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余楚 林殊归 正文 第1章 小城 大楚王朝地域辽阔,下辖十数州,然各州风情又有不同。 东边临近东越国的吴州盛产兵器,十大名剑之一的“吴勾”便产自此处。 北方与北匈国接壤的燕州因所产良马极多,所以燕州又有马州的称号。 而在王朝西南的梧州,虽以野茶“春尾”而驰名大楚。但比起中原各州,仍然算是“偏安一隅”。 洛城县,隶属于梧州青山郡,以疆域广阔的大楚来看,小小的洛城在梧州都不显其名,更枉论囊括十数州的大楚了。 …… …… 酒在洛城的地位是要胜过茶的。 或许洛城就应该是平凡的,劳作一天的人们更喜欢在小酒肆里喝两口带些酒糟不算清冽的劣酒,而不是一口喝下满嘴苦涩的野茶。 除了上了年纪的老人会在与故人相会的时候喝上一壶春尾,其他时候,都几乎是不喝茶的。这就导致了晚春时,洛城背后的小溪山上为数不多的几株“春尾”也无人采摘。 反倒是高粱年年无余。 洛城爱酒之深,可由此观之。 而在洛城,最出名的酒肆不在城中最大的酒楼醉君楼,而在离醉君楼数百步远的青石巷。 青石巷因满地青石而得名,这里并非洛城最繁华的地方,但却是最有味道的地方。 这个味道,自然指的是酒味。 这里只有一家酒肆,因为再无酒肆敢开在此处与其抢生意。 酒肆的老板加上伙计也只有一个人。 每天这里只有一缸酒,因为酒肆人少,又怎么酿的出多余的酒来。 酒肆的名字也很简单,就两字“劣酒”。 …… …… 正值清晨,其实细细算来应该还没有到辰时。 门外已经有了些许响动,是卖早点的小贩摆摊的声音。 酒肆里,少年听到声响,他睁开眼睛,就这样坐起来。 片刻后,他揉了揉眼睛,穿上了放在床边的棉衣。 这个时节是晚春,天气已经渐暖,不过清晨还是有些凉意。 穿上鞋子的少年先去水井打水,把灶房的水缸盛满。然后才往锅里倒了一瓢水。 一炷香的功夫。换来此刻眼前这碗冒着热气的面条。 少年轻轻的拿过旁边的盐罐,用勺子舀了半勺盐,再用筷子从旁边的罐子里撮了一小块猪油。搅拌均匀,然后是安静的吃面声。 在整个过程中,除了必要的响动外,没有其他任何一点声音。 接下来,在小院的那根梨树下。少年用青盐漱口,恰好一朵梨花落在盐水里。少年楞了楞。抬头看了看不时落下梨花的梨树,透过梨花,可以看到少年那张干净清秀的脸,怕是任何人看到这张脸之后,除了清秀安静之外,再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他洗干净碗,放回原处。外面的喧闹声渐起。 他没准备开门迎客,酒肆早上的生意总不会太好,这自然不能把他的酒肆算进去。 他不开门,便没有人能在早上喝到他的酒,所以现在门前就肯定没有人等门开。 少年从酒窖里拿了一瓶梨花酿,从小院后门离开,出门的时候,看到他的小贩都很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 不多时,少年便来到城东的一处小院,这里位置偏僻,周围也没有什么店铺,所以行人相对而言要少很多。 推开木门,端坐在小院大槐树下看书的是一个满头白的老人。 “如晦,你来了。” 看到少年的老人放下书,看了看身旁的空着的小木凳,示意少年坐下。 坐在老人身旁的叶如晦把梨花酿放在石桌上。抽出怀中的儒家经典《夫子》轻轻问道:“先生,夫子圣人无名。可否就是讲读书人的最高境界?” 一辈子与儒家经典打交道的老人摇了摇头,“确实如此,春秋周夫子言圣人境界最高,是天下读书人毕生追求之典范,可细细数来,从春秋到大楚数百载,除周夫子以外,又哪里出过第二个圣人?” “那依先生之言,读书人要想读出个圣人岂不是痴心妄想?” “如晦,你为何以为天下读书人都是为圣人而读?” 老人看着叶如晦的眼睛,微笑道:“老夫以为,读书人虽更应有成圣的气魄,但更多的是该有兼济天下的心胸。当世稷下学院的夫子就认为一人成圣远不如世间为圣世。” 半响,叶如晦点头“学生受教了。” 老人看着自己的学生,心中也是万千感慨。 老人一生所教学生不下千人,聪慧者不知凡几。却从来没遇到过和这个学生一样天资的。 初时教他《周易》,这孩子三天便便烂熟于心。 再教《春秋》,七日便理解其中真义,后来的《礼》《乐》等不一而是。 除了这本儒家最晦涩难懂的《夫子》之外,再无东西能够难住他,可见其天资高绝至此。 看着身穿棉衣的少年,老人又是一阵叹惋,若是这孩子身体无恙,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果真是天妒英才,只有我等庸碌之辈才会一生无忧。 老人微微自嘲,自己一生所学终究是没能传承下去。 本以为找到个好苗子,却不成想那个孩子又有如此隐疾,竟是早夭之相。 一时间,老人看向少年的目光中不由露出遗憾之色。 “先生可知我这梨花酿与劣酒有何不同。”叶如晦仿佛知道恩师心中所想,轻轻开口道。 老人想了想,“如晦,你这梨花酿不及劣酒猛烈,却比劣酒悠长。想来是因为加了梨花的缘故。” 叶如晦淡淡一笑,“劣酒酒烈,适合血气正盛的汉子饮用,而这梨花酿却是我专门为先生所酿。先生不喜饮茶,劣酒又酒劲又太过于大,我以梨花所酿此酒,不仅味香酒淳,而且梨花也有滋养肺部的功效,正适合先生这般年龄的人饮用。” “你这是说为师老迈,不胜酒力?” 老人大笑,听出叶如晦言下之意。 叶如晦微微一笑,“学生不敢。” “可先生可否知道这小小梨花为何有如此作用?” “早春梨树开花,晚春便落下。期间不过月半,世人都觉得短暂,而学生却以为,有过绚烂,衰败的梨花,已然是活的完美了。” “况且梨花最后还被我入了酒,学生窃以为梨花一生决无遗憾,周夫子不是也有诗句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么。” 老人不是没有见到过那些看淡生命的人,反而他这一生见过的绝不在少数。 不过,像叶如晦这样年龄不大却有如此看法的,真是第一个。 生子当如叶如晦。 有徒如此,夫复何求? 老人颤颤巍巍起身,微微一笑“如晦,是为师偏执了,你且等一下,为师有东西给你。” 老人慢慢走回屋子里,在枕头下拿出那本陪伴他一生的书来。 “如晦,这本书是为师一辈子的读书感悟,今天送给你,权算无聊之时的闲读之物。” “不必推脱,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天色不早了,不知道你那酒肆门口有多少人正眼巴巴等着你开门呢,快回去。” 老人看着叶如晦,轻轻招了招手。 叶如晦神色复杂,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起身告辞。 看着叶如晦离去的背影,老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是老师在此,是不是也会羡慕我收了个好徒弟? 一想到此处,不由老怀大慰,也不去找杯子,拿起石桌上那瓶梨花酿一口饮尽,颇有豪迈之气。 最后醉倒在石桌上,仍呢喃道:“我欲助他上青天。” 新书开始上传,收藏的,点击的,都快来。 (本章完) . 正文 第2章 他说,我懂。 待叶如晦回到酒肆的时候,还是晌午,叶如晦把午饭做好,吃了后才慢慢的打开酒肆的门。 因为门板较重,而叶如晦还穿着棉衣,本来现在天气就不是很冷,稍微一劳作,叶如晦额头上便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等到把所有门板都取下来后,早已是满头大汗。 微微歇了歇,拿毛巾擦了擦汗,叶如晦坐在酒肆里,静静等着客人上门。 这期间,他拿出那本儒家经典《夫子》默读着。 半柱香过后,第一个客人上门了。 是城东醉君楼的李掌柜。 李掌柜轻车熟路的找到位置坐下,很明显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喝酒了。 感觉很荒诞,醉君楼和这劣酒铺子应该是生意上的竞争者,此时对方却坐在对头店里等着喝酒。 “多少?” 叶如晦合上书,抬起头看着对方。 “四两,老了,喝不了多少了。”李掌柜微微一笑。 叶如晦起身,从酒缸里打了酒,不用量分毫不差。 拿到酒的李掌柜喝了一口后微笑道:“你这打酒的手艺快赶上酿酒的手艺了。” “要是我酒楼里那些兔崽子有这份手艺,我倒是省心了。” “小叶老板,不如……” 李掌柜话还没说完,叶如晦便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在说下去。 “唉。” 李掌柜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叶如晦拒绝了。只得坐下继续默默喝酒。 叶如晦不同意,他也是无计可施,在洛城可没有什么以权压人。 一旁的叶如晦也是思绪万千,李掌柜想要他去醉君楼酿酒,以醉酒楼的底蕴加上他这独步洛城的酒技,进而展醉君楼垄断全洛城的酒业。 不过叶如晦倒没有什么想法,当初他酿酒只是觉得这青石巷的街坊去远处喝酒不方便,再加上自己也需要一份工作来维持生计。 能做成今天这个局面也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续有客人到了,叶如晦也不在和李掌柜闲谈,而是在招呼客人。 很快,这一缸酒就已经买掉一半,因为他不卖吃食,酒客大多自己带着花生米,熟牛肉这些下酒菜。 洛城不大,酒客大抵也互相熟识,相互谈着所见所闻。 不过大多谈论的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叶如晦看到这样略显嘈杂的场景反而有些喜欢。 这样平淡的生活,或许也不错。 不过很快,从门外响起的一道声音打断了叶如晦的思绪。 “里面有人么,快给本公子上两壶好酒,听说这里是洛城最好的酒肆,好嘛,还真够难找的。” 这声音充满了轻蔑与不屑,还未看到此人,可以说,酒肆里众人都生出一股厌恶感。 叶如晦更是皱了皱眉头,站了起来。 顺着声音的出处望去,此时门外站着几人,当中的那位穿着华贵,手里拿着一把折扇。 不过看年龄并没有多大,少年脸上布满了不屑,显然先前的那句话就是他说的。 而旁边两人也是带着玩味的笑容。 “这穷乡僻壤,也敢称之为县?我帝都的一条街道都比这大。” 如果说刚才的一句话只是针对叶如晦的酒肆。那这句话就是对整个洛城人的挑衅了。 酒肆里的几个汉子脸涨的非红,当即就要站起来教训这个毛头小子。 坐着的人也是面露怒容。 虽然大家平时对洛城也是这也不满那也不满,但真有外人欺负到头上的时候也是同仇敌忾。 就在两边都剑拔弩张的时候,又是一道声音响起,这道声音不同先前两道,而是从酒肆中响起。 “《礼》中所言,君子居陋室不以其贱。说的就是这个了。” 是叶如晦,他淡淡一笑,不过接下来所说的话,就瞬间让对面的少年脸色铁青。 “刻薄之见,君子不为。” 这句话出自周夫子所著的《乐》,说的是君子不应该有刻薄的成见,反过来讲有刻薄成见的就不算是君子。 少年自然读过《乐》,所以他能听懂叶如晦说的是什么。 而酒肆里的其他人就没有读过了,对叶如晦所说的一点也不清楚。 但他们能看到对面少年脸色铁青,应该是叶如晦占了上风。 于是大家就开心了,站起来的汉子也坐下了。 被叶如晦摆了一道的少年踏进酒肆,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冷笑道:“有客自远方来,怎么?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叶如晦叹了口气,去拿了酒碗。打了酒来。 少年自己倒了一碗,喝下正欲再度诘难,反而不可思议的看着酒碗。 额,怎么这酒,比帝都的大部分酒都有好喝。 原本准备好的以酒做文章,现在看来也没有办法了。 不过想起刚才的尴尬,少年又是一阵暗怒。 在帝都我段少游惹不起的人多了,可出了帝都,就这一个偏僻小城里,还有我惹不起的人? 于是段少游再度冷笑道:“你也配说《礼》《乐》,你也敢枉自引用?” 顿了顿,段少游再道:“你也懂儒道?” 等段少游三个你也出口,酒肆早已鸦雀无声。 段少游看着众人被镇住的表情,心中很是得意。 不过,下一刻,叶如晦开口了。 他说, “我懂。” (本章完) 正文 第3章 老人 “三年前我就读完了儒家的四书五经,至今为止只剩《夫子》还未曾通透。” 叶如晦看着段少游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真的懂。” 看着叶如晦认真的样子,段少游竟然有些信了。 之后的一炷香里,段少游从四书五经中问了许多疑难问题,叶如晦总是能平静的点出关键之处。 这下,段少游是真信了。 要是在帝都有人说他在及冠之前能读完四书五经,段少游最多有些惊奇,不过也仅此而已。毕竟帝都从来不缺天才,何况在帝都还有着天下读书人的圣地——谡下书院。 不过在帝都之外有人说他及冠之前能读完四书五经,就足以令人称道了。 更别说被公认为最晦涩难懂的《夫子》,据说当年周夫子在写完这本书后感叹道,读透此书者,真儒者也。 叶如晦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真儒者,也不知道自己在十六岁读完四书五经的意义。 但是他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和他的老师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那个住在城东的老人,叶如晦清楚的记得,从老人来洛城到现在,已经整整六年了。 老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深居简出。 当年十岁的叶如晦还不叫叶如晦,叫叶城。 第一次进到老人的院子是因为和同城的孩子生争斗,而他们把叶如晦身上 那块被叶如晦视为生命的石子,扔进了老人的小院。 当叶如晦捡起那块石子的时候,抬头正好看到老人那饱经风霜的脸。 两个人对视了许久,老人才慢慢开口问了他三个问题。 而他小心翼翼。回答了这三个问题。 末了,老人说“你可愿意做我的学生?” 叶如晦想了老半天,才狠狠点头。 然后老人微笑道:“好。以后你字如晦。” 大楚十八岁加冠,而在叶如晦十岁,老人就已经为他取好了字。 从此叶城即叶如晦。 而当时老人问叶如晦的三个问题也别有一番味道。 此时段少游还在思忖,思忖着叶如晦所说的话。 不是嫉妒,北云侯府从小的教育就没有嫉妒一说。 虽说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那里不对。 这时候,身旁的男子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段少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中有些无奈。 他站起来,对着叶如晦道:“我对我先前说的话道歉,另外我也十分钦佩兄台的学识,在下段少游,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作为帝都人,虽然段少游有些世家子弟天生的骄横。 但更多的却是楚人的那种知错就改的品质。 叶如晦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段少游,说道:“叶如晦。” 段少游还想说些什么,身旁的男子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起身告辞。 由于他刚才道了歉,也没人找他的麻烦,不过估计也找不了。 待段少游走后,酒肆的酒也卖的差不多了。 等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后,叶如晦把酒具清洗干净,才擦了擦汗。 这时候太阳刚刚下山,街道上还有一些余晖。 门外的青石被夕阳一照,显得分外美丽。 于是叶如晦笑了。 ……………………………………………… 锁好门, 叶如晦提着他特意留下的酒往城西去,他要去看望一个人,一个老人。 这座小城有很多故事,比如城东的老人,也比如城西的老人。 叶如晦穿过两条小巷,站在了这座他每日都会涉足的小院门口,这座小院几乎和城东那座小院没有区别。 他轻轻推开门,那个和城东老人一样满头白的老人此刻站在小院里,因为老人腿脚出了些毛病,所以他用一根拐杖撑着。 “叶小子,酒提过来。” 老人并没有说些其他的废话,直接开口要酒。 叶如晦把酒递过去,老人一把接过。直接痛饮。 末了,老人一抹嘴,咧开嘴笑道:“叶小子。老头子我喝遍全城的酒还是觉得你小子的酒最有酒味,就跟老头子我当年在军营里喝的酒一样烈。” “要是你小子没毛病,老头子就是舍下这张老脸也要把你小子送到军营里打磨打磨。” 叶如晦说道:“李爷爷,都这么些年了。还想着军营里那些事?” 李姓老人颇有些意兴阑珊,惆怅道:“老头子我这些年全靠这个活着哩。” 叶如晦有些同情老人,老人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自己也被流矢射中腿,留下个微瘸的毛病。 现在靠的是朝廷的每月的二两银子度日,日子虽然清贫,但老人吃惯了这些苦便觉得没什么。 反正每月的二两银子会在月初雷打不动的送到老人手上。 大楚对这个看的极严,凡敢克扣这笔银子的官员,五百两以下,革除官职。配边疆。 五百两以上,斩立决,没收家产。后代一律不得出仕。 大楚兴于乱世,靠的是一条条人命去堆出来的。 既然我为你卖了命,你如何能亏待我? 这便是所有大楚士卒的想法。 而朝廷也明白,大楚地处中原,被众强环绕,北匈、东越等国一直对大楚虎视眈眈。 要不是大楚有着足以威慑众国的强大军力,中原早就乱了。 “叶小子,明天你就不要来了,老头子我要出趟远门,去见一见老兄弟们,再不去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叶如晦看着这个照顾了他十几年的老人,眼眶泛红。 当年他爹把他交给这个老人的时候,他才四岁。 要不是老人这些年的照顾,估计叶如晦也早暴尸街头了。 李老头看了看叶如晦,想如往常一样给他一个板栗,手悬在空中,最后只是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 “叶小子,这么些年了,你爹都没回来,我看也是回不来。不然谁愿意把自己的亲儿子丢在别人哪儿十几年不回来看看,别怨你爹,他和我儿子,都是好样的。” 叶如晦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握着他爹留给他的小石子。 他依稀记得,他小时候不小心摔倒后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时候,他爹走过来说, 来城儿,爹抱。别哭,男子汉要坚强。 而那年,大楚和北匈在北丈原打了一场大仗。 镇守北疆的镇北军战死士卒不计其数,而其中又以先锋营战死为最,十不存一。 而他爹叶向北,恰好隶属于先锋营。 明天争取两更。关注一下。 (本章完) 正文 第4章 想找一个人 叶如晦的酒肆永远有两个味道,白天是酒香,到了晚上就是药味。 从李老头家里出来的叶如晦正在小院里熬药。 吃药谁不会?熬药才难学。 掌握好火候才是熬出一锅好药的基本条件。 不过对于叶如晦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从李老头家里回来后,他便开始熬药。到现在,也有小个半时辰了。 这小半个时辰他摇扇子的手就没停下过。 待药煎好后,他倒了一碗后,先含了颗冰糖,看着黑黑的药汤,他眉头紧紧皱着。 此时的样子活生生就和那些被大人逼着吃药的小孩子一样。 端起碗,放下碗。 反复数次,最终还是微微一叹。把再度端起的药碗放下。 看着药碗。叶如晦纠结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纠结下去。 再度拿了一颗冰糖含在口里,叶如晦闭上眼睛,把药碗放在嘴里一倒。 果然还是他娘的真苦啊! …… 洛城驿馆,这座坐落于洛城县衙旁的建筑。 当初建造的目的是用为其州郡或者其他县府来人下榻之用。 不过自驿馆建成以来,使用的次数屈指可数。 没人来,就没政绩,没油水。就更别说升迁。 于是洛城驿丞这个位置,便无人想坐。原本无论放在其他那个县府都是一个油水十足的官位,而在洛城,这个位置便是那些得罪过上头大人物的官吏的“流放之所”。 穆林,便是这洛城驿丞。 因时常耷着头,县衙的同僚们更喜欢叫他穆老焉。 才四十出头的穆林,却已经在洛城做了十余年的驿丞了。 期间,洛城县令换了六任,而穆林却一直“风雨不动安如山”。 乃至于同僚们都笑他抱了个铁饭碗。 穆林上一次接待上面来人还是五年前,那时候当朝大学士傅以年以一《游春》里“世人不过游春去,我言春尾更胜春。”两句使这种只产于梧州的野茶名声大噪。 一时间帝都贵族饮春尾之风盛行,这直接导致平常一两银子一斤的春尾涨到五十两银子一两的地步。而且仍是有价无市。 当时州郡便派人到各县宣传鼓励种植春尾。 一时间各县都积极响应,却唯独洛城。 任来人费尽口舌,洛城人还是该干嘛干嘛。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 “这玩意喝了嘴里淡出个鸟,还有人喜欢喝这玩意?” 上面也无可奈何,只得回去了。 而这也是穆林这些年来这五年来接待两次来人之一。 另一次,是在昨天。 其实两次来人都绕不过春尾,这一次来人的原因也很简单。 梧州小旱,各地春尾歉收,反而是洛城对其不管不顾,今年反而大丰收。 县令冯安德正愁没政绩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正好遇到这事。 连夜写了折子上报州郡,州郡官员也正焦头烂额。 两边一拍即合,州郡连忙派人前往洛城,采摘春尾。 而来人,在昨天就已经到了。 不过也有所不同,今年来采摘的人中,有一位来自帝都。 礼部员外郎段长安,当时他正带着侄子段少游在梧州城守府上,听说此事,便带着侄子来洛城一睹春尾之姿。 “少游,听说今天你去闹事了。”拿着《夫子》研读的段长安也不看站在对面的段少游,只是淡淡的说道。 看着眼前的二叔,段少游一阵头大,在家里,他不怕自己的那个战功显赫的老爹。 却对这个每天抱着圣贤书研读的二叔不敢有丝毫异议。 他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抬起头的段长安看了看自己的侄子,张口道:“可我听说,你与对方论儒道却输了?” 听着叔父的问话,段少游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二叔,对方熟读四书五经。少游输的心服口服。少游给二叔丢脸了,请二叔责罚。” “可我听说。他还未及冠。” “是的,的确如此。” “哦?未及冠就熟读四书五经的少年,我倒想去见见。” “那要不要侄儿明日将他请来?” “无妨,输了就输了,好了,天也不早了,去休息。” 段少游诧异的看了看二叔,今天是怎么了,居然没有教训他的意思。 不管了,逃过一劫是一劫。 段少游轻轻离开,只剩下拿着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段长安。 贵为礼部员外郎的段长安此次来洛城看春尾本身就是个幌子。 带着段少游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在朝中总有些人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想到此次所行的目的,绕是段长安这种官场老油子也是感觉有种风雨欲来的感受。 宰辅大人与三省主官不和早已是朝中人尽皆知,宰辅大人所提新政连皇帝陛下都赞赏有加,到了三省偏偏又被三个加起来过两百岁的老头子每每以“祖宗之法不可改”为由拒绝执行。 而一向支持宰辅大人的皇帝陛下看着这三个侍奉过三朝皇帝的老头子也是没有丝毫办法。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门下省孙右任老爷子身体不适,加上春寒受凉,一时间无法上朝,皇帝陛下见此。大笔一挥,诏孙老爷子姑且在家养病。 而这样门下省主官一职就彻底空悬,皇帝陛下诏令群臣商议代理门下省之人,群臣争论三天未得结果,这也导致了门下省尚书令之位至今空着。 而就在这时候,段长安被恩师叫进宰辅府邸,一番密谈,才有了段长安回乡祭祖,“偶然”到洛城看春尾的结果。 段长安至今想到恩师那一脸无奈自己都暗暗羞愧。 大权在握的恩师在面对如此多的阻力面前,也是没有丝毫办法。 都怪做学生的没能为师长分忧,所以此番来洛城,他誓要完成恩师所托付的事情。 良久,段长安放下《夫子》,站在窗边,轻声自语:“宰辅大人所寻之人就在洛城无疑了,真不愧为谡下学院最负盛名的先生。未及冠就熟读四书五经的少年?真是大手笔。” 第一章来了,放在晚上。 (本章完) 正文 第5章 小溪山上的春尾 冯安德年过四十。身材早已福,放在平日。要是有人要他去爬小溪山。他非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不过今天,天还没亮,他便火急火燎的起床,让他夫人都着实震惊了一把。 整理好衣服,让夫人把早饭做了吃了。 至于丫鬟下人,他这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俸禄,再加上这也没油水可捞,他养的起丫鬟才怪。 一切准备妥当后,冯安德立马叫人火前往驿馆。 看到冯安德的穆林狠狠揉了揉眼睛,依照县令大人平时不到午时不出门的性子,此时应该还在床上见周夫子才对,怎么就来驿馆了? 不过,顾不得穆林的惊讶,等昨日下榻的中年男子从驿馆出来后,穆林就仿佛明白了什么。 只见冯安德健步如飞,有着与他身形不相符的度就迎上去了。 让一旁的穆林看的傻眼,这是县令大人? 至于后面县令大人和那男子所说的话穆林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至于后来冯安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穆林更是不知道了 …… 县令冯安德带着县衙仆役往小溪山而去。 当然,和他一起的还有慕名而来观春尾之姿的礼部员外郎段长安。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半山腰稍作休息。 “段大人,你看,翻过这个山头就可以看到春尾了。”冯安德指着不远处的小山丘说道。 “嗯。”段长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趁着段长安思考的时候,冯安德以一个隐蔽的动作擦了擦汗。 却不料仍然是被段长安看的清清楚楚。 “冯大人,觉得出热就把外衣脱掉,这里不是县衙,没这么多讲究。” 段长安看着冯安德那一头的汗,平淡道。 “蒙段大人关心,下官不敢。”冯安德处事向来谨慎,况且你面前这位也不是别处的官员,正供职礼部。 礼部员外郎啊,从三品的官职。给冯安德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段长安面前做出有辱斯文的举动来。 段长安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停步问道:“冯大人,你给我讲讲这春尾和其他茶叶有何不同之处?” 冯安德心里暗暗一笑,其实他对春尾一窍不同。不过为了预防段长安向他问话,昨夜他连夜把县衙关于春尾的资料彻头彻尾的看了一遍。 现在,毫不客气的说,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比他知道的更多。 冯安德清了清嗓子,说道:“段大人。这春尾之所以叫春尾,是因为它不同于其他茶叶在初春时候采摘才最好,而是在这晚春即将入夏时候方为采摘的最好时节。” “而它也同其他野茶的味道大不相同,其他野茶大多苦涩难以下咽。而春尾虽苦,但在口中却有一股清香。” “不过可惜了,这种茶叶必须要在咱们梧州这个一年四季如春的地界才能生长,而春尾又在平原难以见到,只有在这山里才会有数株,说来也奇怪,每座山里春尾的数量绝不可能过百株。” “其实若没有傅以年大学士那《游春》,春尾再好喝,也不过是一株野茶罢了。” 段长安顿了顿,叹道:“一株野茶尚且需要人来造势,何况这整个天下?” “不过傅大学士那句‘世人不过游春去,我言春尾更胜春’连谡下学院的徐先生都称赞有‘书生意气’啊。” 听到谡下书院这几个字,冯安德明显认真起来。这座天下读书人都梦寐以求进入的书院培养出了无数优秀的读书人。 甲子前的书圣叶曦。 五十年前的兵仙韩围。 旧北汉诗圣杜言。 南唐诗仙李青莲。 大魏草圣张之 这些名字,随便哪一个,都是天下闻名的大人物。 “未能在谡下书院就读,真是平生一大憾事。” 段长安想起自己当年只差一点便可入读书院便十分懊恼。 至于冯安德,朝试出身的他,从来就不曾有过就读的机会。 要知道,每年朝试前二十名才能够有机会进入书院。 而其他人必须要通过书院的招生考试才行。 至于那种考试,天下没几个人能够通过。 “好了,冯大人,赶快采摘。”不知不觉,他们已然到了目的地。 冯安德点头,招呼着县衙仆役采摘。 趁着衙役采摘的时间,段长安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拿出事先准备的清水喝了一口。 他让冯安德坐在他身旁,然后饶有兴致的看着衙役采摘春尾。 末了。段长安仿佛想起什么,随即摇了摇头。 段长安转过头,看着冯安德说道:“冯大人,我侄儿少游昨日和城中一酒肆少年起了争执,那少年叫叶如晦,冯大人可曾认识?” 冯安德点点头。道:“叶如晦,唔,就是青石巷那间酒肆的老板。据下官所知这孩子一向待人平和,怎么会……” 段长安摆摆手。平淡道:“冯大人不必紧张,我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两个孩子之间的小玩闹而已。不过我听我那不成器的侄子说,那少年年纪轻轻就熟读四书五经,我是想知道什么样的大儒才能教出这样的学生。” 冯安德为难道:“这,这孩子倒是经常来县衙借书看,但没听说有老师啊。” “要不,我让你去给大人打听打听?” 冯安德小心翼翼的说道,心怕惹的面前这位礼部员外郎不高兴。 段长安摆摆手,道:“无妨,既然不知,就当我和这位先生没有这个缘分。” 段长安笑笑,有种说不明的意味。 “冯大人,这春尾大约能采摘多少?” “唔,大约二十斤的样子。” “除开上交到州里的,还能剩下多少?” “啊?啊,还能剩下五斤。” “那冯大人能不能匀一些给我?” “啊。那是当然的,不知道大人要多少?” “两斤?” “啊?” “太多了?” “不是不是,那我给大人留三斤,大人你看怎样?” “冯大人客气了。” “那大人……” “放心,等我回京时,肯定给刺史大人说说冯大人的功绩。” “那多谢大人了。” “呵呵,客气,客气。” 第二章,比预想的早,第三章估计是没了, (本章完) 正文 第6章 雨中有伞来 “嗒嗒嗒……” 下雨了,在洛城,下雨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无非是出不了门而已。 所以便没人在乎,汉子们正好门有不出门的理由,在家里让女人炒了碟花生米,喝点劣酒。 至于那些经常到“劣酒”铺子去喝酒的酒客们,喝着自己家里的存酒,才会份外想念叶如晦的酒。 不过想是想,他们也清楚那个少年的规矩, 下雨天是肯定不会开门的。 这道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样讲的。 …… 老人今天破天荒的睡的有些过头,足足过了一个时辰。 听着窗外的雨声,老人睁开眼睛,却没有急着起身。 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横梁,良久,才缓缓坐起来,穿好衣物。 他慢慢走到门口,手扶着门框。 站在门口,看着雨落在院里那颗老槐树上,不时有落叶落下。 还未入秋,便有肃杀之气! 老槐树在他到洛城之前便早已在这里,仔细一算,到今日,他住在洛城也已经六年有余。 老槐树已到暮年,垂垂老矣。 他想了想了自己的老师,估计此刻正在就着美酒吃着美食。 对于那个一百多岁还精神抖擞的老师,老人前半生还是很尊重的。 不过自从那年他亲眼看见老师在野地里烤一只在田家偷来的鸡的时候,老师的形象在他心里便轰然倒塌。 老师看见他,还向他招手,然后他们两个岁数加起来过两百岁的老头子在野地分食了那只不知道算不算是光荣死去的鸡。 老人一生和老师吃过无数次饭,不过只有那一只鸡才是老人这辈子最好吃的最好的一只鸡。 老人这头白也渐渐失去光华,原本还算利索的身体已是步履艰难。 而老人的老师却一如既往的身体康健。 老人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老师的场景。 想及此处,老人自嘲道:“《春秋》记载,名将余鲁年八十尚可上马持刀,老夫七十却柱拐难行。哈哈,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依老夫看来,不可信,不可信。” 不过又一顿,老人无奈道:“老师年过百岁尚且能一顿食一只鸡,算不算老当益壮?当年那只鸡,我可是没吃多少啊。” 老人仔细想了想,硬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愤愤道:“这个老不死的。” 然后老人没来由的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大,以至于笑的咳嗦起来。 放眼整个大楚,还没人敢当着老师的面骂他,就算老人,也不敢。 其实,怕是背后骂他的人也不多。 “嗒嗒嗒……” 是雨滴在瓦房上的声音,本来除了这个声音以为本不该有其他声音。 不过,还有种声音和这种声音类似。是靴子踏在泥土和水上的声音。 老人真的老了,他听不出来这声音的区别。 不过他知道这时候该有人来了,不是叶如晦。 老人打过招呼,让他今天不用来。 他拿出梨花酿,明知道有人来了,他也只是拿了一个杯子。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但是此客为不之客呢。 既然是不之客,老人自然不会把对方当做客人。 这就是老人的道理,虽然很没道理,但是是他的道理,就很有道理。 老人坐在门口,面前不过一壶酒,一个杯子,和一个即将到来的客人。 来了,在老人浑浊的视线中,一把油纸伞越来越近。 来人极有礼貌的收了伞站在门口,老人像是没有看见来人。 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梨花酿,来人没有说话。 此时安静的有些渗人,除了雨声,便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屈陵先生。” 来人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 老手中的酒杯顿了顿,有些恍然。 离开帝都以后,便再无人叫过他名字,一晃眼。也就小十年了。 不过老人依然不为所动,始终不曾抬头。 来人顿了顿,轻声道:“先生,是宰辅大人让晚生来的。” 听到这句话老人终于抬头,看到了来人的脸。 是段长安,他经过这几天的打听,终于在今天找到老人。 老人冷笑道:“高老头官至宰辅,权倾朝野还不够?非要来老夫这显摆显摆?” 哪怕是老人称恩师为高老头,段长安心中也并没有半点怨气。 整个大楚敢这样称呼宰辅大人的,绝不会过一只手的数目。 很不巧,面前的老人就是其中一个。 而且按辈分算,段长安还得叫一声师叔,不过现在段长安是不敢叫的。 段长安低头道:“门下省尚书令孙右任老爷子因病无法上朝,门下省空悬,宰辅大人欲邀先生出山。” 说完这句话,段长安德头更低,腰更弯,两颊有汗水滴落。 他虽不知道老人为何要隐居在此,但恩师来前反复交代,不可惹他。 而段长安也惹不起,相信整个天下也没几个人惹的起。 老人顿了顿,疑惑道:“孙右任那老小子年轻时候每天都要被老夫一顿痛揍,莫不是那时候打出毛病来了?” 段长安虽听的清清楚楚,却是什么话都不敢接。 老人想了想,又道:“高老头想让老夫出山,入主门下省,好为他牵制三省这边的阻碍,他好在朝中推行他的新政?” 段长安不知道老人处在大楚遥远偏僻的洛城怎么也对帝都的局势看的如此清楚,不过这个时候,他只有点头。 老人冷笑:“高老头七八年前就想推行新政,到今天居然还没实施下去,真是没半分长进。到今天还要老夫出手帮他。” 段长安听完老人说的话,并把每一个字都记清楚后,轻轻道:“宰辅大人说,先生当年不告而别时,他就思考是谁的错,时至今日。仍然没有想通。” 老人听到这句话,不怒反笑:“高老头当年文章没我写的好,洞察局势也没我强,想不出对错也是应当。” 最后老人招招手,疲倦道:“好了,你走。” 段长安自始至终都是站在屋檐下,而没有进屋。 现在他抬起头来,第一次看着老人。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宰辅大人还让晚生给先生带了一句话。” 本来是没想更第三章的,不过这个情节我还挺喜欢,所以就写了。本来准备定时上传,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最后,各种求,所有能投的都投给我。 么么哒。 (本章完) 正文 第7章 子非鱼,焉能居江河。 雨停了, 段长安走了。 他没的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此刻却有些感伤。 不是因为没请动老人出山,而是为恩师,也是为老人。 老人就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天空,都说雨后会有彩虹。 老人不知道有没有,但是他现在只感受到冷风吹着他有刺骨的寒冷。 院子里落叶一地,老槐树有些枝丫已然秃了。 树如人,终究是老矣! 先前段长安满怀希冀的说出那句话,就是希望老人能够和他一起返回帝都。 可惜,不是他没打动老人,也不是老人倔强。 只是这个世界终有些无法预测的事,就像没人会想到他会被派出来寻访老人,就像老人已经心动,也仍然是没有成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罢了。 …… 靠在门口的老人仔细的回想着自己的一生,还是咂摸出了不少味道。 十六岁入书院时,当时的老师还正值壮年。 老师当时问了他三个问题,他一个也没能答上,不过也如愿以偿进了书院,拜在老师门下。 事后他问老师这三个问题的答案,老师当时正在赏花,回头就给了他一个板栗。 老师当时说,要是我知道,还用的着问你。 然后老人就想了这三个问题一辈子,期望有一天能够想出,好去告诉老师。 老人轻叹,到后来才明白,老师这样有大智慧的人都想不透,何况我了。 日头渐渐西去,天色渐渐暗下来。 老人的视线越来越迷糊,他感觉双眼实在疲惫,他累了。 不过老人还是挣扎着找出笔墨,坐在桌旁。 他提笔开始在纸上写,字似老松,气脉悠长。 开头一句就是儒家周夫子的名句,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想了想,老人提笔把这句划掉,然后写上另一句。 “士可以不弘毅,毕竟他怕死。” 前一句是周夫子告诫天下读书人的十诫之一。 而后一句,纯粹是某个无聊老头没事用来哄自己学生的无聊之作。 老人摇摇头,随即扯出一张熟宣。 这次,他是真的要写一封信了。 他提笔,不同于刚才,老人神色严肃,舍行书而用楷书。 信的开头,以意映如晦见知作为起笔处,其间洋洋洒洒数百字, 结尾处破天荒的用正楷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把这封信装好后,他又抽出一张宣纸,这是他的第二封信。 这封信不如前一封长,但仍然有百字。 最后他把两封信都装好,望着院门,等着叶如晦。 天色已晚,他点的油灯在寒风下摇摆不定。 雨是早停了,小院里的落叶也是落下一地。 老人怅然一叹,知道叶如晦今天是不会来了。 也罢,就让老夫再等你一晚。 …… 老人在门口坐了一夜。 第二日,老人隐隐约约听见有响动,轻轻睁开双眼。 顺着老人的视线望去,叶如晦正在小院里扫着落叶,老人微微一笑。向叶如晦招手“如晦,过来。” 叶如晦看见先生招手,便走过来,待叶如晦放下扫帚走到他身旁坐下,老人才又说道:“为师昨夜想了一宿,还是觉得你这身病必须得去帝都才有可能治好。” 叶如晦微微一愣,问道:“先生为何?”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他拿出已经写好的两封信交给叶如晦,轻轻道:“这两封信,一封给你,我要说的话都在里面了。另外一封你替我交给为师在帝都的故人。你不用担心寻不到他,第一封信里我都交代清楚了。” 说完,老人一叹,看着院里的老槐树,算着它的年岁。 叶如晦看着先生,才现先生这番话隐隐有了交代后事的意味。 正欲开口,老人仿佛是想起什么,饶有兴味的说道:“如晦,前几日与我说的梨花,怕是现在已经剩不下什么了,但你看我这老槐树才是老而弥坚。” 叶如晦看了一眼老槐树,哪里是老而弥坚,分明已经是迟暮光景了。 老人面色红润,一扫之前的疲态,大笑道:“所以说少年人该有少年人的意气,为师年过古稀,对于这些同样年纪的老头子们其实并无太多好感,反而对于你们这些少年是喜欢的紧。毕竟书生意气,以为师来看才是真的豪气啊。” 看着脸色红润的老人,叶如晦如何不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叶如晦眼眶泛红,哽咽道:“先生……” 老人摆摆手,轻轻道:“为师一辈子与太多人说过太多废话,有些话今天说了明天说,早就说烦了。教过的学生有笨的。也有聪明的。遇到聪明的呢,书上的就少讲点,就多讲些书上没有的。” “那遇到愚笨的学生呢,为师就多讲书上的,少讲一些书外的。所以为师再怎么不及别人聪明,也终究要懂得多一些。你天资聪颖,为师是知道,但切不可太过骄傲自大,不过有一点骄傲还是没问题的,为师的老师就常跟为师讲读书人读出个会当凌绝顶那他还不骄傲就是有病了。” “其实这些都不是为师想讲的,为师最想讲的其实都在心里,临了在你这个后辈面前仍然是不敢说出口啊。” 老人呛然一笑,年轻时遇到好的女子没有珍惜,到老了无比后悔,都是自找的啊。 末了,老人想起段长安最后说那句话,仍然是耿耿于怀。 当时段长安对他说:子非鱼,焉能居江河。 老人呢喃着,子非吾,焉知吾非鱼。 罢了罢了,这辈子与你高老头的恩怨就此了结。 最后,老人看着叶如晦,说出这辈子最后一句话。 “如晦,你要记着,这天下有些女子是负不得的。” 然后老人就靠着叶如晦,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个前半生在世间风头无两,后半生隐居到终老的老人,终究敌不过岁月的侵蚀,逝去了。 而才放晴的天空又下起雨来,很快便又再次响起雨声。 院里的老槐树不知何时,已经树叶落尽,只剩枝丫。 而时节,只是晚春。 而那盏油灯,早就已经熄了。 第一章来了,今天朋友说等我书肥了再看。 求推荐票啊,各种求。 今天中考完了?祝小伙伴都考个好成绩。暑假安心追书。 (本章完) 正文 第8章 那座山上少人行 每一个晴朗的日子都是洛城酒客们最开心的。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去那家酒肆喝两口小酒。 今天,这些人里也包括冯安德,刚搭上礼部员外郎这条线的冯安德正是意气风的时候。 郡里的同窗刚给他传来消息,说刺史府里有意提拔他到郡里当值。 冯安德自然明白这里面少不了段长安的运作。 其实不管在郡里任什么职位,都好过在这里每天无所事事的闲暇县令。 冯安德不是那种大恶之辈,也对升官财不是太过热切。 但和天下读书人一样,他也想万古流芳。就算不能万古流芳,也要博得一个好名声才是。 所以高兴的冯安德才想起来这里喝几杯小酒,庆祝下自己的升迁。 不过今天这些人加上冯安德注定是要失望了,一群人加上冯安德足足在门口站了半盏茶的功夫。 才见到叶如晦缓缓开门,不过细心的人注意到,叶如晦竟是一身素服。 这应当是服丧期间才应该穿的衣物。 叶如晦张口,声音低沉:“家中长者过世,这几日都不迎客。” 洛城并不大,谁家里有些什么人差不多街坊们都知道。 不过众人并没有听说过叶如晦家里还有长者。 叶如晦再度张口,“是小子的授业恩师亡故了。” 冯安德立马就清楚了,前日礼部员外郎段长安大人还在向他打听叶如晦的老师是谁。 居然现在就亡故了。 于是冯安德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小叶老板老师西去,死者为大,咱们就不要打扰小叶老板了。各位街坊,今天我们去醉君楼喝去。” 在场众人都点头符合,就慢慢散去了。 叶如晦对着冯安德道:“多谢冯大人谅解。” 冯安德点点头,也和众人一并离去。叶如晦退回到屋里,把门关上。 就靠着门板,张着嘴,却不出任何的声音。 伤痛至此。 很快,这里生的情况就已经流传了出去。 而段长安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立马回到驿馆找出笔墨,不过,笔悬在空中,始终不曾落下。 他知道,这个消息一旦传回帝都,宰辅大人绝不是痛惜他没有完成任务。 而是真的会为那个口口声声叫着他“高老头”的老人而伤心流泪。 毕竟,他不仅和这个老人师出同门。而且,他和老人更是一生挚友。 洛城生了怪事,最讲规矩的酒肆老板叶如晦不讲规矩了。 他不知道规矩,但是听其他人讲,这明显是叶如晦没讲规矩。 这让准备在离开之前买两坛酒带回帝都的段少游一阵无言。 只要下雨,酒肆不开门,这是叶如晦的规矩。 只要天空放晴,叶如晦必定开张迎客,这也是叶如晦的规矩。 不过这十天来,尽管天空放晴,叶如晦也没有丝毫要开门的打算。 这让苦等了两天的段少游也只有跟着叔父返京了。 喜欢讲道理的老人不在了,那讲规矩的叶如晦也破天荒的不讲规矩了。 …… …… 小溪山,这座山的名字按照王朝官方说法叫做庆余。 不过一向简单的洛城人反而对于这样深晦的名字不是很喜欢。 小溪这样的名字才是他们所喜欢的,这就是洛城人的习惯。 或者可以叫做质朴。 就像洛城人独爱酒一样。 那天晚上,老人靠在叶如晦肩上安详的离世之后。 叶如晦返回酒肆,拿了一坛酒,这酒不是梨花酿。 是“劣酒”,是他这辈子喝过最烈的酒。 以往就算喝酒,他喝的只是梨花酿而已。 况且他还不喝酒,所以他的酒量不好,在喝了第一碗后,脸便已经红了。 不过那晚,他却把整坛酒都喝的干干净净。哪怕,他也咳了一宿。 却仍然是没有喝出所谓的书生意气。 醉倒在桌上的叶如晦,过了懂事以来最荒唐的一个夜晚。 按照先生的遗愿,叶如晦将先生埋在小溪山上。 不设墓碑,只有一个小坟头。 站在小溪山上,便可对洛城一览无遗,这便是一览众山小,就像老人的一生一样。 叶如晦一身素服,本来按照惯例,师长离世,弟子要守孝三年。 不过老人信里说的很清楚,要他早日启程,赶往帝都。 他蹲在坟前,烧着老人一生的书稿,按先生遗愿,这些东西都不必留在世上贻笑大方。 再度抽出一张宣纸,上面是老人无聊之际所写的一些残句,上面不乏一些佳句。 就像现在在烧的这半句“霜寒清秋冷。” 不过下半句已然成灰,无法在世间流传。 叶如晦站在老人坟前,缓缓跪下,把头埋在土中。 脑海里是一幅幅先生的画面。 先生曾言,读书人最重要的是风骨,卑躬屈膝不算读书人。 叶如晦那年问先生如晦两字何解,先生以“风雨如晦,既见君子”做答。 先生曾笑前人枉读圣贤书,却不知圣贤意。 先生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仅有十人名副其实。 先生说北魏皇帝最无帝王之气。 先生说画圣白胜匠气多过意气。 学生还未学到先生一二,先生为何走的如此之急? 立起身的他轻轻道:“先生,我明日便起身前往帝都,不管能不能够治好病,但一定把信带到。请先生放心。” “先生曾言天下读书人皆可敬,唯独先生自己不可敬,先生说自己是狂儒,腐儒。而我认为,先生才是真的读书人。” “我翻先生诗集,觉得先生这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才尽显先生意气。” “我猜先生绝不会是庸碌之人,说不得先生就是那些顶出名的读书人。” “先生,这土堆,可配不上你的身份。” 末了,叶如晦跪下,再度给老人磕了几个头。 再起身,一言未,转身而去。 此去一别,何日再逢? 先生,你说读书人要有书生意气,学生便去意气风一回。 叶如晦下山, 其实小溪山历来除了采摘春尾之时,便从来没有什么人。 人迹罕至,一点也不夸张。 这座山,历来是少人行。 这一章把我的头都磨大了,第三章估计是没了。 估计哈。 求票。 (本章完) 正文 第9章 少年临行 这一天,在洛城酒史上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以洛城酒业的展来看,这一天算的上是酒城洛城的起点。 但从洛城众多酒客来看,这一天却是无比黑暗的一天。黑暗到就算洛城展到天下有数酒城,城里美酒成山,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却仍然会时不时想起十数年那条青石巷里的那家挂着“劣酒”旗子的酒肆,仍然会想起那个一年四季除了夏天都穿着棉衣的少年。 …… …… 酒肆开门了, 在十天没有开门后的酒肆终于是开门了。 而且和以往不同,一大早,酒肆的门就打开了。然后过了没有多少时间,就续有人上门了。 不一会儿,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 后来的人只能站在小院里,不过没多久。小院也是站不下人了。 一小部分人现,今天酒肆里的酒是往日的许多倍。而在酒肆里的每张桌上都有着数坛酒。 而在院子里,也依然有着数十坛酒,按照往日的数量来看。今天这里的酒抵得上半月,甚至一月的酒量了。 叶如晦就站在小院旁的屋檐下,手里拿着的,也是一碗酒。 他轻轻道:“各位叔伯,如晦自小在洛城长大,母亲早逝,父亲多年了无音讯,要不是诸位叔伯多加照料。如晦怕是活不到今日。” “今日是如晦酒肆最后一天开张了,今天这里的酒,全部都赠与各位叔伯,喝了这碗酒,如晦明日便离开洛城前往帝都。” 说完,叶如晦一口将手中的酒喝完,看着在场的众人。 之后,众人纷纷出言挽留。而街坊们也闻声而来,特别是一些大婶们。 “你这小子,觉得翅膀长硬了不是,才多大年纪就想出门闯荡?” “对呀对呀,刘家嫂子说的是,如晦啊,是不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了,你说出来,婶子们帮你想想法子。” “如晦小子,外面可不比这洛城,尽是些勾心斗角,你还小,别出去被别人霍霍了。” “小叶子,你这身体也不好,出门在外能在比家里?” 几个大婶你一言我一语的,让叶如晦硬是接不上嘴,等大婶们停了他才缓缓说道:“刘婶,张婶,你们就别担心我了,我长这么大了,按道理说也应该出去见见世面了。你们放心,我以后还会回来的,刘叔不一直想要州里产的胭脂么,等我走到州里的时候就托人给你们捎回来。” 对于这些大婶们,叶如晦和他们还是挺深的感情的,那时候小没饭吃,还不是街坊们东一顿西一餐给接济起来的。 大婶们见叶如晦去意已决,就没有再多加挽留。不过仍然是东一句西一嘴的关心他衣服是否带好,干粮有没有。还有盘缠够不够。 一旁的几个汉子看着自家的婆姨,也是不禁摇头。自己家的孩子都不见她有如此上心。 真怀疑叶如晦才是她的亲儿子。 这期间,有汉子摇头叹气的动作太过于明显,被自己的婆娘揪着耳朵就骂上了。 “你说你,整天游手好闲的,老娘不过光心小叶两句,你摇个什么头?你说你比的上小叶半点么,小叶一个人开着这么大一间酒肆,你呢,你会些,不是老娘说你。唉呀,老娘都不想说你。” 被揪着耳朵的汉子脸涨的红,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恨当初怎么娶了这个母老虎。 只得在心中默念,我这不是怕她,只是不和她一个妇人计较。书上写的好,什么来着。 没有念过几天书的汉子也找不出什么来安慰话自己了,只得哀叹,得过且过。 还是叶如晦出言相劝才救了汉子的耳朵一命,汉子冲着叶如晦招了招手,以示感激。 酒肆里众人见怪不怪,自顾自的喝着酒,叶如晦也和这些人拉着家常。 …… …… 日头渐渐西斜,酒坛也渐渐空了。众人都起身告辞,叶如晦站在酒肆门口,待人都走完后,才转身进屋,在屋里劣酒已经没有,剩下的就只有几坛梨花酿。 叶如晦拿了把锄头,在梨花树下旁的空地上挖出一个坑,埋下两坛梨花酿。 看着那颗梨树,叶如晦良久没有动作,之后才轻轻一叹:“当真是人如梨花?” 同样的,他在老人院子里的老槐树下也埋下两坛,然后他想了想,再拿了两坛酒到李老头家里,给他放在屋子里。 做完这一切的叶如晦,回到酒肆,把门窗关好后,在床下拿出一个箱子。 里面是他这些年的积蓄,一共四百零三两五钱六文。全部都是现银, 他看着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很是犯难,全部带走的话太重,背着也麻烦。 想了想,他拿着银子在街坊家换了三百两的银票,自己带着一百两的现银。 然后叶如晦拿出铆钉,钉好窗户,把门也修了修,去街上买了把大锁。 这一切都做完之后,他提着街上买的礼物,挨家挨户的把救济过他的人家都走了一遍。 这时候天色渐暗。他回到酒肆生火做饭。难得的是,这次他并没有只做了一两个菜。 而是把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给做了。 老腊肉,香肠,一屋子尽是香味。 这一顿,叶如晦吃的很饱,饱的让他在半夜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他的心情很复杂,心里是五味杂陈。 有些是离开家乡对外面世界的憧憬,有些则是不舍。更多的还是对老人的思念。 毕竟对于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就要独自一人离开家乡去闯荡天下。 任谁都无法平静。 先生曾说,这个天下,最有豪气的不是那些有大气概的读书人,而是那些喜欢白衣仗剑的江湖豪客。 天下不平事,总有出剑人。 末了,叶如晦还想到说要去见故人的李老头,不知道他见到自己的故人没有。 等他回来要是知道我走了,又是怎么样的情形。 他答应给他抬棺的。 叶如晦摇摇头,他已经和街坊打过招呼,要是李老头在他还没有回来就西去了。 那就拜托他们给李老头抬一次,要是还活着,叶如晦就照顾他一辈子。 昨天晚上下暴雨,家里大水,在家里一天没能出去。 不过上午睡了半天觉。 第一章来的有些迟,见谅。 最后还是各种求。 (本章完) 正文 第10章 那些花儿开在山间 洛城县到青山郡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大楚十年前在群山之间凿出的一条山道。 在群山之上,因为尽是山道,所以马车之类的是来不了,是不能通过这条道路去洛城的。 这也是为何洛城如此偏僻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条路就是水路,要运送那些大型货物就只得通过那条水路。 不过,那条水路历来是单向,只可从青山郡来,不可从洛城而去。 所以,这条山路就成了洛城人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洛城人出山,所行之路也只能是这条路,而所幸没有山洪什么的毁了这条路。 当叶如晦踏上这条路的时候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曾经以为,一辈子终老洛城可能就是他最好的结局。纵然那一辈子有些短。 行走在山道上的叶如晦,听着鞋子和柔软的沙土接触的声音。 看着山道两旁的树上的野雀,闻着空气中野草的味道,心旷神怡。 这些,都是他未曾见过的风景。 走了不多时,他就有些倦了。其实不是倦了,是累了,或许也不能叫累,是撑不住了。 是的,他有病啊。 有病并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相反,在很多时候这是一件容易得到同情的事情。 不过,叶如晦不这样觉得,所以即使他倦了,他也咬了咬牙,继续前进。 如果这里有人。姑且可以把他这种行为称之为倔强,但是现在并没有人,所以我们可以用坚强这个词语来形容他。 他现在虽然身累,心情却无比的愉悦,看着这青山,他觉得这个世界真不错。 不过,只单单是这样,那么他便把这个世界想的太过于美好了。 不过,现在他停下了,不是所谓的心灵的强大也战胜不了疲倦的身体。 而是,他面前有一堆经过五谷轮回后的产物,或许是说的太过文雅。是的,他的前面有一堆粪便。 他把即将要踏下去的脚收起来,然后看了眼这堆粪便,随着粪便,与之一起的还有它的味道。 叶如晦的鼻子微皱,这堆粪便并不像洛城街坊们养的家禽拉的粪便一样难闻。 相反,还有些清香,是因为这坨粪便的主人经常吃青草的原因? 叶如晦这样想了。 在这里不得不说,叶如晦还是太天真了。 不过很快,从他两颊,就有汗珠滴落,落在石板上,“啪”的一声,不过在这鸟语花香的山间,声音微不可闻。其实早在之前,他就有有了汗水。 不过很显然。此时的汗水并不是因为疲倦而出现,而是,惧怕。 人类在经过千年的进化后,已经变的更加强大,对于大自然诸多事物已经没有畏惧之心,而某些更强大的修行者甚至连这方天地也不是有太多的敬畏之心。 不过,在一部分弱小的人类心中,仍然是心存畏惧的。 就比如现在的叶如晦,他此刻惧怕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看到的这堆粪便,是热的,还散着热气,而且在那堆粪便里还隐约可见一小截兽骨。 做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所表现出来的沉稳已经足以过同龄人太多。 他看待生命的态度,也会比很多成年人要豁达,可不管怎么说,他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已经在书中读过太多风景。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所以,他没有理由不畏惧。 此时叶如晦心中想的不是什么帝都,更不是这个世界的美好,而是他抬起头的时候不要看到自己前面会出现一头山间猛兽。 这时候没有人帮助他。要做的便只是祈求老天保佑。 好在他早就习惯了没人帮助的局面,所以现在他也没有什么绝望的意味。 他想了无数条接下来应该做的,不过想来想去,才现。现在除了找个地方藏起来别无他法。 当他把他满头汗珠的头抬起来后,第一时间选择的是退到山道旁边的巨石后面。 叶如晦很紧张,以至于心脏在胸腔里跳的很快,他的脸也很红。 至于呼吸,就更轻了。 毕竟,这样的时刻,一不小心,他就可能会成为猛兽的下一堆粪便。 半响,他才慢慢把头缓缓的伸出巨石后,不过迎入他眼帘的并没有想象中的猛兽。 而是那些盛开的野花。 那些花儿,开在山间。 “呼……”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 不过,马上,就放松下去的心就又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在那些野花旁。有一对绿油油的眼睛。 虽说叶如晦不知道这双眼睛属于什么动物,但是他能很清楚这双眼睛不属于人类。 而且和温婉,温顺这之类的词语应该也是沾不上边,因为这双眼睛,带着凶意。 那是野兽最原始嗜血的冲动。 大起大落对每一个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何况是所谓的生于死? 叶如晦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心跳,努力的不让对面的野兽现。 不过,事与愿违这四个字从来不管你叫什么,你的身份是什么。 要死不死的叶如晦这个时候又恰好踩到了一根树枝。 或许是这根树枝的质量不好,也或许是叶如晦这个时候很紧张,导致用力有些猛。 更或许是这根树枝本就是寒冬时节留下来的枯枝。 可不管怎样,这根树枝是断了。 并且还出了“咔嚓”的响声。 就算是一向冷静的叶如晦这个时候也想给自己两巴掌,这叫什么事啊。 树枝折断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间格外刺耳,其实更多的是叶如晦恐惧的扩大。 他悲哀的现,所读的儒家经典在此刻并没有半点作用。 难道是这些年的书是白读了? 而且似乎,老天爷也对他没什么好感。 叶如晦此时藏在巨石后面,看不见对面猛兽的举动。但是他能听见对面猛兽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那些声音就像敲在叶如晦心上一样,一下又一下。 而且,越来越近。 那道敲在心上的声音也是越来越重,越来越大。让叶如晦此时浑身僵硬。 叶如晦此刻,心如死灰。 生死之间,就在一瞬而已。 第二章来了。 还是求收藏,求推荐票。 去睡觉,明天继续。 (本章完) 正文 第11章 大虫不讲理 随着这头野兽越来越近,叶如晦心中也是越来越多想法,他想过老人,想过父亲,还想过洛城的大叔大婶们。 不过想的最多的,还是怎么能活下去。 而现在,他也只能想想了。 他忽然有点埋怨老天爷,让他天生有病不说,居然还让他第一次出远门便碰到这样的事情。 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下来,生死还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一切都还难说。 他现在就面临生与死,这是人类最不愿面临的选择。而此刻,选择权还不在他手上。 既然横竖都是死,为何不赌一把,这就是叶如晦现在的想法。 深吸了一口气,叶如晦直接从巨石后面跳了出来。直面猛兽。 其实但凡有一点办法,叶如晦都不会这样干,因为他对自己太了解了。 如果对方是个人都还好,他还可以和对方讲讲道理,要是实在不行就把盘缠都交给对方便是,可惜的是对方不是人,他和他讲道理? 语言都不通,讲什么玩意道理。 …… …… 一看到对面的野兽,叶如晦心又凉了半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对面的野兽,正是山间大王,老虎。 不过在洛城人口中,更愿意称之为大虫。而此时,对面的大虫看见叶如晦跳出来,就暂时停下了脚步。 作为这座山上独一无二的主宰者,大虫显的十分谨慎,只是打量着叶如晦。 脸色白的叶如晦心中是有苦说不出,李老头常跟他讲,要是在山间遇到黑熊你就屏住呼吸。黑熊视力差,它闻不到你的味道,找不到你,自然就走了。 叶如晦当时问李老头要是遇到大虫怎么办,李老头喝了口酒似笑非笑的说道,那你小子准备等着有人来给你收尸。 叶如晦也不是不知道有人能徒手生撕虎豹,但是那些大多数修行者。 就算不是修行者,也起码是那种五大三粗的壮汉。而在瞧瞧自己的身板。 生撕虎豹是别想了,现在就一个愿望。别让对方生撕了就成。 估计先生交代的事情,自己是完不成了,哎,枉费先生一片苦心。 叶如晦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包裹里扔出一样东西。不是扔在了大虫身上,而是扔在了远处。 仔细一看,是半块烧饼。 不过很显然,大虫对它没有半点兴趣。它仅是闻了闻,便再度看向叶如晦。 也对,哪有老虎喜欢吃烧饼的。 叶如晦再度抖了抖双手,再度拿出一块腌牛肉,扔给大虫。 这次该行了? 大虫闻了闻这块肉,一张口便全部吞了下去。 之后又是盯着叶如晦。 叶如晦这次直接一股脑把手中有的肉全部扔了过去,而那只大虫也不客气,直接全部都吞下肚了。 叶如晦现在才感觉自己太失策,要是在肉里下点迷药,现在不定就逃出生天了。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谁没事把自己的干粮下点迷药,真要这么干的话,估计他也到不了这儿。 原因很简单,饿呀,下了迷药的干粮谁敢吃啊。 吃完后的大虫打了个响鼻,显的十分惬意。 不过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它目露凶光。 “喂,我说虎兄,你肉也吃了,怎么还不放过我?你懂不懂什么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叶如晦这次是相当气愤,怎么遇上如此不讲道理的…呃,虎。 在经历生死的叶如晦现在情绪不怎么稳定,那个饱读圣贤书的叶如晦现在已经暂时被他藏起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可不管怎么说,对面那只大虫是不会听他讲道理的,饿了就要吃本身就是天下最大的道理。 不过,下一刻,叶如晦就完全明白了天下最大的道理不是饿了就要吃,而是打不过就得跑。 对面那只大虫看了叶如晦一眼,忽然转身就跑,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山林中。 叶如晦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轻灵的声音。 “这母老虎,算你跑的快。” 闻声转身的叶如晦,正好看见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沉浸在恐惧中的叶如晦直接就被吓瘫在了地上。 他现在脑海里,满满都是刚才那只大虫绿油油的眼睛,怎么都甩不掉。 “喂,小子,我有这么可怕么?” 听着这句话,叶如晦才仔细看了这道声音的主人,顺着叶如晦的视线望去。 此时坐在石板上的少女完全符合叶如晦那些年对江湖憧憬下的女侠的概念。 一身青衣,面容姣好,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剑。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位女侠貌似脾气不怎么好。 没有和女孩子打交道经验的叶如晦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反倒是少女先开口了,“喂,小子,你知道洛城往哪去么?” 反应过来的叶如晦轻轻说道:“唔,就是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不过你去洛城干嘛?” 少女诧异的看了看叶如晦,才说道:“听说洛城今年春尾丰收了,父亲大人过几日就要过寿庆了,我想去摘点送给父亲大人。” 叶如晦摇摇头,轻轻说道:“你来晚了,州郡里派人已经把洛城的春尾采摘完了。现在怕是已经运往帝都了。” 听到这句话的少女走过来看着叶如晦。说道:“小子,你该不是骗我的。” 叶如晦平静的说道:“我是洛城人,信不信由你。” 盯着叶如晦看了许久的少女,并没有从叶如晦看出半点欺骗。才喃喃道:“早知道就早点跑出来的,这下好了,我拿什么给父亲大人过寿庆啊。” 看着一脸懊恼的少女,叶如晦想了想,还是张了口。 “那个……谢谢啊,刚才救了我。”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有名字的。” “呃……请问姑娘芳名。” “我叫云姝。” “呃,我叫叶如晦。” “喂,谁问你名字了?” “……” …… …… 大虫真是不讲理。 短暂的沉默后,叶如晦实在忍不住了,才打破沉默。 “喂,那个云姝姑娘,你可以拉我起来吗?我脚抽筋了……” 自我感觉这一章写的不是很好。不过还是求票。求收藏。有没朋友建了群,群号:oo 有兴趣的可以加加。 (本章完) . 正文 第12章 书上写的,他们想的。 在遇到那头老虎后,叶如晦再也不敢一个人单独在这条山道前进。 而云姝因为洛城已经没有春尾,所以也只好原路返回。 原本云姝是不想跟叶如晦这个拖油瓶一起的,不过在这期间,和叶如晦烤了只野兔吃后。 云姝就“勉为其难”的和叶如晦一起返回青山郡,不过一路上,云姝没少欺负叶如晦。 一会儿嫌叶如晦走的慢,一会儿又嫌叶如晦闷。天生活泼的云姝觉得实在无趣,就缠着叶如晦和他聊天。 叶如晦伸手擦了擦汗。一旁的云姝看着还穿着棉衣的叶如晦自然又是一顿嘲讽。 叶如晦停下脚步,不过想了想,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前进。 不过云姝是个闲不住的主,自顾自的就说开了。 “叶小子,你知不知道现在咱们大楚谁最厉害。”云姝看着叶如晦,笑吟吟的说道。 叶如晦原本是不打算理她的,不过他想了想,一脸认真的看着云姝,认真的说道:“皇帝陛下最厉害。” 正在喝水的云姝差点没一口水呛死,抹了抹嘴,她愤愤道:“你听谁说的。” 叶如晦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书上写的。” 然后叶如晦还很认真的给她解释道:“书上所写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皇帝陛下坐拥大楚十数州,难道不是他最厉害?” 云姝当即就给了叶如晦一个白眼,被狠狠瞪了一眼的叶如晦貌似无辜的说道:“难道我说错了?” 云姝看着叶如晦,真想给他一剑直接了结了他。不过气愤归气愤,云姝还是很有“耐心”的说道:“我说的是你觉得咱们大楚哪个修行者最厉害?” 叶如晦哦了一下,轻轻说道:“听街坊们说,镇北军大将军楼越常年镇守北方,让北匈十年不得南下一步,他该是最厉害的高手?” 云姝点了点头,“楼越大将军是镇守北方数年让北匈不能南侵大楚,但是单以武力来讲,楼大将军还不算第一。” 叶如晦疑问道:“那你说,是谁最厉害。” 云姝摇了摇头,叹道:“咱们大楚宗师太多,就算天机阁也没法把第一排出来,你也不能让这些高来高去的神仙人物一个个打一架。就算你想让这些人打,那也要他们肯打才行啊。” 叶如晦点头,随即说道:“你这样说,就是说不知道谁最厉害了?” 云姝挥了挥手中的剑,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谁天下第一,但是各州的高手我还是知道几个的。” 叶如晦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兴趣,一个人低着头往前走。 云姝连忙拉住他,“你听不听。要是不听的话,我可把你一个人放在这荒山野岭喂狼了。” 无奈的叶如晦站住,他还真怕云姝把他扔在这山里,到时候又蹦出来头老虎他可惹不起。 云姝达到了目的,又说道:“其他都不给你讲了,说也说不完,我就给你讲讲我们大楚第一剑客叶长亭。” “你说巧不巧,叶长亭就是我们南方人,他是青城剑阁现任掌教的小师弟,常常一身白衣,所以江湖上他又有叶白衣的称号。” “这个叶白衣不仅剑法通玄,而且极其有胆量,据说皇宫中有人与他结仇,他曾三入皇宫大战天军侯在内的数位高手。每每都全身而退。你说厉害不厉害?” 叶如晦摇摇头,“要是厉害还用的着三入皇宫,一次就把仇人杀了不就好了。” 云姝气急,跺脚道:“叶小子,你懂个屁,这可是皇宫你懂不懂。” 叶如晦一脸无奈,“我是不懂,我要是懂了还用的着和你废话?” “叶小子。你敢说我说的话是废话?” “呃……口误,口误。” “哼,叶小子,我不想理你了。” “……” “叶小子,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说不理我么?” “啊,叶小子,你太讨厌了。” “……” “对了,叶小子,你去郡里干嘛?” “乘船。” “乘船干嘛?” “出远门啊。” “叶小子那你要去哪里?” “帝都,我老师让我去帝都看看他朋友。” “哦。” “你怎么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帝都呢。” “其实我也不想去,不过老师说我有病,必须去帝都才能治好。” “啊,叶小子你有病啊。那我不欺负你了。” 叶如晦看着一脸好奇的云姝,他也只能摇摇头了,他想起了李老头,这个微瘸的老头子去哪去了。 他喃喃道:“也不知道这老头子怎么样了。” …… …… 临近梧州的姑苏州虽说是紧临着梧州,但又不同于梧州,如果说梧州称之为江南还有些牵强,那姑苏州说是江南就完全没有任何异议。 此刻,在姑苏境内的某个乡下,行走在田间地头的老人,因为腿瘸的原因,走的不算快,偶尔碰见耕作的农人,老人都会与他们扯两句农家家常。 当听说老人还没有吃饭的时候,热情的农人立马招呼家里的女人给老人拿口吃的,等农人把老人拉到家门口的光景,一大碗热腾腾的饭菜就已经端出来了。 老人也不矫情,放下拐杖,坐在门槛上就吃上了,在一旁的农人夫妇一边与老人闲谈一边喂着鸡鸭。 当朴实的农家汉子问到老人的腿是怎么瘸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媳妇狠狠的瞪了他好几眼。 老人也没什么忌讳,只说是当兵的时候被北匈人砍的,这时候,汉子看向老人的眼光就不一样了。而他媳妇,自然而然的到灶房把早上蒸的馒头一股脑的拿了袋子装起来,拿给老人。 老人诧异的看了看这对夫妇,想要推辞,农人夫妇却是坚决不要。 其实在老百姓心中,只有两类人是他们真心佩服的。一类是教人求真的读书先生。 另一类就是于国有功的沙场老卒。 当汉子问老人想往哪里去的时候,老人只是说去见老朋友。 吃饱喝足了的老人再度杵拐前行,而他们身后的那对夫妇只是默默看着。 末了,汉子轻轻说道:“我年初说去参军你咋不让我去?” 而他那个一辈子不懂什么大道理的媳妇委屈道:“我不是怕你死了么,你死了谁来养你儿子。” 汉子看了看自己媳妇的肚子,摸了摸脑袋,扛了农具又返回田间。 他媳妇只是这样看着,什么都没说。 总觉得状态不对。前面写的不好。有书友说我人物刻画的不好,我看见了,我努力写,这谢谢书友的意见。 求收藏,求票。 (本章完) . 正文 第13章 江南江北 作为大楚境内最大的一条河流,从大楚疆域来看,楚江刚好将大楚一分为二。南北相隔。 而作为农业上来说,此江以北,楚人多种小麦,而以南,则以水稻为主。 大楚南北划分的区别也就是这条河南北的区别,而大楚的风俗、民情也就由这条河流的南北来划分开。 北人向来看不起南人,认为南人多了些女人般的阴柔,少了点男人的阳刚。 南人则对北人的看法不屑一顾,觉得北地汉子太过凶悍,有失圣贤之教。 不过就算南北两方再怎样争论,在庙堂大人物眼中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在天机阁布的当世十大高手中,南北双方大致持平。 而在朝廷敕封的四位军侯,十二位王侯中,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北人。 有趣的是,朝中正三品以上的文官,则是几乎全是南人。 所以就有了文南武北的说法, …… …… 站在船头的叶如晦依然是一身棉衣,不过头上还多了一顶毡帽。 在到达青山郡之后,他向云姝打听好渡口的位置后,就离开了。 一路上被云姝折磨的够呛的叶如晦直接就拒绝了云姝让他去她家里做客的想法。 到现在,叶如晦对于自己遇到的第一个江湖女侠。还是一脸无奈。 在同路的一天一夜中。大到国事,小到她买了几份胭脂她都与叶如晦有过深入的交流。 而对于叶如晦来讲,他实在不明白为了她关心的事情有这么多。 所以在和她分开后,他破天荒的有种放松的感觉。 此刻的他正聚精会神的听着撑船的大爷给他讲这南北之间的差异。 这些都是他没听过的,虽然这些东西他的老师肯定知道,不过以他老师的性格,会给他讲这么无聊的东西么? 所以一切都得学。 叶如晦看了看在船尾一个人读着《蒙》的小男孩,叶如晦叹了口气。 当时在渡口的时候,船不止一艘,叶如晦当时已经上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船。 那时候男子看了看叶如晦,对他说,让他能不能去乘那个大爷的船。 叶如晦当时笑着说,怎么,那大爷是你亲戚? 男子笑了笑,说要是论辈分,自己还得真叫他一声二大爷,不过自己和他还真没关系。 只是老人的儿媳妇前些年因为嫌弃他儿子穷,于是就一走了之了。 而老人的儿子因为一时想不开,直接就跳进这河里去了,老人一个人带着小孙子相依为命,我家里有婆娘管着,自己也没银子,只是把客人都推给老人。 叶如晦听到这里就已经下船,转身上了老人那略显破旧的船。 不然此时也没有叶如晦教孩子读书的事了, 孩子没上过学堂,只在村里的私塾门口听过两天,私塾的教书先生对此没有什么看法,反倒是那些孩子一脸嫌弃的样子让这个孩子誓再也不去私塾,不过那个老师也算是个好人。拿了本《蒙》给这个孩子。 不能听课的孩子就只有陪着他爷爷在船上看书了,不过就算是最简单的启蒙读物《蒙》,这个孩子也还有许多字不认识。 在这个小孩看来,能够读完这本书的,就是顶厉害的读书人了。 所以当叶如晦把这本书从头到尾都读一篇的时候,这个孩子就觉得此刻现在面前大哥哥就是最厉害的读书人了。 其实说是读,叶如晦根本连书都没有看便一字一句的全部背下来了。 知道那个小孩叫小虎的叶如晦低着头,望着他,轻轻道:“小虎,你为什么要读书呢?” 被问到为什么要读书的小孩子脸涨得很红,他小声说道:“爷爷说。只有读了书以后才不用没有饭吃。” 叶如晦若有所思,这表面强盛的大楚其实也不如想的那么光鲜。 看着一脸认真的小虎,叶如晦什么都说不出来,想要告诉他残酷的现实,又怕他承受不住。 他只有轻轻说道:“那小虎,以后读完书,就去参加朝试,然后做大官,让更多的人有饭吃,你说好不好。” 激动的小虎狠狠点了点头。 在小孩子的心里,只要是有人支持他的做法,哪怕是口头支持,也值得他欢呼雀跃了。 叶如晦这次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这个孩子的头,就像当年他的老师一样。 天下总是读书人多一点好。 小虎仰着头,望着这个素味平生的大哥哥,低声问道:“哥哥应该是读了好多书了。” 叶如晦看着江面,摇摇头,“这世上书这么多,我也只是读了几本而已。” “倒是小虎,你得多读几本书。” 在船中撑竿的老人看着这一大一小和谐的场景,老人微微一笑。 在他看来。儿媳妇走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子跳河他也觉得天没有塌下来。 反倒是小孙子想读书却上不起学堂这件事。才让老人愁的每天晚上睡不着觉。 逆流而上的小船在江水中走的异常缓慢,撑竿的老人已经是满头大汗,叶如晦看到这幅场景,仿佛有些感伤。 想了想,叶如晦拿出一锭银子放在老人手上,老人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老人轻轻提醒道:“够了够了,太多了。” 叶如晦微微一笑,轻轻道:“多的就给小虎交两年学费好了,也交不了多久。” 然后叶如晦转身看着小虎,他把头上的毡帽取下来戴在他头上。蹲下身轻轻说道:“我的老师告诉我,有刀枪的天下,要是没有读书人,那算个什么事?” 然后叶如晦看着远方,仿佛正在想他那位一生成迷的老师,他轻轻说道:“老师还说,读书人自己吹嘘自己有多么多么了不起,都是废话。而以老师看来,这个天下没有读书人还真不行。” 因为船是逆流而上,所以叶如晦才有这么多的时间与小虎闲谈。 说完这些,船也到了岸边,叶如晦踏上岸,朝爷孙两人挥了挥手,独自向前走去。 这里离帝都,仍有千里。 而再度返程的老人没注意到自己孙子轻轻拿手擦了擦眼睛。 拿木炭在船上写下了属于他自己的梦想。 昨天确实有事耽误了,今天尽量多写,补上昨天的。 还是求收藏,求票。 (本章完) . 正文 第14章 谁说有泪不轻弹 就在叶如晦赶往帝都的时候,此时帝都却是风云暗涌,宰辅大人提出的新政再度被三省中书令否决,本来卧病在床的门下省中书令孙右任竟然是再度是不顾重病又出现在朝堂上。 再傻的人都闻到朝堂之上的硝烟味,一些人摇摆不定的官员此时更是不知道如何站位。 至于军方,仍是一如既往的不站队,对双方之间的争论仍然是不予理睬。 这日早朝后,从午门出来的宰辅大人一脸阴沉,身后的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敢与之同行。 本来宰辅大人就是出了名的不结党,刚才宰辅大人提出的新政又被三省否决,想必此时心情肯定是十分不爽。倒也没人敢上去与他交谈。 孙右任老爷子正好就在宰辅大人身后,看到这幅场景,老爷子在身后冲着宰辅大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那副表情被后面的官员看到。 只觉得一个字,贱。 不过是没哪个敢说出来了,至于想笑,自己憋着。当众取笑孙老爷子,是不想在陵安城混了? 心情极为不佳的宰辅大人,走的异常之快,在数十息之后就已经把身后的百官远远的甩在身后。 …… …… 出了正和门,就是长安街,而宰辅大人的宅子就在街尾。 原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是没有宰辅大人什么事的,按照宰辅大人的俸禄,想要在这个地方买上一座宅子,基本上也要二十年以后才行了。已经古稀的宰辅大人,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成问题。 不过,这座宅子是皇帝陛下亲自赏赐的,也就省了宰辅大人的事。 走到一半的宰辅大人是有些累了,他站在街旁,看着来往的行人,和贩卖小吃的小贩。 这样的陵安城在他看来挺好,不过他更想做的就是让大楚境内每一处都如陵安城一般。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施行新政的原因。 可惜三省那几个老头子总是喜欢用“祖宗之法不可变”来否决他的新政。 虽然明面上宰辅大人对于三省那几个老头人没什么说的,可私下里宰辅大人不知道骂了多少句迂腐。 有时候他也会疑惑这几个老头难道是太老的缘故,接受不了新鲜事物? 这句话要是任由一个中年官员说出来,还算是中肯,但要是从本身就已经古稀的宰辅大人嘴里说出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摇了摇头的宰辅大人。干脆不去想这些事。整个大楚,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破天荒的,宰辅大人在一家卖卤肉的铺子买了半斤肉。不过马上宰辅大人就后悔了。 直到走到门口,宰辅大人还在疑惑自己为何要买手里的这包肉。 看门的老管家连忙出来将宰辅大人手里的肉接了过去,然后老管家轻轻说道:“段长安有信来了,老奴把它放在书房了。” 宰辅大人点点头,招了招手让老管家自己去忙,就一个人进了门。 路过庭院时,宰辅大人顺便给庭院里他种的君子兰浇了点水。 整个宅子里,下人除了看门的老管家。就剩下做饭的厨娘了。 作为整个大楚的文官领袖。宰辅大人过的生活,怕是比许多人都要清贫。 宰辅大人唯一一个女儿,早已经出嫁,婆家是陵安的一户小户人家。当时女儿还担心自己这个做官做到极致的老爹会出手阻拦,意外的是宰辅大人完全不曾有过半点反对的话,女儿这才高高兴兴的下嫁夫家,不过畏于宰辅大人的性情,女儿女婿除了节日之外,都不敢登门。 宰辅大人摇了摇头,这个操纵大楚朝政十余年的老人,其实最想要的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反而想要的是每日退朝回家有个人能跟他说说这一天有趣的事。 早些时候是他的媳妇,一个温婉的女子,不过去世的早,后来是他女儿,不过前些年嫁出去了。 至于更早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年轻,和他一起的就只有他的小师弟。 一辈子的朋友,怎么到老了还互相看不惯了呢,希望他这次来陵安,能和他一起再完成他们共同的梦想。 宰辅大人如此想着。 良久,宰辅大人才推开书房的门。先换了身上的官服。 仔细一看,宰辅大人的官服已经有些破损了。 礼部每年给百官置办两套官服,宰辅大人身上这套官服还是前年礼部给置办的。 换好衣服的宰辅大人坐在桌前,把桌上那封信拆开,抽出信纸的宰辅大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学生长安拜上。” 信的开头不出意外的依然是这几个字,不过宰辅大人却从段长安的笔迹上仿佛看出了些什么。 犹犹豫豫,当断不断。 回了回神,宰辅大人顺着下面看去,下一刻,竟是直接木然的停在那里。 依宰辅大人平时一目十行的度,看这百数字的信居然整整看了一个时辰。 期间老管家来为宰辅大人点了盏油灯,也没敢打扰正在看信的宰辅大人,只是叫下人把饭菜热好。 良久。宰辅大人才颓然的放下信,揪了揪自己的胡子,现是真疼以后,宰辅大人终于叹了口气。 这次宰辅大人是真信了,他那个年轻时候喜欢叫他高小子,老来则叫他高老头的小师弟,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宰辅大人怅然若失,一辈子的老友说走就走了。 他摇摇头,喊来管家,让他把他买的那份卤肉拿来,然后还要了壶酒。 老管家看着这个一辈子都不怎么饮酒的宰辅大人,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看着面前的卤肉,宰辅大人才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今天会兴起买这一份卤肉,这明明就是那个老小子最喜欢吃的。 宰辅大人轻轻叹道:“我这辈子什么不都及你,到最后却是我居然做上了这宰辅之位。你什么都强,为了一个女子,却得老死小城,我想问你你觉得值得么?” 当年虽说是他两政见有异,但最终使得他远走洛城的还是因为一个女子。 随即又摇头,自嘲道:“罢了罢了,以你得性子做了就是做了,哪里讲什么对于错。除了老师,你这辈子听过谁的劝?” 然后他不再说话,一个人吃着卤肉喝酒,一往吃的很少的宰辅大人,今夜破例吃了半斤卤肉和喝了一壶酒。 看着窗外夜色,宰辅大人轻轻说道:“年轻的时候老师问你我以后的打算,我说我要救黎民于水火中,你只是笑笑。当时老师就给了你脑袋一板,不过却是对着你笑,看着你们两个。我当时就知道老师最喜欢你不是没有道理的。” 喝了太多酒的宰辅大人已经是倦意缠身,只不过片刻,双眼便再也睁不开了。 最后醉倒在桌上的宰辅大人,轻轻的打着呼噜,去梦里见老友了。 过了一会儿,进门看着醉倒在桌上宰辅大人的老管家连忙找了件大衣给宰辅大人披上,却意外看到宰辅大人角有些泪痕。 再看桌上,也是一摊泪渍。 这可算得上老泪纵横了。 几乎一辈子没有看到宰辅大人哭过的老管家,这个时候才现这个权倾朝野的老人还是有血有肉的。 这几天都有事,只能保持不断更。 欠的一定还。 求收藏,求票。求推荐。 (本章完) . 正文 第15章 宫里宫外 宣正六年的春天,这座被城外称为帝都,而城内则喜欢叫作陵安的巨城生了一件事。 对于陵安百姓来讲,或许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才入朝没几年的官员虽然隐隐感觉到什么,却依然是一头浆糊,只有那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才皱了皱眉头。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十多年不曾缺席早朝的宰辅大人今天早上居然没有来上朝。 昨日宰辅大人的新政才被否决,挑在这个时候不来上朝,这在有心人看来,却真是有些耐人寻味。 满朝文武都在观察皇帝陛下的态度,在皇帝陛下没有明确表态之前。要是逆了皇帝陛下的心意,怕是仕途就此就要到头了。 果然,皇帝陛下扫视一圈后没有现宰辅大人的身影后,才开口问道:“宰辅大人怎么没来上朝?” 听到这话的满朝文武,全都面面相觑,闭口不言。 孙右任老爷子看了看身旁的两位中书令,而两位中书令也是摇摇头,表示不知。 这时候,敬事房的总管太监李英才在皇帝陛下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然后满殿大臣都看到一向喜怒不显于面的皇帝陛下居然露出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看着满殿大臣,皇帝陛下平淡道:“宰辅大人今日休事假。” 按大楚律例,不论文武官员,每半旬有两日的事假可以休,一月则可以休四天。 这条律例本意是为了给官员处理闲碎事物的,到后来,无论是否有事,官员都可以请四天假。 不过这一下,是众人皆惊,宰辅大人入朝多年从来没有请过一次事假。 哪怕是女儿出嫁,宰辅大人依然是雷打不动参加早朝。宰辅大人兢兢业业到如此地步。就算是一向与宰辅大人不对付三省中书令都实在佩服。 众人都在思忖,究竟是何等大事才让宰辅大人无暇连参加早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而一向支持宰辅大人的官员们则是默默祈祷宰辅大人不要有个三长两短。 踉踉跄跄的走出来的孙右任轻轻问道:“敢问陛下,宰辅大人所休事假为何?” 原本官员休事假都是要上报吏部的,不过到了宰辅大人那个级别的,大多都是直接向皇帝陛下请示。 因此孙右任才有此一问。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他倒是对这个历经三朝的老头没什么成见,至于他和高深的政见不和,也完全到不了他会给他摆脸色的地步。 想到这里,他饶有兴致的说道:“听宰辅大人府上的管家说,昨夜宰辅大人独自饮酒过多,到现在还没醒。” “不过为何饮酒,朕就不知道了。诸位卿家可有知道的?” 这下。又是无人应答,三省中书令除了孙右任,一个个都要睡着了, 皇帝陛下忽然有些微恼,看了看外面,平淡道:“朕倦了,今日早朝就到这里。” 纵有一肚子疑问的门下省中书令孙右任也只有目送皇帝陛下离去。 御花园 褪下皇袍的皇帝陛下看着从远处走来的身影,他摇摇头。“你说朕这皇帝是是不是当的十分憋屈?” 为皇帝陛下披上一件衣服的皇后轻轻说道:“陛下新政施行不下去不得全赖宰辅大人么。” 一脸无奈的皇帝陛下叹了口气,轻轻说道:“都是像你这样想,干脆今天这老头都不来上朝了。” 皇后噗呲一笑,打趣道:“难道宰辅大人没来上朝都怨臣妾?” 皇帝陛下摇摇头,说道:“也罢,朕早就劝这老头多休息,不过今天在朝堂上看不见这老头朕总感觉空落落的。” 看着眼前这个双鬓都已经有些白了的男人,皇后摇摇头。一晃,两人已经举案齐眉三十年了。 她调笑道:“你呀,天天看到宰辅大人你说他烦,看不见你又说空落落的。” 皇帝陛下听到这个多年没听见过的称呼,他点点头,轻轻握住对方的手。 他至始至终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坐上这个全天下人都想坐的位子。 当年先帝五个儿子,他是最不争的一个,反倒是后来,一个个争位的皇子都被清洗掉,只剩他一个人独登大宝。 若是再让他选择,恐怕他也只会牵着身旁女子的手,而不是费尽心机去争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位子。 而身旁那个自从入宫几乎就没有出过宫的女子,只是觉得就这样一直陪着他就好。 其他的,都不管了。 …… …… 今日没上早朝的宰辅大人,一直到日上三竿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想到今日没有上早朝,不禁摇摇头,自己不在朝堂上,那三个老头不知道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微微一叹,宰辅大人洗了把脸,看着自己在脸盆里的倒影,才微微一愣,一晃自己居然都七十多了。 吃过早饭的宰辅大人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脑子里满是小师弟的影子。 以至于他提在空中的笔久久都落不下去,他轻轻放下笔,忽然想起许久没有看见自己的小女儿了。 想了一会儿,宰辅大人轻轻起身,出门去了,顺便吩咐老管家不用等他吃午饭。 其实小女儿的夫家离宰辅大人家也就几条街的距离,宰辅大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门口。 不用敲门,正好出门的韩林看着自己这个权倾朝野的老丈人,头皮一阵麻,硬着头皮前来行礼,宰辅大人点点头,往屋里走去, 原本要出门办事的韩林也不敢出门了,只得跟着宰辅大人再度返身回去。 而正在小院里教孩子写字的高红雪看到多时未见的父亲,也不禁吓了一跳。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韩林,而后者只是微微耸肩。 然后高红雪就听见他这个一辈子都没怎么跟家人说过话的父亲轻轻问道:“越儿多大了?” 高红雪轻轻回道:“五岁了。” 宰辅大人轻轻笑道:“这孩子还没找老师?以后每五天过来一趟。” 这言下之意就是要亲自教导啊。 听到这句话的韩林大喜,眼前这个老丈人不仅位居高位,其学识也不用多说。 关键的是,如果和能和老丈人打好关系,在陵安各方面都能打开局面。 毕竟曾在谡下书当过先生的,整个大楚又找的出来几个人。 而高红雪则是觉得这个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父亲肯定有事在心中。 不过还没到她张口,宰辅大人就轻轻说道:“还不去做饭?” 很久才反应过来的韩林不由得狠狠掐了掐自己,几乎从未在外面吃过饭的老丈人今天是要在家里吃饭? 如此殊荣,韩林虽说不是头一份,但也是屈指可数了。 与老人一块在家外吃过饭的。 除了皇帝陛下, 就只有他老师和小师弟了。 (本章完) . 正文 第16章 雨停之前 (骑士冠,我太高兴了,必须要说。) 宣正六年,最后一场春雨送走了春天。 春过后,便是夏至。 就在庆淮两州的交界处,楚江的支流淮河,一座不起眼的渡口边,有一座小亭子,因为所建时间实在是太过久远,亭子看着实在破旧不堪。不过还是能够勉强用来供旅人休息。 因为现在下着雨的缘故,这座亭子下面聚集了相当一部分人,大多数是准备上船的旅客,另外一小部分就是停靠在岸边那些船的主人了。 从淮河上游而去,可以直接穿过淮州直到陵安,而下游则是直接到靖南。 因为各自大多不熟,所以亭子里也就基本没有说话的声音。 在亭子的一角,有着一个穿着棉衣,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默默研读的少年。 偶尔这个少年会抬起头,看看外面的雨色,不过都是很快又把头埋下去继续看书。 除了亭子外面的雨声和偶尔传来的鸟叫声,整座亭子就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了。 雨似乎没有丝毫要变小的倾向,反而是越来越大,听着雨滴落在瓦片上的声音,再加上伴随着这雨一起的冷风。 此时虽然已经是夏至,可亭中众人丝毫没有感觉到夏天的气息。 大多数穿着旅客已经感觉到了寒意,而此时在亭角看书的少年便是大家关注的对象了。 难道对方早知有雨,便提前穿上了棉衣以御寒? 想法确实不错,不过却不是众人想的那样。 身穿棉衣,非是能够提前知道天气。只因有病而已。 被众人盯着的叶如晦泰然自若,没有说什么,甚至并不曾把视线从书中挪开。 在亭内的不乏有见过世面的,看见叶如晦如此平静也是暗暗称赞。 能够在众人关注下仍能平静的看着自己眼前的书,在众人看来,是十分了不起了。 不过很快,众人的视线就被亭外的事物吸引去了,不是因为雨停了,也不是因为现了什么好奇的事物。 而是从远处的泥泞的小道里渐渐走过来一道身影,因为此时还在下雨,对方撑着伞,亭中众人无法看清楚对方的脸庞。 伞是油纸伞,从伞面来看,应该也用了许多年了。 那人走的异常的慢,仿佛是怕摔倒,所以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百无聊赖的旅客们就这样看着对方一步步向亭内走过来。 而在亭子里,有一伙商贾打扮的旅客仿佛身子站直了几分。 其中的一个老者皱了皱眉头,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到这个人走到离亭子还有大约七八步路的时候,他停下了。 这时候的众人穿过雨幕看向对方,才看清楚,是个男子,大概三十岁左右。 更惹人注目的是这个男子所穿的,一身灰色。从鞋袜到上衣全都是灰色。 亭中众人皆感受到了一股破败的味道。 这股味道是从灰衣人身上传出来的,这种感觉就像一床多年未洗的破棉絮。 这种味道有些令人厌烦。 是所以,亭内的人都皱了皱眉头。 除了叶如晦。 不过有一点却只有放下书的叶如晦现了,如此大的雨,再加上刚才走过来的泥泞小道。 按道理说,这个人应该裤脚会粘上一些泥浆,可是没有,这个人的裤脚依然是没有半点泥浆。 他手里有把刀,没有刀鞘,不同于大楚所用的制式军刀。 要更狭长,有些类似于旧北汉当年所铸的建业刀。 当年四国混战的时候,这种刀给大楚军卒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南唐、大魏、大楚三国吃了不少暗亏,在交战中往往处于下风。 不过在后来的战事中,随着大楚工部打造出了新式军刀后,这种刀就再对大楚没有丝毫威胁。 就算现在的北匈、东越都不用此刀。 打造此刀的工艺便渐渐失传。 不知怎么的,叶如晦忽然觉得亭内有些压抑,甚至有些烦闷。 亭外的灰衣人没有说话,而就这样站在,亭内的众人看着奇怪的灰衣人也是很纳闷。 难不成,这个人是因为害羞,所以见到人多而不敢进来。 只有那个老者,隐隐知道些什么。 他使了个眼色,周围的那些商贾打扮的人悄悄的分散了些。 仔细一看,恰恰是从亭子里出去的必经之路。看到这一幕,叶如晦皱了皱眉头。 亭外的大雨依然是没有停,不过就算这样大的雨砸在灰衣人的伞上,也并没有见伞面有半点颤抖。 短暂的安静后,亭内的一个中年汉子用一口蜀地口音大声道:“这位兄弟,外面雨大,进来避避雨嘛。” 或许是雨声太大,距离太远,又或许是这个汉子声音太小,还或者是这个灰衣人根本就没有准备进来。 所以,他站在亭外,一言不,一动不动。 亭内的众人见对方没有进亭的打算,也就不再开口,亭子里气氛压抑。 有些像雷雨来之前的闷热,微微有些热意的叶如晦看着亭外,觉得会有大事生。 这时候,起风了。 在河边本来就多风,这缕倒是带来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叶如晦轻轻摇了摇头,再度拿起书,开始默读儒家十戒。 第三条讲,非礼勿视。 …… …… 老者仿佛已经按耐不住,藏在袍子底下的手轻轻挥了挥,站在亭内几个出口的人在背后包裹中轻轻摸索。 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灰衣人开口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动。” 声音很沙哑,从他嘴里出又仿佛非常刺耳。 但是声音里透出的平淡,平静却全部传入亭内众人耳朵里。 而这道声音又不大,是何以能够穿过雨幕准确无误的传入亭内? 而且对方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难道亭内有灰衣人的朋友? 是谁? 听到这句话的叶如晦貌似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老者,然后又自然而然的低头看着自己的书。 这一系列动作,做的极为自然,任谁看来,都觉得没有有丝毫的异样。 亭内久久没有回话,而老者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开口。 亭外的灰衣人动了, 而这时候,亭外雨停了。 又一周,求收藏求票。今天骑士队赢了,终于不用担心老詹了。 (本章完) . 正文 第17章 雨停之后 雨停了,人也该走了。 雨停之后,休息之后的旅客们就要再度踏上旅途。而那些船的主人也要再度出船。 毕竟。天要下雨,人要吃饭。就是这个天下最没什么可说的道理。 叶如晦看着正在收拾行囊的人们,他知道,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下一刻,亭外的灰衣人轻轻把伞收了,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这张脸白净的没有一丝血色,恍然一看,仿佛厉鬼一般。 实则,这个人在天机阁布的武评次榜中,他位于第七十三。 次榜共有一百人,他排在几乎是倒数的七十三位也并没人敢耻笑他。 大楚武夫何止十万,能够排上天机阁次榜,已经说明此人的实力。 老者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他认识他,他这个人就和他的刀一样硬。 他就叫郭硬, 鬼刀郭硬。 老者冷冷开口:“次榜七十三,郭硬。为何阻我?” 郭硬再度张开沙哑的口,轻轻道:“你在天机阁的悬赏榜上位于两百三十一,赏金是五万两。” “原本我对你没兴趣,可最近恰好欠了别人一笔账。” 老者冷笑,摇摇头,“我这里有十万两,拿了让开。” 说着,老者把手里的银票扔在郭硬的脚旁。 郭硬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看着老者。 老者轻轻一招手,身后便冲出十几人,郭硬似乎还是不为所动。 不过下一刻,这些人就彻彻底底成了一堆尸体,这一切生在电光火石间。 老者似乎并没有看见这些,只是盯着郭硬手里的刀,这是一柄稳居天下名刀前十的名刀。 这把刀的名字和郭硬称号一样,都叫鬼刀。 看着郭硬,老者摇摇头,“在第三境里,你可排第三。” 郭硬皱了皱眉头,他自然知道自己前面两人是谁。 书院柳青 禅宗不与 郭硬张开他沙哑的口:“你也在第三境。” 这句话说的很清楚,既然你在第三境里,既然我可以排第三,既然你不是柳青与不与。 那,你就只有死。 郭硬出刀,八步的距离一眨眼便过,很快郭硬已经到了老者身旁。 老者摇摇头,双手成爪,此时他的双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是禅宗的龙爪手。 郭硬眉头微皱,他并不知道对方掌握的有禅宗的绝学。在彼此境界相差不是很大的情况下,谁的功法更好,也就意味着谁赢的希望更大。 作为五大宗门之一的禅宗,其秘技龙爪手也是十分顶级的功法。 郭硬没有见过,所以他吃了暗亏。 他并非是大宗派出身,对于这种宗门的秘技他并不是很了解。 老者微微一笑,“天机阁总喜欢出些榜单来评判这些武人的境界,可惜,区区一份榜单就让你们这些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武人除了境界外,经验。兵器,还有功法都有很大的关系,而此时,对面老者的功法就占了很大的优势。 郭硬抹去嘴角的血迹,只是轻轻眯了眯眼。 起风了,一阵风起。 吹的周围树叶的簌簌作响,在亭内的众人早就已经被先前的尸体吓怕了。 一个个蹲在亭内,丝毫不敢动。 一道劲气从郭硬手中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雾痕。 世人皆知郭硬刀法无双,却不知他还有这些手段。 “叮……” 是碰在金属上的声音。 郭硬皱了皱眉头,双袖一挥。从河中引出两道巨大的水柱。向对方激射而去。 对面老者双手一抓,水柱轰然崩塌。 在水柱崩塌以后,一把黝黑的长刀直直飞来。直刺老者眉心。 老者双手再挥,却是双袖尽被长刀搅碎,双手在这柄名刀的刀锋下还幸有保存。 老者脚尖轻点,微微后退,正好站在亭外,后面就是一大波旅客。 早先看过这两人如同神仙般的打斗,此时已是无一人胆敢出声。 老者点射而出,直射郭硬而去。 郭硬再起,双手向下一压,竟是直接导致周围的树叶纷纷下落。 双掌击出,满天落叶直接射向老者。 和老者的双手相交,是一阵金石之声。 待老者冲过这些由落叶组成的雨幕之后,郭硬就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郭硬不退反进。此时铁刀已然在手,直接一刀劈出。与老者双手相交。 激起一片火星。 老者没能握住铁刀,而高居第三境第三的郭硬也没有一刀功成。 郭硬借天时地利劈出的这一刀,在对方的双手间便已化解。 郭硬微微一叹,便要抽身后退,而老者却双手紧握住郭硬的铁刀。 老者硬生生把铁刀定在的双手间。 郭硬双手持刀一转,却生生没有能够转动。 两人僵持不下。 郭硬一不做二不休,真元狂泄,近乎狂暴如奔腾的野马通过铁刀传到老者的双手。 本以为可以借此直接把铁刀抽出,可惜,下一刻老者所做的举动,让郭硬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老者竟是存了比拼真元的打算,直接面对郭硬气机运转,两强直接相遇。 郭硬眉头一皱,他没有想到老者竟然会如此这般,他知道老者的意图。 要生生靠着雄浑的真元耗死他,毕竟,郭硬才修道多少年,再有天赋,他灵府里也不可能有比对方多年苦修的真元充沛。 这个时候,郭硬纵然有太多手段,也无法使出来。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便只有亭内众人了。 只要能有人把老者的气机打乱,他便能够从现在的困境中解脱出来。 不过他现在也不能开口,一开口气机一泄,必败无疑。 反之老者也是如此。 现在有利的一面是,郭硬正对着众人,老者背对着众人。 郭硬向亭内看去,却无一人抬头与他对视。 见识过刚才两人打斗的众人早已经吓破了胆,哪里还敢看向他们两个。 郭硬脸色潮红,真元快要用尽。 他再度看向亭内,这次,终于有人与他对视。 是叶如晦。 他看懂了郭硬的眼色。 在之前,老者和郭硬的对话他是听的很清楚,对于双方谁善谁恶,他心中有一个底数。 再加上最开始老者的动作。 于是,一本书就这样从叶如晦手中飞出。 (本章完) . 正文 第18章 一本书引发的故事 旅人尽散,没有人关心谁对谁错,谁是谁非。 依他们看来,无非是,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而已。 叶如晦捡起他的书,因为才下过雨,所以他的书上尽是泥浆。 他轻轻摇摇头,拿出纸巾,轻轻的擦拭着书,不过这本书已经湿透, 怕是擦不干净了。 郭硬淡淡的看着他,并没有动,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那柄据说是天下前十的铁刀都没有从老者身上拔下来。 这位武评上的强者正准备开口。 “噗。” 一口鲜血从郭硬的嘴里射出来。 然后郭硬就这样直接倒在了满是泥浆的地上,溅起了无数泥浆。 叶如晦皱了皱眉头,他低着头,却不是看的倒在地上的郭硬。 而是看着自己棉衣上被郭硬鲜血所染的一小块痕迹。 半响,他才把视线转移到郭硬身上。看着躺在地上的郭硬,他没有觉得有半点奇怪。 反而是认为理所应当,就依照刚才那个情形,如果不是自己的那本书。 这时候郭硬就应该是躺在地上任由老者摘去他的头颅,叶如晦知道郭硬受了伤,而且还是极重,不过他不知道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郭硬已经倒下了。 现在另一个问题摆在他的面前。 那就是,要不要救他? 这个问题刚刚才在叶如晦脑海里,现在马上就有了答案。 叶如晦慢慢走过去,弯下腰,拉住郭硬的手。 …… …… 一夜星光, 叶如晦也一夜无眠。 唤醒郭硬的,不是清晨的鸟叫,也不是微寒的清风,而是一种奇怪的味道。 郭硬睁开眼,看到的正好是叶如晦的背影,他望了望四周,是座废弃的道观。 叶如晦正在熬药,郭硬闻到的味道就是从叶如晦面前的那个黑色的药锅里传出来的。 他皱了皱眉头,想着自己自从开始修行之后便再也没有用草药来疗伤。 对面那个少年熬药的手法如此老道,难道是出身医药世家? 叶如晦听到后面有些动静,知道是郭硬醒了。便张口道:“你受了伤,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用草药治伤,但是我熬了。” 他嘴里的你们,自然指的是想老者和郭硬这样的修行者。 说完这句话后,叶如晦熄了火,倒了药在碗里,端过来递给郭硬。 郭硬看了一眼眼前的药碗,久久没有动作。 就在叶如晦以为对方并不需要的时候,郭硬接过药碗,一口喝下。 不过却是皱了皱眉头。 “有些苦?” 看着郭硬的表情,叶如晦好心的问道。 紧接着,叶如晦在旁边的包裹里掏了掏,拿出一袋冰糖。 他摇了摇糖袋子,问道:“要不要?我每次吃药感觉苦的时候,就吃一颗。” “你吃不吃?” 郭硬的眉头再一次皱了皱,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年,他摇摇头。 虽然他是觉得有些苦,但也不至于要到吃糖的地步。 然后他张开嘴,用他沙哑的声音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叶如晦听到这些沙哑的声音,他甚至有些厌烦。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 这是一个问句,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像一句陈述句。 叶如晦愣了愣,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句话也是一句陈述句,但在郭硬听来,更像一句问句。 这句问句说的是,难道我应该知道么? 然后郭硬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而叶如晦也闭上嘴巴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郭硬自然没有问些蠢话。 比如为什么救我之类的。 但是叶如晦想了想,还是张口:“你挺沉的。” 当时叶如晦把郭硬从渡口背到这里的时候,天知道他花了多少精力。 叶如晦本来就体弱,将郭硬背到这里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郭硬摇摇头,很生硬的说:“没人说过我胖。” 叶如晦诧异的看着郭硬,他说你很沉,只是为了表达把他带到这里的艰辛与不易。 叶如晦从油纸包里拿出两个烧饼,一个递给郭硬,一个自己吃。 烧饼有些脆。 是所以,声音挺大的。 “你受了伤,需要人照顾,你要去哪儿?” 叶如晦放下烧饼,很自然的问道。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 郭硬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再看了看身旁的铁刀,才缓缓说道:“我要去陵安,书院开始招生了。” 叶如晦看着郭硬,又看了看他身旁的铁刀。想着以郭硬的年龄和他看起来并不像个读书人。 不过,叶如晦只是开口问道:“你看起来并不像个读书人。” 郭硬一时间有些愣,不过立马就释然了。 他用他标志性的沙哑口音说道:“你当真以为书院只是个教书的地方?” 叶如晦不知道,难道书院不是个教书的地方? 看着叶如晦的眼神,郭硬摇摇头,他现在已经完全知道,对面的少年只是个普通人,不懂修行,甚至以为书院只是个教书的地方。 想不通的叶如晦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也不错,我也准备去陵安,一起,我还可以照顾你。” 郭硬摇摇头,“我受了伤。有很多人想要杀我。不过我欠你一个烧饼。” 一个烧饼,就是一个人情。 郭硬从不欠别人人情。 不过现在他也没有什么能力能够偿还。 他看了看身旁的铁刀,想到要是自己送给这个少年,不定这个少年隔天就死于非命。 那自己身上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对方了。 这时候,叶如晦开口说道:“要是你一个人去陵安,可能不是被仇家杀死,而是在野外喂了野狗。” “只要小心一些,应该是不会被人现的。” 郭硬听着这句话,思考了很久,知道叶如晦说的话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才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他现,如果这样,他又欠对方一个人情。这样的结果,让郭硬很不爽。 于是他闭上眼睛,假装在休息。 叶如晦知道郭硬的回答后,转过身拿出那本被泥浆弄脏的书。 仍然是一个人看书,他没有问老者是什么身份,郭硬为什么杀他。 到现在,他知道他叫郭硬,郭硬却不知道他叫什么。于是叶如晦转过身,轻轻说道:“我叫叶如晦。” (本章完) . 正文 第19章 此去为陵安 走水路,从淮州直到陵安,没有什么比这条路还省事的。 沿着淮河逆流而上,而一直到陵安,期间大约需要半旬时光。 因为郭硬受了伤,所以叶如晦不得不包了一条小船。 虎跳峡就是这淮州境内最有名的景点。要想到陵安,这里是必经之路 而这里,当年是大魏的领土。 虎跳峡的由来取自大魏诗人徐霞所写的《游山记》中的“此峡极宽,险峰幽深,非山间之虎不得过。”一句,就连当时的大魏皇帝在看罢此文后,也拍案叫绝。 而事后直接宣徐霞进京供职翰林院,也把此地改为虎跳峡。 抬起头看着前方的叶如晦也惊奇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听着船夫的讲解,叶如晦也是全神贯注。 朴实的汉子大声道:“在淮州。这是最著名的景点。当初南唐诗仙也曾慕名而来,好像还写了诗,不过是什么我就不知道,毕竟我是个粗人,没上过学堂。” 叶如晦低声道:“天上广寒宫,十五又月圆。不知淮河旁,此为惊断肠。” 戴着一顶草帽的郭硬就站在一旁,他不懂诗,而且他也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 所以没有开口。 他看着对面虎跳峡眉头皱了皱,看他眼神中竟然有些向往,与钦佩。 顺着郭硬的视线看过去,除了高耸的两座构成虎跳峡的高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于是,叶如晦张口问道:“怎么了?” 郭硬不想暴露行踪,于是声音压的极低,“传言虎跳峡的产生是有两个五境之上的人物在此打斗所形成的,以前我还不相信会有人有如此伟力,你看,那座山峰看似笔直,实则应该是类似于剑气剑罡之类的所留下。” 末了,他轻轻一叹,“原来五境之上还真有人。” 叶如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看见有一座笔直的山峰。 绕是叶如晦少年老成,但总会有些少年心性,总归有些好奇。 似乎是知道叶如晦的疑惑,郭硬开口说道:“修道者把武道修行分为五个大境界,因为每一境的名字太拗口,所以大多数修道者便直接称为第一境到第五境。至于五境以上,在天机阁的榜单中并没有,不过今天看了虎跳峡以后,我猜世间还是有这等人物的。到了第四境武者的寿命就会有所增加,到第五境活个四五百年约摸是没有问题的,至于五境之上的人物,估计怎么也得活个七八百年。” 叶如晦摇摇头,心里想着,活这么多年,难道不厌烦? 郭硬看着叶如晦,他在想,如果叶如晦听完之后主动找他修道,他就当还了对方的人情,从此两不相欠。 如果对方不主动,郭硬也是没那个面皮主动他修道的, 很是意外,叶如晦并没有要修道的打算,他开口说道:“你是第三境第三,还要去书院,那这么说,书院岂不是很厉害。” 郭硬看着江面,轻轻开口说道:“当世四大宗门,谡下书院、青城剑阁、东越禅宗、北匈王庭。” “除了书院和剑阁,剩下的两个都不在大楚境内。剑阁只教剑道,所以我只能去书院。” “书院收徒严谨,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入选。” 叶如晦想着,你都第三了还不能进书院,那岂不是很没有道理。 郭硬摇摇头,仿佛很没有道理的说道:“书院就是很没有道理。” 然后郭硬坐下来,不再说话。 小船缓缓的向前驶去,在平静的江面上荡出涟漪,两岸的树木缓缓向后退去。 远处的树林里不时响起几声猿啼,才至初夏,因此并没有听见蝉鸣。 天空中的白云朵朵看来分外悠闲,有些不知名的野鸟在天空中飞来飞去。 再加上江面微风,使得这幅场景十分唯美。一直看着的叶如晦心旷神怡。 盘坐在船头的郭硬却没有感觉到什么,他想着自己脑袋上的草帽他就有些烦躁。 不过他知道这顶草帽不能取下来,所以他摇摇头,显的十分无奈。 “为什么修道?” 叶如晦背对着他,轻轻的问道。 郭硬听着这句话,想了很久,忽然有些微恼,“报仇。” 郭硬的答案很简单,不是为了什么长生,或者其他,只是为了报仇。 实际上,最开始在亭内的老者,郭硬也不是为了赏金而杀。 而是只是为了报仇。 对方不知道,毕竟那样小的事情几乎已经被他们遗忘了。 不过,郭硬最强大的对手还不是他。成为第三境第一人也不是郭硬的目标,甚至破入第四境也不是他所想的,他的目标向来很远大。 他还很年轻。离暮年还有很大一段时间,他有着足够多的时间去破境。去越他的敌手。 他的仇人在这片星空下,几乎已经算是最强大的人之一,不过他也老了。 所以郭硬等不得多久,因为他快要老死了。 在对方死之前,他会让他死在他的铁刀下。 似乎是随口一问,叶如晦接下来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盯着江面。 …… …… 小船慢悠悠的向前驶去,船夫拿起闲置的鱼竿随意的把鱼钩撒下。 一旁的叶如晦也是一言不的盯着,过了约摸半柱香的光景,还是没有鱼上钩的迹象。 船夫不好意思的笑笑,向叶如晦摇摇,示意他来试一试。 叶如晦起身,去接过船夫手上的鱼竿。 船夫把鱼竿交给叶如晦后,回到船尾继续撑着船,而叶如晦心平气和的把鱼钩扔下。 只是淡淡的看着江面。 就这样随着小船缓缓驶出虎跳峡,叶如晦转头看了看来时的路。 忽然泛起一股思乡愁啊。 真不知道那些大婶怎么样了,不知道院里那颗梨树有没有结果子。 还有李老头,回家没有。 还有先生坟头是不是青草乱生了? 当真是, 少年未及冠,浩然离故乡。 而此刻,再度回到船头的船夫看着船头的数十条大鱼,已经是目瞪口呆。 叶如晦一抖鱼竿,又是一条鱼直接飞到船头。 而小船,已经早就驶出虎跳峡了。 此去为陵安。 最近是高考查学校,查分,所以比较忙 还是求收藏,求票。 (本章完) . 正文 第20章 那些人,老卒而已 大楚许多年前曾经打过一场国战,当时的大魏、北汉、南唐三国与大楚几乎是打了十年。 而东越因为自身国力弱小,很明智的保持中立。 这场战争谈不上是谁对谁错,彼此的目的无非都是为了一统天下罢了。 在史书上,这一场战争被称为春秋乱战。 最开始,大楚并没有参战,不过在战事开打的半个月后,三国联军就攻占了大楚北疆军事重地北丈原。 北丈原据陵安也就几百里,占领了北丈原的三国联军顺势南下。 帝都危矣! 群臣进谏,要当时的大楚皇帝灵武帝迁都南下,面对群臣进谏的灵武帝当时对着满殿大臣说了一句话。 而这句话,直接被写进了祖训中。 当时,这位在大楚历史中最豪迈的皇帝当着众臣说:君主死社稷,天子守国门。 还好,大楚军方最精锐的镇北军阻挡住了联军南下的步伐。 等到联军退去,这场国战就彻底陷入混战,四国之间互相攻伐。 不过到了后期,三国已经基本上没有和大楚抗衡的实力,这场战争,基本上就开始进入大楚收官阶段了。 在这场战争中,涌现了太多名将谋士,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大楚四军侯十二王侯。 大多都是在那场战争中通过尸山血海一步步爬起来的,不过前一天才官升三级,第二天就马革裹尸的例子也太多太多。 一将功成,万骨枯。 大多数人没能成为那一将,不过确实是万骨枯了。 不过还有一类人,他们没成为功勋武将,也没成为累累白骨。 他们大多带着伤,从战场上回到家,几乎没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但是, 他们都叫老卒。 …… …… 李老头也是老卒,年轻时候正好赶上了那场国战,而李老头的腿就是在著名的黄沙谷一役中被流矢射瘸的。 那个时候的李老头才三十六岁,在军医的简单救治后,就宣告了他军旅生涯的结束。 不过就在那年,那场战争就正式落下帷幕。 也就是那年,李老头和一些同样是因伤退出军旅的袍泽有了一个约定。 而现在李老头就正在赴约的路上。 杵着拐杖的李老头走的并不快,从梧州到姑苏州他用了二十天,而从姑苏州到靖南州他用了十八天。 在傍晚时候,李老头仍然是走在山间,这条路他每两年就要走一次,所以他并不生疏。 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尽量在日落之前,走到前面那个村庄。 不过他确实是老了,走了一阵后就不得不停下来歇息片刻。 以至于他踏着夜色才进到那个村庄,同以前一样,村头的大黄狗仍然是冲着他大叫。 李老头直了直腰,借着月光,模糊不清的看着那条大黄狗笑骂道:“你这憨货,还不识得我?” 停下片刻后,李老头径直向村内走去,走到一户普通的土房门口。 他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他就这样站在门口,等人来开门。 “吱呀……” 是木门打开的声音,同以往情形不同,这次看门的面孔不是李老头所熟悉的。 以往开门的都是一个跟李老头差不多大的老人,而此时确实一个憨厚的中年汉子。 不过还没等李老头开口,对面的汉子就开口了,“是李大爷?俺爹前两天还念叨着您老,说您好这时候该来了。” 李老头点点头,探头望向里面,轻轻问道:“你爹呢?” 就在李老头这句话刚刚说出来,里面就响起了一道虚弱的声音。 “冲子,有客人来了?是你李大爷。” 那个叫冲子的汉子答应道:“爹,是李大爷。” 然后冲子就带着李老头进了屋,而另一个老人也正好披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然后老人就向里屋说着些什么,一个睡眼朦胧的中年妇女就拉着汉子往灶房去了。 老人拉着李老头坐下,问着他这两年的境况。 李老头也是一一回答,两老人也是相谈甚欢。 原本李老头是不认识老人的,不过有一次途径这里,恰好天黑,便在老人这里寄宿一晚。 然后在交谈中李老头知晓了老人也是个老卒,于是两个人一夜畅谈,不亦乐乎。 这也导致了李老头每次途经这里都会在这里借宿一晚。 李老头看了看在灶房忙活的两个人,轻轻问道:“老哥,这是儿子儿媳?前两年没看见啊。” 老人轻轻一叹,洒然道:“大兄弟,老哥我活不了几天了,女儿女婿回来给我抬棺。” 李老头看着满头白的老人,轻轻摇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这一步,迟早自己也要踏上去。 老人摆摆手,“老哥我倒是不担心身后事了。倒是大兄弟,你也没个后人,以后要不就住在这儿,让冲子给你料理后事。” 听着老人这句话,李老头倒是想起了叶如晦,他摇摇头,轻轻说道:“不碍事的。” 饭菜已经做好,老人看了看桌上,说让女儿把他的烧酒拿出来,和李老头喝一壶。 女儿一脸无奈的看了看丈夫,憨厚的汉子点点头,这才转身拿出老人的烧酒。 与李老头喝着酒的老人脸色红润,仿佛恢复了几分生气。。! 此时夜已深,喝完最后一口酒后,李老头和老人也没有再喝,都休息了。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的李老头踏着露水又继续往目的地前行。 而他不知道,看着他离开后,这个老人也靠着女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老人其实早就油尽灯枯,只是想着要见这个李老头最后一眼,得偿所愿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憨厚的汉子轻轻把老丈人放在床上,眼眶微红,但是还是没有落泪,然后去村头通知乡亲前来帮忙。 而他媳妇,已经在他爹面前哭成了泪人。 …… …… 走了两天的李老头,终于在这天清晨,到达了目的地,就是一座小镇的一家小酒肆。 酒肆老板还是那个人,酒肆里的一切也还是老样子,看着李老头,酒肆老板熟悉的和他打着招呼。 “李老哥,又到时候了?还是老样子?” 李老头点点头,坐在酒肆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 很快,老板就给他端了一盘花生米和一壶热茶上来,李老头喝着茶,吃着花生米。 看着酒肆里来来往往的人,时间在缓缓逝去,老板眼神里都有些担心。 午后的酒肆人最是多,同那些酒客不同。 李老头还是喝着那壶添了多少次水的茶。 茶水早就已经寡淡无味。 茶水已经渐渐凉了。 终于,太阳西斜,残阳如血。 酒肆老板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轻轻一叹。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客人了,唯一的客人李老头看着外面的天色,眼神中尽是黯然。 他和诸多袍泽一起约定每两年来此一聚,虽然最近两年来赴约的袍泽是越来越少。 但到上一次相聚还有十数人。 而今日却是一个都没有了。 他知道若是还有人在世,就必定会想尽办法到这里,到这时候,仍然是没有一个人。 李老头看着面前这壶茶,终于泪流满面。 而他那头白,却忽然之间失去了光彩,只变得破败不堪。 差点自己给哭了。 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 正文 第21章 是什么病 出了淮州,便正式踏上的陵安的地界,不过不过陵安也不止是一座城。 在陵安周围仍有大片地方,可以说陵安之大完全不亚于一州之地。 以至于居住在陵安外的那些殷实人家仍然是喜欢说自己是陵安人。 不过真正意义上的陵安,就只有一座城,一座天下第一雄城。 而这座城注定也有很多传奇。 历经千年的谡下书院,就静静的存在于这座城里。 这座城里也有过许多风流人物。 被掳于此的南唐皇帝以头撞柱用来结束自己的一生。 诗仙李青莲拒不出仕,反而写诗来讥笑大楚皇帝,大楚皇帝不但不怒,还称赞写的有金石之气。令群臣汗颜。 至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这样的功勋之辈就更不用说了,这座城里的风流人物,却真的是数不胜数。 不过陵安的真正繁盛还是要归于数十年前的那次国战,归于不肯南下的灵武帝。 虽说是大楚的帝都,不过这座城市和其他的北疆城市一样。一到夏天便酷热无比。 虽说还是初夏,倒是比南方盛夏还要热许多的,从小生长在南方的叶如晦才踏出淮州便有些受不了了。 一身棉衣的他现在已经是大汗淋漓,他抹了一把脸,看着满是汗水的手心,轻轻的摇了摇头。 微微停下,他脱下身上那件棉衣,换上一件比较单薄的衣服,才微微觉得有一些凉意。 反倒是一旁的郭硬,带着一顶草帽却丝毫没有热的意思。 “你不热么?” 郭硬听到这句话,仿佛觉得有些好笑,他淡淡的说道:“要是还觉得热,修道岂不是没什么用?” 叶如晦心中了然,这就是修道的好处了。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修养了许多天的郭硬这个时候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不过他依然走的很慢,主要是为了让一旁的叶如晦不至于跟不上。 走在山道里的两人一人轻松写意,一人举步维艰。 看着仍然是满头大汗的叶如晦,再想到刚才叶如晦一身棉衣。 郭硬开口问道:“你是怕冷?”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沙哑,听的叶如晦直皱眉。 “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出人意料,叶如晦并没有回答他关于他怕不怕冷的问题,而是问到他的声音。 郭硬愣了愣,看着远处树上的松鼠,一下子有些出神,他定了定神,才开口淡淡的说道:“躲仇家的时候吞火炭故意弄的。” 虽然郭硬说的很轻松,但是叶如晦还是感到了痛意,生生将火炭吞入口中,不是谁都敢做的。 “要想活下去,什么苦不能吃?” 郭硬看似云淡风轻,可叶如晦知道,那一定是一段痛苦的往事。 世俗百态,有痛苦有欢乐,也有悲伤。 所求的也有不同。世俗的百姓求的更好的活下去,郭硬想的是报仇。 而叶如晦呢,他想的是什么? “那尊严呢,为了活下去还要尊严么?” 叶如晦张张口,轻轻说道:“那时候我爹就常给我说不能为了活命而连最基本做人的原则都不要,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你觉得呢?” 郭硬摇摇头,“我要报仇。” 两个人的观点互不相同,谁也不能说服谁。一时间十分安静。 半响,叶如晦再张开口说道:“我不是怕冷,我只是有病。” 他说的十分平静,我不是怕冷,我只是有病。 有病而已。 这对于叶如晦来讲也不是难于启齿的事。 “小时候,我就要比同龄孩子更容易累,我爹说这只是我比较瘦弱而已,但是我知道,这是爹安慰我。” “后来,去郡里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先天不足,活不了多长的。所幸我爹送走大夫后,也没有动把我扔掉的打算。” 说到这里,叶如晦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后来爹走了,把我丢给了李老头,后来又碰到先生,先生教我书上圣贤道理,李老头只是教了我捕猎、钓鱼这些东西。后来学会了酿酒,也就没有再麻烦李老头,这些年过的还不错。” 郭硬听着这些话,沉默了很久,他并不是可怜叶如晦,在他看来,叶如晦遭受的,其实还没有他的一半,他想的,只是叶如晦那些平淡的语气,并没有一点抱怨的意味。 他走过来,把手轻轻的放在叶如晦的胸口,示意叶如晦不要动。 良久,他轻轻收回手掌,摇摇头,轻轻的说道:“你的心脉无时无刻不在衰竭,按照普通人的办法,你这是绝症。” 叶如晦早有准备,并无半点波动。 “我有办法可以让它不再衰竭。” 听到这句话的叶如晦看着郭硬,声音低沉的说:“什么办法?” 郭硬轻轻说道:“修道,修道修的是长生,只要你开始修道,你的心脉会越来越强大,可以有效的制止他的衰竭。” “况且,修道可以让你现在不必满头大汗。” “我刚才已经探察了你的灵府,有碗口大小。能够修行。” 仔细听着的叶如晦期间皱了不止一次眉,从他说修道能治,到后来的他能够修道。 他没有想的清楚,自己的病修道就可以解决? 于是他弯下腰,朝着郭硬鞠躬,“多谢指点。” 郭硬有些奇怪,他想的叶如晦的表现不应该如此。 最起码也应该向他讨教修道之法。 不过既然叶如晦不说,他也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就两个人一直走。 不过叶如晦还是问道:“灵府是什么?” 郭硬回答道:“灵府就如同普通人的心脏一样,它是修道者的心脏,一个修道者灵府的大小,就决定了他境界的高低。” “当然,有些人天生是没有灵府的,只要没有灵府便没有了修道的可能。” “灵府的作用就是用来储存他所在天地吸收的灵气。理论上一个人修道者的灵气越多,这就表示他越厉害。不过决定胜负的因素有很多,并不只是有灵气来决定的。” 叶如晦点点头,指了指前方,轻轻问道:“那就是陵安?” 郭硬不用看也知道前方就是陵安,他点点头,大步向前走去。 出成绩了,。。今天就一章 (本章完) 正文 第22章 城内众生 今日早朝过后,宰辅大人依然是如同往常一样。一人往宫外而去。 奇怪的是,从那天宰辅大人没有去上早朝之后。 宰辅大人就对朝政仿佛就不是如何关心,就连前些日子宰辅大人极力推行的新政仿佛都不是十分上心了。 这些日子在朝堂上,宰辅大人面对群臣一改之前的温和,反而是冷眼旁观。 对于群臣这些日子的举动,宰辅大人不闻不问亦不言。 这让群臣一时想不通宰辅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着宰辅大人的样子,也没人敢与宰辅大人交谈。 至于有资格敢和宰辅大人交谈的官场大鳄们,在明知道宰辅大人心情不佳的情况下,也都没有自讨没趣。 于是这些天的早朝就变得格外诡异,群臣说的兴起,可宰辅大人连点个头的兴趣都欠奉。 最后皇帝陛下不得不提前结束了早朝。 不过在最后下朝之前,皇帝陛下还貌似很亲切的问宰辅大人要不要今年从梧州贡上来的春尾。 而宰辅大人只是摇摇头,看着满殿大臣,缓缓离去。 不过在踏出午门时,宰辅大人看着大殿房顶上的琉璃瓦,宰辅大人摇摇头,低头轻轻说了一句。 声音太小,微不可闻。 却仍然是被一旁的小太监听到,小太监听到这句话后,脸色苍白,看着远去的宰辅大人,他张了张嘴,却只是在心底把这句话默默念了一遍。 可能除了这个小太监,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宰辅大人今日说的话。 到底是风雨欲来啊。 …… …… 在朝堂上,除了数日不说话的宰辅大人,门下省孙右任老爷子干脆是直接没有上朝。 而今日在孙老爷子的小院里,这个历经三朝,年过八十的老爷子极其惬意的喝着从梧州带来的春尾。 这时候,院外有下人通报说中书省刘大人来了,不过话音还没落下。风风火火的刘海便直接冲到孙老爷子旁指着老爷子跳脚大骂。 看着这位共事多年的老友,孙老爷子也不恼,只是淡淡的看着这个老头。 刚开始还喝两口茶的老爷子,到后来脸色越来越黑。到后来直接把茶杯放在桌上。 老爷子一言不。 骂的口干舌燥的刘海望着孙老爷子,冷哼道:“心虚了,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你说你害不害臊,还装病。” 听着刘海的话,老爷子脸色越的黑了。 刘海瞟了一眼他的茶杯,幸灾乐祸的冷笑道:“怎么,茶都喝不下了?” 老爷子抬起头,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吐沫星子吐了我一茶杯,我喝什么喝。” 随后老爷子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貌似是没有看到什么承受的“兵器”。 然后老爷子卷了卷袖管,拉住刘海就是一顿好打,一边打还一边叫道:“你不是想骂么,你骂呀,骂呀!” 被打的抬不起头来的刘海气急败坏的说,“你个老东西,一辈子读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枉为读书人。” 这样的响动自然引来了下人的观看,孙府众人看着这两个在陵安跺一跺脚陵安就要生一场地震的老人厮打在一起,都是面面相觑。 不敢上来劝架的下人们都各自散去,不久便听到一声某个老人的惨叫,“你个老滚蛋,怎么这么下流的招数都使得出来?哎呦……” 光是听听都觉得疼,想着这两个老人的身份,下人们都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 瘫坐在地上的刘海看着对面那个满头大汗还装作若无其事的孙老爷子,冷哼一声。 老爷子也不和他怄气,只是淡淡道:“你这老货,没事不会轻易来我这,说,是为了什么?” 而坐在地上的中书省尚书令冷冷看了他一眼,才说道:“高老头最近很不正常,我看他是有大谋划。” 孙老爷子重新坐下,淡淡道:“做这幅姿态,无非是要推行新政而已,但我好奇的是高老头怎么来跨过三省这关。” 拍了拍灰的刘海一屁股坐在孙老爷子旁边,才喘了口气说道:“我观高老头这新政,于国于民都是大益你又何苦紧紧把住,不让他施行?” 孙老爷子摇了摇头,“我也知道这老头的新政都是为了百姓,但我大楚虽表面看起来强盛,可依我看,仍然是一步错满盘皆输的局面,一旦国力衰弱,北匈、东越哪一个是好说话的主?” “高老头的新政或许现在于国有益,保不齐日后会出什么岔子,到时候的局面,就非是我和他在朝堂上争锋相对的局面这么简单了?” “说的直白一些,这些条新政或许有益国力,更或许是万劫不复。这个我赌不起。” “高老头想赌,可我偏不让他赌。” “这大楚是他的?不是,是我数百万大楚百姓的大楚。” “到时候战乱让大楚百姓流离失所,你我加上白老头就是大楚的罪人。” “流芳千古你是不要想了,等着遗臭万年。” “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变化莫测,陛下又十分欣赏高老头的新政,要是没有我死死把关,这天可就真就要变了。” “所以,你得谢谢我。” 刘海听着前面一席话都听得津津有味,不断点头,不过到了后来,听着孙老爷子最后一句话,刘海心里当即就跟吃了个死耗子一样。 什么叫谢谢你? 什么叫没有你这天就要变了? 看着对面孙老爷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刘海当即就想给他一记老拳。 不过,一想到自己估计不是他的对手,他起身就走。 孙老爷子继续悠闲的躺着,轻轻摇着头。 不过下一刻老爷子就有了跳脚骂娘的冲动。 原因是在前院管家大叫道:“老爷,刘大人把您的春尾带走了。” “刘海你个杀千刀的,看老夫明天怎么收拾你。” 骂完的孙老爷子喘着气,一脸愤怒。 孙老爷子愤而起身,又愤愤的坐下去,捂着胸口,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而出了府听到孙老爷子大叫的刘海揉了揉裤裆,立马被疼的脸抽了抽。 他朝着孙府吐了口口水,骂道:“这老货,白读了这么些年圣贤书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3章 那人 光是在城门口,看着巍峨的城门,叶如晦就心神一阵恍惚。 这座天下第一的雄城,如今就在面前,是怎么才能够淡定? 在先生的口中,在书中,叶如晦不止一次幻想过这座城的样子。 如今,这座城就在眼前。 定了定神,找了个离城门不远的茶摊坐下的郭硬和叶如晦。 此刻正喝着蜀地所产的毛峰。 这种茶不同于动辄就上百两的春尾那般值钱,只是提供给过路行人的廉价茶叶。 一碗茶只合区区两文钱,极得这些过往行人的喜爱。 而陵安的富人向来是非名贵茶叶不喝的。 一般人才会坐在这里,同好友或子辈在此歇一歇脚,顺带喝一碗茶。 郭硬不是一般人,但是现在他仍然是淡淡的喝着碗里的茶,没有半点不自然的表现。 他的一生中,喝过太多比毛峰更要难以下咽的东西,所以他并没有半点不适的表现。 至于叶如晦,更是很自然的喝着,一脸平淡,仿佛就如同喝过千百遍一样。 其实,他一次也没有喝过。 郭硬的伤好了,所以他没有再戴着草帽。 没戴草帽的郭硬自然也无法遮住他那张白的吓人的脸,因此他也被人多看了几眼。 郭硬也不是被人多看几眼就要杀人的主。 所以他显的特别平静。 反而是叶如晦,他看了看四周的情况,轻轻张口问道:“就这样被人看着,你也没反应?” 郭硬喝下一口茶,淡淡的说道:“要是眼神能杀人,我还用坐在这里?” 叶如晦听懂了,所以他没有再度开口。 此时天色尚早,过往的行人还是比较多,而叶如晦和郭硬仿佛也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茶铺本来就生意不好,对于两人只点了两壶茶就坐了大半天的行为老板也没有半点不满。 这个茶铺开着的目的,本来就是在农闲时候才开来打闲时和挣两分银子。 茶铺老板也没指着开这家茶铺就能够家致富了。 郭硬坐了许久,茶水把他的肚子撑的有些涨,他轻轻摇头,才缓缓开口道:“你我就此别过。” 叶如晦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他只是点点头,轻轻道:“保重。” 谁都没有说后会有期,因为两人都知道,相逢的日子有没有,很难说。 郭硬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说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几乎是下意识的,叶如晦也是抬起头,说道:“不用。” 这完全是叶如晦的下意识的反应,自然的就想饿了吃饭,病了喝药一样的正常,完全没有半点不自然的表现。 郭硬诧异的看了看叶如晦,不过也没说什么,就起身欲走。 不过,下一刻,叶如晦就现郭硬盯着城门口某处,竟是呆着了。 就连叶如晦拉了拉他的衣袖,他都没有没有反应过来。 一脸奇怪的叶如晦顺着郭硬的视线看过去,一切正常,只是看见人群中一名白衣人缓缓入了城。 而郭硬见到对方入城后,反而是再度坐下。用他沙哑的声音说道:“有人入城了,我们等一等。” 叶如晦很奇怪,不过是有人入城而已,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郭硬是知道他的疑问,再度开口,轻轻道:“城内马上会生大事,现在进城我怕忍不住前去搅一搅这趟浑水。” “看到那个人出剑,我会种下心魔。怕是一辈子无法踏足那个境界。” “况且,这趟浑水,我还淌不起,天下淌的起的人也不多。” 一向沉默寡言的郭硬今天破例说了太多,不过叶如晦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他隐隐明白,郭硬所说的有人进城了,大约是指的先前的白衣人。 而现在,叶如晦想知道先前那个让郭硬都不敢进城的白衣人是谁? 于是叶如晦开口问道:“那个人是谁?” 说完这句话后,然后叶如晦看到郭硬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丰富,有挫败,有失落,也有无奈。 良久,他才开口道:“世人都说书院柳青,禅宗不与和北匈王庭那个野人和我是百年难遇的修道天才,天赋异禀。可和他比起来。我们给他提鞋都不配。” “我今年三十二了,是我们这几人中年纪最大的,可你知道我修道多少年头了么?” 叶如晦当然是不知道,他摇摇头,等着郭硬继续往下说。 顿了顿,他又开口道:“我从八岁开始修道,至今已经是二十四年了。才不过第三境,就算是第三境第一人的柳青,他也是修道二十年了。” “在许多人看来,这已经是十分快的修炼度了,这就是所谓的天才,” “但对那人来说,还远远不够。” “知道他修道修了多少年么?十余年,仅仅十余年的时间,他便已经是第五境的大宗师了。” “而现在他才不到四十岁,说我们是天才,那他算什么,嗯,算什么?” 一向冷静的郭硬语气越激动,到后来已是声嘶力竭了。 叶如晦明白了,严格来说,郭硬和那人应该算是同一辈的修行者。 被对方压制到绝望的郭硬才会连去敢看对方出手的念头都不敢。 先前,郭硬说他不敢去看对方出手是怕种下心魔,现在看来。郭硬的心魔其实已经种下了。 叶如晦抬起头,望着郭硬的眼睛,轻轻问道:“你不敢见他出手?” 听到这句话的郭硬忽然惊出一身冷汗,他才明白,自己的道心其实早在不敢去见对方出手便已经不稳了。 要不是叶如晦出声提醒,他怕现在都还不是很清楚自己倒底是哪里有心魔。 他感激的看了叶如晦一眼,才说道:“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叶如晦还如同先前那样,轻轻回道:“不用。” 仿佛又回到了先前的场景, 按照剧本,接下来郭硬又该是起身欲走才对。 可惜,郭硬并没有起身,只是喝尽桌上的茶,无奈道:“现在城内剑气冲霄,我是进不去了。除了有第四境的宗师人物或者像你这样灵府没有一丝真元的普通人,没人能够进的去。” 良久,郭硬才喃喃道:“又进皇宫了么?” 最近咨询专业。忙, 还是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正文 第24章 心伤人 在没看见大楚皇宫之前,可能你无论怎样想,你都想象不出来整个陵安城里最重要的建筑是会像怎样。 不过在陵安本地人看来,这座大楚最重要的宫殿也就那样,算不上雄壮,也说不上富丽堂皇。 大楚皇宫修建于大楚元年,当时的大楚刚刚建国,并没有太过耗费人力物力来修建皇宫。 只是到后来,春秋乱战后,一统中原大部分地区的大楚才对皇宫加以扩建。 不过也只是适可而止,没敢劳民伤财。 如此一来,大楚皇宫就算不上什么叹为观止,只是仅此而已。 皇宫分为内外两城,从朱雀门进去至内城的午门,午门后是议事殿,那就是全国的中枢了。 至于在朱雀门至午门中间的甬道,就是文武百官每日必经之路了。 入皇宫必经甬道。 因此,这条甬道也是守卫森严,皇宫豢养的三大高手,几乎每日都会有两人在此守卫。 今日却是三大高手都在此处。 甲子前名震江湖的黄少白 天机阁武评次榜第四的冷无霜 禅宗弃徒了因 每一个,都是有名的高手。 这三个人在皇宫待了二十年,有太多胆敢进宫的高手死在他们手下。 黄少白年龄最大,真元浑厚,天机阁次榜向来是五十岁以上的高手不与上榜。 因此,早已过了古稀的黄少白便没有出现在榜上。 此刻三大高手齐聚,便是有大事生。 先前是说有无数高手死在这三个人手里,但毕竟有例外的。 就如同那个人,三入皇宫依然是全身而退,三大高手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因为此人在天机阁武评榜十人中,有一席之地。 三个人已经从对方在进城之时,感受到了一股凌厉的剑气。 目标,就在皇宫。 不过在此三人再度看到对方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从对方气势来看,竟是又进了一步。 对面的白衣人一步一步往前走来,每一步都如同踏在三人的心坎上。 了因张了张口,冷冷道:“皇宫禁地,闲人退。” 虽然肯定是无果,但他还是说了。 一旁的黄少白只是默默祈祷,希望对方不要大开杀戒。 他很清楚自己三人并不是对方的对手。 只要拖延片刻,使命就此完成。 抬起头的白衣人开口了,声音平淡,轻轻开口说道:“让开,否则会死的。” 随后,是寂静。 冷无霜性子最是暴烈,完全和他的名字不相符。 听到这句话的他率先激射而去,一出手就是压箱底的绝招。 他们都明白,面对对方留力就是找死。 紧接着。了因和黄少白也跟着冷无霜从城楼上一掠而下。 大战一触即。 这时候。 白衣人耸了耸肩,把剑拔了一半出鞘,竟然风雷大作,满城皆是剑意。 而对面三人,直接是被满天剑意围绕,完全无力抗衡。 冷无霜三人在满天剑意中苦苦支持,不得前进一步。 他们互相对视,都是看出对方眼神之中骇然之色。 据上次对方入宫才不过两年,对方的剑道修为已至如此地步。 当世剑道第一人。 天下人往往会争论谁是天下第一,而且往往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 但要是说起谁是剑道第一人,在二十年前或许还有争论。 二十年后,提起剑道第一人,都会想到的是剑阁叶长亭。 这位数百年不遇的剑道天才,已经用近乎妖孽的修炼度证明了谁是剑道第一。 冷无霜作为次榜第四,第四境的宗师,此时在满天剑意中也是寸步不得行。 叶长亭摇摇头,看着对方,轻轻说道:“我说了,别挡我。会死的。” 冷无霜三人现在哪里还说的出话,各个满头大汗,全力抗衡这满天剑意。 叶长亭转身,用背影对着这三个人,轻轻道:“难道不是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你们又为何阻我?” 叶长亭进宫是为了杀人,而且他已经试了三次。 如果按照叶长亭杀人偿命的道理来讲,他是很有道理的。 皇宫里有人杀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他自然也要报仇。 他看着外面,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他知道,对手从来都不是这三个,第四境的高手,虽然厉害,但皇宫里还有更强的对手。 皇宫从来都不是个容易进又容易走的地方。 他撤了满天剑意,看着冷无霜三人平淡道:“让开,否则我要拔剑了。” 冷无霜脸色阴晴不定,还是摇摇头。 黄少白和了因也是站在他后面。 …… …… 在朝堂上如果说是宰辅大人是最不能惹的人,那天军侯府就是最不能惹的地方。 作为四位军侯中最年轻的一位,天军侯早年镇守北疆,杀戮北匈人无数,军功赫赫。 那些时候,北匈士兵一遇到天军侯的军旗便直接是神魂俱落。 不过后来在北疆生了一件事,使得这位前途无量的军侯被罢官回京。 至今还在侯府中,不得出陵安一步。 依这位侯爷的作风,竟然是数年来连侯府都不曾踏出。 已是满头白的天军侯此刻正望着皇宫冲天的剑意。 他知道叶长亭又来了,他也知道叶长亭四入皇宫的目的。他更知道叶长亭不会成功,只有他才知道,皇宫里有怎么恐怖的力量。 他更知道,叶长亭终究还是不会成功。 如果允许,他甚至想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虽然成功的几率依然很小,但至少他能泄一通,他和叶长亭其实很像。 他们,是同一类人。 如果可能,他甚至想和叶长亭对饮,各诉衷肠。 随即,他摇摇头,再度看向眼前的花草。 他不像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倒像一个颐养天年的老人。 其实他还年轻,却有满头白。 是有伤, 却不同于战场上受的伤,他的伤,在战场外。 最哀处莫过于心伤。 门外起了脚步声。 他知道,是礼部的人来送新甲了。 他回到屋内,什么都没说,平淡如水。 下人来敲门,说是要他试合不合身,他平淡的让他们下去,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样子。 试了又有何用? 此时,他感受到天地元气的波动,他有些微恼,他知道,皇宫开战了。 礼部每年都要送来新甲,可他却是数年没有穿过了。 最近一次,也是被押解回京的时候。 他已白头,新甲仍旧不得披。 还是一章, 求收藏,票 (本章完) 正文 第25章 青楼 (被催更了。) 看着前面排着的长长的人龙,叶如晦皱了皱眉头。 郭硬早就进去了,而他还排着队。 看着城门那几个一副疲懒样子的军士,叶如晦说不感到意外都是假的。 在他想象中,陵安城的军士都应该是天下最精锐的士卒才符合这座城天下第一的名头。 怎么现在看来,跟洛城的衙役一个德行? 陵安在叶如晦心中第一个美丽的想象就这样破灭。 想着以后肯定还有许多事物会出他的想象。叶如晦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喂,把包裹打开,别耽误时间。” 一道声音把叶如晦的思绪拉了回来。定神一看,原来是不知不觉已经轮到他了。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守门负责检查的军卒,叶如晦把背上的包裹打开。 先前出声音的军卒只是瞟了一眼,就摆摆手,让他过去。 叶如晦也没有多做停留。跟着前面的人流涌去,毕竟后面还是有许多人等着的。 走到街道上的叶如晦,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叫卖的商贩。 仔细打量着陵安的叶如晦。 第一次感觉到了繁华的味道。 原来这就是天下第一城。 吃着顺手从刚刚过去的小贩手里买的烧饼,叶如晦心里确实是被陵安的繁华震撼到了。 烧饼很脆,比洛城卖的铁烧饼要好吃十倍。 那种烧饼,叶如晦每次吃的时候都是要泡在水里的。 吃着烧饼,看着行人,叶如晦忽然感觉,其实洛城也好,陵安也好。 无非都是一座城。只是洛城比较小,而陵安比较大而已。 不过,洛城小是小,却比陵安要多一些味道,不是每日清晨的鸡屎鸭屎的味道,而是一种说不清,只有洛城独有的味道。 或许是小溪山上的春尾,也或许是叶如晦的酒味,更或许是街坊的吵闹。 …… …… 叶如晦走走停停,一来是他不认识路,二来,的确是路边的人太多了。 这个意义上的人,自然指的不是普通行人。 洛城虽然没有,但是他在书中,在某次老师喝醉酒的口中,都是知道的。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满腹经纶的老人在说起这个的时候,除了一些无奈。 更多的还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而此时的叶如晦,便再度被路边的人逮住了。 “呦,哪里来的俊俏小哥,进来玩玩嘛。” 仔细一看,是个在门口揽客的姑娘。 不知道姑娘这个形容词用的对不对,但按照年龄,样貌来看,确实称的上是个姑娘。 一边心中默念非礼勿视的叶如晦,一边也忍不住打量着那个姑娘。 不过很快,他的视线就越过姑娘,看向她身后,那里有一栋楼,楼中央有一块牌匾。 叶如晦抬起头,只见牌匾上写着两个字。 青楼 叶如晦知道陵安有青楼,也知道在陵安开设青楼也并不犯法,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为什么这座青楼会这么直接了当的挂出这两个字。 难道陵安就是这样直接的一座城市? 想不明白的叶如晦没能继续思考,他被外面的行人推了一把,再加上刚才那个姑娘的拉扯。 一下子, 他就给进去了。 这就尴尬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客人上门,这里的小厮分外殷勤,拖着拽着把叶如晦往里面拉。 还没反应过来的叶如晦,只得跟着小厮往前走。 随着小厮走过一方小院,两人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堂。 叶如晦随意打量了下这里,现这里不同于外面的嘈杂,反而显得十分幽静。 大概是许久没有客人,这里也只有一两张桌子,远处不时会传来一些丝竹声,显得越清幽。要不是刚才门外青楼两个字挂在那里,打死叶如晦,他都不会想到这里会是一家青楼。 他叹了口气,这等烟花风月场所,不是读书人该来的地方。 不过又似乎想起老师说的少年意气,他摇摇头,意气都意气到青楼来了,老师知道了不得从土里爬出来给他一脚? 小厮轻轻询问他需要些什么,他摇摇头。最终还是没有好意思说出要走的话。 他只要了一壶茶,然后就挑了个地方坐下,因为位置并不多,所以他也没地方选。坐下后不一会儿,小厮便把茶端来了。虽然他只点了一壶茶,但是小厮脸上热情依旧。 叶如晦看了看他的脸色,想到果然陵安还是有着天下第一大城的气度。 不过,他是没有看到小厮在转身后那张黑的亮的脸。如果看到,他估计此刻的想法就会有不一样了。 小厮退下后,叶如晦轻轻喝了口茶,味道一般。毕竟叶如晦平时喝的都是春尾。 在陵安千金难求的春尾,叶如晦只需要每年春天到城后的小溪山上去摘一些。就可以喝一个夏天。 洛城老少不喜欢喝春尾,所以每年除了叶如晦,基本上叶没人去摘些了。 再喝一口,叶如晦还是皱了皱眉。 “少年郎,你是觉得茶不好喝?”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从远处的小院走过来一个极其漂亮的姑娘。 叶如晦看了一眼便马上把视线转回到茶壶上的花纹上,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不过想到刚才对方有问话,自己不回答的确有些缺乏礼数。 于是他转过头,看着对方,轻轻说道:“茶还不错。但我喝其他茶叶喝习惯了,有些不习惯而已。” 姑娘了解的点点头,随即问道:“少年郎,那你平时喝什么茶?” 叶如晦轻轻回道:“每年春尾。都会在山上摘一些春尾来喝。” 听到这句话,姑娘好奇的看了看叶如晦,打量着他。看着他普通的穿着。 再度开口问道:“你说你每年喝春尾,可是我看……” 本来要继续质疑叶如晦的姑娘忽然想到些什么,“你说每年摘些春尾,唔,你是梧州人?对了,除了梧州,其他地方都不产春尾。” 叶如晦点点头,因为姑娘说的一切都对。 然后姑娘再度问道:“那你为什么来陵安,又为什么进了这里?” 听着这句话,叶如晦的脸又红了,他想了想最开始的那个姑娘和刚才的小厮,他摇摇头,极为尴尬的说了一句话。 “我是被推进来的。” 被催更了, 还是求票,收藏。 (本章完) 正文 第26章 可否代写一封信 (看见书友留言,说少年郎应唤宁缺。此时我幡然醒悟,我应与宁缺背道相驰。) 或许很多年以后,后世在研究叶如晦的生平的时候,都不会现,这个在史书留下重重一笔的男人,曾经有过如此往事。 那时候,天下安定,有一个老人在偏远的洛城后面的那座小溪山上,对着一个满是杂草的小坟包轻轻呢喃道:“先生所谓少年意气,不过如此。” …… …… 茶几乎是要喝完了,而话也几乎是要说尽。 叶如晦的心不在此处,茶水也就感觉着索然无味。看着周围的环境,叶如晦此刻只想快些离开。 喝完最后一杯茶后,叶如晦起身,从怀里摸了些碎银出来,放在桌上。 不过还未得到他张口,姑娘也就先出了声,“既然觉得茶水一般,本来是不该收银子的,但是这里也是几月未曾开张。也罢,你可识字?” 叶如晦点点头,轻轻回道:“自然是会的。” 虽然他不知道姑娘是为了什么,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姑娘笑了,轻轻道:“那感情好,你帮我写一封信,就当是抵了这茶水钱。” 叶如晦面露难色,轻轻开口说道:“出门在外,我并没有带着笔墨。” “无妨,虽然这里说不上是什么书香之地,但笔墨自然是有的,你稍等片刻。” 看着远去的姑娘,叶如晦心神一阵摇曳。 男人见到漂亮女人总要迈不动脚才对。 可惜,叶如晦只能算个少年,所以他只是摇曳而已,并没有其他想法。 等到姑娘将桌子收拾整洁,将笔墨放上。叶如晦缓缓坐下,研了研墨,蘸了笔。 笔是狼毫笔,纸是普通宣纸,而砚台也只是普通货色,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一切准备就绪过后,叶如晦正了正身。 才开口问道:“写给谁的?” 姑娘脸色一红,仿佛有些娇羞,许久才轻轻道:“写给我未婚夫。” 叶如晦虽然心中有些诧异,但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点点头,在纸上写上信的开头: 意映卿卿如唔 他用的是大楚最常见也是最常用的小篆,这种字体,曾被南唐诗仙李青莲称为“金石有异,灵气满篇。” 李青莲一生就多用此字体。到了晚年更是推崇备至,也正是因为李青莲的缘故,小篆才得以风靡全国。 而叶如晦的先生也是很推崇这种字体,那个老人当时问他要学哪种字体。 叶如晦指指行书却被老人狠狠一下,于是叶如晦也就只有用小篆了。 不过后来,老人还是教了他其他几种字体。 想到这里叶如晦有些痴了,那个老人,自己是再也看不到了。 其实由这几个字就可以看出来, 叶如晦的字中正平和,不是什么大气磅礴,反而以平淡见长。 是大楚最流行的小看着便使人很舒服。 就像吃惯了山珍海味后,再吃农家小菜一般。 虽无山珍海味般味道鲜美,但依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看着叶如晦写下几个字,姑娘探过头来看了看,看的很认真,可惜终究是不识字,便没有说话。 气氛一下子便有了一些尴尬。 叶如晦轻轻开口解释道:“这就是问候你未婚夫的意思。” 姑娘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然后就静静的站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 半响, 叶如晦无奈道:“你还没说写什么呢。” 姑娘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才开始陈述信的内容,无非是一些思念和劝勉的话。 叶如晦凝神仔细听完后,他才微微思索,把姑娘的话转化在纸上。 一共三百余字,既有姑娘对对方的思念,或者是有琐碎的生活小事,总之来说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叶如晦写完后,把笔放下,轻轻吹干墨迹,才轻轻问道:“姑娘看这样可否?” 姑娘一脸尴尬。轻轻摇摇头,才开口道:“可不可以念给我听听?” 叶如晦点点头,开始把写的读出来,因为每读一句,自己便要把一句解释清楚,所以他读的时间也是比较长。待一切都做完之后,叶如晦把信纸装进信封里。把它交给姑娘。 看着姑娘小心翼翼的接过去,然后把它收好。 叶如晦还是轻轻问了一句,“这里环境清雅,为何无客?” 姑娘摇摇头,轻轻叹道:“上个月这里死了人,然后生便无人上门了。嬷嬷心地好,把姐妹们的卖身契都给烧了,大家都回家了。只有我和青青还有小蛤蟆还留在这儿。不过嬷嬷也是老了,这两天还卧病在床,怕是撑不过几天了。” 叶如晦点点头,收拾好包袱后,他起身告辞,不过才转身,他又转过头来问道:“姑娘可知书院在哪个方位?” 姑娘看了他一眼,才缓缓说道:“是哪个书院?” 这次轮到叶如晦惊讶了,以书院在陵安的名头,对方不至于不知道。 于是他再度开口,轻轻问道:“难不成还有第二个书院?” 姑娘点点头,轻轻说道:“的确有两个书院,一个在城东。另外一个在城南。” “虽说都叫书院,不过城东那个是教的四书五经,是咋们大楚最厉害的书堂,而城南那个书院已经荒废数年,只有一栋烂茅屋。” 叶如晦若有所思,心中想到,老师只说把信带到书院,却未曾说过有两个书院。 不过既然另一个书院只是个烂茅屋,他也就不担心走错的问题了。 他摆摆手,起身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不一会儿便出了门,往大街上去。 看了看天色,叶如晦寻思着找一家客栈歇歇脚,明天再做打算。 而同样在陵安的郭硬,此刻正在一座烂茅屋前,看着四周,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 刚才茅屋里的人问了他一个问题,他不知道答案,只有思考。 他整整思考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没有想明白,不是问题太难,而是太匪夷所思。 当时,茅屋里面就问了他一句话。 你吃鸡,那鸡作何感想? 依郭硬的想法,鸡肯定是不甘被人吃。 不过里面的人,否决了他的看法。 书票收藏 (本章完) 正文 第27章 书院那些事 城东有座书院,城南也有座书院。 两座书院一座天下闻名,另一座,也天下闻名。 前一座,是整个大楚读书人心中的圣地,无数前贤曾在此进学。 写出天下第一行书的书圣叶曦,醉酒赋诗的诗仙李青莲。忧国忧民的诗圣杜言,以一己之力延长大魏国粹十五年的兵仙韩围,都是学院的学生。 而书院也是招生极其严格,除了每年的朝试前二十名能够有机会入读书院之外。 其他人,要想进入书院,便只有参加书院统一的招生考试。 而这种考试,从每年报考的人数和录取的比例来看,是极为困难考进的。 而从书院出来的读书人好处也是巨大的,大楚任命官员之前的考试可以不参加。 见到正三品以下的官员完全不用行礼。 普通老百姓只知道书院教人儒家的四书五经,却不知道书院涉猎之广。 无论是纵横之道,亦或是王霸之术,更或许是法术势,书院皆有开设。 不过随着天下安定,中原一统,学习儒家的读书人才更多,因此大楚百姓才多以为书院只是开设儒家这一学派而已。 而另一座书院,便要神秘的多了。 位于城南的它,只有一座破茅屋,却有无数修道者想要进入其中。 没人知道茅屋里有谁,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只要是里面的人认可你,你便能够得到书院的传承。 而这种认可的方式很多,有叫你去杀人的,有问你问题的。也有什么都不用做的。 能从这座书院的出来的人不多,几乎算是一脉单传,这一代在世间行走的书院弟子叫柳青,是天机阁上次榜的第一人。 至于榜为何没有书院的人,是因为天机阁也不清楚书院主人的境界究竟几何。 不过就算如此,也依然没人能够敢轻视书院,只有一人行走世间的书院作为四大宗门之一便是最好的证明。 而柳青,更是年轻一代的绝顶强者,能够力压禅宗不与和郭硬一直霸占着次榜第一的位置。 至于叶长亭,因为他是剑阁上代阁主的关门弟子,是这代阁主的师弟,所以人们更喜欢把叶长亭归于上一代。而其实,叶长亭也只比柳青之流大四五岁而已。 两座书院各有千秋,共同见证着大楚的兴衰。准确来说,在大楚之前,在陵安未建立之前,这里还是一座小镇的时候,这两座书院便屹立在这里,千年不见衰落。 就算历代皇室,也没有对这两座书院有太多的干预。毕竟,可能你朝堂之上的中枢大臣就有书院的学生,你的大军统帅也可能就曾在书院进学过。 而灵武帝看的是更加透彻,直接在祖训里写下了永世不得动书院的字句。 而书院历经千秋,也不曾有任何干涉朝政的举动。两者也到是相安无事。 至于城南那座,更不曾有任何老头子从茅屋里出来。 …… …… 城东书院里有个老头子,他早就满头白,却依然是精神奕奕。 此时此刻,这个老头子正在他自己的小院里烤着一只从田间顺手牵羊牵来的土鸡。 先前未烤之前,恰好有教授学业的书院先生从他的小院旁过,便被老人直接喊进来给鸡拔毛。 这个门人弟子无数的先生也不敢有丝毫推辞,只是苦着脸的走过来,蹲在地上,给鸡拔着毛。 至于那个老人,只是躺在一旁的躺椅上,闭着眼睛养神。 只听年过半百的书院先生苦着脸对老人说道:“您老人家还是少干这些偷人鸡鸭的事了,咱书院也不缺钱。” 正在拔毛的书院先生忽然头上一疼,抬头一望,只是看见满脸皱纹却不见丝毫老态的老人轻轻望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正在书院先生一脸疑惑自己是如何让老人失望的时候,老人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这些小辈,一点也不爽利,要是你小师叔在这里,要知道我想吃鸡,不得麻溜的给我去捉来。哪像你,让你拔个毛都叽叽歪歪的,像个妇人一样。” 被训斥一通的书院先生也不敢有任何不满,本来按照他在书院的身份,除了他的先生和师兄,便无人敢训斥他。 他先生和师兄又是出了名的性子温和,这样,平日在书院里,多的是其他学生的尊敬,哪有人敢出声训斥,不过可惜,今天被他遇见了这个书院里辈分高的吓人的老人。 便是先生在老人面前,也只能低头挨训,不敢有丝毫怨言。 等他把鸡毛拔干净后,自己已经是一身鸡毛,看着十分狼狈。 这要是让他学生看见,怕是不敢相信。 “顺便把内脏清理了。” 起身要告辞的他,直接又被老人出言留下。 书院先生一脸幽怨,这要是被他的学生看见,怕是要惊掉大牙了。 他开口,做着最后的挣扎,“周夫子说君子远鲍厨。” 老人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仿佛想起了当年那个孩子。他摇摇头,才开口道:“那你小子是要我亲自动手了?” 一生读过无数圣贤书的书院先生,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一阵无力,自己和他说周夫子,他直接冒出这样一句话。 不过,就算真说,他也肯定是说不过的。 这个世上,听过老人讲学的人不多,但每一个提出来都是当世有名的大人物。 他肯定是没这福分了。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背后有人拍了拍了他的肩膀,他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他这一生最崇敬的先生,也是几多白。 不过看着确实要比老人衰老的多,先生接过他手上的刀,轻轻招了招手。 书院先生行礼告退,不敢停留。 然后小院里就剩下一个静静处理着鸡的老人和一个躺在躺椅上的老人。 良久,把鸡处理好,生好火后,老人才缓缓站起,把鸡用木棍串起来,在火上烤。 而先前处理鸡的老人只是站在身后,不一言。 最后,他才开口道:“老师。树之告诉了我个事。” 而烤着鸡的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听着。 老人顿了顿,才咬咬牙说道:“小师弟走了。” 说完这句话,老人已经是泪流满面,烤着鸡的老人只是一叹,轻轻道:“人都有一死,何必如此?我知晓了,你去。” 老人闻声告退,只剩老人一人烤着鸡,看着这只鸡,老人眼中流露出感伤的意味。 一生只收过三个学生的老人。此刻满头白在风中飞舞,他摇摇头。 三个学生,一个是书院院长,一个是大楚宰辅。最后一个什么也不是。 可他偏偏最喜爱那个最没出息的孩子,大概是也只有他敢和他一起吃一只鸡,还说他吃的多的缘故。 此刻。夕阳已近黄昏,老人重新躺在躺椅上已经是昏昏欲睡。 而那只鸡,早就已经烤糊了。 票与收藏就是对我的鼓励。 (本章完) 正文 第28章 书院一封信,说屈陵 如往年一样,在朝试结束两天以后,书院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招生。 不同于参加朝试一样,书院没有乡试,会试一系列烦杂的流程。 书院招生一向是当天报名,第二天考试。能不能成为书院学子,就在那短短的一场考试里。 那便有人质疑了,如果只是考试,学识高的能上书院的机会不就越大? 对此,书院给出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庸人自扰。 若是书院如此招生,兵仙韩围估计是一辈子都进不了书院。 书院位于城东。不是整个陵安最繁华的地方,多的是一些普通百姓,豪门望族几乎都在城北。 城北有巷名六尺,六尺尽头是书院。 这是叶如晦在街上向小贩打听书院的位置的时候,对方告诉他的,为此,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以为,连陵安的小贩都是饱读诗书的博学之人。 叶如晦顺着小贩所指点的路径一路前行,好不容易到了城东,不幸的是,他却迷路了。 按照叶如晦本来的打算,把信交到该交的人手里,他就可以回去了。 至于治不治病,其实也不是他关心的,对于陵安,虽有千种好。但他更愿意待在洛城,终老一生,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既然老师信里讲了,他没理由不按照老师的遗愿去做。 按理说是一年一度的书院招生,为何在这城东看不见丝毫拥堵的情况? 书院作为天下顶尖的学府,也面临着没有学生的尴尬? 叶如晦在大街上站了许久。才现有学子模样的人往前方而去。 叶如晦一路尾随,终于看见一条小巷,轻轻观察,两面相距也恰恰是六尺。 这就是六尺巷了。 叶如晦顺着小巷向前走去,一直到尽头,才现有一座庭院。 占地不是很大,但容纳百人有余。 他看了看,这座庭院算不上富丽堂皇。只是算是古色古香。很有着读书的气氛。 而且从从建造这座庭院的材料来看,用饱经风霜来说也一点不为过。 天下读书人的圣地就是如此简陋,着实让叶如晦吓一跳,要不是在大门正上方写着谡下书院四个大字,叶如晦都要怀疑走错地方了。 他摇摇头,走进一看,在书院门口,已经有数百人排着队等着报名。 他轻轻走到队尾排着,这里的气氛很安静,没人讲话。 而在最前面登记的书院先生是和年过半百的老人,所以都登记的很慢。 待半个时辰后,有人静不下心了,开始窃窃私语,语言之中多有不满。 “第六至第七名考生,请离去。” 登记的老先生头也不抬,直接让两位讲话的人离去。 被点的两个人,虽然极为不甘,但也知道书院的规矩。也只有摇头离去。 待又过一炷香之后,有数人被老先生出言驱赶,然后叶如晦前面就剩下不了多少了。 待到黄昏时刻,前面的学子都报名后,才轮到叶如晦,负责登记老先生抬头看了叶如晦一眼,眼中有遗憾之色,轻轻问道:“少年你来书院是想学习什么?” 叶如晦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遗憾之色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他依然是回答道:“想学纵横、兵法。” 老先生微微有些愣,轻轻问道:“来这里学习的学生无非是学一些儒家经典,你为何不同?纵横之道在如今的世道并无作用,至于兵法,大楚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将军。” 叶如晦摇摇头,轻轻说道:“儒家经典晚生已经学过了,应老师遗愿,来书院学习纵横之道。” 书院老先生微微一叹,轻轻道:“如果说你不能报考学院,你以为如何。” 叶如晦摇摇头,“学生不知,还请先生释疑?” 老先生点点头,反而是问道:“你以为书院如何?” 叶如晦平静答道:“若书院平白无故取消学生的报考资格,我以为不如何。” 老先生轻轻说道:“书院的招生招生考试,从不以学识为重,反而在乎的是意气二字,刚才我让那几个人离开,剩下的学生都或多或少表露出凝重的神色,唯有你,一直表现的很平静,凝重是怕失去报考书院的机会,而你的平静是因为不在乎能不能入书院读书,我说的是也不是?” “如果是老夫判断失误,老夫仍旧是能在这本书薄上写上你的名字,你以为如何?” 沉默了半响,叶如晦拿出一封信,轻轻问道:“劳烦先生把此信交给院长。” 如果是先前,书院先生是对叶如晦有遗憾之色,那现在开始,他对叶如晦就是满满的不屑了。 他冷冷道:“这又是家中某个长辈写的推荐信?你又是哪家子弟?” 叶如晦自嘲一笑,“学生来自梧州小县,家中并无长辈,老师也逝去了。只是老师临终前要学生把这封信交给故人,学生原来也不知道先生的故人会是书院的院长,只是到了陵安才得知先生的故人是这书院的院长。实则报考书院也是老师的遗愿,先生说的没错,学生走了。” 他把信交给登记的老先生,行了礼后转身欲走。 不过,下一刻他又转身回来,看着老先生说道:“以前我一直说老师是个顶厉害的读书人,现在既然他认识书院院长,看来老师确实是个顶厉害的读书人。” 然后,他转身,就真的向外面走去。 不过恰好,也有人叫住了他。 不过叶如晦没有回头,现在他确实有些恼怒。 后面有人再叫,却不是叫他。而是一个整个大楚都很陌生的名字。 屈陵 叶如晦停下脚步,这个名字他原本也不知道,不过恰好在老师写给他的那封信的结尾署名就是屈陵。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先生叫屈陵。 在很多年以后,当大楚都在传颂屈陵的才华,并把他列入最伟大的读书人之中的时候。 却不曾记得在陵安,是某个书院的老头子最先提及他的名字的。 而有个更老的老头子,每每想起屈陵,都会去吃只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叶如晦听到老师的名字后,轻轻的转过头去。 看到了一个除了样貌,几乎和老师一模一样的老人。 每天有事,估计不更。尽量。 (本章完) 正文 第29章 先生说,说先生 (想知道这个老头是谁?还有人嫌哟更的慢,哼哼,等着呗。啊哈哈,求票,求收藏) 此时的叶如晦看着对面的老人,虽然明知道对方肯定不是已经仙逝的老师,但仍旧是一刹那的恍惚。 老人的相貌与老师是完全不同,但身上那股气质,却让叶如晦几乎认为眼前的老人就是老师。 方才登记名字的老先生早已经不知去向,而这个老人,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先登记名字的老先生之处,静静看着叶如晦。 老人向叶如晦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叶如晦皱了皱眉,还是按照老人的要求,走到先前报名的地方。 叶如晦看着眼前的老人,轻轻开口问道:“先生叫住晚生所为何事。” 虽然叶如晦听到了老师的名字,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老人为什么叫住自己。 老人看了他一眼,只是问道:“你要报考书院,又为何不考了?” 叶如晦听见这句话,没来由的愣了一下,他仿佛想起了在洛城那颗老槐树下,有个老人问自己的学生,你不是要读《夫子》么,为何又不读了? 那个时候老人的学生才不过十岁,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先生,轻轻说,先生,《夫子》太难了,我读不懂。 这时候的老人也不开口责怪,只是会摇摇头,轻轻说道,《夫子》是儒家最晦涩难懂的经典,你读不懂也正常。 那个十岁的孩子便会赌气似的说,等我以后,一定要把《夫子》读懂给先生看看。 再看那个老人,哪里还有遗憾的神色。只是一脸淡然,仿佛早已经胸有成竹。 倒也是,熟读百家的大儒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谁斗的过谁也很显而易见。 …… …… 叶如晦闭上眼睛,轻轻默念,先生。 叶如晦再轻轻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似乎和先生有太多相似之处的老人。 他轻轻开口说道:“刚才登记的老先生说我没有一定要报考书院的念头,先生说的没错,我自然也就要离开。” 老人轻轻一笑,“我并不认为没有报考书院的决心就是错误。” “每年报考书院的学子不知凡几,又有几个是非书院不读的呢。” “以老夫来看,在不在书院求学不重要,读不读书也不重要。贩夫走卒,不知儒家之义又如何?” “只要为商的赚的是良心钱,只要卖烧饼的不偷工减料,只要当兵的不畏惧不前。甚至打铁的不偷偷少放一些铁料。” “读不读书,当不当读书人,考不考书院,有那么重要么?” 叶如晦看着老人,仔细的把刚刚老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才现老人这番话,确实有醍醐灌顶的功效。 诗圣杜言说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也就是不过如此了。 可是,老人之前问的是,你为什么不报考书院,现在讲的是读不读书有什么关系。 这就好比,一个人打了你一棒,却又和你陈述了打人的诸多不好。 对于叶如晦来讲,老人的话固然十分有道理,可与先前的问题完全就是背道而驰,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叶如晦轻轻开口,打断了老人的话,“先生您说读不读书有什么重要,那又为何问我为何不报考书院?” 叶如晦平静的说出这一番话后,老人顿了顿,仔细打量了下叶如晦,才缓缓开口道:“我说读不读书都不重要,但是我却还说了什么人就该做什么事。” “而你就应该读书。” 叶如晦皱了皱眉,对于应该,天生这样的字眼,他是打心底里不喜欢的。 于是,他开口,“难道先生认为,每个人的命运天生就注定了么。他的未来,就是用应该两个字来书写?” 叶如晦有些不满,所以他的语气也比较激烈。带着一丝丝火药味。 老人摇摇头,“每个人的未来,自然有每个人自己决定,你的未来也不是我能决定,也不是其他人能决定的。” “但是,你的未来,你适合做什么,总有人看的比你清楚。” 叶如晦皱了皱眉,这一段时间,他皱的眉头够多了,但是他仍然开口问道:“我的未来会有别人看的比我更清楚?” 话语中已经隐隐有质问的意味了。 老人看着这个叶如晦,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轻轻开口,“你的未来我看的不清楚,但总会有人看的清楚。” “比如,屈陵。” 这是叶如晦第二次听到先生的名字。他摇摇头,“你是谁?” 老人听到这句话并不觉得惊讶,反而是很淡然,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问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他叫屈陵。” 叶如晦点点头,他有些奇怪,老人为什么能够知道他的想法。 老人随即又开口道:“屈陵这个名字或许整个天下都不曾有几个人知道,但屈平的名字,天下都应该知晓。” 叶如晦听到屈平后,仿佛又明白了些什么。在他看的大楚异闻上,写书者称屈平为诗仙李青莲后又一诗歌高峰,把他与诗仙,诗圣并排。 而在儒家道闻上,屈平被指在儒家历史上,其学识可稳居前二十。当代书院院长,整个大楚读书人的领袖在没有当上院长之前,直言不讳的说屈平之才,远胜与他。 甚至在当上院长后,他也曾说屈平更能胜任院长之位。 如此,叶如晦才明白,屈平即屈陵。 自己的先生居然是天下最厉害的读书人。 怪不得,自己曾经问先生诗仙诗圣谁的才气更高。老师一脸严肃的说道,以我看,都不及一人。 叶如晦当时好奇的老师是谁。 先生缓缓张口,吐出两字,屈平。 说出这两个字的先生面色红润,看起来容光焕,仿佛年轻了十岁。 然后一向严肃的先生竟然也是两日没有布置功课,而且看先生脸色也是极好。 叶如晦扯了扯嘴,原来先生也是“意气”风啊。 不过想到这些,叶如晦还是开口问道,你是谁。 问题是先前的问题。 但老人还是没有回答,反而是笑呵呵的说道:“我呀,是个老头子。” 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正文 第30章 带你去见一人 这样的答案显然不能使叶如晦信服,所以他看着老人,不一言。 老人从桌上拿起一封信,正是先前叶如晦托登记的老先生转交给书院院长的。 老人摇了摇这封信,开口问道:“你老师让你报考书院,你要违背师长遗愿?” 叶如晦摇摇头,开口说道:“先生的话本是应该听从的,可先生还说过,凡合道,皆可从之。” 以老人读书多年的造诣,自然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是哪个典故。 甚至,在哪一页,老人是在何处看过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种境界,对于一般人来说,遥不可及。 老人摇摇头,单薄的身子在黄昏中被夕阳拉出一条极长的影子。 而叶如晦恰巧在他的影子中,被整个影子笼罩,或者说是,保护。 老人重新拿起那本登记名字的册子,轻轻翻开,一页又一页。 待把所有的名字都记熟后,他才缓缓册子合上,放在桌子上。 他轻轻开口,“这里面或许有人以后会成为整个大楚的骄傲,你确定要放弃和他们成为同窗的机会?” 叶如晦摇了摇头,只是淡淡的走出的老人的影子里。 老人看着面前的叶如晦,忽然笑了笑,脸上的皱纹仿佛一下子都舒展了。 他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在你有机会和他们成为同窗的后面。 那句话是,你还有成为他们的机会。 不过看到叶如晦踏出他影子的时候,老人一下子开朗了,这所行所言,确实和那个放荡不羁的老小子有的一比。 老人点点头,“你想知道我是谁?” 先前一直追问老人是谁的叶如晦此时却摇了摇头,轻轻开口道:“你是书院院长,不然你不会拿那封信,也不会知道我家先生的名字。” 老人看看叶如晦,摇了摇头,“院长只是头衔,我是谁你还是不知道。” 叶如晦皱了皱眉头,想不到怎样来回答这句话。 不过有些事情就不需要自己去想,因为你自己怎么也想不到。 老人开口,“屈陵是我师弟,我是书院院长,至于名字,许多年没有人叫了,我都快忘了。” “你可以叫我院长,或者,师叔。” 然后老人轻轻的看着叶如晦,静静的等着叶如晦的回答。 叶如晦转头看了看书院里的几枝夹竹桃,到了夏天,上面也结的有几颗小桃子。 不过或许是水土不服,这种原产在江南的夹竹桃,在陵安长势看起来实在是不好。 叶如晦微微弯腰轻轻叫道:“师叔。” 书院院长点点头,轻轻指向那根夹竹桃,轻轻说道:“这根夹竹桃也是你老师那年从姑苏带回来的,你老师说等来年夏天就可以吃到桃子了,不过高老头当即就一盆凉水泼下来,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你老师当时就毛了,两个读的书都可以填满一条河的读书人差点没打起来。” “你老师当即就和高老头打了一个赌,就赌这根夹竹桃能不能结出桃子。不过后来你老师就走了,亏的我这些年一直帮他看着这根夹竹桃,不过现在它结果了,他和高老头的赌局确实是他赢了。” 叶如晦看着那根夹竹桃,若有所思。 他虽然不知道高老头是哪个,但是他能和老师打赌,想必也是个顶厉害的读书人。 书院院长点点头,向他轻轻招招手,让叶如晦坐在旁边,他轻轻点头,“人老了,站的太久了受不了了。” 叶如晦坐下来,轻轻问道:“师叔,老师为什么会离开陵安?” 做了大半辈子读书人领袖的书院院长破天荒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他张了张口,才说道:“不可说,不可说啊。” 不过,他随即说道:“不过,既然你不愿意报考书院,也没什么,你老师的遗愿也无需理会。” 他看着叶如晦,眼神中有些许惋惜,“信上说你已经读完四书五经,还有病在身。” 叶如晦点点头,表示这是事实。 书院院长摇摇头,“你来陵安就为了治病?” 叶如晦再点头。 书院院长平淡的说道:“或许是有病的缘故,让你比同龄的少年更加成熟,但是也让你失去了同龄人的朝气。这不好,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算了,不说也罢。” “总之,年轻人还是得有点朝气才行。” 叶如晦轻轻回道:“谢师叔指点。” 书院院长点点头,“好,这样你跟我去见一个人,看到你,他或许会很高兴,” 说完这句话,书院院长站在桌前,静静的看着叶如晦。 而叶如晦也是看着他,两个人相对无言。 良久,书院院长才缓缓道:“你不准备把桌子给我搬进去,难道要我一个老头子来搬?” …… …… 这方小院的老人原来是不常烤鸡吃的,不知为何,这一段时间烤鸡的次数越多了。 不过,这也可怜了陵安城郊的农户,隔三差五就不见只土鸡,不过总是在第二天清晨,门口就会有一些银两。 老人其实也不是很想吃鸡,只是想起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想烤只鸡。 今日黄昏,老人如往常一样,还是在小院里烤鸡,这次倒霉被老人逮住的是书院里某个教习。 等教习把鸡毛拔了,内脏清理干净过后,老人微微招手,等教习告退过后,老人就躺在那方躺椅上,也没有烤鸡的打算。 就这样良久,老人想了想,还是坐起,去拿调料,准备烤鸡。 当生好火,什么都准备妥当了之后。 老人轻轻摇头,反而是拿出一壶酒,一个人喝着。 等到书院院长来到这方小院的时候,老人已经是醉了。 院长看着脸色红润的老师,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这个老人看着站在门口的叶如晦,轻轻问道:“吃鸡么?” 叶如晦看了看那只鸡,轻轻点头。 原本已经醉了的老人一下子坐起来,看着叶如晦问道:“你来烤?” 然后接下来叶如晦说的那句话,就好像让老人再次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怯生生的少年。 而叶如晦说的是,“嗯。” 最近较忙,见谅。 (本章完) . 正文 第31章 老师的老师 (还是求票与收藏) 从大楚的历史来看,这一代的书院院长,朝中宰辅,乃至貌似平庸的屈陵,都对整个大楚的历史十分重要。 不过这三个人共同的老师,在大楚正史上始终未见其名,而野史,也只是简要介绍了下生平。 这位教出三个杰出弟子的老人,一辈子都没有天下闻名过。 只是在书院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院长的老师而已。 仅此而已。 怎会仅此而已? …… …… 黄昏下的这方小院,比起一天中的任何时候都要美,不仅仅是有夕阳的缘故。 更重要的是,偶尔路过这方小院可能会看见一个老人在烤鸡。 在读书人看来不雅的事情,在这个老人眼里却没有任何关系。 甚至这只鸡,还是从农家里,顺手牵来的,不过这个顺手,确实顺的有点多。 可书院这座天下读书人的圣地,硬是没有一个人敢出言训斥他。 众多读书人信奉的夫子十戒,也没人敢用此刁难老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老人有一个学生,是书院现任院长。虽然书院众多教习没人以为这个老人是个圣贤,不过老人的辈分摆在那里的,由不得他们出言反对。 不过,有一件事或许世人永远都不知道,这个老人才是当世最大的读书人。 若干年以后,当叶如晦再度想起这个老人的时候,已经白苍苍的叶如晦也会把眉头舒展开,轻轻呢喃道:“书生意气,如此而已。” 不过此时,叶如晦在做的事,和以往老人做的事没有半点差别,就是两个字,烤鸡。 老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叶如晦,就想看着当年那个孩子一样。 书院院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老人,老人轻轻撕开,抖出信纸,字迹是熟悉的字迹,不过字体,却不是那个孩子年轻时候喜欢用的行书。 是一封楚篆,每一个字都写的异常认真,远远和当年那个孩子不同。 “吾师可安好,学生屈陵……” 信的开头是问候老人的话,老人摇了摇头,眼神中有黯然之色。 想到是自己小弟子的绝笔信,老人又是轻轻一叹,书院院长连忙开口,却直接被老人打断,直接赶出了这方小院。 踏出这方小院的院长微微失神,老师这方小院,也只有小师弟不屑一顾。自己和高老头,恨不得能够多待就多待。 待院长走后,老人摇摇头,把剩下的内容看完后,正好叶如晦的鸡也烤好了。 叶如晦举起鸡,轻轻道:“来,吃鸡。” 听到这句话的老人,抬起头,眼眶里有些泪水。手里的信纸瞬间就掉在了地上。 随后,老人和叶如晦共同吃了这只鸡,自然是老人吃的要多些。 叶如晦觉得这只鸡太油腻,不好消化。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是第二个有幸吃到老人的鸡的人。 第一个,自然是他的老师。 老人啃下一只鸡腿,满嘴油腻,他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觉得这只鸡怎么样?” 几乎算是叶如晦一个人做出来的鸡,叶如晦自然是点头。 老人用手抹了抹嘴,轻轻说道:“知道我是谁么?” 叶如晦心想着你个喜欢吃鸡的老头子莫不是书院的老教习,辈分比院长还要大,不然为什么院长也是恭敬有加。 想到这里,叶如晦轻轻说道:“老先生是谁?” 老人看了眼叶如晦,心想着你个笨蛋,连我的身份都猜不出来。 于是,老人轻轻说道:“屈陵是我的学生。” 他本以为,叶如晦听到这句话以后,肯定会很惊讶,并且会很敬重他。 可事实却是,叶如晦哦了一声以后,便再没有下文,这让老人很是失望。 其实他并不知道叶如晦的想法,叶如晦此时脑海中快的在理清一件事。 老师年过古稀,那他的老师怎么也得百岁开外,而眼前的老人,才不过看起来花甲之年。 看起来并不像很老的样子。 不过老人也没必要骗叶如晦 叶如晦看了看地上的鸡碎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次开口也欲言又止。 老人张张口,轻轻道:“叫我老师的老师。” 从来不曾听过这个称呼的叶如晦,此时也是哭笑不得。 老师给他的形象永远是严肃,一丝不苟。 而老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和严肃挂不上边。 老人笑笑,“当年你老师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还没有你高,我问了他三个问题,他都答得挺漂亮,我便收了他当学生。” “不过后来我就后悔了。” 老人说着是后悔,看神色其实并没有后悔的意思,只是有些无奈有些伤感。 “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聪明的学生。当然,我这辈子也只有三个学生。” 末了,老人轻轻说出这句话,然后就静静地看着夕阳落下。 沉默良久,叶如晦才缓缓开口,“当年老师也问过我三个问题。” 老人转头,等着听下文。 叶如晦轻轻说道:“第一个问题,老师问,梨花如何?” “第二个问题,老师问,洛城如何?” “第三个问题,老师问,你自己如何?” 叶如晦顿了顿,轻轻说道:“我当时回答的是梨花香,洛城好,我自己还好。” “然后老师就收了我当他的学生。” 老人轻轻点头,然后开口,“如晦,你知道我问你老师的三个问题,他是怎样回答的么?” 叶如晦摇摇头,老人则笑道:“他当时一连回答三个不知道,被我赏了三个板栗。” “不过你和你老师一样,难得都有一颗赤子之心。不知道的东西就说不知道,怎样看的就怎样说,很好。” “这一点,你师叔就算贵为院长都不及你。” 说完这一切的老人貌似很自然的摸了摸叶如晦的头,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然后他开口让叶如晦进屋休息,毕竟现在天色已经不早。 叶如晦转身的时候,背对着老人,开口问道:“老师的老师,我与老师谁答得好。” 老人微微一笑,“都好。” 叶如晦听到答案后,轻轻踏进屋。 而老人在心里其实加了一句,你更好。 而晚风吹过小院,吹起地上的那张信纸,信纸上,末尾处,赫然有楚篆写到。 “学生不及如晦,望老师明见。” 这算号的。 (本章完) 正文 第32章 雨中事 (很喜欢陌上草三个字,是雪中里有一把剑的名字。) 陵安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在子时开始,到辰时都依然不见有停歇的意味。 仍旧是乌云密布的天,陵安城今日怕是全城皆休,当然,早朝是要上的。 无论多大的雨,王朝中枢仍旧要将一条条最新的条文往大楚各地。 在疏谏阁,宰辅大人坐镇于此,把一条条奏令用朱笔批示后,由人送往三省由三省审核,审核通过后再由三省往地方。 三省中书令除了反对宰辅大人推行新政之外,对其他合理的条令向来都是一点也不为难。 几乎可以说,王朝的大事除了皇帝陛下,几乎都是有宰辅大人和三省中书令决定的。 利民还是伤民,几乎都在这几位大佬手里攥着。 如此大的暴雨可以说是让大部分陵安商贩都唉声叹气,这雨一时不停,银子就像这雨一样,一直流个不停。 倒不是这些商贩有多贪财,可对他们来说,每一分银子,或许是孩子的新衣服,或许是妻子一直想要的簪子。 至于大一点都酒楼,对这场暴雨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感受,毕竟对酒楼老板来讲,下雨就意味着可以好好休息了。 不过,今日或有些不同,一直客源稀少的青楼来了人,此青楼并不是泛指,而是,这座楼就叫青楼。 是个白衣人,佩着剑。 一身白的他,却拿着一把黑色剑鞘的剑,显得十分奇怪。不过还没得到这座青楼的小厮招呼这个奇怪的客人,这个白衣人就径直往青楼里面走去。 就像是走过许多次一样,白衣人轻车熟路的就通过小院直接到了大堂。 在靠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下后,白衣人闭着眼睛,淡淡养神。 尾随而来的小厮看着这白衣人,不知道怎么的,都不敢上前和他搭话。 白衣人没有丝毫想说话的意味,而小厮只是给这个白衣人上了一壶茶之后,就躲在角落里,什么都不敢说。 良久,待一壶茶都凉了后,终于有人再度出现在大堂里。 是个姑娘。 看见白衣人后,这个姑娘忽然声嘶力竭的冲白衣人吼道:“叶长亭,你给我滚,滚出去!” 叶长亭听到这句话这是淡淡的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有些许歉意。 而一旁听到叶长亭三个字的小厮,当即吓的两腿软,天机阁的榜单可不只是面对修道者开放的。 天下第一剑客 天机阁榜十人 剑道百年不遇的天才 最年轻的第五境 这些形容词,随便一个,就可以让世人知道叶长亭有多么不凡。 这位剑阁掌教的小师弟,据传很有可能是下一任掌教的叶长亭。 无论是在修道中人中的地位,还是自己的实力。无人能出其右。 剑阁创阁七百年,出了无数天才,在叶长亭之前,若说谁是剑阁天才之人,都不好说。 可在叶长亭之后,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剑阁无数记录被叶长亭打破,这个弱冠之后才开始修道的男子,已经隐隐有了问鼎天下第一人的趋势。 …… …… 半响以后,叶长亭终于开口,声音很平淡,“我只是来看看。” 女子摇摇头,情绪很激动。 “叶长亭,当年若不是你,她怎么会死?你倒好,这么多年了,还任由杀妻仇人逍遥快活。” 叶长亭看着对面那张和某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他平淡的说道:“梅余霜,是我的错。” 叫梅余霜的女子也是一脸寒霜,看叶长亭的眼神也是满是恨意。 至于那个小厮,听着梅余霜在那里怒骂叶长亭,心惊胆战,生怕被叶长亭恼羞成怒给一剑解决了。 这个四入皇宫的主,杀了也就杀了,皇帝陛下都拿他没办法,更何况陵安官府。 不过叶长亭还是没有动怒,他摇摇头,“叶长亭何须顾及他人的看法?” “况且这是我和禁欢之间的事,你为何要管?或者说,你有什么资格管?” “就算你是禁欢的妹妹,那又怎样?” 听到这句话的梅余霜立马开口道:“叶长亭你给我出去,马上出去!” 叶长亭看了看桌上的墨迹,他轻轻起身,看了眼梅余霜。 在一旁的小厮看到这幅场景,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他仔细想了想,才现,这和几天之前那个少年是出奇的相像。 叶长亭看了看窗外的雨景,忽然开口道:“禁欢最喜欢看雨了。” 不顾梅余霜的白眼,叶长亭自顾自的说道:“当年我第一次见到禁欢的时候,就知道叶长亭的妻子只会是她。” 那年在青城山脚,才是弱冠之年的叶长亭跟着他还未仙逝的师傅从经过山脚的时候。 同样是上青城山赏景的禁欢问这个青城剑阁的准弟子青城山上有什么美景。 这个才第一次上青城山的少年抓了抓自己的衣襟,一脸局促。 满头大汗的叶长亭,什么都说不出来。 倒是他那个一辈子被人小看的师傅轻轻开口,把青城山上的景物一一都给介绍个遍。 看着满头大汗的叶长亭,禁欢轻轻递给叶长亭一张手帕。 还轻轻问着叶长亭的名字。 叶长亭轻轻回答,叶长亭。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问对方的名字,禁欢就缓缓说出自己的名字。 禁欢 叶长亭低头在心里默默把禁欢三个字念了一遍,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 禁欢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叶长亭攥着还带着香味的手帕,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心里把禁欢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随后师傅把叶长亭带上山顶,站在剑阁古地洗剑池。洗剑池数以千计的残剑名剑都丝毫不能吸引叶长亭。 他看了眼山下,叶长亭看了看师傅,师傅揉了揉了他的头,轻轻点头。 这一日叶长亭第一次上青城山,碰见了让他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女子 禁欢 也就是这一日,剑阁甲子没有人能够拔出的古剑陌上草就这样缓缓被叶长亭从洗剑池拔出,握在手里。 他看着这柄古剑上刻的有陌上草三个字,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三个字。 禁欢 写小说没钱,所以是业余,不要怪我更新慢。我确实有事。 (本章完) 正文 第33章 登顶一剑 (还是想写叶长亭,索性再写一章) 仿佛是被太多过往勾起回忆,叶长亭看了眼窗外雨景,忽然激起满天剑意。 直接让梅余霜瘫倒在地上,至于那个小厮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外面的雨幕直接被剑意撕开一个口子,形成一个真空区。 叶长亭背对着梅余霜,轻轻开口,“确实对不起禁欢,那再为她一次。” 踏步向前,叶长亭轻车熟路的找到一间小屋,轻轻拍开门上已经生锈的锁,推开门,踏进屋的叶长亭找到一个小箱子,轻轻一吹,箱子上的灰尘四散。 有些腐烂的味道。 打开箱子,取出一袭青衣。 数年前的叶长亭,一袭青衫,无人问津,只得禁欢伴左右。 数年后的叶长亭,一袭白衣,天下闻名,剑神之名传天下。 相比现在这个江湖,叶长亭更喜欢的是数年前的那个江湖,不会有人问他的名字,也不会有人问他的师门,只有一个女子被他牵着走过名山大川。 剑阁剑道万千,不管有情无情,剑阁都不与干涉。 这便是剑阁的气度。 禁欢去世过后,叶长亭再没穿过青衣,数年一直穿的是一袭白衣。 白衣者,素衣而已。 潜心剑道的叶长亭剑道修为一日千里。让世人知道剑阁这个不世出的天才到底有多妖孽。 一路破境,哪怕是第四境破至第五境的心魔,也是一剑的事。 一剑破万法就是叶长亭的剑道。 自从妻子去世后便再无穿过青衫的叶长亭今日再度穿上青衣。 踏出小屋,再次回到大堂,他拿起那柄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陌上草。 转身出门,满天大雨不能近身。 瘫坐在地上的梅余霜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两行泪水从眼眶里缓缓流出。 出了青楼,叶长亭径直再度往皇宫而去,一路上剑气冲天,丝毫不加掩饰。 上空雷鸣声大作,但有没有人力因素谁又得知? 皇城三个守城奴此刻站在皇宫内城城墙之上,满脸凝重,只因为,前些天被击退的叶长亭,此时又来了。 了因缓缓开口,“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他说的凶多,自然不是叶长亭,第五境的强者想走还不容易? 既然不是叶长亭,那只有他们自己了。 当那袭青衫再度出现在三人的视线中的时候,了因皱了皱眉,黄少白脸色凝重,冷无霜则是一脸无所谓。 这袭青衫剑气之盛,绝对是这几次最盛的一次。 叶长亭抬起头,轻轻看了了因三人一眼。 皇宫甬道,一剑而过。 …… …… 陵安有数处地方有气息涌动,武军侯府有人踏出府门,欲往皇宫去。 而天军侯府,正在给花浇水的天军侯看了眼皇城方向,感受了下皇宫传来的剑意,又看了眼武军侯府,他轻轻的放下水瓢。 在下人诧异的眼神中,数年没有踏出府门的天军侯,就这样缓缓走出府门。 天军侯走的很慢,但似乎他并不着急。 一路缓缓走过,似乎要将数年没有看过的景色看个够。 他轻轻摇头,觉得这边的风景没有数年前好,。而在皇宫外那条长安街尾,白男子正好挡住了武军侯。 武军侯皱了皱眉,看着这个白男子,意味不明。在天机阁的武榜上虽然没有他的名字,但他明白,这个数年没有出过手的同僚,绝对不弱。 武军侯缓缓开口,“你要挡我?” 天军侯点点头,“叶长亭要入皇宫,我希望你不要拦他。” 武军侯怒吼道:“你已经被禁足在侯府,现在又为了叶长亭挡我入宫,难道还想要罪加一等?” 天军侯看了看数年没有见过的风景,轻轻摇头,“斩我头又如何?” 武军侯怒道:“皇帝陛下皇恩浩荡,你要如此辜负他?” 天军侯不再说话,招了招手,从远处招来一根铁枪,轻轻的看着武军侯。 武军侯脸色凝重,他知道对面这个同僚的实力,四大军侯中,除了冠军侯深不可测之外,就数天军侯的实力最是恐怖。 就在这两个王朝军伍中功勋最高的两个军侯大战一触即的时候。 街角走出一人。 是个面貌普通的中年男人,浑身散着一股血腥气,是只有常年征战沙场的老兵才有的气息。 看到这个人,武军侯的脸色明显放松,而天军侯则是一如既往,平淡不语。 天军侯轻轻开口,“华军侯,你也要入皇宫?” 华军侯冷冷开口,言语之中自然是霸气十足,“皇宫禁地岂容武人乱禁?你是大楚的军侯,也要帮一个武夫?” “你守的,是大楚。” 天军侯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提起那根铁枪。 话不投机半句多。 何况他们本来就不算同道中人,虽同为军侯,天军侯却从来不喜欢与华军侯等人为伍。 爱兵如子这句话,放在天军侯身上最为合适不过。 要不是天军侯旧部实在太多,再加上皇帝陛下对天军侯不加掩饰的欣赏。 不然,凭那件旧事,不说是禁足侯府,人头早就应该落地了。 既然现在天军侯站在这里,那就说明,并没有转圜的余地。 三个五境的大宗师,在皇宫外一战不可避免,就算是暴雨,三人的衣襟至始至终都是干的。 雨水不能近身。 …… …… 天空响起惊雷声。 三人却各自抬头,往皇宫看去。 看着满天剑气,和那股剑意,武军侯骇然道:“破境了?” 华军侯也是一脸不敢相信,三十多岁的第六境? 大楚历史上有么? 没有 整个天下有么? 没有 天军侯收了铁枪,轻轻摇头,“不是破境,只是使出了越五境之外的一剑。虽不长久,但距第六境,只剩一层窗户纸而已。” “我辈武人,皆不及他。” 而在皇宫深处,正逗着鸟的皇帝陛下看着天空中的乌云,轻轻摇头。 良久,才轻轻道:“要是让你叶长亭把他杀了,朕的脸往哪放?” “要是你死在皇宫,朕还要脸不?” “难,真是难。” (本章完) 正文 第34章 圣人无名 (不用猜测,李青莲原型就是李白。不是停更,太忙了,昨晚加班到半夜点。见谅。) 大雨滂沱,书院里那方小院院子里已经不在平坦,黄土被大雨冲刷过后到处都是泥浆。 叶如晦此刻在屋里翻着一本已经旧的不成样子的古书,看的津津有味。 而他不知道,这方小院的主人,一辈子被别人小看的老人已经离开了这方小院。 而老人去的地方,不是别处,也只是皇宫而已。 老人的目的也很简单,把叶长亭从皇宫带出来,皇宫的水有多深,不是别人能够清楚的,哪怕是现在已经是第五境巅峰的叶长亭,要是真正惹怒了皇宫里的老不死,一样很难全身而退。 老人这一生的朋友很少,而且大多短命,和老人也说不上有多深厚的友谊。 可很不巧的是,有一个老友死的不算早,友谊也足够深厚。 值得老人去为他出一次手。 这个人是南唐诗仙李青莲,世人都知道他是诗仙,却不知李青莲在剑道上的成就,丝毫不弱于在诗上面的成就。 剑仙李青莲,叶长亭之前,剑阁剑道走的最远的一个人,若不是英年早逝,李青莲的名字在修道者中绝对会像他的诗在世人眼中一样。 老人还依稀记得,第一次两人见面,都还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那个时候,李青莲就开口立下宏愿,“李青莲一生,会的都要是最好。” 老人摇摇头,想起旧事,轻轻一叹,若不是李青莲太过锋芒毕露,何至于此? 那年的李青莲,就如同今日的叶长亭一般,都是为情所困,为情所伤。 甚至两人都喜欢穿青衣都一模一样。 老人轻轻抬头,看了看满城剑意,忽然想起了李青莲的一诗里的两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老人轻轻呢喃道:“可懂可不懂,可为可不为。” 随即,老人又是一叹,“在你叶长亭看来,却是不可不为。” “不过,皇宫里的老怪物真不是好惹的。” 老人加快脚步,路过长安街时,轻轻看了天军侯一眼,赞叹道:“可比叶长亭。” 武军侯一步踏出,挡在老人身前,冷冷道:“皇宫禁地,闲人免进。” 华军侯冷冷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出手阻挡,只有被称赞了一句的天军侯轻轻皱了皱眉头。 老人微微一笑,“我去皇宫接个人。” 华军侯的性子在众多王侯中最是刚烈,当即一步踏出,就要出手。 他自然不会相信对方是个羸弱的老人,怎么看,敢在这个时候到皇宫的,都不是一般人。 相反,武军侯就要平和的多,他轻轻问道:“先生何人?” 老人微微一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平淡,可语气中还是有些许波动。 老人轻轻开口,“儒家周夫子讲圣人无名,我也没有名字。” 听到这句话,武军侯的眉头皱的极深,华军侯更是眼神不善。 天军侯则是觉得这幅场景有些好笑,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圣人的。 华军侯大手一招,是时风起, 武军侯眼中明灭不定,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老人微微一叹,轻轻看着华军侯说道:“在四个军侯中,数你的成就最小。” 然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华军侯这个第五境的强者居然再感受不到周围的天地元气。 天军侯瞳孔紧缩,只这一手,老人应该算是第五境中巅峰人物。 甚至可能的是,传说中的第六境。 不过这个想法,才冒出来就被天军侯打消,只是因为世间几乎没有第六境的存在。 世间不见第六境。 武军侯眉头紧锁,他一步踏出,站在了华军侯身侧。他也感受到了对面老人的强大,同为第五境,华军侯和武军侯也不敌天军侯。 而天军侯的威势看起来也没有对面那个老人大,毕竟能够让第五境的强者感受不到周围天地元气的,天军侯做不到。 既然对面老人做到了,那至少说明他不弱天军侯,要是天军侯铁了心要阻拦他们两人入皇宫,现在这个情况下,华军侯和武军侯两人是肯定是走不了。 老人微微摇头,正准备开口,却从皇宫里传来一道平淡至极的声音。 “叶长亭以血立誓,必报此仇!” 声音不大,却响彻皇宫。 随即又有一道声音响起,声音苍老,却透出不容质疑的味道。 “叶长亭,你放肆。” 老人眉头微皱,轻轻一叹“老怪物出手对付一个后辈,还要脸不?” 老人一步踏出,即至皇宫。 …… …… 世间总是不少风流人物,或者是前南唐诗仙李青莲,又或者是书圣叶曦。 这些都是前尘事,今时不论旧事。 数年前的青衫叶长亭虽不显其名,但终究是风流,待到他穿至白衣,反而没有了当年意气。 心中有执念的叶长亭不算真风流,青衫叶长亭和白衣叶长亭完全就是两个人。 就算穿回青衫的叶长亭,心中仍有执念,也不算真正的放下。 此刻他面对的不是冷无霜之类守城奴,而是皇城里真正的高手。 这个老者,叶长亭前几次入皇宫的时候,老者在远处从来不曾出手。 一部分原因是叶长亭只是要取一个人的性命,别的人从不下杀手。 不过这次不同,皇宫高手,死在他剑下的,已经过十个人,第四境的高手,在叶长亭剑下也就是一剑的事。 也正是叶长亭这次不同以往的作风,才导致了老者的出手。 叶长亭脸色凝重,他看不清对方的深浅。 老者大手一招,双袖振动,威势骇人,叶长亭向后激射。 这种威势,确实不能硬抗。 对方威势不减,直逼叶长亭。 一剑斩出,有风起。 再退。 一直退到墙角的叶长亭现确实没有退路了,吐出一口鲜血。 无关其他,这是境界的压制。 他隐隐觉得,对方境界会在第五境之上。 他不是畏惧,给他时间,他有信心破开第五境,这是天才的自信。 老者逼进,叶长亭已受重伤,无力抗衡。但是他还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形势对叶长亭而言,极为不利。 不过,此时却从门外走出一人。 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35章 活的安静 (工作忙,见谅。) 青城诸峰都以险峻闻名,七十二峰中又以剑峰最为险峻,从远处望去,这座高峰就如同一柄冲天的利剑,摄人心魄。 剑阁便位于剑峰,这座天下四大宗门之一的宗派不像其他宗门一样,一占便占尽整个青城山。 剑阁建阁七百年,从未扩大过面积,就在剑峰安静的屹立了七百年。 而这一任的剑阁阁主,不同于历代阁主的风流意气。剑阁历任阁主在继任剑阁之前无不是在世间闯出了名头,而这任阁主不管是从继任剑阁之前还是之后,从来都在世间不显其名。 甚至在他继任剑阁之前,世间几乎都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谁。 在剑阁内,余留白这个名字也只是一个代号,和天才之类的形容词完全沾不上边。 在他继任剑阁之后,本来该是名扬天下的,可惜他有一个天生自带光环的小师弟-叶长亭。 提起余留白,世人想到的除了剑阁阁主的名头,还有一个就是叶长亭的师兄。 剑阁虽然是天下剑客的圣地,却不像外人那样想的那么复杂。 如何能成为阁主? 唯有适合而已。 余留白与叶长亭的师尊在剑阁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若不是收了叶长亭这个百年不遇的剑道天才,或许一辈子都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当年老阁主选任新阁主的时候,多位师兄弟都推荐叶长亭为下任阁主,老阁主却第一排除的就是叶长亭,当着诸位师兄弟,老阁主直言不讳的说叶长亭意气太重,继任剑阁对剑阁对叶长亭自己都无益。 叶长亭本人并无多大感受,他的眼里只有两样东西,而这两样不包括剑阁阁主。 而他的师尊却是实在有些遗憾,他一生收过两个徒弟,大弟子平庸,小弟子又实在是天赋高的吓人。 却不曾想,老阁主接下来却是认为余留白能够担任下一任阁主。 后来这个一辈子平平淡淡的老实男人就这样坐上的剑阁阁主的位置。 不是没有人不服气,只是有叶长亭在,谁又敢挑衅他。 余留白继任剑阁多年,不曾有过错误,也不曾使剑阁更辉煌。 再加上他平易近人,几乎从不责备后辈弟子,因此就是才上青城山的弟子看见这个阁主都不是好害怕,甚至还敢主动交谈。 余留白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每天清晨在剑峰顶端的问剑坪看朝阳。 这就如同剑阁弟子每日清晨必须在问剑坪练一遍醉清歌一样。 这也是余留白的功课。 当时掌教师叔让他继任阁主的时候,他惴惴不安,师叔轻轻告诉他,让他每日来问剑坪看朝阳就行了。 时至今日,他已然是数年如一日平淡,剑阁数年事物他也处理的井井有条。 不过他还是数年如一日的来问剑坪看朝阳,看云起云落。 这日等剑阁弟子都离开后,余留白站在崖边,轻轻看向远方。 仔细一看的话,正是陵安方向。 他轻轻呢喃道:“长亭放不下执念,师叔说这样不好,我却认为顺其自然就好。” 他轻轻招手,挥开挡着朝阳的云层,无奈道:“都说剑阁是天下四大宗门,但谁又知道,皇宫才是天下最大的宗门。” “那你以为,长亭能不能全身而退?” 从余留白身后缓缓走出一个老者,看起来比余留白要苍老的多。 余留白转身,向这位剑阁辈分最大的师叔祖行了个礼,轻轻开口道:“师叔祖,长亭执念太深,怕是不会轻易离开。” 老人微微摇头,“不是长亭不想走,怕是走不掉啊。” 余留白微微一顿,轻轻开口,“长亭已入第五境,怕是没人能……” 老人轻轻招手,这位岁数不知多大的老人一脸落寞,他缓缓开口,“五境之上自然还有人,长亭入皇宫是对是错我们不清楚,那位皇帝陛下也不清楚。剑阁没有理由出手,那位皇帝陛下也没有理由把长亭留在皇宫,按道理长亭是没有危险,可有些因数,在掌控之外。” 余?留白想了想,看着那缕朝阳,轻轻道:“师叔祖,我要去陵安。” 老人摇头,“这件事情,剑阁不应该插手,也没有理由出手。” 余留白看着老人认真的说,“师叔祖,我说的是我,不是剑阁。” 老人一时气结,“你走了,剑阁怎么办?” 这个一生都不曾有过意气风的男子轻轻开口道:“若是师叔祖肯出山自然好,若师叔祖不出山,守一师弟德才兼备,可担此大任。” 老人看着余留白,轻轻摇头,作为剑阁辈分最大的长辈,同辈的师兄弟早就仙逝了,甚至连师侄一辈都已经差不多的西去完了。 现在除了他,剑阁辈分最大的就属余留白这一辈了。 有时候,老人一个人在打坐时也会想起自己那些师兄弟,个个都意气风,五境之上的死境说进就进,破开死境就是传说中的第六境,破不开,自然就是身死道消。 饶是如此,也有无数的修道者执意入死境,自然成功的也不会很多,反正在世间未曾见过。 老人却是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师兄弟入死境,闭死关,却一个人都没有成功。 他沉下脸,言语中有怒意,“余留白,你要弃剑阁不顾,要辜负你掌教师叔?” 余留白轻轻摇头,“留白资质愚钝,本来难堪大任,蒙师叔青睐,本来该以扬剑阁为毕生追求,但是那年长亭上山的时候,师尊对我说,让我照顾好长亭。” “这些年,长亭被万种剑意磨炼剑心,被剑冢万剑刺骨,都很苦,他走的路和我们不同,不成功便身消。所以他才破心魔的时候,一剑便破,其实若一剑破不开,长亭也只能身死了。” “师尊让我做的事,这些年我都没做,一来是长亭要强,不肯叫苦。二来是长亭从来不喜欢有外人相助。” “师叔祖,剑阁麻烦你了。” “那年我问长亭,若是有人要置我于死地如何?当时长亭只是杨了杨手中剑,我便知道了答案。” 说完这些话,这个一辈子没有做出意气之举的男人,从剑峰一掠而下,直往陵安。 (本章完) 正文 第36章 有剑在前 (说更新慢的,不好意思,我不是专职作者,腾讯也没给钱,我有工作,所以写的有些慢,各位见谅。) 在老人位于皇宫之前,便有一人从他身旁走过,先入皇宫。 老人眯了眯眼,看了这个貌似平凡的男子一眼。 而等老人走到皇宫门口的时候,这个男子已经站在了叶长亭的前面。 正好面对的是先前打伤叶长亭的老者,男子站在叶长亭之前,没有什么迫人的气势,只是平淡而已。 老者冷冷开口,“叶长亭多次擅闯皇宫,不顾皇城威严,老夫今日就要让他不得再行此荒唐之事,你是何人?要救叶长亭。” 男子缓缓开口,声音异常平淡,“余留白。” 他只说了余留白三个人,并没有剑阁两个字,似乎是觉得不对,余留白又加上几个字,“长亭师兄。” 老者虽说多年不出皇宫,但余留白的名字,他仍然是知晓的,这位剑阁阁主今日是要以剑阁来挑衅皇宫? 老者开口,声音冰凉,“这是剑阁的意思?” 如果余留白说是,皇宫高手不介意直接覆灭剑阁,就算皇宫不行,大楚数十万百战雄师覆灭一个宗门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余留白摇摇头,轻轻开口道:“这无关剑阁,只是我师尊的意思,还有我的意思。” 老者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余留白,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向前倾压。 余留白拔出手中铁剑,横于胸前,满天剑意自他身上激出去。 这种剑意不同于叶长亭的锋利,却是有一股浩然正气,中正平和,堂堂正正。 就如同余留白这个人一样。 在门口的老人感受了下这满天剑意,眼中有赞赏之意,对于这位剑阁阁主,老人觉得他更像一位读书人。 甚至老人觉得,若是他真是一个读书人,未尝不可成圣。 不过随即,老人便摇了摇头,只是第五境,先前叶长亭都不敌对方,他一样没有胜算。 余留白一边抗衡这威势,一边轻轻开口问道:“长亭,没事?” 半跪在地上的叶长亭带已经被打断,满头黑乱舞,手中握着那柄剑阁名剑陌上草。 他轻轻开口,回道:“师兄,你不该来的。” 余留白轻轻摇头,说道:“师尊让我照顾好你,你吃些苦也就罢了,若是再丢了性命,师兄我如何对的起师尊?” 对面老者冷哼,“剑阁阁主,不过如此,这皇宫岂是你们想来就来的。” 双方相隔不过数丈的距离,老者如同一道流光一瞬间便到了余留白身前,单手直接攻向余留白的咽喉。 一道剑罡直接凭空而起,直刺对方灵府,老者直接另外一只手伸出,把剑罡生生拧断。 余留白皱了皱眉,此时他才现,两人相差太大,或许对方根本不是第五境的。 或许在五境之上。 老者威势不减,仍然是向余留白抓过来,两者之间再无距离。 这是死局,余留白无路可退。 在他身后的叶长亭刚要站起来,就被余留白反手一掌击飞在远处。 已然是重伤的叶长亭挣扎了许久,仍然是没有能爬起来。 余留白铁剑横胸,无数剑意自灵府激射出来,这便是万剑齐。 剑意如同实物般,与老者的手臂相撞,激出无限火花。老者左手手指微屈,隔空射出一道劲气,正好打在铁剑上。 顿时铁剑断开,四分五裂。 噗…… 余留白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直接飞出,重重的摔在地上。 周围皇宫多位高手骇然,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老者,真的是真人不露相,露相唬真人啊。 剑阁阁主,说败就败了? 老者目光中露出杀机,对叶长亭,他真的想痛下杀手了。 这个年轻后辈,才不过数年,就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要是再让他成长几年,皇宫岂不是任由驰骋? 前面几次,他对这个后辈一直是报以欣赏的态度。 一来是因为叶长亭身上有他没有的意气风流,二来,叶长亭每次入皇宫都适可而止,不像今日,已经杀了数位高手。 叶长亭所要杀的人,此刻正在皇宫内闭死关,能不能破开第五境,就在此时而已。 所以老者才会出手,拦住叶长亭,不是只有老者才能击杀叶长亭。 实在是其他第五境的高手,虽然不至于落败,不过若是说要拦住叶长亭,确实还差了些火候。 叶长亭虽说才入第五境,但任何第五境的对手,都几乎没有可能能够击杀他。 周围数位高手的目光都在余留白身上,却没注意,在一旁的叶长亭轻轻用陌上草在自己手腕割了一条口子。 鲜血顺着长剑缓缓流出,叶长亭却十分淡然,场景看着十分骇然。 看着这幅场景的余留白大声喝道:“长亭,不可,勿要误了前路。” 叶长亭不为所动,仍然是继续动作,余留白心急如焚却没有力气制止叶长亭。 他自然知道叶长亭所做的是什么,剑阁最高秘法-剑祭。 这种秘法,剑阁已经数十年无人练成了,相比于使用之后的严重后果。 想要练成,也不算容易,不是痴剑之人,万万没有机会。 使用之后,境界暴涨,可以借此打败敌手,不过后果也很严重。 轻者终生没有触摸下一境的机会,重者直接毙命。 可以说,一旦使用过后,穷奇一生都再看不到前路。这对修道者来说,何其残忍。 老者感受到了周围的天地元气都往叶长亭方向奔涌而去,老者皱了皱眉,不过也只是这样。 叶长亭气息暴涨,竟要缓缓站起,不过下一瞬间,局势再变。 一只手缓缓搭在了他的肩上,生生打断了叶长亭的剑祭,然后,有一股浩然正气缓缓进入叶长亭的身体,修复着叶长亭的灵府,这只手的主人轻轻笑道:“叶小子,你真是不要命了?” 下一刻,这只手的主人再缓缓说道:“要报仇,十年八年都不晚,别把性命搭上了,这个小家伙,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好事。” 从这只手的主人出现开始,老者就一脸凝重,到这只手的主人说了最后一句话后,老者已经脸上有了汗水。 (本章完) 正文 第37章 他是个传说 城南书院贵为天下四大宗门之一,在那栋位于城南的烂茅屋,也自然会有极其恐怖的强者。 就像剑阁,虽说余留白作为剑阁的阁主,但其修为也不是最高的,在剑阁里闭关的、云游的,自然也有更为恐怖的强者。 当世四大宗门,绝不是外人想的那么简单,能够屹立在世间,自然有其道理。 不过在位于城东的那座书院里,仍然是有个老人,不同于书院所有人。 这个喜欢烤鸡的老人,没人知道,他会些什么,他不会些什么。 就如同此刻,他把手从叶长亭肩上抽回来,轻轻看了一眼余留白,再把头转过来,看着老者,轻轻摇头,并不打算开口。 老者看着这个老人,满脸凝重,他轻轻开口,语气平缓,并不敢放肆。 “前辈此举何意?” 这由不得他放肆,天知道他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他才不过弱冠之年。 而那个时候,老人便是如此面貌,而现在,他已经早就过了百岁,而老人还活着。 用他的手指来想,都知道老人不是个普通人。 老人缓缓开口,言语中并没有所谓的沧桑感,“有故人出身剑阁,老夫不想让剑阁这绝世剑胚死在皇宫。” 老者看着老人,良久,还是开口道:“晚辈职责所在,不能任由叶长亭出入皇宫。” 老人开口,“若是要挡我,怕是要把你们老祖宗请出来才行。” 老者眼色复杂,皇宫固然深不可测,但陵安的老怪物却也不少,况且五境之上的武人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猜测的,若是动怒,老者真怕老人直接把皇宫给拆了。 这样的高手,若是拆了皇宫,不说大楚数十万军队又如何,一样不能奈何。 不说其他,皇宫绝密便记载着有一件事,就足以证明老人的恐怖。 甲子前的魔道巨擘孤风入皇宫视皇宫高手如无物,连杀三大高手,后被大内高手追杀,孤风欲藏入书院,岂知刚到书院门口,就被撞上老人,结果可想而知,老人一指便直接废了孤风。 而这个过程中,老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孤风一眼。 或许五境的高手不知道老人,但五境之上的老古董,绝对知道这个书院的老怪物。 在陵安,任何五境之上的高手都不愿意惹这个书院的老怪物。 作为儒家正统的传人,老人在读书之余,顺便修道,岂知他才是这江湖百年难遇的天才。 读书之余修道便修出了个世间无双,然而更要命的却是这个以读书人自居的老人,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是完全丢开了读书人的身份。 老人微微一笑,看了看那柄陌上草,眼神中尽是缅怀。 那些故人,都成故了。 不等老人继续缅怀,变故已生。 忽然,皇宫内一股强横的气息散出来,让人觉得极为不舒服。 叶长亭双眼微眯,感受到了这股气息,他现,这股气息完全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 能让叶长亭都无力为力的,只有五境之上的老怪物了,至于先前那个老者,虽然强,但仍然没能让叶长亭没有还手之力。 应该是没有破开五境。 五境之上在世间只是传说,要想破开五境,太难太难。就像剑阁前辈一样,五境之人不少,但是破开五境的,至少在剑阁有记载中,寥寥无几。 世间不显 而这股气息,比之老者,要强横太多,让人生出不可敌的感觉。 这个念头才一生出,叶长亭就马上把它磨灭了,对于叶长亭这类的天才,几乎从没有心魔之类的,任何不可逾越的大山,在叶长亭眼里,只需要一些时间,他便会慢慢翻越。 这类天才,注定会被万众瞩目。 老人轻轻招手,直接把这股气息打断,不让它继续压制叶长亭等人。 老人微微一笑,“这老东西。” 老人轻轻抬头,看了眼皇宫内,眼中没有紧张的神色,老人大手一招,便往皇宫激射而去。 一场惊世大战一触即。 …… …… 窗外的雨停很久了,叶如晦手中的书也早已经看完,不过他仍然是保持着这个动作。 他不知道老人去了何处,但他至少清楚,这么大的雨,老人应该不会走远。 所以当书院院长踏进小院的时候,他有些意外,因为黄昏之前,几乎这个老人就没有踏进过这方小院一次。 院长轻轻开口,“老师出去了?” 叶如晦轻轻点头,“就是不知道老师的老师去哪儿了。” 叶如晦感觉这个称呼有些拗口,所以说起来极其的不自然。 院长看了眼叶如晦,眼中有些笑意,他无奈道:“老师或者去了醉香楼吃梧桐饭,又或者去五味阁吃十全包。” 不过他没想到,他的那个老师,此时正在皇宫,什么也没吃。 叶如晦看了院长一眼,欲言又止。 院长摆摆手,示意他说下去。 叶如晦张了张口,轻轻说道:“师叔,信送到了,我想回去了。” 院长微微错愕,“你不治病了?” 叶如晦摇摇头,“最开始郭硬对我说修道能治好我的病,只是我实在对修道没什么兴趣。” “况且……” “况且,我看老师的老师也不会修道,我还是不麻烦师叔了。” 院长微微一笑,轻轻开口说道:“不要担心,我还没现过老师不会的。” “这么多年了,老师总是喜欢在这里烤鸡吃,似乎过得很悠闲,不过,如果有什么事,老师总会解决的,老师他啊,就是个传说。” 叶如晦哑然,对于老师的老师,自己看着完全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啊。 就算有区别,也不是叶如晦能够看的出来的,一个来着小城的少年,和一个历经风雨的老人,谁更厉害,一目了然。 或许说的大智若愚就是如此。 不过很快,便有人对于院长的话做了回答,不是其他人,正是从皇宫回来的老人。 老人看了眼自己的弟子和弟子的弟子,有些欣慰。 他哈哈一笑,说道:“我可不是个传说。” (本章完) 正文 第38章 青史上不见此人 (我是懒癌患者) 每个黄昏都是老人最享受的时刻,不管烤不烤鸡,老人总喜欢在小院中架一把躺椅,悠闲的度过整个黄昏。 不过此刻,小院里自然多了一个人。 在一旁研读《夫子》的叶如晦。 入夏的陵安炎热难耐,虽已经是黄昏时刻,但仍然是热意不减。 叶如晦身着单衣,却依然是满头大汗,他不时拿出布巾擦拭额头,不让汗珠滴落,以免污染书籍。 老人眼睛微眯,毫无热意,一脸悠闲。 叶如晦眉头紧锁,盯着书中某一处,久久没有翻页,一直看了近半炷香的时间。 老人轻轻开口,“叶小子,你看不懂了?” 叶如晦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对于这位老师的老师,他丝毫没有在他身上看到那种属于师长的威严,更多的却是那种邻家老人的温和。 叶如晦轻轻点头,“老师的老师,《夫子》里讲儒者应天,是什么道理?” 老人摇摇头,平淡开口,“哪有什么道理,不过是周夫子的弟子给自己和儒家的脸上贴金而已,哪有什么儒者应天。” 叶如晦有些意外,老人作为书院院长的老师,而书院院长又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 老人居然对待儒家的态度这样随意,丝毫没有作为读书人应该有的虔诚。 不过叶如晦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再次把头埋在书中,老人见此景,干脆把眼睛都闭上了。 过了一会儿,老人微微叹道:“叶小子,你难道没听过‘汝辈欲学诗,功夫在诗在’么?” “况且叶小子,你重病在身,还有心情读书?” 叶如晦摇摇头,“况且老师有说过,千金难买我愿意。” 老人摇摇头,看了眼叶如晦,再看了眼远处夕阳,眼中只有些欣赏。 他轻轻开口,“如晦,明日随我修道。” 老人语气很平淡,语气中却透着坚决,不容置疑。 叶如晦摇摇头,看着老人,轻轻开口,“老师的老师,我不想修道。” 老人诧异开口,“为什么?” “就像我喜欢读书就多读几本书,我不喜欢修道就自然不想修道。” 老人愣了愣,前些日子他说叶如晦有颗赤子之心,现在看来,是完全没有错的。 老人平淡的说道:“你老师的信里说的很明白,要让你治好顽疾,况且需要你为他做一件事,这一件事,若你不能成为修道者,你注定是办不成的。” 叶如晦皱了皱眉头,说道:“老师的老师,老师让我去做何事?” 老人诡异一笑,没有选择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缓缓开口,“这你不用管,等你有一天能到另一个叶小子那样的境界,我自然会告诉你,你现在只需要选择修还是不修。” 此时此刻,在黄昏中,就连蝉都停止了叫,不时远方只是传来一些飞鸟的叫声,显得份外寂寥。 良久,叶如晦缓缓点头。 他可以不治病,但老师要他做的事,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做的。 老人轻轻一笑,“老夫教人读书或许有些许学生,但教人修道,你却是第一个。叶小子,你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了。” 叶如晦一言不,等着老人的下文。 老人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本来城南那座书院里的那个老头子今年准备收个徒弟的,但我看郭硬未必能够入选,那你以后看见柳青给我使劲打就对了。” “叫那老头子没事惹我,一辈子不出书院又如何,我照样把你弟子打个鼻青脸肿。” 叶如晦看了眼老人,听着他孩子气的话,也没有什么举动,准确的说,是不敢有什么举动。 毕竟在老人这里,叶如晦无论如何,从辈分上讲都是没有任何优势的。 不过叶如晦还是开口问道:“老师的老师,为什么这陵安会有两座书院?” 老人轻轻叹气,“不可说,不可说啊。” 不过随即,老人缓缓开口,“叶小子,修道之事本就是一条充满苦难的事,你准备好了么。” 叶如晦无奈道:“老师的老师,你这不是废话么?” 老人哈哈一笑,轻轻把手搭在叶如晦的肩上,轻轻呢喃道:“小叶子,去抓只鸡来烤。” 原本是以为老人会做出什么惊人言语的叶如晦此刻一头黑线。 …… …… 在夕阳下,这方小院再度升起炊烟。 仔细一看,小院里只有两个人,老的悠闲的躺在躺椅上,微眯着眼。 而小的,架起一堆火,正在满头大汗的烤着一只土鸡。 老的轻轻开口,哼着一只不为人知的小曲,看起来心情是极好。 老人偶尔睁开眼睛看看正在烤鸡的少年,心中自有笑意。 老人忽然想起了年轻时候一起肆意欢纵的李青莲,当时南唐才亡,李青莲总自嘲自己是只丧家犬。 转眼,老人又想到了那个放荡不羁的草圣张之,那个一生狂傲的后生,不屑天下。 老人轻轻一叹,这些故人,都已经故去多年,都已经在那本史书上留有一席之地。 在老人动辄以百年计数的生命中,见过太多人,也看过太多事。 早已经看淡名利,在历代儒家夫子中,老人是最不显其名的,连世人都只知道书院院长是读书人的领袖,而不知道老人的名字。 老人转头看了一眼叶如晦,轻轻呢喃道:“青史上会有你的名字么?” 随即他又摇摇头,“名垂青史有什么好的,你看李青莲,看看张之,哪个是活的自在的。” 然后老人再度闭上眼睛,不久便响起鼾声。 在一旁烤鸡的叶如晦其实早就听见了老人的呢喃,叶如晦看着老人,轻轻道:“我却觉得,他们活的不是不自在,而是有意义。” 然后叶如晦转头继续烤鸡,却不曾看到老人微微勾起的嘴角。 (本章完) 正文 第39章 见与不见 (有催更的,我确实写不快,可以关注我微博长亭冷,还有催更扣扣群:oo) 这个夏天对于叶如晦来讲,应该不是随便的,在他的一生中,这个夏天会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日复一日的静修是所有修道者都不可避免,不过这对于叶如晦这样未曾修行过的少年难免会有些枯燥。 感识灵府 这是任何才踏上修行道路上的修道者第一步要做的事,不能感识灵府,就不能调动灵府里的天地元气,不能调动天地元气,便不能修道。 普通人和修道者的区别便是如此简单。 而且从第一次感受的灵府的大小,便能够看出修道者的天赋。 不过,一般人几乎都是碗口大小。 不过这也不能够定格一个修道者的上限,毕竟,天赋并不能决定修道者的一切。 不过老人仔细看了叶如晦的灵府后,还是皱了皱眉,叶如晦的灵府不算大,也只有碗口大小。 不过,他的灵府仔细感受,千疮百孔。 叶如晦吸收的天地元气在灵府里不能久留,顺着灵府的漏洞直接便漏出去了。 这直接导致叶如晦整整一个夏天都没有能够迈进修道者的门坎。 老人虽然身为五境之上的大宗师,在整个大楚都是一只手都数得着的高手。 但在修行这方面,他仍然只算是半路出家,书院藏书无数,却几乎没有任何关于修行的书籍。 因此,老人对于这种情况,仍然是一筹莫展,没有解决的办法。 修行对于老人来讲,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看了仍旧在凝聚天地元气进灵府的叶如晦一眼后,老人轻轻离开这方小院,去往城南。 去见那个一辈子都在较量的老头子。 那座烂茅屋里的大雅之人。 …… …… 青城山上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景色并不是那些如同利剑一般的高峰。 而是在剑锋之上,那座叫问剑坪的地方。 那个叫叶长亭的男人,不练剑的时候,总喜欢在问剑坪用古筝弹一曲。 那些曲音,没有其他含义,只有思念。 剑阁诸多弟子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觉得这个千年以来,剑阁天资最高的男人,才有一些情感。 而余留白,一直很清楚,自己这个小师弟,想要的是什么。 看着叶长亭的背影,余留白轻轻开口道:“长亭,梅余霜来了。” 曲音暂时停止,叶长亭缓缓开口,“不见。” 余留白摇摇头,再度开口道:“长亭,她可是禁欢的妹妹。” “也或许,是你唯一的亲人。” 叶长亭转头,脸色苍白,看起来伤势极其严重,他平淡开口,“叶长亭已经不再欠她什么。” “师兄,此次入皇宫,我已经摸到了第六境的门坎,今日我就要闭死关,若不能成功,劳烦师兄为这柄陌上草再找一个主人。” 说着,叶长亭轻轻招手,陌上草便轻轻落在余留白手里。 “长亭毕生的剑道感悟都在陌上草里,要是后辈弟子拿了陌上草,切记不让他学我的剑道,长亭的剑道与他自己的路相互参照会有大益,要是尽学我的剑道,对他毫无意义。” 余留白皱了皱眉,才开口道:“长亭,你这是在交代后事?” 叶长亭摇摇头,看了眼远处的高峰,轻轻开口道:“那年禁欢告诉过我,做事一定要细,我一直不以为然。” “那个时候我嫌她烦,嫌她话多,现在我想听也听不见了。” “师兄,这次破死关,生死不知,就让长亭啰嗦一次?” 余留白点头,脸色缓和,开口道:“那些年禁欢总向师尊抱怨你话少,为此,师尊胡子都被禁欢抓掉一把。” 叶长亭破天荒的脸上有了笑意,脑海中有些过往片段,他轻轻开口,“那年第一次上青城山,看见师兄,总觉得师兄有些木讷。后来才现,师兄才真是大雅之人。” “剑阁弟子数百,不知不觉,才入门的弟子都能叫我师叔祖了。同辈师兄弟,也只有我们两人没有弟子了?” “那年掌教师叔说我不能当掌教,其实当时我是不服气的,不是我在乎掌教这个位置,而是有种被掌教看轻的意味,不过后来我也看开了,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师尊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我也觉得。” “师兄我看清雪师姐早对你有意思,你这些年总装作无动于衷,其实我是知道的,你是喜欢她的,剑阁又没禁止成亲。” 余留白听到这里,老脸一红。 叶长亭没有管这些,只是自顾自的再开口,“这些年一直想为禁欢报仇,一直修行。” “几乎数年没有看过这青城山的景色了。” 叶长亭轻轻站起来,以手作剑,轻轻招手,如同一剑挥出。 他心中默念,“禁欢,且看这剑如何。” 随着这一剑击出,整个剑峰上的云层直接被这一剑劈开。 整个剑阁弟子都被这一剑所震惊,不过迅便有师长前来陈述缘由,但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只有他们的那些师长,才会惊叹这一剑的风情。 劈出这一剑的叶长亭之后,轻轻招手,再把陌上草从余留白手上找回来。 开始在问剑坪上练剑。 是醉清歌。 叶长亭几乎从来没有在问剑坪和初学弟子一样在这里练过这套剑阁最基础的剑法。 从来都被认为是天才的叶长亭,初学的剑法也是剑阁威力最大,最难学的剑法。 不过,他没有学过,却并不代表他不会。 只看过一次,这套剑法早就被他已经悟透。 打完过后,叶长亭把陌上草往余留白手上一扔,抱起古筝,缓缓离开问剑坪,往剑冢而去。 而余留白看着叶长亭的背影,只是轻轻抬头看了看天空的云层。 其实,他只是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本章完) 正文 第40章 有事有人 (更新慢我也知道,但是我确实上班很累,而且写也需要仔细构思,这两天完美完本了,我也是东哥粉丝。再次多谢再看的读者对我的支持,你们的评论我都有看。) 世间传闻的四大宗门,每一座都让天下无数修行者向往,其中北匈王庭远在北匈,相对其他三座宗门来讲在中原地位远不及其他三大宗门。 而且因为大楚和北匈有世仇,大楚百姓对于这座宗门的恶感多是对于北匈国的。 至于在大楚境内的青城剑阁和书院便多被大楚修行者所推崇。 而书院相对于剑阁,又太过于低调,所以在大楚修行者中,书院的名气一直不如剑阁。 但这丝毫不能影响书院作为四大宗门的然地位。哪怕,书院其实只有一座破茅屋。 而书院内,几乎只有一个老人。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一人即一宗门。 不过,每年还是会有相当一部分人会站在那座烂茅屋门口,期望能够这座烂茅屋的主人收入门下。 哪怕这座烂茅屋的主人每次只收一人,而且几乎数年才收一个弟子,仍然是让众多修行者趋之若鹜。 不过从这里走出去的,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就比如这一代的书院弟子,柳青。 而此时,这栋烂茅屋门口站着一个老人,在这遍生的荒草中,这个老人显得十分突兀。 不过也不是只有老人一个人,除老人之外还有一个看起来不是很老的男子。 男子身旁,立着一把铁刀。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不过这个老人还是轻轻看了一眼这个男子,老人知道他是谁。 整个天下都知道他是谁,不过认识他的却是没有多少,这个男子在天机阁的次榜上排名七十三,在第三境中排名第三。 作为非四大宗门的修行者,能够有这个成就,已经足以让世人咋舌了。 这个男人,他的名字和他的刀一样硬,他就叫郭硬。 老人缓缓开口,声音中有丝沧桑,“我要是你,就不会想要拜入书院。” 许多天没有睁开眼睛的郭硬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睁开了眼睛。 或许是太久没有感受到光线,他一下子非常的不适应。 而且他的脑子这些天想的都是那个让他感到很无奈的问题,以至于他的脑子现在反应的非常慢。 到现在,他对于那个问题都没有任何头绪。 吃鸡,鸡作何感想? 没有等到郭硬回答的老人,看着一脸出神的郭硬,知道他现在的状态。 顿了一下,老人再开口道:“郭硬,你比不过柳青,就要当柳青的师弟?” 这次郭硬是反应过来了,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看不透老人的实力,但既然老人能够站在这里和他交谈,那至少说明老人对他没有敌意。 他轻轻开口,用他沙哑的声音说道:“郭硬心中,从来目标都不是柳青。” 老人微微诧异,他轻轻开口,“那你的目标是谁?叶长亭?” 郭硬听到叶长亭这个名字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老人看着郭硬,心中想着如果将叶长亭已经触摸到五境之上的境界的事告诉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感想。 不过想了想,老人还是没有说话。 老人不说话,不代表没有别的人不说话。 “比叶长亭,你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从那座烂茅屋里,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说的很直白,而且隐约还有些讥讽的意味。 老人听到这句话,眉头皱了皱。 自己记忆中的这个亦敌亦友的老人,还是一如既往未变。 “你连一个最简单的问题都要思考数日,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自信要和叶长亭比?” 这次从茅屋里传出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漠然,丝毫不给郭硬留一点面子。 老人看了眼郭硬,现郭硬仍然是一脸淡然,不为所动。 半响,郭硬才缓缓开口,“纵使世人皆以为郭硬不及叶长亭,那又如何?” 他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抽出那柄铁刀,轻轻开口,“既然如此,那郭硬就自己走出个坦荡前方。” 说完这句话,郭硬转身离开。 不过数息,郭硬的背影就消失在老人的视线里,老人转头,看了看那座烂茅屋,平淡开口,“你那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听到这句话,茅屋里的人似乎情绪异常激动,“你这老匹夫还敢来见我,当年的事,你都忘了?” 老人脸上浮现出怅然的神情,他开口,“当年的事谁对谁非,我不想去争论,但时至今日,争论这个还有意义?” 茅屋里那人沉默半响,似乎在缅怀旧事,良久才开口,声音里平淡如水,“那你今日来找我又是为何?” 老人开口道:“有事相求。” …… …… 其实对于像老人和烂茅屋这样的存在,对于世间大部分事物本来就会不是很在意。 在他们漫长的生命岁月中,几乎没有什么事物能让他们的道心有丝毫动摇。 在他们心中,追求的是在武道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毕竟他们比世间太多人活得要长,见过的事物也要更多。 所以当烂茅屋里那人听到这句话,他确实是有些惊讶的。 他很清楚,对于老人,如果是关于他自己,他是绝对不会出言相求的。 如果是关于别人,他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够让老人出言相求。 “是为了你那小弟子?” 思来想去,他唯一觉得只有那个这个老人最偏爱的小弟子能够让他出言相求了。 听到这句话,老人脸色微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开口,“借书院《灵府经》一阅。” 四大宗门作为天下最强盛的几个宗门,自然陈列的有无数修行典籍。 而各大宗门又各有所长,书院在对于灵府的研究是其他宗门所不能比拟的。 当然各大宗门也有各大宗门的压箱底的东西。 “老匹夫是读书读傻了?” 茅屋里的存在对于老人的要求确实有些意外,对于老人张口就要观看《灵府经》的要求。 不过老人下一刻便让这个老人无法拒绝。 “我教你儒家的浩然正气。” 要知道,儒家浩然正气流传世间数百年,除了历代夫子,别人皆不得学。 如此珍贵的东西,今日竟然也可以用来交换? 要是让历代夫子知晓,老人绝对会被生生掐死。 (本章完) . 正文 第41章 等不到了 (祝读者朋友七夕节快乐,单身汪的我,只有码字过七夕。就当给单身兄弟们的福利好了。不过又被我写死个人。) 洛城作为一个小城,除了些重大点的节日,其余小节都是不过的。 就比如说今天的七夕节。 不过,小城也不是没人过七夕,就比如从靖南州回来的李老头。 本来在靖南就没等到自己那些袍泽的李老头,等到返回途中又知道了同是老卒的吴老头在他离开那天早上就去世的消息后,头几乎就已经是雪白,再找不到任何一根黑。 至于那只微瘸的腿,仿佛便更瘸了。 以至于他从靖南州回到梧州,回到洛城,足足用了两个月。 离开时才是春天,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立秋了。 回到洛城之后的李老头深居简出,他知道叶如晦去陵安了,对此他只是叹了口气,其余并没有说些什么。 不过,至于李老头更深处的想法,更是无人知晓了。 在洛城城西的那方小院里,李老头自从回来之后,硬是除了到了非要出门的时候,其他时间便是一次不曾出过门。 若是有熟识李老头的人时至今日再看到他这副样子,也只会说四个字。 风烛残年 前些日子来送银子的衙役见到李老头这幅样子,还特地嘱咐李老头好好休息。 当时李老头只是轻轻回了一句,“这场仗怕是要打完了,我仍旧是输了。” 多日没有踏出房屋的李老头算了算日子,想起来今日是七夕。 他忽然皱了皱眉头,去拿了一把锄头,在小院某个角落挖出一个坑。 他从坑里拿出一件事物,是个旧木箱。 李老头并不着急打开,挖出来过后,李老头用清水洗净,然后把它放在屋里。 他拿了些银子,想了想,去柴房找了根棍子。 锁好门之后,李老头才慢慢往街上去,这期间,他路过一家酒肆。 然后驻足看了两眼,或许是想起那条青石巷里那家酒肆,李老头木着站了很久。 直到那家酒肆的老板轻轻喊了李老头几句,李老头才反应过来。 定了定神,李老头和酒肆老板要了坛酒,不过付钱的时候,酒肆老板硬是不收李老头的钱。 “老李叔,今儿这钱,是无论如何不能收的。” 酒肆老板是个中年汉子,一副老实的样子。 此刻他脸涨的通红,没念过书的汉子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一个劲的念着不能收不能收。 李老头面容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开口道:“你小子,可曾见过我少人一分钱?” 汉子天生木讷,酒肆能够开到如今都没有倒闭,全凭着他老实本分,从不少客人一两酒。 他看着李老头,满头大汗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反正老李叔,不说您儿子是我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就凭着您为大伙瘸的一条腿,丢的一个儿子,谁收您钱,就是良心被狗吃了。” 李老头仿佛想起了些什么,轻轻道:“哪是为你们瘸的?” 原本是一直平和的汉子听着这句话,忽然大声吼道:“您和您儿子打北匈蛮子不是为了大伙是为了什么?” 周围本来有些酒客,听到这句话,都停下了喝酒的动作。 大楚本来就对戍边的老卒有很高的敬意,而在洛城,淳朴的民风使得小城里的人们更加具有感恩。 李老头想了想,看了看周围的人,苍老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 轻轻提起这坛老酒,缓缓走出人群。 而那个酒肆老板,看到老人的背影,忽然鼻子一酸,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而老人离开酒肆之后,并不是立即回到那方小院,而是转身进入一家脂粉店。 在老板诧异的眼神中,李老头一口气选了数种胭脂,按道理,李老头那几两银钱是买不起这些胭脂的。 不过老板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部分银钱就让李老头带走了。 李老头有过之前在酒肆的经历,倒也没有感到如何惊讶,他轻轻挺了挺腰,便缓缓离开了。 待到他买完所有该买的,天色已经过了响午。 街上虽说人来人往,但并没有任何过七夕的征兆,李老头提着买好的东西回到小院后,等到休息片刻之后,李老头把脖子上挂的那把钥匙拿出来。 拿出那个旧木箱,轻轻打开。 那个旧木箱里,除了一支木簪子之外别无他物。李老头拿出酒,一碗一碗的喝着。 待喝到黄昏,一坛酒已经被喝了大半,李老头这才停下,抹了抹嘴后,李老头摇摇头,呢喃道:“还是没叶小子的酒有味道。” 随即李老头想起了自己床下还有一坛叶如晦酿的梨花酿。 李老头想了想,还是没有起身去拿那坛梨花酿,他缓缓将油灯点上,在微弱的灯光下,他把买的胭脂一个个拿出来。 在灯光下,醉眼朦胧的李老头轻轻呢喃着,“那些年七夕总想给你置办些物件,可你从来都不准,那年好不容易给你做了支木簪子伤了手,还被你狠狠骂了一顿,不过后来看着你那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我心里也是挺高兴的。” “其实依我这性子,是记不得七夕的,不过这天恰好是你的生辰,也就记得了。” “总觉得你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看过一眼你儿子。” “不过他还不赖,死在战场上也算死得其所了。你是不是怪我没有照顾好他?” “你是知道我的,现在要是再让我选,我还是不会阻止他上战场的。” “那年我让你等着我来着,这么些年不知道你是不是耐不住寂寞一个先走了。” “好了,我也不让你等久了,我就快来找你了。” “就是不知道叶小子怎么样了,说实话,他真像咱们儿子。” “但愿老天眷顾他。” 说完这些过后,李老头拿起木箱里的簪子,看了两眼,或许是太过久远,木簪风化严重,竟然硬生生断了。 老人看了两眼,说了这一生最后一句话。 “等不到了。” (本章完) 正文 第42章 夜深人静的时候 (新人写书,对于故事展把握不是很好,也会有我喜欢的作者的影子,书友的意见,我都有看。努力写而已。) 老人虽然没有要来《灵府经》,但他从那栋烂茅屋中的存在手里要来了解决的方法。 哪怕,这个方法代价之大。 当时,烂茅屋里的那个人拒绝了老人的浩然正气,但却告诉了老人方法。 在老人要离开的时候,他问他是不是考虑清楚了。 老人点头 他说,疯子。 …… …… 在这方小院里,老人看着盘坐在地上的叶如晦,开口道:“如晦,准备好了么?” 叶如晦轻轻点头,然后他开口问道:“老师的老师,代价大么?” 老人微微一笑,“说不定,天意难测,或许能躲过,也或许不能。” “不过躲不躲的过,都值了。” 叶如晦不再说话,坐好之后闭着眼睛。 看着闭着双眼,眉头禁皱的叶如晦,老人有刹那恍惚。 老人欣慰一笑,在之前,他一直把叶如晦当成当年那个屈小子。 不过在今天他又现,这个孩子,其实个屈陵不太一样,其实这个孩子更讨喜。 一生并无子嗣的老人,并无太多遗憾,对于几个弟子,也不是很关心。 唯独对于那个屈小子是喜爱了一辈子,现在对于他弟子,老人其实并没有对于屈陵的爱屋及乌。 反而是他喜爱这个叶小子还要多过屈小子。 老人淡淡一笑,轻轻开口,“叶小子,我只把你‘修好’至于前路的荆棘,就靠你自己了。” 等到老人说完这句话,便有清风开始盈绕这方小院,把老人的衣襟吹的簌簌作响。 到后来,老人伸出手之后,风开始渐渐变大。 老人双手合十,便是狂风大作了, 周围的天地元气慢慢向老人靠拢,而老人也慢慢引导这股元气进入叶如晦的身体。 当那股元气和叶如晦生接触,叶如晦眉头上开始有汗珠滴落。 从叶如晦的面色来看,他显得异常痛苦。 老人轻轻开口,“叶小子,按着我说的做。” 声音不大,却直接平稳的传入叶如晦的灵府。 叶如晦渐渐平静,但是并不做回应。 老人轻喝,“守灵府,过天冲。” 叶如晦身体微微一震,开始引导那股元气往天冲去,那里有一个缺口,让叶如晦每次凝聚的天地元气从那个地方漏走。 这股元气到天冲以后,开始修补那个缺口,天冲在这股元气的包裹下,似乎有些好转。 不过下一刻,这股元气便离开天冲,从那个缺口漏了出去。 叶如晦竭力引导那股元气往灵府走,却仍然漏掉大半,这次,功亏一篑。 场间的老人微微一叹,这种纯度的元气远远不够用来修补这个缺口。 老人缓缓开口,“如晦,下面这次你忍住。” 随着这句话说完,周围的天地元气比开始更加浓郁的向老人涌来。 而比刚才的平和不同,这次的天地元气十分狂暴,刚入叶如晦体内,就开始到处冲撞叶如晦的经脉。 只是一瞬间,叶如晦周身都有血丝渗出,而后七窍也开始流血。 场面看着十分骇人。 被这股天地元气冲撞的叶如晦还在尝试把元气引往天冲。 在这过程中,叶如晦周身的血丝开始变成血滴,很快便将他的衣服染成红色。 活脱脱的一个血人模样。 老人仍然是没有闲着,依旧引着天地元气往叶如晦身体里去。 随着注入的天地元气越来越多,叶如晦也越来越痛苦,他引导天地元气也越来越困难。 不过还是有了一些效果,天地元气缓慢的还是在往他的天冲方向而去。 不过这个过程中,叶如晦也遭受了不可用言语形容的痛苦。 甚至可以说,这种痛苦完全犹如万箭穿心。 甚至,犹有过之。 历经煎熬之后,这股元气还是最终被叶如晦引去天冲,开始修补那个缺口。 当然这期间的痛苦,从叶如晦额头上滑落的汗珠便是完完全全像水一样往下流。 不多时,叶如晦身前已然有了一滩水,和最开始的血珠交融。 老人望着这幅场景,绕是他历经沧桑,也是有些动容。 他喃喃道:“其实所谓代价,不在我,而在你。” 当时茅屋里那个人告诉老人这个方法的时候,担心的不是老人承受不住代价。 这种代价对于五境之上的大修道者,其实也不能算是有多大。 沾染天地因果。 那种玄妙的东西,在某些人某些方面来讲,也不见得有多恐怖。 对于叶如晦的代价,便大多了。 说白了,叶如晦便是在用现在拼未来。 用性命在赌。 其实叶如晦当时问老人代价如何,一部分问老人,另外一部分,其实是问的自己。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是被一把推下去还是一跃而过也在五五之间。 生死一瞬而已。 不过一刻钟以后,老人的眉头再次皱了皱。 对于老人来说,今晚皱的眉头实在是有些多了,他感觉到了,这样的元气还不足以能够修补缺口。 老人大手再招,再度聚集周围的天地元气,没有任何掩饰。 这样的动静,自然很惊动陵安的修道者。 四处都有修道者感受到了天地元气的流逝,境界低的并不知道元气流向何方。 不过仍然是有强者感受到了。 天军侯府有人抬头看了看书院方向,不过仍旧是没有出声。 皇城深处有人悠悠叹道:“自古以来,敢沾染此等因果的,都没有好下场。” 城南烂茅屋里有人张口,却只缓缓吐出两个字, “疯子” (本章完) 正文 第43章 石头,剪刀 (太久没写,生疏了。昨晚加了些读者,嗯,我努力写。) 时间仍然在流逝,不过对于叶如晦来说,肯定是不错的,有了这股精纯的天地元气,他天冲处的漏洞正在缓缓修复。 老人看着眉头紧皱的叶如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不过下一刻,在陵安内便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你如此做,不怕因果加身?” 这道声音因为是针对老人出的,虽然在老人听来是声如洪钟,而对陵安百姓而言,并没有任何声音。 不然半夜出现如此声音,怕是整个陵安都会人心惶惶。 老人淡然出声,“因果加身也是老夫的事,碍着你了?” 不知何处的存在冷哼一声,“如此大的因果你寻个偏僻的地方也就罢了,偏要在陵安,今日势必不能让你影响陵安的气运。” 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出声。 老人皱眉,最开始担忧的事终于生了。 陵安如此多的修道者,他如此搅动周围的元气,不仅算是为自己揽因果,也会影响陵安的走势,普通百姓或许现不了什么。 但对于这些修道者来说,老人的做法无疑是逆转天地规律,怕被影响自身的修道者自然要出手阻止。 境界低的修道者或许感受不到,但陵安总会有些动辄修道数十年甚至百年的老怪物。 而且,这种人,并不少。 “你真不怕因果?” 黑暗中,夜色足以让人看不清前方,不过对于老人这种五境之上的存在来讲。 夜晚并不能对他们有丝毫影响。 所以老人,能够很清楚的看到来人,能很清楚看清楚对方。 来人很普通,如果把他丢在人群里,绝对是没有人能把人找出来的。 把他扔在田间,他便和耕耘的老农没有任何区别。 扔在街边,他便和小贩没有任何区别。 而事实上,他在这之前,他就是个小贩。 而且他卖的,不是其他的,就是烧饼,是大多数陵安人的早上一定要吃的东西。 每个烧饼卖的也不贵,也才两文钱一个,大多数人都还是买的起的。 遇到实在买不起的劳力,他还会让他们吃一顿早饭。 这个看起来朴实的汉子,轻轻看向盘坐在地上的叶如晦,轻轻开口,“就为了这样一个少年,断了前路,值得?” 老人平淡道:“前路不见,既然不见,何必去寻?还不如为他开扇门。” “五境之上的事,你不懂,我也不懂,或许这便是极致。” 汉子摇头,并不赞同,“当年不见五境之上,世人皆以为五境就是极致,结果如何?五境之上既然被现了,在其之上,必定还有更深的境界。” 老人大手一招,暂缓聚拢周围的元气,轻轻开口,“就算是有,我这辈子,也是看不见了,你修道百年。又何曾寻到?” 汉子冷哼,“本来你自绝前路,因果加身,我也说不得什么。不过你如此行事却是耽误了整个陵安。” 老人默然,略有歉意,“事先我也没有预料到如此,不过事也至此,半途而废,这孩子便是万劫不复。” 汉子仔细看了看叶如晦,漠然道:“他本来就是早殇之像,何谓万劫不复?” 老人摇头,轻轻开口,“他只是个孩子,上天对他太不公平。” 汉子不再说话,一步踏出,直接了断这周围元气,不让老人继续聚拢这些元气。 老人淡然,双袖卷起清风,吹的衣襟胡乱飞舞。便直接打破了汉子为了阻拦他聚拢天地元气所形成的屏障。 汉子以手作刀,直直向老人劈过来,隐隐有风雷之声,对于这些五境之上的人物,交手看的不是修行功法这些外物。 而完全是看双方的修为深厚,和战斗意识。 老人单手虚握,掌中凝出一把气剑,待到气剑完全成型后,汉子的手刀差不多也到了老人身前。 老人猛然挥剑,惊起四方风雨,让这方小院里那颗夹竹桃摇晃不停。 不过下一刻,老人便微微招手,不让这颗夹竹桃再有丝毫摇晃。 汉子漠然,“老匹夫你半路出家,纵然修得这五境之上,又如何懂武道的真义。” 说话间,汉子双手挥动,一拳击出,老人顿时感觉有种与天地对抗的意味。 这便是五境之上修道者的恐怖,调动天地镇压敌手,如果对方是比他低一个境界,便万万没有战胜对方的可能。 不过对于同是五境的老人而言,虽说有些压力,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不同于其他修道,老人修道的路子不同,没有一般那些修道者那样敬畏天地。 老人弃剑,一只手掌伸出,对上对方的拳头。 市井小孩之间,总喜欢玩些游戏,如何来安排这些顺序,便喜欢用石头剪刀布这样的方式来决定。 剪刀克布 布克拳头 拳头克剪刀 汉子既然出的是石头,那老人自然用布来克他。 …… …… 一刻钟后 汉子看了眼老人,那一刻钟前,他现自己的拳头始终无法破开老人的手掌以后,他便知道了,他不是对方的对手。 在这个境界,老人或许是确实要比他走的更远,无关修道时间,确实是一个天赋的问题。 对于这个修道界的异类,汉子以往的态度向来是不屑的,就算前些日子,老人在皇宫中,打败了皇宫深处那位,汉子当时就在皇宫外的街上。 当时他也不认为老人能击败他,包括在和老人交手之前。 汉子顿了顿,忽然一拳击向天空。 这一拳虽说不是全力以赴,如果击向老人也没有半点用处。 不过他想的,从来都不是针对老人。 他要打破的,是老人布置的屏障。 早在开始,汉子出现之后,老人便在这方小院周围布置了屏障。 所希望的,便是两人战斗的余波不至于扩散出去,毕竟两个五境之上的强者搏命所产生的动静未免也太大了。 不过,这个屏障能够不让两人的战斗余波扩散出去,若是有一方故意击向屏障,这屏障如何能够承受五境之上的强者一击? 于是屏障破了。 不是汉子要跑,像他与老人这种境界的强者,谁胜谁负或许能在短时间内决出来。 不过生死,却没那么容易。 只要汉子存了一定要走的心思,老人是留不住他的。 而击破这屏障,只因为,屏障破了,就一定有人知道这里生了些什么。 他知道,不同意老人做法的,陵安肯定大有人在,能够阻止老人的,陵安也存在不少. 汉子选择在这个时刻打破屏障,别有深意。 对于汉子的举动,老人不是无动于衷,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一方面要看着叶如晦,一方面又要阻止汉子。对于汉子的这个举动,老人心里一叹,他知道麻烦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44章 夜深处,有人 (雪中结束了,想来大部分人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不过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把余楚写好,最后说句,小二,上酒.) 陵安作为大楚国都,对于百姓而来说,陵安是富庶美好的,而对于那些修道者而言,陵安作为大楚国都,自然会有凝聚一国气运的作用。 在陵安修道,无疑是不错的。这也导致了陵安的修道者无数。 不说四境满街走,三境不如狗。其实倒也差不多,这足以说明陵安修道者之多不可想象。 ............. ............. 就在汉子一拳打破老人所布置的屏障之后,这里的情况已经泄露出去。 在陵安无数角落都有人望向这方小院,境界低一些的修道者并不是很清楚这里生了些什么,他们只是感受到了这里有股极其强大的气势。他们自己默默比较,皆是现自己与他们相差甚远。 不过仍旧是有人知道这里生些什么,在皇宫深处有人走出。这个多年没有踏出皇宫的老人看着皇宫宫闱外的天空一脸淡然,虽说老人数十年未曾踏出过皇宫。但丝毫对于这些景色没有任何兴趣。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老匹夫不知好歹,非要沾染如此因果,当真以为自己举世无敌?” 说完这句话,老人准备往那方小院去。 城南 那栋烂茅屋内有一人,在汉子把那方小院泄露出来时。本来没有半点其他举动,只是重复说了之前那句话 “疯子!” 不过在皇宫那个老人踏出皇宫之后,这个一人即一宗门的存在只是眉头皱的极深。 良久,才缓缓开口,“这老货,还真敢干。” 不过等这位感受了皇宫有人之后,他冷哼,“老货,玩大了。” 又是良久,这位不曾有丝毫声音与动作,只是在思考着问题。 按道理说,这样的存在世间几乎再无任何事情能够让他们想不明白,不过老人还是有事并没有想的明白。 “吱吱……” 老人听着夜晚某些小动物传出来的声响,微微皱眉,这样的声音不是只有今天才有,不过,此时却感觉有些厌烦。 只要老人想,他仍然能在瞬息之间把出声音的事物抹杀, 不过老人仍旧是没有任何动作。 忽然,老人开口,“也对,也对。” 言语之中尽是释然与苦悟后的淡然。 说完这句话,这个不知道多久没有踏出过这个烂茅屋的老人,离开烂茅屋去向皇宫方向。 从城南到皇宫,本来就需要不了多少时间,何况是对于这样的强者。 只不过瞬息功夫,老人便已经到了皇宫前。 微微皱眉,老人在这里没有看到应该看到的人,轻轻转身,老人下一瞬便到了某条街口。 而那条街上,便是另一个老人,对面那个老人看到赶到这个老人。 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脸,这很奇怪,因为像老人这样的境界,就算是在夜色中,几乎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遮挡他的视线。 不过也不算奇怪,因为在对方脸上常年笼罩着一层浓雾,正好把脸完全都遮住了。 其实,就算整个天下几乎都没人看到过他的脸。 老人忽然厉声道:“画孤心,你要帮那个老匹夫阻我?” 城南书院,画孤心 这个天下四大宗门之一书院的掌教,一脸淡然,“你打不过他,就想乘人之危?” 皇宫老人微微一愣,随即开口道:“我这是为了陵安这诸多道友,岂是为了私欲?” 画孤心淡然,“说的大义凛然,你当他们是傻子也就算了,我可不认为我是傻子。” 能够成为一派之长的,都不是傻子,何况,他还是书院的掌教。 看到老人还想开口,画孤心轻轻开口,“你要是还想说什么,我就让你一辈子开不了口。” 听到这句话,这个来自皇宫老人暴怒。 前半生,他贵为皇族,没人敢对他如此。后半生更是一步一步迈出五境,直至成为天下那最不能惹的一小部分人。 可以说,老人的一生,便没有有人对他如此过。 “画孤心,你一心要帮那老匹夫,就不怕天道循环,因果报应?” 画孤心原来还淡然,听到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后,便觉得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招了招手。便惹的老人更加愤怒。老人踏前一步,与画孤心对上,在这街口,仿佛又会有一场大战。 - 在这方小院,汉子一直等着有人来。最开始他感受到了皇宫方向有股强盛的气息在往这里而来,却不曾想在半路被另一道更强的气息硬生生挡住了。 他微微皱眉,不过随即又淡然,因为他又感受另一道不弱于皇宫那道气息的存在往这里而来。 他漠然,陵安高手众多,怎会只有一人想阻止老人? 在这期间,老人一直漠然,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却在一直替叶如晦疏通经脉。 现在叶如晦的情况正往预想的方面展,只要再夺取一股精纯的天地元气便大功告成。 老人抬头看了看天空,微微思索,而下一刻,汉子眉头再皱。 因为他感受到这道往小院赶来的气息又被一股极其强盛的剑气挡在半路,不得进前一步。 汉子厉声喝道:“阁下如此行事有违天道,不怕终生再不得寸进?” 下一刻,远空便有声音传来。是豪迈笑声,“剑阁信剑信人,唯独不信天。况且既然有恩于剑阁,剑阁怎有不还的道理。” 汉子不理睬这个剑阁中人,而是仰天大喝,“书院老匹夫要断我等前路,尔等还不前来?” 他知道,陵安再多高手,五境之上一只手已是极致,他此举便是要通知那些五境高手。 果然,话音才落,各处便有人欲往这里赶,不过也总会有人阻挡。 老人一生中总会有些人欠他香火情,如今便是报的时候了。 ............ ............ 华军侯和武军侯不出意外再度被天军侯挡住,华军侯暴喝道:“天军侯,你究竟要做什么?” 天军侯没有回答,只是提着一杆铁枪,满头白飞扬。 而在那个最为神秘的冠军侯府里,只是传出来一声叹息。 (本章完) 正文 第45章 如晦暗不明 (烽火写书用的是情啊,我把终章又看了遍,不知道怎么的就流泪了。) 宣正六年秋天的某个夜晚,陵安生了件事,这件事的后果暂时没人得知,不过过程却是如此惊险,以至于这场被后世记载在史书上的乱战。被后人某时在翻出,也并不觉得有如何壮阔景象,只是笑着用“荒唐”二字来形容。 毕竟那个时候,这些在史书上都留下不轻不重的一笔的人,已经早不见踪迹。当年的事是真是假也无人得知。 这场陵安许多年不曾有过如此的景象,说出来实在骇人,这个夜晚有过十个五境的宗师,还有数个五境之上的存在竟然一同出手。 这个晚上的陵安,完全乱套了。 老人看着陵安上空的云层被一道又一道强横的气息撕裂,而变的支离破碎。 老人摇摇头,看了看叶如晦,又看了看汉子。才缓缓开口道:“老夫活了百余年,不曾得见天道,也不曾感受过天道,确实不知为何你们如此畏惧。” 汉子闻言冷哼,”老匹夫,你仗着天资高绝才走上修道一途,却不知敬畏天地,着实可笑。“ “我辈修道皆顺天而行,你非要做出这等违背天地的事情,真不知道你修的究竟是什么道。” 老人平静开口,静静说出四个字。 “修的人道。” 然后老人继续开口,“儒家有子不语以怪力乱神,有士不可以不弘毅。” “也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偏偏没有你说的天道大万物。” 在老人刚开口的时候,汉子便没有打算听下去。两人是鸡同鸭讲,谁也说服不了谁。 其实两人争的是什么,只是那些虚无飘渺所谓的气运,所谓的天道。 其实这本就是修道者近年来逐渐分化的趋势,老人这件事也只是一件导火索。 信仰是一种伟大的力量,千年以来,无论百姓还是修道者都虔诚的信着天。 但是不知在何时起,有一部分修道者开始质疑天道,起因只是因为有数位被困在五境之上的修道者一辈子没跨过那个门槛,达到那个千年没人达到的境界。 于是他们开始质疑天道,甚至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 并开始在世间把这个想法传诵出去,大多人修道者听到自然是嗤之以鼻,毕竟千年来的思想早已经在他们脑海根深蒂固。而且这个想法也太过荒谬。 不过在之后的数百年间,仍是没有修道者破开那层壁,达到更高的境界。慢慢的便有人开始相信那个想法,心中对于天的信仰开始动摇。 于是修道者便渐渐开始分化,不过两者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敌对态度,不过恰好汉子的态度属于比较激烈的,于是便有了今晚先前这一幕,至于后面,事情展便完全是偶然。 汉子想到了皇宫里那个老人,却没有想到书院的画孤心,没有想到剑阁有人出手。至于后来汉子的大喝,便更让陵安的局势晦暗不明。 这桩事,被后人以荒唐二字来形容,其实也是不错的,不过这件事虽然展到这个地步,却也并非不可控制。 …… …… 老人忽然抬头,轻轻开口,“老夫不能等了,再没有这份元气,这孩子便只有万劫不复的命了。” 不等汉子开口,老人便猛的挥手,再度聚集天地元气往叶如晦身上去。 汉子正准备阻拦,却现老人虽然在聚集天地元气,却也是出手攻向汉子。 老人轻声开口道:“人皆言我半路出家,只知修道不知杀人,今日便让你看看,老夫如何杀人。” 汉子闻言讥笑道:“一心二用还敢如此托大,看来你是真当自己举世无敌了。” 老人身形前掠,气势磅礴,终是不再掩饰任何气息,五境之上的境界显露无疑。 转眼之间,两人之间出现了数十尊老人的身影,每一个都栩栩如生。 数十尊老人尽是一脸平淡,与最开始的老人如出一辙,瞬息之间,数十尊老人开始向前冲处。 当一人直接一拳轰向汉子的面门,被汉子反手一记手刀击散。 不过再之后,便是数十尊老人的数十拳,一拳接一拳,绵绵不绝,气势不减。 汉子开始挡下第一拳后,后面的每一拳,汉子虽然能够用手刀击散,但仍旧一拳退后一步。 等到最后一拳,汉子已经知道不妙,不在用手刀,而是双手直接护住面门,却仍旧被这一拳轰飞出去。 直接撞入小院墙中,那堵木墙直接坍塌,让这里到处是风尘。 也算这方小院位于书院里最偏僻的角落,而且周围并无其他建筑,才没有引起轰动。 汉子刚从废墟中爬起来,老人的拳头又到,一拳一拳打在汉子身上。 而且还一边打一边大笑道:“老夫那个时候一直觉得在行走世间,要学那些仗剑侠客,后来才现,什么刀剑都不好用,只有这双手最好用。” 汉子现在听到老人的话,也没有余力回答,应对老人的拳头他也不能分心,必须全神贯注,一分心,就是败局。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老人到底有多强,天知道,老人还在聚集天地元气往叶如晦身上走。 现在竟然还能开口说话,显得漫不经心。 老人收手,垂手而立。 看着这个半生一直在陵安街头当小贩的汉子,淡然开口,“看似你阅尽人世百态,其实你仍然把众生当做蝼蚁看,居高临下,其实对修为没有任何裨益。” “老夫这辈子教人读书最用心,便要胜过你。” 汉子抬头,并不开口,而是在静静提升气势,等到气势提到巅峰,汉子便再度出手。 …… …… 陵安最繁华的地方在北街,而南街不算偏僻,却也少有人在,因为那条街住着的人,尽是王朝的功勋武将。 四大军侯,十二王侯,个个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物。 普通人从这里过都觉得心里难受的紧,更别说长年累月的居住在哪里。 位于南街最角落的冠军侯府其实最小,但是却最让人忌惮。 在数位功勋老将,老王侯或病死床榻,或告老还乡之后。 大楚军方,冠军侯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虽说已经数年没有上朝,但仍旧威势不减。 本来朝野上下都知道皇帝陛下对天军侯恩宠有加,而且天军侯又战功赫赫。 该是军方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不过在那件旧事生后,绕是天军侯再战功赫赫,也是不能在继续待在朝中。 按照大楚律,天军侯的人头,已经是早该搬家了,不过皇帝陛下也只还是夺了天军侯的军权,让他终身不得出府。 “吱呀……” 这座府邸的门被推开,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十分突兀,一个中年男人踏出府门。 轻轻看了眼天空,看着那些支离破碎的云层,他缓缓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好争的。” 下一刻,这个男人向街头而去,瞬息便至。 (本章完) 正文 第46章 云雾之上见青天 (其实写书不容易,我理解烽火为啥写得这么慢,杀脑细胞的,而且你们还不给我票票,大哭啊。) 此时的街头,有的只是大楚战功最显赫的三个军侯。有两个要向前,有一个只是挡在前方。 华军侯的衣襟上已经有了血,武军侯的面色苍白,显然是受了重创。 反观挡在他们面前的天军侯,左手手臂上有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可却没有半点鲜血从那个伤口里流出来,只能见到的是伤口里的白骨,看着实在骇人。 天军侯面色不改,依然提着铁枪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满头白飞扬,不去理会。 看着下一刻,天军侯便挡不住这两位军侯的脚步。 武军侯缓缓开口,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疲惫。 “天军侯,我实在是不懂,你今日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天军侯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低头轻轻看了眼手臂上那个深可见骨的伤口,终于开口说道:“我也不懂你们在这里的理由。” “既然不懂,多说无益,动手。” “前些日子你出手阻我入宫,今日又在这里挡我和华军侯。真当我们好欺负?” 一直没有开口的华军侯忽然开口,“你是在与大楚为敌,不怕辜负陛下对你的赏识?” 本来已经准备动手天军侯听到这句话,轻轻开口,声音里尽是嘲弄。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能代表整个大楚了。” 天军侯看着华军侯,眼里却是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如江南水乡一样温婉的女子,仿佛还在眼前。 其实在天军侯看来,这些年不得踏出侯府一步也好,被剥夺的军权也好,还是被整个朝廷唾弃数年也好,还有他那原本前途一片光明的仕途也好。 都及不上他半夜醒来,身旁一片空落落的光景。 曾几何时,他曾经以为,这辈子别的不求,只是能牵她的手走完这一生也好。 在天军侯心里,那个女子比天下任何事物都要重要。因此,在当年那桩旧事生的时候,让他在天下和她面前选的时候,他仍旧选择对不起天下,而只为保她平安。 至于到了最后,他也没能保住她的性命。 天军侯作何感受,一夜白,便知如何。 而这一切,与眼前的华军侯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此两位军侯交恶,再不往来。 ............. ............. 天军侯轻轻把满头白扎好,而用的带恰好是当年遗物。他提枪,把气势提到巅峰。 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要站在这里,前些日子站在皇宫门口是因为他想帮叶长亭做他想做的事。 而这次,只是他半夜睡不着,听到汉子那声高喝,也感受到这两个军侯要往声音的源头而去。 他才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来与他不相干,不过他却是想拦一拦华军侯,让他做不了想做的事。 就如同,当年华军侯对他做的一样。 不过下一刻,就响起了一道淡然的声音,“武军侯,华军侯,这些热闹也要去凑?有这份闲时间,不如多研究下怎样带兵打仗。” 说话间,这条街上便又多了一人,而在场的三位军侯竟然没有一个人现这个男子是何时而来。 但是,三个人都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哪怕最近几年,他和天军侯一般不曾如何出现在朝野上下的眼中。 但论军功,论修为,整个大楚军伍,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这个男人身上的传奇色彩实在太浓郁,以至于当年军方将他的履历上报兵部审查封侯资格的时候,当年的那位负责审查的兵部官员是一万个不相信。 要不是这份履历每一个部分,都有负责考核的官员的签名。 他是如何也不会相信,会有人的生涯如此传奇。 这位军侯崛起于春秋乱战后期,一战成名的却是在与北匈国在北丈原打的那场精彩绝伦的大仗。 其间的豪迈雄壮,说不尽的金戈铁马。又岂是三言两语说的清楚的。 当年敕封军侯的时候,礼部上下冥思苦想数日仍想不出封号。 眼看着封侯日期将近,礼部才把想的几个封号上报天听。 当时皇帝陛下笑着骂了当时的礼部尚书,大笑道:“既然军功如此,真是勇冠三军,就叫冠军侯好了。” 而此刻,这个男人就站在他们面前,武军侯和华军侯面色难看,四位军侯除了公事私下间也几乎没什么来往,不是本性淡泊。 而是在庙堂为官,行事并不是那样随心所欲。 冠军侯平淡开口,“天军侯,回府。” “武军侯,华军侯回去。” 武军侯皱了皱眉头,深深看了眼冠军侯,转身往回走。 他清楚的很,就算自己全盛时候,加上华军侯也万万没有任何机会阻止他,何况现在自己伤势不轻。 华军侯相对而言伤势较轻,不过也没说什么,也是转身回去。 此时,这里就剩下天军侯,天军侯轻轻把带解开,轻轻收进怀里。 不过却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的站着。 “还不走?” 冠军侯轻轻开口,言语平淡,没有什么压迫性。 “慌什么,多少年没看见这陵安风光了,再看看。” 天军侯的语调平稳,还似乎有些放松,并不像对待武军侯和华军侯一样。 他轻轻看着天边,这个时候天边已经有了鱼肚白,天开始渐渐亮了。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夜。 而陵安各处也基本上不再有强者打斗,至于那几个五境之上的老怪物,早就收手了。 再看整个事件的中心,那方位于书院的小院。 老人早就收手,也不再聚集天地元气,而那个汉子也不知踪影。 老人看了一眼仍旧紧闭双眼的叶如晦,又看了看天空,现快要亮了后,轻轻呢喃道:“夜色过去了,云雾上便是青天了。” (本章完) 正文 第47章 老树飘摇偏护新芽 (严冬只觉衣薄,偏弃单衣换貂裘。真不错) 秋之后,便是冬了。 这日早朝,门下省尚书令孙右任老爷子再度是称病,没有上朝。 从秋分,到现在的冬至。老爷子能够站在朝堂上的时间仔细数来,也不过十数天而已。 期间皇帝陛下派了数位御医去为老爷子诊治,得到的结果都是“并无大碍,需安心静养”这几个字。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如今新旧两政相争的紧要关头,若是老爷子并无大碍,怎么也得在朝堂之上看着宰辅大人才对。 而到今日老爷子已经连续数天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了,前些日子,老爷子虽说不每天都来参加早朝,但怎么也是隔三差五来一次。 朝中上下都有预感,老爷子怕是不行了。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朝中的局势就一下不明朗了。 以往三省和宰辅大人两方也算是势均力敌,而现在三省领袖孙老爷子要是一旦倒下。 恐怕到时候群臣就要一边倒向宰辅大人了。 关系不错的朝中官员已经开始私下间开始商量怎么站位了。 毕竟只要不瞎都知道,宰辅大人深得陛下信任,推行的新政又深受陛下的欣赏。 该怎么站位,群臣心中自然有个定数。 现在的关键便在于,孙老爷子何时西去了。 老爷子一旦去了,三省无,势必斗不过宰辅大人。现在群臣要做的,便是等。 等冬天过去,也看老爷子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 …… 下朝之后,宰辅大人和往天一样,一个人走在群臣的前面。 宰辅大人数年积威,是出了名的不结党,私下里也就是和自己的几个学生能聊上几句。 等出了午门,总算有官员鼓起勇气往宰辅身旁去,仔细一看,是礼部员外郎宋师道。 在宋师道后面的官员看着宋师道,微微诧异。 这位神龙十六年的探花郎,在为官之初,在任上错判了件案子,不知怎么的传到了皇帝陛下的耳朵里,皇帝陛下的本意是要他贬到淮北去做县令。 一旦出了陵安,再要想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这无疑是要断了宋师道的仕途。 不过当时在朝堂之上,满朝文武都不曾为宋师道求情。只有孙老爷子大笑说道:“年轻人哪能不犯点糊涂,把这小子调出陵安,这辈子怕是难熬出头喽。我看这小子文章写的还尚可,不如调到礼部去撰写文。” 最后皇帝陛下看在孙老爷子的面子上,也就让宋师道去礼部了。 而宋师道自从此事过后,便一直以孙老爷子门下自居。在朝中大事小事,一直对孙老爷子提出的任何主张大力支持。 在这个微妙的时候,宋师道靠近宰辅大人,就显得太耐人寻味了。 还在后面的官员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就听到宰辅大人不轻不重的声音传过来,“宋师道,老夫这颗大树最是不喜欢为别人遮阴纳凉。” 还在纳闷的百官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明白了,感情是这宋师道是觉得孙老爷子快不行了,又要傍宰辅大人这颗大树了。 这下子,在后面的官员看宋师道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不过仍旧是有人惊奇于宋师道的魄力。在百官都在观望的时候,这货能够直接摆明立场,虽说宰辅大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但如果要是宰辅大人在这场新旧之争要是胜出的话,宋师道得到的好处是不可想象的。 宰辅大人在说完那句话后,就不在说话,而是自己慢慢离开,留下一脸尴尬的宋师道。 后面从他身边过的官员大多目不斜视,不屑一顾。不过也没有少部分对宋师道表示友好。 不过到最后某位年轻官员从宋师道身旁走过的时候,或许是觉得天气有些寒冷,轻轻开口说了句话。 “严冬只觉衣薄,偏弃单衣换貂裘。” 没等宋师道反应过来,这个官阶不入流品,每次朝会只是负责抄写记录的年轻人。直了直自己的腰,大踏步离开。 这个前些日子一直觉得前路不明的年轻人,忽然觉得一辈子不升一阶也是值得的。 而出了皇宫的宰辅大人,转身不是回到自己的府邸,而是进了孙老爷子的府上。 门房看着这个权倾朝野的老人,一时间感到有些难办,不知道该不该放宰辅大人进去。 门房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不过,宰辅大人却是摆摆手,“告诉老爷子,说高深来了。” 门房如释重负,连忙小跑进府请示,心怕惹的宰辅大人不满意。 而这个当官已经做到顶点的老人,轻轻弯下腰,不知道去哪找了根木棍,轻轻在孙老爷子门边的石缝里掏出一枚铜板。 轻轻吹了吹了这枚铜板上的灰尘,才收进怀里。 陵安在北方,本来冬天就要比南方冷许多,上朝的时候百官都觉得寒冷,更枉论在大街上。 不过宰辅大人仿佛是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静静现在门口。 不一会儿,门房跑出来,一脸歉意,“宰辅大人,我家老爷问带了酒么,没酒就别见了。” 宰辅大人破天荒的扯了扯嘴角,轻轻开口,“那告诉老爷子,心意到了,没酒。” 宰辅大人看了眼这个不过而立之年的门房,开口问道:“去我那里当个管家如何?” 听到这句话,门房脸色煞白,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老爷对我挺好的,上月才涨了工钱,给媳妇寄回去了,她说两个娃都会识字了,我……宰辅大人,我不能去啊。” 宰辅大人有些诧异,缓缓开口,“那就好好待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宰辅大人转身,慢慢离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街角。 等到门房再度进到院子里,把宰辅大人的话带给孙老爷子,顺便说了刚才的事。 这个已经面色枯槁的老人,轻轻摇头,“这个高老头,真是足以越历代前贤啊。” 然后老人看了看院子里那颗光秃秃的老树,忽然想笑,好不容易挤出个笑脸,又觉得这样有些不符合自己的现在的状态,又立马板起脸。 轻轻呢喃道:“看,春天要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48章 四十八章余生尽徒然 老许是江南人,在住在陵安这些年,每次一到冬天,老许念叨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真冷啊。 不管遇见谁,老许都喜欢和他说说江南冬天是什么样子的。 仆役小赵就最喜欢听老许讲江南风情,闲下来,就喜欢和老许喝二两烧酒,一碟花生米。就能和老许聊一下午。小赵也不觉得累,反而是乐此不疲。 “你小子是不知道,在我们江南,这个时节哪用穿棉袄子,当真说得上是温暖如春啊。” 老许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不时点头。小赵拿了根铁棍子,掏了掏火炉子。 等到火炉子里的火正常燃起以后,小赵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才开口道:“许叔,那你们江南那地是是不是水灵的姑娘挺多啊?” 老许嘿嘿一笑,看了看窗外,“你小子,没听过江南的女子柔情似水么,比你们北方的女子,就要强的多了。” “你们北方的女子啊,一个个凶的像母老虎似的,比我们江南的女子啊,不能比喽。” 说完,老许拿起烧酒,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喝了一点,脸就辣的通红。 老许摇摇头,“要我说啊,你们北方,就这酒比我们哪儿的烈。” 小赵听到这句话,也是拿起来酒来,一杯下肚,才开口道:“我们这酒才是男人喝的嘛,不烈,怎么咽的下去。” 小赵歪着头想了想,又开口道:“许叔,北地女子虽说没有你们南边的女子温婉,但北地的男儿,一个个都是顶天的这个……” 小赵把大指姆伸出来,其他四只手指紧握成拳头,脸上一脸骄傲的神色。 也许小赵是看到老许自己只顾着吃着花生米,对小赵说的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 小赵涨红了脸,急着说道:“那每次和北匈蛮子打不是我们镇北军。” “那年北丈原那场仗,我北地汉子不知道死了多少,整个北丈原的草都是红的!” “难道说我北地汉子不是好男儿?” 老许听到这里,把筷子放下,端起剩下的半杯酒一口喝下,冷笑道:“那照你这样说,我江南男儿都不是男子了?” “我还就告诉你,我南方汉子不比北方人差。” “神龙十二年,南唐二十万大军攻打我镇南关,当时关内五万镇南军硬生生守了整整十五天。” “十五天啊,当时等到援军的时候,五万人也只剩下一百人了,而且人人带伤,看到援军,这一百人站都站不起来了。我五万南方汉子,没一个人降敌,也没一个人临阵脱逃。” “你说北地汉子算是好男儿,我就要说我们南方汉子更算好男儿。” “赵非野,你就说说,这五万人算不算好男儿?” 本名叫赵非野的年轻人,看着这个满脸怒意的老许,顿时就泄了气势。 他唯唯诺诺的开口:“那你还说我北地女子不如你们南方女子呢。” 老许冷哼道:“那你说那个北地女子有我门江南女子温婉,说出来。” 这一激还真让小赵想出来一个,他大声道:“咱们侯爷的夫人怎么不比你们江南女子温婉。” 老许一下子顿了顿,放下杯子,颓然道:“是啊,侯爷夫人多好的女子啊,和侯爷多配啊,怎么就这样了?” 老许看着桌上那碟花生米,自顾自的想着自己那年严冬,侯爷夫人亲自给自己抱了床被子来,临走的时候还说道:“许叔,我知道您是南方人,受不得寒,要是海还觉得冷,我再让街上的铺子送床被子过来,您别被冻着了。” 想到这里,老许心里难受,才准备再倒杯酒的时候,却现酒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而赵非野正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老许抹了抹湿润的眼眶,轻轻敲了下赵非野的脑袋,笑骂道:“你小子怎么像个娘们似的,眼泪不要钱啊。” 小赵抬起头,抹了抹眼睛,“我是想咱们夫人了,她还欠我本书呢,还说给我说个媳妇呢。” “我看城东那家酒楼的小月不错,夫人答应回来给我说媒去呢,怎么就……” 说到这里,赵非野终于再也说不下去,这个念过几天私塾,后来因为战乱家破人亡,被那个女子接到这里,在这座天军侯府做了好几年杂役的男子把头埋在桌上,一个人抽泣。 作为这座侯府的管家,这些年因为这座侯府的主人的一个选择,让这座侯府越冷清,而老许也闲了许多年。 也正是越闲,老许就会越思念那个在时让这座侯府从来都是井井有条的女子。 而且这些年,侯爷过的怎么样,老许也看在眼里,不说朝中那些人的冷嘲热讽。 光是侯爷这些年脸上都没见过有一丝笑容。 礼部还是会按时送战甲,侯服来府上,可这些年越积越多,都未见侯爷穿过。 不一会儿,酒劲上来了,老许醉意盎然,他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约莫是黄昏时刻了。 这要搁在那些年,这时候,夫人该张罗着晚饭了,可现在…… 老许微微一叹,倒在桌上,就要闭眼。 可临闭眼之前,老许仿佛看到一缕白色从门外走过,兴许是眼花,加上睡意袭人,老许也没有深究,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至于小赵,在老许闭上眼睛之前,早就已经哭累了睡着了。 不过老许不知道的是,在他闭上眼睛以后,有一个一头白男子在门外站了许久。 男子的白被冷风吹的四散也毫不在意,而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木瓢。 男子先前听到老许和小赵说镇南关,说北丈原,说南北之分,然后又说那个女子。 他摇摇头,转身离开。 老许只知道这个曾经是天下所有士卒榜样的男人最后一次出征就是去北丈原。 却不知道,这个男人,这一生,最讨厌的一场战争就是北丈原一役。 那场仗,让他失去了很多,军权,前途。 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自此余生,便是孑然一身。 (本章完) 正文 第49章 有风起 (又申请签约不过,哎,是写的差?) 宣正六年的这个冬天注定要生大事,光是是孙老爷子重病卧床,便足以让朝堂之上的群臣惴惴不安。 说到底,整个朝堂之上,除了皇帝陛下,谁不是宰辅大人和孙老爷子博弈的棋子。 现在孙老爷子这颗大树眼看要倒了,原本势均力敌的两方,或许在这以后,局势便要一边倒了。 这日早朝,皇帝陛下一个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大殿上像无头苍蝇的群臣,显得有些意味阑珊。 宰辅大人在孙老爷子没有上朝过后,便喜欢一个人站在一旁,对朝中之事不再声,任由群臣争论。 看了一会儿,显得有些无聊的皇帝陛下才开口笑问道:“诸位卿家,谁可还有梧州的春尾,皇宫中的贡品喝完了,朕这几日看不到春尾是通体不舒泰啊。” 乍一听到这句话的群臣一下子静了下来,上一刻,群臣还在讨论新政该不该施行,这会儿听到皇帝陛下忽然转换了话题,一个个摸不着头脑,几乎呆立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回答。 倒是礼部员外郎宋师道一个激灵便出朝堂群臣中站出来,大声开口道:“启禀陛下,微臣家中还有少许春尾,要是陛下不嫌弃的话,微臣立马就给陛下拿来。” 从宋师道一开口,群臣便注意力都到了他身上,等到他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朝堂群臣都是一副诧异的目光。至于群臣心里那自然是各有各的想法。 而再看宰辅大人,宰辅大人眼睛微眯,看样子是要睡着了,对于宋师道的话,全无半点反应。 皇帝陛下微微愣了一下,一半是对于群臣的反应,另一半是对于宋师道的反应。 他打了个哈哈说道:“朕也就是随口说说,宋大人一心为国事操劳,这茶还是自己留着,朕也不好夺人所爱。众位大人继续,继续。” 有了这个小插曲,群臣倒也没有在意,便是继续讨论这新政的问题。 户部尚书苑庄一步踏出,直接指着礼部尚书吴离的鼻子说道:“你礼部是最懂礼法的,你倒是说说,祖宗之法如何能变?” 礼部尚书吴离本来是神龙年间的状元出身,最擅长做道德文章,又是礼部的主官,本来应该算是推行新政的阻碍之一,可不知怎么,这个礼部尚书反而是对推行新政一事大加赞赏。 他一把拍掉苑庄的手,才开口道:“祖宗的法是为何而立?是为了国富民强,现在有了更好的制度,为何要抵制?你一口一个祖宗之法不能变,就因为你这腐朽的思想而限制了整个天下,让百姓没过上更好的日子,你就是大楚的罪人。” 一旁的中书省主官刘海听的暗暗点头,以他的身份,又不可能与百官争论,只有靠像吴离这样的人才与对方继续争辩。 苑庄听了吴离这番话已是气急,本来吴离就是朝试出身,年轻时候,诸子百家皆有涉及,自然在口才这方面就要胜过他。 朝中除了宰辅大人与三省主官之后,就属六部主官最是位尊。 这两个大佬争论,除了其他几位主官和翰林院那几个清流学士之外,还真没人敢触霉头。 等到这两位大佬争论落下帷幕之后,朝堂之上,再次乱成了一锅粥。 皇帝陛下看着此情此景,也是一阵头疼,往日孙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最多是高老头和老爷子争,余下的人哪里敢开口。 现在老爷子病重了,以为松了一口气的皇帝陛下哪想到又遇到今日光景。 他看了眼高老头,现这老货正一个人闭着眼养神呢,皇帝陛下微微一叹,眼前这局势能说话的不说,说话不算数的,在朝堂之上扯着嗓子吼。 相对于朝堂之上的乱相,而在一旁记录本次朝会的官员就要显得有序多了。 几个起居郎在太史令的引导下,一笔笔记录下今日的朝会。 而在那日嘲讽宋师道的年轻官员正扯开已经是密密麻麻楚篆的宣纸,把另外一张没有写过的宣纸拖过来。 蘸了蘸墨,他继续写下去,不过才写到一半,便大殿之外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启奏陛下,天军侯觐见。” 听到这句话,这个年轻官员毛笔一抖,在宣纸上滴下几个墨点。 按照惯例,大楚王侯非军国大事都是不用上朝的,至于军侯,如果不是皇帝陛下下圣旨,更是不用出现在朝堂之上。 如果要面圣,必须得由皇宫门外禁军通报,得到允许后才能上殿。 今日要是十二王侯或者是除天军侯之外的三位军侯中的任何一人上朝,都不会有任何异样。 而现在,偏偏是那个北禁足侯府多年,除了一个侯爵虚衔之外再无任何一物的天军侯。 这就不得不让群臣震惊了,短暂的安静以后,大殿有一人的声音响起,“臣启禀陛下,天军侯私自出府,完全不顾陛下旨意,是为欺君之罪,恳求陛下削了天军侯的爵位,以昭陛下平明之心。” 还是宋师道,这位礼部员外郎,果断跪倒在地说出这样一翻话。 不过这次又不同刚才,诸位大臣几乎都持赞同态度,他们对于天军侯当年那件旧事仍旧不能理解。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 不一会儿,朝堂之上便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官员,只剩下几位穿的是武官官袍并未跪下。 不过他们脸色仍旧不是很好,也没有说些什么。 而宰辅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睁开了眼睛。 皇帝陛下看见此情此景,也是微微皱眉,脸色阴晴不定。 顿了一会儿,皇帝陛下正欲开口,便听到宰辅大人苍老的声音。 “既然天军侯能来这里,尔等都不想给天军侯一个说话的机会,就算要剥天军侯的爵位,也得听听他说些什么?” 说完这句话,宰辅大人再度站回原位,皇帝陛下也是眉头微展。 他开口,声音平缓, “宣,天军侯觐见。” 而此时,门外似乎正是有风吹起。 (本章完) 正文 第50章 那人要赴约 (今天我给我以前高中的语文老师说我在写小说,她了条信息说,终于在干正事了哈。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默默感动。) 能在陵安住的人,无疑都是要比大楚其他地方的百姓要更富有。 而越富有的人,往往记忆力就越差。 而作为陵安最顶端的那一小撮人,记忆力无疑是更差的。 此时的朝堂上,站着的的确是生活在陵安顶端的最小的那撮人。 可不同的是,就算他们的记忆力如何不好,但是对于即将要踏入朝堂的那个男子,形象还是十分深刻。 如果说冠军侯的传奇生涯值得让人铭记,那天军侯这个人本来就是该被人看一眼之后便不能忘怀的存在。 于是,大殿上的群臣,全部都把头朝向殿外,等待即将要来的那个男子。 “臣,奉旨觐见!” 大殿众人听到这道平淡的声音,仿佛便再看到了多年前那个丰神如玉的男子。 等到那个一身素衣的男子再度踏进这方大殿的时候,便是他们都不免有些唏嘘。 仔细一算,已经过十年未曾在朝堂上看到这个男子了。 这个男子容颜未变,那头黑却已经成雪了。 天军侯踏进大殿之后,只是一个人站在旁边,不说一句话。 整个大殿都有些安静,宰辅大人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 老一辈官员看着天军侯双目圆睁,眼中有怒意。 至于更年轻的官员,才入这座朝堂才多久,对于眼前这个男子,只是闲暇时候听到前辈们提起过,根本没有见过这个人。 皇帝陛下静静看了天军侯半天,才开口说道:“天军侯,你可知道,未经传召私自出府的后果。” 说完这句话,皇帝陛下心里微微一叹,要不是当年那桩旧事,或许自己和这个男人还会是君臣和睦,也万万展不到如此地步。 这个一头白的男子,开口说道:“按照大楚军律,违抗军令者,斩!” 皇帝陛下摇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私自出府?” 皇帝陛下也不是傻子,前些日子天军侯在夜里阻止武军侯和华军侯的事他也不是不知道。 只是这些事,人前知道是一回事,人后知道又是一回事。 在平日里,只要天军侯不是大摇大摆的出府,就算是半夜来皇宫找他喝酒,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今日,当着这群臣的面,这个男人竟然就如此坦荡的走进大殿。 天军侯轻轻开口说道:“要去赴一个约,特请陛下恩准。” 这句话一从天军侯的嘴里说出来,整个大殿里就乱了,比刚才讨论新政旧政还要激烈。 无非是说一些枉负君恩,得寸进尺的话。 至于更激进的翰林院翰林已经在指着天军侯的鼻头开骂了。 天军侯不为所动,仍然是静静站立,等皇帝陛下开口裁决。 皇帝陛下轻轻看了眼宰辅大人,和宰辅大人眼神一个交流。 宰辅大人心领神会,轻轻一步踏出,扫视了朝堂一眼,群臣看到宰辅大人的眼神,也就安静了。 等到都安静以后,宰辅大人才缓缓开口,“天军侯,你要去哪里?赴何人的约?” 天军侯看了眼这个老人,相比于那些年,老人更老,但却似乎更有智慧。 他开口,情绪没有波动,“去靖南州,赴拙荆的约。” 这一下,群臣都顿了一下,谁都知道,这个男人的妻子,已经亡故十数年了。 要不是因为他妻子,他又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宰辅大人微微一叹,对于那件旧事,他不愿意提,因为对错他也不知道。 就算全天下都以为是天军侯错了,但宰辅大人仍然不想对这件事表他的看法。 看着这个已经是一头白的男子,宰辅大人也不好说什么。 短暂的安静之后,有翰林院老翰林从人群中挤出,颤颤巍巍跪下,痛哭流涕大声道:“天军侯不顾君恩,私自出府,还意图出京,分明是没有悔改之心,望陛下明见。” 接下来便是其余的翰林院士跟着这位老翰林跪着,口里跟着高呼,“望陛下明见。” 事实上整个朝堂,就只有这些翰林最恨天军侯,一直对天军侯所犯的那件旧事耿耿于怀。 皇帝陛下看着这些翰林院士,没有任何表情,末了,才才开口问道:“诸位卿家也是这样想的?” 接下来,就如同先前一般,文臣都黑压压跪下,而穿着武官官袍的官员不一言。 皇帝陛下微微一叹,正要开口,便看见武官阵中,那位兵部员外郎郑成不顾同僚的阻止,强行走出来,对着皇帝陛下跪下之后,轻轻摘下头顶的官帽和解下腰间象征官阶的玉佩。 他才抬头说道:“微臣郑成年事已高,特请告老还乡。” 得到郑成说完这句话,整个大殿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告老还乡? 可这个兵部员外郎才不过四十出头而已啊? 皇帝陛下面色不善,冷冷开口问道:“郑成,你为何辞官。” 郑成回答道:“天军侯如此功勋都受如此待遇,微臣自认功勋不及军侯,不敢再在朝中做官。” “天军侯被幽居十数年,说是赎罪,我觉得也够了。如今不过要出京去赴亡妻的约竟被群臣如此待遇,这样对待军侯,我请问陛下,难道不怕天下将士心寒,不怕数十万士卒心寒,那以后谁还敢为国建功?” “如此庙堂,我郑成耻于与他们同处一室,恳求陛下。让微臣回乡种地。” 等到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武官也有人走出,如出一辙,都要告老还乡。 这朝堂已经要演变成文武对峙了。 皇帝陛下微微自嘲说道:“你们这是要逼朕啊。” 文官之宰辅大人没有说话,武官之兵部尚书也没有开口。 皇帝陛下想了想,才缓缓开口,“那革除天军侯军侯爵位,准其离京两月,明年开春之际,务必返京,今后不得传召,不得离府。” 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天军侯只是轻轻解开腰间的玉佩,交给一旁的小太监,然后转身就走。 而负责记录这次朝会的那个官员,便在纸上落笔: 宣正六年,冬。天军侯入朝,革侯爵,出京。 想了想,他又在纸上加了一句: 群臣见军侯白皆惊。 等他写完落笔,那头白也才消失在众人视线中,而就在今日,这头白出陵安。 只为赴约,便舍一切。 (本章完) . 正文 第51章 便不弱于人 (叶如晦的生涯要开始了,我得好好想想后面怎么写,这几天可能就没更了。抱歉。) 叶如晦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拥有了一份天下大多数人都没有的机缘。 而这份机缘,就来自那天夜里,老人为他聚集的天地元气。 虽说大部分天地元气已经被用来修复灵府的缺口,但多多少少剩下了一点元气,就存在他的灵府中。 而且他的经脉,因为经过那夜那股天地元气的冲击,已经比很多才开始修道的人更为坚固。 不过,对于叶如晦最大的限制,却不是其他,而是他的年龄。 他开始修道的时候,已经整整快要及冠了,这样比其他人那就是硬生生要慢了十数年。 不过,大器晚成这句话,也不是只存在的书中,他面前的老人就是一个例子。 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叶如晦不再费神,再度闭眼,去冥想。 老人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轻轻点头。 在老人看来,修道迟,天赋差都不算什么事,只要肯吃苦,再差的天赋都没事。 半个时辰之后,叶如晦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眼老人,嘴唇张了张,还是没有开口。 老人本来在闭上眼睛养神,本来应该看不到叶如晦的表情,不过却听到他微微开口:“你感受到了什么?” 叶如晦不觉得惊讶,对于老人,很多事情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叶如晦想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学生听到了老师的老师的呼吸。” 老人愕然,没想到叶如晦说这个,他轻轻开口:“修道之人的感官自然要强过普通人。” 老人顿了顿,然后又开口道:“我不懂剑道也不懂刀道,只会用一双手,倘若以后碰到用刀用剑的好手,要是愿意教你的,就跟着他学,不必顾及我。” 叶如晦张了张嘴,最后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这个结果让老人吃了一惊,不过随即就沉默了,他仿佛在叶如晦身上看到了他那个小弟子的影子。 得了,老人轻轻开口道:“叶小子,去弄只鸡来烤。” 叶如晦听到这句话,无奈道:“老师的老师,要不你去抓我来烤?” 听到这句话,老人直接一个给叶如晦脑袋上一板,笑骂道:“抓只鸡都抓不到,岂不是修道修到狗身上了?” 叶如晦无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出那方小院,一边走还一边抱怨,“真没个读书人的样子。” 老人看着叶如晦的背影,忽然喃喃道:“你这小兔崽子。” 或许是没有了生命的威胁,叶如晦的性格正在不经意的改变,开始有了一些同龄人的活力。 …… …… 之后便是炊烟缭缭,这方小院中,一老一少正大快朵颐。 叶如晦抹了一把手上的油,开口问道:“老师的老师,修道究竟是修什么?” 老人从嘴里吐出一块鸡骨头,拿手指剔了剔牙,才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就想知道了?其实你管他是修的什么,自己修就对了。” 叶如晦对于老人这个答案只是翻了个白眼,轻轻摇头,轻轻看着已经是光秃秃的那颗夹竹桃。 不久之后,陵安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而这场雪一下便是数日,而且还没有要停的意思,而这些日子的叶如晦仍然每日清晨会在小院里盘坐悟道。 老人也不再在小院里坐着了,反而是在屋檐下看着已经被积雪掩埋了一半身子的叶如晦。 而天空,却是仍然在下着雪,没有半点要停的意味。 半响后,叶如晦睁开眼睛之后,一个人从雪里起身,从老人身边走过去,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就是根本没有看到老人一样,老人也不恼,只是看着叶如晦的背影,若有所思。 而叶如晦则是回到房间之后,将刚才所想的全部写在纸上,不过等了一会儿,叶如晦又全部涂掉,想了想,他再度提笔。 如此数次,房间的地上到处是写废了的纸,而叶如晦此刻还是埋在桌上,仔细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等到老人从窗前走过,看到如此的叶如晦,也不免感觉有些感叹。 不过他也不曾说些什么,就这样走过去,让叶如晦自己静静思考。 到了晚饭时,叶如晦也不曾出来,老人看着他那个房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叶如晦从房间里冲出来,一脸憔悴的告诉老人他懂了,老人十足有些意外。 老人开口道:“那你懂什么了?” 叶如晦轻轻开口,把他设想的元气的在经脉的运行轨迹告诉了老人。 老人听完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告诉叶如晦明日清晨要他和他一起去爬陵安城郊的那座小孤山。 之后的老人就不再说话,只是看叶如晦的眼神意味深长。 …… …… 腊月初八,清晨,雪。 老人站在这小孤山山脚,看了叶如晦一眼,便开始爬山,不过老人选择的路不是为世人所知的那条上山小径。 而是一条几乎不能称作路的路,仔细说来,就是一条并不存在的路。 老人走的很从容,一步一步,如闲庭信步。叶如晦跟着老人走着,天上的还在下雪,使得这条路异常的湿滑。 就算是那常年在山上砍材的农夫,对于这这样也毫无办法。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半山腰,老人停下来,让叶如晦走前面。 “就一直往前走。” 叶如晦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按照老人的要求自己一个人往前走。 不同于跟着老人,自己走前面又比老人走前面又要有难度的多。 等到了山顶,叶如晦已经满头是大汗。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么?” 老人站在远处,开口说道。 叶如晦直了直腰,说道:“老师的老师在山脚不走那条世人都知道的路,反而是挑一条没人知道的路,无非是提醒我,开创一条路有多难。到了半山腰,您让我走前面,那便是要告诉我,有前人比没前人要辛酸的多。” 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有一点,那就是,我想告诉你,那条路也不一定能走的到山顶。” “不过我看现在不用了,你不是已经到了山顶了么。” 说完这句话,老人看着山下,放肆大笑。 (本章完) 正文 第52章 他叫高老头 (说周末有更,白天事太多,晚上也给你们更。看着有个书友咬牙切齿不要我断更,我淡淡一笑。) 陵安大雪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这座城,每年都会下,可奇怪的是,宰辅大人在大雪中却冒雪出门了。 今天是正月初一,按照老祖宗的规矩,这天就该是出门给亲朋好友拜年的日子。 宰辅大人今日出门,也自然是给别人拜年的。不过这就更奇怪了,整个陵安还有人值得宰辅大人亲自出门去拜年的人? 纵观朝野上下,就算是三朝元老孙老爷子,脸也没有大到那个地步,能让宰辅大人亲自去拜年。 而事实上,宰辅大人这些年,每到初一其实都出门去给人拜过年。 拜年的对象,自然是长辈,而宰辅大人已经是古稀之年,他的长辈其实应该不多。 权倾朝野的宰辅大人,在朝堂之上,都够训斥他得人,除了皇帝陛下,便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 不过在城东,仍然有个老头子,能让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人心平气和的……拔鸡毛。 走在雪中的宰辅大人想到每次到那里,那个老人都会让他给鸡拔毛就一阵无奈。 宰辅大人抬头看了看天空,感受了下雪砸在脸上的感觉,微微自嘲道:“还是这雪胆大,哪管你人间权势无双,该砸就砸你。” 宰辅大人穿着一身皮袄子,戴了个皮帽子,只提了一壶酒,倒也不怕被雪淋湿。 大过年的,加上又是大雪,街上本来就没什么人,宰辅大人又没带家仆,倒也没人管他。 快到城东的时候,宰辅大人停在一家禁闭着门的酒铺门口,歇了歇脚。 等不多时,宰辅大人再度起身的时候,却现头上居然没有雪砸下来,他微微抬头,看到一把油纸伞,伞把上有只干净的手。 “老伯,大冷天的,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走?” 宰辅大人顺着这只手向后望去,看到了那张干净清秀的脸,是个少年。 宰辅大人破天荒的回答道:“出门时急了些,去拜年,去晚了怕先生骂。” 少年看了看宰辅大人手里提的酒,轻轻点头,“老伯是有心人。” 宰辅大人看到这个少年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错了,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开口问道:“那少年郎,你一个人大过年的在街上走什么?” 那个少年杨了杨手里的东西,回答道:“家里长辈差我出来买点东西。” 宰辅大人点点头,“那你快些回去,不然家里长辈担心了。” 那个少年没有回答,只是说道:“老伯要去哪,城郊?老伯没带伞,我和你一块去。” 宰辅大人听到这句话,多看了少年两眼,确认对方不知道自己身份之后。 他摇摇头,轻轻开口说道:“回去晚了不怕家里责骂?” 少年微笑道:“怎么会,先生教导过,只要对的事是对的,就不需怕。” 宰辅大人也笑了,开口说道:“那你先生还是挺通情达理的,不过我不去城郊,去城东,你自己先去。” 听到这句话,少年乐了,开口说道:“正好我也去城东,顺路和老伯走一段。” 宰辅大人想了一会儿也缓缓点头,和这个少年边走边聊。 等到知道少年住在书院,他便以为他是书院的学生了。 “是书院的弟子,你的先生是哪位?” 少年摇摇头,轻轻开口道:“老伯,我不是书院的弟子,先生也不是书院教习。” 这个住在书院的少年自然就是叶如晦了。 宰辅点头沉默,然后便不再说话,径直往书院走,而叶如晦只是跟着宰辅大人的脚步,为他撑着伞。 等叶如晦远远看到书院那座楼的时候,他停下来,把伞递给老人,轻轻开口道:“老伯,我到了,伞就借给你打,不用的时候还过来就行了。” 宰辅大人觉得有些好笑,接过伞以后,自顾自的就朝着书院走去,剩下在身后呆的叶如晦。 等到叶如晦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踏进那方小院的时候,却看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一脸无奈的院长师叔看着提着一壶酒的宰辅大人摇摇头,轻轻给宰辅大人递过一只鸡,还叮嘱道:“小高,老师可说了,你再不来,就让你给他拔一年的鸡毛。” 而提着酒的宰辅大人,面无表情的放下手里的酒,接过院长手里的鸡,找了个小木凳,坐着便开始拔毛。 而院长则是开始清理开始拔了毛的鸡的内脏,一个满脸无奈,一个面无表情。 而坐在火炉旁的老人则是招呼叶如晦把宰辅大人提来的酒给他温温。 这幅场景要是被外人看到,肯定是要惊掉大牙的,一个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书院院长。 一个是文臣之的宰辅大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打理鸡。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则是悠哉悠哉的坐在火炉旁烤着火。 叶如晦顿了顿,张了张嘴,还是开口问道:“老师的老师,那个老伯也是你学生啊?” 老人点点头,“嗯,不过笨的很。” 叶如晦想到先前以为那个老伯的老师已经西去就很尴尬,他轻轻朝着宰辅大人说道:“师叔好。” 宰辅大人专注拔毛,没有理叶如晦。 叶如晦也没觉得什么,坐下来温着酒。 他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要是知道宰辅大人就是眼前这个师叔的话,或许会对老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等到老人拔完毛,院长也处理好了内脏,接下来就轮到叶如晦接过来开始烤了。 而老人则是喝着已经温热的酒,眯着眼看着宰辅大人,不一会儿,开口道:“高小子,怎么看着比我还老几分了?” 宰辅大人刚刚洗干净手,听到这句话,无奈开口,“老师,这句话能不能不要每年都说?” 一旁的院长无奈一笑,开始去准备其他的菜品,而被老人调侃的宰辅大人也识趣的和自己的老师兄一起去弄菜。 叶如晦看着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炒菜,也是一阵出神。 只剩下烤鸡的叶如晦和老人,看着出神的叶如晦,老人没好气的说道:“看着火,要糊了,叶小子!” (本章完) 正文 第53章 雪停 (这学校,一晚上停我三次电,可以,要骂我的就骂我,我更新度还是提不上来,各位还是多在话题圈里下帖子,骂我都行。) 一顿饭,叶如晦和老人吃的自在,宰辅大人面色清淡,而院长至始至终都是笑呵呵的。 而在桌上,老人看着旁边的学生,始终感觉少了些什么。 他看着门外的雪,缓缓开口,“小高,我考考你,你说咏雪诗是以李青莲的《无他》夺魁,还是杜言那《柳絮》登顶?” 宰辅大人闻言,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开口,“老师,李青莲那《无他》胜在磅礴,诗圣杜言的《柳絮》则是以平淡见长。其实并不好一较高下,不过非要一比的话,我还是认为《无他》稳压《柳絮》一头。” 老人笑而不言,转头看着院长。 院长皱了皱眉,还是开口说道:“学生还是以为《柳絮》用平淡道尽雪事,应该是要比李青莲的《无他》更能打动人心。” 老人哈哈一笑,“这个问题,我问遍天下所有读书人,都没人能够给出绝对答案,不好说,不好说啊。” 末了,老人忽然看向叶如晦,开口问道:“叶小子,那你怎么看?” 叶如晦开口说道:“老师的老师,诗圣诗仙孰优孰劣争论历来已久,我也说不清楚,但前些日子我在书院藏书阁里翻到刘乙撰写的《诗史》,里面有一旧北汉御史大夫刘长卿的《逢雪》,学生总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老人含笑不语,只是轻轻瞟了一眼宰辅大人,宰辅大人轻轻喝下一口酒,抬头看了看院长,轻轻开口道:“师兄,后继有人了。” 院长含笑不语,只是看着叶如晦,让叶如晦一阵毛骨悚然。 等过了一会儿,叶如晦实在受不了了,看向老人,老人摆摆手,叶如晦也就识趣的离开,就留下三个老头子在这里。 老人揉了揉脸,轻轻开口,“小高,你就没有觉得这孩子像一个人?” 宰辅大人转过头,看了看院里那颗夹竹桃,才平淡开口说道:“是那老小子的弟子,前些日子我派段长安去洛城请老小子,他不肯来,过了些日子打听到这老小子还有个弟子,当时想派人领进陵安来,又觉得老小子肯定自有安排,也就没有动作。” “不过再等回报,说他已经来陵安了,而且直接进了书院,既然这里有老师,我也没什么好做的,老师自然会安排。” “不过这孩子,是要比他老师性子温和的多。” 老人插口说道:“那你觉得这孩子路在哪里?” 宰辅大人沉思摇头,“路在前方,不也该这孩子自己走?” “难道老师还有什么其他打算?” 老人毫不忌讳的开口说道:“最开始我想把他培养成下儒家的接班人,这孩子读书会读出个名堂的。” “不过我后来又想,读书人有你两个也就够了,儒家百年以来只出了些在背后‘指手画脚’的人,我想让这孩子去替儒家去边关看一看。”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院长忽然开口,“老师,这是如晦自己的意愿?” “我还没告诉他,不过,我想这孩子是愿意的。” 宰辅大人轻轻开口道:“当年对小师弟不也是这样,小师弟便一怒之下出陵安,老师还要重蹈覆辙?” 提起屈陵之后,老人沉默了许久,“当年你和你小师弟打了个赌,输了。” 宰辅大人自嘲道:“我这辈子也就输过这样一次,小师弟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你以为你胜券在握的时候,他总会找些东西来破局。” “至于破局要付出的代价,他从来都是不理的,哪怕是他的命。” “那老师如何能够确定这孩子不会像他老师那样?” 院长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不一言,这场谈话,他说的不多。 就像当年那场谈话一样,他更像一个旁观者,不过唯一有区别的是,当年小师弟在当场,而现在叶如晦不在当场。 老人轻轻开口,声音平淡至极,“外人说我是儒家最怪的夫子,但有些事情我也不能像你小师弟一样,一切从心,在我身上仍然是许多事不能随心所欲做的。” “现在有你小高,有你师兄或许够了,但以后,为师百年以后,你和你师兄也百年以后,怎么办?” 宰辅大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开口说道:“愿赌就要服输。” 不过抬头宰辅大人再喝一杯酒,醉眼朦胧,看着那颗夹竹桃,再一怔,看着那颗夹竹桃旁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缓缓开口说道:“老高,你说你文章没有我写的好,纵横之术不如我,为何有颜面当我师兄?” 宰辅大人微微一笑,心里轻轻说出几个字,“我比你年长。” 那男子冷哼道:“你也就是只能用年龄来压我了,你也别高兴,年长也就是早死而已。” 宰辅大人嘴唇微动,“也不一定。” 那男子哈哈大笑,“至少有一点,你永远比不上我。” 此时便从院外走进来另外一个男子,笑吟吟的看着这个男子,问道:“是什么?” 那男子指着这个男子和宰辅大人说道:“你两个就算加起来都没我俊俏,哈哈。” 宰辅大人无奈一笑,轻轻开口,“一副臭皮囊。” 正在收拾碗筷的院长看了看宰辅大人,拍了他一板,“说什么鬼话?” 宰辅大人摇摇头,轻轻抹了抹眼角,低头喝了口酒呢喃道:“老小子。” 而院长看了看院里的那颗夹竹桃,忽然现这颗树没来由的直。 而这个时候,雪停了。 (本章完) 正文 第54章 天下最大的道理 虽说是大年初一,但有人欢喜也有人愁。 就在整座陵安城都沉浸在欢喜中的时候,那座整个大楚最尊贵的宫殿里,有个男人悠悠叹了口气。 然后,宰辅大人便紧急被宣进了宫,来宣宰辅大人的内廷总管柳公公破天荒的一个劲的催着宰辅大人快点。 这放在平日,这种情况是绝对不会出现的,纵然他身负圣渝,但仍旧面对这个权倾朝野的老人,也不敢半点不敬。 要不是临出宫之前看着皇帝陛下的样子,他是万万不敢催促宰辅大人的。 反观宰辅大人,昨晚的酒劲还没过去,起来的时间也确实晚了些,再加上今日并不早朝,宰辅大人便还没洗漱。 等到下人通报说宫里来人了,宰辅大人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才开始慢悠悠的穿衣。 柳公公在门口等的心急如焚,小半炷香后,实在是等不及了,便推开门进来。 看到宰辅大人还在慢吞吞的穿官服,一看宰辅大人的样子就知道宰辅大人还未洗漱,他着急开口道:“哎,我的宰辅大人,您老快点,陛下可等的着急。要是误了时辰,咱家被责罚到没事,只是怕误了陛下的大事。” 宰辅大人轻描淡写的看了柳公公一眼,缓缓开口,“陛下要是这点耐心都没有,这偌大个大楚,平素间这么多事,陛下不得着急死?” 一边说着,宰辅大人一边用清水洗了把脸,柳公公见状连忙把布巾递过去。 等宰辅大人把水迹擦干后,柳公公才开口道:“咱家比不得陛下和宰辅大人,您二位每天想的都是一等一的军国大事,咱家呢,每天想的无非是把陛下伺候好了,自然也就没有您的气魄。” 宰辅大人没有说什么,示意柳公公可以走了。 柳公公如蒙大赦,忙不及跟着宰辅大人出去。 宰辅大人路过庭院的时候。还不忘吩咐老管家给庭院里花浇些水。 等到了门口,要上轿子的时候,宰辅大人才朝柳公公问道:“今早宫里有没有收到些东西?” 本来宫里的事情,臣子没有过问的权利,不过宰辅大人 向来不是“安分”的臣子。 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宰辅大人反而觉得没什么。 柳公公也知道宰辅大人的性子,也知道他和陛下的关系。 要是别人来问,柳公公指定是不会说的,不过若是宰辅大人问,他也就告诉他了。 柳公公低头低声说道:“今早从靖南有封军报入宫。” 宰辅大人点点头,哦了一声。 便吩咐走。 等宰辅大人过了午门,柳公公便说道:“陛下在御书房等着您,咱家就不陪着您进去了,这宫里还一堆事情等着咱家去做,咱家不在,这堆小兔崽子指不定要搞出来什么幺蛾子出来。” “嘿嘿,咱家不去见陛下也省的陛下骂,要是气坏了陛下的龙体就不值当了。” 宰辅大人摆摆手,示意柳公公去忙他的,自己朝着御书房走去。 等宰辅大人推开御书房的门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副让人忍俊不禁的场景。 只看到那个站在大楚顶峰的男人,趴在书桌上正在聚精会神的画画。 而画的不是其他,正是这个男人的妻子,也是被外人称为皇后的女子。 宰辅缓缓开口,“你这画的是个什么?” 被宰辅大人说话惊的笔都掉了的皇帝陛下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个老家伙,要是婉蓉知道你把朕给他画的画像弄成这样,她会怎么做?” 宰辅大人摇摇头,“要是皇后娘娘知道你把她画成这个样子,恐怕陛下才是吃不着兜着走。” 皇帝陛下闻言低头仔仔细细看了看自己的大作,想了想自家那位,很自觉的把画作揉作一团,扔掉了。 这位皇帝陛下与他的先祖比起来,不算是最杰出的,但必定是最专一的。 他只有一个妻子,在这一点上,便是无数名君都不能及。 宰辅大人摇摇头,轻轻开口,“这么急急忙忙让我来,是边疆又有事了?” 皇帝陛下点点头,随即感觉不对,“唔,你怎么知道?是柳宝那个混蛋给你讲的?” “嗯,柳宝呢,去哪儿了?” 宰辅大人不理会他的自言自语,等着接入正题。 皇帝陛下顿了一会儿,从书桌上拿起来一!本奏折,递给宰辅大人。 宰辅大人接过去,仔细看了看,眉头微皱。 皇帝陛下开口说道:“南唐这封国书朕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宰辅大人轻轻开口,“那场国战,大魏被我朝所灭,北汉被北匈乘虚而入,南唐虽然苟延残喘,但早伤筋动骨,这些年一直是对大楚不敢有丝毫不敬之处,现在搞出这事,无非是要给自己找点面子罢了。” “陛下随便从翰林院找几个年轻的翰林,便可摆平了这件事。” 皇帝陛下看了宰辅大人一眼,翻了个白眼,“南唐这些年纵横之学兴盛,这次举办这次辩论,肯定是有备而来,翰林院那些书呆子,除了会些儒家经义,有几个会这个纵横之道?” 宰辅大人平淡开口,“书院里的学生你又叫不动,所以你让我来给你想办法。” 皇帝陛下喜笑开颜,“对了,你个老家伙,我这不是怕你闲出病了,正好让你活动下筋骨。” “其实朕是对这个事情没什么感觉,丢脸也无所谓,大不了让扛刀的去出气,本来这些混账隔三差五就上奏说什么北匈国挑衅,在陵安的想调到边疆去,在边疆的死活都不回来。” “这群混账,一天不打仗心里不舒服。” “不过这件事既然被婉蓉知道了,她可说了,要去把南唐说出个哑口无言。” 宰辅大人摇摇头,无奈开口,“你也不怕别人说你昏君?” 皇帝陛下不屑一顾,“朕每天起早贪黑,为了大楚鞠躬尽瘁,时刻照料大楚的面子,还有人说朕是昏君那才是瞎了眼。” “再说了,对自己的媳妇好,这就是天下最大的道理。” “他们懂个屁。” (本章完) 正文 第55章 城南旧事 宰辅大人看着自我感觉良好的皇帝陛下,无言而立,等到皇帝陛下微微平静下来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话虽如此,但陛下可有合适的人选。” 皇帝陛下歪歪头,看了宰辅大人一眼,扯着嘴说,“你做为这朝堂之上百官之,会没有合适的人选?” 听着皇帝陛下这不痛不痒的话,宰辅大人权当没听见,要说皇帝陛下没个大概的想法,他是万万不信的。 宰辅大人不为所动,静静的等着皇帝陛下继续往下面讲。 等了一会儿的皇帝陛下,看到宰辅大人没有接话的意思,才开口说道:“你看翰林院那个吴君生如何。” 宰辅大人淡淡开口,“宣正初年的朝试,他排第十十六,不过此人行事怪诞,拒绝了外放为官的惯例,反而在翰林院当了个抄书郎,也未尝没有报着天子脚下好做官的打算。”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朕看过他的朝试文章,颇有才学,不过内容却有些偏向新政,正值当改卷官是孙老爷子的派系,有些不喜,名次是实在有些低了。” 宰辅大人不做理会,反而开口问道:“那陛下怎知他研习纵横之学?” “他呆在翰林院,每天看了些什么书,自然会有人给朕报告。” “你也别急着瞪眼,朕如此关注他,还不是为你这老家伙找些人才罢了。” “这吴君生以后推行新政用的着,这改革,没有得力的官员可不行。” “这次权当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不过往下,朕可真的不知道了,你给朕想几个出来。” 皇帝陛下的脾性,宰辅大人清楚的很,见他这个样子,也没觉得意外,要是没有些许城府手段,如何御用百官。 看着皇帝陛下如此样子,宰辅大人摇摇头,拿起笔在纸上写上数人的名字,不一而足的是,这些人都是而立之前的年轻人,而且鲜有闻名。 顿了顿,他在最后写了最后一个名字——叶如晦。 然后他便退后站立,等皇帝陛下过目,皇帝陛下微微扫了一眼,便在叶如晦的名字上顿了一顿。 宰辅大人缓缓开口,“这是书院的学生。” 皇帝陛下一顿,“没和院长商量,就算是朕也调不动书院学生啊。” 宰辅大人淡然开口,“只是写在这里,再和院长说便是了,要是不允,作罢就是。” 皇帝陛下点点头,怅然说道:“若是书院肯派人前往,朕也不至于如此。” “那陛下准备派何人领队前往南唐?” 皇帝陛下听到这句话一拍大腿,懊恼道:“朕正为此事烦恼。” “虽说南唐一直与我大楚并无交恶,可朕也得派个人保住这些人的命,要是出使一趟,命都没保住,以后还有谁敢为朕办事?”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派位军侯前往,可现在朕是无人可派了,冠军侯要坐镇陵安走不得,华军侯那脾气,朕真是怕他去了,把南唐大闹一通。至于武军侯,朕准备派他去北境巡视一番,这样一来,朕便无人可派了。” 宰辅大人作为在朝堂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官油子,自然知道身前这位皇帝陛下的打算。 他最想派的人,此刻不在陵安,就算回来了,皇帝陛下也没有理由在重新启用他了。 看出皇帝陛下的心情欠佳,宰辅大人也没兴趣再呆在这里,便告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柳宝端着茶进来,宰辅大人也没有提醒他的意思,径直往外去。 柳宝进来,小心翼翼的把茶杯放在书桌上,轻轻站在一旁。 “柳宝你说朕做错了么?” 不明所以的柳宝顿了下,才小心开口说道:“陛下又非圣人,怎可一件件都做的公正公允呢?” “先贤周夫子作为圣人不都犯过错么,陛下所为国君,但还是不及圣人的,那自然也会犯错的。” 皇帝陛下轻轻开口,“朕就是喜欢你这个性子,从来不拍朕马屁,你好说是遇见朕,要是先帝,不得杀你多少次。” 柳宝听见谈及先帝,便是不一言,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他是明白的。 皇帝陛下惆怅开口,“朕当年做的选择,于国于民朕都没有半分亏欠,反倒是这些年,朕每每想起,都觉得亏欠了他。” “朕有的是这个大楚,可他有的,朕都给他弄没了,他为朕出生入死,到头来,可就是这样一个结局。” “所以,出了这么大的事,换做旁人,早让朕砍了一百次头了,唯独他,朕不仅不杀他,还在找机会重新启用他。朕做的仁至义尽,他还要逼朕,你让朕怎么做。” “朕和他相交十数载,削了他的爵位,叫朕如何忍心。” 柳宝轻轻开口,“军侯要不是如此有情有义,想来陛下也不会如此在意军侯。” 皇帝陛下看了眼柳宝,拿出一枚玉佩,细细把玩,微微失落说道:“朕此生怕是不能在和他把酒言欢了。” 柳宝看到皇帝陛下这个样子,嘴唇动了动,也没说出什么话。 皇帝陛下喃喃道:“朕没错,如果再让朕选一次,朕还是会这样选,不过朕还是会后悔,会觉得亏欠他。” “不过他为了一个女子便可置天下于不顾,朕早该想到的,他对子衿的感情,还是怪朕没有看住子衿,让她出了这陵安。” “要不是朕,事情又如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朕又如何会失去这个好兄弟。” “都怪朕,怪朕啊。” (本章完) 正文 第56章 赴国事 (一个事,手机阅读的读者希望关注话题圈,电脑端希望收藏一下,谢谢啊。) 年后的第一天早朝,就让群臣心里一阵乱颤,把过年之后还未散去的气氛冲淡几分。 南唐毗邻大楚是不假,可这些年一直都是安安分分,双方不相往来,边疆也没有战事生。 多年前那场国战,南唐、大魏、北汉三国联手攻楚,猝不及防的大楚开始是吃了个大亏。 可等大楚反映过来以后,战事基本上就开始由大楚主导,到收官阶段,北匈南下突袭了在南方失利的北撤的北汉残军。 本身就元气大伤的北汉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北匈所灭,而北匈趁大楚与南唐诸国还在乱战,仍然不死心,还想南下。 却不想,紧邻北汉的大魏皇帝一改往日作风,把将要南下驰援的军队调到北境与北匈对峙。 虽说最后大魏灭国,但世人后来谈及大魏皇帝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称赞一声。 至于大楚,当时也放弃了找南唐的麻烦,调军北上,接纳大魏北汉遗民。 在北境,让北匈国这些年不得跨过北丈原一步,南唐作为当时那场乱战唯一的幸存者,这些年来一直是安分守己,不敢有任何动作。 可到今天,群臣看到这封来着南唐的国书,都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礼部尚书吴离和户部尚书苑庄虽说在新法施行的态度上一直不和,但彼此对视一眼,仍然是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担忧。 吴离的目光在朝堂上扫视一圈,宰辅大人仍旧是一脸淡然,并无半分忧虑的样子,等到吴离看向兵部那几个老货的时候,也是一脸无奈。 这几个人,人人脸色红润,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皇帝陛下。 吴离心里默默一叹,这些老货轮军功不及王侯,可仍旧是有赫赫战功的武人,让他们在陵安本本分分的上朝和枯坐兵部早让他们厌烦了,好不容易碰到有可能打仗的局面,这一个个自然是希望陛下大手一挥,让他们领兵出征,哪里还有些忧虑的想法。 吴离摇摇头,平素里六部官员一有空缺,哪个不是拖关系找门路想补上去,可唯独这兵部,一但有了空缺,要在功勋不差的军伍里找人顶上的时候,便成了最大的难题。 一个个都说什么边疆不稳,没有戍边的将军们就一个劲的说什么军纪败坏,军心不稳,他们离不得要在军中为陛下分忧。 到最后,也只有那些军功相对不高,资历相对不深的军官被调到陵安入兵部任职。 人人都将入兵部任职当成了个烫手山芋,人人避之不及。 其实说来也是,一旦入了陵安,不能打仗不说,还要处处小心,上要应对天听,下要小心朝臣算计。 不说其他,论品阶,兵部尚书仍不算陵安第一字号军方大佬。 除了在军中的几位王侯之外,在陵安仍然有数位王侯,王侯之上的四大军侯更是全数都在陵安。 想到这里,吴离心里微微一怔,大楚规定只立四军侯十二王侯的祖制,旁人就算有心,也不得上位,可如今天军侯被废,这空出的位置,要争的人怕是不少。 是故这些老货才一个个像看见小媳妇一样看着皇帝陛下。 好在皇帝陛下也没有难为群臣,早已经拟定了前往南唐的人员,不过等名字报出来的时候,群臣一阵惊讶是免不了的。 他们惊讶的现,这些人几乎都是名声不显,不过群臣心中自有打算,准备下朝以后,好好的去琢磨琢磨。 不过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他们是确实没有听过了,不过看宰辅大人一脸平淡的样子,而三省长官也没有出言质疑,余下群臣便无人说什么了。 不过内务官员宣读完这个名单之后,又一个问题摆在了众人面前。 既然是一场辩论大会,皇帝陛下并没有明言派谁护卫安全。 “此次出使南唐,众位卿家以为该派哪位大人随行呢?” 大佬们心里早有准备,等到皇帝陛下开口,自然也没有多少惊讶。 兵部官员们破天荒的没有开口,他们明白,这差事多半他们争不到。 本来能入兵部的都多半算的上是“儒将”,她们虽好打仗,可这次差事却不是要领兵打仗。 本来大楚军伍中,论武力,冠军侯勇冠三军无人可敌。不过此刻却离不得陵安。 毕竟年秋叶长亭一事,群臣自然是知道的。 而除开冠军侯之外,也只有天军侯的武力能够稳压后面几位。 不过,天军侯并不在陵安,就算在,恐怕要出使,群臣也是多有口舌。 至于剩下的两位军侯,脾气太过火爆,不适合出使。 而现在在陵安的王侯也就那几个,要硬生生挑出一个来,却是没人敢挑。 军侯空缺,这次出使怕就是给进阶军侯铺路,要是挑出一个人,剩下没挑中的几位王侯怕就是有些想法了。 得罪一个王侯不可怕,可若是同时得罪了好几个王侯,任谁都要好好掂量掂量。 想到这一层,稍微懂点门道的大臣们都闭口不言。 不过今天皇帝陛下是破天荒的一个人也没有难为,自己就把一切都搞定了。 不过等散朝时,朝臣们还还在回味皇帝陛下这次朝会的深意。 …… …… 靖南州位于大楚南端,毗邻南唐,因此大楚取名谓之靖南,虽说靖南州风景不如江南秀丽,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崇山峻岭间,到处是江南见不到的别样风景,连山间花草也多了些其他味道。 而此刻在这靖南州境内的一座无名孤山,一头白的男子走在山间。 虽说周围了无人烟,山间野兽也不如别处凶猛,偶尔看见一头,也只是远远看一眼男子,并不曾袭击,显得和谐非凡。 男子并不理会山间异样,只是不紧不慢沿着山路往上而去,倒也奇怪,这四周了无人烟,却偏偏有条山路直通山顶。 走到半山腰,男子缓缓停步,抬头看了眼山顶,透过树木的遮挡,倒也隐约看出山顶有一间寺庙。 男子眼中意味深长,不过还是再度起身,往山上走去。 (本章完) 正文 第57章 行走在山间的男子 等男子再度起身的时候,山间正好也有风起,吹起这男子的一头白。 男子不知为何,又再度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身旁的这颗树,在树梢处,那里正好有一片枯叶落下。 男子伸出手,轻轻等那片枯叶落在掌心里,这片叶子才刚刚落在掌心,又有一阵风吹来,轻轻把这片落叶吹落掌心,就如同有人轻轻从他掌心里拿走这片落叶一般。 白男子猛的皱眉,直直的盯着落在山道上的这片落叶。 良久,男子缓缓弯下腰,轻轻捡起这片落叶,眼中落寞无奈伤感的情绪一闪而过。 记得那年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不是如今的孑然一身,而那个女子,也如同今日场景一般,在他伸手接过落叶之时,也是轻轻的在他掌心里拿起那片落叶。 然后那女子对他微微一笑,他便觉得这便是世间最美的东西了。 世人皆怨他为了私欲而不顾天下,可谁又叹他这些年形单影只。 他轻轻一笑,干脆直接坐下,静静想着那个女子。 他记得当时她说,她不要他为她卸甲归田,他穿战甲的样子才是她最爱的样子。 可他知道,每次出征时,她总是等他离开之后,便去寺里为他求一道平安符,也不告诉他,只是轻轻放在床褥之下。 等她不在了,他整理床褥的时候,才现床褥下的平安符竟有数十道之多。 他摇摇头,嘴角勾出弧线,若是旁人见到,怕是要吓一跳。 他记得当时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他领军路过乡下的私塾,看见她一丝不苟的在教小孩练字。 他微微一怔,本来大楚是有女先生的,不过在乡下碰见一位,实在是有些诧异。 不过因为行军急迫,他也没有停留,只是这一路却是脑中尽是她的影子。 等到归程,本不用再路过这里,他有意无意往这里而来,不过他却没能在私塾边看见她,一问周边的农夫,才知道她已离去。 不知为何,当时他心里微微失落。 等再度在陵安见到她,他心中的欣喜连他自己都不能明白。 等到后来他与她成了婚以后,他已有了归隐之心,是她看出他的顾虑,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至于后来,她离了人世,留他一人,他依她遗愿,将她葬在此处,独留青冢。 他却因旧事被禁足陵安,不得出府一步,这些年都没能来看她一眼。 当日她在他怀里的时候,已经是气若游丝,她嘴里含着鲜血,还开玩笑的说,要是我死了,你不要常常来看我,我见你见的太多,想自己静静,不过你还是要来看我几次,虽说孤坟冷清,我还是想看看你的。 你也别跟我一起死了,不然到时候我要些胭脂之类的,找谁要去? 还有啊,我没给你留下子嗣,等我死了,你去找个姑娘,留个香火,也免得你祭祖的时候没脸见咱爹娘。反正以你的相貌,陵安的姑娘不得排队往你哪挤啊? 还有,你要找个比我漂亮的姑娘,生了孩子之后呢,要是孩子长的像你,你就带他来看我,要是像那个女的,就不要来了,我怕看了忍不住半夜去找她,到时候你是帮她还是帮我啊? 到最后,她已经是睁不开眼了,在闭上眼的那刻,她艰难开口,一字一句的吐出最后一句话。 “白难,我真的好喜欢你的。” …… …… 想到此处,这个男子缓缓闭上眼,有泪从眼角滑落,这个男子自始至终都不明白古书上所写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何道理。 那日,他一夜白头,自此已是心死,他没有听她遗言所讲,找人留香火,其他诸事他都能为她做,可偏偏这件事,他做不了。 当时他亲自扛棺,从北境到此千里,期间也受过阻挡,不过当时他已然只有这样一个目的,竟然无人能够挡他分毫。 那位陵安最尊贵的男人也只是颓然摆摆手,只是让人等他办完事后,再带他回来。 不过等他把她葬下之后随人返回陵安,在朝堂之上,那个男人见到一头白的他也是一阵怅然。 至于之后,自然是禁足府邸,不得离开。这些年他不曾一次来看过她,不是畏惧其他,只是他清楚的明白,他来不了。 他无欲无求,武道修为却一日千里,在五境之中,也算是难求一败,不过他还是明白,也是想更近一步,此生再无可能。 他耐心等了十年,等到天下人快忘了他,等到朝臣大多不在死死记住那件旧事,等到他都快忘了他自己。 他才能有机会来看她,纵使如此,他也失去了他最后的东西,他那块象征爵位的玉佩。 这也意味着,他终于一无所有,哪怕当时她死了之后,他早认为他失去了一切。 现在他离她已经不远,反而他却有些怕了,他顿了很久,才再度起身,往山上走去。 半刻钟之后,他便能看清楚山中那座野庙,他定了定心,看了看那座野庙旁某处,还没等他往哪走去,就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 “这位施主,你是有情人么?” 白男子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约摸**岁的小和尚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僧衣,双手合十,站在山顶,静静望着他。 男子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看着这个小和尚,停下了脚步。 看到这个男子没有说话,小和尚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他还是开口说道:“刚才小僧同师傅做功课,师傅忽然同小僧说,小白,有客人来了,你去迎一迎。小僧就问师傅是什么人,师傅说呢是有情人,那施主是不是有情人呢?” 白男子听了这小白小和尚的话,想了想,缓缓点头。 小白和尚看到男子点头了,高兴道:“原来师傅没有骗我,那施主你跟小僧来。” 白男子点头,跟着小和尚穿过一片菜圃,来到这座野庙之前。 小和尚摆摆手,轻轻开口说道:“师傅就在里面,施主你去,小僧要去做早课了。” 男子缓缓点头,踏入庙门。 (本章完) 正文 第58章 寺中老僧,她说不会 白男子踏入庙门之后,现这野庙内部却不同外面般破财不堪。 一方小庭院,虽不说是如何装饰,反而是显得有几分安静。 小院中央有一个大水缸,男子走进一看,缸中还有几尾野鲤在其中。 兴许是身处深山的缘故,这几尾野鲤竟是对男子“熟视无睹”。 正当这时,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施主,数年不见,可无恙乎?” 男子抬头,只见从庭院里,走出一个身穿破旧袈裟的老僧。 男子自然是认识这个老僧的,当年他与她成婚之前,他便随她来过此地。 男子站定,轻轻行礼,缓缓开口,“难得方丈挂念,白难还好。” 依她所言,要不是这老僧下山化缘时在半途捡到她,她与他的故事倒也不必生了。 老僧淡然开口,“数年不见,倒是苦了施主了。” 老僧虽然深居这深山,也免不得十日八日要下山一次,对于这男子的处境还是知道些的。 老僧怅然道:“古书讲情之一字,最是沾染不得,是故我佛才对弟子言明,视为我禅宗最大恶。不过当年子衿为老衲于荒山所拾,老衲观其眉目,不似我佛之人,原本无收养打算,怎奈世道如此,老衲也只好将她抱回,教些儒家周夫子读物,后来她说要下山去看看,老衲也并未阻拦。” “后来子衿带施主来见我,老衲观你与子衿面相相冲,老衲虽有心阻拦,但却是拗不过子衿这孩子,老衲也就罢手,出家人虽不问俗事,但十数载春秋,老衲与子衿虽没师徒之名,却是胜似。” “再到后来,你扛棺来此,说起来,老衲清修数十载,见子衿如此,却仍是忍不住伤心落泪,实在有愧我佛。” “我听说施主为来此,已然是孑然一身,可有此事?” 这个前半生戎马生涯,现在已是无欲无求的白男子,轻轻摇头,“白难恨就恨在当初没能看透俗世繁华,若是早看透,子衿与我,断不会如此。” 老僧缓缓摇头,开口道:“此乃命数,无可奈何。当初子衿带施主上山之时,我便告诉过子衿,不过当时子衿却没有相信罢了。” 天军侯顿了顿,喃喃道:“命数,都是命数,命数!” 忽而,他猛的抬头,大声道:“哪里来的命数,谁给定的命数,谁又有资格为我定命数。” 天军侯双眼泛红,白飞扬,四周内气激荡,震的这方小院尘泥四起,而院中的水缸也隐隐有了丝丝裂痕。 这个胸中郁闷多年的男子,十年如一日平淡的男子,终于在今日控制不住自己,让心魔渐起。 老僧见此,缓缓走过,双手搭在天军侯的肩上,口中轻诧道:“白难,勿要被心魔所制,醒来。” 听到老僧声音的天军侯渐渐安静下来,不再狂,一头 白也不再无风自起。 老僧双手合十,轻轻道:“施主修为已臻化境,不过若不解此心魔,怕是此生再不得寸近。” 天军侯摇摇头,显得怅然若失,不过并没有开口。 老僧忽然开口,“你去,回来之时,老衲有东西给你。” 天军侯点点头,转身踏出庙门。 老和尚在背后,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开口,“这东西给了你,你前路便是更是崎岖了。” 天军侯置若罔闻,出了庙门,经过门前那方菜圃时却看到小和尚在费力的提着一桶水,小心翼翼的浇在地里。 看到天军侯,小和尚露出微笑,开口道:“施主,师傅和你讲了些什么?” 天军侯难得开口说道:“他让你别偷懒。” 小和尚听到这句话,当时就苦了脸,轻轻开口说道:“小白才没有偷懒,师傅是不是老糊涂了?” 天军侯没有再逗留,转身往东南方向而去。 远远看见一片桃林,因为才是初春的缘故,并没有满树桃花的缘故。 他记得,这是那年他扛棺来时,顺带着种下的,当时时间不多,只是随手种下,没想到已然长成一片桃林。 他自始至终记得她的一切爱好,哪怕是当时悲痛欲绝,仍旧是记得给她种这一片桃林。 他缓缓走过这片桃林,而这片桃林的尽头,便是一方小坟,无碑。 坟上并无些许杂草,想来应该是老和尚时不时来此打理的缘故,而坟前那捧野花,看着还很鲜艳,应该是小和尚不久才来放下的。 他缓缓走到小坟前,轻轻坐下,微微一笑,当时她说她死后就把她埋在这山里,不要立碑,看看多年之后他是否还认得。 再给她坟前种一树桃花,每逢春天,她能看看。 当时他还笑她,说不定是谁给谁立坟呢,说不定他就先走了,剩她给他料理后事。 聪慧如她,却是轻轻一笑,不说其他。 “子衿,我来了。” 他轻轻开口,却是声音沙哑,让他自己都听不清。 顿了顿,他从怀里拿出一包点心,轻轻放下,声音很轻,怕打扰到她。 他轻轻开口,“走的时候是寒冬,没买到你爱吃的桂花糕,你要是不满意,就来骂我好了。” “对了,那天老许和小赵还在谈起你,还念你的好,怎么样,我们没忘了你。小赵还埋怨你没给他说媒呢。” “也是我不好,回陵安之后,便没多少人敢和我搭边了,想要帮你给小赵说个媒,也是说不成了。” “还有啊,我那身官袍可破了,你什么时候给补补……” 他想了想,随即开口,“罢了,反正也用不上了,你本来就不擅长女红,伤了手不好。” “其实说来说去,我只是想喝你做的汤了,虽说是确实有些咸,但真是不错。” …… …… 天军侯坐在坟前,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从上午说到黄昏,说了这些年日日夜夜想说的话。 这十年,他沉默寡言,积了太多话,今天要一口气说完。 他张了张嘴,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片刻之后,这个一辈子没哭出过声的男人开始嚎啕大哭,声泪俱下,哭的撕心裂肺。 最后,他小心翼翼张口说道:“子衿,你不会嫌我不够男人。” 这时有阵风轻轻吹过他的耳旁,仿佛是她在回答他。 “不会。” (本章完) 正文 第59章 去见那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陵安这几日不安生,一方面是因为那封南唐国书的缘故,更多的却是因为皇帝陛下当日钦点的赴南唐的那批人。 这些人大多是在朝堂中默默无名的年轻官员,而此次不知道皇帝陛下从哪找出来。 大多数朝臣都从中闻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所以这几日,许多大臣明里暗里都在打听这些人。 毕竟在这朝堂上混,没点眼力见,那是万万混不走的。 至于叶如晦,作为名单上唯一一位书院学生,许多人自然是有心也无力。 书院那个地方,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进的,就算是皇帝陛下,要是院长不让进,皇帝陛下也没办法。 其实相比于这些要去参加南唐这场辩论的人来讲,作为领队的华章侯更让人来得值得深思。 这位当初做为在天军侯那件旧事中的直接参与者,被当时的朝臣骂的体无完肤。 皇帝陛下也迫于群臣压力,这些年没敢启用这位王侯。 这次重新启用,如果放在往日,少不得被群臣一阵反对。 不过正处于皇帝陛下被逼着废了天军侯的节骨眼上,哪个大臣要是还不长眼来找皇帝陛下的不痛快,恐怕自己是真的要不痛快了。 这位一直闲赋在陵安的王侯,相比于其他握有军权的王侯来讲,这位王侯受关注的程度却是要差了许多。 不过这几日,明里暗里,这位华章侯的府门怕是要被踏破了。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皇帝陛下这次启用华章侯,多半是觉得亏欠了天军侯。 所以只要这位王侯办好这趟差事,日后的仕途怕只是一帆风顺了。 而此刻,这位处于陵安漩涡中心的华章侯却静静地坐在府里喝着白水。 白水寡淡无味,也就如同这位王侯的人生一般。 这个一辈子只做了行军打仗这一件事的男子,在旁人看来,是最不懂变通的木头。 要是放在朝堂之上,说不得三两天就得让他卷铺盖走人。 可奇了怪,这个不懂朝堂争斗的男子,却硬生生的爬到了这个位置。 这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缓缓起身,缓缓叹道:“不争就不招人恨,也就走的远,这些人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然后他转身进屋,不过在他刚喝水的石桌上有一份名单,正是此次要去南唐的人员。 而在名单的最后,叶如晦三个字被人用毛笔画了一圈,并且还在下批注了一行小字: 大鹏一日腾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 …… 城东书院,朗朗书声夹杂着清晨的鸟叫声,使人听了亦是不觉嘈杂,反而是显得很惬意。 因为是初春的缘故,天色还有些寒冷,院长还穿着一身棉衣。 在书院那座号称藏尽天下书籍的藏书阁里,院长正翻着一本诗集。 是南唐诗仙李青莲的大作《醉酒歌》,院长靠在书架旁,时不时用手指蘸点口水以便能够顺利的翻页。 在读到这《长干行其一》的时候,院长不禁笑了笑。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他喃喃道:“既有胸怀天下之势,又有这等情趣才是李青莲啊。” 随即他放下了这本书,提起书架上放着的笔,轻轻在早已经准备好的册子上轻轻写下一行小字。 写完之后,他又拿起书放下笔,继续往下看。 过不久,他又再次往复之前的动作,短短一盏茶的光景,他便重复了数次。 本来据这里的规矩,就是任何人不得在前贤的著作上擅自批注,哪怕他作为书院的院长,也仍然是不得违背。 其实不说是他,就算他的老师,不管如何的放荡不羁也不敢违背。 “怕是也只有他了。” 院长摇摇头,一脸无奈,放下这本李青莲的诗集,在书架的一个角落里抽出一本前人写的野史。 吹了吹上面的积尘,院长轻轻翻开这本书,在书中第一页,便看见有旧北汉的隶书写在页脚: 不真,不实,一派胡言。 这旧北汉隶书本来就书写起来繁琐,在北汉亡国之后,也就渐渐失传,可以说天下会写的人不多。 而恰恰,他的小师弟,那个博学百家的男子,就会这一旧北汉隶书。 院长叹了口气,轻轻放回这本书,忽然听到楼梯有些许响声。 他微微一愣,这藏书阁三楼尽是些杂书闲书,除了平日里他自己,连书院的教习都不会来这到这层。 想必又是才入学的学生,没事到这里来看看。 院长摇摇头,轻轻透过书架间的缝隙看过去,是叶如晦。 只见叶如晦自然的走到第一排书架边,抽出一本书,便席地而坐,开始读书。 看这个样子,想必也不是第一次来了,院长有些惊奇,确实没有想到,除了自己,还有人对这些闲书有兴趣的,而且还是个才堪堪十七岁的孩子。 院长看了看叶如晦刚刚拿书的位置,凭他的记忆力,自然知道在那个位置放的是一本什么书。 是前朝大儒撰写的《夫子集注》,主要是对周夫子的生平的简介,虽无太大意义,当些闲时无聊的消遣事还是不错的。 等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都没见叶如晦有什么动作,想必是看入迷了。 见到此情此景,院长也不由得感叹,确实是太像自己的小师弟了。 马上,他就顾不得感伤了,因为他现,叶如晦竟然将这本书放回书架,拿起另一本书。 他明明是记得叶如晦刚才是从第一页开始看的,一顿饭的功夫他难道就看完了这共计二十余万字的《夫子集注》。 想到这里,院长缓缓点头,是了,小师弟收的弟子,本就该如此。 不然依他的个性,怎会死后都要把他送到这个他不愿意待的地方来。 院长缓缓走出,走到叶如晦身边,轻轻开口说道:“如晦,坐的可还习惯?” 被惊了一下的叶如晦立马站起来,行礼道:“回师叔,习惯了。” 院长点头,“对了,朝中要派人去南唐参加辩论,老师的意思是让你也去,你收拾一下,明日去过皇宫以后,就要出了。” 叶如晦微微不解,“师叔,这是为何?” 院长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你是问为什么去皇宫还是问为什么让你也去?” “让你也去是因为你老师是书院最精通纵横之学的,你作为他学生自然也不会太差。” “至于让你去皇宫,是因为这次出行之前,出行的人员都要去皇宫见一个人。” “另外,此次去南唐,尽力就好,不要在意书院的面子或是大楚的面子,这些东西,你一个孩子,担子还落不到你身上。” 叶如晦点点头,“那师叔,我去皇宫见谁?” 院长看着叶如晦,意味深长的说道:“去见那个天下最尊贵的男子。” (本章完) 正文 第60章 不明所以也不是 (求票,求收藏,求关注。) 今日便是皇帝陛下在皇宫召见出使人员的日子,其他人不用说,至于叶如晦,按惯例,第一次入宫的人员便在辰时会先去一趟礼部,传授一些基本的礼节,然后才会有人领到皇宫面圣。 叶如晦虽说身份并不一般,但旁人并不知晓,于是这日清晨,他便早早爬起来,在床沿边静思运气一周天之后,吃过早饭,便随礼部前来的官员往礼部而去。 等到了礼部,也正好是到了辰时光景,叶如晦缓缓打量了周围片刻,领路的小吏看了眼叶如晦,在他身旁低声说道:“李大人生性有些古板,要是和公子有些冲突的地方,勿要记怪李大人。” 叶如晦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他点点头,便继续随他往前走去。 等真看见这位李大人的时候,叶如晦便知道这个小吏担心的并无道理。 因为这个胡子花白的老大人,正在呵斥一位抄错了书籍的礼物官员。 “你们这些后生,抄书都不用攻,难道还等你们治国用功?” 等到看到叶如晦来了,他也懒得训斥了,与叶如晦寻了处安静的办事房,开始传授他在皇宫里应该注意的礼。 原本以为要如以往才入皇宫的人一样,叶如晦会有很多问题,可是这个李大人才现这个年轻人并没有问题要问他,而且很多知识,并不是要让他来告诉他,倒像是他只是要确定一下。 看出老大人的疑惑,叶如晦便开口说道:“书院的藏书阁里有很多书,晚辈在藏书阁里待过一阵时间。” 老大人点点头,等再讲过一些要点以后,便让他自己离开了。 出了礼部的叶如晦又跟着早安排好的人往皇宫而去,等真正看到这座号称天下第一的皇宫,心神荡漾也是情理之中。 等过了午门,就是那道皇宫甬道,任何要出入皇宫的人必须要经过的地方。 叶如晦跟着小太监不急不缓的往前而去,等走过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候,叶如晦忽然放慢脚步,因为他注意到,在这甬道两侧的石墙上有些许剑痕。 注意到叶如晦脚步放缓,小太监也不催促,本来原定的在已时诏见叶如晦的皇帝陛下,因要处理一桩小事,便在辰时就已经诏见了除叶如晦的其他人,不过知道叶如晦还在礼部的时候,皇帝陛下便临时改了主意,让人把叶如晦带到御书房等他。 小太监看了看天时,估摸着皇帝陛下也没那么快回到御书房,也就不急着催促叶如晦。 他顺着叶如晦的眼光看去,在他这些不懂武道的人来讲,这些不过是一些坑坑洼洼的墙罢了。 依他看来,这该让皇宫里的匠人好好修补修补才是,不然这坑坑洼洼的,怎么会好看,不说好看,也没有这皇城尊严不是? 不过他身在这皇宫之中,自然也是听过叶长亭曾一剑过这甬道的事的。 虽说是严禁议论这件事,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 他转念一想,这个小公子,好像也姓叶啊。 等了估摸小半时辰之后,他带着叶如晦已经过了这甬道,来到皇帝陛下的御花园,穿过御花园,那便是御书房了。 不过,等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却被人拦住了,看到这个人,小太监当时脸就绿了。 是太后娘娘,在这皇宫之中,要是说皇帝陛下权威最盛,那皇后娘娘便是要比皇帝陛下更盛,但是这二位,比起他们面前的这个老人,又不是一个档次的。 皇帝陛下名义上是这座皇宫的主人,可实际上,仍然被两个女人压住,而这两个女人中,皇后娘娘又没这位老太后厉害。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位太后娘娘到了这个年龄,脑子有些不好使了,常常有些糊涂。 小太监默默想着,今天皇帝陛下这个差事可不好交了。 等他正准备拉着叶如晦下跪,坐在石桌上的太后娘娘就开口说道:“那个孩子,你过来。” 而她指的自然就是叶如晦了,叶如晦看到这老人的装饰,就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等她开口以后,叶如晦自然是轻轻靠过去。 太后娘娘缓缓开口,“轩儿,让你背的书你背了么,又想到哪疯去?” 周遭的宫女太监都明白,太后娘娘又糊涂了,感情是把叶如晦当成隶月长公主早夭的羽轩公子了。 叶如晦瞟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又看了看身旁的宫女们,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轻轻开口,“皇奶奶,轩儿书都背完了,正想去见御书房找书呢。” 太后娘娘摇头道:“你那个舅舅把御书房看的比什么都紧,你能找到什么书。” 叶如晦轻轻说道:“那轩儿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皇帝……舅舅召轩儿去的。” 太后娘娘听了点头,“嗯,多读些书总是好的,既然是你舅舅叫你,你去,别耽误了,你舅舅脾气可不好。” 叶如晦点头,就要躬身告退,小太监也要准备起身,不过下一刻就被太后娘娘喊住。 太后娘娘缓缓从石桌上拿起来一块糕点放在叶如晦手里,轻轻开口说道:“轩儿读一上午的书想必也是累了,拿块去吃,别累着身子。” 叶如晦接过糕点,点头说道:“谢过皇奶奶。” 太后娘娘摆摆手,让他去,而叶如晦转身,穿过御花园,往御书房去。 而在御花园坐着的太后娘娘看着叶如晦的背影,缓缓开口道:“这孩子,还真的像轩儿啊。” 小太监虚惊一场,吓得一头大汗,等到了御书房,便看见柳公公正站在门外。 柳公公向来是跟着皇帝陛下,相必此刻皇帝陛下也正在御书房内。 小太监硬着头皮小跑几步,在柳宝耳边说了些什么,柳宝点点头,招招手让小太监离开。 转头向叶如晦说道:“小先生,皇帝陛下可是等了很久了,你随咱家进来。” 叶如晦点点头,看着柳宝缓缓推开御书房的门,他也跟着柳宝,踏入御书房。 (本章完) . 正文 第61章 桌后的帝王,山上的小道 (借长江大哥吉言,我努力长成参天大树) 而才踏入御书房,他便一眼看到了正坐在书桌后面的皇帝陛下。 不为其他,只因为皇帝陛下是一个极具存在感的人,存在感强到你都无法忽视。 这是一个人长期居高位所带来的,而且皇帝陛下作为这个庞大帝国的中枢,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叶如晦想着礼部所讲的,便向前一步,缓缓跪下,开口道:“草民叶如晦,叩见陛下。” 然后他将头埋在地上,等待皇帝陛下的指示,在这期间,叶如晦心跳的很快。不管他如何少年老成,如何沉静,但等真见到这个一言可断人生死的皇帝陛下,他仍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那坐在桌后的帝王在仔细看了看叶如晦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起来。” 这句话说的十分淡然,没有任何热络可言。 叶如晦听到这句话里所带的情绪后,忽然平静下来,他反应过来,这位桌后的帝王,虽说作为整个大楚的主人,但并不是叶如晦想的那样。 皇帝陛下一直在观察叶如晦,看到他忽然平静下来,他心中已经有数。 这时候柳宝从轻轻走到皇帝陛下后面,低声说了些什么。 按理说叶如晦也算踏入修行的人,可这时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却还是一点也听不清柳宝在皇帝陛下旁说了些什么。 他微微瞟了一眼柳宝,知道这个公公不会太简单,这皇宫的水不可谓不深。 皇帝陛下听了柳宝的话后,轻轻看了眼叶如晦的脸,微微点头,此时叶如晦明显感觉到了屋里压抑的气氛轻松了几分。 相必,这也是皇帝陛下先前故意施压的缘故,皇帝陛下开口,声音不似先前淡然,感觉是有了些温度。 “你是书院门下,不知师承哪位先生?” 叶如晦微微定神,轻轻开口,“草民虽是书院学生,却不曾拜在书院哪位先生门下。” 皇帝陛下听到这个说法,皱了皱眉头,不过并没有说些什么。 他轻轻开口,“朕不过是有些好奇书院里的学生是何模样,你去。” 听到这句话,叶如晦就要再度跪下,不过皇帝陛下摆摆手,“免了。” 于是叶如晦行礼之后,缓缓退去。 等到叶如晦真的离开御书房之后,这位大楚的最高决策者轻轻开口,“柳宝,你派人去查查他。” 柳宝虽说有些疑惑,但也只是领了皇帝陛下的命令离去。 等到御书房里只剩下皇帝陛下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呢喃道:“要是羽轩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不过,羽轩你真的死了么?” 末了,他怅然一笑,前些年,他一直没有子嗣,是故一直颇为喜欢自己皇妹那个孩子。 不过后来出了那档子事。 他摇摇头,看了看窗外,此刻他竟然是有些想叶长亭了。 都是痴情人啊。 …… …… 江南水乡,向来以风景闻名,不过这江南的区域一直划分的并不明朗,有的认为是庆淮两州之地,而有人却指为庆淮两州之外再加上梧州东南。 不过再怎么分,青城山坐落在江南之地是没跑的。 青城山剑峰问剑坪 作为剑阁掌教的余留白站在悬崖旁,身边是一个紧紧抓住他衣襟的小道童。 余留白低头看了眼这个自己在山下收的弟子,眼里尽是宠溺的神色。 他淡淡开口,“思尘,你可怕?” 这个叫思尘的小道童闻言又把自己师傅的衣襟在握紧几分,不过却是倔强的开口说道:“师傅,思尘不怕。” 余留白还是一本正经的开口道:“那你拉住为师的衣襟这是为何?” 被戳穿的小道童下意识松开拉住自己师傅衣襟的手,不过一瞬间,又再度握紧。 他不好意思的开口,“师傅,其实思尘还是怕的,要不咱往后退两步?” 余留白感到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往后退了几步。等小道童站好后,他忽然开口问道:“师傅,我听师兄们说师傅在山上不是最厉害的,师傅你是不是最厉害的?” 余留白看了小道童一眼,轻轻开口说道:“师傅肯定不是最厉害的,除去在闭关的你的那些师叔祖们,你师叔也比我厉害。” 思尘哦了一声,又开口问道:“是有道师叔他们么?” 余留白摇摇头,轻轻指着剑冢方向,说道:“你的那个师叔就在那里面,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去看看,不过你不能进去,不然会打扰你师叔的。” 思尘摇摇头,说道:“我才不去哪儿,尽是些断的剑,怪吓人的,还不如去洗剑池,那里还有清雪师叔陪我玩,” 听到清雪的名字,余留白感觉有些不自在,他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这个小徒弟。 轻轻喝斥道:“不好好修行,就知道玩。” 思尘在余留白身后做了个鬼脸,知道师傅不是真的生气,觉得没意思,自己便一溜烟的跑下了问剑坪。 余留白倒也没有阻止,本来这个年龄的孩子,玩心太重,讲太多道理也是听不进去的。 当初长亭上山的时候,看着比思尘大,不也一样不喜欢修行么。 不过转念一想,等长亭想修行了,境界一日千里的时候,他也傻眼了。 就在余留白在问剑坪神的光景,跑下问剑坪的思尘正在惆怅该去哪玩。 一路上碰到的师兄师姐,思尘也没心思打招呼了。 好在这些师兄师姐们,早习惯了这孩子一会晴一会雨的,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收起了打趣的念头。 思尘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找不到地方玩,与他年龄相近的师兄弟们大多被师长看的很紧,哪里有他自在。 他摇摇头,还是决定听师傅的去剑冢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师叔在哪。 于是他开始往剑冢去,走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他走到了剑冢前。 说是剑冢,其实也就是一个山洞,山洞前插着无数把剑,不过大多是断的。 这些剑都是剑阁先贤的配剑,不过同洗剑池的剑不同,这里的剑显得黯然,没有生气,就如同死人一般。 思尘之所以不喜欢来这里,也就是收不了这阴沉沉的气氛。 他站在洞口,隔着那些断剑,试探着开口,“师叔,你在里面么,我是思尘。”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半点反应,思尘耸拉着肩,师傅说师叔在修行,看来是听不见自己叫他了。 没有见到那个师傅说比自己厉害的师叔,思尘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可他没现,在他转身之后,在洞口的那些断剑忽然都在颤抖。 (本章完) 正文 第62章 于陵安之门见白发 (多谢支持,我会好好写的,再次恳求各位的票票。) 等叶如晦见过皇帝陛下的第二日,清晨时分,便有马车在书院门口来接他。 叶如晦原本打算的是在出之前去向老师的老师告别,不过院长告诉他,老师的老师还没睡醒,于是也就作罢。 “那劳烦师叔替我向老师的老师问好。” 院长点头,让叶如晦放心的去。 等叶如晦上了马车之后,院长才缓缓转身,他去到老师那方小院,等踏入院门的时候,只是看了一眼那颗夹竹桃,现不知什么时候,干枯的树干上已有些许绿意。 他摇摇头,转身往藏书阁去了。 反观叶如晦,上了马车之后,马车便缓缓向兵部驶去,这一路上,也有十几辆马车也直直驶向兵部。 等这十几辆马车聚集到兵部大门门口的时候,现兵部门口早聚集了一队兵士。 在马夫的示意下,叶如晦和其他十几辆马车里的人一起从马车中下来。 叶如晦轻轻看了这些人一眼,而此时此刻,其他人也在打量叶如晦。 这些人都是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官职也不大,也没有在朝堂上相互见过,彼此之间互不相识倒也正常。 在场众人,除了叶如晦,都有一官半职傍身,所以都在腰间佩戴着象征官职大小的玉佩。 这每年新入册的官员,都会有吏部登记在案由礼部制作出属于他的玉佩。 一来是为了方便管理,二来也未尝没有激励百官的意图,这毕竟官职越高,玉佩的品阶便更高。 就在所有人都在相互打量的时候,在最靠边那辆马车旁偏偏传来了一声酒嗝。 “呃~” 众人都寻声望去,只看见一个青衣男子拿着一瓶酒正醉醺醺的喝着,看他这样子,也是没少喝。 有眼尖的人望了一眼这个男子腰间的玉佩,便貌似了然的点点头。 他腰间那块玉佩上,赫然写着一个字,翰。 这便是很明显了,翰林院的官员,大多都是些放浪不羁的狂士,喝酒还是次要,那些翰林院的老翰林起疯来还敢当面斥责皇帝陛下。 满朝文武谁提起翰林院那几个老翰林不没好气的说一句老石头。 不过也有人心里不屑于这位翰林院官员的行为,只不过是没有说什么。 等了一会儿,兵部大门处一阵躁动,从门内走出一位身穿藏青色侯服的中年男子。 众人都得到过指示,知道这位男子便是华军侯了,于是都齐齐行礼。 华章侯轻轻摆手,淡然开口道:“诸位此行是代表着大楚,本侯希望诸位此行途中一切听从安排,勿要擅作主张。” 说完这句话的华章侯,走到了早准备好的一辆马车之前,说道:“启程。” 等到众人都上了马车之后,马车便开始换换向城门驶去。 这一路上倒是没有遇见什么阻拦,也毕竟这马车旁那些骑马披甲的兵士都不是摆设。 不过这议论是少不了的,路旁的百姓都在猜测这马车里是什么人。 有说是被流放的官员,不过提出这个说法的人立马被旁边的人否定。 哪有被流放还坐着马车的? 还有的说是去往东越和亲的,足足十几位公主都要去和亲。 这个说法立马便得到了周围人一众赞同,不过叶如晦却有些无语了。 本来他现在就比一般人听觉灵敏,听到这些市井小民的议论也是一阵头大。 等好不容易穿过闹市,到了城门旁,为的骑将出示了文书,在城门处登记之后,车队缓缓驶出了城门。 等车队全部都驶出城门之后,忽然那个为的骑将忽然又停住了。 他停住的地方,正好是叶如晦才入陵安时候坐过的那个破旧茶铺。 此时正是初春季节,万物复苏的时日,茶铺老板此时相必正在家里耕作。 所以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茶铺,有的只是一块普通的土地。 可那个骑将还是停下了,不是因为什么,只是在前方,有个白男子缓缓向车队走来。 难道是对这车队有什么想法,骑将身后的兵士都不由握住了身旁的军刀。 骑将翻身下马,对着正在走来的白男子单膝下跪,洪声道:“末将张虎参见侯爷。” 看见主将跪下之后,张虎身后的兵士都随即跪下,大声叫道:“参加侯爷。” 虽说都跪下了,不过他们也不知道这位侯爷到底是十二王侯中的哪位王侯,至于军侯,他们更便是不敢想了。 跪在前方的张虎今年才三十多岁,不过从军也已经有了十几年了,说起来他还是多幸运的,才入军旅,就赶上了当年那场大仗。 而那场仗便是眼前这个白男子指挥的,而他也有幸,能远远见到过一眼这个四大军侯之一的天军侯。 这些年来,这位军侯一直被张虎当作榜样,自然相貌也记得十分清楚。 虽说前些日子兵部的文书已经下到各地,他也知道了这位侯爷爵位被废的事。 不过他也还是愿意跪,愿意叫他一声侯爷。 前方的白男子不为所动,仍然缓缓向前走去,不过才走到张虎旁边,那在车队最后的一辆马车里便下来一人,也是洪声道:“末将许世离,参见将军。” 本来没有停步打算的白男子,听到这道声音,才停步站立。 这个白男子自然便是被要求开春反返京的天军侯白难,他轻轻看了一眼这个穿着藏青色侯服的男子,缓缓开口道:“世离,这已不是当年了。” 早已封侯多年的华章侯抬起头来,轻轻开口道:“末将这些年每每夜晚都会想起同将军在镇北大营的时日,在末将脑中,当年场景还历历在目。” 白难看着这个自己多年的副将,当年那件旧事生之后,也只有这个副将一度为他求情。 他轻轻摇头,轻轻转身,向城门走去,不一言。 华章侯看着他的背影,用袖口狠狠擦了擦眼睛,才开口说道:“走。” 其实在张虎跪下的时候,叶如晦就掀开马车上帘子观察外面的情况。 等看到张虎叫白男子侯爷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现在看到他转身离去,叶如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觉那背影要差点什么。 等马车都驶出了数里,他才恍然大悟,这个背影里确实要差点东西。 那东西不是其他,原来是生气。 (本章完) 正文 第63章 此后陵安 等到车队都离开数里之后,白难才缓缓从城门口的一处茶铺里走出来。 他回头看了眼远方,再转身,才缓缓向书院方向走去,不过一头白的他在街上确实太过显眼,引的不少路人回头。 白难毫不介意,只是缓缓走着,一步一步,这次回来以后,恐怕便再无机会离开了。 趁着还能走走,还是得好好走走。 不多时,他便要到书院门口,他在一家铁匠铺前停了片刻,忽然摇摇头,想起那个女子说此生最想去书院看看,不过又觉得自己学识短浅,去了怕徒增笑柄。 白难喃喃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去了。” 然后,他从一条小巷穿过,直接往侯府去,并没有打算按照程序去兵部衙门报到。 半途中,他买了一串糖葫芦,递了一袋银两给小贩,在小贩惊讶的神情中,这个白男子缓缓咬着一颗山楂,缓缓的走过街尾。 等到了那座侯府之前,白难再度咬下一颗山楂,眉头微皱。 确实有些酸了。 他看了一眼街角,然后缓缓踏进侯府,然后不多时,街角的阴暗处,就是刚刚卖糖葫芦的小贩,缓缓离去。 而就在白难没有进去的书院内,书院院长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行文连贯,偶尔停笔时都是为了蘸墨而已。 等写完一页之后,院长缓缓停笔,静静看着窗外,然后再摇摇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所写的东西,想了想,还是再度提笔,将那些字迹全部涂掉。 放下笔以后,院长轻轻叹道:“还不到时候。” …… …… 宰辅大人出门了。 其实也不奇怪,是人都要出门的,不会有人一直在门内,不过那座侯府里或许有。 不过宰辅大人出门就很奇怪,除了上朝和外出公干之外,宰辅大人是基本不出门的。 不过今天他出门了,因为有个人给他请他一聚,按道理说只有朋友才会请他聚一聚。 可朝堂上下的人都知道,宰辅大人没有朋友,有的只有政敌。 也正因为如此,皇帝陛下才会无条件相信宰辅大人,但今天请宰辅大人的,也正好是他的政敌,而且是他最大的那个。 门下省孙右任老爷子请他去府上。 当时宰辅大人在吃午饭,听到这个消息,竟是连午饭都不吃了,连忙往孙右任老爷子府上赶。 他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什么,估计孙老爷子真不行了。 在宰辅大人踏进孙老爷子的宅子的时候,这个消息便已经传播在朝臣之中了。 毕竟作为百官之,宰辅大人的一切动静都被百官密切关注,而这次宰辅大人也没有任何掩饰,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就从府里出来了。 此刻在孙老爷子的房里,老爷子靠坐在床边,面色枯槁,费力开口道:“高老头,你这一来,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这处宅子喽。” 说完这句话,老爷子捂着嘴,不肯在自己的这个老对头面前咳出声来。 一贯清淡如水的宰辅大人破天荒的摇摇头,冷哼道:“这么逞强,那就撑着别死。” 孙老爷子点点头,怅然说道:“年轻时候,就喜欢和你这老小子斗,没想到这一斗,就斗了一辈子了。” “原本以为,我这身子怎么还得撑个四五年,等我在琢磨下四五年你那新政,也许我也就不反对了。” “不过现在看来,没用了,我这一走,刘海这些老小子始终不算你的对手,对了,想必我这门下省中书令的位置,你已经有了打算。” 宰辅大人摇摇头,平淡开口道:“原本是准备让小师弟来代你的位置的,他为人如何,你是知道的。” 老爷子眼睛微眯,轻轻开口说道:“屈陵那老小子这些年跑到哪去了,你把他找到了?” “确实,要是这老小子来坐镇门下省,我也安心了,他决不可能因为你和他同门情谊就处处听你的。” 宰辅大人又摇摇头,今天他摇的头够多了,他又开口说道:“小师弟先走了,他在梧州的一个小城里待了许久,我也才知道,等我让段长安去找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过我后来想了想,即便小师弟还活着,十有**他也不会回陵安的。” 孙老爷子点点头,“那老小子的牛脾气,理当如此。” “前些日子你说让我的门房去你府上,等我死了你就带他去,那憨子,要是没个人看着,早晚被别人骗的。” 老爷子费力的在床边的柜子里拿起几本书来,递给宰辅大人以后,才开口说道:“你别想太多,这不是给你的,你那小外孙我去看过几次,实在讨喜,我上次就寻思给他找些小玩意,可找来找去,也就这几本书了。” “我那夫人早亡,也没个子嗣,等归了天,我是免不得被祖宗给骂个狗血淋头。” “我这一辈子啊,也没为自己打算过些什么,天天口里年念着国事国事,她表面上是不说,不知道心里是怎么个埋怨我啊,现在想来,确实是苦了她。” 宰辅大人眉头微皱,轻声道:“这么老的人了,你也不害臊?” 老爷子那本就没几两肉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开口笑道:“高老头,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就想想,你也这么大火气。” “其实你这老小子,比我还要大两岁,怎么就还活的好好的,也不早点死,让我也过过这朝堂第一人的瘾。” “不过也不算亏了,等我死了,再去找屈老头下两盘棋,然后就等你了。” “不过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该是还活许多年的。” 宰辅大人看着自己这位多年的对头,脸上仍然是没有什么表情。 都说宰辅大人平生没有朋友,但其实,孙老爷子便可以说是他一生唯一的朋友。 他轻轻开口,“孙老头,你看着办,我一定帮你的我的小师弟的,都实现了。” 孙老爷子听了宰辅大人这番话,眼皮已经都要睁不开了,他轻轻呢喃道:“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我又不想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64章 此行可待成追忆 (看到有的书友说他儿子上了大学可能我这本小说都还没写完这事,我表示不服,等你有了儿子再说。哼。) 车队不过才驶出陵安,于第二日堪堪走到淮州境内,由于离南唐这场辩论,还有整整一月光景,车队走的并不算不快。 华章侯整日在马车里,不曾从马车里出来过一次,连吃饭时候都是张虎亲自将饭食送进马车。 叶如晦合上一本前朝纵横大家的著作,揉了揉脑袋,他现在不似以前看会儿书就头昏脑涨,现在他精神好的让他自己都惊奇。 顿了一会儿,他默默盘坐,开始打坐,试着汇聚这周围的天地元气。 不多时,四周便有一股肉眼无法看到的微弱元气开始缓缓汇聚在他周围。 叶如晦双眼紧闭,他境界不高,没有办法吸取更多的元气,而汇聚而来的元气也谈不上精纯,被他吸取进身体的元气也只有少数化为真元,储存在灵府里。 而在车队最后的马车里,华章侯只是轻轻看着叶如晦这辆马车的方向。 脸色不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想起才踏入淮州境内的时候,从陵安传来的消息。 熬过了冬天的孙老爷子,本已经算是油尽灯枯,在这个早春在府内见过宰辅大人一面后,满朝文武都以为孙老爷子估计是要归天了。 就在宰辅大人走进老爷子宅子的时候,有些人就在考虑这以后的朝堂走势。 那些一心反对新政的官员,知道新政来的势不可挡,一个个都在盼着孙老爷子能多撑些时日。 不过可惜的是孙老爷子终究没能撑过去,当夜便西去了。 皇帝陛下下旨以国葬之礼厚葬这位三朝元老,将其灵位放入凌烟阁,成为至近三十年来,唯一一个死后能够入凌烟阁的朝臣。 把老爷子同开国二十四功臣同列,便足以说明老爷子在朝中的地位了。 宰辅大人更是亲自操刀,为老爷子写祭文一篇。 至于等老爷子出殡下葬时,朝臣才现,这位老爷子的陪葬品也只有一些旧衣服,连稍微贵重的一些物事都没有,使朝臣们看了无不动容,而那些稍微上了年纪的大臣,更是潸然泪下。 不过往后,这门下省主官的位置就成了群臣焦点,这三省之的位置,可是丝毫不逊色宰辅大人啊。 不过考虑到老爷子才亡故不久,还是没人敢提出来讨论这门下省主官的归属的问题。 不过明眼人都明白,这次宰辅大人怕是要扶植一位支持新政的官员登上这三省之。 至于孙老爷子死前和宰辅大人的那番谈话,便更是无人知晓。 至于后来孙老爷子府上的门房返乡种地去这事,更是无人关心了,天知道这个中年汉子走之前是拒绝了宰辅大人的。 不同于文臣这边的一阵慌乱,军方本来在朝堂之上就只有兵部。 对于谁上谁下,他们毫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什么时候能有场仗打,好积攒军功,填补上天军侯留下来的空缺。 想到这里,华章侯摇摇头,他对此并不关心,他所关心的,还有皇帝陛下交给他的另外一件事。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此时马车正好停下了,华章侯了然,倒是到了午饭光景。 这些天没有出过马车的他轻轻掀开马车上的帘子,跳下马车。 负责生火的兵士已经把火生好,接下来的淘米的种种工序有条不紊的进行。 华章侯观察到,除了叶如晦在帮这些兵士生火淘米之外,其余人等,几乎都在马车内等着开饭。 而那位翰林院的抄书郎吴君生正靠着马车辕上喝酒,华章侯眉头微皱。 他缓缓开口道:“行军途中,不可饮酒。” 吴君生醉眼朦胧,轻笑道:“侯爷说笑了,这次我们去南唐参加辩论,如何说的上叫行军?” 华章侯看着这个连皇帝陛下都赞赏过的男子,淡然开口,“本侯说的,这就是军令。” 吴君生微微一愣,讽刺道:“怪不得都说我朝军伍治军之严,原来便是这样治军的。” 就在吴君生说出这句话,在不远处的张虎便缓缓向这边走过来。 华章侯面无表情,冷冷开口,“本侯若没记错,国葬期间,任何官员不得饮酒。” 吴君生摇头,“侯爷说……国葬,国葬,是哪位大人?” 听到这里,吴君生酒意全无,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看着华章侯,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而在一旁帮忙的叶如晦,也停下来了手里的活,想知道是大楚哪位于国有功的大人西去了。 华章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开口说道:“你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叶如晦本就不是官场之人,自然也不知道这官场大事,他摇摇头,继续帮这些兵士蒸饭。 吴君生摇头,倚靠在马车旁,他知道华章侯必然会收到陵安的消息,却不曾想,是如此噩耗。 在陵安有资格在死后被以国之礼厚葬的就那么几个,而恰好,孙老爷子早在去年寒冬就已经是卧病在床,此时西去,也不是多突兀。 他怅然一笑,将手中的酒壶狠狠的扔出去,忽然转身爬进马车里。随即传来的便是他压抑不住的哭声。 他是认同宰辅的新政不假,也是被孙老爷子这一系有所打压也不假。 可他当年才读书识字之时,他的偶像,便是这个一生脾气温和,喜欢提携后辈的老爷子。 当年老爷子无意间听同僚提起吴君生朝试一事,不仅是斥责了当时的改卷官,更是亲自到翰林院亲自给他道歉。 老爷子这一生坦荡,从不曾打压过任何政敌,也不曾做过任何贪赃枉法的事。 不知道是多少人为官的楷模,吴君生现在还记得当时老爷子在翰林院藏书阁内对他说的一番话。 他捂着脸,哽咽道:“君生定不负老大人。” (本章完) 正文 第65章 所谓云淡风轻 (知道更的慢了,我努力多写些,下个周开始争取一天两更。记得收藏,票票哈) 车队这一路走的很顺畅,淮州在大楚内也算富庶,这一路行来,也没遇见什么情况。 不过叶如晦注意到,途中碰见的百姓见到这只车队也没什么特别注意的。 就那前日来讲,车队碰上了一架驴车,不过碰见是碰见,这架驴车现屁股后面跟了只官方的车队也丝毫没有要让行的觉悟,架车的老头也没有要让驴车加快度的打算,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而张虎对于这种情况仿佛也是司空见惯,也不着急,反正就跟着这架驴车屁股后面慢悠悠的走了一段。 等到这架驴车好不容易下了官道之后,张虎才让车队微微提,赶上了往日正常的度。 叶如晦从车厢内伸出头来,开口说道:“马大哥,怎么百姓就不怕咱们呢?” 骑马跟在马车旁的兵士看了眼叶如晦,爽朗开口说道:“小叶,你看你这话说的,咱又不是强盗,怕个甚啊。” 本来叶如晦平日里就喜欢帮着这些兵士生火做饭,而且他也不同于其他人有官职在身,自然也没架子,这些兵士自然也就喜欢和他多聊几句。 叶如晦看了眼这个叫马三的兵士,这些天来一直由他负责他的安全,叶如晦自然与他更加热络。 马三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道:“小叶,这些天来我看这些小白脸都是脸色煞白煞白的,怎么你年龄小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叶如晦轻轻一笑,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低声开口说道:“马大哥,你小点声,也不怕被别人听了去。这些都是读书人,受不得旅途颠簸也是正常的。” 马三砸砸嘴,摇了摇他那满面胡须的头,显得极为滑稽。 而他骑着的那匹马也是忽然摇头打了响鼻,感觉很无奈的样子。 马三轻轻拍了下这匹马的头,笑骂道:“你这懒货,莫不成是想小母马了?” 叶如晦听了这个说法,一阵哑然,想了想,才开口说道:“这马或许是觉得马大哥你太重,压了它一天,它也烦。” 马三瞪大眼睛说道:“小叶你说的什么话,我看是这懒货想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时日了。” 随即,他又叹气道:“我也是多久没听到号角声了,怎么也得小十年了。” 叶如晦开口说道:“这天下太平不好么?” 马三开口说道:“也不是不好,只是前些年生听惯了这军中号角声,现在听不到了,一想起来心里就像空落落的,再说了,这不打仗,还当兵干啥?” 马三指了指前面的张虎,开口说道:“这不打仗,怎么挣军功,别的不说,你看张统领,当了好些年的统领了,不打仗,这辈子怕是没有封侯的可能了。” 然后马上他又说道:“不过官大了也不说是个好事,你就说前些天我们才出陵安那时候,那个白侯爷官够大了,不仅张统领要跪,就连后面马车里那位侯爷也要跪,当时我没怎么明白,后来咂摸出味道了,应该就是早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天军侯爷了。小叶你说,好不容易花半辈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到了这大楚军伍的顶端,军侯啊!这大楚也没有一只手的数目,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落得这个下场。连去看个媳妇都他娘的让那些一肚子坏水的读书人把爵位给硬生生弄掉了。不过小叶我看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肚子里没坏水。我听人说这位天军侯爷是为了个女人落到这个下场的,真是不值得啊,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叶如晦听的饶有兴致,不过听到后来,他轻轻摇摇头,看了看天色,开口说道:“这情字,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马三听的一脑子雾水,悻悻说道:“酸,真他娘的酸,要不怎么说你们读书人不招人待见呢,就像这样说话,哪个听的懂?” 叶如晦权当没听见,只是抬头看了看这天,真是风和日丽,真是个好天气。 闲不住的马三看见叶如晦要将马车帘子放下去,连忙开口说道:“小叶,你先别忙着把头缩回去啊,这一路上咱哥俩好好说话破个闷。” 叶如晦无奈看了眼马三,什么叫别把头缩回去啊,我又不是王八。 神经大条的马三没注意叶如晦的眼神,不过就算是注意了,他也看不出来他表达的含义。 他见叶如晦没把头缩回去,嘿嘿说道:“刚才说天军侯爷呀,咱不是也是……额,那个词怎么说来的。” 见马三摇头晃脑也说不出来也是什么,叶如晦轻轻接道:“叹惜。” 马三一拍马头,开口说道:“对对对,就是叹惜了,要不怎么说你们读书人好呢。” 叶如晦对马上的说法也是相当无语,前面说的跟后面说的完全就对不上。 “老哥在乡下还有个儿子,不过才两岁,以后大些了,也让你教他识字。” 马三仰起头,正在规划他儿子以后的蓝图,不过那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叶如晦打趣道:“你不是说读书人酸的很么,怎么还想让儿子识字。” 马三打了个哈哈,开口说道:“识些字,识些字总算是好的,以后总不能让这些小子继续当兵,不然我们当兵干嘛。” “不过要是真有一天必须当兵,还是得去。” 叶如晦看着马三的眼睛里又多了些别的东西,他点点头,开口说道:“嗯,到时候把儿子送来就是了,我一定好好教,不过教不好可别怪我。” 就在叶如晦和马三交谈这会儿功夫,车队便驶进了一处山谷内,叶如晦看了看这两面山顶,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 在最后马车里的华章侯正好在拿着一本叫闲书正在翻看,他面无表情,什么都没说,也没做。 而在车队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架驴车,静静停在前方,而驴车之上,因为离的太远再加上有些雾,所以只能隐约看见个人影。 在最前方的张虎轻轻招手,让车队停下来,他看了看前方,轻轻握住了腰旁的军刀。 前方的驴车忽然向车队驶来,走的不快,不过这段距离也走不了多长时间。 距离拉进之后,张虎便看清了那架驴车,他微微皱眉,因为他现了,这架驴车,正好就是前些日子在前方挡过他们道路那架驴车。 张虎朗声道:“前面何人,让开。” 张虎话音刚落,便听见前面驴车上的人影开口说道:“你也配?” 只见山谷两面都有人影闪动,而此刻,在车厢里的华章侯轻轻放下书,走了出来。 (本章完) 正文 第66章 雾散人明 华章侯从马车内走出,这时候山谷内的雾气便开始散去,前面驴车上的身影也越明朗。 张虎狞笑道:“兄弟们,抽刀。” “唰~” 在他身后的兵士一起将军刀抽出,然后安静的看着前方。 军刀是大楚最正统的制式军刀,他们也是大楚在册的兵士,虽说这些兵士不是边军,也比不上常年处于战备状态的边军。 但毫无疑问,他们仍然具有大楚军人所应该具有的一切,热血好战一个不差。 张虎紧握住手中的军刀,手心微微出汗,时至今日,他仍然是不怎么喜欢工部打造出的这种军刀。 早年曾在镇北军中混的张虎,打心眼里来讲,他更喜欢镇北军内的军匠所打造的镇北刀,也更喜欢那种一刀一个北匈蛮子的快意。 那片广阔草原上,万马奔腾的场景几乎每夜都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抽了刀的张虎战意已经达到了顶峰,只等华章侯一声令下,便要向对面冲过去,让他们见识下什么叫大楚骑军。 此刻驴车上的身影再度开口,言语中尽是些讥讽,“许世离,多年未见,胆子是越来越小啊。” 这个平淡如水男子听了这句话,仍然只是站在最后,什么都没有开口。 见华章侯并没有开口,驴车上的身影再度开口说道:“许世离,你可知道我是谁?” 就像所有老套的故事一样,复仇的人总喜欢看见自己的仇人听到他是谁之后那一脸惊惧的表情,那种不可置信的样子,然后好似代表正义一般,取走对方的性命。 但是所有的剧本都需要记住一点,当主人公不配合的情况下,这个剧本的结局便要改写了。 华章侯自然不是那种配合的主人公,也自然不会配合这个剧本的走势,更枉论结局。 于是华章侯缓缓开口,“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 听到这句话,驴车上的身影显得有些怒不可遏,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凄厉。 “许世离,你们这帮魔鬼,难道就不怕死了下地狱么?” 这声音叶如晦听的仔细,不同于先前的刻意掩饰,因为华章侯那云淡风轻的表现,让对面一直压抑的怒气一瞬间释放出来,所以只一瞬间叶如晦便判断出来,驴车上的那道身影,是个女子。 而且听声音,应该不会太老,甚至是可以说不大。 叶如晦在观察谷内地势,现这个谷内正是一个葫芦形,不过幸运的是,车队在谷口,正处于葫芦口处,并没有太过深入谷中,不过想要退出去应该是不太可能,毕竟马车掉头就要花去一些时间,而两面的山上应该是有不少的人。 叶如晦并没有太过担心,虽说华章侯并没有流露出那种强烈的自信。 但既然这次出使只派出了华章侯一个人,就说明这位闲赋在陵安多年的王侯足以让这只车队安全平安的到达南唐。 不过除了叶如晦之外,其余人等好像并不这么想,叶如晦还有闲心把头伸出去观察情况,其他人可就是巴不得再缩进去了。 此时,山谷内的浓雾尽散,驴车上的身影也完完全全暴露在众人眼底。 果不其然,对面驴车上是一个白衣女子。 “许世离,今天我陈纾就让你死的明白些,我陈家满门的血债,该让你还了。” 是陈纾,天机阁次榜第九十六位。 叶如晦看着陈纾,心里却想的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也是次榜上高手,不过要比陈纾排名微微靠前。 那人叫郭硬,排在天机阁次榜第七十三位,而在第三境内,郭硬更是能排到第三。 听到陈纾的名字,华章侯并没有什么波动,虽说在天机阁的上没有他的名字。 但这并不代表,这位深藏不露的王侯,是因为实力不济而没有上榜。 其实他没在榜单上的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大楚军伍中所有人都没上过这份榜单。 陈纾既然没有郭硬排名靠前,那自然也就不敌郭硬,这个道理叶如晦很明白。 华章侯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二句话,“我与你何仇?” 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仇人,向他陈述了他的罪孽,然后对方居然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我与你何仇”。 这就让对方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样有力没处使,让她很难受。 陈纾一脸悲戚,开口道:“当年平城一战,若不是你打败了我父亲,陛下也不至于盛怒之下将我陈家满门抄斩。” 出陵安之前,叶如晦一直待在书院藏书阁内看书,因此他自然是知道平城一战的。 那场说不清对错的战争,起者不是大楚,但大楚却是最大的赢家。 前期动突然袭击的北汉一度在战场上占据主动,不过在大楚缓过气来之后,便是处处挨打。 从大楚境内一直败退到原北汉平城,由大将军陈满驻守。 当时的华章侯还只是镇北军的前锋,领命攻城,不过三日便城破,陈满自杀,也引得北汉皇帝龙颜大怒,才有陈家满门抄斩。 而陈纾应该就是当时的幸存者了。 华章侯没什么表情,这种事在他还没在陵安的时候经常生。进了陵安之后,这种事就没再生过了。 他看着陈纾,淡然开口,“想把命留在这里,本侯也不反对。” 听了这句话,陈纾终于再忍受不了,她轻轻从那架驴车上轻轻跃起,如柳絮一般,似缓非缓的向车队飘来。 看似缓慢,可眨眼之间便到了为的张虎身前,张虎武道修为不高,多年以来只不过才堪堪入境,定不是陈纾对手。 不过下一刻,叶如晦便看见在张虎身后,第一辆马车上的车夫一跃而起,为张虎挡下一击。 是了,这些兵士不过是掩人耳目,每辆马车前的车夫才是真正的高手。 不过,这些车夫一对一肯定不是陈纾的对手,于是就在第一辆马车的车夫为张虎挡下一击的时候,第二辆马车上的车夫随即起身,也是加入战场。 两人出手,虽然不能战胜对方,但陈纾也完全不能抽身出来。 叶如晦微微皱眉,先前见山谷两面有人影闪动,为何不见动作? 按照这有利地形,应该用乱箭射之,这样等自己这方体力耗尽,正好冲出不是更好? 而此刻前方,又有一车夫从马车上跃起,加入战场。 陈纾应对两人虽说是不至于落败,但也不能抽身,可此时,第三人加入,陈纾便是压力倍增了。 不多时,已经快有落败之像。 叶如晦总觉得有些不对,这一场针对华章侯的刺杀,就这样虎头蛇尾的要收场? 忽然,他凭空感觉到了一股破败的味道,他望了望四周,却没有看到什么。 好像一床多年未洗的棉絮摆在他面前,他摇摇头,仿佛在哪里见到过,应该是感觉到过。 正好,他看见华章侯转过身去,面对着谷口,叶如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看见一个灰衣人,提着一把铁刀,站在谷口。 叶如晦明白了,原来是他。 (本章完) 正文 第67章 这刀问你怕不怕 (是想写两章的,不过周一周二是满课,实在没时间,各位见谅了,实在抱歉,这两天的两章就欠着,一定补上。) 这个灰衣人出现在谷口,带着一身破败的味道。 叶如晦看不到华章侯的表情,但是他看着华章侯的背影,很明显感觉到此时的气氛有些压抑。 先前面对陈纾的时候,华章侯气息也毫无波动,此刻却是有些凝重了。 因为隔的太远,叶如晦看不清灰衣人的脸,但他现在能确定,对面的人就是郭硬。 无他,这股破败的味道,这世间只有郭硬有,而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郭硬便是一身灰衣。 不过让叶如晦疑惑的是,郭硬才不过第三境,应该与排在他后面的陈纾的境界相差不大,可为什么华章侯对待两人的态度完全不同。 顿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一件事,当时郭硬负伤的时候,与他一同来陵安,他说他要拜在书院门下。 莫非这段时间,郭硬已经破开第三境了? 谷口的郭硬缓缓走了两步以后又停了下来,他用他标志性沙哑声音开口说道:“许世离,你该死了。” 华章侯看了看郭硬的脸,又看了看郭硬手里的刀,他自然知道他手里那把刀是天下十大名刀之一的鬼刀。 但他更明白,这把刀是仿北汉建业刀来打造的,而这种刀,当年曾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华章侯淡淡开口,“我会死的,不过却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郭硬本来就不喜欢说话,一半原因是因为他说话要远远费劲,另一半原因则是比起说话,他更喜欢用刀让对方闭嘴。 于是他提起鬼刀,直接向华章侯掠过来,惊起阵阵风声。 在这呼啸风声中,郭硬跃到华章侯之前,就要一刀劈下去。 一辆马车上的车夫正准备一跃而起,来阻击郭硬,却马上被一道暴喝声制止。 “滚回去。” 是华章侯,他大手一招,从身后的兵士手里夺来一把军刀,迎着郭硬,同样一刀劈下去。 郭硬不退不闪,而是眼中有些不同于之前的神色,仍旧是一刀一往无前。 两把刀相撞,惊起一串火星,郭硬身体往前一弹,落在华章侯身后,也不转身,仍旧是反手一刀向华章侯双肋插去。华章侯轻轻向左一靠,在电光火石中转身,改劈为撩,从下往上,就要给郭硬来个开膛破肚。 两个人都是用刀高手,不过华章侯的刀更注重搏杀,所以更实用。 郭硬往上一掠,鬼刀反而脱手,直刺华章侯要害,华章侯眉头一皱,手里的军刀往上一挡,鬼刀被华章侯击飞,华章侯却虎口麻,他低手瞟了一眼,却现虎口已经隐隐有了血迹。他在谷口看见郭硬时,他就知道他已经破开了第三境,踏入了第四境。 不过同为第四境,他并不是太怕郭硬,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郭硬,貌似已经在第四境内稳住了根基。 而且气势隐隐还有强于自己的势头。 郭硬接到弹飞的鬼刀,在空中借了力,又是一刀挥出,目标直接就是华章侯。 从开始到现在,郭硬只说了一句话,既没有说为什么要杀华章侯,也没有其他的话。 华章侯横刀于胸前,也是消解这一刀的威势。 郭硬从空中落下,站在离车队不远的对面,而华章侯也从马车上飘落下来。 两人对立而站,郭硬站在远处,手中的铁刀微微一颤,倒是没有举起,却显然有意气横生。 华章侯眉头微皱,若说刚才只算是热身的话,现在两人就是要动真格了。 在车厢里的叶如晦透过窗口很明显看到华章侯虎口的血,和衣角的刀痕。 这时候,一股气势磅礴,一往无前却又带着破败意味的刀意破云而至。 狂风大作,山谷两边的野草被这阵风吹的摇摆不定,满天都是落叶断草。 叶如晦的双眼也被这阵狂风吹的睁不太开。 感受到这道刀意,华章侯神情凝重,眼底却有些许快意闪现。 沉寂多年的华章侯迎着这阵狂风,身形前移,他很明显感受到,郭硬这一刀,在第四境内也是极为了不起的一刀了。 甚至一些第五境宗师一不注意,也会有些头疼。 华章侯带忽然炸裂,让他满头长飞扬。 他仰天长啸,手里的军刀硬生生往郭硬头顶砸去,如泰山压顶的威势一般。 这一砸,包含着这些年来华章侯的所有武道感悟,仿佛融入了这片天地。 郭硬的刀意凌厉不假,可他才踏入第四境多久,怎么和已经踏足第四境多年的华章侯比? 一声轻响,郭硬的脚微微陷入地里,这片山谷里虽说是尽是土地,但经过无数旅人行客的踩踏,又怎么能够说不坚硬。 郭硬仰头,就如同他以往做的那样,他仰起头,双脚用力下蹬,拔地而起,直面华章侯的砸刀。 郭硬不只会用刀,他还有其他很多手段,不过现在,他只能用刀硬生生去挡华章侯这一砸。 这种搏命的营生他做过了很多次,所以他并没有太多想法,现在他面前,无非只有生或死两条路。 此时的郭硬便如同那时候在亭外直挺挺倒在叶如晦的身前的郭硬,就像毅然起身离开书院的郭硬。 这个男人,向来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不是他所选的选择,不过算的上,这个世界一直留给他的选择。 华章侯这一刀如同砸下的云,而郭硬这一刀便如同要吹散这些云的狂风。 这两人的境界虽然不低,但在整个人类修行史上,他们的名字还远远不够书写在上面。 因此这场算不上如何惊世骇俗的战斗,很快就注定会被世人忘记。 不过世人会记得这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因为在后来,这个人所做的事,确确实实是影响太大了。 华章侯老了,被世人记住的自然不是他,而郭硬才三十多岁,正年轻,也更有朝气。 自然,郭硬也谈不上有朝气。 不过,当郭硬硬生生冲破华章侯的砸刀的时候,他便有了朝气。 毕竟要杀了一个朝思暮想都想杀的人,是个人都会变得开心起来。 郭硬看着远处半跪在地上的华章侯,缓缓拖刀走过去。 有车夫意图想要阻止郭硬,却被郭硬反手一刀,直接击退数丈。 半跪在地上的华章侯,怅然说道:“果然是后生可畏,本侯不如你。” 郭硬没有答话,他本就不是那种啰嗦的人,更没有兴趣在杀人之前,还把对方的罪孽都陈述一遍。 不过他不说话,并不代表别人不说话,因为下一刻,他便听到了一道声音。 “等一等。” (本章完) 正文 第68章 请你别杀,石头 (猜猜晚上有没有?) 当一个人的实力不足以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总要想些别的办法,比如,讲道理。 不过这种情况往往生在两方互不相识的情况下,而此时的叶如晦和郭硬并不属于这种情况。 叶如晦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还只救过一个人,这个人叫郭硬。 而此刻,叶如晦想要救的第二个人,叫许世离,他的名头很多,但最广为人知的一个,叫作华章侯。而现在他正好在郭硬的刀下。 叶如晦从车厢里走出来,看着郭硬的背影,轻轻开口说道:“等一等。” 叶如晦也曾经想过他和郭硬重逢的场景,不过却没想到是如此见面。 郭硬轻轻转身,看着叶如晦,他用他沙哑的嗓音开口,“你要救他?” 叶如晦眼里有些歉意,他知道郭硬杀人必定会有理由,或许他与华章侯有着血海深仇,但他还是要站出来阻止郭硬。 他心里也没有底,虽然他和郭硬走过一段时间,也虽说郭硬欠过他一个人情。 而且他能想到,郭硬要杀了华章侯,实在是不容易,至少在他破入第四境之前,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而若是华章侯一辈子都不出陵安,他也是没有可能的,在陵安,没有人能杀害了一名大楚的王侯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不过他还是点点头,给了郭硬一个准确的回答。 “请你别杀。” 听到这句话,郭硬什么也没说,轻轻转头,看了华章侯一眼,然后招了招手,缓缓离开。 还了一个人情,放过一个不是很重要的仇家,更重要的是,这个仇家在郭硬眼中已经成了死人。 郭硬说过,我欠你一个人情,而现在,两个人两不相欠。 叶如晦看了一眼华章侯,至于陈纾,早在郭硬和华章侯对决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身影。 而山谷两面山顶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静。 …… …… 离开山谷里的郭硬走向了原野。 郭硬一直在走,哪怕他现在已经接近虚脱。 血水从他的灰衣内浸出来,将他的灰衣湿透,因为他穿的是灰衣的缘故,这样并不算很显眼。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喜欢穿灰衣。 他拿着铁刀的手在微微颤抖,两条腿也是举步维艰。 很快,血水从袖管里滴落,让他这一路都有迹可循,他看到了,但却无能为力。 能够击败华章侯,甚至是杀掉华章侯,这并不算什么难事。 至少对郭硬来讲,并不难。 要付的代价,对郭硬来讲,他也并不在意。 不过,他还是得付出代价,代价就是现在的重伤,以及数十日的修养。 先前不杀华章侯,虽说是为了还叶如晦的人情,但也是低估了华章侯的实力。 他踏进一条小溪,缓缓顺着小溪走去,他现在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来养伤。 这次他的情况更危险,如果当时叶如晦没在马车上,而是在谷外,郭硬想,他能把性命交托给他。 不过现在,他只能一个人走,尽可能的不被人现,血水滴在小溪里,便很快被水冲淡,看不到痕迹。 不过好在,叶如晦一行并没有人追来,毕竟郭硬最后一招击退那名车夫的时候,还是被狠狠震住了。 郭硬神智混乱,眼皮沉重,走的踉踉跄跄,已经是极为费力。 为努力让自己不倒下,郭硬开始想些早年的事。 他想了想自己那个一辈子只知道农田之事的爹,也想了想那个温婉的娘。 他想起了家里门前那条小溪,想了小溪旁那颗歪脖子树,想了树上那只老乌鸦。 那些日子远远比现在过的好,那时候郭硬能一觉睡到天亮,能无忧无虑的一个人在那条小溪里捉些鱼虾。再顺便想想那个小姑娘。 他不用思考如何活下来,也不用思考如何报仇。 那样的日子,是郭硬最惬意的时光。 不过下一刻,梦醒了,他的爹,那个一辈子没读过书的庄稼汉子忽然就成一具尸体。 而那个温婉的娘,也跳进了院里的那口井里。 在郭硬第一次登上天机阁的榜单的时候,天机阁以“资质不显,前路渺茫。”来作为对郭硬的评价。 数月之后,郭硬被排进次榜,更是成为第三境之中,仅次于柳青和不与的第三人。 这时候天机阁才改口说郭硬是“前路未知”。至于郭硬身上所背负的仇恨,也不是天机阁所关心的。 这些年郭硬杀了许多人,男的女的都有,他不知道还要杀几个。 他只是按照他脑中那份免单上的名字,一个一个杀,至于杀完之后,他能做什么。 他仔细想了想,去找那个小姑娘,他摇摇头,应该是大姑娘了。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如果没有,他要搞清楚是谁杀了她,那就为她继续杀人。 那杀完之后呢? 郭硬想不到了,也不想去想了,因为现在,他的头越来越沉。 身体被泡在水里的部分让他感到十分寒冷。 血水仍然在从他身体里流出来,他越来越虚弱,他清楚的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 这种情况只生过两次,而且两次都是由于他过于低估对手。 他能够活下去,靠的不是运气,而是强烈的求生**。不过现在,他的**并没有前几次强烈,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脑中那份名单上的名字已经没剩下几个了,另一部分是他感到自己已经累了,累得不想再活了。 他快要睁不开他的眼睛,他的脚已经被溪水泡白,他的身体任何部位都很疲惫。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爬上岸去,一旦在水里晕倒,恐怕不被冲走也只有被淹死。 他迈动双腿艰难的向岸边走去,当他终于爬上岸的时候,他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 他躺在岸边,就要缓缓闭上眼睛,去见他的爹娘,告诉他们他这些年所做的。 不过这样的情况并没有生,就在他在闭眼的时候,有一道声音把他从阎王哪里抢了回来。 “石头!” 石头,可能只是单纯的指岸边的石头,但郭硬明白,这是在叫他。 他的小名,就叫石头。 (本章完) 正文 第69章 他来了 (我们只谈小说,不说其他。) 他叫郭硬,什么才硬,只有石头才算硬,所以他就叫石头。 他的小名,除了他的父母之外,便只有那个姑娘才知道了。 躺在岸边的郭硬努力睁开眼睛,开始找寻声音的来源,于是便看到了岸边的姑娘。 这个姑娘,和他朝思暮想的姑娘一模一样,郭硬此刻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不过他也没有开口。 奇怪的是,刚才开口叫他石头的姑娘也很安静的坐在他旁边,不再说话。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了,郭硬的体力有所恢复,他想了想,才用他沙哑的声音说道:“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我本来以为,你会等我破第五境的时候再来。” 姑娘没有说话,只是开始笑,只不过笑容使人看着十分诡异。 郭硬缓缓把手里的铁刀提起来,然后放在她的脖子上,轻轻看了她一眼,铁刀抹过了她的脖子。 没有血水喷薄而出的场景,甚至姑娘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她只是很诡异的在笑。 然后姑娘便化成了一股青烟,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郭硬缓缓起身,继续前行。 …… …… 华章侯才刚刚被车夫搀扶起来,此刻谷口又出现了一个人。 看见这个人,华章侯脸色大变,眼眸里充满了怒意,这能表示华章侯的怒意,但更多的却是惊惧。 微风轻轻吹着华章侯的头,山谷里的野草也随着摇摆。 华章侯有伤,郭硬被伤成那样,华章侯的伤自然不会比郭硬轻。 不过,即使他没有受伤,此刻他也绝对不是来人的对手。 在天机阁的次榜上,这个人排在第四位,郭硬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在另一张榜单上,这个人排在第一位。 同柳青在第三境一样,这个人在第四境也排在第一。 第四境和第五境是一个巨大的鸿沟,而这个人站在这条鸿沟之前,可以自豪的说,我于五境之下无敌手。 五境之下无敌手的冉无序。 他比郭硬大不了多少,却早在几年前便试图破入那个玄之又玄的境界。 虽说失败了,但足以证明冉无序的强大。 搀扶着华章侯的车夫正想开口,却被华章侯摇头阻止,“十个郭硬都不是他的对手。” 看着对面的男人,华章侯思绪万千,要是这个人出手,为的就不会是自己的命了。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除了兵士,不出意料的只看到叶如晦一个人的身影,至于其他人,或许此刻正在马车内,都已经吓破了胆。 他忽然有些欣赏这个少年,虽然很可能就在今日,他和他们都会死。 华章侯默默摇头,这个书院的学生今日估计是要受他牵连死在这里了。 华章侯定了定神,冷冷开口,“冉无序,袭击本侯,你可知道是死路一条?” 冉无序听到这句话之后,无声一笑,然后缓缓弯腰,用他那双瘦长的手拨弄一株被踩过的野草。 那株野草上沾着些鲜血,是郭硬的。 看到这些之后,冉无序站起来,开口说道:“那不让别人知道就行了。” 华章侯睁着眼睛,看着冉无序,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刚刚和郭硬大战一场,现在气息紊乱,经脉严重受伤,不要说有再战之力,就算是站起来都极为费力,而他现在面对的是第五境之下的第一人,第四境无敌的冉无序。 更何况,他面对冉无序,就算全盛之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听到这句话,叶如晦皱了眉,他知道这个人,所以他也明白,这个人天性嗜杀。 这个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到至今还记载在书里。 那句话叫作:这世间最美的花是血花。 华章侯不再说话,因为他也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一切言语都无法对对方造成威胁。 因为对方只要杀了在场的所有人,这一切的威胁都不成立。 大楚纵有再多的军队,都不会没有理由的追杀一名五境之下的最强者。 而理由就是证据,没有证据,也就没有理由。 不过华章侯想知道的是,对方究竟是为什么而来,是为了这一行人,还是为了报仇,或许是为了他手中的东西。 山谷里一片死寂,车厢里的人没有说话,车厢外的车夫也没有说话。 而那些兵士们包括张虎也都没有开口,因为面对强敌,默默抽刀才是大楚军人的信条。 而很明显,他们现在抽刀并没有意义。 冉无序看了一眼华章侯,微微一笑,看着很和蔼。 “许世离,我记着你入第四境已经很多年了,输给郭硬的滋味不好受?” “好了,让你多活了将近一刻钟了,你该死了。” 这句话听着很熟悉,因为开始的郭硬也是这样讲的,郭硬一出现就开口说了这句话。 但是由冉无序说出来,这句话却仿佛多了些玩笑的意味。 冉无序缓缓伸手,就要结束华章侯的生命。 而这时,天地间忽然有股刀意生出,然后就是一道刀光乍现。 是谁? 华章侯第一个想到了郭硬,因为他才见识到了郭硬的刀。 不过下一次他就明白这不是郭硬,这道刀意太过微弱,更谈不上凌厉。 对冉无序,更是造不成丝毫威胁。 不过这道刀光很亮,像是黑暗中的光,要照亮天穹。这道刀意很正,让人感到一股清风。 野草断了,草絮在天空乱舞,但刀意一往无前,直直到冉无序身前。 冉无序甚至都没有有所动作,这道刀意便消失在天地间。 冉无序有些诧异,顺着刀意来的方向望过去,只看见一人提刀站在华章侯身后不远处。 是一个年轻人。 能够敢向冉无序挥刀的人不多,在场的人应该也只有华章侯一个。 年轻人手里拿的是一把大楚军刀,这把刀是马三的。 这道刀意是从郭硬哪里学的。 不过这一刀却是他自己挥的。 我说,他是天才。 这一刀是之前看郭硬那一刀而领悟出来的,所以他是天才。 不过,很不巧,天才也是会死的。 至于他的名字,也很不巧,他同那位传奇剑客一样,也姓叶。 (本章完) 正文 第70章 没什么道理是一刀不能解决的 (第二更来了,好像还欠着你们几章。明天来。) 冉无序没有与郭硬交过手,如果交过的话,估计这个世上也就不会再有郭硬这个人了。 他不知道这道刀意的含义,可华章侯知道。 华章侯很惊异的看了叶如晦,他出现过这个神情的次数不多,他明显感觉,刚才叶如晦这一刀已经有了郭硬的六分影子。 如果之前并没有跟郭硬学过刀的话,那就说明,他真的是个天才。 至少在修道方面是。 不过,叶如晦只能算半个,因为在之前,他看过郭硬出刀,就在那座下着雨的小亭内。 而之后,他与郭硬走了一路,叶如晦在踏上修道这条路之前,他遇到的第一个修道者不是别人,只能是郭硬。 而在后来,他治好病之后,开始修道,对他影响最大的,不是他老师的老师,而是郭硬。 在再次见识了郭硬的刀之后,叶如晦感觉心里有些东西要表达出来,于是,他借了马三的刀,挥了出来。 他的身体经过精纯的天地元气的洗礼,远远要比别人修道来的容易。 而更不易的是,他的灵府里还有些许残留的天地元气,可以支撑他挥出这和他境界不相符合的一刀。 但,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条件。 要挥出这一刀,他还需要的是,先,他得有刀。 众所周知,大楚军卒的刀一般是不会借给别人的,在他们眼中,军刀便是他们的生命,不过他借到了,是在马三那里。 其次,他得有勇气挥出这一刀,站在对面的不是别人,是第五境之下无敌手的冉无序。 在场的兵士,和数辆马车前的车夫,都没有一个人敢出手。 叶如晦敢,所以他挥出了这一刀。 不过也只是挥出这一刀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因为现在冉无序还站在对面,毫无损。 事情回到原点,不管这一刀多么惊艳,要是不能对冉无序造成什么伤害,那便没有任何意义。 华章侯轻轻摇头,因为此刻的叶如晦,无论多么惊艳,也无法对修道多年的冉无序造成任何伤害。 挥出这刀的叶如晦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脑门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这一刀已经让他为数不多的真元变得只剩下一点,他看着冉无序,直了直腰。 像是在告诉冉无序,我不如你,但我却不怕你,哪怕你叫冉无序。 冉无序看到这一幕,眼中出现了戏谑的神情,他轻轻张口,“有趣。” 活脱脱像一只逗弄老鼠的猫。 静立数息之后,叶如晦举起刀,又挥出了一刀,刀意勃,刀光闪现。 这一刀代表的是叶如晦求生的意志,对生命的渴望,放在以前,他不会有如此强的求生**,但是现在对他来讲,他既然活下来了,便是该活的有意义。无缘无故死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这一刀出手,叶如晦灵府内除了他尚未吸收的真元,便是空旷的“一览无遗”了。 这一刀同样对冉无序没有任何的影响,他摇摇头,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但是,叶如晦的这一刀也同样让那数名车夫有了出手的勇气,这下一刻,他们便纷纷施展出了自己生平最强大的招式。 不过他们毕竟和冉无序有直接的差距,所以,他们的招式对冉无序造不成任何伤害。 冉无序只是轻轻一挥衣袖,这一看似十分平常的举动,不过只一下,这些人便被扫出数丈之外。 冉无序恐怖如此,确实让他们难以置信。 不过,谁也没注意到,在车队中间的一辆马车上,有一个车夫,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手。 冉无序看着华章侯,轻轻向他走过去,脸上还带着笑容,就像面对一个老朋友一样。 不过下一刻,又是一刀狠狠向冉无序劈来,不同于前两刀,冉无序忽然身形暴退,仿佛并不想硬抗这一刀。 而华章侯也是双眼紧缩,因为他感觉到这一刀里面所含的境界,比他巅峰时候,还要高。 而这一刀是叶如晦挥的,也不是叶如晦挥的。 刀在叶如晦手上,也是他的手挥出去的,又怎么能讲不是他挥的? 可刀虽然在他手中,也是从他手中挥出去的,但并不是他要挥的,又怎么能讲是他挥的。 这是一个纠结的问题,不过很快,就不再纠结。 因为他身后有人走了出来。 是那个车夫。 天机阁的榜单上只有那些举世皆知的强者,就像郭硬和冉无序。而有很多隐世的强者因为种种原因,天机阁没有把他们派在榜单上。 这个车夫便是其中之一。 冉无序看着这个车夫,神情凝重,因为那一刀他感觉到对方并不弱。 而他丝毫感觉不到对方的修为,更是说明对方的可怕。 冉无序已经是五境之下无敌手,能让他怕的,自然便是第五境的高手了。 五境之下无敌手,那也只是五境之下,倘若正好碰到五境呢? 是不是只有走? 冉无序没有选择走,他作为五境之下第一人,名副其实的修道天才,他没有选择走。 只瞬间,他的气势便攀至巅峰。 我冉无序以四境战五境,若胜又如何? 而此刻谷中草木开始被冉无序的气机所牵引,开始摇摆不定。 这个车夫眼中有赞许的神情,虽说是他和冉无序在对立,对于冉无序的天资,他还是很赞许的。 他轻轻从叶如晦手里拿过那把军刀,也看了叶如晦一眼,他对叶如晦的赞许,丝毫不逊冉无序,而且还有胜之。 车夫提刀,看了冉无序一眼。 然后冉无序便觉得看不清对方的脸了,等再过一会儿,他连对方身影也都看不怎么清了。 然后再之后,他已经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机了,可事实却是,对方就站在那里,一步也没有动过。 只听得对面那车夫豪迈笑道:“老夫也是半甲子没有出手了,今日让你冉无序看老夫这一刀。” 随即,一道雄浑的刀意突兀而出,如天地般广阔,让人生不起反抗的念头。 (本章完) . 正文 第71章 他走了 (就这一更了,事情有点多,见谅了。。) 这道刀意不知道比郭硬的道理要强多少倍,光是看着已经够吓人的了,更何况冉无序还要直接面对这一刀的威势。 来杀人的冉无序眼睛微眯,他有些迷惑,对方那道刀意虽然霸道,而且让自己避无可避,但是他并未从中感受到丝毫的杀意。 更像是在考校后辈一般。 不过这道刀意却丝毫不弱,以磅礴气机来看,实打实算是第五境的招数。 冉无序四处游走,试图脱离这道刀意的控制,却现始终是徒劳,那股广阔如天地的浩瀚刀意切断了冉无序所有能够躲的地方,让冉无序只有硬憾这道刀意。 这道刀意在脱离车夫手中刀后,便化作一头黄龙,怒啸着向前而来。 他身行猛然拔高,两只修长的手掌向下一压,一股磅礴充沛的气机从冉无序身上迸出去。 正压黄龙头。 这股气机正好击在了这股刀意的最薄弱的一处,竟是形成了以最强对最弱的局面。 两股磅礴的气机相碰,造成一阵巨大的响声,冉无序后退数步,嘴角有些鲜血。 他身后,谷中不多几颗树竟是应声而断。 那车夫单手持刀,不见有何神色波动,但心中却如江海翻腾,看向冉无序的眼神竟然是越欣赏了。 这刀意中的奥妙,同境之中若是有人能够看出,车夫也不会如此惊奇。 冉无序是四境第一人是不假,这一点车夫也承认,可如果说冉无序能以第四境看破他一记刀意,并现刀意中的最薄弱的一点,并能够击中,车夫就不得不惊奇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车夫就能够不再出刀。 转眼,车夫第二刀又至,比前一刀更凌厉,更可怕。 这次车夫不只是站在原地,反而是提刀向前,要真真与冉无序打上一架。 冉无序双目紧缩,眉头皱的极紧。 然后,他身上便生出数道气机,分别向车夫各个要害攻过去。 他能够在第四境无敌,除了本身天赋异禀,这一手可以同时控制多股气机的本事,也是他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 车夫不急不缓,没有存什么一招败敌的想法,他要杀人,冉无序早成了一具死尸了。 这对他毫无意义,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喜欢过虐杀年轻高手。 对于这些惊艳的后辈,他向来是希望这些幼芽能够成材的。 在这世间,要想保持昌盛,不在于他们这些强者,而是在于这些惊艳的后辈。 所以,车夫只是打乱这些气机,静待着冉无序的后手,冉无序也明白,无论他能控制多少股气机,都无法对车夫造成些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无论聚多少沙,都终究是沙,都会不如石头坚硬。再多的水,也终究是水。 因此,再多的气机,也终究这是第四境的,对第五境强者,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量变终究无法引质变。 他在第四境无敌,也终究是在第四境而已,现在事情摆在他面前的是,对方是第五境,就这几个字也就够了。 要能够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就是让量变变成质变。 于是,他双手微微泛青,有一股莫名的气势开始从他身上升起,初时还约摸是第四境,不过这道气势还没有停止,继续攀升,直至第四境与第五境的临界点。 “啵” 天地之间,一片静谧,只听的这声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华章侯看着对面的冉无序,一脸惊骇。 难道破境了? 不过他不明白,怎么忽然冉无序就破境了。 他不明白,有人明白。 车夫忽然身形前移,瞬息之间,便收刀到了他面前,一只手按在冉无序头上。 竟然硬生生把冉无序的气息从第五境一直压到了第四境。 车夫怒喝道:“冉无序,空中楼阁的道理你都不懂?”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冉无序口中吐出来,喷在野草上,看着分外妖娆。 冉无序被这样一压,气机全破,硬生生被车夫逼回第四境。 这时候,华章侯才想通,原来是类似于剑阁剑祭的秘法。 车夫看着冉无序,面无表情,他转身之后,不再看冉无序一眼。 …… …… 在据山谷数里之外的一座无名山上,有个看不清脸貌的男子正坐在一块巨石上摇晃着双腿。 而可怖的是,这块巨石下,便是直直的峭壁,偶尔有块石子落下去,也是听不到什么声响。 他手里拿着一颗从附近树上采的野果,百无聊赖的咬着。 而他口中,还含糊不清的哼着什么歌谣。 想着临出门前,师傅嘱咐的话,这个男子就一头乱麻,好不容易出了一躺山,又被要求要做这个做那个的。 不过他却不敢违逆那个整天看着笑眯眯的男人,因为在他年少时,曾亲眼看见,这个男人将他的师妹,为了个男人叛出山门的女子,亲手给掐断了脖子。 更骇人的是,这个男人至始至终都是笑眯眯的。 想到这里,这个男子忽然感觉背脊寒,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甩出脑中,然后重新看着那个山谷方向。 过了一会儿,等感受到那山谷里没有了气息波动,这个男子摇摇头,无奈说道:“得,回去领赏。” 说完这句话,男子将手里的野果随意扔下悬崖,缓缓站起来,看着远处走来的男子,轻轻叹气,等到男子走到了他身后之后,他看着面色白的冉无序,轻轻摇摇头。 “师兄啊,事没办成,腐骨之痛看来是免不了。” 已是重伤的冉无序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冷冷道:“你以为你能逃过了?” 那男子不说话,只是轻轻一跃,从悬崖边一跃而下。 (本章完) 正文 第72章 你是个天才 (北匈的原型是匈奴。) 这场以陈纾为起点,冉无序败走的刺杀落下帷幕,虽然车夫放走了冉无序,但华章侯却没有半分言语。 他忽然理解了临行之前,皇帝陛下看向他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现在想来,无非是放心二字。 想了想,华章侯才吩咐下去,不让今天这桩事情传出去。 至于这个车夫的身份,既然皇帝陛下临行的时候没有提,也就是摆明了不让他知道,他也不会自讨无趣。 不过有一个问题也摆在了他面前,既然这老车夫的身份已经暴露,若是让他继续驾车,让一个第五境的大宗师驾车,想想就让人觉得荒唐。 不过马车也就这几辆,自己又受了重伤…… 老车夫仿佛知道了华章侯的难处,他朝着叶如晦开口说道:“老夫就与这位小友挤一挤如何?” 看到叶如晦点头之后,华章侯也没说什么。 等到一切收拾完备,车队要再度启程的时候,叶如晦才走进车厢。 而车厢内,老车夫看着进来的叶如晦,仔细看了他一眼,才开口道:“你是个天才。” 你是个天才。 这句话无论搁在谁身上,想来对方都会有些欣喜。更何况眼前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冉无序一刀都接不下的第五境宗师。 什么叫高手,除了那为数不多的五境之上的几个老怪物之外,他便是站在这个世间最顶端的一批人。 他说出来的话,应该是便算是真理了。 他说叶如晦是个天才,那他就是个天才。 不过叶如晦却愣了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天才,或许在读书方面自己有些天份。 可这修道,自己怎么就是天才了? 就在年前,自己还是个病秧子,为何自己就是天才了? 老车夫看了看叶如晦的表情,他轻轻一笑,说道:“你不必惊讶,老夫所言皆有根有据。” 他开口问道:“郭硬的刀,你可学过?” 叶如晦摇摇头,“不曾学过。” 老车夫再开口,“那你真是个天才。” 事情忽然又回到了原点,这个老车夫只说,你是个天才。 等叶如晦缓了缓,老车夫又开口问道:“你觉得郭硬的刀难不难?” 叶如晦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让老车夫哭笑不得,这到底是难还是不难? 叶如晦开口说道:“郭硬的刀难学,是因为不知道他的真元在经脉中运行轨迹,说不难,是只要知道了他真元在经脉中运行轨迹,就不难。” 老车夫听了前半句还觉得很有道理,可到了后半句,这不是废话么。 知道别人的真元运行轨迹,别说学他的招,就是要他的命,也就是轻而易举。 老车夫又说道:“老夫的刀看得懂么?” 这次叶如晦只是摇头,并没有点头了。不过他注意到,老车夫问的是,看不看懂,而不是难不难。 老车夫点点头,若是叶如能够看懂他的刀,就不是说叶如晦是天才了,而是天才中天才了。 老车夫开口问道:“你是书院的学生?” 叶如晦点头。 老车夫再开口,“书院不教人练武?” 叶如晦再点头。 然后老车夫忽然看着叶如晦的双眼,说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么?” 叶如晦摇摇头,这老车夫脸上又没刻名字,他哪知道这老车夫是谁。 老车夫哈哈一笑,“也对,老夫一人一刀在大魏转战三千里的时候,你这小娃娃却是还没有出生。” “那你听好了,老夫汤槐安!” 叶如晦脑中一阵眩晕,天下高手无数,可在用刀上,十个郭硬都及不上一个汤槐安。 汤槐安,史书记录的不多,只是知道出身大魏名门,却不好读书,痴心武道。年少成名,青年时,挑遍大魏江湖各大门派,年轻一辈无人是其对手,一时之间,上阴汤槐安之名,响彻大魏,成年时正逢大魏国力最衰弱之时,当时的大魏皇帝听信奸佞之言,认为上阴汤家叛国,下令满门抄斩上阴汤家。 汤槐安当时正在南唐游历,知道此事之后,一人一刀从南唐一路杀到大魏,大魏皇帝派人围剿,却被汤槐安几乎杀尽半个大魏江湖高手。 等杀到大魏皇城脚下之时,一身青衣早就是被血染的黑。 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在大魏边境,面对大魏派出的十二位高手,汤槐安一人一刀,尽数屠尽。 后来虽说大魏是被北匈所灭,仔细说来与汤槐安也不无关系。 再之后,天机阁排出榜十人,汤槐安榜上有名,并与南唐刀圣楼知寒并称南北双绝。 二十年前的江湖,汤槐安是真正的风流人物,而风流人物也自然也应该要配得上风流人物的举动。 大魏被北匈所灭以后,汤槐安又是一人一刀,深入北匈。 一夜之间,北匈又是数位将领死于他刀下,到了后来,他更是深入北匈王庭,大战当时的北匈王庭高手,杀了数人之后不见踪影,至此再无音讯。 当时世人纷纷猜测,这个天才刀客应该是力有不逮死在北匈了。 至于之后,汤槐安那辈人,都开始隐退江湖之后,更是没多少人记得汤槐安了。 等到天机阁再排出榜十人,更是没有了汤槐安的名字。 不知为何在大楚的汤槐安轻轻叹道:“那时候年少,若是再来过,老夫也只只会径直入皇宫,而不会再如此屠戮。” 车厢之中的叶如晦还没有回过神来,未出陵安之前,他在书院藏书阁里翻看这些闲谈的时候,看到汤槐安也颇有些向往,等他开口去问老师的老师的时候。一向没个正经的老人难得破天荒的正经说了一句,这汤槐安的刀,不错。 而此刻,这个用刀在天底下都排的上号的刀道宗师就活生生的坐在叶如晦面前。 汤槐安微微一笑,“老夫既然出手了,就不能多呆了,不过在走之前,我要问你一问?” 叶如晦轻轻点头,“前辈请问?” 汤槐安正了正神,开口道:“老夫练刀前三十年,不知刀道真意,只知争强斗狠,后二十年,老夫修心,不曾杀过世间任何一个惊艳的后辈,再三十年,老夫游历天下,更是指点过无数后辈,就连郭硬也算老夫半个弟子。” “老夫问你,可愿拜老夫为师,随老夫学刀?” 这等高手亲自开口收徒,放在旁人,早已经是磕头拜师了。 可叶如晦轻轻开口说道:“不能。” 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早在叶如晦治好病,不再担心生死之后,他除了想要完成老师遗愿,更是对武道一途有了浓厚的兴趣。 汤槐安说要收他为徒,若是没有老人教他也就罢了,虽然老师的老师也说准他和别人学武。 但他也不敢拜别人为师。 汤槐安有些理解叶如晦的处境,知道这个少年应该也有师承。 于是他开口说道:“也罢,老夫的刀道适不适合你还两说,这样,老夫给你详细演示老夫的刀道,与你的道做佐证,你只看不学也就是了。” 叶如晦缓缓点头,答应下来。 而此刻,就在陵安。 宰辅大人持新政奏折,在朝堂之上,怒斥众臣。 (本章完) 正文 第73章 去见佛陀 正是清晨,天地之间一片白雾茫茫,山道上却有一人正在登山。 时值初春,清晨微寒,山里又比平原要冷几分,因此这个在山道上的人缩了缩脖子。 他抬头看了看山顶,这雾茫茫的一片,其实想来是看不真切的,可不知这个男子却像看得清楚一样,他微微点头,一步复一步跟着延绵的山道走着。 走了一会儿,相必是累了,这男子站在一块青石上歇息了片刻。 说是歇息,其实不过算是停了片刻脚,因为他连坐都没有坐下。 等过了些许时候,男子再度起身,在山道中走着,因为正是清晨,这山道上也没有其他声音,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这山道之中,显得确实是很静谧。 或许是觉得太无趣,这个男子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复次地藏,未来世中,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于佛法中所种善根,或布施供养,或修补塔寺,或装理经典,乃至一毛一尘、一沙一渧。如是善事,但能回向法界,是人功德,百千生中,受上妙乐。如但回向自家眷属,或自身利益,如是之果,即三生受乐,舍一得万报。是故地藏,布施因缘,其事如是。” “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 “我观是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罪。” “……” …… 仔细听来,应该是佛经中的言语,有些是在世间流传,而有一些,都未曾听过。 若是让那些寺里的老和尚听到,怕又是要惊得不行。 而忽然,男子不再念叨,而是停下,他踏出去的那一步硬生生又收了回来。 这时候才现,这个男子脚上,穿的是一双草鞋,或许是走过太多路了,这个男子脚上这双草鞋变的破旧不堪,再穿不久,应该都能丢了。 等过了一会儿,这个男子才复又起身,继续前行。而刚才在他脚下的那块石头旁,有一只无名小虫,正悠然的爬过。 等到这男子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雾气开始渐渐散了,这个男子的裤脚却早已经被雾水浸湿。 等到雾气全部散尽以后,这个男子的容貌才渐渐露出,相比于他那张平凡的脸,他那颗有着戒疤的光头,相必要更惹人注目。 而这个年轻僧人在雾气尽散之后,看着山顶,那里有一座寺庙。 而他的眼里,也有些歉意。 东越崇佛,因此僧人多喜欢来东越传颂佛教,更是因为如此,东越人不擅武艺,面对剽悍的北匈,东越自建国开始,便一直被欺凌的够惨。 后来的一任东越皇帝痛定思痛,不顾朝臣反对,将与北匈接壤的那块土地直接送给了强邻大楚,由大楚派兵驻扎,自此,东越便不受北匈骚扰过了。 既然边境之患已经解决,又与大楚世代交好,东越更是开始疯狂的礼佛。 甚至可以说是,十座东越山上,有九座寺庙。 而东越皇室,每年都要办一场声势浩大的礼佛盛会,届时东越会邀请天下所有的得道高僧都要去赴这盛会。 而这座山上寺庙的老和尚们,年年都会收到请柬,可到场的僧人却不多。 其中有一个老和尚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这个老和尚从上山之后,硬生生两甲子没有下过山。 这一百二十场礼佛会,没有一次能够请到过这个老和尚。 此刻这个须尽白的老和尚,站在寺庙门口轻轻望着山道某处,轻轻点头。 不过也不能说他须尽白,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头。 而他背后的那座寺庙虽然看起来的朴实无华,但实在是名头太大。 这座庙叫菩提寺,听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出名,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若是开口问十个人,几乎有九个人都会摇头表示不知。 但这座寺庙的另一个名字就足以让世人点头了,因为只要是知道和尚的,就一定会知道这座寺庙,也因为这座寺庙的另一个名字叫禅宗。 世间寺庙千万间,不敌深山一禅宗。 这座世间存世年头最久的寺庙,历经风雨,一直静静矗立在这深山之中,不曾有过丝毫衰落。 这时,从寺庙内有个小沙弥一路跑出来,还差点撞到许多僧人,跑到这个老和尚后面之后,这个小沙弥喘了口气,抬头开口道:“师叔祖,刚才我看见大雄宝殿里的佛陀动了。” 老和尚没有转头,继续看着山道,淡淡开口说道:“无语,你是做早课的时候困了眼花了?” “昨晚干什么去了?” 小沙弥想了想,好像觉得师叔祖说的有道理,他歪着头说道:“师叔祖,昨晚我听着禅房里有两只老鼠在聊天,觉得有趣,我就多听了些时候。” 老和尚也不看这小沙弥,又问道:“那老鼠说了些什么,可与你讲了佛语?” 小沙弥嘿嘿一笑,只是开口道:“没有,没有,两只老鼠是说最近的香油没有往日的醇正了,吃了闹肚子。” 老和尚所有所思,忽然开口道:“也是,你让你不戒师叔将香油换过便是了。” 小沙弥点头,又开口说道:“感情是不与师叔离寺多日,不戒师叔换了香油,怪不得吃了拉肚子。” “那师叔祖,不与师叔什么时候回来啊?” 老和尚轻轻摇头,小沙弥看了正要说话,老和尚轻轻指着山道某处,摸了摸小沙弥的光头,轻轻开口道:“无语,你不与师叔就在那里,你去迎来。” 小沙弥点头正要离去,却又被老和尚叫住,老和尚从怀里拿出一双草鞋,递给小沙弥,开口道:“你不与师叔走这千里路,怕是鞋都磨坏了,你把这鞋带给他。” 小沙弥接过鞋,认真的点了点头,蹦蹦跳跳的往山道处去了。 而在山道之中,那个不远千里去佛国见佛陀的年轻僧人忽然双手合十,轻轻呢喃道:“哦弥陀佛。” (本章完) 正文 第74章 好一个风雨欲来 陵安要生大事了。 这是陵安朝堂重臣的一致看法,本来陵安的局势已经摆好,就剩把它捅漏出来。 哪知道身处局中的宰辅大人竟然岿然不动,孙老爷子早已西去多日,宰辅大人昨日才在朝堂之上再次提出新政主张。 本以为这件推行新政这件事,随着孙老爷子西去,反对的声音应该会小很多。 可事实呢? 三省除了群龙无的门下省,其余两省不留余力的反对抨击新政。中书省的刘海更是扬言,要是皇帝陛下不顾一切要支持高老头推行新政,我刘海也就辞官归隐了。 这一下,把皇帝陛下气的可不轻,面色阴沉的直接让退朝。 至于与孙老爷子之前一直斗的不瘟不火的宰辅大人,一改先前的温和性子。拿了新政的奏折,在朝堂之上,怒斥三省官员不懂大势,站着茅坑不拉屎,不知为百姓谋。 不过,宰辅大人也只能是骂骂,也没办法让这些人回心转意。 等到下朝后,心情不佳的宰辅大人便一个人提酒往孙老爷子坟前去了。 本来以前,满朝大臣都以为孙老爷子和宰辅大人属于针尖对麦芒,互相看不对眼。可等孙老爷子归天之后,十多年没有一篇文章流出的宰辅大人更是亲自提笔为老爷子撰写祭文。 这时候朝臣才由衷的佩服宰辅大人和孙老爷子,这两人相斗多年,才真算的上是君子之争。 孙老爷子死之前特地留了封遗书,要将自己葬在陵安外的小孤山脚,并嘱咐要将他墓旁边留一块出来,将来好给宰辅。 朝臣都以为是孙老爷子死了都想要和宰辅大人再斗一斗,可他们哪知道,孙老爷子的真正用意。 可宰辅大人是懂的,年轻时候与老爷子开玩笑,就说死之后要葬在一起,到那个时候就不斗了,就一起下下棋就好。 不过虽说是皇帝陛下按老爷子遗愿将孙老爷子葬在了这小孤山脚,可那形式也违背了老爷子的简单下葬的本意。 此刻宰辅大人正靠在孙老爷子的墓碑旁,轻轻喝了口酒。 也就是宰辅大人了,如果说是别人,却是万万不敢靠在孙老爷子墓碑旁的。 宰辅大人洒然一笑,“你倒好,舍了大好风光,偏偏跑到这几尺之地来一个人待着,也不怕寂寞。” “想来,你选这个地方,也是想求个安稳罢了,数十年的朝堂争斗,不说你,就连我,都累了。” 宰辅大人摇摇头,轻轻呢喃道:“我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我想看看有多少人还记得你,还秉着你的遗志跟我斗。” 不过,宰辅大人复而又摇摇头,“不过,新政我是一定要推行的,只是以后怕是听不到人叫我高老头了。” 他抬头看了看远方,眼中尽是怅然,这些年一路走来,不交友,不结党的宰辅大人生平也只有两个人叫过他高老头。 一个,死了。 另一个,也死了。 不过说到底,这也不能避免,人生来便都有一死,无论先后。 而此时天色,却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 …… 本来刘海心情就不好,孙老爷子归天之后,眼看着这三省是江河日下,平日里老爷子在的时候还好,虽说老爷子在床上躺着,但总归有个主心骨不是。 可这老爷子一走,朝堂之上便找不出第二个有资格抗衡宰辅大人的人来,毕竟宰辅大人贵为三朝元老,现在整个朝中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被宰辅大人痛斥一通的刘海脸色更是阴沉,尤其是说他占着茅坑不拉屎,不为百姓谋这件事,让刘海有种想要跳脚骂娘的冲动。 不过此刻刘海还不至于太过冲动,本来现在就是敏感时期,宰辅势大,三省势弱已成定局。 只不过刘海也明白,现在的三省不同以往,不说因为孙老爷子去了之后,三省某些官员便有些动摇,开始站不住脚这件事。 就单单说孙老爷子空出来的门下省主官的位置,这朝中有的没的,谁不想来争一争。 此刻的刘海,正在自家书房里,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却是在后悔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没有和老爷子多学一些,不然,不说是平此危局,就算是僵持也是不错的。 正在刘海思索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老爷,门房说门外有人要见你。” 刘海本来心中就有气,于是直接开口说道:“不见。” 不过管家也没有就此离开,反而是说道:“门房说,好像是孙老爷子以前的门房老张。他和老张喝过一次酒,所以认得他。” 刘海想了想,张口道:“那让他进来。” 等不一会儿,门轻轻被推开,是个朴实的中年汉子。看到刘海过后,这个汉子跪下开口说道:“刘大人,草民张伍,见过刘大人。” 等刘海把张伍扶起来之后,刘海轻轻开口问道:“你是孙老爷子的门房?” 张伍点点头,刘海又问道:“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张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把它交给刘海,才开口说道:“老爷去之前让我在今日将这封信交给您,说是让您按老爷说的去做。” 等刘海接过信之后,张伍便起身离去,剩他一个人在书房里。 刘海重新坐到桌子后,轻轻拆开这封信。 只一眼,他就确定,这是老爷子的笔迹。 等他定了定神,开始看信中内容。才开始,刘海还没有什么表情,看到后来便是眉头紧皱。 等看到信中某处所说,刘海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等到读完这封信之后,刘海已经是面色颓然。 良久,刘海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老大人,何至于此啊?” …… …… 就在第二日,朝堂之上便生了一件怪事,前日才被宰辅大人怒斥的中书省刘海大人,忽然上书赞同宰辅大人的新政。 随着刘海的“倒戈”,还有一封据说是孙老爷子的亲笔信。 朝堂之上再顽固的大臣,看到孙老爷子的这封信,也都面色白的颓然罢手。 至此,宰辅大人推行新政的最大阻碍已然成故,朝中再无反对的声音。 而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也只有看过的人才知道。 (本章完) 正文 第75章 从不说假话 (才与老友聊了几句,其实老友不在多,有那么一两个你听的懂他所说,他明白你所想,不是很好?) 淮州在大楚十数州中,排名也是极为靠前,淮州作为江南两州之一,也向来算的上是不知饥馑。 往年要是其他州受了旱灾,也大多是在庆淮两州拨粮救济的。 而天下四大宗门之一的青城剑阁,也正好坐落在淮州青城山上。 不过,大约是因为淮州境内有太多河流的缘故,这里的女子显得比其他地方更温婉,这里的男子也比不得北地男子。 以至于大楚十二王侯,四军侯,竟然没有一个是淮州人。连在大楚何处军伍中的将领,也鲜有淮州人。 早些时候,朝中有武将被一文臣讥讽为提刀屠夫,正好这文臣又是淮州人,怒极的武将当时就冷哼道:“老子在边境杀人的时候,怎么就没看见过你们淮州人,难不成淮州就出你这种只会用口不会挥枪的货色?” 虽说也只是一时口角,但也足以说明淮州确实少些侠气。 ———— 华章侯重伤,车队自然走的比往日慢些,按照行程,前日车队便该入了淮州城,可事实却是今日黄昏,车队才踏着余辉入城。 本来在车队出陵安的时候,陵安就早派官牒通知沿途各地,并告知大约到达的时间。 淮州城的城守黄未在五日之前便收到了官牒,这位神龙十六年朝试名同其他人都不一样,得了名之后,没有选择在书院进修,也没选择在陵安为官,反而是自请到地方为官,从县令做起,一步一步爬到如今这个地步。 当年朝堂之上不只一个人笑过这个状元郎,放在大好前程不要,非要学什么圣贤,到那穷乡僻壤去做官,岂不是白费了这个状元郎的名头。 可当黄未当上这淮州城守之后,把那从二品的乌纱帽往头上一戴,所有人才惊骇的现,神龙十六年朝试总共有十人入朝为官,而这个最不显的状元郎居然是还在朝为官的六人之中,官阶最高的。 要知道,神龙十六年朝试的探花宋师道这些年仕途走的一帆风顺,才不过堪堪混到礼部员外郎的位置,也只是个从三品。 比之这个黄未,足足要差一个大品阶。 得到消息的黄未在前日就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不过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见车队的行踪。 碰巧这些日子淮州就有大堆公务等着他决断,他索性也就不等了,只是让人在城门口看着,等车队来了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他。 可未曾想到,车队早不进城晚不进城,偏偏在今日黄昏进城了。 才见了淮州下属几个郡县的主官的黄未正准备前往城门迎接,却又被告知,车队已经进城,往行驿去了。 等黄未急忙忙赶往行驿的时候,却又被告知,天色已晚,舟车劳累的华章侯已经休息了。 这下子,一步慢步步慢的黄未也只有摇头苦笑,只能等着明日再来见华章侯了。 而入了行驿的叶如晦,被小吏领到房间之后,正准备休息的时候,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等到他开了门,却是张虎说华章侯请他去一趟。 叶如晦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不过也没有拒绝,华章侯本就是这行出使的主官,他也只能听他的。 等到了华章侯门外,张虎禀报后,就转身离去,叶如晦推开门后,便闻到一股对他而言很熟悉的药味,而华章侯就坐在房内的书桌后,桌上摆着一碗褐色的药汤,还有一盏昏黄的油灯。 淮州作为一州之地的府,行驿也自然不差。见过洛城行驿的叶如晦,跟这一对比,高下立分。 大楚的律令一向严明,对于不同等级的官员所住的房间规格也有严格规定。 就像那些有官职的翰林之类的,大多所住的是丙字房,而叶如晦更不堪,所住的就是最低级的丁字房了。 华章侯作为大楚十二王侯之中的一位,官阶早就过了一品,自然所住的是最高阶的甲字房。 看到叶如晦进来,他指了指房间内一把空着的椅子,示意叶如晦坐下。 叶如晦透过昏黄的灯光,也看不很清华章侯的脸色,但是他想,此时,华章侯的脸色应该不是很好。 毕竟他此刻内伤未愈,而他桌上那碗药,便是最好的证明。 等叶如晦坐下之后,华章侯才开口说道:“你叫叶如晦?” 叶如晦轻轻点头。 华章侯看到叶如晦点头,忽然冷冷开口说道:“书院派你来做什么?” 叶如晦眉头一皱,开口说道:“侯爷为何有这样一问?” 华章侯看着叶如晦的眼睛,面无表情的说道:“本侯从未听说过,书院的学生有如此武道修为。” 叶如晦忽然笑了,笑容看起来很无邪,不过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有些别的意味。 更像是无言的嘲讽。 他轻轻开口说道:“侯爷难道会认为,李青莲只会作诗?” 本来以叶如晦的性格不会如此,可他骨子里的偏执,已经随着心头最重的担子放下,慢慢显现出来。 华章侯冷冷看着叶如晦,“那你是要告诉本侯,书院学生个个都是李青莲?” 叶如晦摇头,轻轻开口说道:“侯爷这辈子可见过几个李青莲?也就一个。” 华章侯冷笑道:“那你告诉本侯,你可认得郭硬。” 终于来了,他明白,这才是华章侯最想弄清楚的一件事,至于之前,不过是手段罢了。 叶如晦回答道:“认识。” 华章侯再度开口,“书院的学生怎么会认识郭硬?” “那时候我不是书院的学生。” “那你在哪儿结识的郭硬。” “庆淮交界的一处野渡口。” “他在干什么?” “杀人。” “而你又干了什么?” “救人。” “救谁?” “郭硬。” 华章侯看着叶如晦,轻轻开口说道:“所以,这就是他离开的原因?” 叶如晦点点头,“他欠我个人情。” 华章侯看着叶如晦,意味深长开口说道:“希望你没有骗本侯。” 叶如晦微微一笑,“书院的学生从不说假话。” 华章侯摇摇头,“那可不一定。” 叶如晦看了眼桌上的那碗药,轻轻开口说道:“可我是啊。” (本章完) 正文 第76章 一座城 在大楚西南,据梧州四百里的官道之上,有两道身影默默前行。 一大一小,大的道身影脚步缓慢,看样子是为了等身后那个面色倔强,却紧咬着嘴唇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虽说是一脸倔强,却还是时不时的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那道高大身影。 走了一段的路之后,前面那个男子忽然停下来,而后面那个孩子,一个不注意,正好撞上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 这个孩子虽然吃疼,但也还是忍着不去揉,也咬着牙忍着疼。 男子转过身来,看着已经是满头大汗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他轻轻开口,“城儿,累了,要不要爹背?” 而那个孩子摇着头,开口说道:“你不是我爹。” 听着这个孩子的说的,男子也不见如何生气,只是轻轻弯下腰,看着这个孩子的脸,轻轻说道:“城儿,我是对不起你娘,可我是你爹啊。” 那孩子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知道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他娘日思夜想的人,也知道他是爷爷口里最好的儿子,可他就是不愿意承认。 孩子摇摇头,就是不肯叫那男子一声爹。 男子缓缓站起来,满脸都是失落与惆怅的神色,他怅然一笑,无奈的摇摇头。 这些年他常常写信回家询问近况,而那个看似泼辣的女子每每回信那都是寥寥九个字,从不曾变过。 “当你的兵,少操心家里。” 他每每看到回信也都只能无奈一笑,当初娶这个女子的时候,街坊们都说她性子太烈,相夫教子的事恐怕是做不来的,更别说三从四德了。 可他当时就不知道是被他灌了几碗**汤,不管不顾,非不听街坊的,硬生生要娶这个女子。 街坊们不放心他,拉着拽着的不让他提着聘礼的去她家提亲。 不过好在自己的那个爹,一辈子没管过儿子事的老人,这次破天荒的同意了这门亲事。 等提着聘礼去到她家的时候,这个女子竟然喝的醉醺醺的跑过来拉着他的手,轻佻的问道:“谁给你的胆子娶我?” 让这个男子愣在那里,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在那女子的爹娘,正愁着闺女嫁不出去,看着他是乡里出了名的孝子,也没有半点阻拦,十分顺利的就将她带回了家。 等到洞房的那天晚上,他应酬完宾客踏入房间的时候,她又是一身酒气的坐在床边,看他进来,那个女子一把拉过他坐在床沿,靠在他身上,喃喃道:“向北,你还记得我们俩十二岁那年,在你家门前那条小河边你对我说过什么么?” 这男子早忘了孩提时候说过的戏言,想了半天没有想出来,最后只是半开玩笑的说道:“该不是长大了我娶你?” 等他说完这句话,转过头去看她的时候,她早就已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无奈一笑,只好替她除了鞋袜,将她抱上床,等他起身正欲去灭灯的时候,却被她一把抓住手,他转身一看,只看见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着望着他。 等他感到一阵不自在的时候,她才开口说道:“当时你说你以后要娶我,可我等了这么些年也没见你来,不过还是被我等到了。” 他眼中尽是歉然,他才明白,这个女子为什么这些年来常常在人前饮酒,为得只是不想嫁他人罢了。 当时他就誓,这辈子一定要对她好,绝不负她。 等到后来,这个女子也不再饮酒,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下子,本打算看他热闹的街坊才惊讶的现,这个女子成亲之后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后来北匈犯边,他刚得到消息,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女子在为他收拾行李,他没说自己要去参军,她却早就明白了。 最后,这个女子把他送到村口。不曾流泪,只说了寥寥九个字。 “当你的兵,少操心家里。”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走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她只字未提,没告诉他。 等他过了两年,第一次回家的时候,看着院里那个孩子,他才明白这个女子为他做了些什么。 等他再度离去,却怎么都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的见面,后来他也经常写信回去,那女子总叫他不要担心。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离开的第三年,他的爹,那个一辈子不懂怎么表达爱的老人,就先入土了。 又再过了两年,等他再写信回去的时候,回信的却是街坊回的,而内容竟是丧讯。 那个他曾誓一辈子对她好的女子,就这样走完了她的一辈子。 又正好赶上北匈南下,这个男子所在的先锋营作为整个镇北军的先锋自然也处在第一线,等他好不容易从尸山血海的战场走下来,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军功,马不停蹄的赶回家里,留给他的就只有她的灵位和跪在灵位前的孩子。 这个他总共只见过一次面的儿子听着他说他是他爹的时候,一脸恨意。 他心灰意冷,再不想建功立业,带着儿子,就往南边走。 不过他的儿子自始至终都不曾跟他说过话,赶路的时候也只是跟在他身后,从不肯要他牵着。 这个才不过六岁多的孩子,硬生生的跟着他从北地一直走到江南。 想到这里,男子再也忍不住,眼泪开始从眼眶中流出来。 看着男子这个样子,孩子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站在官道上开始嚎啕大哭,男子见状,不顾孩子的反抗,轻轻把他搂进怀里,那孩子哭了一会儿,应该是累了,靠着男子的肩膀缓缓睡着了,毕竟只是个六岁多的孩子,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本来就是精疲力尽了,这样一下子,是再也没有精力了。 男子把包袱移到前胸,把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背上,才缓缓前行。 那孩子在他背上轻轻呢喃道:“爹,你什么时候回来,娘说想你了。” 男子闻言,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给这孩子取名叫叶城,是想守住一座城,也更想守中城中那个人。 可惜的是,那座城还在,可是空了。 (本章完) 正文 第77章 这件事是对的 (关于上一章,说突兀的,其实那章是我昨天情绪释放,也算是一个小伏笔。) 黄未赶来了。 一晚上没睡的踏实的黄未,天还没亮他就醒了,吃过早饭之后,本来是打算马不停蹄的赶往行驿,可转念一想,还是先遣人去行驿看看,黄未耐着性子看了几页圣人典籍,又却是没看进心去。 这次华章侯路过淮州,看似只是要去南唐,可他早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仔细看了看车队的行程。从地图上看来,从陵安到南唐,似乎是走水路要更近一样,而且在江上,又少了些许麻烦。 而且这陵安的局势也是变幻莫测,前些日子,孙老爷子归天,黄未便觉得这新政十有**拦不住了,可后来三省那边又誓死不让新政推行,还没得黄未反应过来,中书省刘海又不再阻拦,还拿出一封说是孙老爷子的信,帮助了宰辅大人摆平了阻碍。 黄未怎么都想不到,一辈子和宰辅大人斗的不亦乐乎的孙老爷子居然还临了临了帮了宰辅大人一把。 揉了揉脑袋,黄未也没觉得如何紧张,宰辅大人和孙老爷子斗了这么多年,陵安官员自然自有派系,可他们这等地方大员,约摸是还没进这些朝中大佬的眼,所以也没人让他们站过队。 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悔青了肠子没能登上朝中大佬的船,不过现在也该论到他们庆幸了。 宰辅大人一家独大,总要清除些障碍的,新政涉及面之广,也已经不是陵安一处地方的事了,这是涉及整个大楚的政事。 那些曾经站在孙老爷子一方的朝臣们,要是随着宰辅大人走还好,要是不走,少不得要被清洗掉。 到时候朝堂之上空出的那些位置谁来填? 还不是他们这些不曾站过队的人来填。 黄未抬头看了看天色,正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不过此刻朝堂之上,是风是雨却不知啊。 ———— 华章侯才刚刚用过早饭,正在桌后要准备写封信到陵安,张虎就在门外告诉他,黄未来了。 华章侯答应一声,表示知道了,早在昨晚,他便知道黄未要来,不过被他叫张虎告诉行驿的人说自己已经休息了。 他对于这个淮州主官,只知道曾是神龙年间的状元,至于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为什么要去地方,就不是他了解的了。 当黄未推门进来的时候,华章侯正好端着一碗药汤,看到黄未,华章侯才缓缓放下药碗,轻轻开口说道:“黄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本侯,本侯实在过意不去啊。” 黄未摇摇头,轻轻开口说道:“哪能,侯爷此番前往南唐,既然是路过淮州,下官又哪能不来见侯爷。不过,侯爷可是受了伤?” 华章侯点点头,说道:“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北汉余孽,受了些轻伤,黄大人切不可声张。” 黄未点头称是,正准备开口,却被华章侯不客气的打断,“黄大人不必说什么,本侯都知晓,黄大人只要做好份内事,还用的着担心什么。” 之后,华章侯又与黄未谈了些淮州的风水人情,黄未自然能够感觉到华章侯的心不在焉,想到自己还有大堆公文等着处理,也就识趣了告退了。 等黄未离开后,华章侯写完那封信,就放在桌上,起身出了房间。 而就在华章侯离开之后,有一道身影,轻轻出现在房间之内,拿起那封信,便消失不见。 来到院里的华章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看到了叶如晦。 叶如晦在练刀,但他没有刀,马三的刀不是随便能借的,所以,他拿的是一根木棍。 华章侯远远的看着,眼中有些赞许之意,不是因为叶如晦的刀法精妙,而是因为他挥的每一刀,都是用尽全力。 且不说他未来能在刀道当年走的多远,就凭着这股劲,就足以让人钦佩。 不过下一刻,华章侯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他现,叶如晦的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郭硬的意味,到后来,郭硬的道竟然是缓缓消失了。 而他的刀中出现了另外一股气息,比郭硬的刀要强,是汤槐安的道,华章侯在入淮州城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来自陵安的消息,知道那个老车夫就是当年的刀道宗师汤槐安,不过他为什么在车队中,又为什么离去,消息里没说,他也不知道。 但是很明显,汤槐安也传授了他的刀道给叶如晦,如果说郭硬的刀道只是叶如晦偶然学会的话,那汤槐安的刀道就是汤槐安主动传授的了。 能够让汤槐安主动传授刀道的人,也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华章侯很清楚,叶如晦并没有踏上汤槐安或者是郭硬的道,而是在感受,在尝试融合,从而走上一条属于他的道路。 不过,难。 郭硬是年轻一辈强者中,用刀第一人。 汤槐安更是刀道宗师,在刀道方面上的造诣已经是巅峰。 叶如晦练刀,要在这两座大山中,寻一条路穿过去,真的很难。 至少对叶如晦现在来讲,是很难,毕竟他的境界跟郭硬和汤槐安相差太远。 半刻钟后,满头大汗的叶如晦收棍停下,走到院里的那张石桌前坐下。 华章侯也缓缓从远处走过来,坐在叶如晦面前,他看了眼叶如晦,开口说道:“我要去做一件事,你帮不帮我。” 叶如晦诧异抬头,一时间没有说话。 华章侯点点头,说道:“本侯要在这行驿里不能走开,这件事便需要你去。” 叶如晦开口说道:“你的人也不能去?” 华章侯点头说道:“自然不能,书院虽说不参与朝政,但终究是大楚的一份子,想来你也不会拒绝。” 叶如晦想了想,开口说道:“一个问题,这件事是不是对的?” 华章侯皱了皱眉,说道:“依书院来看,什么才叫对,什么叫错?” 叶如晦站起来,轻轻开口说道:“商贾诚心、兵卒卫国、官员为民。” 说完这句话,叶如晦转身离开。 而就在他要踏出小院的时候,华章侯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开口说道:“那这件事就是对的。” 叶如晦没有回头,只是招了招手,表示知道。 华章侯看着叶如晦的背影,忽然现有些熟悉,不过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到什么,也就作罢。 他缓缓开口,“你们这些时日就不要出去了。” 明明院里除了他,空无一人,却仿佛是有人在回应他一样。 (本章完) 正文 第78章 我叫叶如晦 (这章一章当两章了都,算是迟更的补偿。) 在华章侯的安排下,叶如晦在清晨时分以踏青为由,出了淮州城。 而就在叶如晦出了淮州城的时候,陵安兵部便接到一封密信。 收到信的兵部官员看到信上所注标识,立马便放弃了先行拆阅的打算,反而是亲自持密信入宫。 而叶如晦出了淮州城,不去挑那些早已经是名声在外的风景名胜,反而是径直往乡下去,似乎是打定注意要去那些旁人不去的地方去看看。 下官道前,他碰到个提着饭食的村妇,听说他要去看看乡下,妇人一脸热情,笑呵呵的说要是不嫌弃,就和她一起去农田里看看。 江南本就是水乡,所种作物也不同北地,北地干旱,多的是小麦,而江南则是成片成片的稻田,所种的也尽是水稻。 跟着农妇经过一条小路,从树林中穿过,豁然开朗,映入叶如晦眼帘的是一片接一片的稻田,正值栽种季节,水田里,有些许汉子正拿着秧苗腰一弯一直的插秧,看着极有规律。 妇人领着叶如晦在田埂上走着,一路上碰着些田里插秧的汉子也没人和妇人打招呼,不是说妇人和这些人关系不好,只是正值农忙,汉子们不愿意浪费时间在其他身上。 等走过数块稻田之后,妇人停在一块稻田前面,而在那田埂上,有个看着年岁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低头看着在田埂上爬过的虫子。 妇人一脸无奈,看着自己闺女,都说闺女比儿子要安静,可自己家的闺女偏偏好像上辈子就是个男儿身来着,别家的闺女在这个年龄,别的不说,总是该跟着自己的娘学些煮饭的本事。可自己的这个闺女却偏偏喜欢跟着她爹,做农活的时候跟着,赶集的时候跟着,自己说的话不爱听,她爹骂她两句倒高兴的紧。 妇人开口喊道:“二丫,吃饭了。” 说起来,乡下人没读过书识过字,就算村里有私塾也都是男孩念,女孩子家里可不敢花这份冤枉钱。 这个闺女是妇人生的第二个女儿,大女儿前些年已经嫁到了邻村,只是看着过年才回娘家一趟。 本来在乡下,要是没能给夫家生下个儿子续香火,免不得要被夫家白眼,不过这妇人所嫁的庄稼汉子,却比一般人肚量要大些,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也没说什么,也没什么不喜欢女儿的举动。 所以妇人才没有太过苛求自己的小闺女,继续让她跟着她爹。 这其中也未尝没有想把这闺女当成儿子养的心思。 听到自己娘喊她的小姑娘,抬起头来,看着除了一向熟悉的娘之外,还有一个从来没见过年轻男子,忽然脸就红了。 这村里的人小姑娘不说都认识,但大多也都是熟识,不熟识的也见过几次面,而这个年轻的男子,她真的是从来没看见过。 而且这个大哥哥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好干净啊。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小姑娘越觉得尴尬,脸越来越红。 有些诧异的妇人看了看自己的闺女,以往叫这丫头吃饭,这丫头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怎么今天转性了? 妇人从竹篓里拿出两个泛黄的馒头塞在小姑娘怀里,疑惑道:“你这疯丫头,平日里像个什么一样,今日怎么就变了性?” 她转头歉意的看了眼叶如晦,说道:“公子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把饭食去拿给我男人。”叶如晦微微一笑,看了看在稻田里弯腰插秧的汉子,表示没什么。 妇人刚刚转身,忽然又转过来,张了张嘴,还是开口说道:“这是我们自个家做的馒头,肯定没城里大酒楼做的好,公子要是不嫌弃,吃一个?” 已经做好被拒绝打算的农妇,却没想到对面那个看着就是个读书人的公子,轻轻从竹篓里拿起一个馒头,一嘴就咬下半个,然后就是一脸满足的神情。 农妇微微一愣,那张常年被烈日晒的黝黑的脸上满是笑意。 等农妇提着竹篓走到稻田另一侧去招呼同样是黝黑的丈夫的吃饭的时候。 叶如晦拿着那半个馒头,一屁股坐在小姑娘旁边的田埂上,看着这个不同于她爹娘黝黑脸庞,反而是显得白皙,头上扎的羊角辫却又不同于一般小姑娘那样两个一样大小,反而是一大一小,显得特别顽皮。 叶如晦微微开口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二丫?” 小姑娘摇摇头,然后又有些失落的说道:“我才不叫二丫,那是我的小名,不过我也没名字,他们都叫我二丫。” 叶如晦点点头,把剩下的半个馒头放进口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这馒头真好吃。” 小姑娘一脸骄傲,仰起头说道:“我娘是村子是最会做饭的,当然好吃。” 叶如晦听着小姑娘的话,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他也开口说道:“做个馒头要花好些粮食,不心疼么。” 小姑娘一脸鄙夷的看着叶如晦,让叶如晦都有些不自在,他开口说道:“怎么了,我说的有错么?” 小姑娘点点头,“当然了。” 她转头看了看远处的爹娘,忽然低声道:“我告诉你个秘密,不过你不许告诉别人。” 叶如晦点点头,不过小姑娘还是不放心,非要叶如晦和她拉钩才说,等拉了钩以后,小姑娘雀跃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然后小姑娘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做个馒头是要花好些粮食,不过每年官府来收粮的时候都看我家收的多,就会多给我们留一袋,然后就能做好些馒头了。” 叶如晦轻轻摇摇头,本就不应该想这个小姑娘能说些什么秘密。 他看着这个小姑娘,轻轻开口说道:“我吃了你家的馒头,我帮你做件事,要不然我教你识几个字?” 小姑娘本来听着叶如晦要教她识字,心里有些开心,不过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了,一脸不情愿的说道:“那个,你还是帮爹爹插秧好不好,爹爹腰上有病,插秧很累的。可惜我还没长大,长大就可以帮爹爹插秧了。” 叶如晦看了看那个坐在田埂上和妇人吃着馒头的汉子,又转头看了看这个小姑娘。 他轻轻开口,“这样,我帮你做两件事,先教你识字,等你爹爹吃完饭,再帮你爹爹插秧。” 小姑娘高兴点头,叶如晦找了根木棍,在田埂上划出些字来。 不过都是一些简单的字,比如:山、水、田之类的。 小姑娘学的很认真,也拿着一根木棍跟着叶如晦划着,虽然有些字迹丑,但也算是正确了。 叶如晦转头看了看稻田里的汉子,看见他吃完馒头又开始插秧,叶如晦对着小姑娘开口说道:“你自己练着,不要偷懒,我去帮你爹爹插秧。” 说完,叶如晦脱了鞋袜,把袖口上扬,顺着田埂就下了稻田,拿起一把秧苗就开始插秧。 挽着竹篓的妇人正往回走,就看见那个年轻公子居然弯着腰在稻田里插秧。 短暂的惊讶后,妇人微微定了定神,当作是城里的公子哥觉得好玩。 不过,一会儿以后,妇人就惊讶的现,这个公子哥插秧的动作竟然十分娴熟,看着竟然要比自家男人还要快些。 等妇人走到闺女旁边,却现自己的闺女正拿着一根木棍在田埂上画着些什么。 仔细一看,那不就是村里那私塾先生书上的字么,她转头看了看叶如晦,本来只是好心带他来乡下来看看,没想到却让他教了自己女儿识字不说,还帮自家插秧。 因为有叶如晦帮着忙,妇人也没急着回家,想着等叶如晦上来之后道声谢。 足足过去一个时辰,叶如晦和那个汉子才全部弄完,那汉子看了眼叶如晦,满脸笑意。 等叶如晦洗干净稻田里的泥泞,汉子和妇人已经站在田埂上半天了。 叶如晦穿上鞋袜,看着赤脚的汉子,心里微微自嘲,还是矫情。 这个时候,妇人开口说道:“麻烦公子了,去家里吃个便饭。” 而小姑娘也拉着叶如晦的手使劲摇着,说道:“先生,去嘛去嘛。” 先生这个词还是小姑娘听着村里那几个上过私塾的孩子对着私塾里的老先生叫过,自己才学来的。 不过她要是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先生的先生是谁,师叔是谁,还有他先生的先生的先生是谁的话,就会庆幸自己自己做了一件多正确的事。 叶如晦摇摇头说道:“这番出来本就是踏青,才看了这一次就快到响午,还是趁着天色正好,多走走看看。” 不过他又转头看了看这个小姑娘,轻轻开口说道:“你既然叫我先生,那我这个做先生的,就再送你个礼物。” 然后他转头看了看汉子,开口说道:“老哥,听小姑娘说,她还没名字,我斗胆给他取个名字怎么样?” 那个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汉子急忙点头,脸色泛红,开口笑道:“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了。” 在他看来,这个不仅帮忙插秧又教自己闺女识字的年轻公子,就是真的好人了。 叶如晦又看了眼妇人,妇人也是点点头。 然后叶如晦问了汉子的姓氏,转头看着一脸希冀的小姑娘,捡起田埂上的木棍,轻轻写出三个字。 “李青稻。” 他轻轻开口说道:“以后你就叫李青稻了。” 小姑娘,应该说是李青稻轻轻念了几遍自己的名字,然后大声说道:“我有名字了,我叫李青稻。” 叶如晦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不过很快就听到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先生,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叶如晦停下来,转头看着小姑娘,轻轻开口说道:“我叫叶如晦,风雨如晦的如晦。” 说完这句话,叶如晦忽然觉得眼眶里有些湿润。 摇摇头,才现,原来是想那个就在千里之外的家了,也不知道那座小城怎么样了。 其实最想的,还是那个喜欢坐在那颗老槐树下看书的老人。 想他那句,风雨如晦,既见君子。 那个老人说, 以后你就叫叶如晦。 (本章完) 正文 第79章 春雨润物不得闲 从田间离开的叶如晦脑子中还尽是那个小姑娘的影子,小姑娘喊他这一声先生,倒让叶如晦有些不知所措,老师的老师治好了他的病之后的这些时日他其实过的有些浑噩。 不过今日小姑娘的这一句先生,倒让叶如晦忽然觉得,等办完所有该办的事,完成老师的遗愿之后,回洛城去一边卖酒一边开个私塾做个教书先生也是好的。 至于这次去南唐,虽然是师叔让去的,叶如晦其实一点也不抵触。 那个在洛城终老的老人,虽说行事荒诞,但他教给叶如晦的,除了书上的东西,还顺便给叶如晦灌输了作为楚人的骄傲。 当年大楚只有区区三户之地,竟然能够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靠的不就是这份属于楚人的骄傲么? 王朝四大边军,自设立以来,不知道打过多少次大仗,胜仗不少,败仗更甚,可在这些败仗中,未曾见过一名大楚士卒有过投敌叛国之举。 叶如晦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东西,脚下脚步并不曾加快,刚刚看小姑娘有趣,光顾着和小姑娘聊天了,却把正事给忘了。 叶如晦拍了拍头,有些自嘲,人人都喜欢听好话,小姑娘爹娘这一顿夸,就把自己给弄的晕头转向的,要是先生还在,少不得一顿骂。 他离开田间之后,看着远处升起的炊烟,便径直朝着那个方向过去。 不多时,便隐约能看见一些零星分布的房屋,不似北地的村落,这南方的村落向来不是整齐有序的,显得要更随意些。 他朝着一间最近的房屋走去,等要走到房前的时候,那房屋前拴着的一条大黄狗就十分不识趣开始叫唤,叶如晦也只好停步不前。 仔细一看,叶如晦眉头都有了些细腻的汗珠,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没有压抑住心里的惧意。 其实,我怕狗啊! 而且是只还在叫唤的狗。 大黄狗的叫唤自然是惊动了屋里的人,这不,屋里就踏出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少女。 这少女低声斥了一句这大黄狗,大黄狗貌似很委屈的呜呜两声,就蜷缩到角落里不再叫唤。 然后,这少女转头看着叶如晦,有些警惕的开口问道:“你是谁?” 叶如晦看着大黄狗不再叫唤,松了口气,轻轻开口说道:“我是游学的士子,路过这里,想要口水喝?” 大楚本来就有士子游学的传统,叶如晦这胡乱编的身份,想来也不会惹人生疑。 可哪知道,这少女却有些玩味说道:“游学的士子倒听说过,却从没听说过,游学游到乡下的士子,你说呢,公子?” 叶如晦脸色微红,有些尴尬,本来士子不会在乡下游历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他也是看着对方是个乡下女子,应该不会对此知之甚深,哪知道被当场识破。 他哪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却是走到了这村里唯一的一个教书先生家里了。 叶如晦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屋里此刻又走出一个儒士打扮的瘦弱中年男人,而这男人手里拿着一本《春秋》。 男人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再看了眼叶如晦,轻轻开口说道:“不知公子为何而来?” 叶如晦回答道:“见过先生,晚辈讨得长辈恩许,特地来乡下看看。” 不等这男子开口,叶如晦忽然轻轻开口说道:“《春秋》有两版,一版是灵启三年由大学士傅里所译著,一版却是前朝所译著。不知先生所读的是哪一版?” 谈到书,这中年男子微微无奈摇头道:“前朝遗本已成孤本,读的不过是傅老先生所著的罢了。” 这男子也不是脑筋转不过弯来的人,忽然开口说道:“公子既然开口,难道是读过这前朝孤本?” 在这男子希冀的眼光中,叶如晦缓缓点头,轻轻开口说道:“晚辈确实有幸读过,不知可否与先生谈论一二?” 这男子脸色微红,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 他对着自己闺女说道:“姜儿,去把爹藏的好酒找来,顺便再炒几个小菜,爹要和这位公子,不,这位先生,好好畅谈一番。” 这少女深知自己这个书痴爹的秉性,只得无奈点头,去为这个爹准备酒菜去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少女用眼眸狠狠刮了一眼叶如晦,让叶如晦一头雾水。 此时却有一阵微风吹来,吹过叶如晦的耳畔,叶如晦忽然觉得有些冷,他抬头看了眼天空,现远处那片云竟然是有些乌了,怕是要下雨了。 叶如晦微微一笑,春雨最润物了。 ————— 清晨,山间还有些雾没有散去,在山顶,有个顶着一头水雾的小沙弥一个人坐在寺门的门槛上,托着腮帮,摇头晃脑。 这个时候本来是该做早课的时候,可这小沙弥却没打算去做早课的打算,反而是就坐在这门槛上百无聊赖。 偶尔有路过看到这个小沙弥的和尚,都不曾来训斥小沙弥偷懒。 小沙弥打了个哈欠,苦着脸自言自语说道:“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而就在这个小沙弥话音刚落,他身边就响起一道醇厚的声音:“小无语,又在偷懒了?” 小沙弥转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的年轻和尚,皱着眉头说道:“不与师叔,你也没睡好么?” 这年轻和尚自然就是远去佛国见佛陀的不与了。 不与坐在小沙弥旁边,听到小沙弥这句话,才现他眼睛旁的黑眼圈,不与乐道:“小无语,你昨晚又听老鼠说话了?” 无语苦着脸点头,愤愤说道:“师叔,为什么老鼠的话这么多,前些日子说香油不好吃,这些日子又开始讨论要嫁女儿了。” 不与不禁莞尔,对于自己这个小师侄,不与也觉得有趣的紧。 不知道为何有听懂小动物说话的天赋,可听懂也就罢了,前些日子又学会了和小动物说话。 才多大孩子,被这些老鼠勾起了好奇心,便整晚整晚的开始和这些老鼠聊天,才搞得白天没精打采的。 不与微微一笑,“无语,你以后只管与它们讲佛语,它们就不会和你聊天了。” 小沙弥点点头,忽然开口说道:“不与师叔,师叔祖说你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见了佛陀,佛陀长什么样子啊?” 不与望着远方,轻轻开口说道:“也就一张嘴两个耳朵,还没无语长的好看。” 小沙弥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那不与师叔,你去见佛陀干嘛。” 这个曾远去佛国的年轻和尚低头看了看脚上的这双草鞋,开口道:“师叔也不知道了,去之前大约想问问佛的真谛,可惜佛陀没说,这回来途中仿佛又明白什么。” 无语疑惑开口,“师叔,师叔祖肯定是知道的,怎么不去问师叔祖?” 不与轻轻摇头,“你师叔祖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佛,我的佛和他的佛不同,他也不知道我的佛是什么。” 无语轻轻点头,哦了一声,喃喃道:“师叔祖说每个人都每个人的佛,师叔说不知道他的佛是什么,那无语的佛呢,无语的佛是什么?” 小沙弥歪着头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不与微微一笑,正准备说话,却现这小沙弥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他无奈摇头,抱起无语,往禅房去,毕竟这是初春,天气还是很冷的。 而在远处,有个老和尚看着这一幕,轻轻笑道:“这不就是你的佛么。” (本章完) 正文 第80章 姑娘此画,真丑 (今天忙了一天,累了,先睡了。) 自那封信到了陵安以后,皇宫里出人意料的没有出丝毫声音,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在看完这封信,只是淡淡的扔在地上,脸上神色不变,就是一向深知圣意的柳宝,此刻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在想些什么。 皇帝陛下看了看窗外的屋檐,轻轻开口说道:“最近皇太后可有些什么举动。” 柳宝低头说道:“太后娘娘一切安好,只是前些日子又提及羽轩公子,埋怨他多日不进宫了。” 皇帝陛下摇摇头,想些前些日子进宫的少年,轻轻开口说道:“过些日子让羽轩进宫。” 柳宝一脸茫然,羽轩公子早就故去了,如今皇帝陛下又让谁进宫? 皇帝陛下却不理柳宝的茫然,轻轻摇头,自顾自的走出御书房去。 …… …… 叶如晦坐在这教书先生对面,静静听着这教书先生的高谈阔论。 经过先前的交谈,叶如晦得知,这教书先生和他一样,都姓叶,叫叶青山。 叶青山年轻时候曾经参加过朝试,不过却没有考过,后来只得返乡做了这个私塾先生。 后来便成了亲,生了女儿。 而他的女儿,则叫叶姜,至于和他成亲的夫人,则是前些年嫌弃叶青山清贫,改嫁给了淮州城里一位官宦人家。 叶青山拿起酒杯,一口喝尽一杯酒,淡然开口说道:“其实我也不怪她,日子清贫,她过不下去也算是情理之中,不过却是苦了姜儿,成了没娘的孩子。” 叶如晦点点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说在村里叶青山算是过的不错的,不过依然也算是清贫。 他摇摇头,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之后,忽然一脸古怪。 叶青山见状,疑惑开口道:“叶先生,这酒有什么问题么?” 叶如晦放下酒杯,轻轻开口道:“先生这酒,确实是好酒。” 叶青山豪迈笑道:“先生可是不知,这酒虽然名声不显,也不如名酒行列,却是一点也不逊色。” “先生可知这酒叫什么?” 叶如晦低头喃喃道:“不过是梨花酿罢了。” 叶青山惊道:“先生喝过这酒?” 叶如晦摇摇头,开口说道:“没有,不过是闻得梨花香罢了。” 叶青山点头,说道:“这酒产自梧州的一处小县城,那里有一条青石巷,酒肆就开在那里,你说怪不怪,天下人卖酒都喜欢把自己的酒往天上抬,可这个酒肆老板只挂出两个字‘劣酒’,更怪的却在后面,这个老板一日只卖一缸酒,不管生意如何,从不曾多卖。而且每逢下雨,也是绝不开门的,我这几坛酒,也是前些年生教出的学生不远千里,去梧州特地给我带回来的。不过前些日子他再去,却听说这个老板已经离开了,酒肆早就已经关门多时了。” 叶如晦安安静静的听着,不曾打断叶青山。只是眼中的情绪越来越重。 最后,叶如晦开口问道:“先生,这淮州是产粮大州,却不知道这往年里可曾受过饥馑?” 叶青山脸色红润,已有醉意,开口说道:“怎么会,年年丰收,不曾有过。” 叶如晦点点头,又问了些其他问题,而叶青山借着酒意,也没有多加思量,竟一一回答。 末了,叶青山忽然开口道:“叶先生看小女如何?” 这一下子让叶如晦忽然一愣,他在书院看过很多书,其中有些故事上面写的约摸和今天的情形都有些相似,年长者问年少者小女如何,这多半后面就是有事要生了。 叶如晦脸色红,一方面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但更多的却是叶青山这句话。 他定了定神,正准备回话,却现叶青山已经趴在酒桌上睡着了,叶如晦松了口气,轻轻摇头,缓缓起身,踏出屋门。 而就在他刚刚走出屋门的时候,那拴在门口的大黄狗就又要开始叫唤。 只不过是看了看正在屋外的作画的叶姜,貌似是怕打扰到她,才没有开口叫唤。 只不过也是狠狠看了两眼叶如晦,让叶如晦一阵心惊胆战。 叶如晦摇摇头,醒了几分酒意,缓缓靠近正趴在一张木桌上作画的叶姜。 纸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只是最普通的熟宣,笔也只是一般兔毫,在集市上,也就几文钱而已,至于作画的人,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子。 叶如晦怕打扰到她,只是缓缓伸过头去看了眼叶姜画的东西。 这一看可不要紧,让叶如晦着实吓了一跳,看画上是画的对面稻田风景,可这画工,却着实不敢恭维了,怕是能认出是哪里已经算是极致。 看叶姜姿态,全神贯注,一脸认真,仿佛是在完成一件伟大的作品。丝毫没觉得有任何的不满。 叶如晦看了看叶姜,一时间呼吸有些急促,见过画的丑,却真是没见过画的丑还一脸认真的。 不过他却是没有想到,他这呼吸一急促,在他前面的叶姜一下子就转过身来。 不偏不倚,叶姜这一转身,她的嘴唇正好从叶如晦的嘴唇上抹了过去。 感觉到嘴唇有一丝温润的叶如晦,顿时酒意便醒了大半,他张大眼睛,就木在那里。 而叶姜呢,她也看到了自己的嘴唇正好抹过了叶如晦的嘴唇上。 她怒目看着叶如晦,咬牙切齿的说道:“登徒子。” 而尚未反应过来的叶如晦,看着叶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 等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其实我……只是看看姑娘的画。” 叶姜盯着叶如晦,冷冷道:“然后呢?” 脑里还尽是刚才那副画面的叶如晦,一愣一愣的回答道:“姑娘此画,真丑。” (本章完) . 正文 第81章 剑气纵横三万里 叶如晦呆立在原地,低着头,一副随你处置的样子。其实叶如晦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任他在藏书阁读了这些书,书上也没给他讲遇到这种情况该怎样做。 他摇摇头,忽然想起老师临终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当时老师说,天下有些女子是负不得的。 可现在想来,叶如晦想说的是,岂止是负不得,连惹都惹不得。 反观叶姜,看着叶如晦这个样子,反而是怒极反笑,冷冷问道:“登徒子,你叫什么名字?” 叶如晦抬起头,脸上红,不敢直接看着叶姜的眼睛,他轻轻回道:“我叫叶如晦。” 叶姜嘲讽道:“那我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来着。” 叶如晦脸上烫,只是低声答了一声哦。 叶姜看着这个呆头鹅,怒道:“先前是你说我画的丑?” 本来这村里就他爹一个读书人,而他爹恰恰又不会这丹青,平日里就是她自己琢磨,他爹看着她的画,也只是想着是自己闺女的缘故,也没说她的画丑,今天碰见叶如晦,这个愣头青,竟然直接就开口说她画的丑。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叶如晦,经过刚才那档子事,叶如晦本来就已经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叶姜这一问,顿时就让叶如晦一愣,后面那句话也就脱口而出了。 这个时候叶姜再开口问他,叶如晦想了想,定了定神,斟酌着说道:“其实姑娘这画,只是差些火侯罢了。” 这不说还好,这一说,叶姜更是怒不可遏,她转过头去,看着那条大黄狗,喊道:“大黄,咬这登徒子。” 那条被拴在门口的大黄狗幽怨看了两眼叶姜,一阵无奈,我倒是想咬,可我不是被拴着的么,怎么咬,你让他过来让我咬? 看着这条无动于衷,吃里扒外的狗,叶姜一阵恼怒,她看着叶如晦,“你这登徒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这句话,叶姜便转身跑进屋里去了,只留下还站在原地的叶如晦。 看着桌上的笔墨,叶如晦走过去,拿起笔想画一副画,又怕被叶姜说是自己嘲讽她,想了想,叶如晦放下笔,对着屋里,轻轻喊道:“我叫叶如晦,以后有事就来陵安或者洛城找我,对不起了,姑娘。” 说完这句话,叶如晦转身向外走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那条大黄狗的视线里。 而在屋里的叶姜,听着叶如晦的声音,俏脸微红,冷哼道:“谁要去找你,登徒子。” 不过这句话叶如晦是听不到了,此刻走在小道上的叶如晦还在想着周夫子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点点头。 古人诚不欺我也。 ———— 思尘作为辈分奇高的掌教弟子,却一向懒散,清晨剑阁的晨练思尘不去,说是醉清歌自己闭着眼睛都能舞出来。黄昏时候的打坐,思尘也不去,这次用的理由却让人啼笑皆非,原因竟是打坐太久腿会麻。 也不是没人将思尘的行径告诉余留白,可这位剑阁的当代掌教总是淡淡说道:“当年长亭不也是这样么?” 这让众人一阵无语,这思尘能和叶长亭比么,后者可是剑阁不世出的剑道天才。 不过也没人太过在思尘身上做文章,大多是当作小孩子贪玩罢了。 今日又没晨练的思尘才睁开眼睛,就看见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思尘穿好衣裳,喃喃道:“祖师爷明鉴,不是思尘偷懒,实在是这床想思尘得紧,要思尘多陪陪他。” 不过下一刻,思尘又自言自语说道:“唉,不过那个醉清歌真的很简单啊,真不知道师兄们为什么老学不会。” 思尘摇摇头,摸了摸肚子,现确实有些瘪了,错过早饭,现在又没到午饭时候,指定没东西吃。 他忽然拍了拍头,开心笑道:“伙房指定还有去年冬天剩下的红薯,去拿两个去后山烤着吃,挺好,挺好。” 一想着就要吃到香喷喷的烤红薯,思尘立马有了力气。 “思尘,又在打什么坏注意。” 一道淡然的声音传入耳中。 思尘惊而抬头,便看见站在窗外的余留白。思尘惊奇道:“师傅,你怎么在这?” 余留白缓缓走进房里,从怀里拿出两个馒头,开口说道:“为师也是想起,有个人好像睡过头了,没起来吃早饭。” 思尘连忙从余留白手上把馒头抢过来,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就知道师傅最疼思尘了。” 余留白不理会这个人小鬼大的鬼精灵,只是转身看着窗外,不在理会他。 思尘看着余留白的背影,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师傅你看什么呢,该不会是看清雪师叔?” 余留白老脸一红,却斥道:“乱说些什么,你清雪师叔在洗剑池,为师哪里看的见。” 思尘坏笑道:“原来是看不见,不是没看。” 被自己这个小徒弟抓住言语中漏洞的余留白淡然开口,“吃完去练十遍醉清歌。” 说完这句话,不得思尘说话,余留白缓缓踏出屋门,缓缓离开。 苦着脸的思尘明白,师傅一般不会要求他做什么,要是师傅张口了,那就真是没挽回的余地了。 他叹了口气,就要伸手去拿自己那柄铁剑,可很快,他就被眼前一幕给吓到了。 因为他面前的这柄铁剑竟然在微微颤抖,师傅说过神剑有灵,能够感应人的心声。 要说是剑谱上的名剑有灵我信,可自己这把普普通通的铁剑怎么就忽然有灵了? 可思尘不知道,此刻正在问剑坪练剑的师兄师姐们惊骇的现,手里的剑也是忽然颤抖,竟要脱手而去。 而在洗剑池,无数名剑也是微微颤抖,看样子竟要拔地而起。 作为看管洗剑池的清雪,看着这满池剑,骇然说道:“难道是……” 而随后的一幕,让整座剑阁的人都毕生难忘。 洗剑池的剑一下子收敛,原因是因为有一柄剑从高空飞过,而这些剑仿佛是在俯一般。 而这样的场景同样出现在问剑坪,当这柄剑飞过的时候,众人手里的剑都没敢有半点动作。 马上,就有眼尖的人看出了这柄剑。 他惊道:“陌上草!” 而就在这句话说出,一道浩瀚的剑意随之生出。 纵横三万里。 (本章完) 正文 第82章 一剑霜寒十九州 这股剑意突兀生起,忽然便激起万千剑气,这剑气之盛,让问剑坪对面的山峰瞬间沟壑纵横,碎石纷纷下落。 正在问剑坪练剑的剑阁弟子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神迹,自然觉得惊奇。 剑阁立阁七百年,出过无数风华绝代的大剑客,可任何剑阁典籍中也不曾记载过这等骇人的事。 不同于这些晚辈的骇然,他们的师叔伯们则是高兴惊奇皆有。这等百年不遇的壮举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造就的。 要说之前,这股剑意生起之初,众人也不知道是谁,毕竟剑阁立阁七百年,除了明面上这些人,谁知道还有那些老怪物还活着。 等陌上草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的时候,他们才忽然明了,是了,就是他了。 要说在叶长亭闭关之初,剑阁也是大多人不相信他能跨出这一步。 五境之上,六境之下的死境的确不是随便就能破的,其艰难程度,一个死字便可以概括一切。 叶长亭羁绊太重,心境自然不平,而闭死关破境这种事,最看重的便是心境,所以哪怕他是剑阁不世出的天才,众人也大多不看好他。 不过按现在这个情形看来,叶长亭破境之事已是**不离十了。 有人算了算,这一算却让自己都抽了口冷气,因为他惊讶的现,好像叶长亭不过才三十多岁。 三十多岁的第五境宗师,虽然不多,但把黄历往上翻,终究是还能找出几个人的。 可这三十多岁的第六境,往上再翻,也不见得能翻出来。 此刻陌上草在空中毫不停顿,笔直的朝着剑阁的剑冢方向飞去。 有后辈弟子当即就跟着陌上草前往剑冢,一时间,往日这个时候人满为患的问剑坪,已然是不见人影。 其中修为较高的剑阁弟子提气疾行,比后面师兄弟要早些到达。 一到剑冢,这些个弟子便见到一幕更骇人的场景,往日插在地上的那些个断剑此刻竟然尽然盘旋的空中,形成一片剑幕,而为的一柄,正好就是陌上草。 有弟子刚想前行一步,仔细看看这骇然的场景,却不曾想到有个老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直接一把提起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给扔回人群中。 老人摆摆手,没好气说道:“你这些小子,都不想活了?” 被提着扔回人群的年轻男子还没缓过神来,面前有一道身影便跃过他,轻轻开口说道:“师叔祖。” 而仔细一看,这道身影不就是一向脾气奇好的阁主么。 余留白刚刚说完这句话,人群后面就是一阵躁动,有个小道童从人群之后挤进来,一边挤还一边嚷嚷道:“哎,南风师兄,你让让,倾月师姐,你屁股怎么这么大,让一让,挤到我了。” 随着小道童的这一阵嚷嚷,人群中免不得又有些人惊呼。 这小道童好不容易挤出人群,看到这满天的剑,正要大声惊呼。 就被自己的师傅轻轻给赏了个板栗,哀怨的小道童苦着脸看了看自己的师傅,却得到师傅的严肃的眼神。 他低下头,一脸委屈,得,这白挨了。 这才重新把心神放在场间,而此刻的剑冢剑气越丰沛,剑意越来越强。 盘旋在天空的数十上百柄断剑明明以往是死气沉沉,而今时今日却显得十分有生气。 余留白轻轻开口说道:“剑阁诸弟子,退后十丈。” 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剑阁众人,听到阁主话,也只有乖乖退后十丈。 余留白缓缓开口说道:“师叔祖,眼下这种场景,是何道理。” 刚才出手救人的老头摇摇头,怅然开口,“老夫也不知道。不过看来,也该不是坏事。” 转眼之间,又是一件坏事生,盘旋在天空的无数断剑纷纷下坠,转眼之间已经下落半数。 这个剑阁辈分高的吓人的老人忽然气极开口,“叶长亭,这等欺师灭祖的事你都能做出来?” 以老人数十年的剑道修为,自然清楚明白,这些坠落到地上的断剑,已经算是真正的废铁,再无一丝灵性。 而尚在空中盘旋的断剑也是接二连三的往下落去,为的陌上草反而是剑意大盛,越浓烈。 老人终于闭口不言,他明白,这些剑,都是“自愿”的。 就在陌上草上的剑意到达顶点的时候,老人忽然落寞开口,“陌上草,也废了。” “我叶长亭何须有人相助。” 一道清冷的嗓音传入众人耳中。 才剑意大盛的陌上草随着这道声音传出,也缓缓安静下来。 一身白衣的叶长亭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轻轻招手,接住古剑陌上草,轻轻开口说道:“禁欢不在了,怎么会再舍得你。” 看着余留白,叶长亭缓缓开口,“师兄。” 余留白点点头,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师弟,轻轻开口说道:“要去了?” 叶长亭轻轻点头。 余留白也缓缓点头。 对于自己的这个小师弟,余留白一向是懂的,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懂。 末了,他轻轻笑道:“等一下,有个小子得给你看看。” 余留白往后面招了招手,却破天荒的现自己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徒弟竟然立在原地,没有过来的意图。 他笑道:“思尘,你不是平日里老想着看看你师叔么,现在不来,等会儿看不到了。” 现在人群之中思尘看着前面和自己师傅站在一起的白衣男子,一阵恍然,不知道怎么,自己一点也不敢接近这个平日里总念叨的师叔。 他站在人群之中,鼓足了勇气几乎是吼出来的说道:“师叔好,我叫思尘。” 对面的叶长亭看着这个小道童,轻轻点头,然后开口说道:“好好练剑,你比你师傅聪明。” 一旁的余留白哑然一笑,什么时候自己的这个小师弟也会开玩笑了。 叶长亭忽然转身,远处正好有一道剑意破云而至,只是瞬间便到叶长亭身前,一股浩然的剑气正好尾随而至。 叶长亭不躲不闪,拔出陌上草,一剑劈出。而这股声势浩大的剑意,对上叶长亭这一剑,竟然是不能坚持分毫,片刻便烟消云散。 叶长亭这一剑剑势不减,离了剑冢,如切豆腐般,轻轻便切开对面山峰。 剑阁弟子还没来的及惊讶这一剑的神迹,九天之上有人笑道:“好好好,我剑阁果真代代出英才,老夫在这第五境枯守半生,畏畏尾,可今天也要趁这雄心未灭,去看看这第六境的风采。” 叶长亭不理这番话,朝余留白点了点头,从剑冢一掠而下,再往陵安。 (本章完) 正文 第83章 世间最难是相思 (没事的兄弟们,来投几张票,电脑的也行,手机也行,还有多多评论,多提点意见,长亭拜谢。) 叶长亭破境了。 叶长亭才出剑阁不久,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整个大楚,除了实在偏僻的不能偏僻的地方,谁都知道这个剑阁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入皇宫。 这些年,每当叶长亭破镜或者修为有所提升的时候,都会去一次皇宫,而每次都会安然无恙的离开。 没人知道这位剑道无双的天才剑客为什么执意要一次又一次的入皇宫,但叶长亭每次进皇宫都会引得一批人不远千里到陵安想一睹叶长亭风采。 本来这个消息才传出来的时候,整个江湖一片哗然,大多是不信的,毕竟叶长亭年轻的也有些过分了。 这个消息据说是一个那日正好在青城山下的道观的道士传出来的。 伴随着这个消息传出的,还有叶长亭当日破境时的场景,据那道士说,当时剑阁上空最起码有数千柄剑盘旋,而叶长亭一身白衣,御这数千柄剑直接将剑阁对面的山峰给劈为两半。 从这道士传出消息以后,青城山便开始人满为患,每日都有数百江湖人士要上剑阁,不过剑阁也只有那么大,余留白实在受不了,便下令剑阁闭山,不再接待任何一个江湖人士。 后面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便退而求其次,就在青城山下的那间道观听那个据说是亲眼看着叶长亭御剑飞下剑阁的道士论述当日场景。 至于硬闯剑阁,便是想也不敢想,这番破境的叶长亭,恐怕是大家所认知中第一位第六境宗师高手。 这样的人物,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去招惹,一个不高兴,赏你一剑,估计也就是身异处了。 原本一身破旧道袍的中年邋遢道人,自从把叶长亭破境的消息传出去之后。 一身道袍也变的崭新,此前没打理过的面容也一本正经的刮了胡子,把头梳理的整整齐齐。 刚给一批人讲完叶长亭的壮举的他,才拿起酒碗喝了口,又看到一批人正朝着他走来。 这个道人脸色难看,吞了口唾沫,无奈道:“又来,道爷我是那根筋没搭的对,乱说些什么。” 说来也巧,常年在道观里不曾出来的道人,在叶长亭破境那日,正好出来晒了晒太阳,也就这个举动,让他看到了剑阁上空那盘旋的剑,初时他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剑阁在搞什么威力不小的剑阵,可接下来就让他惊的闭不上嘴,只见到剑阁对面的那个山峰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削成了两半,接下来就听到有人声如洪钟,最后便看见叶长亭从天上飞过。 这道人不傻,自然是猜的出是叶长亭破境之后的举动,一脸惊讶的他,当日便找到师兄弟一个个的告诉他们这件事。 过了嘴瘾的道人现在才知道,这有些事,真不能乱讲,因为是有后果的。 现在他便体验到了,这些日子,他每天都要讲当日生的事重复说上数百遍,说的他自己都想吐了。 看到这群人,道人清了清嗓子,得,又得开口了。 ———— 陵安城中最不像青楼的青楼今日终于是撤下了牌匾,改挂了一方写有“相思难”三个字的牌匾上去。 和外面议论的这青楼主人是被陵安某个权贵接进府中享受荣华富贵不同。这间青楼的主人,那个面容和某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此刻便坐在这楼内,身前是一袭青衫。 她早遣散了这楼里唯一的小厮,拿下了青楼的牌匾,挂上了另一块。 她在等一个人,等一个等了半生都不曾等到的人。 她这一生很不幸,刚出生的时候,爹以为只有她姐姐一个,等仔细把她姐姐包好之后,才现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她。 轮到她的时候,只是随便包了下。 等到取名字的时候,她爹请了私塾先生好好斟酌,才取了禁欢两个字。 又轮到她的时候,甚至是连姓都不让她跟他了,让她随着娘姓。 不过也好,她爹别的并没有太针对她,她跟她姐姐关系也不错。 直至遇到了一个男人,一个让她和她姐姐都记了一辈子的男人。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姐姐,为什么在当初才遇到一无所有的叶长亭,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等到她明白的时候,才现自己也陷进去了。 她没告诉她姐姐,也没告诉他,因为她明白,那个寡言少语的男人,大约这辈子只会爱姐姐一个人。 她看着眼前这袭青衫,轻轻说道:“要是当时你先碰见的是我,会不会是对我牵挂一生?” 不过随即,她又摇摇头,“不会的,你这辈子都不曾喜欢过我,怎么又会因为先碰见我而弃她而不顾。” 她想起那些年,姐姐每天挂在脸上的笑容,和那个男子还不曾如现在冷淡的脸色。 摇摇头,其实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这些年她看过这个男人一共进了五次皇宫,看过这个男人近乎疯魔般练剑。却唯独没看见过这个男人哭过,哪怕是一次。 不过这几年她才渐渐明白,这个男人身上承受了多少,是所以她越心疼他,也越的放不下他。 她看了看门外天色,轻轻起身,将那袭青衫小心翼翼的抱起,走到一间小屋前。 进屋之后,她找到一个箱子,把这袭青衫重新放回去,再缓缓的合上箱子,放好之后,这个一辈子都不曾对喜欢的人说出过一句情话的女子靠在箱子旁,忽然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落下。 她哽咽开口说道:“这次,你能如愿以偿么,姐夫。” 说出姐夫这两个字后,她像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的坐到地上,抱头痛哭,就像小时候,她唯一的布偶被同龄的孩子扯烂的时候那样伤心。 或者,还要伤心。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明白,原来有些事情,不是说不出来,只是说不出来。 (本章完) 正文 第84章 一碗茶,一条命 (第一更来了。) 春雨润物是不假,但一旦下起来就收不住了,这场春雨绵绵,从晌午下到黄昏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不得已,在官道旁找了一处凉亭,叶如晦便在哪儿待了一夜,其实在大楚建国之初,官道之上本来是没有凉亭的,不过后来官道屡遭山里的悍匪损坏,大楚才设立了亭长一职,每十里设一凉亭,管辖这十里官道,保证官道安全。 后来这大楚在神龙初年涌现了一大批良臣,将大楚国内治理的井井有条,山贼悍匪也渐渐消声灭迹,而至于亭长这一职该不该取消又在朝堂之上爆了一阵论战,以老宰辅为的神龙名臣们以“鸡肋”来形容这亭长一职,认为完全是拿着国库的钱养着的一帮闲人。 而朝堂之上出身于名门望族的世家官员便一直反对撤销亭长这一职,而这个中缘由,也恐怕不是单单为了争论这亭长该不该撤销的。 毕竟这大楚上下大大小小的事,也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的。 在离开叶青山家之后不久,这场雨便已经开始下了,当时叶如晦完全能够转身再回去,想来以叶青山的性子,叶如晦想要过夜也是不难的,不过一想到叶姜,叶如晦也只能摇摇头。 一夜难眠。 叶如晦盘坐在凉亭之中,听着亭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一时间百感交集。 说时间如流水也不为过,自洛城出来,到陵安转眼已经是有了大半年光景,此刻一个人独处,思乡之情越浓烈。 想起洛城,其实并不比其他地方好过多少,反倒是地处偏僻,还要比别处少些见识。 那个时候一个人酿酒看书,虽说时刻担心自己是不是会在某晚睡着之后再也醒不来,但也总归是过的闲适。 叶如晦不太喜欢陵安,因为陵安太大,让他时常觉得很陌生,可能也应该是他在陵安终究只能算是客的缘故。 那仔细说来,洛城也不能算是叶如晦的家,他只隐约记着,当年那个男人将他带到洛城,不知为何又一人离开。至于他最开始的家在哪里,时间太过久远,都忘了。 只不过他知道,那个地方的冬天,要远远比洛城冷的多。 叶如晦足足半宿没睡,到了天边要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才微微闭眼,也睡的不是多熟,天亮的时候便睁开了眼。 这场雨从昨日晌午开始,到现在才渐渐停了,叶如晦看了看天色,才缓缓起身,往亭外走去。 等到了淮州城门口,才现虽然天色尚早,仍然在城门处排了一行人准备入城,仔细一看,都是些菜农,要赶在辰时之前入城选好地方。 叶如晦摇摇头,他想起佛宗有句话叫众生皆蝼蚁。原本说的不错,可这句话才由禅宗的僧人从佛国带回中原,等传播到大楚的时候,却现这个庞大的王朝似乎根本不买账,不仅是陵安那些达官贵人对此言不屑一顾,更是有人以“若是众生皆蝼蚁,为何又有上下之分?”来讥讽佛宗。 至于一向温顺的市井小民也出乎意料的质疑佛宗这句话,不是他们有太多想法,可实在是周边就有官与民的阶级之分,如何能叫众生皆蝼蚁? 本来以叶如晦看来,不说一言即可决人生死的帝王,就连那些境界极高的武人若想杀人,不是轻松无比?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天下缟素。 这句话是实实在在记载在史书上,而且历代帝王,也有不少用行动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叶如晦喃喃道:“不过众生皆蝼蚁说的还是不错,不过得先刨开少数的那拨人。” 说话这句话,叶如晦就要往城门处走去。 “禅宗那些和尚一天到晚说起来只吃斋礼佛,说些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禅语,其实尽是些废话。” 一道讥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如晦转身,只见到一个青衣女子站在身后,略待玩味的看着叶如晦。 叶如晦将双手藏于衣袖中,静静看着这个不知道是友是敌的女子。 那不知是友是敌的女子不去理会叶如晦这样的隐晦举动,走到旁边简陋的茶铺找了张空桌子,坐在一旁,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却在桌上又多放了个碗。 叶如晦看到这副场景,转身欲走,可又听到那女子玩味的声音,“再走一步,会死的。” 随着这句话从那青衣女子嘴里说出来,叶如晦果真感觉有一股无形的气机在他身旁游走,让他不能前进分毫。 叶如晦眉头微皱,暗自提气对抗,对面的女子轻轻咦了一声。叶如晦便现,那股气机越的强大,如泰山压顶般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不多时,叶如晦的额头已经满是汗珠,双腿颤抖,随时都要倒下。 那女子轻轻开口,“过来,我的耐心没那么好。” 叶如晦抬头看着这青衣女子,还是缓缓向她走过去。 等到叶如晦坐到这个女子对面的那条板凳上,这个一袭青衣的女子才缓缓开口说道:“叶如晦?” 叶如晦并不纠结这个女子如何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开口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女子微微一笑,显得分外诡异,她手指放在桌面上,对着那碗茶轻轻屈指一弹,茶碗向叶如晦飞去,在击中叶如晦肩上的时候,又迅的弹过来。而更诡异的是,这碗茶竟然没有洒出一滴。 叶如晦肩上一阵剧痛,却不着急看向肩上,反而是看着这名古怪的青衣女子。 这名青衣女子轻轻开口,“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伤你?” 叶如晦摇摇头,轻轻说道:“其实更该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青衣女子忽然笑道:“好多年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人了,我真的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叶如晦不理这青衣女子所说的话,自顾自忍着疼痛,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然后开口说道:“死之前喝碗茶应该不是个很苛刻的要求?” 茶不是好茶,比叶如晦偶尔喝一次的春尾不知道要差到哪里去了,对面的人也不是好人,总之是不符合叶如晦心中对好人的定义。 青衣女子开口说道:“你既然不问为什么要你死,真是个有趣的人。” 说完这句话,叶如晦瞬间感觉身上所萦绕的气机尽数消失。 青衣女子缓缓起身,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同时还有一句话。 “茶钱你付,就当是买你一条命,应该不算贵。” (本章完) 正文 第85章 见过书中人 (第二更来了) 练武以前的叶如晦虽说也在书中看到过不只一次的高手,但大多都是一笑而过,也并不多费思量。等练武之后,所见又大多是是友非敌的高手,郭硬也好,华章侯也罢,还是刀道宗师汤槐安,哪一个都对叶如晦不曾有过敌意。 尤其是汤槐安,还曾传授过叶如晦刀道。 就算是冉无序。这位以嗜杀著称的冷血高手,叶如晦纵使不敌,也没有感受过生命之忧。 可今日不同,在这青衣女子身上,叶如晦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杀机,而看样子,那青衣女子绝对是那种一言不合便会杀人的主。 他第一次感觉,这座江湖,不是演义小说里所写的那样,而是真正充满了杀机。 叶如晦低头看了看肩上被青衣女子击伤的地方,没觉得伤了骨头,只觉得皮面火辣辣的疼。 不过他对青衣女子动辄就要他的命这件事,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被一个女子威胁了,还差点命都被别人带走了,这种感觉放在谁身上,想来都不会太舒服。 汤槐安没离开那段时间,叶如晦闲暇时候曾与汤槐安闲谈,当问及武道五境的时候,这位闻名天下的刀道宗师不屑一顾,不去谈四境以下的境界,只是说了说第四境与第五境。 据这位第五境的宗师说,世间武人不计其数,可为什么第四境之上却寥寥无几。大抵是因为每破一境,所要面对的心魔便越强大,尤其是第四境破入第五境的时候,所面对的心魔便是更为强大,世间多数武人多是死在这里。 末了,汤槐安微微一叹,惆怅说道:“终究不是谁都如叶长亭一般,这第四境的心魔,一剑就能斩杀掉。这后生,要是心境够稳,未必不能去看看五境之上的风采。” 叶如晦想着刚才那个青衣女子,微微摇头,他猜不透为什么这个女子要出手,又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放过他。 汤槐安走之前,只说要去北匈一趟,其余的并没有讲些什么,不过叶如晦看他那个样子,却似在交代后事。 这种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宗师人物,心思最古怪,不是叶如晦能够猜透的。 他喝完那碗茶,在桌上放下一粒碎银,轻轻起身,朝城门走去。 就在叶如晦进城以后,经过一片闹市往行驿走去的时候,却不曾注意到,就在街道两旁的某一间房屋的房顶上,有个青衣女子正注视着叶如晦的一举一动。 等看着叶如晦进入行驿后,这名青衣女子才淡淡说道:“不怕死的,往往最先死。” 叶如晦走进行驿,来到安排给他们一行人的小院,不出意料,华章侯此刻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不等华章侯开口,叶如晦走到石桌前坐下,开口问道:“用一碗茶击中某个物体,然后再弹回来,茶水不洒落分毫,大约是什么修为。” 华章侯想了想,说道:“若是单纯以茶水伤人,第三境便可做到,但若是要茶水不洒出分毫,本侯也能勉强做到,不过,极耗费心神。大概也只有像汤槐安这种第五境的宗师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 叶如晦微微点头,心中大约已经有了定数。 华章侯开口问道:“如何?” 叶如晦点点头。 华章侯摆手示意叶如晦自己已经知晓,他淡淡指了指小院里的那颗熟,开口问道:“你可知道这看着没毛病的树为何会一日不如一日?” 叶如晦看了看这颗树,明明是枝繁叶茂,哪里来的一天不如一天? 叶如晦心领神会,轻轻开口说道:“每棵树都会有些虫子,多了抓一些便好了。” “这偌大一片山林,树木丛生,怎么又会没几个虫子,抓不尽,但是也得抓,总归要不伤大局罢了。” 华章侯点点头,对叶如晦这番话极为赞赏,开口说道:“要是早遇见你十年,本侯不管你愿不愿意,怎么都要把你拉进军营之中。可惜如今边境太平,战事不多,也就只有北境与北匈三月两月要小打小闹一场,你就算想往上爬,也没多大机会。不过以你的学识,在朝堂之上,一步一步攀登,应该也没多大问题,毕竟光是书院学生这个身份,就足以让你走的顺顺利利。其实想来想去,本侯还是想在沙场上看见你,这些年本侯虽然呆在陵安,无数个夜晚,本侯都梦到未封侯时在沙场上你一刀我一刀的痛快。”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的华章侯轻轻摇头,开口说道:“其实还是最想念和将军一起杀北匈蛮子的时候,活着下了战场一顿酒肉便敢死在沙场罢了。” 这位久居陵安,一辈子性子都算是淡泊如水的男子忽然正色道:“早些年我们这些当兵的驰骋沙场的时候,总是看不起你们这些读书人,可一晃眼,这大楚居然又轮到你们读书人做主了,本侯知道这是大势所趋,我们这些人打天下行,守天下还是要靠你们。” “不过本侯总想着,以后沙场上能出现几个读书人,带着我们这些人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大仗那该是不错的。” 叶如晦轻轻开口,“也许会的。” 华章侯不去看叶如晦,轻轻开口说道:“年轻时候总觉得要是能够封侯也就此生无憾了,后来如愿以偿封侯之后,其实才感觉失去了些东西。” 末了,华章侯轻轻开口说道:“今晚黄未说给本侯送行,你去不去?” 叶如晦摇摇头。 华章侯豪迈笑道:“不愧为书院的学生。” 叶如晦心有所感,轻轻抬头,看向天空,却意外在房顶上看见一道意外的身影。 是那个青衣女子,那女子微微一笑,轻轻跃下房顶,然后便不见踪影。 叶如晦低头看了看华章侯,现他没有任何异常,看来是并没有现那个青衣女子。 叶如晦喟然长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不过他隐隐觉得这青衣女子估计就是书中人罢了。 (本章完) 正文 第86章 思尘不思尘 世人皆称当世四大宗门中,只有这北匈王庭和青城剑阁最食人间烟火。 前者是北匈国教,也是北匈的实际统治者,而剑阁虽然在世间有着万剑之宗的称号,但并不是太过孤高。 剑阁立阁七百年,先后出了无数的大剑客,不过近百年,最出名的无非两人。 第一位是南唐剑仙李青莲,这个号称诗剑酒三仙的风流子,一生几乎没有为什么事牵挂过,携一壶酒一柄剑横空出世,第一战就名满天下,不是因为其他,只因为仅这一战死在他剑下的北匈高手就达十数人之多。 北匈同中原相同,都曾设有一份榜单,囊括的有本国境内的江湖高手,不说是不是全面,但能上榜的人想来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可在当日,这死的这十数人中,有数人都在这份榜单之上。 这下,李青莲的名字便彻底传开,等到李青莲在大楚江湖上风头正盛的时候,后知后觉的天机阁才把李青莲的名字第一次放在榜十人之中,而这也是这十人中,唯一一个用剑的宗师。 之后的百年江湖,虽说也有层出不穷的风流人物,可站在顶峰的始终是这个高兴时候喜欢长吟“危楼高百尺,伸手可摘星。”不高兴时喜欢一剑定生死的绝代大剑客。 当时的江湖,李青莲就像一座大山,亘在所有的后来人之前。 按理说,有了李青莲这等绝代剑客,对于剑道应该算是万幸,可事实恰恰相反。 当年的江湖,除李青莲之外,再无一位可以媲美他的剑道宗师,剑道凋零,不复当年光景。 毕竟有李青莲在,对于无数后来人来说都是一座挥之不去的阴影。 当时的江湖,任何人只要学剑,领进门的师傅一定会对他说这样一句话。 “剑道尽头谁为峰,一见青莲皆为空。” 也就是这样一句话,使无数后来人不敢学剑,因为对他们来讲,学剑一生都没机会过这位剑道宗师,岂不是很无趣? 李青莲仿佛也看到剑道晦暗的现状,大醉三日,在月圆之夜,入水捞月,再不见踪迹。 李青莲之后,剑道仿佛像再见光明,开始冒出一位又一位剑道宗师。 不过剑道如此,始终没有一人能够力压群雄,一夺这剑道魁。 当时江湖中刀道由汤槐安和楼知寒领衔,因为这两人一个生于大魏,一个生在南唐,故号称南北双绝。 而剑道则是群雄逐鹿的局面。 直至叶长亭横空出世,才让世人惊叹,剑道一途仍旧可以有人一骑绝尘而去。 这位被誉为李青莲第二的剑道天才,才弱冠之年的叶长亭第一次上剑阁便拔出了剑阁甲子没有人能够拔出的古剑陌上草。 至此之后,叶长亭的名字仿佛就和破境有了关系,两年之后入第三境,一年之后再入第四境。后来几年之间破境势头渐缓,不曾再入第五境。 就在世人都以为这位剑道天才怕是要花费十年二十年才破得开这第五境的时候。叶长亭偏偏又在而立之年破入第五境,而且据说,这破境的心魔,在叶长亭面前,也就是一剑的事。 至于之后,这位世上最年轻的第五境宗师一次又一次入皇宫,至于为何,无人知晓。 不过,至此以后,叶长亭在剑道上,已经无人能与之比拟。 …… …… 剑阁之上,除了问剑坪每日都会有弟子前往练剑,洗剑池就算的上人第二多的地方了。 每位退隐江湖,或者是闭关身死的剑阁前辈。都会将自己的佩剑留在洗剑池,留给后辈有缘弟子。 再加上剑阁新铸的剑大多也都在此处,长年累月,洗剑池的剑数量便极为可观。 除去那些在剑谱上都榜上有名的名剑之外,剩下的大多也比世间的剑要好的多。 再加上名剑有灵,懂得择主,剑阁弟子每日空闲都会来此处悟剑,希望得到名剑认主。 毕竟远的不说,就在这些年,剑阁的第一天才叶长亭不就是在洗剑池拔出过一柄剑谱名剑陌上草么。 思尘趴在一块上书着“洗剑池”三个大字的巨石上,手里拿着半颗从伙房拿的生红薯,吃的津津有味,他摇着头,看着下方盘坐的一片剑阁弟子,一脸无奈的说道:“清雪师叔,你说这些师兄师姐们一天都晚无不无聊,尽在这待着。” 就在思尘一旁,有个看不出年龄的女子,听到思尘这句话,莞尔一笑,轻轻开口说道:“小思尘,这洗剑池名剑无数,你那些师兄师姐们谁不想得到一柄,要不是祖师爷定的有规矩,这洗剑池的剑还能剩下几柄?” 思尘咽下最后一口红薯,惆怅道:“师傅这几日不知道是了什么疯,整天要我练剑,好不容易我才趁师傅不注意溜出来,才现这些师兄师姐们都来这儿了,都没人陪我玩。” 清雪一脸笑意,打趣道:“这可要怪你叶师叔了,要不是他在出关的时候说你师傅不如你,以你师傅往日那淡泊性子,怎么会这么折磨你。” 思尘苦着脸说道:“也是,前些日子听了师叔这句话,我还偷偷乐了几天,没想到师傅他这么小心眼。” 看管洗剑池多年的清雪看着这个剑阁最调皮的孩子,她伸手揉着思尘的脑袋笑道:“你叶师叔这辈子可没称赞过人,你是第一个,总不能辜负他?” 思尘点点头,自言自语说道:“师叔这么厉害,应该不会说假话,不过师叔为什么出关就走了呢,难道山上还有人欺负师叔?” 听着思尘自言自语,清雪也是思绪万千,当年师叔将已经及冠的长亭带回山上,已经是错过了最佳学剑时间的叶长亭,剑阁没人看好,可没想到,这个男子还硬生生练出了个剑道无敌。 想起长亭入皇宫多次,所为的,不就是那一个情字么。 清雪摇摇头,却没想到思尘在旁边忽然大喊,“清雪师叔,你看。” 被打断思绪的清雪转头看去,正巧看到一柄古剑拔地而起,开始在空中盘旋。 清雪看了一眼下方,只当是有后辈弟子得到了这古剑的认可。 却不承想,这柄古剑在空中盘旋几圈之后,笔直向思尘飞来,不偏不倚的直直插在思尘面前。 思尘瞪大眼睛,一半是有些后怕,一半是震惊。 下方的剑阁弟子初时看着这柄古剑拔地而起,人人都努力感悟,希望这古剑认主,却不想这柄剑谁都没选,却选了思尘。 反应过来的清雪却现,这柄古剑剑身之上赫然刻有三个字。 “不思尘。” (本章完) 正文 第87章 白衣见白发 不思尘是剑谱上的名剑,虽不在十大名剑之中,但也不是说一定不如十大名剑。毕竟剑好不好,得看用它的人能不能让它名震天下。 剑谱上的古剑不思尘认了思尘为主,听到这个消息的余留白破天荒的皱了皱眉头,看着身旁苦着脸抱着一柄古剑的思尘,余留白忽然想到了长亭对他说的那句话。 余留白轻轻开口说道:“思尘,名剑认主,怎么愁眉苦脸的?” 抱着一柄不知道有多重的古剑的思尘已经是满头大汗,他闷闷不乐的说道:“师傅,剑是好剑,可这柄剑真的好重。” 余留白轻轻笑道:“以后可就不是剑重了,可能肩上更重了。” 余留白不理徒弟的诉苦,只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思尘,以后你可要努力习剑才是。” 不知道是被古剑累着了还是心有所悟的思尘破天荒的没有诉苦,而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 …… 陵安的天色向来没有规律,如果按照往年来看,现在这个时节,陵安该是春雨绵绵的时候,不过今年却不同,到了这个时候,陵安几乎都没有正式下过一场雨。 在陵安地价最贵的长安街,住的都是大楚身份最尊贵的那一批人。 据好事者估计,若是这条街的住户全部消失,大楚几乎便可以说是倒了半边天。 而这条街相对的另一条街就相对要冷清许多,整条街并没有多少住户。归其原因,不过只是因为有座侯府矗立在比处的缘故。 管家老许是这座侯府的管家,在这侯府里待了也有小十年了,虽说是管家,老许对待府中下人都不曾像别的世家大族般颐指气使,因此府中下人倒也没人怕这个对谁都笑呵呵的老管家。再加上这座侯府在陵安的尴尬地位,府中下人便少了些勾心斗角,多了些真情实意。 老许是南方人,头几年对北地天气实在受不了,连着生了好些场大病,过了些年,老许才慢慢适应过来。 此刻的老许正站在这座侯府门外,看着府门上的牌匾,一阵唏嘘。 按大楚律例,除了王侯,任何官员都不得以官职命名自己的府邸,这也导致了整个陵安也只有十六处府邸可以用封号命名自己的府邸。 而这座侯府,原本也是这样,虽说前些年这座侯府的主人因为一件旧事被禁足侯府,但总归没有削了这座侯府主人的爵位。 一直到去年冬天,这座侯府的主人才因为一件事让自己一无所有,按照律例,这座侯府的名字该改了。 虽说如此,本应负责此事的礼部却破天荒的没有动作,并没有向这座侯府下达更名通牒。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个掌握着整个大楚的男人,打心底并不想革除这个人的爵位,只是迫于朝臣压力,不得不做而已。 好在这座侯府的主人也没有难为礼部,从外面回到陵安之后,就让下人将原先的牌匾换下来,换上了现在的牌匾。 这个白男子自从回到陵安之后,一如之前的沉默寡言,整天整天都不曾说话。 老许分明感觉到,这个男子自从回到陵安之后,仿佛要比之前少些什么了。 至于要少些什么,老许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 正是春天,这座侯府里却感受不到分毫的温暖,反而显得冷清,其实这座侯府里自从缺了那个如春天的女子之后,便一直如此。 正拿着水瓢给花草浇水的白男子,忽然开口说道:“许伯,去开中门,有客人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老许先是愣了一愣,开中门?这可是贵客上门才会开的,整座陵安,除了皇帝陛下,还有谁值得这个白男子开中门。 白男子摇摇头,“算了,不用了,开偏门,想来他也不会在意这些。” 老许疑惑的哦了一声,正准备跑去开门,却惊讶的现,一个身穿着白衣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出现在这庭院之中。 白男子放下水瓢,朝老许招了招手,老许识趣离去,庭院中便只剩这两人。 一人白头,一人白衣。 白衣人坐在庭院之中唯一的一张石桌之前,轻轻开口说道:“怎么白了头?” 那个白男子坐在白衣人对面,轻轻拿起桌上的那壶水,给白衣人倒上一杯之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些年,虽然白衣人数次入陵安,可他们并无一次相见过。 白男子看着这个十多年容貌几乎没有变过的白衣人,淡淡说道:“有多少年未见了?” 白衣人回道:“十二年。” 白男子点头,轻轻说道:“是啊,一转眼都十二年了。” 白衣人拿起石桌上的那杯水,想着那个如水的女子,云淡风轻说道:“来和你道个别。” 白男子轻轻摇头,“就一定要去?禁欢想的是你好好活着。” 白衣人听着这熟悉的名字,握在手中的水杯里的水起了些涟漪。 他放下水杯,淡然开口说道:“这就是你这些年待在这里的原因?” 这白衣人和白男子从来都算不上朋友,但很巧,对他们生命很重要的那两个女子却是朋友。 白男子看着这个和他经历无比相同的白衣人,摇头说道:“我和你不一样,所以我只能在这待着。” “但是你要明白,此刻的皇宫不是之前的皇宫。” 白衣人打断他的话,轻轻开口说道:“叶长亭也不是之前的叶长亭。” 白衣叶长亭,白白难。 这两个一向寡言少语的男子,今日破天荒的多说些了话。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白衣人才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起身的时候,他身上便有股剑意冲天而起,浩瀚不已,而且白衣人的气势仍旧还在攀升。让庭院里的这些花草都无风自动。白男子的一头白都随风而动。 而就在这白衣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白男子仍然是开口说道:“也许,会死的。” 白衣人顿了顿,轻轻开口说道:“没关系。” (本章完) 正文 第88章 书上不曾说 (阅文集团评出年度榜样,十二天王,都是网文大神,加油,向他们看齐。) 叶如晦一行人在清晨时分离开了淮州城,城守黄未坚持送行。 等车队驶出黄未的视线之后,这位淮州实打实的土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轻松。 华章侯虽说是路过淮州,可谁也说不准,这个闲赋在陵安多年的王侯有没有其他别的打算。 朝堂之上,除了宰辅大人和孙老爷子那批人,谁又敢说自己的手真的是干干净净,这不被查出来还好。一旦被查出来,丢官事小,最怕的就是这条命都不定保不住。 车队出了淮州之后,不再逗留,直接马不停蹄的赶往庆州。 车队走了三五日光景,除了睡觉,叶如晦几乎都待着华章侯所乘坐的马车上。 这位征战半生的王侯似乎自从让叶如晦帮过一次忙之后,便对他青眼有加。 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叶如晦,华章侯缓缓开口,“知道为何只让你去打听淮州这些年的收成而没有其他动作么?” 叶如晦微微思量,不得其解,毕竟对于这样的军国大事,他这个从未涉足官场的愣头青,不懂也是正常的。 华章侯轻轻开口说道:“军粮一事,一直是重中之重,私自克扣挪用,一但被查出来,就是斩之刑,既然敢在这上面动手脚,就必然不简单。那黄未虽然是从二品,可他一介寒门出身,就算就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能力。” 叶如晦不是蠢人,轻轻点拨就已经明了,他接过话去,说道:“陵安以外没哪个人有这个胆子敢做这件事,只有朝中大员才有能力?” 华章侯点头道:“王朝中枢的重臣多是世家大族,朝野上下门生故吏就如同一张大网,盘根错节,而且在地方也仍然是有着庞大的势力,只有他们才能堂而皇之的不顾大楚律法为自己谋私利。” 叶如晦皱眉道:“那就没有办法收拾了?” 华章侯冷笑道:“说不定六部之中大部分官员都参与过此事,怎么收拾,牵一而动全身,不说能不能查出来,就算查出来了,一一清算,怕是朝堂上半数朝臣都要受到株连,到时候,整个大楚的政事都要处理的不顺。” 叶如晦猛然惊觉。 华章侯轻轻点头,对叶如晦的反应十分满意,“皇帝陛下不是不知道现状,可这些世家大族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传承时间比大楚建国时间还长,别的不说,就拿冗官一事来讲,朝中三省六部再加上翰林院疏谏阁等一众衙门,满打满算也不过才数百顶官帽子,可事实上呢,光是在册的官员就达千人之多,这多出来的数百人,一年所耗费的国库银两就有数十万两之多,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我辈武人要在刀山血海中才能抓到一官半职,而且说不定今天生,明日就死了。要是遇到现在这个世道,无仗可打,要想往上攀登,真是比登天还难。可这群人呢,一个个官帽子老子戴了儿子戴儿子戴了孙子戴,要是些有学识的也就罢了,若是些纨绔子弟,这些人为官,官场哪能不乌烟瘴气。宰辅大人早看清朝中形势,早有心改革旧制,可又谈何容易,这一改,损害的是整个世家大族的利益,所以宰辅大人虽然有皇帝陛下支持,这么多年,新政仍旧是难以施行。” 叶如晦开口问道:“那孙老爷子也是出身寒门,为何也是反对宰辅大人的新政?” 华章侯想了想,缓缓开口说道:“这便要说这些世家大族的好了。” 叶如晦皱了皱眉头,华章侯开口继续说道:“世家大族能够存在自然是有一定道理,这些豪门存在时间久远,再加上多数在朝为官,其中不乏有才能的人,要是一下子全部清理,势必会让整个大楚受到重创,若是一步一步清理,这些人也不是傻子,唇亡齿寒的道理肯定懂,到时候联合在一起,仍然不好清理。孙老爷子一生求稳,他无非是作为一个缝补匠,哪里破了在哪里补上。为的是让大楚保持住这个局面,老爷子也不会看不出来现在这个局面,但他没有宰辅大人那样的魄力,宰辅大人所谋巨大,要一下子让这栋楼彻底倒下,要在原地重新建一栋新楼。至于倒下的后果,宰辅大人想到了,却仍旧想做,孙老爷子所忧虑的无非是楼倒下这段时间会生什么,他不敢赌,所以便和宰辅大人斗了这些年。现在老爷子西去了,朝中没有任何人再能和宰辅大人斗,刘海为的三省俯,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至少在明面上是不会再出现反对的声音,可私底下,这些世家大族搞点小动作还不简单?” “历代中兴之臣,都逃不出两个下场,要么变法失败,被人人喊打,要么变法成功,到时候功高震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咱们皇帝陛下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君主,可宰辅大人的结局如何,真不好说。” “所以我让你去边军,到时候若是能够不死,功劳足够大,再功高震主都不怕,皇帝陛下再想让你死,没有个切切实实的罪名,多半也是不敢下手的,毕竟士卒的刀枪要比文人的圣贤书锋利的多。天军侯被软禁在陵安这么多年,不管朝堂之上有多少大臣想侯爷死,可侯爷不是一直活的好好的,原因约摸有两个,一个是情义,是皇帝陛下和天军侯爷的情义,第二个也是情义,是大楚无数士卒对侯爷的情义,门生故吏这个东西,不只是读书人才讲的。” 叶如晦看着这个已经是大楚军伍顶端的王侯,思绪万千。 今日华章侯讲的这些,都是书上没写的,却实实在在是金玉良言。 华章侯看着叶如晦这个样子,轻轻叹道:“要是数年之前,你让本侯说这些,本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这些年闲居在陵安,没事想明白的。” 他还有一句话没告诉叶如晦,他看着叶如晦很像他的一位故人,不过很遗憾的是,这个故人是有个儿子,但是却不是叶如晦。 此时车队猛然停下,叶如晦一个踉跄,叶如晦掀开帘子,只见车队最前方,有一个青衣女子一闪而逝。 (本章完) 正文 第89章 宰辅让位,白衣临城 虽说这袭青衣只是一闪而逝,很快车队便再度前行。 叶如晦却实在是吓了一跳,在淮州城门见过这袭青衣也就罢了,后来在行驿见到第二次的时候,叶如晦便隐隐觉得没这么简单。 按照华章侯的说法,光是茶水伤人这一手,就得需要第四境的修为,而且看样子,这袭青衣还不止第四境。 而且最苦恼的是,这袭青衣貌似对叶如晦“不怀好意”。 华章侯皱眉道:“此人能够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本侯周围十丈,本侯没丝毫察觉,最次也是一只脚踏进五境的人物了。” 叶如晦怔怔出神。 华章侯自嘲笑道:“本侯多年未出陵安,不知道这江湖中有这么多人想要本侯的项上人头。” 叶如晦没有搭话,他总不会傻愣愣的告诉华章侯,这个人倒是可能来杀他的。 华章侯摇摇头,开口说道:“本侯年轻的时候也被认为是武道苗子,要不是后来从军去了,没那时间练武,不见得比这些所谓的高手差,也不至于连郭硬这个后生来的差。” 叶如晦忽然开口问道:“那江湖上这么多高手,谁最厉害?” 华章侯低头沉思片刻,说道:“除了百年前的李青莲可以说是第一高手,这百年来,江湖代代都不曾有人力压群雄一夺武道魁,天机阁的榜单虽说号称囊尽天下高手,不过也只限于六境之下罢了,而且这份榜单有太多的漏网之鱼,修为到了极致的武人,动辄就要活个几百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这江湖水深的很,谁知道谁最厉害?” “不过这江湖之中总该是后浪推前浪的局面,远的不说,就说这叶长亭,在剑道之上,谁又敢说他断然敌不过李青莲。” “不去说叶长亭,郭硬都已经跨入了第四境,柳青不与想必也不远了。” “对了,叶长亭前两日已经到了陵安。” 叶如晦摇摇头,叶长亭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当初在洛城之外的山道上,第一次遇见的江湖人云姝给他讲的第一个江湖高手,就是叶长亭。 其实想来,华章侯说的一点也没错,修为到了极致的武人,寿命自然要比普通人长的多。 不去说其他,就说当世四大宗门底蕴有多深厚就不是旁人能够想到的。 …… …… “要是汤槐安没离开,本侯这趟走的才算安稳,这位刀道宗师,在第五境,可从来未尝过败绩!” —————— 陵安这座巨城,或许是作为整个大楚中枢的缘故,身在陵安的,大多有些优越感,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陵安的官员大多也看不起外地的官员。 今日早朝正好是大楚每年仅有的两次百官述职的其中一次,在辰时,早就已经到达陵安行驿的各州主官便换上崭新的朝服坐上吏部准备好的马车缓缓向皇宫驶去。 其实说是述职,也不过是表面上的说法罢了,早在到达陵安之初,这些各州的主官便早已经到吏部将过去半年治境内的情况尽数上报。 今日朝会不过是象征性的走个形式,并不要他们真正一个一个述职。 不过对这些外官看来,每年才能见到两次皇帝陛下,能够留下给好映象有些时候比政绩更重要。 按以往朝会的惯例,武官在左,文官为右,武官以兵部尚书王同现为,而文官自然是宰辅大人领头。 宰辅大人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到了皇宫甬道,这个文官领袖,自从在坐上宰辅这个位置以后,每次朝会都是雷打不动的第一个到这里的,就算是一向与宰辅大人不对眼的孙老爷子说起宰辅大人这桩事破天荒的也会赞扬两句。 第二个到这里的是中书省主官刘海,门下省主官位置空悬,就海自然而然的便站在宰辅大人身后,两位文官领袖至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交谈。 过了半刻钟,后面的文武官员鱼贯而入,显得一向宽阔的皇宫甬道竟然有些拥挤。 不同于往日,兵部尚书王同现今日来的非常之早,在刘海到了不久之后,这个以往都是踩着点到的兵部尚书打着哈欠到了。 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宰辅大人,王同现默默站在了左边。 不过有心人却现,这位武官领袖,居然不同于以往站在和宰辅大人平行的地方。 看来今天朝堂之上,会有大事生。 在陵安的武官就那么几个,比起来从甬道头排到甬道尾的这些文官,武官这一列便显得有些冷清。 王同现不为所动,老神在在,心中却是冷笑不已,一向在朝堂之上插不上话的他早在前些日子便得到消息,今日朝会,在京的王侯一个不少的都要来参加这次朝会。 他现在倒想看看,到时候这些一向眼高于顶的文人们会不会把眼珠子都给吓出来。 果然,甬道入口,有一袭藏青色侯服缓缓步行而来,站在王同现之前。 第一次见到这位王侯的后辈官员拉了拉前面年过半百的前辈的衣袖,前辈心领神会,轻轻笑道:“四海侯。” 就在四海侯到后不久,后面数位王侯连袂而至,看起来颇为壮观。 仔细一数,到场的王侯竟有六人之多。 大楚的十二王侯,除了实在到不了的几位,其他闲赋在京的王侯竟然全部都到了。 以往这种朝会,虽说也会有那么一两位王侯会来参加,但这样一股脑全部来的情况也实属罕见。 但是更让人惊讶的事生在后面,随着数位王侯站好,又有一个身穿紫色侯服的男子缓缓而来。 群臣转头,大楚礼制早有规定,只有军侯方可身穿紫色侯服,王朝四大军侯,天军侯已经被削去侯爵,华军侯和武军侯此刻正在北疆,来的人就不言而喻。 大楚军伍第一人,冠军侯。 这个大楚军伍第一人站在武官行列位,不一言,说来也奇怪,自从这冠军侯到了之后,有些嘈杂的场间竟然出奇的安静。侯在一旁的司礼太监也觉得奇怪,往日这些黄紫公卿什么时候如今日般安静了。 中书省主官刘海看了眼身前的宰辅大人,又看了看对面的冠军侯,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这位现在坐着三省的实际第一把交椅的大佬,忽然退后一步,留出一人的空隙。 刘海这一退,后面的文官便接着退,让原本就处于队列后面的外官几乎就要退出甬道。 接下来,宰辅大人忽然也是后退一步,把文官位留了出来。 这下子,一向都是文官位的宰辅大人便把文官领袖的位置“拱手相让”。 在队列后面的官员大多不知道前方生了什么事,其实就连整个在场的官员也大多不知道宰辅大人此举何意。 只有几个上了年龄的京官才隐约明白,这一切都是起源于一个已经入土的老人。 “嗡……” 从远处传来一阵悠长的钟声,这也就意味着到了上朝的时间。 宰辅大人率先起身,刘海跟在身后。 文武百官依次前行,一时间玉佩相碰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一派王朝鼎盛的气象。 待所有官员尽数离开这甬道之后,有一人持刀而至。 刀道宗师,汤槐安。 一身布衣的汤槐安看了眼皇宫方向,想着那一派鼎盛气象。 让他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跟随父辈进大魏皇宫的情形,他摇摇头,一身气势磅礴,到了顶点。 多年不持刀的汤槐安今日再持刀,修为已经几乎要临近那个玄妙的境界。 …… …… 皇宫之外,有一袭白衣已至。 (本章完) 正文 第90章 入城难,出城更难 (我都这么勤快了,你们还不给我投票?) 汤槐安是天下屈一指的刀道大宗师,除了隐世不出的老怪物,在刀道一途,几乎只有南唐刀圣楼知寒。能够与他一较高下。 当初从北匈归来之后,汤槐安便深居皇宫,不曾再在世人面前露面。 这位刀道宗师早年家道中落,等报了国仇家恨之后,便把一生精力都放在武道上,皇宫内秘籍无数,汤槐安遍观无数武学典籍与自己的刀道相互印证,再加上皇宫内仍有数位宗师,平时互相探讨武道,这些年,汤槐安的武道修为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离那个悬之又悬的境界便只差一层窗户纸而已。 汤槐安这些年被困在第五境,仍然是不敢去捅破那层窗户纸,这死境,汤槐安牵挂太多,仍旧是不敢去碰。 闲暇时候,他曾和同在皇宫中的宗师笑言世间的惊艳后辈谁能够最快破入第六境。 虽说叶长亭这个惊艳后辈,武道修为一日千里,但大多人不看好这个后辈能够进入那个玄之又玄的境界。 说起人选的时候,就连柳青不与都要比叶长亭的名字要靠前,有一两人甚至认为郭硬的机会都要比叶长亭大的多。 毕竟武道一途天资虽说很重要,但越到后面越是要考察一个人的心境。叶长亭心境不稳,在皇宫内的高手之中是人尽皆知的。为了一个女子能够四入皇宫的男子,说起来,汤槐安都唏嘘不已。被誉为李青莲第二的叶长亭,说实话,汤槐安对他并没有丝毫敌意,反而是还有些欣赏。汤槐安甚至认为,这个剑阁不世出的天才,假以时日,未尝不能越李青莲,成为这江湖数百年的剑道第一人。 所以叶长亭破入第六境的消息传来,皇宫众人大多都是惊骇,而汤槐安反而觉得理当如此。 汤槐安低头看了手中刀,无奈摇头,年轻时候觉得该配一柄天下名刀才算符合自己的风姿,于是想方设法找到了这柄“黄铜”,这柄通体用黄铜打造的名刀与郭硬的鬼刀同为十大名刀之一,在排名上,隐隐还要胜过鬼刀。 等到后来刀道大成,汤槐安反而是弃刀不用,胸中养有刀意,当时在山谷之中与冉无序交手,汤槐安也算不上倾力而为,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爱惜后辈,另一部分也是因为汤槐安胸中所养刀意一旦倾力而出,冉无序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今日他一人守着皇宫甬道,不是皇宫无人,只是他这胸中的刀意养了数年,想酣畅淋漓的好好打一场。 他也明白,若是叶长亭存心要杀人,今日他绝没有可能幸免。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我汤槐安年轻时候也曾作过一人一刀入北匈的这种豪迈举动,最喜欢也是“十步一杀人,千里不留行。”这等风流意气的诗句。 陵安内剑气丛生,剑意浩然,只是瞬间,便有数位陵安的武道高手同时抬头,感受那股从未见过的浩瀚剑意。 有人轻轻呢喃道:“以一剑战一城?” 有年岁够久的武道高手感受着这森然剑意,骇然开口,“李青莲?!” 而此时,这股遍布整个陵安的剑意忽然缓缓消失,只剩下皇宫一处仍然是剑意大作。 书院里仍是书声琅琅,院长大人一如既往的在藏书阁翻看些闲杂书籍。 在那方小院,一向没个正经的老人忽然起身,看着皇城方向,感受着那股便是他对付起来都颇为棘手的冲天剑意,想了想,忽然骂道:“好你个叶长亭,老夫才救你一命,又要去寻死。” 说完之后,老人沉默摇头,喃喃道:“李青莲,你这后辈老夫是救不了,大不了以后上坟的时候多给你带两壶酒。” 在那座原本叫天军侯府现在叫白府的府邸,那个白男子拿了壶酒坐在台阶上,轻轻开口说道:“你选在今日去,却是让双方都没有台阶下了,纵使他有心放你一马,现在也只能不死不休了。” 说完这句话,白男子缓缓起身,就要出府,不过路过庭院之时,看到满庭花草,忽然驻足。 忽然怅然开口道:“许伯,关门。” 有个叫梅余霜的痴情女子在那间低矮的小屋内紧紧握住那袭青衣,泣不成声。 在陵安千里之外,有人在山林之间穿梭,一气便是百里。 穿出山林,这袭青衣直接撞入集市之中,面对这人声鼎沸的集市,却毫不停留,在众人头上一掠而过,有眼尖的只看见一抹青影,眼神稍弱的便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感觉耳边有一缕风吹过。 待出了集市之后,这袭青衣身形稍快,到了江边,也不去寻船只,在江上渔夫骇然的眼神中,直接踏江而行。 等到这袭青衣离开了许久,这些渔夫仍然没有缓过神来。 这袭青衣抬头一看,据陵安还有百里。 这个喜怒无常的青衣女子恼怒道:“叶长亭,你敢死,本姑娘定让你后悔终身。” …… …… 朝堂之上,皇帝陛下看着这一年都不能看见几次的繁盛景象,却是眉头微皱。 特别是看见那袭紫色侯服踏入殿内,皇帝陛下的脸色更是阴沉无比,这一举动倒是吓坏了一年并没有几次入京的外官们,他们本就不似京官般日日得见龙颜,对皇帝陛下心思的揣摩远远不如这些京官熟稔。 宰辅大人老神在在,站在右,也不去猜测皇帝陛下的心思,只是微微眯眼,轻轻打量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外官们。 大殿之内一众王朝柱石个个心有所思,心里自有打算。 而大殿之外,那面皇宫甬道旁的墙面早已经是斑驳不堪,上面刀痕剑痕皆有。 汤槐安靠在墙边,手中“黄铜”已经断成两半,身上布衣却没有丝毫破损。 在他身旁,那个白衣仗剑的男子缓缓走过,不停留片刻。 汤槐安颓然摇头,忽然想起了那个孩子,末了,他轻轻摆手,“真的老了。” 此刻,叶如晦一行人的车队缓缓驶入庆州。 (本章完) . 正文 第91章 我说先生 (以后说不得写本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这类书会更火,哈哈。) 庆淮两州之地被称为江南自然会有些道理,淮州多河,而庆州多的是名胜古迹。 一路走来,车队前行无阻,倒也没有不开眼的山贼流民想来劫这明摆着就是扎手点子的车队。 沿着官道前行,走的并不算慢。虽说名寺古刹大多在深山老林,这官道两旁是看不见的,但官道周围的景色仍然算是不错。 华章侯这些日子以来,伤势还算恢复的不错,大约也已经恢复了七八分。 他并不是很担心之后还有人要来杀他,既然有一个汤槐安,未必车队里没有第二个汤槐安。 照例,叶如晦与华章侯同处一个车厢,这时候闲暇,叶如晦翻看着前朝纵横大家所著的《鬼谷》,这本书当年一经问世便如同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上扔下一块千斤巨石,激起千层浪。被无数纵横大家认为经典,当时的书院院长读到此书的时候,曾言“百年上下,不及一文。”就连某个活了太多年岁,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忘记自己名字的老人在翻过这本书之后,也称赞过这本《鬼谷》囊括尽了纵横之术精髓。 这本《鬼谷》随着纵横之学在大楚的衰落已经几乎不曾在世间流传,也就只有书院那座囊括无数孤本的藏书阁才收藏的有。 临来之前,院长师叔曾经说过,这本《鬼谷》本就是老师自己放入藏书阁的。 想到老师,叶如晦思绪散乱。 庆州作为江南两州之一,自始至终都未曾遭受过战火纷扰,就算在大楚建国之初,起义推翻大汉朝****的大楚义军也不曾将战事带入庆州,因此庆州境内的大汉时期的建筑还是保存的十分完好,就连庆州城都还是大汉时期遗留下来的古城之一,经历百余年,虽有些破损,但大楚不留余力的修葺,使得这座古城仍旧保留着大汉风貌。 当年的大汉朝鼎盛时期,整个中原都是大汉国土,就连一向视中原如猎物的北匈人,面对鼎盛时期的大汉,仍然年年要将无数牛羊作为贡品上贡给大汉,以示臣服,当时的大汉武帝文韬武略,不仅打的北匈百年不曾南下,也曾写下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等豪迈诗句。 华章侯摇摇头,忽然开口说道:“本侯原本打算绕道庆州城,好好看看这庆州风光,不过还是作罢。” 叶如晦听到华章侯,合上书,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华章侯。 华章侯笑道:“仔细想想,这庆州城守此时应该在陵安述职,到了庆州城,也总归是不便的。” 叶如晦轻轻开口说道:“侯爷好似对此去南唐并不在意?” 华章侯摆摆手,开口说道:“这场辩论明摆着是南唐要借机想看看大楚的底蕴,皇帝陛下虽说有心,但终究纵横之学在大楚早已经势微,比不上南唐。” “其实本侯倒想看看,这南唐想搞出什么幺蛾子,最好是在南境与我大楚打上一仗。” 叶如晦看着这个一说起打仗就双眼放光的男子,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华章侯仿佛想起什么,无奈道:“要是南唐真有魄力在南境与我大楚开战,怕是也轮不到本侯,不说这陵安还有这么多闲赋的王侯,怕就怕在靖南侯手下的靖南军直接了当的把南唐给揍趴下了。到时候不说没捞到军功,怕是仗都没本侯打的份。要是北匈举全国之力与大楚开战,那才能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大仗。” 华章侯微微眯眼,仿佛在想那金戈铁马。 此刻马车已经停下,叶如晦便出了马车,不再去听华章侯的言语。 踏出车厢,就看到如往常一般,随行的士卒开始埋锅造饭,不久之后,便有炊烟升起。 叶如晦正要过去如以往一般,和士卒们一起生火做饭,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 叶如晦闻声转头,只看见在不远处车厢旁,那位以往嗜酒的翰林院抄书郎正拿着一本书。 叶如晦缓缓向这位抄书郎走过去,其实这不是叶如晦第一次看见这位抄书郎,每次车队停下生火做饭,除了叶如晦要出来帮忙以外,这位抄书郎也总会出来靠在马车旁看一看士卒做饭。 至于其他人,几乎除了路过城镇,车队要采购一些物品的时候才出来一次,其余时间,都不曾下过马车。 叶如晦轻轻开口说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当年文轩阁学士赵老夫子年近八十却偏偏纳了一房小妾,而这女子不过年方十八。 成亲当日,赵老夫子对着美艳小妾所作此诗,传出之后一时间在士林之间都笑言老夫子真性情,唯独孙老爷子听说以后才作后面一诗并讥讽赵老夫子为老不尊,气的老夫子卧床三月,至于有几分是气的,几分是羞于见人,就不是世人可以揣测的了。 叶如晦一向喜欢看些闲杂书籍,在藏书阁翻看的时候,才看到有这个故事。 翰林院抄书郎吴君生仔细看了看一身布衣的叶如晦,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象征着品阶的玉佩。 不过他倒是没有丝毫轻看叶如晦,这也是吴君生同其他同行官员的不同之处。 他开口问道:“公子也知道孙老爷子这趣闻?” 叶如晦点头笑道:“在书院的时候,闲暇时在藏书阁里看书的时候看到过。” 书院,藏书阁。 心思缜密的吴君生抓到了这几个关键的字眼,早在出陵安之前,便听说书院要派学生一同前往,只不过这些天吴君生也不曾想到这个没事帮士卒生火做饭的年轻人会是书院的学生。 吴君生点头道:“原来是书院的高徒,对于书院,君生倒是钦佩的紧,不知道公子是哪位先生门下?” 叶如晦摇摇头,说道:“在下的老师不是书院的教习先生,在书院里不过是在藏书阁看些闲书罢了。” 说起老师,叶如晦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本章完) 正文 第92章 纵横风流 (今天不在状态) 叶如晦同吴君生靠在马车旁,各自手里拿的有一个馒头,端着一碗菜汤。 望着这碗士卒们所做的马虎菜汤,吴君生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远处的马车,心里微微想着那些出生官宦世家的官员自然是吃不来这粗糙食物,不过转头一看叶如晦却一手拿着馒头,就着菜汤,吃的不亦乐乎。 吴君生喝下一口菜汤,把疑惑咽下肚里,他能对这饭食没有意见本就是因为他出身寒门,穷苦惯了,考上朝试之后主动要求在翰林院当抄书郎,这官职实打实是个闲职,俸禄不多,而翰林院和那些有足够油水可以捞的六部衙门不同,每月自己靠的不是别的,只是那点微薄的俸禄。 这倒也有了个益处,至少让他没有由俭入奢,其实委实是没有那个条件。 不过对于叶如晦吃着馒头,吴君生想起了他这身衣裳,也就不再疑惑,只当叶如晦是刻苦的寒门子弟,不然如何进得书院? 吴君生轻轻点头,开口说道:“老大人虽说为官一生,却仍旧没有失了读书人的意气风流。” 叶如晦咽下一口菜汤,轻轻说道:“我还没在书院求学之前,先生曾论朝中名臣,孙右任老大人依老师的说法,从神龙年间到现在,仍然可以稳居前三甲。” 吴君生被勾起兴趣,点头示意叶如晦接着说下去。 叶如晦将汤碗放在马车上,抹了抹嘴,开口说道:“先生曾经说,老大人为人正直却又不迂腐,在其位谋其政却又高瞻远瞩,大楚这些年政事平稳,老大人当居功。” 吴君生点头,“老大人这些年掌握着三省。虽说与宰辅大人一直看不对眼,但除开新政之外,其余政事从来没有难为过宰辅大人所掌的疏谏阁。” 两个人相谈甚欢,等两人吃过饭,吴君生便邀请叶如晦到他的车厢里一叙,叶如晦想了想,点了点头。 在远处的华章侯,看了看这两人,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车厢里,吴君生开门见山,“叶兄对此去南唐,有何见解?” 不等叶如晦回答,吴君生自顾自的开口道:“我大楚纵横之学已势微百年,此去南唐,怎敌的过举国都习纵横之学的南唐?” 叶如晦轻轻开口说道:“也不尽然,既然派了人去南唐,也不至于没有机会,况且前面车厢里的,不都是精通纵横之学之辈?” 吴君生摇摇头,作为翰林院抄书郎,相当于拥有一座藏书阁的他,对大楚的现状自然了解。 他开口说道:“神龙六年,纵横大家张仪写成《合纵论》之后,我大楚便有十数年没有再有其他关于纵横学的著作流传世间,而且张老先生,前些年也已经逝去了。” 叶如晦皱着眉头,前朝盛行的纵横学与黄老之学,在大楚建国以后,一概不用,反而是选择了当初并不是主流的儒学,因此大楚士子多崇尚儒学,大楚每年朝试也只考儒家经典。 不过这也怪不得大楚,天下刚定,大楚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儒家学说的主张又正好适合当时的局面,所以纵横之学没落也是必然的。 …… …… 车队缓慢行驶,在庆州境内兜兜转转,却偏偏不入庆州城内,按照华章侯的说法,便是主官不在,没什么好去的。 随行的官员也不敢说什么,对于这位王朝的十二位王侯之一,他们的父辈或许敢与他理论一番,但是要是他们,却是万万不敢的。 等到日落时分,车队终于驶进了庆州境内的永和郡。 —————— 皇宫甬道共有多长,叶长亭从没有注意过,因为每次从这里过,大多是一剑而过,不曾停留。 不过今日他走的有些慢,不似往日般急迫,可再怎么缓慢也会走到终点,况且这甬道也没有多长。 叶长亭停下了,不是因为这甬道到了尽头,而是因为前面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是以往熟悉的那几个守城人,而是一个身穿紫色侯服的男子。 叶长亭缓缓开口说道:“冠军侯?” 这位大楚军伍第一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然后冷冷开口,“皇宫重地,你不该来。” 叶长亭摇摇头,只是右手缓缓搭在了他剑柄上,一时间剑意大作。 冠军侯看着这个当世剑道第一人,淡淡开口说道:“我不是你对手,可你若是铁了心要杀人,你今天出不去。” 叶长亭不理会冠军侯所说的话,古剑陌上草缓缓出鞘。 冠军侯大声喝道:“就算大楚有愧于你,你三番两次入皇宫,皇帝陛下都没有难为你,你就不能为他想一想?” 叶长亭破天荒的脸上出现了几分讥讽的神情,不过仍旧是不开口,陌上草已经出鞘大半。 冠军侯神情凝重,以他的修为,面对现在的叶长亭,完全没有胜算。 甬道之中剑意大作,冠军侯身在这剑意之中,更是像一叶被滔天巨浪环绕的扁舟。 剑道魁,这百年江湖不过出了两个而已。 百年前,李青莲。 百年之后,叶长亭。 …… …… 皇帝陛下看着武官位空着的位置,又看了眼明显神情不轻松的几位王侯,最后看了眼眯着眼的宰辅大人。 忽然开口说道:“诸位爱卿,谁愿陪朕去见识见识这位白衣剑仙的风采?” 一时间,嘈杂的大殿分外安静,在场的大臣大多不知道皇帝陛下口中的“白衣剑仙”是谁。 有心思缜密者看着这数位王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仍旧是不开口,打定主意要看事情如何展。 皇帝陛下这一开口,无人应答,倒也没有怒,只是起身,要准备要大殿外走去。 岂料,才起身,大殿内的数位王侯便一同跪下,高呼不可。 皇帝陛下面色阴沉,看着这群大楚功勋最高的武人,大怒道:“朕还能死在这皇宫之中么?” 数位王侯不为所动,并不打算让皇帝陛下走出大殿。而其他大臣大多是一头雾水,不知事情为何会如此。 皇帝陛下摇摇头,怅然道:“当真要让朕愧疚终生?” (本章完) 正文 第93章 我有一壶旧酒 (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感谢不弃这本书的朋友,也感谢弃了这本书的朋友。) 永和郡是个小郡,郡守苑文庭是户部尚书苑庄的小儿子,在盘根错节的庆州世家门阀之中,苑家有着苑庄这颗“定海神针”,苑庄一天不从王朝中枢位置上退下来,苑家便无疑就是牢牢占据着第一把交椅。 苑文庭是苑庄醉酒之后的产物,他的母亲,早在他出身的时候难产死了。对于这个庶子,苑庄一向抱着自生自灭的态度,反而是苑庄的原配夫人对这个从小没娘的孩子还是爱护有加,基于苑夫人这种态度,反而让苑文庭这些年不曾受过刁难。 苑文庭是个聪明人,在及冠之后便自己搬出苑家,后来考中朝试之后,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和苑庄的关系,只当是个寒门子弟。 车队缓缓驶进城门,得到消息的苑文庭早早的便候在了城门口,等到车队缓缓驶进城门之后,仍旧不见任何一人踏出马车的时候,苑文庭的脸色没有任何波动,反而是身后的永和郡丞刘祗拉了拉苑文庭的衣袖,轻轻开口说道:“华章侯,好大的架子。” 苑文庭看着快要全部进入城门的车队,淡然开口说道:“子长,这可是我大楚十二王侯之一的华章侯,慎言啊。” 刘祗看着这个既是同僚又是好友的苑文庭,忽然翻了个白眼。“启思,你随时一本正经说废话的功夫是谁教的?” 苑文庭摇摇头,轻轻笑道:“子长,你说咱们会在白等吗?” 还没等刘祗回答,原本在行驶的车队就停下了。刘祗看着这副场景,猛翻白眼。 对于自己这个半人半妖的好友,他算是真的佩服,在他看来,苑文庭当这个小小郡守,真是大才小用。 原本从这车队进城开始,便有衙门的衙役将原本街上的小贩行人赶到了街道两旁,永和郡本来就不算大,这样一来,便更显拥挤。 街道两旁聚集了不在少数的百姓,都直勾勾的看着车队。 永和郡是个小郡,在庆州本来就不算显眼,这些年哪有什么大人物到过这里,平日里,这些市井小民见过最大的官员就是庆州城守了。 今日这车队,看起来就知道不同凡响,光是在车队两旁骑行护卫的士卒,就足以让他们惊呼,这份气势,哪里是郡里的懒散郡兵可比的?更有眼尖者看到在城门口站着的郡守大人,心中便越觉得,车厢里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而此刻,车队缓缓停下,在车队最后的车厢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嘶~” 人群之中立马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无他,只是因为这个中年男子身上那身衣服上好死不死的绣着几头麒麟。 相比于前朝,大楚不继续在文武官员的官服上绣上各式图案,转而只在王侯的官服上绣在貔貅麒麟等图案。 亲王绣蟒,军侯绣貔貅,王侯绣麒麟。 如此一来,整个大楚朝堂之上,有资格官服上有图案的就少之又少了,围观的百姓大多不知道这中年男子身上衣服上绣的是什么,不过既然绣的有东西,又岂是一般人物? 那中年男子只是走出车厢以后,朝着苑文庭点点头之后,转身又再次转身回到车厢之中,车队也继续缓缓前行。 刘祗等着车队往行驿方向去了之后,整个人靠在城墙之上,开口说道:“啧啧,这华章侯还真是讲派头,什么时候都还不忘穿着他那身侯服。” 苑文庭看着自己好友这无赖作派,无奈开口说道:“子长,这是在外面,注意一下仪态。” 这个官职在永和郡仅次于苑文庭的郡丞大人,仰着头,一副市井无赖的样子,开口说道:“启思,不是我说你,你呀,就是活的太累,像我这样,每天活的多自在。” 苑文庭哑然失笑,轻轻开口说道:“那我要是像你这样,偌大个永和郡的政事该谁来处理?” 刘祗听着这句话,起初不以为意,只是听到这个“偌大”两字的时候,不禁扯了扯嘴角。 刘祗平生所见,也只有这个人能够这么一本正经的说些废话。 不过好像还有些味道。 等刘祗回过神来,苑文庭早就往前走去,几步以后就要转身走进小巷。刘祗赶忙追上去,等到他气喘吁吁的赶上的时候,苑文庭只是哈哈大笑。 苑文庭看着这个好友,想起来年少时候,那个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唯一一次给他讲的一次故事。 他说,在当年的陵安,宰辅大人还不是宰辅大人。孙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俩是好朋友,可还有一个年轻人,不仅敢打孙老爷子,也敢骂宰辅大人。 苑文庭壮着胆子问了那个男人,那个年轻人是谁。 那个现在掌管着六部之一的户部的男人,当年只是唏嘘着摇着头,不再说话。 而苑文庭从那时开始便一直念念不忘,后来才知道,那个从年轻时候就一直才学远胜过宰辅大人的年轻人,不仅是书院最负盛名的先生,还是重重压在陵安众多读书人身上的一座大山,这位先生,在士林中的地位,便如李青莲在江湖中的地位一般无二。 不过后来,不知为何,这位曾豪言我若入朝,大楚不知道要丢多少官帽子的书院先生,就离开了陵安这座帝都,十数年不得消息。 这位先生虽说才学之高,却未曾著过任何一书,在书院授课时,也大多是讲的不是儒学,而是些杂学。 这位先生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世人皆以佛为佛,我说的佛难道就不是佛? 苑文庭忽然开口,“子长,我还有一壶旧酒,如何?” 刘祗有些惊讶的开口说道:“不去行驿了?” 苑文庭只是微微一笑,不曾说话。 刘祗哈哈笑道:“走着,不过这可和你讲的道理不一样啊。” 苑文庭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的走着。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是道理。 难道顺心而为就不是道理? 他忽然轻轻笑道:“我那壶旧酒,喝了可就没有了。” (本章完) 正文 第94章 你是本姑娘的 车队驶入行驿之后,出乎意料的,郡守苑文庭没有前来拜访,张虎问了行驿的官员,那个半辈子都在永和郡当驿丞的年迈官员也是一头雾水。平日里一举一动都极其讲规矩的郡守大人,今日为何不讲道理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一个处理不好,郡守大人可能就得一辈子守在这个位置上了,华章侯虽说在朝堂之上没有个实权的官职,但毕竟是朝廷钦封的十二王侯之一,朝堂之上要想和他攒下“香火情”的官员也不少,到时候华章侯只要微微一提及今日生的事,自然有大把的人知道该怎么拿捏这个无权无势的永和郡守。 想到这里,年迈驿丞都为这位郡守大人捏了一把汗,你说郡守大人不来就算了,还能找个公务繁忙的由头,可是郡丞也没来,这不是明摆着打华章侯的脸么。 在他看来,永和郡小有小的好,不显名也是个好处,真要如同庆州别地那样年年都有上头的官员来,也不是什么好事。远的不说,就拿去年冬天来说,庆州一等一的大郡合封郡接待了一位来自陵安的贵人,可不知怎么没有侍奉好这位贵人,这位每次在州里述职的时候都趾高气扬的郡守大人,在开了春之后不就丢了自己的官帽子? 十余年的官场摸爬滚打,就这样子一朝付之东流,人生有多少个十年,说起来,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同情这位平日里不待见的郡守。 好在张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准备些饭食,然后就离开了。 剩下年迈的老驿丞站在原地若有所思,永和郡是个小地方,在这里做官也没什么油水可捞,每年吏部官员调动,就不曾听说有谁主动来永和郡的,他这个从七品的驿丞官职不大不小,正好适合那些门阀世家的后辈子弟当作仕途的起点,可庆州别处的驿丞有人争着做,单单永和郡驿丞没听说有人争的,原因也不难猜测,永和郡本来就在庆州属于鸡肋,一到永和郡要政绩没政绩,要油水没油水,要是还有人来,可就怪了。老驿丞也不是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可他本来就是寒门出身,家境不算优渥,这些年在官场之上也没有像样的“香火情”,数次上书请求调动被驳回之后,老驿丞也就死心了,踏踏实实的守着这座行驿,再不去想其他。 不过今天华章侯的到来,让这些觉得一辈子无望的永和郡官员再次有了其他的心思。本来华章侯到庆州的事他们是知道的,虽说要去靖南州,永和郡十有**都是必经之地,可谁都觉得,怎么说华章侯也该绕路在庆州城走一圈,却不曾想到却是直接到了这永和郡。 华章侯才到城门口,他这行驿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平日里没什么交集的郡里官员一个个早到了行驿,大多都是托他打听打听华章侯的喜好。 更有甚者更是隐晦的告诉他,若是华章侯有想法,他家中还有一美艳小妾。 老驿丞好不容易打走了这些同僚,郡守大人却没来,一番琢磨以后,久经人情世故的老驿丞估摸着郡守大人不过是想做那“清高”之人,以此来引起华章侯的注意罢了。 这种伎俩看着高明,不过在老驿丞看来,不过是些小把些罢了。苑文庭到永和郡的时间不长,被土生土长的老驿丞一向视为“外人”,在老驿丞看来,这个后生大多是因为开罪了朝中大佬,不然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做官。 老驿丞以为苑文庭会“水土不服”,却没有想到,这个后生还真耐得住性子,一做就是六年,期间也没有听说有离开的想法。 至于其中内由,老驿丞不去深思,也实在是深思不得。 可他不曾想到,那个被他说是装作清高的苑文庭,此刻在自己府中与刘祗两人早已经喝的满面通红。 这个出身世家大族的六品郡守,手里握着一壶旧酒,紧紧捂着嘴唇,已是泪流满面。 —————— 帝都,陵安城。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城内主道自长安街开始到城门处,两旁高楼之上都黑压压的占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物,有早已经名动陵安的武道高手,也有陵安权贵的后辈子侄,但更多的却是出身世家的大家闺秀,其他人都还沉的住气,可那些大家闺秀早已经是翘以盼了。 这些人之所以要聚集在这里,所为的都是想一睹叶长亭真容。就算看不真切,就算看个大概,也算是不枉此行。 更有心思活络的,正在想着要不要乘着这位白衣剑仙身受重创,出手击杀之。 不说其他,光是叶长亭这三个人,便足以让他们名扬天下。 相比于这些江湖人的想法,在高楼之上的大家闺秀想法就要简单的多,她们早听说这个白衣剑仙不仅武道修为高绝,是天下有名的高手,而且也生的极为俊美。 前几次入皇宫以后,什么时候离开,这等神仙人物也万万没有可能前来告知他们这些俗人。 可这次不同,皇宫中早传出消息,这位白衣剑仙今日内绝对会从长安街经过,因此这些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才会聚集在此处。 不过她们所等之人,却不曾从这长安街经过,而是坐在一处小面摊旁,吃着一碗阳春面。 而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青衣女子,也不嫌桌面脏,双手放在桌上,托着下巴,一脸认真看着对面的白衣男子。 这白衣男子正是才从皇宫出来的叶长亭,想起了这青衣女子阻止了自己想在皇宫玉石俱焚的想法,叶长亭轻轻皱了皱眉头。 不过很快就是恢复了以前的清冷面容,他淡淡开口说道:“先前你说的,可是真的?” 对面的青衣女子思绪被叶长亭打断,她笑着开口说道:“你知道我骗谁都不会骗你的。” 不过下一刻,这青衣女子又试探的说道:“我帮你了这么大一个忙,你难道没点表示?” 不等叶长亭说话,青衣女子自顾自的说道:“不用其他报答了,你娶我!” 叶长亭面无表情,轻轻起身,不理这个异想天开的女子。 那青衣女子看着叶长亭的背影,忽然大声喊道:“叶长亭,你是我的,你是本姑娘的。” (本章完) 正文 第95章 娘?! 叶如晦早在城门处借满街人的目光都在华章侯身上的时候便悄悄离开。 本来他就一身士子打扮,再加上所穿的也不是什么名贵丝绸,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他。 穿过城门,叶如晦不去城内繁华地段,反而走进一条偏僻小巷,或许是已经是黄昏时分,小巷之中很有些热闹。 忙了一整天的汉子大多拿了条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前与街坊邻里插科打诨,而妇人们大多坐在自家男人旁边,手里拿着些需要缝补的衣服,乘着天还没黑,将衣服都补了。毕竟晚上所点的油灯对他们来讲,都是一比不小的开销,小户人家比不得其他,横财不去想,那银钱不都是一点一点攒出来的? 等攒个十年二十年,自家孩子的嫁妆或者娶媳妇的钱不就有了。 妇人们偶尔抬头看一眼在小巷里穿梭打闹的自家孩子,然后再将头埋下去。 也有这个时候,这些普普通通的市井百姓才能什么都不去想,安安静静的去享受这不多的悠闲时间。 叶如晦刚刚踏入小巷,便引来一众目光,这条小巷的住户本就是些穷苦人家,平日里除了每月的固定官府来人查户籍,就几乎不曾有其他人会踏入这条小巷。 再加上叶如晦这身打扮,和普通的老百姓打扮又有区别,有在门口缝补衣服的待嫁少女看着叶如晦,竟是俏脸微红。 这些姑娘大多没有上过学堂,也不全是家中没有多余的银钱,实在是儿比女贵这些个想法在这些人市井百姓中早已经是根深蒂固。 其实在大楚之前的大汉朝,也不曾听说有过儿比女贵的说法,只是大楚建国以后,极力推崇儒家学说,以儒学的三纲五常来作为规范。 更是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来引导百姓,等这几十载春秋过去,大楚百姓人人深信不疑。倒是众多读书人偏偏还不以为然,是所以市井小民世世代代都是市井小民,世家大族百年不得衰弱。 就在叶如晦在小巷中走着的时候,在小巷中打闹的孩子一个不慎便撞在了他身上,叶如晦纹丝不动,倒是那孩子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吃疼的孩子立马张口就开始嚎啕大哭。 其他孩子见到这幅场景,不再追逐,站在原地,一个个屏息凝神望着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年轻大哥哥。 叶如晦轻轻弯腰,牵起呆坐在地上抽泣的孩子,替他抹去眼角的泪痕。 他从怀里拿出几枚铜钱,交到这个孩子手里,轻轻笑道:“多大了,还哭鼻子,和他们去买几串糖葫芦,就当大哥哥给你赔罪了。” 孩子停止哭泣,看着手里的铜钱不知所措。在远处,有妇人后知后觉,放下手里的衣服,连忙赶来,看着自家孩子手里铜钱,又看了看眼前的年轻男子,欲言又止。 叶如晦轻轻摇头,说着不碍事的。看到叶如晦如此,妇人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那孩子见自己的娘都没说什么,赶紧叫上一起的小伙伴,跑跑跳跳就跑出小巷去买糖葫芦了,那妇人在身后喊着要他早些回来吃饭。 叶如晦轻轻点头,继续往小巷里走,却被那妇人在身后喊住了。 他转过头,看见这妇人身边站着一个少女,看到叶如晦转身,少女搓了搓了衣角。 少女满脸通红的说道:“公子,不如去家里吃顿便饭,也算是给小弟撞到公子赔礼。” 叶如晦看着这个样貌不过中人之资的少女,忽然有些想那座洛城了,那里的黄昏便如同今日这个地方,也是许多人坐在门前,说说一天的收获。 想到这里,叶如晦轻轻点头,并未推辞,少女看着叶如晦点头,也是微微一笑。叶如晦跟着妇人和少女踏入小巷里的一栋低矮房屋,踏进屋后,妇人和少女便到灶房帮忙,剩下端着板凳回来的中年汉子与叶如晦坐在堂屋内。 中年汉子看着这个面生的年轻人,搓了搓手,倒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叶如晦先开口,与汉子唠些家常,没过多久,汉子便不再拘束,敞开了与叶如晦交谈。 过了没多久,那孩子也从外面回来了,一嘴糖渍,等孩子将脸洗干净之后,妇人也把饭菜端上了桌,孩子欢呼雀跃,就要上桌,却被妇人狠狠的看了一眼,那孩子委屈转头看了一眼姐姐,却现自己姐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先前给他铜板的大哥哥,孩子像是现了什么新天地,不再去纠结娘亲大人刚才的行为。叶如晦揉了揉孩子的头,牵着孩子的手坐到了桌前。 看着桌上的饭菜,其中有一碗腊肉,让孩子双眼直勾勾的看着。 叶如晦微微一笑,往孩子碗里夹了好几块肉,自己却从始至终都不曾夹过一块肉吃。 吃完饭,妇人与少女在灶房忙活,而叶如晦找了条小板凳,和那个孩子坐在门口,看着夕阳。 闲来无事,叶如晦便和那个孩子说起书中所记载的神仙鬼怪故事,孩子听的津津有味,因此叶如晦便多说了些。 等到叶如晦说起书生与女鬼的故事,却听到旁边有抽泣声,他微微转头,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家人都围在他左右,听他讲故事。 而刚才抽泣的,便是孩子的姐姐,那个少女,看着这一家人,叶如晦哑然失笑,倒也没有扫兴,继续把这个故事讲下去。 等故事讲完之后,那个少女已经是眼眶泛红,有些泪痕。 那孩子悠悠一叹,无奈的说道:“大哥哥的娘亲怎么知道这么多故事,我娘亲就不知道这些故事。” 叶如晦轻轻摇头,知道这孩子以为这些故事都是他娘亲讲给他的。叶如晦也不出声,只是看了看外面天色。 这一看才现,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叶如晦起身欲走,却被那汉子拉住,说什么也要让他在家里歇息一晚,叶如晦拗不过汉子,也只得住下。 等到妇人铺好床褥之后,就真的算是天黑了,叶如晦躺在床上,心里却想起了那个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样子的娘亲。 那个比父亲还有早亡的娘亲,从来不曾打骂他,可为什么却要快忘了她的样子? (本章完) 正文 第96章 姨母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有大把时间码字了,各位多担待。三克油。) 清晨,叶如晦在朝阳中踏出这栋低矮房屋,再度走进这条小巷。 他要找一个人,找一个可以说只算是理论上存在的人,早在他决定去陵安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去陵安之后,就要来这里,见一见这个和他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不过后来在陵安经历的事情太多,让他还没来得及向老师的老师说起这件事。等出了陵安,叶如晦也只是想着等从南唐回来之后再来这里,不过现在车队恰好要经过里,倒也省了一番事。 叶如晦缓缓前行,往小巷尽头走去,他走的很慢,却仍然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小巷尽头的一方小院前。 小巷两旁尽是些低矮房屋,以至于这方简陋小院便显的不同寻常。 江南百姓不同北地百姓,无论穷富最是喜欢建一方小院,而江南名士最为讲究,非要临水而居。是所以人人都称,五个名士四个临水居,久而久之,反而传为一桩美谈。 叶如晦抬起头,看了看这方无名小院,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敲门,却现这扇简陋的木门只是虚掩,并不曾紧闭。 叶如晦轻轻推开门,踏进这方小院,才踏入小院,他便看见小院之中,有一人背对着他坐在小院中,佝偻着身子,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叶如晦站在远处,眼神复杂,倒是那院中人开口说道:“又来察看户籍,我一个糟老婆子,有什么好察的。” 本来这方小院除了每月官府派来查看户籍的官员,便极少有人会踏入这方小院,以前还有街坊四邻没事会给这个瞎了双眼的妇人端来自家所煮的好吃的,可禁不住这老妇人脾气古怪,每一次街坊端来吃食都是被轰出这方小院。久而久之,便没人再来自讨无趣了。 妇人听到来人没了动静,忽然转身,怒骂道:“滚,给我滚出去。” 这一转身不要紧,倒使叶如晦看清楚了老妇人那双空洞洞的眼眶,让叶如晦双眼红。 瞎了就瞎了,怎么连眼珠都被挖出去了,是要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对如此一个弱女子做出这样的事。 叶如晦看着这个记忆中已经快要记不起来的妇人,轻轻开口道:“姨母。” 听到这句话的妇人,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妇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看着”叶如晦的方向,伸了伸手,什么也没有摸到,悻悻然放下后,轻轻开口说道:“是阿城么?” 叶如轻轻走到老妇人身旁,看着这个在记忆中几乎未曾谋面的妇人,他轻轻点头道:“是我,姨母。” 听到回答之后,妇人再度把手伸出,这次她摸到了叶如晦,片刻之后,她忽然把叶如晦往外推,喊道:“你滚,你不是阿城,你滚。” 叶如晦没有说话,心里有些难受,是要有怎样的仇恨,让这样一个老妇人,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敢相认。 叶如晦纹丝不动,也不曾说话,倒是妇人见推不动叶如晦,渐渐无力的靠在叶如晦身上。 等妇人冷静下来之后,叶如晦才轻轻开口问道:“姨母这些年可曾受了苦?” 妇人叹道:“阿城,你不该来的,你来干什么?” 妇人凄然一笑,却开口说道:“没有,这些年姨母挺好的,倒是阿城这些年想来是受了不少苦。” 叶如晦摇摇头,开口说道:“姨母能告诉侄儿,姨母的眼睛为何如此么?” 妇人闭着眼睛,不一言。 叶如晦轻轻点头,轻声开口说道:“姨母,我去做饭了。” 叶如晦没有追问,反倒是起身去屋内做饭。不多时,整作小院便香气弥漫,叶如晦和妇人坐在小院内,有一句没一句的谈着这些年的经历。 酒足饭饱,叶如晦收拾好碗筷以后,坐在妇人旁边,轻轻开口说道:“姨母,您遥遥千里嫁到江南的时候,我还没生出来,只约摸记得那年姨母回家探亲还抱过我,后来娘亲走了,时间太久,我都快忘了。爹将我带到梧州,有个叫洛城的小地方,不过之后他也走了,就留下我一个人。好在有个李爷爷将我养大,还有先生教我识字做人,不过后来先生也走了,先生让我去陵安,那我就去陵安,姨母可能不知道,那时候大夫说我活不了多久,我也清楚,于是就想着去了陵安之后,就按李老头说的地方来找姨母。因为,大约姨母应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不过后来,先生的先生把我的病治好了,师叔又让我去南唐,我想着等回陵安之后,就来江南看姨母,现在看到了,姨母不说这些年受过苦的也好,我先前在屋内看到了姨父的灵位,还有姨母的眼睛,姨母怕我受牵连,我知道,我爹死的早,可他没死的时候老喜欢跟我说一堆话,其中有些忘了,有些我没忘,我爹说前些年他参军的时候,寄信回家,回信的时候娘都只会回当你的兵,少操些家里这几个字。他还说娘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性子有多烈,不过我没觉得娘性子有多烈,这些年都没打过我。爹说,娘曾经说过,要做个好人,但是有人欺负自家人,要还回去,不管是骂还是打。我想着也有些道理,那时候与先生说道,先生也说这样可行。” 叶如晦顿了顿,抬起头看了妇人一眼,再次说道:“姨母,所以说,这个人,肯定侄儿是不会放过他的,不管他是谁,你不告诉侄儿,侄儿会自己查,姨母会告诉侄儿么?” 圣贤书里写的有“君子之自行也,敬人而不必见敬,爱人而不必见爱。敬爱人者,己也;见敬爱者,人也。君子必在己者,不必在人者也,必在己无不遇矣。”这样的为人准则,但也写的有“君子怒时意气尽。”这样的句子。 妇人闭着眼,却仍旧是有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最后,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本章完) 正文 第97章 君子不为 (前一章的老妇人太老,改成妇人了,不然叶如晦姨母总感觉太老。) 大楚吏部在册的官员不少,就连吏部官员,要是全部清查一遍,也不知道要清查到猴年马月,毕竟除了在职的官员之外,荫补的官员也不在少数,相比于前朝,大楚的官员制度极其混乱,一职数官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宗室子弟七岁便可授官,而有的甚至在襁褓之中便有官阶。说起来这也是迫于时局,当年大楚建国之初,除了要稳定世家大族之外,对有功之臣也得封赏,并特许可以承袭和蒙荫。这些人中大多上马打仗还行,下马治国便实在有些难为人了。 因此,大楚不得不通过朝试选出人才,将其安排到帝国各个角落,以保证这庞大的帝国平稳运行,一来二往,大楚在册官员便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官僚群体,除了实实在在在职的官员之外,有官无职的群体实则更为庞大,这些依靠祖辈军功或是因家世显赫得到官阶的纨绔子弟享受着和在职官员一样的待遇,除了没有行政的权力之外,其余一切,都按照正常的官员待遇。 朝中寒门出身的官员对此多有不满,文轩阁大学士叶适早在书中写道“自古滥官,未有如此之多”。 而儒学大家宋祁则更是直言不讳的指出,“州县不广于前,而官五倍于旧。” 永和郡最大的官职是郡守,正六品,放在陵安不算个事,就算是在庆州州府里也不是多大的官。但在永和郡内,郡守一职,切切实实算的上是一把手,可就是这样的一把手,却仍旧也要受制于人。 宋家,在庆州只能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家族,宋家的主事者宋老太爷在陵安朝堂也不过只是个刑部员外郎,从三品大员。在旁人看来是极为不错了,不过巧的是,礼部员外郎恰好是宋老太爷的侄子宋师道,这些年来宋家长房与二房之争从来便没有停下过。老太爷在朝之初,长房还能力压二房,可随着宋师道一步一步爬到和老太爷同样的位置的时候,宋家的家主之位便开始向二房靠拢。 虽说宋老太爷和宋师道官阶相同,可谁都看的出来,宋师道相比于宋老爷子,胜在年轻。就算宋师道不再升迁,等老爷子归天之时,宋家家主之位,就绝不会旁落,只会是宋师道的囊中之物,到时候宋家被打压的二房便可一举翻身,再不必忌讳长房。 而居住在永和郡的宋焕,恰好与宋家二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作为宋师道的堂弟,早年因为支持二房,而被长房打压,在几乎人人有官在身的家族中,宋焕也只是混到个太常仆射,从五品,并没有实际权力,但在永和郡,却要比郡守的官职还有高。 本来宋家在苑家面前,算不得什么,不过一来苑文庭不喜欢以权势压人,二来苑家对于这个庶子并不是多么上心,这就使得在永和郡,宋焕便始终算的上是“土皇帝”。 从少年纨绔到中年纨绔的宋焕,这些年来很明确的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家族中兴的下一任家主,因此早早便退出了这场权力争夺的中心,而作为纨绔,宋焕却一点也不傻,不然也不会知道把宝压在宋师道身上。 而十分幸运的是,这个宝还真压对的,早年备受打压的宋焕,这些年的日子过的十分舒适,每次回祖宅时,长房再不敢对他有任何刻薄之词,反而有些长房子弟还对他表示过谄媚。 宋焕一辈子过的小心翼翼,他非常的清楚,要想自己的好日子一直过下去,就得走好每一步,时刻擦亮自己的眼睛。 宋焕从不惹自己惹不起的人,他总是会将任何一切可能威胁他的全部抹杀掉。 在永和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这个在永和郡呼风唤雨的大纨绔是礼部员外郎宋师道的堂弟,而且关系与宋焕还十分不错,心中有些城府的便不愿去招惹还顶着从五品太常仆射官帽的宋焕,因此这些年,宋焕的日子是过的一天比一天舒适。 在城南的宋宅位于永和郡最繁华的地段,是整座永和郡最大的一座宅子。 此刻,在这座宅子里,大腹便便的宋焕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上,身旁的两个美艳女婢一个正轻轻揉捏着宋焕的双肩,另一个正小心翼翼的将一块龙诞香放到香炉里,香炉是东越来的货,叫做褐釉香薰,传入大楚之后,深受大楚世家大族的喜爱。女婢将龙诞香放入香炉以后,不多时便散出一阵独属于龙诞香的香味。宋焕闻着这股香味,享受着美艳婢女轻若无骨的玉手揉捏,微眯着双眼。 站在远处的宋宅管家宋礼看着宋焕,眼底闪过一丝嫉妒,不过很快便抹去,低头开口说道:“老爷,城东那批货,已经运出城了,不出意外,月底就能收到红利。” 宋焕微眯的双眼缓缓睁开,轻轻开口说道:“宋礼,做的干净点,有些事情,不用我细说。” 宋礼微微点头,仍旧是低着头开口说道:“老爷,不过,苑文庭最近对咱们的人手似乎看的有些紧。” 提到苑文庭,宋焕皱了皱眉头,以往任何一任郡守对他都是一向交好,再不济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却偏偏这个苑文庭上任之后,对宋焕是不假以颜色。不仅不与他交好,这些日子似乎还盯上他了。 宋焕冷笑,在官场上,可不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就能混的走的,没些门道,怎么被打压也是常事。 就拿交好宋焕的前任郡守来说,又何曾不是向远在陵安的宋师道示好? 宋焕开口说道:“让人搞些事出来,总不能让他太好过。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我倒要亲自和这个郡守好好过过招。” 宋礼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宋焕身边的美艳女婢,将眼中的炙热掩盖,轻轻问道:“老爷,今晚还是去迎春楼?” 宋焕有个癖好,便是每隔十天便要去永和郡最大的青楼迎春楼找花魁绿荫,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宋礼不知道宋焕为什么会有这个爱好,放着家中的几房美艳小妾不享用,非要去找风尘女子。 宋焕点点头,表示照旧,宋礼低头告退出门准备马车,房里就剩下宋焕和两个美艳女婢。 宋焕一双油腻的胖手放在女婢的大腿上,轻轻抚摸,心中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本章完) 正文 第98章 不知如何便如何 (啊,断更之前忘了告诉你们要断更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被当兵的折磨了好多天,然后又赶着回家,这到了要过年,你们都懂得,最后,说一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我不会丢下你们的,毕竟我还年轻,不想做太监。最后,把你们的票拿出来,让我看到你们的热情。么么哒。) …… …… 从小院出来之后,叶如晦并不着急回到驿馆,反而是在街道上闲逛,他心神不宁,路过一颗老槐树,老槐树下有一座摊子,一名上了年纪的老道士端坐在摊子后面,眼睛微眯,要不是身上的道袍太过老旧,就真算得上是一派仙风道骨了。 大楚不崇佛不崇道,对黄老学说大多是抱着“自生自灭”的态度,因此对这些道士僧人也没有多大的敬畏之心,反而是对读书人的敬重,要远胜其他。 老道士身后的老槐树旁靠着一方幡旗,上面写着“算来世今生,看姻缘祸福”这十个字,看到叶如晦从此经过,老道士“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贫道观此世道,虽看似安宁,却犹如静水下之波涛,不显却惊。世人愚妄,不知大祸,可悲可叹。” 老道士这一番无意的看似高深莫测的话,要是被一般的市井小民听到,说不得就要停下脚步,好好听听老道士的教诲,而老道士便自然是顺水推舟,为这些市井小民解惑,最后在理所应当的收取一些香火钱。 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就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叶如晦,只等叶如晦停下,他下一番有哲理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不过,下一刻他才悲哀的现,叶如晦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按照老道士以往的脾气,这等“顽愚”之人,便是上天注定受不得他的点拨,可这些时日来,仿佛这永和郡的“聪慧”之人渐少,老道士顾不得故弄玄虚,毕竟这一上午,他连一个聪慧之人都没有现。清了清嗓子,老道士开口说道:“公子留步。” 叶如晦转身看向这老道士,开口问道:“道长有何事?” 老道士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老旧道袍,缓缓开口说道:“我观公子眉眼之间有股黑气,怕是有大祸临头。” 叶如晦瞟了眼老道士身后的幡旗,有些哭笑不得,他配合的说道:“那依道长看来,该如何应对?” 老道士在此处摆摊已经有些年头,早就练就了一双识人观面的慧眼,知道遇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早些时候,老道士才作起这个营生,就是因为说错了许多话,才导致这生意冷清,闲来无事,老道士再一个人琢磨,就琢磨出了门道,碰见年轻的姑娘,老道士大多是说的姻缘,经商者便说财运,至于为官者,老道士是一次也没有碰见。 老道士看了看叶如晦,示意他坐下,等叶如晦坐下以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天道有轮回,人世有祸福,冥冥中自有天意,老道也不敢逆天改命,不过是教世人趋吉避凶罢了。” 老道士故弄玄虚,叶如晦也不去问,反而是开口问道:“道长在何处修行?” 老道士一愣,随即微笑道:“老道年轻时候,曾在方寸山痴呆了几年。” 叶如晦微微扯了扯嘴角,这老道士还真敢扯,方寸山是存在古籍之上的仙家洞府,传言是位于东海之中,至今无人得见。 压住笑意,叶如晦开口说道:“方寸山位于东海之中,海中多巨兽,大船不得过,不知道长如何渡过东海来到大楚?” 老道士老脸微红,但仍旧是故作镇定。叶如晦也不在深究,只是说道:“道长可为我算算祸福?” 老道士错愕,知道是碰见有见识的了,也没有尴尬,反而是淡然的说道:“既然公子是明白人,老道也不说虚言,其实老道这相面之术只是皮毛,只是看公子眉眼之间确有煞气,可是遇见了烦心事?” 叶如晦不说话,看着这老道士若有若思,最后轻轻开口道:“道长可否为我解惑?” 老道士点点头,“可以姑且一试。” 叶如晦开口说道:“若是有一人目无法纪,为祸世间,如何?” 老道士皱了皱眉,才开口说道:“法度不能惩?” 叶如晦点头,然后静静等着下文。 老道士长叹一声,轻轻说道:“在道教里流传着一个故事,讲的是在前朝,有位大将军权利很大,已经达到了威胁君主的地步,满朝文武没人不怕他,这位大将军十分暴戾,草菅人命。更为甚者,连君主都忌惮他,可仍旧拿他没有办法。可最后这位大将军还是死了,公子可知道为什么?” 叶如晦摇摇头,老道士继续说道:“这位大将军最后死在他府上的厨子手里,死之前,大将军问那个厨子,他们有何冤仇,厨子摇头。大将军又问厨子,那为何害我。” 说到这里,老道士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叶如晦,叶如晦开口问道:“道长,那个厨子说了什么?” 老道士摇摇头,“老道也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尾没被写出来,不过,公子觉得他会说什么。” 叶如晦低下头,看着有些落叶的地面,忽然说道:“道长,那厨子后果如何?” 老道士再摇头,开口说道:“老道不知道。” “那可有后悔?” “不知。” 叶如晦不再说话,默默的拿出一锭官银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老道士破天荒的没有去碰那锭银子,反而是对着叶如晦的背影吟了一诗: 世人谓我疯,我笑世人痴 腰间有三尺,心中气悠长 (本章完) 正文 第99章 总该是他错的 离开了那个老道士,叶如晦找了家坐落在不算繁华的街道上的酒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向店小二要了壶茶,一小碟花生米,店小二倒也没有什么举动,本来这里平日里就没有多少客人,酒楼老板早就看透这钱要一点一点挣,急不来。 想起刚才在街上碰到的那个老道士,叶如晦心里便是一阵坦然,老道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通过一个故事告诉叶如晦该怎么做,这种隐晦的答案其实也不隐晦,无非现在叶如晦便是那个厨子罢了,至于厨子是什么身份,其实也就不重要了。 那厨子做了件好事,仅此而已。 等店小二把花生米端上来的,叶如晦微微一笑,摸出一块碎银,递到店小二手上,动作隐蔽,在柜台算账的酒楼老板一点也没有现,店小二不动声色的将碎银接过去,在衣袖里掂量了掂量,约莫着有自己半月工钱这么多,顿时喜笑颜开。 叶如晦轻轻开口问道:“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小哥。” 店小二压低声音说道:“看公子面生,第一次来永和郡?” 看到叶如晦点头,店小二一副了然在胸的表情,再度压低声音说道:“那公子是想问城里哪个地方的姑娘水灵?咱们永和郡本来就小,城里的青楼不多,最好的自然城东的迎春楼,不说其他,就花魁绿荫,稳稳的永和郡第一美人,那脸蛋嫩的都能掐出水来,那腰肢是真细,一般人就没有机会能够一亲绿荫芳泽了,那可是宋大人的禁脔。不过能听绿荫姑娘弹奏一曲,也算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叶如晦看着店小二说起花魁,吐沫横飞,让叶如晦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接嘴,等到店小二终于问道:“公子若有兴趣,小的可以带公子前去。” 叶如晦才无奈开口说道:“小哥,我对这个花魁,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想问一些永和郡的风俗人情,不过,你刚才讲的宋大人,是哪位宋大人?” 店小二见酒楼里也没有什么人,干脆坐在叶如晦对面,这才开口说道:“宋大人,咱们永和郡也就这一位宋焕宋大人敢把绿荫姑娘视为禁脔。” 叶如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中自然有数,在大楚,要是在职官员敢明目张胆的进出青楼,别说是还把青楼花魁当作禁脔,恐怕第二天皇帝陛下的书桌上就要堆满了清流谏官的奏折了。 店小二轻声说道:“公子是外地人,自然不知道宋大人的威势,在永和郡,郡守大人都要让宋大人三分。” 叶如晦疑惑道:“郡守大人按官阶也是正六品,应该是本地最大的官员,为何还要怕宋大人?” 店小二摇摇头,偷瞄了眼在一旁算账的酒楼老板,才开口说道:“宋大人虽然没有实职,但按律也是从从五品的官员,郡守大人都要比宋大人低一阶,更重要的是。宋大人是庆州大族宋家的嫡系子弟,在朝堂几位权势滔天的宋大人都是出自宋家,郡守大人也不是出自名门,自然也不敢惹宋大人。” 叶如晦轻笑道:“那这么说来,这位宋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店小二悻悻然,低着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转头看了看四周,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交浅言深这个道理,虽然这店小二没念过几天书,却仍旧是知道的。 叶如晦不以为然,轻轻问道:“那我去的时候可要避开这个宋大人了,不知,这宋大人什么时候会去这迎春楼?” 店小二点点头,说道:“公子说的极对,这去迎春楼,是要避开宋大人才对,宋大人每隔十天便去一次迎春楼,估摸着日子,今晚应该又该去了。” 叶如晦点点头,再度悄悄递了块碎银给店小二,让店小二喜出望外,心想这来自外地的公子哥果然是阔绰。 不过他没有注意到,在一旁算账的酒楼老板早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都是当过跑堂的,谁瞒的过他,这样的动作,老板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他也没有兴趣去要这些赏银,都是做掌柜的人了,自然该有符合掌柜的气度。 不过下来之后,适当的敲打敲打这个店小二却是必须的,经营一座酒楼比不上一座小酒摊子,什么时候该做好人,什么时候该做恶人都极有讲究。 要不然光做好人,在酒楼没有了威严,管理起来也颇为费劲。 若是一味做坏人,那到时候酒楼上下二心,生意兴隆就别想了,要是不倒闭,就已经算的上万幸了。 店小二不知道老板心里想的什么,正美滋滋的掂量着手里的两块碎银,想着到什么地方将这两块碎银花出去。 叶如晦却在脑海里快浏览着关于宋焕的一切讯息,和自己究竟该怎样做。 宋焕是朝廷命官,要他死,找到他犯法的证据用大楚律法将他处死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并不是这么简单。 先,宋焕是从五品官员,若是小罪,肯定是不了了之,大一点,地方官员顾及宋家在朝堂之上的威势,也会互相掩盖,以此来获得宋家的好感。 毕竟宋焕虽然是个纨绔,可他身后的整个宋家便足以让太多人顾忌。 其次,以宋焕这些年的行事,敢明目张胆的把青楼花魁当作禁脔,要么是个不知轻重的人,要么是极有城府。 能够安稳过这么多年,宋焕显然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那么,他的犯法证据便肯定是已经全部清除,只留下这些看似是纨绔行为的举动。 所以说,要想用楚律治罪宋焕,基本上是不现实的,除非能找到能够找到一桩大罪,而且是确确实实的能够治罪宋焕的罪状。 想到这里,叶如晦眯了眯眼,这次只是路过永和郡,车队是要去南唐的,就算生了命案,也没人会怀疑到华章侯头上来,而且车队也不会停留。 而且,总该是他做错的。 (本章完) 正文 第100章 宋大人 破百了耶。 (更新好慢啊,是啊,我也觉得,我是不是该多写?是啊,我也觉得) 迎春楼是个好地方,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觉得这是个好地方,但至少对于永和郡的大多数人来讲是个好地方。当然,对宋焕来讲,也是个好地方,不然他也不会每隔十天就会来这里一次,不过,不仅仅是迎春楼是个好地方的缘故,还有这里的姑娘,说起姑娘,也就不得不提迎春楼的花魁绿荫。 顶着永和郡第一美人头衔的绿荫四年之前来到永和郡,当时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名男子,开始两人在城东买了一处小宅子,生活倒也是不算清贫。 和书上记载的故事没多大区别,不久,男子便爱上了别的女子,抛弃了绿荫。绿荫便自暴自弃,沦落风尘,成了这迎春楼的一名姑娘,出身商贾之家的绿荫从小便精通音律,没多久就成了这迎春楼的花魁。 之后的桥段和书上记载的故事也差不太远,总之绿荫是成了宋焕的禁脔,在永和郡,除了宋焕,便再难有人能够一亲绿荫芳泽。 …… …… 黄昏时刻,一架由宋府管家宋礼亲自驾驭的马车缓缓驶到迎春楼门外,马车由两匹骏马拉着,这种由促榆树所做的马车,远远要比一般马车要来的重的多,但也有好处,原产于北境的促榆树本身便极为坚硬,就算军中的悍将要是十步开外都无法用箭矢将马车射个穿透,因此这种马车就成了朝廷很多达官贵人所钟爱的东西。 宋焕一生小心,除了由心腹宋礼亲自驾车以外,周围还有秘密跟随的三个扈从,虽说境界不高,但一般的武道高手万万没有近身的可能。 宋焕从车厢走出,立刻有仆人跪在地上,让宋焕踩在他的背上下了马车,都知道今日是宋焕十天一度来这迎春楼的日子,因此,迎春楼内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客人,宋焕没说过要清场,但仍旧是没人敢来触这位永和土皇帝的霉头,一个不小心,惹的宋焕不高兴了,以后在永和郡,也是寸步难行了。 宋焕看了眼低着头在门外恭候多时的老鸨,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往迎春楼里走,迎春楼作为永和郡最大的青楼,每日所接待的是生活在永和郡最顶端的那一批达官贵,因此楼内布置也不同城内其他青楼显得那样颇具脂粉气,反而是极为清雅。 在大堂,中央的高台上放着一张古筝,古筝之后是各式各样的乐器,琵琶,竹萧,二胡。甚至还有一些不多见的笙这类的乐器。 高台之下的座位也极为讲究,整座大堂之间,以一道青色的布幔将大堂一分为二,平日里这道布幔会收起来,一旦到了花魁绿荫登台之日,这道布幔就会挂上去,前面的座位能够一睹绿荫姑娘的真容,后面的座位就只能透过布幔隐隐约约看看绿荫姑娘的人影了。 至于这座位的远近,就要考量客人身上银子多少了,这等区分客人三六九等的做法才开始确实让迎春楼一时之间损失了些常客,不过总有些人觉得这个不错,可以彰显自己的身份。 毕竟富家子弟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反而最看重的便是那些摸不见的面子,不过再怎么说,要想更近一步,能够一亲绿荫姑娘芳泽,就不是银子多少能够解决的了。 宋大人这座高山,不是谁想翻就能翻过去的。 赶上宋焕的十日之期,这座楼里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是没有客人的,不过今天例外,在大堂之中,仍旧有一位少年端坐在座位之上,静静的对付着眼前的一壶酒。 见惯了空无一人的大堂,忽然出现一个面生的少年郎,宋焕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转瞬就恢复正常。 尾随进来的老鸨看着这个少年,也是一阵头大,先前少年来到迎春楼的时候,老鸨便善意的提醒过他,不过少年表示毫不在意,还非要坐在这里,说要见见宋焕的英姿。 若是本地人士,老鸨知根知底,知道该怎样让他离开,可这少年面生,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士,这可就难坏了她,毕竟这天下有权有势的人多了去了,而且看这少年毫不惊慌,保不齐是条过江龙。做生意的没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况且,看样子,也不好拒。 想到这里,老鸨心中大石落地,索性让这少年和宋焕自己解决,反正都是惹不起的主。 过江龙能不能过江,便看的是能不能压住地头蛇了。 这条过江龙,自然而然的就是叶如晦了。 宋焕缓缓上楼,并没有老鸨所想的局面生,叶如晦不也没有太多举动,似乎全然没有在意宋焕,等宋焕走到绿荫房门的时候,叶如晦恰巧也喝完最后一口酒。 扔下一锭银子,叶如晦又要了一壶酒,宋焕已经踏入绿荫房间,而叶如晦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等这壶酒喝完,叶如晦才才缓缓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宋礼。 叶如晦轻轻一笑,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微不可闻,旁人无法听清,就连在大堂里的老鸨,也不知道叶如晦说了一句话。然后便离去,只给宋礼留下一个背影。 可是宋礼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如遭雷击,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旁人没有听清,是因为叶如晦一字一句都是对他讲的,所以他听的清清楚楚,他狠狠盯着叶如晦的背影,却又不敢有丝毫动作。 那句话一字一句,重重的敲击在他的心上,让他猝不及防。 当时,叶如晦路过时候,说的是“很不甘。” 宋礼不觉得叶如晦是胡言乱语,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一向谨慎,连自己相好都不敢透露半分的想法,怎么会被这个少年知道。 而他还有一点不知道,这句话本来就是叶如晦瞎猜的,这也直接导致了等以后宋礼知道真相之后,那时的心情会有多么让他难以接受。 (本章完) . 正文 第101章 绿荫 (晚上我肯定再码一章,码不出来我不活了。) 天黑之后。 不久,宋焕的马车便已经离开了迎春楼,老鸨掐着时间算了算,现宋焕比上次离开早了足足少了半个时辰。 老鸨也只是当宋焕年纪大了,不复当年之勇,因此也没有多加深究,同往常一样,在看望了绿荫之后,嘱咐她多休息之后,便离开了。 宋焕走了之后,这迎春楼才算是真正有得忙了。 梳洗完毕之后的绿荫送走老鸨之后,正坐在床沿上,拿出一支银钗黯然神伤。 此刻,有一道温和的嗓音传来,“姑娘,看起来像是有心事?” 绿荫猛然抬头,正好看见叶如晦那张清秀的脸。一瞬间的失神之后,绿荫淡然的把银钗收好,才开口说道:“公子不知道迎春楼的规矩么?” 叶如晦摇摇头,这些日子的经历让他变了很多,他开口说道:“自然是懂的,绿荫姑娘是宋大人的禁脔,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染指的。” 绿荫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冷笑道:“知道那还不快滚。” 叶如晦没有理绿荫,反而是开口说道:“宋焕一生小心,知道有人会利用他这个癖好,居然在你身边都安排了人日夜保护,就是不知道,姑娘洗浴的时候,那位仁兄也会不会一饱眼福呢?” 绿荫不是蠢人,不然也不可能坐上花魁的位子,知道叶如晦能够出现在这里,那么他口中所说保护她的人,已经被他处理了。 镇定下来,绿荫走过来,坐在叶如晦对面,冷冷开口说道:“那你想做什么?” 叶如晦有些惊奇这女人的镇定,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想要他的命。” 绿荫嘲讽的看了叶如晦一眼,冷笑道:“在永和郡,这么多人想要他的命,他不一样活的好好的。” 叶如晦摇头道:“我说想要他的命,那么他一定会死的,不过怎么个死法,就看你了。” 绿荫转过头,看着叶如晦,开口道:“你什么意思?” 叶如晦微微一笑,说道:“你最好配合我,不然宋焕死不死我不知道,你却是一定要死的。” 看着绿荫要起身,叶如晦只是淡然喝了口茶,轻轻开口说道:“你最好聪明一点,不然你可能现在就会死。” 绿荫无奈坐下,却一言不,叶如晦替她倒了一杯茶,才缓缓开口说道:“你心里肯定有两个问题想知道,一个是为什么我要宋焕的命,第二个是为什么我会来找你。” 绿荫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 叶如晦缓缓开口说道:“先回答第一个,有个女子,年轻时候容貌还算出众,当然,比你是要差些,不过也是挺不错的,她千里迢迢从北境嫁到此处,不知为何被宋焕看上,糟蹋了她还不算,连她的丈夫儿子都一并加害,至于她,双眼被活生生挖出来,至今苟延残喘的活着,当然,这一切,都看似是‘意外’,我不知道她和宋焕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是有,宋焕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我觉得也过了。以宋焕那乌龟性子,居然没有杀了她,反倒留着那个女子苟延残喘这些年,活着比死了还难受。想必也是认为以那女子家世,也兴不起报仇的举动。本来这也没什么,宋焕这些年做的孽不少,这一桩想必只是其中一件罢了,不过,很不巧,那个女人,有个侄子还没死,还偶然路过这里,好死不死的找到了她。” 顿了顿,叶如晦看着绿荫,再度开口说道:“要是放在之前,就算想报仇,我也没有法子,最多是一纸状文写到衙门,无凭无据的,估计还要被判个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到时候不说报仇,出了衙门,估计就要被宋大人给我制造个意外,到时候我可能是被狗咬死的,摔死的,也可能是病死的,反正不管怎么死,都扯不到宋大人身上去。毕竟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一个市井小民的死,怎么都不可能和他扯上关系。” 叶如晦平静的说完这些话之后,缓缓喝完杯里最后一口茶,绿荫欲言又止,还是一言不。 再倒一杯茶,叶如晦再开口说道:“第二个问题,我为什么找到你,其实早在黄昏时刻,我便来了,也就是宋焕进你房门的时候,我走了,你肯定疑惑我为什么不当时就杀了他,虽然说有三个扈从保护着他,但我想杀他,真不难,可惜,他是朝廷命官,要是暴毙在这里,你能脱了干系?毕竟是大楚在册的官员,说杀就杀了,置楚律于何地,你放心,我也不是要你杀他,不然,我还不如刚才就动手,然后嫁祸给你给你,不更好。离开这里之后,我进了另外一家青楼,打听了下你,正好知道,你还有个相好,你以为他还活着?其实早死了,据 说是驾车出去,马受了惊,摔下悬崖,尸骨无存。” 说到这里,叶如晦停下来,淡淡的喝了一口茶。而绿荫,听到这里,眼中已经有泪光闪烁。 叶如晦轻轻开口说道:“更重要的是,据说当天宋礼在哪里,以宋焕的性子,八成这件事,就是他做的。开始我来之前,还有些犹豫,毕竟你那相好负了你,不过来的时候还看你拿着银钗黯然神伤。想必还是爱着他。不要认为我是骗你,宋焕的性子,你比我清楚的多。” 绿荫泪眼滂沱,却忽然开口说道:“你要我怎么做?” 叶如晦摇摇头,“之前确实想直接了当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就要了宋焕的命,不过,后来想了想,又下不去手,不是怕,只是觉得这个道理不是这样讲的,然后我想了想,宋焕这些年做的事,大多不是好事,我还是找证据扳倒他好了。” “至于你,一个弱女子,怕是也不知道宋焕的所做所为,之所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毕竟报仇这种事,一个人干,总觉得不得劲。” (本章完) 正文 第102章 曾天下皆叹 绿荫有些奇怪叶如晦的说法,报仇不是该越少人知道越好,怎么在叶如晦这里说来,反而是无人知晓还不行。 叶如晦不去理会绿荫的心思,倒完茶壶里最后最后一杯茶,才缓缓开口说道:“茶要喝完了,我也得去找宋焕的罪证了。” 绿荫一愣,反而是想起了一件事,她开口说道:“你说宋焕派人来保护我,你把他处理了,不怕打草惊蛇么?” 叶如晦摇摇头,“宋焕手腕,连他的人都惧怕,我只是把他打晕了,等他醒了,是不会告诉宋焕的。不然,没找到我,他倒是要被宋焕好好收拾一番。” 叶如晦拿起茶杯,一口饮尽,才感慨开口道:“就算与他赌气,为何作践自己,来此青楼。” 绿荫凄然一笑,看向叶如晦,“其实这世间太多地方,未必有这青楼好,人心也太过险恶罢了。” 叶如晦轻轻笑道:“是这个道理。”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放下茶杯,轻轻走到窗口,就要纵身一跃,却被绿荫喊住,“公子究竟是干什么的?” 叶如晦转过头来,轻轻开口说道:“要是我说我其实是个读书人,你信么?” 绿荫一愣,随即想要张口,却还是没有说话。 不等绿荫回答,叶如晦便从窗口跳下,直接往行驿而去。 叶如晦走远之后,绿荫才把怀中的银钗拿出,一个人靠在床边,无声泪流。 其实世间再多痴情女子,不是因为心仪之人有多好,大多是因为实在是太过愚笨,认定一人便可终生不弃。 —— 乘着天黑,叶如晦轻易的避过行驿的衙役,直接便闪进了一间预留给他的厢房之内。 而他没想到的是,乘着天黑,行驿中,也有人出了行驿。 那人出了行驿之后,径直往城里最偏僻的城东而去,此刻城中已然宵禁,不过在永和郡这种小地方,倒也没有郡兵在到处巡查。 不过就算有,那人怕也是毫不在意。 几个起落之后,那人停在一栋小屋旁,正准备敲门,屋里就传出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门没锁,进来。” 那人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之后,短暂黑暗,便看到屋内那人已经掌灯,借着昏黄的灯光,那人的面貌也露里出来。 不是别人,华章侯许世离。 华章侯借着灯光,打量着屋里,除了一方书桌和一床之外,别无他物。 倒是书桌之上,零零散散的摆着数本兵家典籍。 华章侯轻轻开口说道:“你倒是好兴致,那统领万千兵卒的大将军不去做,倒是一个人在这么个小地方,做个江湖郎中。” 那坐在床沿上的中年男子摆摆手,“大将军又如何,就算侥幸封了侯,像你这样,出门还要偷偷摸摸,依我看,这大将军,不做也罢。” 华章侯走过去坐在书桌前,与坐在床沿上的中年男子相对而视。 华章侯开口说道:“你是觉得没仗打不舒服,还是觉得军中的饭菜不合口?” 这个曾经被先帝笑言“若是大楚诸将皆如林存孝,朕可做这天下共主。”的男子,轻轻摇头。 “其实,老许,你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打仗,就算要打,那也是跟着侯爷打,侯爷被削了兵权,我还在军中耗着作甚,不如给后生们把位子腾出来。” 当年的镇北军,主将天军侯,而他的两个副将,许世离被称为沙场万人敌,每战必身先士卒。 而这位林存孝,则是大楚军伍中出了名的智将,曾指挥三千步卒大破北匈万余骑军。 此战传入陵安,不仅先帝称赞,就连陵安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等到林存孝随大军回城之时,陵安万人空巷,都想一睹这无双智将的英姿。 “当时你脸红了。”华章侯一本正经,想要揭一揭老友的短。 林存孝唏嘘道:“当时我才知道,陵安姑娘们的目光可比北匈蛮子的刀来得锋利的多。” 华章侯哈哈大笑,以前在军中的时候,这位老友可没有这样窘迫过。 他轻轻叹道:“如此时刻,却没有酒,当真是可叹。” 林存孝古怪的看了华章侯一眼,从床下拿出一坛老酒丢给华章侯,自己再提出来一坛,笑道:“老规矩,喝酒不用碗,我倒是想看看,你这老小子在陵安待这些年,酒量还比不比得当初。” 华章侯提起酒坛,豪迈笑道:“当初喝酒,你可喝过我一次?” 林存孝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愤愤道:“前些日子听说侯爷的侯爵都被削了,朝堂之上的那群一辈子只知道打嘴仗的文人,就该扔到边疆去看看北匈人的刀,到时候看看还有没有本事再打嘴仗。” 华章侯看着对面老友,真没有想明白,像他一样,怎么就成了先帝口中的无双智将。 不过转瞬,再咽下一口酒的林存孝便改口说道:“其实朝堂之上,没有这帮人治理这个天下,那还不乱套了,你我之辈,只适合打天下,治天下就别瞎操心了,让那帮文臣去做。” “对了,这次去南唐,为何派你去,难不成是有战事要起。” …… “那时候,你在北丈原,要是没有我……” …… 华章侯抱着酒坛,静静听着林存孝讲那些年的烽火狼烟。 那些日子,现在想来,也是格外怀念。 等到两坛酒都喝的差不多了,林存孝也是满面通红,靠在床边,他轻声呢喃道:“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说不定早马踏北匈王庭了。” 华章侯轻轻放下酒坛,将书桌上的书整理整齐,才缓缓开口说道:“侯爷所做的,不过是在天下和他的天下之间做了个选择罢了。” 林存孝醉的不省人事,便无人听他讲,华章侯轻轻摇头,起身扶林存孝趟好之后,才将油灯吹灭。 走出屋门之后,华章侯将门带上,才低声说道:“若换我选,却还是不敢选她而负天下。” 叹了口气,华章侯独自往行驿走去,期间他抬了抬头,便觉得这月亮格外的圆。 (本章完) 正文 第103章 为官者,为民亦为名 (推荐好友的一本书,《剑雨飘零》,可要比我写的快多了。) 天亮时,郡守苑文庭终于到了行驿,老驿丞看着面无表情的苑文庭,还道是他现在才知道轻重。 毕竟是年轻,还没摸透官场猫腻。 可还没等老驿丞这个念头打完,苑文庭便又面无表情的踏出来。这让老驿丞更生疑惑,难道华章侯连表面功夫都没做,直接训斥了苑郡守一顿? 不过这个念头刚有,就立马被老驿丞打消了。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苑文庭才踏出行驿大门,有辆马车就从街角缓缓驶到行驿,没给老驿丞思考的时间,郡丞刘祗便从车厢里探出头来,苑文庭见到好友,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就有了笑意。 眼神不好的老驿丞看不清楚苑文庭和刘祗之间的表情,但看着苑文庭上马车时的动作,老驿丞总觉得这两个永和郡真正的主事者今天很不平常。 马车之中,永远都是处事不惊的苑文庭看着一看就是有话要说的刘祗,默不作声。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车厢里除了两人之外,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刘祗看着苑文庭,欲言又止。 半刻钟以后,刘祗一脸无奈的开口,打破了寂静。 “启思,你明知道我有话要说,你却偏偏不问我。” 苑文庭缓缓开口,“你反正要说,我为什么要问?“ 刘祗摆摆手,一副我不与你争论的样子。不过等他看到苑文庭没有丝毫想要接话的样子,只好开口说道:“启思,你做官是为了什么?” 苑文庭开口说道:“年幼时想做官的原因大约是觉得只要做了官就可以不受人欺负,后来却想,做了官不让人被欺负。其实长大了才知道,这就是儒家先贤在书中所要讲的。不过后来我才知道,想做官和做了官之后,就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刘祗,缓缓开口说道:“是宋焕那边有消息了。” 刘祗打起精神,故作惊讶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知道苑文庭不会回答他,刘祗自顾自的说道:“我就说你不是人。” 刘祗正了正身,才开口道:“所料不差,宋焕果然有猫腻,这一点不难确定,难就难不知道在朝堂之上是哪一位大人在主导,还有就是,军中某位实权将军肯定也有参与,不然就算他们想做这笔生意,没有人在军中替他们擦屁股,也定然是做不成的。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宋焕不是一个人在做,如果整个宋家都参与进来,光是宋老爷子和宋师道这两位,两顶从三品的官帽子压下来。不说你我,就连城守大人估计也要掂量掂量。” 苑文庭难得露出个笑容,他开口说道:“城守大人根本就不会去掂量,虽说他那从二品的官帽子是要比宋家两人都要大,可京官比地方官员要更金贵这是自太祖建国以来就没变过的,为那所谓的一点政绩,去惹上两个六部的侍郎或许在再加边军中的某位实权将军,这份风险。可比抬着金子进宰辅大人府邸的风险大多了。” 刘祗仔细想着,才惊出一身冷汗。 看着眼前好友,刘祗一直知道自己有诸多不如他,却没曾想到,就凭他这三言两语,苑文庭便能分析的如此透彻。 苑文庭却是说道:“城守大人不想做的事,偏偏是我想做的。” 刘祗开口问道:“想清楚了?不怕丢官帽子?” 苑文庭淡淡说道:“或许是觉得官帽子还不够大,这件事做成了,怕是要换顶大一些官帽子来戴了,要是不成,大不了连头一起赔给宋焕。说到底,做官,不就是为名么?” 末了,他转过头,看着刘祗,开口道:“对了,我请华章侯多留了些日子。” 刘祗皱眉道:“信得过?” 苑文庭缓缓一笑,“不然我去见他干什么?” 马车缓缓停下,可刘祗思绪已远。 临下马车时,苑文庭轻轻拍了拍刘祗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你我的人头,侯爷看不上。” —— 华章侯派张虎叫叶如晦过去,让叶如晦有些摸不着头脑,对于华章侯,叶如晦并不是完全相信他,这等庙堂之上的老饕的手段,不是叶如晦这种牛犊可以猜测的。 见到华章侯,这位杀的人怕是比叶如晦酿的酒还多的沙场老兵,此刻正在练字。 叶如晦看了一眼华章侯的字,却没有想象中的金戈铁马,气势磅礴。 反而是中正平和,不像是豪情万丈的大将军写的,反而像是老学究所作。 看到叶如晦的样子,华章侯微微一笑,“感觉很奇怪?” 叶如晦摇摇头,想通透,若是若他所想,那华章侯在陵安这些年,修身养性岂不是白养了。 华章侯开口说道:“出去院里走走。” 叶如晦点点头。 两人踏出房门,来到院子中,华章侯缓缓开口说道:“郡守苑文庭来了,他让我多待些日子。” 叶如晦皱眉,“时间来得及?” 华章侯摆摆手,淡淡道:“早晚有什么关系,南唐请了我大楚和东越,我大楚不到,他这辩论大会,开给谁看?” “你就不好奇,苑文庭来干什么么?” 叶如晦摇摇头,“你总归要说的。” 华章侯走到石桌前,轻轻开口道:“他说宋焕在做的买卖不干净。” 叶如晦转头道:“怕是不合法,不然不会来找你。” “你和宋焕有仇?” 华章侯答非所问。 叶如晦丝毫不惊讶华章侯如何知道他和宋焕有仇,通过他这几日的行踪,华章侯必然能够猜到。 叶如晦低头不语。 华章侯轻轻说道:“要是真如苑文庭说的那样,只要有证据,他逃不过个死字。” 叶如晦皱眉道:“怕是不容易。” 华章侯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说道:“你是说朝堂之上的宋家叔侄,不过以我来看,都不是问题。” “但前提是,你要有证据。” 叶如晦笑而不语。 华章侯转身,轻轻开口说道:“去找宋焕的证据,为你为我为苑文庭,更为边军的无数将士。” (本章完) 正文 第104章 其实不难 离了华章侯,叶如晦回到自己的厢房,怎么也安静不下来,按华章侯所讲,宋焕所做竟然还涉及到边军将士,这就让叶如晦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生意能够影响到边军,那自然不同寻常。 不去找华章侯刨根问底,叶如晦让行驿的衙役找来两本《行军参仪》,行驿毕竟不是书院的藏书阁,并不是什么书都有,叶如晦只得对着这本最浅显的《行军参仪》研究。希望从中得到些线索,他想杀宋焕固然是要报私仇,但知道宋焕所做之事甚至对边军都有影响之后,更生平添了想让宋焕死的想法。 大楚百姓敬重士卒和士子,特别是对于边军士卒,便更是敬重。叶如晦虽说进了书院,其实对于老人和院长师叔,都不及对李老头来的敬重。 虽说一方面是因为李老头对他有养育之恩之外,另一方面便是因为李老头老卒身份。叶如晦对于士卒的敬重,便要远胜士子,毕竟在他看来,士子作文章也好,写条列也好,都不如边疆那些用性命来保家卫国的士卒。 现在的世道远比当初的世道要好,北匈在北境始终在和镇北军小打小闹,却不曾大举进攻。而南边的南唐,蛰伏多年,虽说偶有摩擦,还是不敢兴兵攻楚。 大楚镇北、靖南两大边军,雄甲天下这件事,不是用嘴来告诉世人的,而是用一个个人头来让世人自己体会的。 …… …… 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叶如晦才将书合上,耐着性子翻看这些时间,也没翻出个所以然,想了想,就要出门,准备去街上看看,路过行驿门口时,旁敲侧击向衙役问到了宋府的地方,便准备去看看。 出门之后,按照衙役所说叶如晦缓缓向宋府走去,期间在街上碰见出门办事的张虎,张虎知道叶如晦和华章侯的关系远比同行其他官员要好,再加上平日里叶如晦经常和他们一起生火做饭,因此对待叶如晦的态度也要比其他人好。 经过昨日的老槐树的时候,叶如晦现,那个本来生意十分惨淡的老道士所摆的摊子前,今日竟然围着一群信男信女,而且听口气还称那老道士为活神仙,而且显得十分尊重。 叶如晦再仔细一看,昨日所见的老道士现在哪里还有半点窘迫的样子,身上的道袍变的崭新,而且看用料,则是产于蜀地的蜀锦。 此刻的老道士,的的确确要比前时见他时要仙风道骨的多。 看见叶如晦,老道士遣散了围着他的信男信女们,而且理由很简单,就是这个时辰不宜算卦。难得这些人还相信,最后都依依不舍的离去。 昨日还为生计忧愁的老道士,今日便不愁吃穿,这等变化,让叶如晦心中又平添几分感慨。 等众人散去,叶如晦才慢步走过去,等走到摊子面前,叶如晦开口笑道:“这才过了一日光景,道长可算峰回路转了。” 老道士脸色红润,面带笑意,看起来实在是比昨日要好的多了。 老道士微微一笑,说道:“这次可让老道为公子算一卦。” 叶如晦打趣道:“依道长现在这样,我可是不敢算了。” 老道士摇头说着不在意,就从摊子上把散落的几枚铜钱拿起,另外从怀里掏出一只龟壳,不过并不是真的龟壳,而是这龟壳由桃木雕刻而成。算命用龟壳也好,铜钱也罢,到底是这些算命的通用把式,可用木材雕刻而成的龟壳,不说闻所未闻,反正叶如晦,是没有见过。 这还不算完,等把龟壳拿出之后,老道士再度从怀里拿出一黑一白两颗棋子,摆在案上,要是说用木材雕刻的龟壳叶如晦还有些疑惑,现在拿出来的棋子就更让叶如晦奇怪了。 从古至今,如晦并没在任何一本书上看到过有拿棋子算卦的记载,仿佛是知道叶如晦的想法,老道士轻轻开口道:“龟壳是桃木做的,是方寸山那边的习惯。至于为什么用棋子,老道也说不清了。” 叶如晦点头,老道士将铜钱放在龟壳里,而那两颗棋子,正好放在龟壳两旁。 老道士伸出枯瘦的手指,将龟壳旋转起来。叶如晦看着旋转的龟壳,却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古书记载,方寸仙山住着一群世上最顶尖的占卜大师,现在看来,并不全是空传。“ 循着声音,叶如晦转头望去,看到一名男子不知何时走到了身旁,此刻正对着龟壳。 老道士收回手,让龟壳自己旋转,笑呵呵的说道:“难得在这穷乡僻壤还有人懂这占卜之术,难得,难得呀!” 看着男子,老道士仍旧笑呵呵的问道:“不知客从何处来?” 那男子温和笑道:“当不得客。” 老道士微微一愣,随即说道:“那就请施主稍等片刻。” 那男子看了一眼叶如晦,摆摆手,“不介意的。” 龟壳缓缓停下,有两枚铜钱滑落出来,老道士仔细一看,两枚铜钱正好靠在一黑一白两颗棋子上,不过都是正面朝上。 老道士诧异的看了一眼叶如晦和这个男子,忽然开口说道:“两位竟然所思相同。” 那男子转头看了眼叶如晦,轻轻开口说道:“道长可知在下在想什么?” 老道士收起龟壳,指了指叶如晦,开口说道:“你和他都是在找一样东西。” 这句话说出,那男子豁然开朗,他朝着叶如晦点头道:“在下苑文庭,未闻公子大名。” 叶如晦看着这位永和郡郡守,缓缓说道:“叶如晦。” (本章完) 正文 第105章 城里山中(上) 自从孙老爷子西去,到以刘海为的三省不再阻拦宰辅大人的新政,陵安朝堂算是恢复了以往的祥和,不再出现朝堂之上众臣相争的局面。 朝堂之上,这些日子的议题大多便是宰辅大人一系的官员提出来的,老旧一派虽说是不再阻止新政施行,但大多也不愿同宰辅一系的官员讨论新政如何施行。 倒是刘海,对于宰辅大人提出的每一项新政,都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散朝后,礼部员外郎宋师道与宰辅一系的一些官阶不高的官员有说有笑。 从皇城鱼贯而出的百官,见到这幅场景,大多冷笑不已,其中除了原本老旧一派的官员之外,就连家世显赫和宰辅一脉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众所周知,陵安朝堂上的党派斗争很多,但最主要争的,还只有两种。 一种是新政和旧政之争。 宰辅大人自从高居宰辅之位开始提出新政,便和孙老爷子争斗到现在。 直到初春,和宰辅大人斗了一辈子的孙老爷子终于西去,这场新旧之争才以宰辅大人的胜利落下帷幕。 而第二种,便是自从大楚建国以来一直存在的一对争斗——贵贱之争。 在陵安为官虽说有很多种,但是真正要分,就只有两种,一种是世家大族门阀出身的官员,第二种便是出身寒门的官员。 虽说大楚对于官员的录用都是取决于朝试,但凡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员哪个不是饱读诗书,就只有那些实在不争气的子弟才会被荫补一些看起来官阶不低的闲职。 真有真才实学的世家子弟便会通过朝试入朝为官,到时候满朝都是亲旧,爬升的度比寒门出身的官员,可不是一点半点。 因此在朝堂之上,寒门官员看不上有关系的世家官员,而世家官员则是直接看不起门第不高的寒门官员,长此以往,两方之间明争暗斗就没有停止过。 不过再怎样说,世家大族在朝堂之上的底蕴却远远要比寒门官员深厚得多。 以六部为例,除去兵部尚书王同现,其余五部尚书便除了六部中最在朝堂之上没有话语权的礼部尚书吴离之外,其他四位尚书,竟全然都是出身世家大族。 …… …… 宰辅大人散朝之后便一头栽进疏谏阁,与几位支持新政的官员一起讨论新政的细节。 疏谏阁位于皇城旁,是独立的一栋楼,平日里除了到处守卫的禁军之外,还有不少隐藏在暗中的高手。 疏谏阁是宰辅大人处理政事的地方,除了皇帝陛下必须亲览的政事之外,每一项政事都需要疏谏阁加盖大印之后,才有可能实施下去。 在疏谏阁内,礼部尚书吴离看着身旁的邢部尚书白与书,轻轻开口说道:“白大人,我一直没有想到,你出身门阀,却不与他们相同,反而是看的如此明白。” 出身世家大族的白与书正翻看着《楚律》,听到吴离这句话,头也不抬,平淡说道:“吴大人这句话,看起来并不像这么简单。” 吴离不去看白与书,从书架抽出一本书,一边翻看一边说道:“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白大人不像他们一样反对新政,反而是如此支持,要知道,宰辅大人的新政,内容多半都是要损害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利益的。” 白与书一顿,开口说道:“圣人言: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便一直是我这一生的追求,宰辅大人推行新政,除了富国强兵之外,其余针对的,不就是一个心正么,我白与书虽不才,但也愿意同宰辅大人一同还大楚一个不再是乌烟瘴气的朝堂,而不是有才之人报负得不到舒展,有识之士有话而不敢言,为何这官你做得,我做得,这天下百姓做不得?终究这天下,不是一家两家的天下,而是天下百姓的天下。” 没等吴离开口,宰辅大人踏入这方小屋,看了眼这两个可以说是新政支柱的显赫官员,便自顾自找了一方空座椅坐下。 宰辅大人已经古稀,双鬓斑白,自从入朝开始,一步一个脚印缓缓在官场之中走远,在这期间,光是龙椅上那位就换了三个,可宰辅大人仍旧是不紧不慢,宁肯暂缓仕途,也不曾犯错,当年皇子争位,各自拉拢朝中重臣,那时已经位居一部尚书的宰辅大人仍旧是不肯倒向哪一方,因此满朝大臣都称宰辅大人为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后来皇帝陛下继承大统以后,没过两年,宰辅大人便接替老宰辅的位置,坐上了这百官之。 宰辅大人为何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一来是因为确实便能力出众,但二来,不就是因为宰辅大人这些年,都不曾结党么。 为了新旧之争,朝中官员分为两派,可不管怎么分,宰辅大人一直不是很上心,就算这次新政取得了胜利,宰辅大人与旁人在疏谏阁时,也只讨论的是新政方针,至于其他,一概不说。 在朝堂之上,论威望,其他所有官员加起来,都不如宰辅大人和孙老爷子两人。 礼部尚书吴离当年虽是朝试状元,但却没有入过书院,这是他一辈子的痛。 面前的宰辅大人当年未入朝之前,便是在书院教书,所以于公于私,吴离都对宰辅大人佩服不已。 吴离没有说话,反倒是宰辅大人合上书,抬起头说道:“新政条例已基本确定,可两位大人知道为何我还没有让人带到三省么。” 白与书抬起头问道:“宰辅大人是怕刘大人刁难?” 宰辅大人摇摇头,平淡说道:“三省阻力早已作古,甚至在朝堂之上,明面上的阻力也不再存在。不过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皇宫固然豪华,但所需的也是生长在山间的普通树木,我之所以不着急,那是因为还没到时机。” (本章完) 正文 第106章 城里山中(中) 宰辅大人所说的不到时机,吴离不刨根问底,只是等着宰辅大人的下文。 宰辅大人看了看白与书和吴离,平淡说道:“朝中局势并不像明面上那么简单,两位大人仍需等待。” 白与书出身不凡,自然知道宰辅大人的意思,他叹道:“如此利国利民的措施,晚施行一天,便是愧疚。” 宰辅大人淡然开口,“老夫用二十年写成新政,再用二十年使其得以施行,走到今天,便只剩最后一步,却是不得不小心,以求万无一失。” 吴离闭口不言,事情到了这一步,多说也无益。 白与书知道宰辅大人的性子,知道宰辅大人的决定谁也无法更改。 一辈子都没有犯过错的宰辅大人,论谁都没有理由反对他的决定。 末了,宰辅大人难得打趣说道:“百年之后,你我几人流芳百世还是遗臭千年,其实都不在这里。” —— 青城山历来都是道家所推崇的洞天福地,因此,山上的道观一向不少。 似乎一提起青城山,便是大多会想起青城山上诸多道观齐上香时,让整个青城山被香烟笼罩仿佛如仙境一般的壮哉景象。 不过自从七百年前,剑阁老祖建阁于剑峰之上,青城山仿佛又多了些其他意味。 到李青莲持三尺青锋纵横天下之后,整座剑阁在剑道中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剑阁建阁于剑峰,本来青城山上的各个道观就不同意,可架不住剑阁老祖一人一剑便惊的旁人不敢吱声。 不过好在剑阁虽立于剑峰,七百年来从未有过占据其他山峰的想法,而且自从剑阁立阁于此,青城山便再无人胆敢轻易冒犯。 享受了七百年的太平生活,有些一辈子不曾出山的道士已经把青城山当成真正的洞天福地了。 前些日子青城山上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叶长亭破开五境,又入了皇宫。 第二件也说的是叶长亭,从皇宫中再次安然无恙的走出来了,而且还造成陵安轰动。 至于这位被江湖人取了个白衣剑仙的高手,是第几次入皇宫,众人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叶长亭踏出皇宫之后,人人便都以为这位剑阁的绝世天才会是真真的天下第一人了,岂料天机阁隔日修改榜单,榜十人中,并没有出现叶长亭的名字,顶上他的是在皇宫甬道被叶长亭击败的刀道宗师汤槐安。 在震惊之外,世人便开始猜测,汤槐安败于叶长亭之手反而挤身天下十人,叶长亭反而除名。 “你们还不清楚,天机阁这份榜单只敢收录第五境的武道高手,第五境以上,嘿嘿……” 经人点拨,不明所以的武林人士便心中有了数。 …… …… 剑阁下令开阁是在数日之前,叶长亭安然踏出皇宫的时候。 剑阁开阁之后,青城山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前来剑阁拜师的人络绎不绝,不过更多的是些年轻姑娘,都想着看看白衣剑仙的风采,她们可是听说,这个当世剑道第一人,不但剑道无双,而且长的也是俊朗非凡。青城山人多了之后,旁带着山上的道观也挣了好些香火钱。 正是清晨,青城山上香客还不是很多,一名白衣佩剑的男子在山道之中缓缓前行。 白衣男子缓步行于山间小道,此刻山中雾气环绕,更显得男子出尘。 半刻钟之后,男子顺着山道,已经走到了半山腰,此刻的山道之前,虽然大雾笼罩,男子还是看到前方有一白衣少女,约摸是登山劳累,驻足于山道之上。 男子仍旧脚下不停,缓缓向前,而停留在山道旁的白衣少女看到这袭白衣,只觉得又是一位崇拜叶长亭的江湖人士。 一路从梧州走来,白衣少女早已经见过了太多因为崇拜白衣剑仙的风采而一身白衣的江湖男女。 不过她从梧州往青城山来。不也是想见一见这位白衣剑仙的风采么。 眼看着这个白衣男子就要离去,少女急忙开口说道:“喂,等等。” 男子停下脚步,等着少女的下文。 少女试探性问道:“你是剑阁的弟子么?” 男子默不作声,山间便格外安静,等半响之后,男子才缓缓点头。 那少女便问男子可否带她到剑峰剑阁,男子冷淡道:“跟着我。” 然后山间便出现了这样一副场景:一个白衣男子在前方不紧不慢的缓缓前行,而身后的白衣少女气喘吁吁,费力的跟着白衣男子。 在山间,两人沉默的走在山道上,期间少女数次想要开口打破沉默,却想到男子的冷淡表情,无疾而终。 等快要到山顶,少女可以隐隐的看到耸立在山顶的剑阁建筑之后,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始笑着说自己终于到了剑阁。不过男子没有接话的意图,少女也不恼,反倒一个人说些话,无非是一些崇拜叶长亭之类的话语。她不知道身旁这位男子心里所想,反而是一个人说个不停。从自己从梧州来到青城山的艰辛,再到说起天下高手都不如叶长亭。 等到最后,甚至开口问男子有没有见过叶长亭,说到这里,便又是自顾自摇摇头,说到不碍事的,自己就能去见叶长亭,他见没见过都不打紧的。 山道之中,恰好有中年道士从山上往下而来,见到这两个白衣男女,中年道士打了个稽,算是给这两位打过招呼。 少女连忙回礼,而男子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中年道士也不停留,继续往山下走去,这样一来,山道之上又只剩下白衣男子和少女。 少女百无聊赖,低头跟着白衣男子继续前行,不过很快,一道清脆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师叔……你回来了!” 少女抬头看去,只见山道之上,有个小道童背上背着一柄古剑,手里反而是拿着一块红薯,嘴里还嚼着一块红薯,以至于声音都含糊不清。 白衣男子见到这个小道童,看了眼他身后背的古剑,轻轻开口说道:“思尘,你带她上山。” 总是喜欢不做早课的思尘看了一眼自己师叔身后的少女,歪着头点了点头。 从陵安归来的叶长亭得到回答,点了点头,身形微动,往剑冢而去,几步就不见了踪影,留下一只手里还拿着红薯的思尘呆呆望着。 良久,他才喃喃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师叔这么厉害就好了。” 一直被无视的白衣少女终于按耐不住,大声喊道:“喂!” (本章完) 正文 第107章 城里山中(下) 少女这一叫不要紧,直接把呆的思尘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红薯也直接掉在了地上。 思尘苦着脸看着地上的红薯,想了想,还是把红薯弯腰捡起来,弯腰捡起来之后,在路旁找了片叶子,马虎的把红薯擦两下之后,三两口就咽下肚子里了。 少女惊的张大了嘴巴,“吃这么快,小道士,你就不怕脏?” 思尘转过头来,看着少女,一脸认真的说道:“就是因为怕,所以才吃这么块。还有,我可不是小道士,我是个剑士,没看见我身后背的这柄剑么?” 听到这个回答,少女一阵头大。 青城山上虽说多道观,但毕竟四大宗门之一的剑阁位于此处,思尘作为剑阁掌教的小弟子,自然也算的上是剑士。 带着少女,思尘在山道之间缓缓前行。 千里迢迢赶赴青城山的少女,一路上受的委屈不少,不过都是故作坚强,没有说出来。 现在终于要到了剑阁,少女心性便一下子释放出来了。 “小道士,看你连落在地上的红薯都要捡起来吃,可见你在剑阁的地位也不高。” 思尘抬头看了眼山顶,听着少女的声音,便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后,闷闷道:“我们慢点走。” 少女不解,看着思尘,思尘被她盯着,挠了挠头,才说道:“现在师兄师姐们肯定还在问剑坪做早课,说不得师傅也在那里,去了肯定要被师傅抓住,到时候又让我背剑谱,最烦了。” 少女打趣道:“好哇,你这小道士还敢逃早课,我要去告诉你师傅,你肯定被逐下山去。” 思尘转头看了一眼这个少女,一脸鄙夷,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薯,咬了一口才说道:“你懂什么……只有天才才不用……做早课,就像……师叔一样。” 思尘一边嚼着红薯一边自顾自的说道:“等会要是见了师傅,师傅肯定会这样说:思尘啊,有天赋是好事,可练剑不比其他,基本功是很重要的。” 耳尖的少女抓住了思尘话里的重要字眼,于是她开口说道:“小道士,吹牛是不对的。” 见思尘不回话,少女转而去看隐约可见的剑阁建筑,问了思尘,思尘有气无力的回答说是剑塔。 少女竭尽全力去看这座被江湖称为剑道圣地的剑阁,却被重重山林阻隔,看不真切。 剑阁的作风,便如同江湖两代剑道魁行事一般,总让人看不真切。 这座天下剑士心中的圣地,一来不似书院般神秘莫测,也不似北匈王庭般与世俗沾染太多。 耸立于青城山上的剑阁,自始至终对天下大势,江湖纷争都不曾有过半点想要“指手画脚”的想法,剑阁练剑,不为其他,只为心头好而已。 少女不再去看那本就看不真切的剑阁建筑,反而是一屁股坐在思尘身旁,想要和他聊聊。 却现这个自称是剑士的小道士却全神贯注的看着从石头旁爬过的一群蚂蚁,等好不容易这群蚂蚁爬过以后,却又现这个小道士对着一片树叶上小虫看的起劲。 实在是受不了的少女没好气的说道:“这小虫有我好看?” 思尘转过头来,仔细的看了看少女,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怎么能和虫比呢?” 这一本正经的回答,恰恰让少女心情更加的差了,转过头去,不再理这个小道士。 思尘偷着看了一眼这个少女,立马就呆住了。并不是说少女的容貌有多么出众,剑阁弟子众多,也总会有几个容貌不差的师姐,况且在思尘心里,看守洗剑池的清雪师叔才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至于为何呆住,大概是觉得这少女生气起来,是他在山上没有见过的模样。 思尘本就不是糊涂蛋,虽说常年在山上,但比较同龄孩子,思尘算是要聪慧得多,不然也不敢做出逃早课这些行为,当然,这也是因为余留白太过疼爱自己这个小弟子的原因。想了想,思尘觉得还是得找个由头来打破这种局面,于是他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山上?” 毕竟是少女性子,此刻的气还没有消,便自然不会回答思尘的问题。 思尘苦着脸,这等情况,他还没有遇到过,只好颓然道:“走,上山。” 山道算不上崎岖,在思尘没有刻意放慢度的情况下,两人走的也不算慢。 临近山顶,远处问剑坪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思尘转而领着少女往剑阁大殿去,那里是剑阁平日里招待访客的地方。 越往大殿而去,路途中所遇到的剑阁弟子就越的多了,看见思尘领着一个少女往大殿去,这些弟子少不得要打趣几句。 少女脸色绯红,反倒是年龄更小的思尘不为所动,背着古剑不思尘在前面带路。 少女扯了扯思尘的衣角,低声问道:“怎么你们剑阁的人都穿着道袍?” 思尘轻声回道:“这是剑衫,是祖师爷做的衣裳,和道袍是有七八分像,不过剑道见道,不也是修道么?” 少女哦了一声,便专注打量周围风景,半刻钟之后,思尘便领少女来到了剑阁大殿。 走在前面的思尘抬头看了看大殿上的剑阁二字便又开始在心里数落祖师爷的不是,起个名字都不能好好想想,这里是剑阁,就给大殿安个剑阁,一点也不威风。 踏进大殿,思尘便按惯例向中间立着的祖师爷和历代剑阁先贤的灵位上香。 上完香之后,便又再向两旁立着的白虎雕像深鞠一躬,白虎主杀伐,是西方神兽,历代剑客无不敬白虎。 做完这些,思尘现少女并没有在自己身后,踏出大殿才看到站在大殿外那颗老松下的少女。 待思尘走到少女身旁,那白衣少女惆怅开口道:“小道士,你们剑阁这么大,要找人该多费劲啊。” 看着少女这个样子,一向心软的思尘说道:“你要找谁,我可以帮你找的,在山上,没有我思尘找不到的人。” 不过随即,思尘又低声说道:“不过,还是有人我找不到的,那些闭关的老祖宗,我也不知道在哪。” 少女被思尘逗乐了,她笑道:“我又不找老头子,我是要见叶长亭啊。” 思尘松了口气,开口道:“你要找师叔啊,他最好找了,师叔在山上的时候,不是在剑冢就是在问剑坪了。不过……呃,你要找师叔?” 少女看到思尘一副震惊的样子,不由得木然点点头。 思尘嘟囔道:“刚才在山下,你不是就跟师叔在一起么,怎么还要找他?” 这回少女是确实愣住了。 —— 不与选在今日下山,不是因为佛法大成,而是因为寺里的小和尚无语实在太吵,让不与实在待不下去了,于是便穿着老和尚做的草鞋下了山。 不与是个不爱说话的和尚,就像他的法号一样,不语。而那个法号唤作无语的小和尚却是个十足的话唠,一天到晚拉着不与讲话,从佛法说到禅理,再从禅理说到老鼠,似乎没有什么是小和尚不感兴趣的。说佛法的时候,不与还有些兴趣,可当小和尚说到老鼠之后,不与也就完全没有了任何兴趣。可奈何小和尚还非要找不与说话,这让不与实在受不了了,于是便下了山。 下山之后的不与没有在东越停留,而是从边境直接到了大楚。 穿着草鞋的不与走的很快,以至于后来直接将草鞋都要磨破,等到草鞋终于磨破的时候,不与才在江畔遇见了一个青衣女子。 看到这个女子,不与从怀里拿出一双新的草鞋换上,从寺里出来就没有说过话的不与,双手合十,轻轻念道:“哦弥陀佛。” 这一日,江水翻腾,江畔气机横生。 后来,据在场的看客说到当时江畔确实有一场大战,而两人绝对是倾力而为,因此也是精彩万分。 而后来也证明,此事并非虚传,因为那个和尚叫不与,而那个青衣女子叫柳青。 (本章完) 正文 第108章 草上飞 见了坐着永和郡官场头把交椅的苑文庭,对充满未知的老道士的兴趣反倒是没有那么浓烈了。 找了家酒楼坐下之后,两人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倒不是双方就如何如何相信对方,只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华章侯的苑文庭此刻便毫无隐瞒,没有一句废话。 叶如晦有着华章侯使者的名头顶着,在不涉及自己的情况下,自然也是与苑文庭句句交心。 两人的心思虽有不同,但大致都是想要扳倒宋焕,因此两人倒算的上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两人相谈甚欢,一直谈到日头西斜,苑文庭才离去,留叶如晦一个人仍旧坐在原处。 这场谈话看似主客尽欢,但实际上,无论是从这行的目的或者说叫最终想法来讲,都并没有实际上的帮助。 唯一一点,就是两方都知道要想扳倒宋焕,需要的必须要有证据,而这证据绝不可能从宋焕身上找,因为己方没有任何理由大张旗鼓的捉拿一名有官职在身的朝廷命官。 而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从宋礼身上下手,作为宋府管家,宋焕的亲信,宋礼绝对会知道宋焕的一些不想让世人知道的事情。 好在苑文庭也不是那种一心恪守楚律的死板官员,临走之时,苑文庭便委婉的表达了从宋礼处下手的想法,而且重要的是,他还表达了不择手段的想法。 自然以苑文庭的身份不可能明说,但是叶如晦理解的就是这个意思。 叶如晦拿筷子敲着茶杯,比起之前,他现在不是在忧虑如何找宋礼,因为刚才苑文庭走之前,就已经给他指明了方向,万花楼。 …… …… 早在很久之前,万花楼同迎春楼一样,都是永和郡里数的上的青楼,不过自从迎春楼有了绿荫之后,万花楼的生意便开始越惨淡了。 到前些年,万花楼无论从姑娘还是客人方面都已经比不上迎春楼了。 这座曾经的大青楼仿佛老人般日薄西山,随时可能倒闭。 不过宋礼喜欢去这里,或许是宋焕常去青楼的缘故,宋礼也渐渐喜欢上了去青楼。不过他自然不敢去迎春楼,只好来这里。 宋礼能从一个宋府的小杂役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宋府管家,除了机灵之外,宋礼最大的优点就是谨慎。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着旁人都很想知道的事情,因此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私自出府的,除了替宋焕办事的时候,宋礼太多时候都在宋府。 不过他也是个男人,自然也会有需求,当忍耐不了的时候,总要找地方泄一番,而眼前的万花楼就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基于谨慎,宋礼每次来万花楼从不透露身份,也不会以自己的面貌出现,每次他都会扮作不同的样子,找不同的姑娘。 他从宋府之后,就特意在城中绕了许久,穿过一些不为人知的暗巷之后,才出现在这里,因此他有绝对的信心,在这里,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同往常一样,宋礼同其他来青楼寻乐子的汉子一样,踏进万花楼。 大堂里的人很少,并不如之前繁华,不过这也是宋礼想要的,人多眼杂有好处,但大多还是有些坏处的。 在大堂坐了半刻钟之后,宋礼才让小厮带着他上楼,小厮满脸谄媚的向他介绍着楼里的姑娘的特色。 以他的眼力见,自然是看出这个人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因此才如此费口舌的推荐。 要是常客,大多有自己心仪的姑娘,不会因为他三言两语就改变初衷的。不过若是第一次来的客人就有讲究了。 楼内哪位姑娘没有个亲近的小厮,交情好的小厮自然也就会向客人推荐那位姑娘,至于事后这些小厮能够分得几分银钱,还是能够一亲芳泽,这些事情就只可意会了。 宋礼不动声色的指了指旁边一间房间,小厮在确认了房里没人以后,就让他进去了。 宋礼点点头,不过在踏进房门之前,丢给小厮一块碎银,交代他不得不让任何人打搅他。 收到银子的小厮自然是连连点头,保证不让任何人打搅他。 踏进房门的宋礼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周围情况,现除了坐在床沿上的青楼女子之外便没有了别人,才缓缓开口说道:“更衣。” …… …… 一番**,宋礼精疲力尽的起来穿衣,而那名青楼女子因为疲倦,已经睡去。 宋礼心中冷笑,要不是早在之前就把银子给了她,她哪会服侍他这么尽心尽力。 说到底,都是银子的妙处。 穿好衣物的宋礼下床,走到桌前,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 “你起来了?” 宋礼猛然转头,却看到有个年轻男子坐在床沿之上,淡淡的看着宋礼。 宋礼故作惊慌,正准备开口,却被男子打断。 “宋礼,你多说一句话,我就让你一辈子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年轻男子自然是第二次潜入青楼的叶如晦,找到宋礼之前,叶如晦找了许多房间,自然也就见了许多不该见的东西。 宋礼不再故作惊慌,只是淡淡开口说道:“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叶如晦起身,走到宋礼身旁,轻轻开口说道:“放心,我知道你是谁的人,想必你也知道我想做什么,那么,你合不合作?” 宋礼冷笑开口,“你若是官府的人就没有任何理由抓我,如果不是,那就更没有理由杀我。” 叶如晦摇摇头,轻轻开口说道:“不是我要抓你,是官府要抓你。” 叶如晦这句话刚刚说话,宋礼便听到房间外有人呼喊,听着像是在搜查青楼。 而叶如晦走到窗边,轻轻笑道:“不知道你怕不怕死?” 说完这句话,叶如晦忽然想到,自己好像这是第三次入青楼了,并不是两次。 就在叶如晦从窗边跳下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一身官服的刘祗带着两名衙门的捕快闯入,床上的女子被惊醒,看到这几个穿着官服的男子也不敢说话。 刘祗咳嗽两声,一本正经的喝道:“草上飞,你这个江洋大盗,还不束手就擒。” 坐在桌边的宋礼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有想到这一种,他一头雾水。 草上飞?! (本章完) 正文 第109章 不想知道你是谁 一头雾水的宋礼被带进县衙的时候都仍旧没有想出头绪。 郡丞刘祗连夜升堂,不问其他,一口咬定宋礼是江洋大盗草上飞。 扮作满脸胡腮的中年汉子的宋礼欲哭无泪,他从被押到县衙开始,嘴里就被塞了布条,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被抓之后,他还担心是冲着自己来的,一听刘祗审问说他是江洋大盗草上飞,宋礼松了口气,以为是刘祗抓错了,可刘祗并没有给他半点辩解的机会,一个劲的说他是草上飞。 等到半夜,审累了的刘祗才让人把宋礼押到牢房好生看管,等到送到邢部的公文批复下来就要处斩。 被关到牢房的宋礼被上了枷锁,让他想要把脸上的妆容扯下来都没办法。 待到狱卒把宋礼嘴里的布条扯出来的时候,宋礼顾不得嘴里疼痛,张口就是,我不是草上飞,我没罪。 看守的狱卒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宋礼,冷淡说道,没见过谁说自己有罪的。 然后狱卒就不在理他,自顾自的一个人去前房与同僚闲聊,剩下宋礼与旁近牢房的监押的罪犯。 环顾一眼四周,冷静下来的宋礼不再慌张,正在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他隐隐觉得这件事和最开始的年轻男子关联,却不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 熬过半夜,天才微微亮,衙役便又来提审宋礼,据说是拿着郡守大人的令信,等半醒半睡的宋礼被带到堂上的时候,郡守苑文庭和郡丞刘祗早已高座堂上。 生怕被用一顿无妄之邢的宋礼连忙喊冤,苑文庭惊堂木子拍,喝道:“大胆草上飞,死到临头,还在狡辩。” 说完,苑文庭拿起桌案上文献说道:“邢部早已将你的画像下到了各郡各县,在燕州,你屠戮百姓一家三口,后又盗窃财物无数,你逃窜三年,终于被本官擒获,你如此恶贯满盈,当真不怕天谴?” 宋礼大吼道:“我不是草上飞,我是宋府管家宋礼。” “啪……” 苑文庭又是一阵惊堂木,他冷冷喝道:“狂徒住口,宋焕大人是朝廷命官,一向是恪守大楚律法,怎会让你这江洋大盗做管家,休要血口喷人,本官已经将你罪状上呈邢部,等到公文下来,不管你认不认罪,也都是一个死字。” 说完这句话,苑文庭走下高堂,走到宋礼身旁,蹲下轻轻道:“我也知道你是宋礼,可宋大人不想知道,不然我怎么敢抓你宋大管家?” 反映过来的宋礼冷笑道:“郡守大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真的有意思么?” 苑文庭轻轻一笑,开口道:“宋管家,你以为我是在说笑?你自己也不看看现在的形势,宋大人不是瞎子,从昨晚你被抓进牢狱到现在都没来,如果不是他授意,又怎么会如此?” 宋礼听罢,脸色煞白,如遭雷击。苑文庭看他这个样子觉得目的已然达到,便起身让衙役将宋礼押回牢房。 而刘祗早就已经按耐不住笑意,等宋礼被押出去之后,哈哈笑道:“启思,想不到你这唬人的时候,还是蛮正经的。” 苑文庭不去理自己的多年老友,反而是一个人喃喃道:“最后一步,成败在此一举了。” …… …… 宋焕早在宋礼一夜未归便觉得有大事生,却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行驿便派人来让他过去,说是华章侯有请。 本来在永和郡,就是郡守苑文庭也一样请不动他这个从五品的太常扑射,不过今日是华章侯有请,就算是宋礼也没有半点推脱的理由。 华章侯虽然没有实权,但头顶的爵位是切切实实过一品的,真要论起来,连宰辅大人都要叫一声侯爷。 宋焕一个小小的没有实权的从五品扑射,此刻也不得不去。 叫了下人备好马车,一肚子疑惑的宋焕往行驿赶去,不过仍然没有忘了宋礼这档子事。 到达行驿以后,宋焕现苑文庭也在此处,再加上在车厢里得到的消息说是华章侯明日将要启程离开永和郡直接去往南唐,这下子宋焕才以为只是普通的送别宴。 宋焕与苑文庭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因此没打算与他交谈,不过华章侯今天却拉着宋焕很说了些话,从庆州风光到永和郡的风土人情,宋焕虽然心里有所不满,但也只好藏在心里。 拉着宋焕,华章侯哈哈笑道:“礼部的宋员外郎是宋大人堂兄?” 宋焕低头应答称是,华章侯再度笑道:“再加上宋老爷子在邢部任职,我看要不了多久,宋大人一家,便不是今日光景了。” 宋焕低头,轻声道:“堂兄和伯父在朝为官,我等不给他们添麻烦也就是了,哪里还敢有其他想法。” 华章侯点头,反而去看苑文庭,才说道:“苑大人也是如此年轻就已经身居高位,依本侯来看,前途无量啊。” 苑文庭连说不敢。 宋焕心情烦躁,却不得脱身。 而在牢狱之中宋礼苦等宋焕不来,又想起宋焕平日里的作风,越想越怕,到后来已经笃定宋焕为了杀他灭口,伙同苑文庭借刀杀人。 想到这里,宋礼面露狰狞之色,心里有股无名火气升起,在牢狱中便开始大喊大叫。 早在牢狱之外的刘祗一听到宋礼的呼喊声,便立刻让人去召集人马,而他则是双眼光的走进牢房。 宋礼看见他,则是开口说道:“宋焕要我死,我也不然他好过,刘大人,只要你能饶我一命,我自然将宋焕这些年做的勾当都告诉你。” 刘祗“漫不经心”的开口,“什么勾当,能让我官帽子比苑文庭大么?” 宋礼只当是刘祗和苑文庭有隙,嘿嘿笑道,把宋焕所做的勾当全部说了一遍。 听的刘祗两眼绿,从宋礼这里得到宋焕的证据所在,立马带着人前往宋府搜查,果然在宋礼床铺之下搜到了一本账簿。 宋焕做事小心,从来不留下证据,却不曾想宋礼却因为害怕宋焕杀人灭口,自己早早把自己为宋焕这些年做的的东西,做了一本账簿出来。 (本章完) 正文 第110章 那年春 (想写这章,其实说再多,自己喜欢的还是只有自己知道) 那座叫做书院的建筑,存世不知多久,一代又一代的王朝覆灭,可书院仍存。 而这座书院走出的学子,除了极少一部分人碌碌无为之外,大约有三分之二的成了士林之中举足轻重的大文豪,另外三分之一则是踏入朝堂,成了有用之臣。 早在之前,从书院走出的李青莲成了南唐诗仙,而一直默默无名的韩围从书院走出来之后,变成了百战百胜的兵仙。 书圣叶曦在洞房当天离家出走,入了书院。北汉诗圣杜言入书院之前,连诗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大魏草圣张之在入书院之前,写的一手漂亮的小篆。 当年的书院,在现在看来,似乎要强太多太多。 而世人都不知道的是,不管是书圣叶曦还是兵仙韩围,在入书院之后,除了教习授课以外,还有一个人无名老人,没事将写的一手漂亮小篆的张之教成了被世人誉为“草书当世无双”的草圣,将不知道什么是诗的杜言教成了诗圣。 不过,这几人都不是这个老人的学生,实际上这个老人的学生确实太少,除了去世的那一个之外,另外两个,一个是大楚权柄最盛的宰辅大人,一个是这间书院的主人。 而他那个已经去世了的最优秀的小弟子,还没出陵安的时候,是书院最年轻的教习,也是那时候无数士子的噩梦,因为这个人就像他的老师一般,什么都会,而且无一不精。 庙堂上多年屹立不倒的孙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一言不合就要挨这个年轻人一顿揍。 而宰辅大人年轻时候,更是三天两头被这个年轻人一顿乱骂。 这个在士子中一时风光无两的年轻人,脾气一直都不是很好。 所以当他在那方小院种下一颗夹竹桃的时候,当他和宰辅大人打了一个赌以后,当他义无反顾的踏出陵安之后,在世间关于他的消息,就开始淡淡消失。 哪怕是当时被认为是一入朝堂必做宰辅的他,在远离陵安这座功名场之后的许多年里,也无人在提起他。 更是到后来,宰辅大人成了宰辅大人,孙老爷子成了门下省尚书令,当初那些年轻人都老了,就更没有人再提起过他。 就只有在那方小院,有个老人,会时不时的烤只鸡。 叶如晦其实不是很清楚自己老师的故事,在洛城,老人除了教授他知识以外,其余时间说的都是别人的故事,从来不谈自己。 到了陵安以后,叶如晦更多的是在院长师叔口中,在老师的老师口中听到了自己老师的故事。 在那座藏书阁,叶如晦更是翻到过几本关于老师的书籍,不过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院长师叔提起老师的时候,除了缅怀,更多的是怜爱,而老师的老师提起自己的小弟子的时候,除了骄傲,便只剩伤感。 …… …… 其实在那年春天,陵安雪还没有化的时候,在城南那座也叫书院的烂茅屋前,有个在被陵安本地人恶意指路到此的年轻人,在烂茅屋前,对着这座天下四大宗门之一的书院,不怀好意的撒了泡尿。 至于书院里那个老怪物为何没有动怒还让这个年轻人离开的,世人都不得而知。不过最后好在那个年轻人找到了那座位于城东的书院,并在书院门口见到了另一个年轻人。 同这个年轻人不同,早出现在书院门口的年轻人,没有这个年轻人的家世优渥,在那个时候的大楚,很难见到有出身望族的年轻人和寒门子弟交流的场景,其实现在看来,也不太多。 然后两人就互相报了名字,年轻的一个叫屈陵,而年龄稍长的一个,名字叫高深。 至于之后,屈陵和高深在书院的藏书阁碰见了个总窝在这里看书的老实人,然后这三个人就成为了师兄弟,年龄最小的屈陵自然也就成了小师弟。 不过屈陵看来,不管是一肚子坏水的高深,还是总喜欢在藏书阁看书的大师兄都太无趣,反而是让两位师兄都敬重的老师才让屈陵感到十分有趣。 在陵安头十年,除了在藏书阁看书以外,其余大多数时间,屈陵更多时候喜欢和高深在陵安欺负另外一个年轻人,那时候高深喜欢用言语打击那个没有考上书院的孙姓年轻人,而那个年轻人完全不似现在的温和性子,一言不合便喜欢大打出手。 更年轻的屈陵便实在没有一点读书人的风范,卷起袖口就是一顿老拳,而结局便往往相同,高深和孙姓年轻人都是鼻青脸肿,而屈陵安然无恙。 而这种情况三天两头就会在陵安街头生一次,而每次的结局分毫不差,打过了之后,三个人偶尔会在酒楼喝上两壶酒,酒钱照例都是全无一身伤的屈陵出。 这三个一贯被陵安的市井百姓认为全无一点出息的年轻人谁也没有想到,在后十年孙右任便进入陵安朝堂,开始崭露头角。而高深在做了多年的书院教习之后,也开始踏入朝堂,开始了和孙右任一生的争斗。 那个总喜欢在藏书阁看书的大师兄成了书院的院长。 那个一直不屑踏入朝堂的屈陵,在书院做了许多年的教习,也在藏书阁和自己的师兄待了很长的时间之后,然后便悄然离开了陵安,在大楚境内游荡一圈之后,看遍了大楚山河之后,选了一个叫洛城的小城住下,找了一方有颗老槐树的小院,遇见了那个因为被顽劣孩童把他视如生命的石子扔进小院而进来寻找的孩子。 然后已经不再年轻的屈陵的问了这个孩子三个问题,那个孩子也回答了,最后那个孩子就成了他的学生。 在故事的最后,高深成了大楚的宰辅大人,孙右任执掌三省,一直窝在书院藏书阁看书的大师兄成了天下读书人敬仰的书院院长,而屈陵,则老死洛城,被埋在大楚疆域图上被称为庆余山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离陵安不多不少,恰好千里。 (本章完) 正文 第111章 陵安城内 郡守苑文庭写了关于宋焕的折子,用工部所制造的木鸟,连夜送到了刑部。 说起这木鸟,是建国之初,那场国战的产物,说起来当时大楚能够赢得那场胜利,除了雄甲天下的军队之外,这个比信鸽要快不知道多少倍的木鸟也是必不可少的。 而这种制造方法被例外最高机密的木鸟刚开始也是只供于军伍,也是最近二三十年才慢慢投放到各州郡,饶是如此,每个州郡的木鸟数目也绝不会过两只手的数量。而且每一只木鸟都会在工部有着详细登记,一点也不会马虎。 永和郡是个小郡,这种木鸟也只有两只,在放飞一只到刑部以后,苑文庭想了想,又放飞一只到了吏部。本来按大楚律,弹劾官员的奏折只能到刑部,不过,熟悉大楚律法的苑文庭,抓住了律法中若认为官员犯事甚大的,可周知吏部的条例,仍是将奏折一式两份了一份给吏部。 看着两只木鸟一前一后的飞向远处,苑文庭低头看了看腰间那块象征着官阶的玉佩,摇摇头,转身回到屋内。而在远处的刘祗拿着一壶酒,自顾自的喝了一口,喃喃道:“世上本无烦心事,奈何庸人自扰之。” ———— 清晨的陵安,天才蒙蒙亮,街上的小贩便开始了忙碌的一天,主管刑部的尚书王直此刻正在殿上参加朝会,在他身后是刑部两位员外郎之一的蒋和。 刑部大堂内,宋节则是代理着刑部事物,这位自从子侄宋师道爬到礼部员外郎之后便一直觉得家主之位不稳的庆州宋家的家主,近些年来,为官便越圆滑,在官场上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因此这些年陵安朝堂大大小小的官员升迁变动都不曾影响到他,宋节也因此博到了个”不倒翁“的称号。 端坐在高位的宋节默默浏览着各类上呈到刑部的折子,并不做批示,都等着王直回来之后批阅。 而且今日朝会,本该是宋节和王直参加,不过老辣的他仍旧是把这个能够接触皇帝陛下的机会让给了更年轻的蒋和,让他欠下宋节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在官场上,让谁一下子欠下一个人一个足以用性命来还的大人请并不现实,反而是这样的小人情更实在些,而且他日蒋和要是能够一飞冲天,也必然不会忘了他宋节。 这便是宋节的为官之道了,绝不去争尚书王直的权柄,也不会去做蒋和前路上的绊脚石。 宋节对自己的位置不担心,却怕侄子宋师道一步登天,本来要是同处长房,他宋节不介意动用这些年的香火情让宋师道走的更远,二房对家主之位的想法在整个宋家来说都是昭然若揭了,作为二房的顶梁柱的宋师道,自然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夺取这家主之位。 想起宋师道前些时日去爬宰辅大人这颗参天大树被摔的够惨,宋节眉头微微舒展一些,看完折子,宋节看了看天色,知道王直和蒋和快要回来了,便准备转身出大堂,去属于他的议事房,不出意料的话,又会是一天无事的局面。 而就在宋节要踏出这座刑部大堂的时候,有小吏急匆匆的跑进大堂,看着宋节,小吏恭声道:“宋大人,是庆州永和郡的折子,用工部制的木鸟传来的。” 宋节微微一愣,用木鸟传来的? 当今世道安平,边境也没有战火,木鸟传信都多时未见了,宋节想着,最近刑部收到的一次木鸟传信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那件事,就让朝堂上十数位大人或仕途无望,或人头搬家,今天这又来了一次。 宋节抓住小吏言语中的关键,蹙眉道:“是永和郡,不是庆州州府?” 小吏使劲点头,把折子递给宋节,他也明白,自己手里拿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不注意,怕是耽误了,自己可万万承担不起罪责,偶尔和同僚喝酒,说起三年前那桩事,也会被惊出一身冷汗。 宋节眉头皱的极深,接过折子,摆摆手,让小吏退下,自己就站在刑部大堂门口看着手里这封来自庆州的折子,折子用火漆密封,不让人看到里面的内容。 思考再三,宋节还是缓缓撕开这封折子,就算事后王直心有不满,宋节也一点不怕,在大楚律上,本来就有事急从权的说法。 打开这道折子,宋节凝神看了许久,脸色阴晴不定,在合上折子之后,更是整个人都心神不宁,将折子放到桌上,宋节疾步前往自己的议事房,轰出了所有议事的官员。 被轰出的官员一头雾水,平日里脾气温和的宋老大人,今日怎么一反常态? 关上门,一个人待在议事房内的宋节双手紧握,脸色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宋焕误我。” 宋节不知道的是,比王直早一步回到吏部的尚书赵屿在看到这封由木鸟送到陵安的折子之后,只是打开看了数眼,便在一众吏部官员不解的眼中立马转身踏出吏部,急匆匆的进宫了。 晚了片刻的王直,在邢部大堂看见那封折子,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宋大人呢?” 才被宋节从议事房轰出来的邢部官员恭声道:“宋大人不知为何把下官从议事房轰出来,此刻正一个人在议事房内。” 王直神色不变,轻轻开口,“备车,本官要入宫。” 清晨朝会结束以后,吏部尚书和邢部尚书再度入宫的消息立马就传了出去,在众多朝堂重臣还没有想通这件事的时候,又有消息传来,说是清晨有工部所制的木鸟从陵安外来,两只木鸟的目的地正好是邢部和吏部。 此刻的吏部衙门和邢部衙门门口,到处都是各家朝堂重臣的眼线,他们时刻观察着这两座衙门的动静,收集第一手的消息。 源源不断的小道消息传进各家府邸,而最新的则是,皇帝陛下召在疏谏阁处理新政的宰辅大人进宫了。 (本章完) . 正文 第112章 宫围 (要做一个有存稿的好作者才行。) 陵安兴建于大汉朝,当年的大汉国界终于陵安,这座城修建的目的,是为了阻止北匈肆虐中原,所以建的是异常坚固。 世人喜欢惊叹陵安这座雄城,是因为这座雄城确实很大,也很坚固。 而位于这座天下最坚固的城内的大楚皇宫,则没有那么让人惊叹,相比于陵安,皇宫完全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也难怪在陵安官场混迹了数年的老官油子喜欢讲陵安何处都是真,只有这皇宫假的不行。 宰辅大人不这么觉得,以往数十年间来此上朝,见到这片算不得雄奇的宫闱,反而觉得挺不错。 小太监奉了皇帝陛下的口谕来疏谏阁宣宰辅大人入宫,等听完口谕后,宰辅大人不慌不忙的缓缓起身,而且一路上行进的度也不算快,小太监也不敢催促。这位双鬓斑白的老人看起来像是农家翁一般,可大楚朝野哪个不知道这个老人是握着王朝脉搏的社稷之臣,以前孙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感觉还没有这么强烈,现在老爷子归天,这种感觉就变得越的强烈了。 小太监微微想着,就算是柳总管恐怕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催促宰辅大人? 看着宰辅大人步调缓慢,小太监心里着急,又不敢开口,只能自己默默祈祷皇帝陛下这时候的火气应该消了些,要是还像自己出宫时那般火气旺盛。 想到这里,小太监如丧考妣,低着头跟着宰辅大人前行。而慢慢悠悠的宰辅大人忽然开口问道:“王大人和赵大人在宫里?” 正在神的小太监抬起头惊讶道:“啊!” 瞟了一眼满头是汗的小太监,宰辅大人开口说道:“为什么进宫来?” 小太监愣了一会,确定宰辅大人是在和他说话,才嗫嚅道:“家里穷,爹娘养不起三个孩子。” 宰辅大人摇摇头,又问道:“那进宫之前你想做什么?” 小太监低声回答道:“想种地,最好……娶个媳妇。” 宰辅大人笑问道:“你自己都养不起,能养活媳妇么。” 或许是感觉到了宰辅大人情绪的变化,小太监有些高兴的说道:“慢慢养,总不至于饿死。” 听了小太监的话,宰辅大人轻轻说道:“也不见得。” 两人缓缓入了皇宫,开始往御书房去,一路上见到宰辅大人的小太监都低头快走过,不过他们低着的头却都是在偷瞄这位权势达到顶峰的大楚宰辅。 一路行来倒也没有遇到半点阻拦,畅通无阻的到达御书房门口,领路的小太监正默默退走,却听到宰辅大人温和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低声道:“我叫赵木。” 或许是怕宰辅大人没有听的清楚,叫赵木的小太监嗓门微微高了一些,又说了一遍,“我叫赵木。” 宰辅大人点头,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此刻的御书房中,吏部尚书赵屿,刑部尚书王直站在书桌前两侧,而皇帝陛下则是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子后面,冷冷的盯着桌上的两份折子。 两份折子大同小异,都是陈诉宋焕的罪行。 陵安朝堂六部,除开兵部这些年在朝堂上的声音微乎其微,其他五部便一直由刑部和吏部领头,一个是掌管大楚官员升迁的重要衙门,另一个则是掌管整个大楚刑法,说起来不可谓不重,而作为这两部的实际掌控者,赵屿和王直是除了三省尚书令和宰辅大人以外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官员。 宰辅大人推门而入,完全没有通报。这让以前不知道宰辅大人和皇帝陛下到底关系多深的两部尚书深刻认识了皇帝陛下和宰辅大人的友谊。 两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在当下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便是最好的做法,不过皇帝陛下却没有要放过这两个朝廷重臣的想法。 皇帝陛下从桌上把折子递给宰辅大人,转头问道:“二位卿家,怎么看啊?” 刑部尚书王直虽说出身世家大族,却一向以正直闻名,他缓缓开口说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应立刻传宋焕进京严查。” 在他身旁的吏部尚书就要显得圆滑的多,稍微在脑海了措了词,轻轻开口道:“微臣以为,此事真伪未辩,还是应该尽早查明真相再说。” 刚说完这句话,赵屿便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巴子,能坐上这吏部尚书的位置他自然不是蠢人,既然敢用木鸟传信,这事就十有**假不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宰辅大人忽然开口说道:“这郡守苑文庭不错,调到疏谏阁或者调到三省那边去都行。” 一直没有开口的宰辅大人开口,却丝毫没有谈到宋焕,反而是要苑文庭。 而且宰辅大人这句话不是对皇帝陛下说的,而是直接对吏部尚书赵屿讲的,这要是不知道宰辅大人个皇帝陛下关系的看来,宰辅大人板上钉钉是个祸国奸臣。 赵屿站在一旁,不一言,此刻皇帝陛下在前,赵屿怎么敢多说话。 说完这句话的宰辅大人就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折子,看着架势是不准备说点什么了。 皇帝陛下忽然觉得有些恼火,微恼道:“把苑文庭调到疏谏阁去,另外刑部和吏部共同审理此案,务必要把涉及此案的全部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最后,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赵屿和王直,轻轻道:“此事涉及边军,望二位卿家好好处理。” 说完这句话,不等他们说话,皇帝陛下摆手道:“都走,朕也要去看望太后了。” 这场御书房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被召见的宰辅大人什么意见也没表,反倒是皇帝陛下自己说的最多。 然后皇帝陛下就不再理这三个朝廷重臣,自顾自的离开御书房,而王直和赵屿对视一眼,紧接着离开,最后踏出御书房的宰辅大人,站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上,抬头望天,腰间象征官阶的玉佩却微微摇动。 宰辅大人一言不,沿着原路,返回疏谏阁。 (本章完) . 正文 第113章 朝中 不同于御书房内的乱象,此刻陵安各处都屏气凝神,等待着这场议会的结束。 此刻的陵安,没有一点征兆,便忽然开始下雨,片刻之后,街道上的小贩就开始收摊,开始往家赶。 许多朝堂重臣在自家府邸的屋檐下,看着陵安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就好像清晨那只来自陵安外的木鸟一般。 在南街,那方不大的小院里有颗北地罕见的桉树,兴许是不服水土的缘故,这颗桉树远远算不上枝繁叶茂,现在正值初夏,这颗桉树反而是看起来还在深秋光景。 不同于小院里的桉树,远处屋檐下的白老人,虽说胡须皆白但依然看着精神抖擞。此刻正负手看着院里被雨淋着,看起来衰败不堪的桉树。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至停下。老人才缓缓开口,“宫里情况如何?” 来人收了油纸伞,停在老人身后,低声道:“邢部尚书王直和吏部尚书赵屿已经出宫了。” 老人微微点头,开口问道:“高深呢?” 对于这个比较陌生的名字,来人很明显的顿了顿,才开口说道:“宰辅大人在两位尚书大人出宫之后,过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出宫返回疏谏阁。” 这个不明身份的老人可以直呼宰辅大人名讳,来人却不敢。 老人抬头,看了看屋檐,淡淡开口道:“高深忙于新政,自然是对这件事情能不沾手就不沾手,用木鸟传信的折子,处理起来可不是太容易,眼下的新政到了紧要关头,疏谏阁那边有太多事情堆积,高深想必也抽不出手来。” 来人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身着布衣的白老人的背影,心里想着,您老都归隐有多长时间了,怎么还对朝堂的事感兴趣? 老人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有没有确切消息,木鸟递的折子是什么内容。” 身后人不说话,便显得很安静。 老人转过身,看着这个身披甲胄的外孙,忽然开口说道:“当初老夫让你去边军,你非要在皇宫里当御林军,现在好了,老夫让你打听点什么事,你这小子一问三不知。” 现在已经做到了御林军实权校尉的年轻人,低着头,心里却想着当初我说要去北边杀北匈蛮子,不知道是谁动了关系硬让兵部给我调回来了。 不过这些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年轻人却不敢说出口,面前这位老人,除去是自己外公这个身份之外,还是当世硕果仅存的两个国公爷之一。 什么都不去说,单说一点,这个老人就是参加过当年的那场国战还存世的唯一一个将军。 这个戎马一生,身上的刀疤剑伤或许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多的老人走到一旁坐下,冷笑道:“你小子的想法,老夫比你爹娘都知道的清楚。” 年轻人一头雾水,我能有什么想法,把我从边境拖回来的是你,把我安排进御林军的还是你,现在你来跟我说我有想法,我有什么想法? 年轻人不说话,只是听着外公的“金玉良言”。 白老人不去逗弄自己这个唯一的外孙,淡淡开口道:“老夫不让你去边军,固然存了不让老陈家断后的想法,其实也是怕你在边境摸爬滚打几十年也混不出头来,你说你爹这个人我就很欣赏,知道自己没提刀的本事,就一直安安静静研究他的圣贤书,哪像你,非要去做那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 年轻人低头嘟囔道:“每次爹来看你不是被骂得一顿狗血淋头,你还欣赏,我不知道哪欣赏了。” 年轻人在陵安同龄人中,家世已经算是极为拔尖的了,除了有个和地位和军侯相当的外公,爹还是文轩阁大学士,虽然没有实权,但怎么说好歹也是个三品大员。 可就算如此,当这个军功已经都数不清的外公要教育他的时候,年轻人也只有听着。 此刻雨渐渐小了,天空快要放晴,老人望向院中,怅然开口说道:“其实不让你去边军,实在是怕你死了,我这辈子,杀了太多人,也见了身边死了太多人,有的袍泽才一起插科打诨,转眼便是生死两别了。南岳,外公这辈子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个国公爷,到现在,算起来比我军功更多的,也死的比我早,活着的,一个也比不过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要你安然无恙的活下去么,你倒好,非要去北境杀北匈人,逞那个强干什么,你再怎么杀,有我杀的多?” 这个名字取自“远上山南,直下五岳”的年轻人,听了外公一辈子没有说过的话,咬着嘴唇,隐隐有有血丝渗入齿间。 老人瞥了一眼自己这个一辈子只舍得骂不舍得打的外孙,摆了摆手,让他自己离开。 看懂了外公的手势,这个叫顾南岳的年轻校尉,缓缓直身,转身离开。 听着甲胄在行走间碰撞的特有声音,老人微微一笑,眼睛微眯,似在缅怀。 这小子,始终还是走上了自己最想他走的一条路,不过,这样挺好,我大楚男子,不从军,为哪般? 不过还没等老人这个念头想完,应该已经远去了的顾南岳,在远处朗声道:“禀告外公,南岳以为,每个大楚男儿都死得,为何南岳死不得?” 听到这句话,老人微微失神,不知道是因为顾南岳这句话,还是因为他用的“禀告”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的含义,对于已经告别军伍近二十年的老人来说,确实很重。 记着最后一次听这两个字的时候,世道还不像今天这么太平。 现在这个看似太平的世道,却是无数大楚男子用性命博出来的,怎么能不太平? 说完这句话,顾南岳踏出这方小院,前往御林军驻地。 而看着雨停了的老人,忽然抹了抹眼睛,微嘲道:“这混小子,尽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重新闭上眼睛的老人忽然想着,原来这个混小子,比自己想的,还要好。 或许,还要好。 (本章完) . 正文 第114章 有人入陵安 两只木鸟入陵安,便让这座朝堂暗流涌动,人人都心有打算。 陵安不知有多少处地方都盯着邢部衙门和吏部衙门这两处地方,让这两处衙门的官员现在如同针刺在背,一个不小心就是浑身血流。已经按耐不住的朝廷重臣派人前去打探,无一例外,都是得到一个回复,不便告知。 往些时日性子还算温和的吏部尚书在见了两拨前来打探消息的家臣之后,终于深感头疼,不再见客。 而邢部尚书王直便没有了这么好的脾气,每个来邢部探听消息的,都得到了这个尚书大人的回复。 滚! 不过也不是每座府邸里都那么关心这件事,冠军侯府内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而那座曾经荣及一时,现在已经算的是十分凄凉光景的天军侯府,更是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生过。 管家老许在陵安采购货物的时候也听到些消息,不过等他回到府邸,见那个白男子一脸平和,便没有告诉他。 此刻正在院里修剪花草的白难,全然不顾才下雨之后花叶上所残留的雨水,一心一意的修剪着,只是不多时,衣袖上便沾满了雨水,很快便湿了。 等修剪的差不多了,白难才轻轻拧了一把衣袖,挤出些许水来,便不再管它。 老许从院内走过,被白难喊住,“许伯,去开中门,有客人来了。” 老许有些疑惑,但还是按照吩咐前去开中门。 上次想要开中门的时候,是叶长亭入皇宫之前,不过当时并没有开中门,事实上是连偏门都还没来得及开。 而自从叶长亭来过之后,这座府邸,就没有再迎过一个客人。 白难从来不以为意,他的朋友并不多,既然是朋友,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此刻的府门外,的确有个中年男人缓缓朝这座府邸走来。 以为这座府邸必定是大门紧闭,已经做好翻墙而入的男人,在看到敞开的大门的时候,也不禁瞬间失神。 看着大门中央的牌匾上刻着的白府两个字,这个男人眉头微皱。 来人踏入府中,正好看见负手站在院中的白男子,来人微微一笑,“白难,当年见你的时候,还是意气风的天军侯,现如今看起来似乎不如当初了。” 白难站在院中,缓缓开口,“自是不及你风光。” 原本一直戴着一顶草帽的中年男人,此刻把草帽取下,露出一头微黄的头。 男人轻轻笑道:“当年你我在北丈原对峙数年,一直让我觉得是最美好的日子。” 白难神情温和,一头白被带绑着,显的十分淡然,“我不在北丈原,你还不是只能在北丈原待着,这些年又可曾南下一步?” 中年男人微微摇头,“这一点你说错了。是我的兵在北丈原待着,我不是来看你了么?” 白难微嘲道:“你这北匈王庭的王爷,就不怕死在陵安么?” 贵为北匈王庭的实权王爷,手握数万北匈精锐铁骑的中年男人平静道:“大楚的度量难道只有这么一点?” 这些年心性愈平静的白难,淡淡道:“来者是客,可哪有把敌人请进家里的缘故?” 院里无风,白难的白却开始微微摇晃,在远处清扫落叶的仆役赵非野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微寒。 瞟了一眼这边的光景,看到已经白满头的侯爷和一个一头黄的中年男人两人站在院中交谈,那个人是侯爷的朋友? 可为什么不请进来坐一坐? 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的赵非野继续清扫落叶,不再看这边一眼。 院中,感受到院里气机横生的中年男人,微微一叹,“也罢,你知道我打架不行的。” 白难淡淡开口说道:“夏南庭,还不走?” 名叫夏南庭的中年男人,嘴唇微动,正要开口,忽然脸色白,有一道身影进入白难府中。 不过下一刻,对面的白难忽然开口说道:“滚!” 那道身影才堪堪接近夏南庭,就被白难直接逼退出府门,重重的砸在对面的石壁上,弄的烟尘四起。 烟尘尽散,那道身影缓缓站起,却露出一身侯服。 竟是一位王侯! 白难冷冷看着那袭淡青色侯服,不一言。 对面脸色煞白的四海侯阴沉道:“白难,你要护着这个北匈蛮子,是想要叛国?” 白难缓缓走到府门,站在门槛之内,淡淡开口说道:“既然你入的是我的府门,怎么也得问过我,既然不问我,又怎么能进我的府门?” 此刻被白难一招击败的四海侯已经是身受重伤,看着这个曾经自己需要仰视的白男子,冷笑道:“你今日如此行为,真以为是无人知晓么?” 白难淡淡开口,“我从军的时候,前辈教给我一个道理,就是别讲道理,因为比你强的人,不会听你讲道理,没你强的人,也不用讲道理。另外,这个人来了陵安,你真以为就你一个人现?既然不是,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其他人都是傻子,只有你聪明些?” 四海侯面色阴沉,本来陵安对于外来人员就看的很严,更何况是个没怎么隐藏的北匈男人,怎么可能逃过陵安各府衙的目光,既然如此,那为何没人来抓这个北匈王庭的王爷? 四海侯知道,这是基于这些楚人的骄傲,而作为一名不是很纯粹的楚人,四海侯不能理解绝大多数楚人的骄傲与自豪。 一名堂堂正正的楚人从来不喜欢以德报怨这些调调,也不喜欢暗箭伤人这些名堂。 你要杀我,好啊,找个地方,一决生死。 这便是楚人的自尊与骄傲。 今天这里站的是夏南庭,一个手握重兵的北匈重臣,可能杀掉他以后,大楚在北境可以松口气。但是楚人不愿意这样做,他们更喜欢在战场上击败他。 哪怕站在这里的是北匈王,楚人依然会选择放他走,而且绝不后悔。 看着这个近年才崛起的四海侯,白难面无表情,再度说出一个字。 “滚!” (本章完) . 正文 第115章 门槛,木瓢 (更正一个,上章笔误,白难是天军侯,已改。要是没看到改动后的章节,把书出书架移除再添加就行了,抱歉抱歉,感谢那位提出来的读者。) 这个滚字从白难口中吐出,一股气势磅礴的气机迎面而来,让四海侯连退数步,这时候他才惊骇的现,面前的白男子,虽然是没有了那个显赫的爵位,但依然不是他能够轻易招惹的,毕竟第五境的宗师人物,怎么来看也不多。 站在门槛后的白难,淡淡的看着脸色极为难看的四海侯,不一言。 早已经淡出陵安官场十余年,离开军伍也是差不多十年多的白难,要是才踏入官场或者是才进入军伍的士卒,前辈们要么给介绍的是官场上的大佬,要么是冠军侯这类风头正盛军侯,但谈及这个被禁足陵安许多年的白难,前辈大多语焉不详,或者闪烁其词。 这也就导致了,大多人都记不起了这个曾经名满京华的军侯。 只闻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大约也就是这个道理。 四海侯踏入军伍的时候正赶上白难的军伍生涯的末期,对于白难当初对于那件事的抉择,四海侯每每想起,都要说上一句白痴。 更是想着,要是当时的境地换做是他,只怕现在的大楚军伍第一人怕就不是冠军侯了。 白难不说话,却仍旧有一道声音响起,“你说你怎么也是个王侯,怎么会怕这个已经是庶民的普通人。” 一头黄的夏南庭不怀好意看着脸色越阴沉的四海侯,一副不怕把事挑大的样子。 白难蹙眉,冷淡开口,“夏南庭,你再如此,我不介意让你断只手。” 夏南庭不再说话,看向四海侯,笑容温和,却满眼讥诮。 白难转身,不再去看四海侯,“许伯,送客。” 夏南庭苦笑一声,就要走出这座府邸,只是心里微微有些失望,这出好戏到底还是没有唱起来,至于他自己的安全,他很明白,在陵安城内没人会对他出手,现在北境战事稍歇,不论是北匈还是大楚,在短期内都势必不想再起战事。 四海侯胸中气机散乱,脸色难看,眼睁睁的看着夏南庭从那座府邸走出之后,从他身旁经过。 街道上还有些积水,是刚刚那场雨留下的,夏南庭的靴子走在街道上,便有些声音从他靴子处传来,是靴子踏在雨水中的声音。 不过这个时候在四海侯听来,愈觉得嘲讽。 四海侯抬起头,大手一招,不知知何处招来一柄铁刀,对着白府一刀劈下。 刀意充沛,随着一声巨响,白府的大门变得残破不堪,满地都是碎木,门槛倒是没有任何损坏,那块才挂上去不久的牌匾一分为二,白字在内,府字在外。 才下过雨,所以还没有太大的烟尘。才离开这座府邸的夏南庭听到这道巨大的响声,转身看来,正好看见四海侯提刀站在白府对面,那道门,已经是破败不堪。 按照常理,大门被破,那条门槛自然也应该被破,可是现在却安然无恙,难道是刻意为之? 自然是刻意为之。 四海侯留下那条门槛,自然是为了告诉里面那个白男子,就算我破了你的门,你仍旧不能把我怎么样,因为,你不能出这个门。 这道巨大响声自然也惊动了许多人,这条街上不多的住户纷纷把门打开,想要一窥究竟。 看热闹,便是人类千年难改的陋习。 不过初时惊乍于四海侯手里的刀的住户们,再看清了他对面的那座府邸的样子的时候,看热闹的心就收了收,在这条街,谁都知道,那座府邸里的白男子,是大楚仅有的几个军侯之一,当时要不是这位侯爷得罪了皇帝陛下,在这寸土寸金的陵安,以这条街这么好的地界,怎么会没有多少人敢来这里住下。 很快,有眼尖的看清楚了提刀的四海侯身上所穿的侯服,顿时心一惊,顾不得招呼左邻右舍,直接关了大门。 不一会儿,看热闹的街坊们都把大门重新关上了,因为他们无奈的现,这个热闹,他们看不起。 白难早在四海侯胸中气机波动的时候就知道他要出手,不过也并没有在意。 一个未踏入第五境的武道强者,对他来讲,构不成威胁。 随后,大门炸裂,府内碎木遍地,甚至有些还炸到了正在院内打扫的下人身上。 老许毕竟是管家,在看了一眼白难之后,并没有动作,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白难的吩咐。 不过还是想着如果自己关府门的时候,动作再慢一些,会不会自己也和这道大门一样? 原本就在院里清扫落叶的赵非野在听到这声巨响,下意识抬头一看,看到这残破不堪的大门,透过大门,还能看到提着刀的四海侯,赵非野怒不可遏,紧了紧手中的扫帚,就要往府外而去。 侯爷不能出门,我能出,纵使是死,也要告诉你,侯爷不是你能够欺辱的。 生出这个想法的赵非野越觉得充满了力量,不过才走到一半,存了拼命心思的赵非野,就被老许按住,不让他前进一步。 赵非野瞪大眼睛,“许叔,你干啥?” 老许摇头,低声道:“听侯爷的。” 说话间,便拉着尤有不甘的赵非野往一旁走。 白难看了看脚边的碎木,又看了眼那条尤存的门槛,忽然低头。 停顿片刻,白难走到所种花草旁,替那些花草把叶上的碎木拿开。 但仍旧有些花草被炸裂的碎木击中,现在看起来很是可怜。 白难蹙眉。 反而是握住一旁的木瓢。 白难往府门走去,手里的木瓢还有些积水。 行走间,他想着当时那个温婉的女子曾经就曾一边浇水一边问他,“白难,要是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当时的白难微微一笑,“那我去把他打成猪头,打到他不能欺负你为止。” 那个名字和人一样美的女子轻轻一笑,“你要是打不过呢?” 白难摇摇头,“那我就用铁骑去堆,再怎么厉害,也禁不住这么多铁骑的。” 那女子噗嗤一笑,用木瓢轻轻打了打他的头,轻轻道:“要是有人欺负你,那我就用这个木瓢去打他,打的他不能自理。要是我没在,你也要用这个木瓢去打他,记着,只有我能欺负你。” 那个时候的白难在笑,笑得眼泪的都流出来了。 所以行走间,已经有眼泪在脸上流淌, 走到府门,那条门槛前,白难毫不停留,直接踏过这条门槛。 现在,人已在门槛外,手里拿着的,就是那只木瓢。 (本章完) . 正文 第116章 相见欢 陵安的庙堂重臣们还没将清晨的那桩事弄清楚,很快就有另一个消息传入了他们的官邸。 兵部尚书王同现出身靖南军,参加过大战不多,但凭着显赫的家世和才干,硬是把兵部尚书这个官帽子牢牢的抓在手中,但其实是除了那几位已经厌倦沙场的老将军之外,也实在没人和他争的缘故。 此刻的兵部衙门,一众侍郎员外郎都挤在那间不大的议事房内,王同现坐在台上,脸色阴沉,看着面前这群下属,半响没有出声。 一众侍郎看着一把手王同现都没有说话,更是一个个静若寒蝉,不敢吱声。 在最后的兵部衙门探子站在门口,汗水早已湿透后背,想着先前尚书大人召集兵部各位大人的时候,每一个大人在踏进这间议事房时丢给他的眼神,已经是不寒而栗。而现在,尚书大人那张臭脸摆在这里,更是让他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王同现全程黑脸,开始数落在场的兵部官员,神情激愤,却硬是一点也不提那条街正在生的事。 带来这个消息的兵部探子,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尚书大人是哪门子疯,不过也只有老老实实听着的份。 兵部员外郎郑成,是在场的官员中,最年轻的一个,不过微微思索,他便想通了尚书大人的心里想法,然后就不禁无奈苦笑,那两位爷,一位是正儿八经的大楚王侯,整个大楚也就十二个。另一位更不得了,曾经镇北军主帅,四大军侯之一。现在虽说被消去了侯爵,可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来皇帝陛下对待这个废庶军侯的微妙态度。 所以即便兵部衙门知道了四海侯破了白难的门,而白难也踏出了府门,也没人敢去淌这趟浑水,谁知道那个武道修为这些年一直稳步攀升的白男子会不会非要不依不饶的,毕竟都是边军出来的,谁的脾气又会比谁好? 要是只断了四海侯手脚也还好,怕就怕这位爷直接结果了四海侯的性命,其他人还好说。可这位爷毕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 现在摆在王同现面前的,难就难在这两位爷微妙身份,明明跟兵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他却是一个也惹不起。 郑成也知道这件事的难处,知道兵部衙门所处的微妙处境。要是这件事不用兵部过问,事情便好办许多。想到这里,郑成微微一征,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吐沫横飞的尚书大人,开口说道:“尚书大人,这随意打破他人府门,按大楚律来说,应该是属于陵安府管……” 郑成没有把话说完,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油条,说谁比谁笨,也不至于,只是立场不同,想事情的方法不同罢了。王同现微微一愣,止住了横飞的唾沫,看向郑成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早在去年冬天,郑成在朝会时为了白难敢做出弃官回乡的抉择时,王同现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栽培这位员外郎,现在看来还当真没错。 想得有些远的王同现把散乱的思绪拉回来,眼神瞟了一眼在场明显松了气的众多同僚,看了一眼在最后的兵部探子,开口说道:“那个贾六,还木着干什么,还不去通知陵安府的张思张大人,既然我们兵部知道了这档子事,不去告知他们一声,总觉得于心不忍,不得劲。罢了,谁叫本官一向乐于助人呢。” 在场的众人看着把锅甩到陵安府还一脸仿佛是做了天大的好事的尚书大人,只觉得尚书大人这副嘴脸,说有多贱就有多贱。 更有甚者,此刻恨不得把脚上的官靴脱下来砸在尚书大人那张“丑恶”的脸上。 被点到名的贾六连忙夺门而出,心怕尚书大人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此刻的议事房内,众多兵部官员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往时候那种融洽的光景,可他们不知道,收到消息的陵安府尹张思看着前来报信的贾六,是一副恨不得把他剥皮下肚的神情。 更不知道的是,当一副死了爹娘表情的张思不得不亲自带着衙役赶到现场,看到那个满头是血,生死不知的四海侯,心中已经把王同现祖宗十八代已经问候了无数遍。 至于圣贤书里教的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 去他娘的圣贤书! 确认四海侯还活着,让做了最坏打算的张思心里松了一口气,让衙役火把四海侯送到太医馆的张思转身看了看那个仍是坐在那条仅存的门槛上的白男子,明知道他违反了那条不得传召不得出府的禁令,张思仍旧是不敢说什么。 眼前的四海侯还不是说打就打了,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书生,只怕费不了眼前这位爷一点功夫。 坐在门槛之上,看着远处的张思,白难静静起身,手里握着的木瓢完好无损,甚至连血迹都没有一点,他转身踏入府内,没有叫许伯关门,因为已经没门可关。 —— 处理完宋焕此事,在第二天清晨,车队便已经启程,等到消息传到陵安时,车队便已经走到了庆州边境。 此刻坐在自己车厢里的叶如晦想着前些日子汤槐安所传授的刀道,一下子理不通透,只得慢慢琢磨。 前些日子从陵安传来的消息说叶长亭在皇宫甬道大败刀道宗师汤槐安,连他手里的名刀黄铜都折了。 叶如晦有些担心汤槐安,却更多的是对那位白衣剑仙的震撼。 汤槐安已然是第五境的大宗师,那位白衣剑仙能够打败他,又是何等风采。 想及快要到南唐,他自言自语道:“汤老刀道无双,那和汤老齐名的南唐刀圣楼知寒,该又是何等人物?” 很快,叶如晦便摇摇头,不再去深思,去仔细琢磨汤槐安的刀道精义。 而坐在最后车厢里的华章侯,端坐在车厢中,他和陵安之间自然有通讯手段,宋焕一事,除了苑文庭写折子以外,他早已将把消息到了陵安皇宫,至于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要怎么处理,他不去过问。 …… …… 车队慢慢悠悠,已经走到了庆州边境,靖南州与庆州的界碑就立在前面不远处,经过界碑的时候,叶如晦仔细看了看写着靖南州三个字的界碑。 就在此刻,在车队前方,有一支人数在百余人的彪悍骑军纵马而来,人人披甲,手里除了有支长矛以外,人人腰间都别有一柄军刀。 为的骑将不曾看一眼这只车队,领着骑军呼啸而过,期间除了马蹄声和战甲碰撞声,没有其余任何声音。 要不是官道宽阔,说不定这支骑军会停下片刻,待这支骑军远去之后,激起的烟尘才慢慢散去。 叶如晦看着这支远去的骑军,静静无言,一直骑马护卫在叶如晦车厢外面的马三,看着这支骑军的背影,咧嘴笑道:“他娘的,还是边军唬人。” (本章完) . 正文 第117章 红薯姑娘 坐落在剑峰的青城剑阁,虽说贵为四大宗门之一,但仍旧是不算太过繁华。 不过这些时日却不同,仔细想来,应该是山上多了个少女的缘故。 这个前些日子才到剑阁的白衣少女,没有见到叶长亭,当即就开始在剑阁大殿哭闹。 这一下子就让留守大殿的剑阁弟子犯了难,长期在剑阁修剑的他们,见到这种情况,一个个都措手不及。 找了几拨人,都没法将少女安抚住,眼看见天都已经黑了,后知后觉的剑阁弟子不得不去把已经睡着的思尘从床上逮起来,让他去安抚那个白衣少女。 至于去找叶师叔,这些弟子更是想都不敢想,估计连阁主都请不动,更何况他们了。 睡眼蓬松的思尘迫于师兄们的压力,顶着两个黑眼圈踏进剑阁大殿,哪里看见什么哭闹的少女,只看到那个少女坐在祖师爷石象上,再定睛一看,手里拿着的不是祖师爷的供果么? 思尘吸了口气,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祖师爷莫怪,然后就开始和少女讲道理。 奈何就算思尘口吐莲花,这少女仍旧不为所动,硬是不从祖师爷的石象上下来。 等到他好说歹说,答应陪她一起找师叔后,这个少女才勉为其难的从祖师爷的石象上下来。 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的思尘,第二天早上才悲哀的现,这件事才是个开始。 少女便在剑阁住下了。 少女从第二日清晨开始,便每天雷不动的会在辰时准时去叫思尘起床,然后便拉着思尘一天都在青城山各处转悠。 …… …… 此刻正在问剑坪百无聊赖看师兄们练剑的思尘完全不似旁边的少女那样看的津津有味。 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思尘不着痕迹的打了个呵欠,别的不说,思尘对于这个少女的精力,思尘还是十分佩服的。 这些日子里,他陪她逛了青城山所有可以到的地方,倒是剑冢,还没等思尘说这是剑阁禁地,少女倒好像并不太感兴趣,于是也就没有去。 想着少女的无赖作派,思尘也是一阵头疼,逛完剑阁之后,她非要去其他地方看看,思尘想着也没什么,就随她一起去。 别的山峰上坐落的多是一些道观,虽然不及剑阁悠久,但也算是传承时间够长了。 可她这一去,又让思尘开始焦头烂额,原因是,趁思尘去给上山的香客指路的间隙,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少女把一所道观后山培植的一株据说有百年药龄的老参当成山间的野萝卜给连根拔起。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拔起来以后,这个少女还嫌这颗价值不菲老参瘦小,随手一扔,从道观的后山直接给扔下,最重要的是好死不死的被道观道士给当场抓住。 当闻讯而来的思尘看到一脸分不清是鼻涕还是泪水的道观观主拉着少女的裙摆,哭的叫一个伤心欲绝,当真是闻者伤心,就连他都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了。 之后的思尘好说歹说,拍着胸脯说剑阁会赔偿的。还差点把身后的古剑不思尘给抵押到道观,将信将疑的道观观主才松开了少女的裙摆。 当天黄昏,回剑阁的途中,少女或许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身后的小道士,破天荒的给他道了歉,思尘虽说是有些惊奇于这个少女的举动,但仍旧是暗下决心,此后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以免又出现什么状况。 回了回神,思尘再度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少女,才现,其实她也挺好看的。 真的挺好看的。 少女回过头,看着一副貌似是在全神贯注看着前方的思尘,忽然生出些恼怒的情绪。她冷哼道:“小道士,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还在想前些天那根野萝卜的事?” 提起那根所谓的“野萝卜”,思尘想起看守药圃的宁师叔在药圃里小心翼翼挖起一株老参递给他那一脸肉疼的表情,不知道要吃多少个红薯才补的回来。 失了神的思尘自然没有听清楚少女的话,于是又被少女一把掐在胳膊上,直痛得思尘吸了口冷气,强忍住疼痛,勉强露出个难看的笑容,说道:“小夜姑娘,你说什么?” 叫小夜的少女恼怒道:“小道士,你欺负我。” 早已经认命的思尘不去纠结这个称呼,只是苦着脸,不知道哪句话没有说得对惹怒了小夜姑娘,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见到思尘半响都没有说话,少女又使劲掐了把思尘,气鼓鼓的说道:“小道士,你带我找了这么多天的叶长亭也没有找到,你是不是故意逗我呢?” 思尘抬起头,着急解释道:“不是不是,师叔在山上,除了剑冢之外,其他地方都不常去的,可是剑冢你又不能去……” 小夜姑娘瞪着思尘,哼道:“那个地方阴森森的,请本姑娘,本姑娘都不去。” 思尘再度低头,他以前觉得自己在山上已经算是没人说得过了,可碰见这个小姑娘之后,他才现,完全不是这回事啊。 不同于思尘的惆怅,小夜姑娘指着前方正在练剑的剑阁弟子,轻轻道:“怎么这些天,没看见你在这练过剑?” 说起这个,思尘抬起头,得意洋洋的说道:“师傅说,我和师叔一样,是个天才,自然不用每天和师兄们一起练剑。” 说完这个,思尘的脸红了红,他师傅自然是没有说过这些话,至于为什么自己要编出来,多半是怕小姑娘取笑他练剑不勤。 小夜姑娘冷哼道:“我才不信呢,你现在去练一遍给本姑娘看看。” 思尘正准备拒绝,却又现小夜姑娘举起手,做了个掐人的举动,思尘一阵胆寒,立马前行几步,拔出身后的古剑不思尘,老老实实的演练了一遍醉清歌。 等到思尘走过来的时候,小夜姑娘破天荒的赞许道:“小道士,还不错嘛。” 思尘红了脸,不过下一刻,小夜姑娘就惆怅的说道:“小道士,我要走了。” 思尘惊讶道:“山上不好玩么,可是你还没有找到师叔啊?” 小夜姑娘摇摇头,失落道:“不找了,出来太久,爹娘会担心的。” 思尘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良久,思尘从怀里掏出个洗干净的红薯递给小夜姑娘,轻声道:“这个红薯给你,想我的时候……就吃了。” 小夜姑娘听着思尘语无伦次的话,噗哧一笑,一把打在他头上,“小道士,我走了之后,要好好练剑,以后要是有人要欺负我,你可要来帮我。” 思尘点头,试探道:“要不然吃了午饭再走?” “不用了。” “要不,我送你下山?” “不用了。” 思尘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 小夜姑娘转身,离开问剑坪,然后下山。 思尘等到小夜姑娘走出好远之后,才敢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个红薯,一口咬下,却不同于往日的甘甜。 思尘摇摇头,感觉这个红薯寡淡无味。 把只咬了一口的红薯重新放回怀中,思尘摇摇头,离开问剑坪。 而早便在远处看着自己弟子的余留白微微一笑,悄悄离开。 (本章完) . 正文 第118章 书生是山贼 靖南州位于大楚的南部边境,紧邻南唐,作为大楚的边疆重州,一直以来都由王朝边军之一的靖南军戍守。 可能是因为数年前那场国战,大楚将南唐彻彻底底打服了的缘故。这些年来,南唐一直安分守己,不曾在边境挑衅过一次大楚的靖南边军。 这也导致了,虽是边境,靖南州不同于北境的燕州那般,充满了紧张的气息。 但没有外患,便多了几分内忧,在有靖南边军戍守的靖南州不知为何出了一股山贼,在衾山占山为王,平时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衾山郡的郡守早在开春之时便组织了几批捕快前往衾山围剿,可奈何这批山贼不仅武艺高强,衾山更是易守难攻,折了百余人,却硬是没有拿下来。 不得已,郡守不得不将事情报到靖南州府去,城守周廊是边军中退下来的老将军,行事一向雷厉风行,知道此事,立马调动了州里的州兵,由一位曾在边军中任职的实权校尉带着,马不停蹄的前往衾山剿匪。 可这次也如前面一般,完全不是山中这股子悍匪的对手,死伤了些人手,却连山贼的老巢都没有摸到。 城守周廊没办法,他可以调动的人手只有那点,只好让人把这事告诉了戍守在边境的靖南军。 …… …… 山寨有个很俗气的名字,叫做忠义寨。而这个名字也自然是山寨里最俗气的大当家给取的。 平日里这些个没事在一起插科打诨的山贼们想起这事,也有些奇怪那个据说是做过几年私塾先生的二当家老赵为什么当时没有给山寨起个响气的名字。 二当家叫老赵,至于名字是什么,他们不知道。只知道这个叫老赵的中年男人是个疼媳妇的男人。 山寨里只有老赵有媳妇,是他当私塾先生那会儿明媒正娶的媳妇,至于为什么带上了山,山贼们不知道。 在全是男人的山贼,有个媳妇,是件极让人眼红的事,虽然老赵的媳妇不算太漂亮。 说对老赵的媳妇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一群大男人,闲久了,自然是有想法的。 山贼的三当家有过想法,那个叫唐三的魁梧汉子是后来入山的,仗着一身功夫和替寨子立下过几次大功,很快,这个汉子就爬到了三当家的位置。 再对老赵媳妇生出想法的几个月后,趁着大当家和老赵下山办事,唐三把想法付诸行动,当夜便悄悄摸进的老赵的那间小茅屋。原以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好好享受老赵的媳妇,却没想到才踏进屋内,那个平时看起来也不是很彪悍的女子提了根擀面杖就是一通乱打,身材魁梧,另外练过几年功夫的唐三竟然完全不是对手,被那女子生生给打晕在门口。 等第二天,山寨众人在老赵家门口看见这个昏迷不醒的三当家,也大多猜出了个所以然。不过,他们惊奇的是为何魁梧的唐三会不是老赵媳妇的对手。 唐三最后没能醒过来,昏迷几天之后,在某天黄昏,断了气。 大当家回来之后,听到这件事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向脾气温和的老赵,默默的把尸体拖去后山喂了狼。在之后的山贼们就忽然明白了这个老赵为什么会疼媳妇了。 原来不是疼,是怕啊。 此刻的老赵正在他那间茅屋前打理着一条才和媳妇去山下买回来的草鱼,刮鳞、去内脏、然后是切块,这一切老赵都做得井井有条。 哪里是像读过君子远庖厨这类文章的读书人。 往装着鱼的木盆里放了些盐,趁着腌鱼的功夫,老赵朝着正在一旁看着一本老赵不用看都知道的才子佳人小说,想了想,老赵鼓起勇气说道:“媳妇,和你说个事呗。” 眼前的女子,头也不抬,用鼻音哼出一个字,“嗯。” 老赵试探的说道:“媳妇,咱们买鱼的时候,卖鱼的小贩多找了二十文钱,咱们明儿去还给他?” 那个那上山的时候才夸过买的这条鱼不错的女子把书一合,冷哼道:“赵李青,你看看这鱼,又小又不好看,说不定还缺斤少两,你还要去退钱,是不是脑子里有问题!” 老赵低头,低声道:“我看他一天到晚也挣不了多少钱,兴许这二十文钱是别人一天的口粮,我们这样做……” 女子冷笑道:“他不好过,你就好过了?别忘了,你可是山贼,是在用命挣钱!” 老赵抬头,欲言又止。 女子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吩咐道:“赵李青,去把鱼煮了,记得多放辣椒。” 老赵转过身,把鱼放进锅里,葱姜蒜一个不落,尤其是辣椒,更是多放了些。 他从来没告诉过身旁的女子,他至始至终都不喜欢吃辣椒。 过了不久,锅里已经有香气冒出,闻到香味的老赵微微一笑,知道鱼已经熟了七八分,于是他去拿了两个碗,盛了饭,也盛了鱼。 同往常一样,女子把盆里唯一的鱼头一脸嫌弃的用筷子夹给老赵。 她从来没告诉他,她最喜欢吃鱼头。 他也从来没说过,他最讨厌吃鱼头。 吃了大半鱼的女子放下碗筷,盯着老赵,老赵赶紧把碗里的饭粒吃干净,然后把碗筷递给媳妇。 那女子满意的点头,收拾收拾,开始在不远处的洗碗。仍旧坐在远处的老赵抬起头,看了看媳妇的背影,心神摇曳。 老赵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撕下一页,用来擦拭吃饭的小木桌。 按照那女子的说法,哪能用布条来擦,这不是浪费么。于是从山下带来不少藏书的老赵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撕书,已经记不清撕了多少本书的老赵轻轻点头,开始默背这页书上的内容。等到擦完木桌,这页书中的内容便已经被老赵背的七七八八。 这些年撕了多少页书就背了多少页书的老赵轻轻把那本已经没有几页的书放进怀里,再度把头转过去看着媳妇的背影。 洗好碗的女子起身,把碗交给老赵,然后便靠在那把唯一的躺椅上睡午觉。 收拾好碗筷的老赵去到茅屋内拿出衣裳给不省心的媳妇盖上,一如小时候那样,一边看着书,一边用手给媳妇驱赶着山里的山蚊。 老赵摇摇头,想着自己媳妇这些年没变过的习惯,满脸微笑。大概也只有他,可以日复一日的忍受这个女子的坏脾气,而且绝不恼怒。 想了想,老赵还是决定抽空去把那小贩的二十文钱还给他,至于媳妇这里,不让她知道就行了。 看着媳妇的侧脸,老赵想起媳妇年轻时候的样子,心里微微叹道,是有些老了。 小时候便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神童的老赵,这辈子除了读书之外,唯一上过心的就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面前的这个女子。 当时还是孩子第一次在私塾里看到这个小姑娘,老赵就突然觉得书其实没有她好看。 长大之后,她喜欢上了镇里有个俊俏的男子,老赵不留余力的帮她牵线,不过在这之中老赵有没有剪过这条线,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最后是黄了。 至于最后老赵放弃本来稳妥的仕途,上山当山贼,也是为了她,至于其中的缘由,她不提,他也不去想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已经没有什么读书人样子的老赵忽然抬头,看着远处的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来人苦笑止步,不一言。 老赵摇摇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媳妇,把书放在一旁,轻轻朝男子走去,把男子拉出去好远,确定两人之间的谈话无法影响到媳妇午睡,才示意这个被全山寨人都认为很俗气的男子开口。 那个山寨的大当家有一口听起来十分温柔的嗓音。 “出事了。” (本章完) . 正文 第119章 山里贼,山外兵 (啊,快把票投给我,我保证天天给你们更五千字+,啊,来,用票砸死我。) 那个姓吴名俗气的山寨大当家看着从他说出出事了三个字的就大惊失色的老赵,心里也有些疑惑,平日里最稳重的二当家,怎么今时今日如此惊慌。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做出这副表情的老赵下一刻做出的举动,就让吴俗气有想要杀了他的冲动。 老赵一个箭步冲到自己媳妇面前,用手轻轻把飞到她脸上的山蚊煽飞,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这边,完全不顾吴俗气的脸色。 老赵这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吴俗气强忍着动手的想法,开口说道:“城守周廊写了封信给边境的靖南军,要他们派兵来围剿咱们寨子。” 老赵玩味道:“写给谁了,该不会是写给了靖南侯?” 吴俗气瞪了一眼老赵,这才说道:“不是,是折冲将军王名。” 老赵转头看了眼自己媳妇,确定并没有什么情况生,才开口说道:“按大楚律规定,非战时,任何过五百人的军队调度都要请示陵安兵部,就算没有过五百人,按律也要请示主将。靖南边军的主将是靖南侯,这个周廊就算要让靖南军调兵来围剿咱们,怎么也得请写信给靖南侯才行啊,这写给王名是什么道理?” 吴俗气不了解大楚律,但是他仍然是说道:“我在山下的眼线说的明明白白是一支百余人的骑军,不过不是从折冲将军驻扎的营地出来的,应该是早先就派出去的。” 老赵露出个淡淡的笑容,轻轻道:“那没事,这王名估价是钻了便宜行事的空子,把派往其他地方的人调到这里来围剿咱们,不过,老吴你别担心,王名手下的军队本就不是最精锐的靖南边军,顶多比州兵强上几分而已,而且别看边军战力比州兵高,可咱们这里也不是平原,这些骑兵下了马,也没什么用。” 吴俗气担心道:“我是怕这百余人折在这里了,以后会有更多的靖南边军来围剿咱们,咱们抗得过这一波,又抗得过几波?” 贵为山寨头领的吴俗气没有世人想的那样生的一副穷凶恶煞的脸庞,反而是极为清秀,此刻配上担忧的表情,活脱脱一个小说里才子般的人物,配上修长的身材,倒也当得丰神如玉四个字。 至于心地,吴俗气可能算的上是天下心地第二好的山贼了,至于这第一,自然是在他身旁的老赵了。 老赵没好气的说道:“你当靖南边军是咱山上的山贼呀,一天到晚没事做,尽剿山贼玩?放心,要是他靖南侯真用五百靖南边军来剿你这个连人命都没害过的山寨寨主,那他不得被其他边军笑死?” 吴俗气想通了这当中的道理,感激看了一眼老赵,自己虽说有一身武艺,但对这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是一窍不通,心里想着若不是老赵,他们那里能够撑过官府一波又一波的围剿。 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老赵微微摇头,感慨道:“要不是怕你这寨子破了,我和媳妇没地方去,我才不管你。” 知道这个男子最疼媳妇,吴俗气揉了揉脑袋,有些无奈开口道:“你媳妇的脾气是有些不好,但武道修为肯定不差,那唐三我都不敢说能打败他,你媳妇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结果了,怪不得你怕她。” 老赵摇摇头,笑道:“我可不怕她,只是喜欢她。” 吴俗气话锋一转,开口问道:“你看南风那孩子怎么样,我想让他跟你学两年。” 老赵微微一愣,想起了山上那个孤僻的孩子,轻笑道:“那孩子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子机灵劲,虽然比我差点,跟我年轻时候也差不离了。不过以那孩子的孤僻的样子,你能说得动他?” 吴俗气蹙眉道:“确实有些难。” —— 有一支骑军在离在衾山仍有数里的官道之上便已经停下,为骑将不同于靠家族荫补混进边军捞军功的纨绔子弟,而是实打实的从靖南边军一步一个脚印熬出来的实权校尉,不过按照靖南边军这些年的安逸状况,要想继续往上爬,也不大可能了。 毕竟比起来,南唐和北匈差的不是一分两分。 才不过三十出头的实权校尉翻身下马,冷峻道:“所有人下马,留两个人看守战马,其他人只带战刀和劲弩,随我进山。另外派三个人当作斥候,每一刻钟,向我报告一次前方消息。” 安排完毕之后,立刻有三人脱离队伍,先行离开。而也有两人,立刻把袍泽的战马聚拢在一起,守在此处。 校尉领着身后还剩的百人,从官道旁的小道上山,只不过不是衾山。 领兵的校尉不是没上过战场的雏鸟,自然也了解出其不意的道理,这次虽说是奉折冲将军的调令把正准备回去述职的他调到这里剿匪,但平白无故多了一桩事的他并不恼,在靖南边军本来挣军功就比较困难,现在有摆在面前的军功,哪里有放出去的道理。 走过崎岖的山道,校尉已经隐约看见了前面的衾山,校尉眼睛微眯,指了指远处的衾山,低声道:“别去走山道,看起来杳无人烟,实则不知道藏了多少山贼,前面的州兵估计就是上了山贼的当,以为这条山道是条好去处,结果被这群山贼兜的团团转。” 校尉摇摇头,收回视线,看着身后的袍泽,“其实也是咱们南境这些年没有战事的缘故,久疏战阵,自然不及当年。不过要说比不上一群山贼,怎么看来也是一群酒囊饭袋。” 边军一向看不起其他军伍,这是建国以来就一直流传下来的,不过别的军伍不服气也好,愤懑也罢,可论战力,他们及不上边军也是事实。 王朝对于边军的要求,向来要比其他军伍严。 身后的百人,至始至终都没人开口,就让校尉一个人“自言自语”。 这百人的靖南边军,穿过茂密的树林,踏上衾山的地界,校尉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青石小径,一直蔓延到衾山深处,在青石小径旁有几处树木要比别处浓郁不少,想必就是山贼粗鄙伎俩了。校尉冷笑,心中越看不起栽了跟头的州兵。 短暂的等待过后,先开始派往前方打探的斥候回来,为一人抱拳道:“将军,前方山道一共十一处哨子,大约有二十人。” 校尉点头,不去理会这已经被看穿的暗哨,领着人往树林里登山。 走了数里,一直在树林里转悠的校尉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林子里实在是太安静了,让他起了疑心,虽说一行人小心翼翼,没有太大的声响,但山里的野物总该出些动静,而不知此刻为什么都没有。 校尉挥手,示意停下,把别在腰间的劲弩拿出,正要开口,便听到身旁的袍泽惊道:“看那里。” 随着声音看去,校尉猛然现,在前面不远,有个半大孩子,衣衫褴褛,直勾勾的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求票了。。。 (本章完) . 正文 第120章 山上风景 (去写第三章,存着,不给你们看。以后我就有存稿了。) 知道山下已经有靖南边军摸上来的老赵,仍旧没有动作,吴俗气按他的安排,去调集山寨中的青壮御敌,而老赵仍旧一手给他媳妇扇去山蚊一边低头看书。 等了有些时候,那女子睁开眼睛,看着这多年不变的场景,轻轻道:“山下出事了,不去看看?” 不去想自己媳妇怎么知道的,老赵微微摇头,回道:“不打紧,不打紧的。” 那女子不满道:“真的不打紧?” 老赵干笑一声,轻轻说道:“还是有些紧。” 那女子做了个赶人的举动,示意老赵快走。 老赵踏出两步,又立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女子恼怒道:“有屁快放。” 老赵顿了顿,犹豫说道:“那个,我要是没回来,你就说是被山贼掳掠上来的,上山的是靖南边军,不会为难你的。还有我那本《合页文》里夹着五百两银票,是我给你存的。你带着走,就是一个,把卖鱼小贩的二十文还给他,别老舍不得钱。” 那女子红了眼,怒道:“赵李青,你藏私房钱就算了,还敢撂挑子不干了,是嫌我老了,不好看了?” 老赵苦笑,眼前的女子明明是泪眼滂沱,却非要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 那女子拉着老赵的衣袖,威胁道:“你要是敢不回来,让我以后午睡醒了看不见你,让我以后吃鱼不知道把鱼头给谁的话,我下山去刨了你家祖坟。” 说完威胁的话,女子去拉这个不知道有多久没牵过他手的男子,轻轻说道:“我等你回来。” 老赵不说话,只是轻轻替自己媳妇擦掉眼泪,然后才缓缓转身,离开这栋茅屋。 先前告诉吴俗气不打紧,其实存了两个用意,一个是怕他太过畏惧边军,不敢出手。另外一个就是确实是说给在午睡的媳妇听的。 至于老赵来看,其实破不破寨,都不打紧,他早已经有了打算,就算寨子破了,他和媳妇也可以安然离开。在山上十几年,以老赵的头脑,怎么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要是刚才媳妇提出要离开,他大可悠然离去,至于吴俗气和寨子里的人,从来都不是老赵所担心的。可既然媳妇觉得这里挺好,那他也就该使出真本事,好好看看这靖南边军的斤两。 走到半山腰的某处水潭前,见到了如约而至的那个孩子,还是衣衫褴褛,还是面无表情。老赵温和说道:“南风,如何了?” 南风面无表情,看着山上所有人都觉得是老好人的老赵,孩子眼底还有些畏惧的神色,出于本能,南风并不相信老赵是个好人。 老赵有些欣赏的看了看眼前的孩子,对于他那点微末心思毫不理会,反而是淡淡说道:“我开始说你比我年轻时候要差点,现在看来,那里是差一点,差太多了。你要明白,像你这样,要想活下去,就得把自己真实的情绪掩藏好,不然很容易死的。” 南风没有说话,反正是看着老赵不说话,不过眼神里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白。 老赵从怀里拿出一粒碎银子丢给他,淡然说道:“存了多少了,该有小二十两银子了,是想存够了银子下山去?” 南风警惕的看着看似一脸温和的老赵,被说中心事,南风默不作声。 老赵也不恼,显然是知道这个孩子的性子,只是自顾自说道:“就算存够了银子,我劝你也别想着下山去,就算你师傅是个好人由得你去,山上其他人肯定是要你的命的,再说,你师傅也不一定是个好人,对了,你为什么要下山?” 南风木然,开口说道:“娘说,山贼不是好人。” 听到这个出乎预料之外的答案,老赵明显愣了愣,他怅然说道:“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个因为家破人亡,在街头艰难讨生的少年是被吴俗气带上山的,原以为他会心生感激,却没想到他却是一直想下山去,不想成为山贼。 兴许是看见老赵没有往日的伪装,南风破天荒的多说几句话,“爹说过,读书人是这个天下最好的人。” 老赵摇头,仍旧是淡淡说道:“那不一定,那你爹他是读书人么?” 南风点点头,“爹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娘是村里唯一识字的女子,都很好。不过村里人都不喜欢我们。” 老赵不急于去那山里的战斗,反而是极有耐心的和这个孩子聊着天。 “何以见得?” 终究还是个孩子,谈起伤心事,他声音低沉道:“我亲眼看到村里人点燃了我家的屋子,也亲眼看到他们借着救火的由头,把我和爹娘困在屋内,不让他们出去。” 老赵摇头,不再去追问,能在一个孩子心里种下仇恨,是什么都解决不了的。当然,除了报仇以外,别无他法。 那孩子还想说些什么,老赵微笑摇头,转而去看远处风景,不再面对南风。 南风虽说有些疑惑,但马上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面对水潭,看着潭里隐约可见的几尾野鱼。 果然,下一刻,他身后便响起了一道温柔的声音:“老赵,你他娘的还有心思在这里看风景,咱们快守不住了。” 火急火燎的吴俗气满头大汗,手里拿着一把钢刀,神情极为慌张。 老赵摇头,不为所动,只是开口问道:“打上来了?” 吴俗气恼道:“哪里是打上来了,现在快到咱们寨子门口了。” 老赵点头,轻轻笑道:“这股边军比我想的还要不经事,你让兄弟们退下去,把我让他们扎的草人穿上衣裳,放在树林中,另外点些浓烟,熏一熏他们。另外在他们下山的那条路上,安放一些捕兽的夹子,等他们被踩了夹子,不要去追,放他们回去便是。” 吴俗气疑惑道:“为何啊,老赵。” 老赵温和开口:“你杀了他们,靖南边军可就和咱们不死不休了,到时候靖南侯给兵部递了折子,你说你这座山寨能够剩下多少?” 吴俗气点头,顾不得什么,立即转身离开。 老赵站在谭边,望着山腰某处,等到看到山里有浓烟升起,他才摇摇头,转身上山,想着刚才和自己媳妇说的话,老赵忽然觉得,太矫情了。 而南风却无动于衷,依旧在潭边,面无表情。 …… …… 山中,那个已经被浓烟熏得喘不过气来的校尉,艰难的透过浓烟看到了远处山林里埋伏的山贼,仔细一数,竟然有百人之多。 校尉挥手,不甘吼道:“撤。” 全无伤亡的百余靖南边军从来时的树林中退回,不过很快,就响起士卒的惨叫,此起彼伏。 校尉铁青着脸,拿刀将脚下的兽夹拨到远处,冷声道:“互相搀扶,注意脚下。” 脸色难看的边军校尉想着自己被一群山贼给耍了,心里不爽,只是想着等回去再向将军请调些人手,再来围剿这批山贼。 (本章完) . 正文 第121章 说与听 (我喜欢边听歌边码字,最近听的歌叫cd真不错。) 车队入了靖南州以后,沿着官道一路前行,虽说走的不快,但也算的上不慢。 一共十多架马车,由着境界不知的车夫驾驶,在官道上慢悠悠的走着。 车队里没有走过如此远路程的陵安子弟早就苦不堪言,只是畏于华章侯的威势,没有人流露出不满的态度,只是一个个都很难提起精神来。 自然也要除了那位翰林院抄书郎,吴君生。相比于其他人,吴君生显得神采奕奕,没有半点疲态。 叶如晦此刻坐在华章侯车厢中,仔细盯着手里的一份大楚疆域图,不熟悉靖南州的他,皱着眉头,没有看出来现在是到了什么地界。 华章侯淡淡道:“已经是进了衾山郡了,前面就是衾山。” 叶如晦低头看了手里的地图一眼,这过了衾山郡,就要到大楚与南唐边境了。 华章侯笑道:“还记得前些时候在庆州边境碰到的骑军么?” 叶如晦想起那支气态不俗的骑军,迟疑道:“那就是靖南边军?” 华章侯摇摇头,大笑道:“严格来说,并不是,不过在归属上,这支骑军的确归属于靖南边军。” 叶如晦不解华章侯这段话。 华章侯继续说道:“王朝三大边军,镇北,征东和靖南,随着东越与我大楚交好,南唐不敢北上,征东和靖南边军这些年比起镇北边军,差了太多。其中真要论个高低,靖南边军还是要胜过征东边军的,东境那边已经十数年无战事,我估摸着,征东边军,已经跟废了差不多,充其量也就比地方的州郡战力强上几分。靖南边军还好,有靖南侯的十数年的辛勤心血,战力就算不如当年,想必也差不了太多,但实则,这两支边军在走下坡路也是事实。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自古练兵,都是推崇以战养兵,这久无战事,自然就要开始败老底了。当初三大边军,镇北边军铁骑雄甲天下,征东边军的弓弩手是天下无双,而靖南步卒,则是无敌于世。也不是说三支边军只有这点家底,只是说这点家底最雄厚罢了。大楚军伍之中流传着一句话,就是只有镇北骑军才算镇北边军,靖南步卒才算靖南边军了。所以我说,这支骑军不算靖南边军。” 第一次听说大楚军伍之中讲究的叶如晦,仔细思索,不过仍旧无言。 华章侯看了他一眼,笑道:“前面衾山有股山贼,已经让城守周廊吃了苦头,那支咱们碰到的骑军,就是周廊请靖南边军派出的剿匪人手,不过好像没有功成了。” 不去惊讶这支骑军的的失败,叶如晦反而是对这股在靖南边军围剿下,仍拿他没办法的靖南边军更上心。 华章侯沉声道:“山贼战力比之边军,差的自然不是一点半点,就算依靠地势险要,也不是边军的对手,唯一有可能的是,山上有位极为厉害的兵法大家。此人能够放这些骑军一条生路,想来也是在想靖南侯示好了,想必不久,靖南侯便要派人去请他了。” 叶如晦低头,静静聆听。 华章侯缓缓说道:“本侯在此次南唐之行结束之后,便要去东境,东境边军颓废多年,陛下早有革新的打算,况且这次宋焕的事,必定要在东境大洗牌一次,到时候本侯便顺理成章接替新亭侯,成为征东边军主将。” 叶如晦微微思索,便想通了其中关键。“你是想要山上那个高人,帮助你在东境打通局面?” 华章侯点头,感叹道:“要是在往日,这等不知道有几斤几两的人物,留给靖南侯也就是了,可现在不同,本侯急需在东境站稳脚跟。” 华章侯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有些事情实在不便付诸于口。华章侯他没有说清楚为什么,叶如晦也不方便问,只是想着这趟出来自己已经做了多少无关紧要的事。 想了想,叶如晦问道:“山上有没有什么难缠的人?” 对于华章侯的能力,他肯定知道山上的情况,至于消息的真假,他并不担心。 华章侯笑道:“山上有一女子,境界估摸着在第三境,比你强点,不过也不太多。” 叶如晦皱眉,“又是女子。” 不知为何,叶如晦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在淮州城门时遇到那个青衣女子,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 华章侯说道:“之后,算本侯欠你个人情。” 想不出所以然的叶如晦干脆不去想,只是静坐无言。 华章侯转而问道:“这些天武道修为可有些进步?” 叶如晦点点头,说道:“这些天想着汤老的刀道精义,灵府内气机增长,隐隐有破开第二境的样子。不过总觉得晦暗不明,便越觉得武道一途,比读书可难太多。” 华章侯莞尔,“你才多少时日便已经踏入第二境,需知有些人一辈子都在第二境打转,不曾破境。就拿郭硬来讲,十余年才第三境,就算现在破入了第四境,他这些年不一样在第三境打转?毕竟叶长亭之流,大楚数十年才出了这一个。” 提起叶长亭,华章侯的话便开始多了,“本侯在第四境已经小二十年了,还离这第五境遥遥无期,可他年纪轻轻就已经破开第五境了。” 叶如晦疑惑道:“第六境便是终点?” 华章侯苦涩道:“不知道,这个问题非第六境的大宗师不能回答。” 叶如晦开口:“为何?” 华章侯微微思索,开口道:“当年青莲剑仙李青莲曾留下诗曰:一朝不入第六境,无敌于世亦枉然。讲的便是世间强者,只有这第六境的武道强者可以窥探这武道终点。” 叶如晦点头,不让这句话影响到自己。 华章侯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微笑说道:“武道一途,其实也未必非得强求,随缘,男儿一生,何必非要在这武道上耗着。对了,我在衾山郡等你。” 叶如晦点头,转身下车。 (本章完) 正文 第122章 山椒和姑娘 (没事多给我投两张票,多给我评论两句,长亭就很开心了,开心了就会多写点。) 离了车队,站在官道旁看着车队缓缓走远,叶如晦才去仔细打量这座叫衾山的高山,想起以前看北汉诗圣杜言曾经有诗写到衾山,其中一句“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更被后世无数诗家认为是五百年来写山第一句。 不过可惜的是,这位写出过无数佳句的北汉诗圣,在北汉被北匈铁骑闯入北汉皇宫时,还在江南的杜言,留绝命诗一,自绝于此。 想及此处,叶如晦低头吟道:“先帝宵衣久,忧勤为万方。捐躯酬赤子,披见高皇。风雨迷神路,山河尽国殇。御袍留血诏,哀痛何能忘!” 这诗流传世间,更是不知道被多少人认为是不可复制的叹惋之作。就连被认为此生已经站在了诗道高峰的李青莲,读完这诗,也不得自肺腑,称赞一声:“善。” 叶如晦拣了条青石小径上山,不过并没有掩藏,反而是沿着那条山间小道慢悠悠的走,一路上沿着青石小径而上,叶如晦很明显感到在山道旁有好几处暗哨,不过不知为何,都没有现身。 叶如晦不去想这山贼安排的暗哨不去阻止他登山,自己气机内敛,按理说,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没人来,叶如晦也乐见其成,自己一个人悠然登山,脑子里想的是尽是汤槐安和郭硬的刀意,在脑海里,叶如晦已经尝试多次,要把这两种刀意揉在一起,不过总是无功而返。 他隐隐明白自己是走了条羊肠小道,只是不知道这条小道会不会是条死路。现在他拥有的资源也只有汤槐安倾心所传的刀道,就连郭硬的刀意,也只算是窃来而已。 思索间,叶如晦不知不觉来到了半山腰,在半山腰有一处破旧的凉亭,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的水潭,谭子不大,水却十分清冽,水潭一旁,孤零零的站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瞟了眼在半山腰水潭旁的那个孩子,叶如晦开口问道:“小兄弟,这里离你们寨子还有多远?” 能够站在这里,自然不是普通孩子,只是想着这个半大孩子才这么小就要做这个把脑袋别在腰上的营生,叶如晦一时之间有些感叹。 那孩子面无表情的看了叶如晦一眼,没有说话。 叶如晦见这孩子衣衫褴褛,便轻轻把最外边的衣衫解下,递给这个孩子。那孩子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拒绝。 心里早做了有如此结局打算的叶如晦也没有说话,只是洒然一笑,把手里的衣衫放在水潭旁的一块青石上,转身继续登山。不过才踏出半步,就被那孩子喊住。 叶如晦转过身,看了眼这个孩子,孩子面无表情的说道:“下山。” 叶如晦愣了一会,轻轻摇头,说道:“不碍事的。” 那孩子仍是生硬的说道:“山上有山贼,会要了你的命。” 把叶如晦当成上山游玩的孩子好心提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叶如晦的赠衣举动。 叶如晦还是摇头,轻轻开口说道:“不碍事的。” 那孩子不再说话,转过身蹲下,去看那方小谭。 叶如晦继续登山,沿着青石小径,并不觉得累,只是感觉山风有些凉爽。 那孩子等叶如晦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才缓缓起身,看了一眼青石上那件并不贵重的衣衫,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蹲下在小谭里用力洗净手上的污渍,才缓缓靠近那件衣衫,摸了一下,孩子眼中露出并不常见的欣喜。不过也是一闪而逝,把衣衫放在腿上,孩子坐在那块青石上,呆呆望着小谭,小谭之中有几尾野鱼,游得自在。 不过还是谭中鱼罢了。 已经上山的叶如晦走过一段树林十分密集的小径,眼前豁然开朗。 叶如晦遥遥望去,只见有一中年男子站在一颗无名树下,手里端着一个木盆,摘着树上不知名的野果,不过这男子身形却是有些矮了,让他摘野果的时候,实在有些费力。 叶如晦微微一笑,缓缓向这男子走过去,走近之后,才现这男子所摘的哪里是什么野果,分明是一种山中的野辣椒。只是这辣椒树不同于其他,生的极为高大。 察觉到身后有人的男子转头,面对着叶如晦,轻笑道:“我以为你会来的迟些。” 叶如晦看到了男子怀中露出的半截书,轻轻道:“先生怎知我会来,山下的手笔皆是出自先生?” 男子没有急于回答,反而是笑道:“请稍等片刻,等我把这树上的野椒摘完。” 叶如晦看了看他手里的木盆,盆里有些刚刚采摘的野山椒,又想到男子刚才摘山椒时吃力的举动,于是叶如晦开口问道:“要不要帮忙?” 男子摆手,为难道:“要是被媳妇知道了,又少不了一顿骂,公子在一旁看着就行。” 叶如晦不再坚持,只是看着这个畏妻男子,没有说话。那男子转过身,把怀里的书拿出来,递给叶如晦,轻轻道:“公子不妨看看书,打些时间。” 叶如晦接过书,席地而作,在一旁的树下翻看。 手里这本《汉志》讲得不过是一些前朝的野史,翻过几页,叶如晦便知道内容大致和他在书院看的几本书内容相近。不过他也没有看轻的意思,反而是更加仔细的翻看这本书,不过才翻看了一半,他便惊讶的现,在书中,有好多页缺失的情况。 在采摘辣椒的中年男子注意到叶如晦的惊讶脸色,看了一眼书上明显有撕过的痕迹。那男子痛心疾,压低声音道:“都说了撕书的事让我来让我来,这败家媳妇怎么不听劝呢?” 叶如晦没有去理这个埋怨媳妇都只敢低声的男子,微微一笑,继续去翻看后面的内容,翻过几页,叶如晦忽然想起了前些时候认识的那个叫叶姜的姑娘,想着想着,忽然有些失神。 此刻的山风,格外凉爽。 —— 淮州城外的乡下,不同于寒冬时的一片枯寂,现在若是再去,举目望去,农田之中,便尽都是绿油油的一片,已经成活的稻谷看起来,真叫一个赏心悦目。 在村头,有间极其普通的农房,农房前面拴着一条大黄狗,此刻正百无聊赖的看着在房前空地上教一个小姑娘写字的姑娘。 大姑娘握着小姑娘的手,一笔一划的在教这个小姑娘写自己的名字,再看纸上,只有三个字:李青稻。 有个不输这个小姑娘好听名字的大姑娘轻声道:“青稻,你可要记住了,写的时候千万不能太用力,不然写出来可不好看。” 小姑娘点点头,乐呵呵说道:“知道了,叶姜姐姐。” 叶姜听着小姑娘叫自己的名字,却想着的是第一次碰见这个小姑娘的情景: 也就是前些日子,叶姜去给在私塾教书的爹送饭,却在那座破败私塾门口看到这个偷偷听自己爹上课的小姑娘。反正也要等到爹下课才能进去的叶姜便开始和这个小姑娘交谈,却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却有一个极为好听的名字:李青稻。 以为小姑娘是破落的淮州城里的大户人家姑娘的叶姜,却没想到这个叫作李青稻的小姑娘,竟然就是村子里的人。起了心思的叶姜便问她愿不愿意让自己教她识字。小姑娘本来就是碍于学费一事不敢进里面去听先生讲课,此刻有个好心的大姐姐要教她识字,小姑娘一时之间也不吭声。 好在叶姜看出了小姑娘的窘迫,说着不要学费,小姑娘这才勉强答应。 等到一切都确定,叶姜让小姑娘叫她先生的时候,小姑娘又拒绝了,而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她已经有了先生。叶姜有些微恼的问小姑娘的先生是谁,小姑娘仰起头,说了三个字。 叶如晦。 意想不到的叶姜,想起那个长相清秀的男子,又想起他对她的所做作为,脸上烫。 这次又说了不碍事的叶姜终究还是替那个不知道在何方的男子收下了他的学生,并且这些日子里,更是全心全意的教导这个小姑娘,颇有些害怕没教好惹的叶如晦不开心的样子。 好在这个小姑娘并不笨,教她的东西很快便能记住,并不费多大心力。 思绪飘远了的叶姜把思绪重新拉回来,开始继续教导小姑娘写字,只是眉目之间,仿佛多了些什么东西。 天色渐晚,小姑娘向叶姜告辞,说要回去吃晚饭了。 叶姜送走了蹦蹦跳跳的小姑娘,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忽然恼怒开口道:“我把你的学生教的也不错,你要是敢不来看我……看她,我和你没完!” 说完这句话,叶姜觉得心中仿佛空落落的,好像是少了点什么。 不再去想少了什么,叶姜回屋,去烧晚饭,叶青山见到她这个样子,破天荒的打趣道:“姜丫头,春天可早过去了。” 叶姜啐了一句,没有多说,只是到了晚上睡觉时,躺在床上的叶姜仍然是久久没能入睡。 (本章完) 正文 第123章 女子无理不饶人 (今天和老友出去玩了,但是依旧会更,第二更会晚一些,要是过了十二点,依旧算今天的,明天仍然两章。还是一句话,你们的支持,是我前行的动力。) 待叶如晦翻看完这本书,采摘完山椒的男子看了看天色,确定比自己媳妇规定的时间要早不少。 这个叫赵李青的男子缓缓坐在叶如晦对面,只是尚未开口,从远处却又走来一群人。为的中年男子身材修长,正是山寨大当家吴俗气。 吴俗气看着自己这个曾经万分相信的老友,怎么都想不到,他会把全山寨人都当作自己的棋子,而且更让他想不明白的,当初好心收留他,现在居然如此行事,当真不怕天打雷劈? 要不是山里有弟兄现了老赵和南风的碰面,谁又清楚,一向忠心的老赵居然想着把山寨当作一份厚礼献给靖南边军,自己好去追逐那荣华富贵。 老赵只是看了眼在人群最后的南风,微微一笑,便已经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那孩子看到老赵向他看来,忽然便打了个寒颤,极像被一条毒蛇盯住了般。不过瞬间,眼里便露出不加掩饰的欣喜,老赵看出来了,这是对自由的渴望。 老赵摇摇头,轻轻道:“这样行事,只怕还不如山贼。” 微微转头,不去看吴俗气手里的钢刀,老赵微微开口问道:“老吴,这些年我可有一件事办的不尽人意?” 吴俗气冷哼一声,不愿回答。 老赵微笑道:“那大当家可曾记得答应过老赵什么?” 吴俗气脸色难看,仍旧是不再言语。 老赵转而看着后面的山贼众人,叹道:“上山时,我便劝各位少动杀生之念,劫些财物也就罢了,务要伤人性命。当时大当家与我下重誓,不过现在看来,诸位并未是重诺之人。前些时候,我与南风交谈,问他为什么想下山去,当时南风告诉我,山贼不是好人。当时我心里还叹这孩子以偏慨全,现在想来,南风约莫是知道了你们背后的勾当,不然何出此言?” 吴俗气冷哼道:“赵李青,任你口吐莲花,今日也需受山规惩戒。” 老赵摇头,讥笑道:“大当家何必动怒,容我说完可好?” 吴俗气转过头去,不去看老赵。 老赵缓缓开口说道:“早在郡里派人来围剿山寨,我就有所疑惑,至于后来的州兵再来,就让我实在是想不清楚了。就你吴俗气这样一股小山贼能惊动城守,定然是不同寻常的。于是那****和媳妇下山买鱼,和鱼贩聊了两句,才知道你们做的是什么勾当,那鱼贩的妹妹是被你们掳上山的,为何我不知晓?回到山上,在后山我看到那累累白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该死了。” 吴俗气没有言语,只是他身后有一个魁梧汉子走出来,冷笑道:“老赵,这么多年了,你还以为你是山下那个私塾先生?平日里兄弟们不与你计较也就罢了,现在你要坏咱们寨子的大计,就算当家的饶的过你,咱们兄弟们也放不得你走。” 这汉子叫李古,是前些年被官府通缉的逃犯,据说是因为是在一户人家做护院,勾搭上了主人的妻妾,被现之后,原本是要被浸猪笼的。可李古起了歹意,杀了别人一家,便逃上山来。上山之后,因为自持有些勇力,这些年有的没得笼络自己的势力,隐隐已经势大。虽然没有正式成为当家的,但山上弟兄,已经把他当成当家的看待。 老赵不去看李古,只是盯着大当家吴俗气,轻轻道:“老吴,真要不死不休么?” 吴俗气自嘲一笑,冷冷道:“若是之前,你我还有回旋的余地。毕竟你为寨子操心这么多年,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忘恩负义。” 看了看仍在一旁的叶如晦,吴俗气冷笑道:“既然你要负我,我老吴也断然没有让你走的道理。” 老赵不开口,反正是鸡同鸭讲,谁也说服不了谁。 吴俗气冷声道:“动手。” 大当家一开口,平日早就对老赵颇有意见的山贼们提了提手里的钢刀,狞笑着围了上来。李古在一旁笑道:“老赵,你要是死了,你媳妇,兄弟们会好好照顾的。” 没等老赵开口,在众人身后便响起一道足以让人感到惊奇的声音,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只仅仅因为的是,这道声音委实太大了。 “赵李青,老娘这辈子嫁给你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平时让众山贼都垂涎已久的那个女子,布裙荆钗,一只手叉腰的站在众山贼身后,另一只手里拿的有一跟擀面杖。 老赵苦笑,看着这个喜欢了一辈子的女子。 看着众人,那女子冷声道:“你们要杀了他?以后谁给我驱蚊,谁给煮鱼,谁给我吃鱼头,谁给我出气?” 见到这一幕,叶如晦也有些惊奇,等到女子说出这一连串的谁给我,叶如晦脸上有了淡淡笑容,实在是很有意思。 一旁的吴俗气冷笑,要杀老赵,怎么能不知道他媳妇是最难缠的,早已经摸清了老赵媳妇境界的吴俗气,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还未到时候。 果然,还没等吴俗气有什么话,李古便往前踏了一步,冷笑道:“为了这么个窝囊废,还不如跟着我,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那女子脸色如常,并没有多说,只是缓缓走过来,提起手里的擀面杖当头就要给李古头上一棍。自持有些勇力的李古提刀便挡,却不曾想到,这跟擀面杖仍旧是不偏不倚,正中打在他的头上。 不去看被打变形的钢刀,这个已经头破血流的汉子,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女子。 那女子看着李古,笑靥如花,轻轻道:“我家男人老说什么遇事多讲道理,我一介妇道人家,想必不讲道理,也没有什么错?” 李古气绝当场。 随着李古的尸体缓缓瘫倒在地,在场的众人才忽然想起,那时候的唐三,好像也是这个女子给杀的。 吴俗气不去看李古的尸,转而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微微笑道:“大当家,我替你杀了你最想杀的人,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吴俗气轻轻道:“好说好说。” 他骤然拔刀,胸中气机疯狂运转,手中刀狠狠刺向那个女子,力求一刀建功。 她一向以为吴俗气不过是在武道门口打转的微末刀客,又怎么想到吴俗气的武道境界并不是表面那么粗鄙,所以这一刀让她措手不及,也无法应对。 自知这一刀自己说什么都无法接下的女子凄然一笑,转头去看那个自己骂了一辈子的男子,却没有看到应该站在原地的他,女子心里失落,生死一刻,弃我而去了么? 不过下一刻,这个女子便感觉自己的擀面杖被人夺去,耳畔响起了那个自己听了一辈子的温和嗓音。 “让我来。” 女子的眼泪此刻夺眶而出,再无法止住。 (本章完) 正文 第124章 谁说书生无用 (早就想让小叶子杀人了。) 这些年,要是说女子还有什么不满意老赵的,便是他不会武功这件事了,身旁这个陪伴了她许久的男人,无论是脾气还是性格都让她无法挑剔,所以拿着他不会武功这件事,这个女子顺理成章的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半辈子。 现在忽然之间现,眼前这个男子,原来除了读书之外,还有一身武功。 接过媳妇手中擀面仗的老赵替媳妇挡住这来势汹汹的一刀,笑道:“老吴,你这一身功夫却也是藏的颇深啊。” 极有城府的吴俗气并不想山寨里众人想的那样,是一个俗气的老好人,反而,他还是一个不管谋略和才干都上佳的大才。早些年在深山无名洞府偶得一本《血刀经》的吴俗气,在看完这本不择不扣的邪道秘籍后,已经是对武道一途放弃了的吴俗气出人意料的再拾起自己一向痴迷的武道,重新练刀。 不是因为吴俗气有种破而后立的气态,而是那本《血刀经》内说的明明白白,只要按照经书上面的去做,资质一项,几乎可不谈。 重新练刀的吴俗气为此不惜从山下掳掠百姓来血祭,以此使自己的武道之路,越走越远。 经书上共分为九个境界,才不过练到第四个境界的吴俗气已然踏入第三境巅峰。这使得吴俗气越的狂喜,要是练到第九个境界,是不是便可以踏上武道巅峰的第五境。 这一想法也使得吴俗气开始变本加厉的掳掠山下百姓上山,至于最后事情败露被官府现也是难免。 不去想一向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赵怎么会能接下他这一刀,吴俗气冷笑,自己日复一日的在山里苦练,虽说是走了捷径,但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境界不稳,反而觉得十分扎实,就算对面老赵机缘巧合与自己一样同处第三境,又如何及得上自己。 叶如晦看着手里提着擀面杖的老赵,微微蹙眉,因为他无法看清这个读书热人的境界几何。 场间,改为双手握刀的吴俗气一刀劈下,刀势惊人,如同一条巨蟒噬人。 看到这幅场景的众多山贼,早已经是肝胆欲裂,不管是先前的唐三也好,还是后来的李古也罢,所展示出来的,大多是异于常人的勇力,这也是他们让这帮在刀口上舔血过活的山贼死心塌地的愿意跟着走的本事。而对于大当家,在他们心里,还隐隐不如这两人。 可刚才吴俗气露出的这一手,却实实在在让这群山贼重新认识了这位大当家。 老赵侧身避过这一刀,可刀势不减,直接将老赵身后的一颗大树劈的四分五裂。 吴俗气心境不曾波动,面色如常,一刀未能建功,他也不恼,自己既然不是武道宗师,就没有一刀破敌的道理。吴俗气伸出钢刀,改劈为撩,直掠老赵头颅。 血刀经中刀式不多,多的是关于气机的运转,因此吴俗气的刀式朴实,每一式都精简明了,只为破敌。倒是和军中的悍卒相当,不过吴俗气胜在气机雄浑,因此普通的刀式被他挥出也显得十分不凡。 吴俗气走的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而对面的老赵则是显得十分轻灵,手中的擀面杖不常挥出,但每次避无可避时,那根擀面杖总会恰到好处的击打在钢刀上气机最薄弱的地方,让吴俗气一次次无功而返。 大概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吴俗气刀意暴涨,直攻老赵要害。 场外的叶如晦感受着这道刀意,与自己脑海里的两道刀意默默比较,便暗自摇头,不说比不过汤槐安那道,就连郭硬的刀意,也相差甚远。不过片刻之后,叶如晦便哑然失笑,用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山贼头目去和天机阁榜上有名的郭硬等人比,实在是有些太过勉强了。 山贼们除去先前的惊骇,此刻脸色哪里还有半点血色,先前的大当家所显露出来的,在他们看来已经当得无敌于世四个字,此刻用一根擀面杖就能轻描淡写的接下他所有攻势的老赵在他们眼中,便已经成了神仙般的人物。 吴俗气抽刀倒退,不再与老赵纠缠,在远处站定,冷冷开口,“老赵,你我十余年交情,不如就此罢手,我放你下山,从此天涯路远,各不干涉如何?” 飘然而立的老赵卷起袖管,微微摇头,“我欠鱼贩二十文钱仍旧想还,你欠这些条人命就不想还?” 吴俗气讥笑道:“天下不平事多了,你又能管到多少?” 老赵轻声道:“管多少是多少。” 不去问这个问题,吴俗气反而是问道:“你已入第四境?” 老赵点头,轻轻开口说道:“早在山下,别人就说我是神童,上山这些年除了照顾媳妇也没甚其他乐趣,从媳妇哪讨了本秘籍翻看,也就如此了。” 不去惊奇于老赵的天赋,吴俗气站立在原地,胸中气机炸裂,显然是要殊死一搏。 见到此情此景,老赵缓缓开口,“我虽半路出家,但也明白你这样对武道长远无半点裨益。” 已然是心境不复的吴俗气怒吼道:“你懂什么,这天下不公之事太多,就好比你一介无用书生都可修至这第四境,我日夜苦练,弄的人不人鬼不鬼都依旧不如你,你可觉得是应当?当年我在山下,若不是奸人陷害,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叶如晦看着已经疯魔的吴俗气,默不作声,只是缓缓从已经呆立的山贼手中夺来一柄钢刀。 老赵已入第四境,吴俗气自然不能伤他分毫,只是读书人出身的老赵虽说能够稳居上风,却又擒不住他,也没有痛下杀手。 根骨普通的吴俗气能够踏进第三境,已经算是不容易,此刻杀红了眼,反而不计生死,刀势越一往无前,隐隐有着不同于第三境的气象。 在场边观战的女子看着自家男人不温不火的打法,冷哼道:“赵李青,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拖拖拉拉的。” 老赵霎那失神,微微力,趁吴俗气处于换气的紧要关头,一棍把吴俗气逼退,吴俗气气机一泄,正是个好机会,可老赵仍旧又选择收回擀面杖。 女子恼怒自家男人的温和,却又不好打扰,只得一个人暗自生气。 不过就在此时,一旁的山椒树下,生出一股刀意,正正向着吴俗气的退后的方向而来。见到老赵收手的吴俗气正松了口气,可下一刻,眼中闪过一道雪亮的刀光,那道中正平和的刀意便直入吴俗气灵府,在搅碎了他的灵府后,顺带着覆灭了他的生机。 挥出这一刀的叶如晦脸色白,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破境了。 这一刀,劈出了第三境。 (本章完) 正文 第125章 书生读书天经地义 吴俗气一死,剩下的山贼俱是肝胆欲裂,今天给他们的打击确实太大,先是李古这等“高手”死在老赵媳妇手里,后来才现,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山寨大当家才是真正的高手,再之后,被当成老好人的老赵忽然有蹦出来,把大当家死死压制,而最后,大家都觉得老赵才算真正的高手了,哪知道在场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那个年轻人才是个狠角色,直接一刀就把大当家给劈了。 不去理会剩下的山贼,叶如晦把手里的钢刀丢掉,静静的望着场间。 被吓得肝胆欲裂的山贼们齐齐把手里的钢刀丢掉,一动不敢动,心怕这个狠角色一刀把他们生劈了。 没人注意到,站在场间的叶如晦嘴唇在微微抖,隐藏在衣袖下的双手微微颤抖。 老赵收了擀面杖,去牵媳妇的手,而那个女子破天荒的没有说什么,任由老赵牵着,两人一起往茅屋走去。 山贼鸟作兽散。 吴俗气一死,他和南风之间的约定自然也就成了一纸空文,不过,吴俗气这一死,山寨算彻底告破,南风也可以下山去,不必担心来自山寨的威胁。 不过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老赵,才始终让南风有些隐隐不安。压抑住心中的惧意,南风缓缓下山。 人已经走完,就剩下还站在这里的叶如晦,此刻的叶如晦终于忍不住。 “哇~” 在原处呕吐不止的叶如晦,直至吐无可吐,还仍旧在干呕。 “既然杀人不易,怎么还要出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回到这里的老赵一手拿着一壶酒,轻轻开口。 叶如晦直起身子,看着老赵,问了句,“当不当死。” 老赵点头道:“当得。” “那自然该杀。” 脸色白的叶如晦看着老赵,微微笑道。 老赵不再言语,丢给叶如晦一壶酒,自己靠在那颗山椒树上,微微神。 良久,才开口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叶如晦喝下一口并不算佳酿的酒,轻轻摇头,却不知道是不是想自己所酿“劣酒”的缘故。 “算是个读书人,我的先生是个读书人。” 老赵哑然失笑,问道:“那之前呢?” 叶如晦歪着头想了想,有些惊异老赵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在梧州,有个小县叫做洛城,我在那里酿酒,也卖酒。不过不卖其他东西。” 老赵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上山之前,我是村里的私塾先生,在哪里也算的上有些名望,虽说挣不了多少银钱,但我很满意那样的生活,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就上山当山贼了。再之前,我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神童,可惜家里穷困,没有给我凑够去陵安参加朝式的盘缠,我拿那点不多的银钱娶了个媳妇,一直到现在。”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挺喜欢我媳妇的。” 叶如晦微微一笑,不作过多言语。 原名赵李青的老赵,虽说出身贫贱,但凭着自身资质,在武道一途,硬是被他自学学出个第四境,非是老赵自傲,就他这桩壮举,放在百年江湖之中,也几乎算的上是头一份。 不过这些年来,把外物看淡,一心只为媳妇的老赵,要是想再进一步,估计也没有办法了,毕竟无论怎么算,横在他身前的,便是武道最难跨的一关,心魔。 武道一途,由低至高,修行难度自然是叠加,到了这区分大宗师和高手的第四境,就变得越艰难。自古以来,从第四境能够破开第五境的武夫十不存一,要论其中缘由,毫无疑问,心魔便是最难跨的槛。 这道槛,仿佛鲤鱼跃龙门,跨过去之后,自然是从此跻身大宗师之境,跨不过去,身死道消也是常事。 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惊才艳绝的天才都败在此处。 不过好在老赵对此也不感兴趣,这世间武夫追求的境界,对老赵来说,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老赵咽下一口自酿的酒,微微开口道:“靖南侯想给我个什么职位,是实权校尉,还是单纯的给他当一个幕僚?” 叶如晦微微摇头,反而是开口问道:“你想去?” 老赵淡然一笑,并不着急开口。古时贤人待价而沽虽让老赵感到有些矫情,不过在仔细想想之后,仿佛也有些道理。 叶如晦笑道:“本来是来当说客的,却不是靖南侯,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还有别的打算。” 老赵有些微失神,他料到有靖南侯的使者会上山来,方才吩咐山上兄弟不得阻拦,不过没想到会叶如晦会来的这么早,也没有想到他不是靖南侯派来的。 叶如晦没有兜圈子,开口说道:“是位不逊靖南侯的人物,而他要你是雪中送炭,不是锦上添花。你可以考虑考虑。” 老赵轻轻一笑,歉然道:“之前我做这个局确实是有打算,不过之后和媳妇商量,媳妇把我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虽说其中大多都是没用的牢骚,不过她说了句,读书人不读书干什么,让我豁然开朗。” 叶如晦淡淡道:“的确,读书人读书是天经地义。” 老赵把手中的空酒壶扔到远处,笑道:“此刻下山,我赵李青重拾圣贤书,再去考一考朝式,最好是金榜题名,好叫天下人都知道,我赵李青是个读书人。”、 这句话才说完,远处便传来声音,“赵李青,还在哪愣着干嘛,还不过来收拾东西!”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老赵微微一笑,轻声问道:“可让你有了难处?” 叶如晦轻轻摇头,说道:“不碍事的。” 这是他在山上,第三次说这四个字。 老赵点头,去捡起散落在外的山椒,端起木盆,缓缓离开。 远远的,叶如晦听着老赵和他媳妇两人的交谈。 “媳妇,能不能少带些山椒,不缺银子的。” “啧啧,赵李青,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哪能说丢就丢。” “……” “对了,媳妇,跟你说个事呗?” “嗯?” “把那二十文钱还了呗。” “赵李青,你是不是翻不过去这页了,是嫌书太多了?” “……” “媳妇,要不我提这个,你就看着就行。” “滚!” (本章完) 正文 第126章 一剑 有一个白衣人下了青城山,然后并不停留,直接往东越去,期间有很多江湖人士看见过这袭白衣,却无人敢上前交谈。虽说现在江湖上有不少江湖儿女喜欢模仿那位白衣剑仙打扮的,但这位无论是形态还是气势都和那位传说中的剑仙相差无几的白衣人却无人敢接近,按理说,总该有江湖儿女要上去攀谈一番,但都没有。 也或许是畏于白衣人手中拿的那柄古剑。 白衣人走的极快,快到不过数日,便已经走到了大楚与东越的边境。 这日午后,当白衣正式踏上东越的土地上的时候,山林之中,有个和尚缓缓走来,而他脚下,穿着一双草鞋。 对着这个已经是第六境的白衣人,才不过第四境的年轻和尚,双手合十,轻轻道:“阿弥陀佛。” 白衣人听说过这个和尚,当然听说过和认识不同,认识这个和尚的人不少,但相比听说过,就要少太多太多。 白衣人的岁数比和尚的岁数大,但论练武的年数,和尚比这个白衣人要长的多,在白衣人没有练武之前,这个和尚被誉为天才。 在白衣人提剑之后,这个世间所有形容天才的形容词,就都给了他。 有很多人不满,也有很多人不甘。 这个和尚也是其中一个。 修佛二十余年,更是远去过佛国的和尚已经比世间大多数高僧佛法都要高深,但仍旧有一件事让他想不通透,为什么自己会不如柳青和叶长亭。 一个不是很难的问题,却让这个注定会成为下任禅宗主持的和尚纠结了数年之久,为此,这个和尚去了佛国找答案,佛国的高僧却让他回来找。 前些时候,这个和尚在江畔和柳青打了一架,结局虽然和他所料相同,但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如柳青。 现在,他站在叶长亭对面,为的就是要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如他。 和尚挡在白衣人前面,一言不。 从青城山下来便从来没有开过口的白衣人终于开口,“不与。” 声音清冷,如同寒冬的冷风一般。 不与和尚微笑开口道:“贫僧不与,想向施主问一剑。” 叶长亭淡淡开口说道:“你接不下这一剑。” 只这一句话,场间便是剑气横生。 不与愕然抬头,眼前的叶长亭,仍旧一动不动。 不与定神,不去理这股已经围绕在他周围的凌厉剑意,而是不紧不慢的挥出一掌,先前对柳青的时候,他便挥过一掌,此刻对叶长亭,他又是一掌。 这一掌击出,场间剑意顿时消失,而对面的叶长亭忽然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一如既往的清冷。 不与蹙眉,以第四境对第六境,虽说胜算微末,但也并不是没有,史书上记载了太多例子。但不与知道,哪怕自己是不与,也没有胜的可能。 因为对面站的是叶长亭。 这个从握剑开始,便被剑阁视为李青莲第二的人物,要想击败他,在同代人中,那便是任何一人都找不出来。其实自从他踏入第六境开始,这个世间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敢说可以稳胜他。 叶长亭剑意内敛,看着对面不与,轻轻开口道:“我等你一刻钟。” 仍是不忿于叶长亭的轻视,不与冷声道:“要战便战。” 叶长亭此时选择下青城山,不是说待在山上对于剑道再无裨益。只是待在山中悟剑时间太久,让他想要出去走走。至于会不会去陵安,便要看他是否想去。至于说放下那段执念,这些年师兄劝了不知道多少遍,但该怎么样,就还是怎么样。 世人皆言叶长亭放不下执念,成不了第五境的大宗师,结果叶长亭用一剑破心魔告诉世人,我虽有执念,那又如何? 世人眼中的叶长亭,跟他何关? 不在有剑意显露于外,便显得叶长亭的剑道修为越高深。普通剑客能够剑意外放,在一州之地也能称得上高手二字,这便是古书上讲得水满则泄的道理。 杯子未装满水,何来外泄一说?所以剑道中人只称能够剑意勃的剑客才算踏进剑道门槛。 至于之后,剑道修为越高深,能可把剑意收到体内,隐忍不。便可称之为高手二字。 至于像叶长亭之流的剑道宗师人物,便无所谓剑意外不外泄一说了。 隐去剑意的叶长亭,手中古剑陌上草出鞘寸许,便已经惹得周遭树木尽数摇动。待古剑陌上草完全出鞘。不与得以观到这柄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神兵。 剑阁修剑亦铸剑,剑阁弟子及冠之后,便可到洗剑池选一柄或者铸一柄自己心意想通的剑,并且一生都只用一剑。十大名剑,除了吴钩与离皇两柄名剑不再剑阁之外,其他名剑,剑阁独占八柄。 叶长亭手中的古剑陌上草在剑阁的八柄名剑中,可排第二。仅次于李青莲曾经用过那柄旧酒。不思尘则位居最末。其实古剑相差不多,决定排名的,不过是握剑的人罢了。 出了鞘的古剑陌上草被叶长亭握在手里,轻轻向前递出一剑,叶长亭缓缓开口道:“开。” 剑意剑式尽佳的叶长亭不以剑意对敌,反而拿起世间剑道宗师所不屑的剑招来用就本来让不与倍感疑惑,等到这一剑挥出,不与才明白了为什么他比自己强。 看似平常的一剑,便让不与身后的树木尽数倒塌。 论气势,不与自知绝不是叶长亭的对手,第六境那浩大气机,并不是其他未入第六境的人能够想像的。要是叶长亭以气机压人,不与就算败,也决不会服气。可眼前的叶长亭完全一点都没有动用自己属于第六境那股凌然与世间大多数武夫之上的气机,而是递出了一剑。 就这一剑,打破了不与的全部幻想。 一剑挥出,叶长亭收剑入鞘,缓缓走过不与身旁,离开这里。 并不打算置他于死地的叶长亭,这一剑绝没有任何杀意,有的只是他对剑的感悟。 不与摇头,眼中有泪流出,脸上却是自内心的笑容,不与亦离去。 不多时,听说叶长亭下了青城山便一直追逐叶长亭而来的青衣女子到了此处,看到走的不远的和尚,她冷哼一声,“和尚,叶长亭呢?” 不与不语。 再度冷哼一声,青衣女子一闪而逝。 ........ ........ 没有停留的叶长亭踏进东越都城,那座信佛者天下最多的巨城都阳。 城里有座在东越地位仅次于菩提寺的寺庙——白马寺。 传说当年有菩提寺高僧去佛国取经归来,路经都阳,驼经的白马在此处休息良久。信佛的东越皇帝便在此处建造寺庙,命名白马。 之后白马寺在历代东越皇帝的支持之下,已经隐隐有了东越第一寺的名头,不过这是将菩提寺算在之外的。 展到今天,这座白马寺已经扩建多次,也是为了适应每年的礼佛大会。 今年的礼佛大会算来还有些时日,又正是黄昏,香客不多,寺中僧人正好得以休息片刻。 大雄宝殿里此时更是空无一人,倒是门外有个正在清扫院子里那颗菩提树落叶的年迈僧人。 僧人法号觉心,论起辈分来,算是方丈的师叔,这打扫庭院的事本不该他做,只是寺中的小和尚嫌打扫庭院枯燥无味,平日里也不肯好好打扫。 这个辈分甚高老僧也不多说,只是接过了扫帚,自己年复一年的在此打扫。 此刻老僧打扫完庭院,转而去看院里那颗菩提树。 庭院里响起脚步声,来人不刻意掩饰,所以以老僧的耳力倒也听的清清楚楚。 老僧转头,看见那袭早已经是名动天下的白衣,便不由得唏嘘长叹道:“施主,你终究还是来了。” 面无表情的叶长亭开口说道:“终究还是让我知道了。” 老僧觉心,双手合十,低声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叶长亭手中剑出鞘半许,老僧身后的石塔便轰然倒塌。 不去看这副骇人景象,老僧平静道:“施主,你入魔已深。” 古剑出鞘三分之二,大雄宝殿已然出现裂痕,支撑整座大殿的两根巨大石柱已经开始寸寸龟裂,整座大殿开始摇晃。 等到老僧开口说出“孽障”二字,已经完全出鞘的古剑轻易洞穿了老僧的胸口,而那座大殿轰然倒塌,碎石和断木溅起烟尘无数,久久不能消散。 趁着老僧生机还没有完全断绝,一向寡言的叶长亭终于开口说道:“你为此间寺庙负她,那我便让你死不瞑目。” 觉心死不瞑目。 等听到巨大声响闻讯赶来的护院武僧,便看到十分惊骇的一幕: 白马寺内众多建筑,包括藏经阁这等重要地方,皆是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寺内的几位佛法高深的武僧,皆当场暴毙。 而那股导致这一切的凌厉剑意,在消散前,更是重创了一位在寺中闭关的师祖,使其终生无望第六境。 而那袭白衣,则是飘然离去。 (本章完) 正文 第127章 剑(改) (肯定会补,还有,断更的原因是,我去学校了,开学之初总是有很多事。) 让那间天下有数的白马寺成为一片废墟,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东越朝堂先便坐不住了,从来都是没有过一个声音的东越朝廷,这次破天荒的统一了口径,要缉拿叶长亭。 告示才拟好,便有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入都阳城,不过都没什么不同,一律是死讯。 这座远不及大楚繁华的东越江湖,除了有天下四大宗门之一的禅宗之外,其余的,便是真的是没什么了。 数以百计的东越高手,自的围堵在叶长亭离开东越的必经之路上,只为了取叶长亭的命。 叶长亭没死,只是每隔些时日便有死讯传入都阳,整座东越江湖有名的高手,很快便死的七七八八。 而叶长亭已经快到了东越边境。 东越的皇帝陛下八百里加急,调动军伍,要在边境把叶长亭用精锐士卒将叶长亭围剿至死。 诏书比叶长亭先到剑门关。 在大楚与东越边境的剑门关,有一支人数原本在千人的守军,已经数年不变,从接到诏书开始,便从附近军镇调动了数千士卒过来,让剑门关第一次拥有了过五千人的守军,而且日夜灯火通明,关内充斥一股不同于往日的气息。 剑门关作为东越到大楚的必经之地,其实自修建以来,里面便没有驻扎过过千人的守军,因为东越同大楚的关系不浅,当年的东越皇帝曾赠地给大楚以保证自身安全,而打大楚自拿到那块地以后,也是一直尽心尽力的保护东越不受北匈欺凌。 所以一向信佛的东越人对大楚一直是心怀感激的。 此刻的剑门关的天赐将军府内,聚集着剑门关内所有校尉以上的军官,在那座以往几乎没有作用的议事厅里,所有将军校尉皆是神情激愤。 高台之上,同在场披甲的众位将军不同,有个身穿武官官袍的中年男子把手里据说是皇帝亲笔诏书缓缓举起,不一言。 这个可在东越军伍中排前三的天赐将军,这些年虽说驻扎在剑门关,手底下也只有寥寥千余守军,可是所以人都知道,这位天赐将军,怎么也当得当世名将的称号。 天赐冷声道:“诸位都知道陛下旨意,可有信心留下此人?” 听闻此言,在场的众人无不抱拳称是,天赐将军看向站在最前面的一名魁梧武将,开口说道:“皇帝陛下所派遣的十六位武道高手,都交由你,等到他有退却之心时,务必要留下他。” 天赐将军说的那十六位武道高手,修为都在第四境,是东越皇室能够拿出的最后家底。 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叶长亭名字,仅仅以他来代替的天赐将军,看着这名魁梧武将,轻轻说道:“到这个时候,这件事已经不是单单关乎白马寺了,更关系到咱们东越脸面了。” 魁梧武将重重点头,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天赐将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官袍,忽然开口道:“把我的战甲拿过来。” …… …… 与剑门关相对的,是大楚的边境雁门关,这座位于吴州的雄奇关隘,一直便由着王朝三大边军之一的征东边军戍守,主将更是大楚十二王侯之一的新亭侯。 和剑门关的沉重气氛不同,主将新亭侯自从接到来至陵安的密函开始,就一直都是脸色阴沉不定。 这个身世不凡的征东边军主将,前些日子已经知道了自己将要被调回陵安的事实, 知道了这个消息的新亭侯当夜只是一个人在自己的府邸内喝了一晚上酒,此时的陵安向他传来了一封密函,和东越那封一样,同样是皇帝陛下手书。 密函里的内容不多,只有意简言骇的一句话:救,叶长亭。 收到这封密函的新亭侯足足愣了许久,他不知道,这个几次三番闯入皇宫的家伙,为什么还能得到皇帝陛下的垂青。 他知道叶长亭在东越,也知道剑门关那边调集了许多人手要围剿叶长亭。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新亭侯甚至以为兵部会给他来调令,让他也参加围剿。 不去想这封手书,新亭侯轻轻摇头,不一言。 —— 叶长亭快到剑门关了,从都阳城走到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试图留下他,虽然大多人成了他剑下的亡魂,但仍旧有人在他身上留下了伤口。 这是在都阳城外的一处茶摊,有三个第四境的武夫联手想要留下他,虽然没有得手,却给伪装成小二的杀手有了出手的机会,淬毒的利刃刺入他身体寸余,虽不是致命部位,但上面的毒素却异常难缠,让他这些天都没有排干净。 再加上这些日子一波又一波的刺杀,让叶长亭极为虚弱,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如果换做其他人,或许会选择找个地方好好养伤,一个全盛的第六境强者,不管是谁,想要留下,都不容易。 叶长亭不是一般人,所以他选择继续走,一直走到了剑门关。 不知走了多久,剑门关的轮廓已经隐隐可见,叶长亭紧了紧手里的剑。 毁掉白马寺只是泄他愤怒的一种方式,所以当有人想要杀他的时候,叶长亭几乎并不下死手,只是那些不死不休要留下他的人,才会死在他剑下。 不过就算是这样,死在他手上的人也不少。 踏过这片山林,前方便是剑门关。 剑门关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原,是东越特意打造的,为的便是不让其阻挡关隘上的弓箭手的视野,踏出山林的叶长亭看着那片平原上密密麻麻的士卒,忽然轻轻一笑。 这个天生的剑客,忽然想起了剑阁前辈李青莲的一叫《侠客行》的诗,握住手中的陌上草,叶长亭的剑意达到顶峰,缓缓朝着前方的大军走去。 (本章完) 正文 第128章 铁甲 要是形容一支军队雄壮,世人大多会说其彪悍。但若是说一支军队能够无敌于世,便是以雄甲天下来形容了。 东越这支剑门关的守军自然算不上是彪悍,雄甲天下就更不用说,偏安一隅多年的东越军伍不说和大楚的边军比,就连大楚的州兵,可能都要比其战力高。 受东越皇帝诏书调遣到剑门关的士卒远比剑门关本来的士卒多了不少,这也导致了身为主将的天赐将军调动这些士卒也越的困难。 十数年未逢战事的东越人,已经快要忘记了战争的味道。 天赐将军披甲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战甲都未统一的士卒,眉头微皱。 作为东越国内为数不多的几位和北匈打过仗的将军,他自然知道,下方的这些号称东越最精锐的士卒,面对凶悍的北匈人,完全不会有任何一点胜算。 东越当年不敌北匈是事实,但却也不至于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东越皇帝不惧群臣反对,将那块与大楚和北匈接壤的土地送给大楚,经过时间的证明,确实是无比正确的抉择。 这些年的东越之所以能够国泰民安,完全都是大楚的功劳。不过这也有隐患,那就是当年号称是百万控弦之士的东越这些年的士卒已经远不如当初,至于战力,更是江河日下。 旁边的那个魁梧将军看着远处那个越来越近的白色身影,微微凝神,轻轻问道:“将军,真能留下他?” 天赐将军看着这个在东越军伍之中有“万人敌”之称的魁梧将军,他轻轻道:“他若是一点伤都没有,莫说这几千人,就算是十万人,也一样留不下他。” 在天赐将军右侧所站的是一名青年将军,身材矮小,至于相貌,更是不堪入目。此时站在这名魁梧将军身旁,显得更矮小,就好比站在大人身旁的稚童一般。 这名奉旨随军来到剑门关的矮小武将叫陈余,在本就不多的东越将军中名头尤为响亮,和那号称“万人敌”的魁梧将军不同,东越军伍上下更喜欢叫他“野狗”将军。 至于为何叫他野狗将军,说的就是这名武将身后并没有什么靠山,而是凭着自己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在极重门第的东越,要想在没有战事的东越军伍中爬起来,实话实说,并不容易。因此出了这个野狗将军之后,大多东越军方大佬除了表面上的嘲讽以外,心里是暗暗的把这个不过而立之年的矮小将军当成了未来自己的劲敌,且多加防范。 身材本就不高大的陈余听着两人的交谈,冷不丁开口道:“就算他只剩半口气,也不知道得用多少士卒的性命才留得下他。” 那名魁梧将军转过身看着这个本来就互相看不对眼的陈余,嘲讽道:“陈余,你是怕你手下的兵不堪一击?” 陈余抬起头,看着这名魁梧将军,冷冷道:“要是让我带兵去和北匈蛮子打,我陈余不会退半步,你让我用手下的士卒性命去堵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堵住的江湖人士,这买卖,老子不做。” 天赐将军转头轻轻说道:“陈将军,这关乎着咱们的颜面,况且这还是陛下的意思,你也想违抗?” 这个论品阶要比他高不少的天赐将军出来当和事佬,陈余也并不买账,他讥讽的看了一眼天赐将军,冷笑道:“脸面,当年打不过北匈把土地送给大楚就有脸面了?老子的兵可以死在战场上,但让他们不明不白的死在一个楚人手里,让老子怎么去向他们的父母交代?” 天赐将军不再说话,反而是身边的魁梧武将冷声道:“陈余,你这是以下犯上,你想做什么?” 陈余不去理他,反而去看那个越来越近的白色身影。 在城楼之上,这个在东越军伍中所有青壮武将中可排第一的陈余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竟然感受到了那股凌厉的剑意。 城下的士卒早已经列阵相迎,没有其他阵势,就是是挡在关外而已。 握着陌上草剑柄的叶长亭面无表情,只是在脑海中想起了自己的师兄。 临近阵前,陌上草终于出鞘,一股冲天的剑气狠狠从叶长亭身上炸裂进阵中。 陈余闭眼,不忍心去看接下来快要生的一幕。 不过很快,他眼睛又睁开,转头去看身后。 在陈余视线所及的地方,尘土飞扬。 不等陈余惊讶,有一杆大旗便出现在远处,然后便是一股人数在千人的骑军出现在剑门关远处,正朝这里疾驰而来。 那魁梧武将也注意到了,惊骇道:“大楚的征东边军?” 天赐将军脸色阴沉,看着这支尚在远处的骑军,一言不。 陈余紧握着腰间的战刀,眼里没有畏惧,反而是有些狂热。 对于任何一个有追求的东越武将,踏入军伍之初,几乎最大的愿望的就是和大楚最强的镇北边军交次手。 不止一次,许多东越的武将在闲谈时曾把天下的军伍排名,镇北边军在第一位,北匈的狼军在第二,而大楚的征东边军,以他们看来,最多也就和自家士卒相差不多。 此刻再见到这支虽然人数不多,但显得尤为彪悍的征东边军,陈余微微一叹,只是黯然神伤。 魁梧武将惊道:“难不成大楚要与咱们开战了,咱们不是世代交好么?” 陈余此刻没有了嘲讽这位同僚的心情,转头去看天赐将军。 天赐将军清楚这支骑军的战力,在东越,很多武将因为太久没见到过大楚军伍的威势,便喜欢用其和自家军伍相比,只有天赐将军自始至终都知道,东越军伍不及大楚任何一支边军这一悲哀的事实。 当年与几位老友在酒后闲谈倘若大楚要攻东越需要多久。 在座的都是东越名将,但都一致认为,不过三月,东越不存。 若说大楚不强,为何南唐十数年在南境不敢兴起战事,为何以北匈的彪悍性子,这些年未曾南下一步。 要知道在大楚之前,历朝历代都没少受北匈的欺辱。 想到这里,天赐将军颓然道:“收兵。” (本章完) 正文 第129章 靖南以外 (关于书友说上章最后那处讲历朝历代都被北匈欺辱过有错,长亭作一解释,我前面写北匈被大汉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是在大汉鼎盛时期,任何王朝都有衰弱。) 叶如晦在第三日清晨寻到了先行的车队,是在大楚南境的最后一座城内。 靖南城,这座修建时间久到已经不可考证的边塞要城,在大汉朝叫做南庭,而到了大楚替汉之后,便改名成了靖南城,由大楚三大边军之一的靖南边军戍守。 再看见华章侯的时候,是在行驿外,车队倒换了通关文牒,正准备出城。 华章侯的消息比叶如晦要来得快,自然是知道这趟上山的结果。想了想,华章侯开口说道:“这个赵李青倒真是下山之后去报考了今年的朝式。” 叶如晦走进车厢,轻轻回道:“希望他能高中。” 华章侯微微摇头,轻轻开口道:“这朝式高中和天机阁的榜单一样,都是极为不容易能够登上去的。对了,从东越传回来一个消息,想不想听?” 叶如晦点头。 华章侯笑道:“东越那座白马寺没了,是被叶长亭毁的,这座百年古刹可是禁不住剑仙的一剑啊。” 叶如晦不作声,只是听着下文。 华章侯见叶如晦没有什么反应,又开口说道:“当天东越便下旨缉拿这位白衣剑仙,却仍旧让他回到了咱们大楚,不过这在边境,差点引了征东边军和东越的战事。” 叶如晦终于开口问道:“大楚和东越世代交好,这是为何?” 华章侯笑而不语。 叶如晦蹙眉,疑惑着开口说道:“听说天机阁重排了榜十人,把第六境都排进去了?” 华章侯点头道:“兴许是叶长亭太过招摇,这次天机阁不藏着掖着,把整个天下的高手都刨出来了。” 叶如晦开口问道:“这天下第一是叶长亭?” 华章侯摇头,开口说道:“叶长亭虽说是厉害,但这次上榜也才第六,不及太多人。” 叶如晦有些狐疑,忍不住开口问道:“给说说?” 华章侯思索片刻,才说道:“这第一人是禅宗的上任掌教极苦,四十年前的天机阁榜他上过一次,后来据传是走火入魔死了,却不成想还活着。第二是书院掌教画孤心,第三是一个叫夏秋的武夫,第四是北匈王庭的北海王,第五便是南唐刀圣楼知寒,当时这位刀道宗师和汤槐安并称南北双绝,现在看来,汤槐安是比他差远了。第七第八皆是皇宫里豢养的高手,至于名讳则是不显。” 说到这里,华章侯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叶如晦。 叶如晦问道:“最后两位呢?” 华章侯摇摇头,“这最后两人都不是第六境,因此天机阁排出榜单,也有太多人不认同。而天机阁还是将剑阁掌教余留白和汤槐安排在了最后。” 车厢内两人不再说话,反而是车厢之外的护卫此时提起了精神,不像之前那样懒散。 一路上除了在山谷遇到伏击之外,这支车队倒也没有遇到太多难处,可此时不同,马上这靖南城一出,便不再是大楚境内,若是有心人想对这支车队做些什么,无疑要比在大楚境内方便的多。 侍卫统领张虎不理解华章侯为何不要靖南侯派兵保护,有靖南边军同行,可要比他们可靠得多。 叶如晦才回到车厢内,就听到车厢外的马三那大嗓门声音。 “小叶子,你这两天去哪了,可让老马我想死了。” 叶如晦苦笑,也没有回答,掀开帘子问道:“马大哥,你去过南唐么?” 马三笑道:“我哪去过南唐,老马我这辈就没出过大楚境内,要不是这次正赶上,恐怕是一辈子没机会喏。听说南唐的娘们比咱们江南的姑娘还要水灵的多,要是小叶你看上了,尽管带回来便是,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读书人最讨那些娘们欢喜了。” 叶如晦转移话题,不再和马三说这个关于南唐姑娘的事,他看着马三,轻轻问道:“南唐军伍如何?” 马三微愣,随即说道:“也就比咱们好一点,要说比肩边军,不现实。” 叶如晦蹙眉,他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能不能具体说说?” 马三看了叶如晦一眼,笑道:“要是同等数额的边军对同等数额的南唐士卒,不去考虑天时地利,只论战力,那肯定咱们赢。当然,三大边军战力不同,伤亡也不同,总的来说,镇北边军的伤亡肯定是最小的,征东边军的话,估计够呛。” 叶如晦点头,放下帘子之后便不在说话。 这支车队出了靖南城,往南唐而去。 起先叶如晦除了去悟汤槐安留给他的那道刀意之外就是研读纵横之学,后来等过了边境,正式踏入南唐的国土之上之后,叶如晦便把精力放在了车厢之外的风景之上。 由于这支车队持有南唐国书,因此从南唐边境到南唐都城江宁城,都并没有受到任何刁难。 至于这一路上,也走的平平稳稳,并没有任何不识趣的来打车队的注意。 其实张虎还是想的简单了,车队进了南唐其实比在大楚境内要安全的多。因为在整个南唐庙堂之上,没有一个人愿意这支车队在南唐境内生点什么事情。 越是临近江宁城,车队反而是走的越慢,本来出陵安之前,车队便已经计算过到达南唐的时间,当时算来,尤有多出来的时日。可后来在淮州和庆州多有耽搁,现在时间不够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华章侯并没有赶路的觉悟,而是反而让车队慢行,好似是要估计看看南唐那帮朝臣的耐心。 车内大多数人都惊异于华章侯的举动,放着前方的南唐都城不进,非要慢悠悠的在这车厢里多熬几日,莫不是脑子有病? 这番话也只能存在于众人心中,要说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就算去借一百个胆子,他们也是不敢的。 不过好在不过怎么磨蹭,车队还是走到了江宁城郊,离江宁城也只有数里之遥。 不过在此之前,有个人挡在了车队前面。而这个人,拿着刀。 (本章完) 正文 第130章 一刀复一刀 (写着写着睡着了,不然早更了,造孽啊。) 江湖侠士重剑而轻刀,便是自古有之。在鼎盛时期,整座江湖便可以说有半座是剑士的天下,那些名留青史的绝代高手也是剑士多于其他。 仿佛到了这个地步,江湖便该是用剑的天下,可万物盛及之后便是衰败,饶是出了无数剑道高手的剑道也会衰败。 百年江湖过后,虽说用剑的不及当年,但当今江湖上风头最盛的还不是白衣剑仙叶长亭么,这个视皇宫于无物的绝代剑客在江湖上仍旧是无数江湖儿女崇敬的对象。 南唐和大楚江湖相同,对于剑的喜爱,其实是要胜过刀的。不过,要说这南唐江湖第一人,毫无疑问是刀圣楼知寒,这个成名于十数年以前的天才刀客曾和同代的汤槐安并称为天下最强的两大刀客。 不过论天赋,楼知寒要胜过汤槐安实在太多,当汤槐安遍阅大楚皇宫无数典籍却仍旧被困在第五境时,这个南唐刀圣则是选择在荒山老林苦修,也总算是苍天不复有心人,老而弥坚的楼知寒终于是破开那道关隘,成功的破开第五境,踏入第六境。而且这些年武道修为越精进,不曾在原地踏步。 而在最新的天机阁排出的榜十人,楼知寒排在第五,力压现在风头正盛的叶长亭。 在大多江湖人士都还停留在第五境已是世间无敌的认知上的时候,叶长亭的横空出世便让他们狠狠震惊了一把,可当达到这个传说中境界的叶长亭入皇宫无果,对于大楚皇宫的认知,无疑由提高了一个档次。 至于之后,天机阁这一榜单出来,将不显山不露水的世间高手全部挖出来的时候,世人才现自己那个对于第五境已经无敌于世的认知是多么愚蠢。 此刻挡在车队之前的那个年轻刀客负刀而立,有着一副俊美的面貌,但却散出一股极为平淡的气息,看起来极为矛盾,却又极为正常。 车队缓缓停下,在车队最前方的张虎已经握紧刀柄,看着这个身份不明的青年刀客,喝道:“大楚使者车队,闲者退却。” 那个青年刀客抬起头,露出个干净的微笑,朗声道:“刀斋风行歌奉师尊之命,特来向汤师叔高徒讨教。” 南唐刀斋,这个在南唐江湖上排不上号的几流门派,却因为有了刀圣楼知寒的坐镇,变得人尽皆知。 乍听到汤师叔这个称谓,在车厢里的华章侯也是微微蹙眉,他自然是知道这个叫风行歌的青年刀客口中的汤师叔是刀道宗师汤淮安,却是不知道楼知寒和汤槐安有同门情谊。 其实知道这一层关系的人也不多,楼知寒年轻时候曾到过大魏学习刀道,当时传授楼知寒刀道的也是汤槐安的老师,所以这两个当年最出类拔萃的刀客,其实算的上是师出同门。 叶如晦得到过汤槐安的刀道传承,算的汤槐安上半个弟子,这个风行歌自然要讨教的就是他了。 看着从车厢里踏出的叶如晦,这个刀圣楼知寒的高徒开口说道:“师尊曾言,天下刀道,唯有汤师叔可与他一较高下,年轻时候和汤师叔交手数次却都未分胜负,此时让行歌来,便是想看看高下。” 同之后慕名而来拜入刀斋的人不同,风行歌是楼知寒从小便收的弟子,这些年稳扎稳打,境界早已经到了第三境,要不是楼知寒一直不让自己这个弟子太快破境,怕没有打好根基,次榜之上,也不会没有他的名字。 叶如晦行了一礼,打量了下这个面貌极为英俊青年刀客,歉然道:“在下其实对于汤老的刀道,也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 有着南唐第一人作为师尊,这青年刀客也说不上倨傲,听着叶如晦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轻轻说道:“师尊在行歌来时便说过,汤师叔这辈子眼比天高,一直看不起世上任何高手,可却破天荒的写信告诉师尊自己收了个徒弟,因此可以看出师叔是如何自豪,不过师尊与师叔斗了一辈子,两个人都是要强的性子,谁也不服谁,师尊也不愿师叔在弟子上比过自己,于是便让行歌前来讨教。” 风行歌并不隐瞒,一五一十把缘由说出来,期间语气柔和,只是透出一股无奈的情绪。 顿了顿,风行歌再说道:“此刻江宁城中也有很多人看着行歌这一战,虽说不是师尊本意,可终究是身在南唐,有些事情,师尊也不好多说,只是请公子放心,你我份属同门,点到即止即可。” 这番话,实在让人生不起恶感来。 叶如晦不再推辞,只是转头看向高坐在马背上的马三,开口笑道:“马大哥,借刀一用!” 马三咧嘴一笑,将腰间别着的军刀解下扔给叶如晦,打趣道:“小叶子,要是打不过趁早给马大哥说,咱们不会笑话你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算是一直绷着脸的张虎都仍不住抽了抽嘴角,更枉论平时插科打诨惯了的一众侍卫。 在车厢内的华章侯轻轻摇头,掀开帘子,走出车厢,打定注意要看看这两个代表着当世最强刀道的年轻人一战。 风行歌解下负在背后的刀,握在手中。当世年轻一代的强者,大楚有柳青和郭硬,东越有不与,而北匈也有那个野人,可惟独南唐,没有拿的出手的年轻高手,自小便立志要成为天下用刀第一人的风行歌怎么会无动于衷。 风行歌静心,手中的刀已经出鞘,有股刀意也缓缓升起,看似中正平和,但实则十分凌厉。 叶如晦接过这柄由大楚工部打造的军刀后,并不着急对敌,反而是轻轻抚摸着刀身,等到风行歌的刀意升起之后,叶如晦才握住刀柄,之后从他身上也升起一股刀意。 两股刀意大相径庭。却又殊途同归。 华章侯感受着这两股并不算太过强盛的刀意,并不言语,静静看着这两个人接下来的比拼。 (本章完) . 正文 第131章 挑帘式 (每次写打斗场面,长亭感觉就像安了个假脑子,这一章的时间当我平时写三章了。) 一旁的华章侯出身军伍,一身修为是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他的招式重杀伐,力求一击毙敌。至于其他的,便不再他考虑之内。 年轻时候,才入军伍,听到说谁谁谁为了什么恩怨约人一决死战,别的袍泽总是对于这些事情份外感兴趣,不过在他看来,那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做,对于武道能有多大威力,也不是很清楚。等到后来,华章侯亲眼看到军中有悍将叛逃,几十号人都拉不住,主将出手,轻而易举的便拧断了他的脖子。这才让他知道了武道修为的作用。 其实自己所处的这个江湖远不如以前的江湖有趣,当年的江湖终归会有个无敌于世的武夫镇压整个江湖,也会有无数人为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而勤于习武。 或许是大楚军伍太过强盛,把这座江湖压的不如当年,李青莲之后,天下再无第一人之说。偶尔有极其惊艳的高手也不过昙花一现,并不长久。难怪以前江湖中流传着江湖气运皆被大楚所攫取的传言。 不过现在的江湖渐渐有了当年的气象,叶长亭敢视皇宫于无物,不与敢悍然向他出手,一向势弱的南唐出了天下第五的刀圣。 年轻一代的高手,柳青一只脚踏进了第五境,郭硬入第四境,再加上五境之下无敌手的冉无序。 当然,还得加上这个刀圣高徒风行歌和叶如晦。 两个不算是太过厉害的武夫交手,看样子自然不如古书上记载的那样要天崩地裂,只是两人都有名师指点,流露出来的气势又不同于一般的第三境高手。 既然开始说是点到即止,两人自然不会生出什么杀意来,只是生出了些刀意而已。 面容俊美的风行歌微微一笑,率先拔刀,手中的刀和精美刀鞘摩擦,出一股类似金石交错的声音。 刀劈在叶如晦尚未出鞘的刀鞘之上,风行歌没有一刀毙敌的打算,因此在这一刀劈出过后,长刀顺着刀鞘下滑,削向叶如晦握刀的手。叶如晦盯着快要削到自己手的长刀,手腕力,生出一股气机微微挣开对面的刀,趁风行歌气机流转,将手中的这柄军刀拔出。 风行歌在手中刀被震开不过半息,便气机横生,一刀复一刀的劈砍在才出鞘那柄军刀之上,至于刀身之上,则露出一股淡青色的青芒。 这一手看似如同山间樵夫的砍柴的招式,是风行歌在山间观看樵夫砍柴年余才悟出来的刀式,虽说是并不像其他刀式那些变幻莫测,可这一招,正是走的朴实无华的路数。当年刀圣楼知寒见过这一招,仍是夸奖他这招返璞归真,暗暗契合天道。虽说是还有无数后手,但风行歌仍旧先把这招大巧若拙的刀式先行施展,以示尊重。 在接下数刀之后的叶如晦明显感觉到了手臂的痛感,知道对方这一招一刀比一刀更强,显然是威力叠加,叶如晦反手一刀挑开这刀,身体后撤,不见如何动作,就换成左手持刀,反手上撩,避开了风行歌的刀势,转而刺向他的小腹。后者收刀格挡,显得十分轻松写意。 叶如晦蹙眉,论境界,自己的第三境是才踏入的,自然不如在第三境打磨多年的风行歌厉害,至于刀式,风行歌有刀圣楼知寒指点数年,比只受过汤槐安数日指点的叶如晦要强太多。 况且汤槐安与楼知寒不同,前者重意不重式,而后者则是对式比意看重。要说高低之分到不好说,无论是术还是意练到顶峰,仍旧可以无敌于世。不过现在对于叶如晦来讲,其实是吃了太多亏,刀势本就需要雄浑的气机作为支撑,到第五境的汤槐安可以肆无忌惮的用刀势对敌,而不担心有气机枯竭的时候,可叶如晦不同,要是多用两次刀势,恐怕就得任由对方宰割。 从小便以练刀作为毕生唯一追求的风行歌,有着不俗天赋,加上有本身就算是用刀无敌于世的楼知寒悉心指点,可以说除了郭硬,在年轻一代,用刀的,没有人比他更好。 叶如晦一退再退,脑子里在飞快演练汤槐安传给他那招可称刀势巅峰的精妙招数。 风行歌没有留给叶如晦喘息的时间,手中长刀泛起淡青色光芒,拖刀而走。 叶如晦改为双手握刀,竭力挡住风行歌的攻势,相比而言,占据上风的风行歌显得轻松写意,叶如晦对他并构不成威胁,而力有不逮的叶如晦则是十分吃力。 风行歌每一次出刀都让叶如晦疲于应对,一刀又一刀,占据了绝对上风,十数年的苦练,怎么也比半吊子出家的叶如晦强的多。 此刻的风行歌旧气已尽,新气未生。 来了?! 叶如晦后撤一步,胸中气机横生,聚于刀上,此刻便是刀意大盛,胸中积蓄多久的刀意如江河般泄出,一招才具雏形的挑帘式。 有人说这招是汤槐安刀势最强的一记杀招,更是五十年江湖的刀势顶峰绝学,与刀圣楼知寒的刀式“小酌”都是天下刀客难以攀爬的高峰。 剑道以叶长亭为尊,而这刀道无疑就是楼知寒和汤槐安的天下,只是汤槐安才败在叶长亭手下,就已经让天下刀客怒目,若不是天机阁还是把楼知寒排在叶长亭之前,这天下刀客可能脊梁骨都要矮几分。 挑在风行歌气机交替的时候使出这记算是只是神似两三分的挑帘式,便是叶如晦最开始的打算,至于能不能建功,就不是叶如晦可以担心的了。 伴随着这股气势不弱的刀意从他身上炸裂开来,叶如晦便再也站不住,脸色变得灰暗,显然是要了老命,这招挑帘式要是换作汤槐安来使,自然是说不出的轻松写意,丝毫不费气力,要是还有闲心,汤槐安完全可以使出十遍二十遍挑帘式,而不去担忧气机枯竭的问题。 使出来这一刀的叶如晦杵刀而立,胸中气机已经空空如也。 (本章完) 正文 第132章 寒水 到了,江宁城的城门近在眼前,车队缓缓前行,很快就在城门口遇到了前来接待的南唐礼部的官员,张虎在车外与这些官员交涉,至于华章侯就根本没打算出去。 车厢中,脸色不好看的叶如晦感受着车厢外的动静,开口说道:“不出去看看?” 华章侯把眼睛从手里的书上移开,平淡说道:“要想见本侯,这几个人可不够格。” 叶如晦不说话,去思考先前风行歌最后施展出那一招砍柴,也就是那一招硬生生破了他学自汤槐安的那半吊子挑帘式,败北在叶如晦料想之中,要是自己能够胜过那个从小练刀的风行歌叶如晦才会觉得奇怪。武道一途,除了天赋之外,还有一样苦练却比天赋更加重要。 不去说天赋,单单是苦练,自己比不过风行歌便是情理之中。 华章侯抬起头,轻轻道:“最后你那招挑帘式已有峥嵘气象,之所以没有敌过风行歌其实也怨不得你。以本侯看来,原因不过是两个,楼知寒对于汤槐安的绝学最是了解,这些年想必也没少给风行歌指点。至于第二个,就是风行歌的境界占优了,无论是对敌经验还是修行时间,你差他太远,所以怨不得你。” 叶如晦轻轻点头。 车队缓缓进城,想要见华章侯的南唐官员没有能够见到,也只得作罢,派人带这支车队去行驿休息。 江宁的建筑和城内布局和大楚微有不同,皇宫处于中央,四道城门修的有一条直道直至皇宫,直道两旁每隔五步便栽种的有一颗南唐特有的皂角树。直道外九步开外才是大大小小的高楼。 这支来自于大楚的车队是吊足了江宁城内众人的胃口,早在十数日前,便有消息说这支车队入南唐了,按照大楚边境到这江宁城的路程,再慢,五日前说什么也该到了这江宁了,可没想到的是,这支车队居然今日才踏进这江宁。 在车队入城到行驿两旁早已经站满了人,这些南唐百姓太多没有见过有这样一支车队进过江宁城,在大楚和南唐交恶开始,便再也看不到楚人使者来见过南唐皇帝。 可这次不同,楚人不仅来了,而且据说车厢里坐着的那位,是大楚十二王侯之中的一个。对于大楚王侯的认知,南唐大多人的认知便是那些战无不胜的大楚军队的领袖。 他们对于大楚的了解,还局限于那支把南唐打得毫无脾气的边军身上。 众多南唐百姓堆积在两旁,看不到车内风景,便把精力放在了车队两旁护卫的侍卫上,不过或许是眼力不够的原因,怎么看也没看出来这帮侍卫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同这些市井小民出于新奇观察这支车队的无聊举动,在一处看起来不起眼的高楼之上,摆着一张红木桌和一张普通的八仙椅。桌上摆着一碟红枣和一杯茶,椅上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椅子只有一张,这个男人坐着,另一个青衣男人便只能站在一旁。 车队缓缓自楼下经过,这名青衣男人不一言,也不去看众人都翘以盼的车队。 “怎么,不想看看这位大楚王侯的斤两?” 微胖的中年男子拿起一颗枣子,轻轻笑道。 那青衣男子不搭话,只是望着远处。微胖的中年男子笑道:“也是,你这种第五境的大宗师,自然是看不上这小小的一个大楚王侯,只是前些时日你去刀斋,怎么没敢和楼知寒交手?” 青衣男子收回目光,冷淡说道:“楼知寒武道修为一骑绝尘而去,整个南唐无人可比,我不是他的对手。” 微胖的中年男子咽下一颗红枣,又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才开口说道:“那你是在等叶长亭,想和他争剑道第一?” 青衣男子平淡开口:“单论剑道,我和他五五之间,只是他已入第六境,难免不公。” 微胖的中年男子不置与否,指着楼下的车队,轻轻道:“朝堂上那帮人一天到晚闲得慌,居然去拾掇楼知寒去找茬,这位天下第五可不是很好惹。” 青衣男子一如既往的冷淡语调,“不过是练武的时间长些罢了。” 微胖的中年男人再度喝了一口茶,余光瞟了一眼青衣男子放在腰间的双手,看到虎口上那层厚厚的老茧,微微失神。 这个在南唐江湖上已经是当之无愧用剑第一人的青衣男子这些年虽然在南唐罕见敌手,而且剑术也算出神入化,江湖上还是普遍认为这个青衣男子不如那名几入皇宫的白衣剑仙。 前些时日,这个青衣男子曾经在南唐的望江旁击杀了一名久负盛名的江湖高手,还被人认成了叶长亭。 青衣男人有个极为清冷的名字,就和他的性子一般冷淡。 冷寒水,这个立志要成为天下用剑第一人的南唐剑客忽然开口说道:“我要去北匈一趟。” 微胖的中年男子愣了愣,“不要命了?” 冷寒水摇摇头,轻轻开口道:“只差一点,我便可以踏足那个境界,到时候我便可以告诉天下人,冷寒水是冷寒水,叶长亭是叶长亭。” 中年男子破天荒有些恼火,“狗屁不通。” 中年男人作为南唐朝堂上都有一席之地的庙堂重臣,不过人缘却是不好,没能在庙堂结下香火情,这些年树敌不少,但仍旧能够活着,除了他自己如履薄冰之外,有这个在南唐江湖上堪称可入前三甲的好友也不无关系。 冷寒水自顾自说道:“我只不过需要一个契机,不会去找北海王的麻烦。” 中年男人打趣道:“那这些日子我得少出几次门了。” 冷寒水没理会他,反而是开口说道:“还得和楼知寒打一架,那柄素罗还在刀斋,不拿回来,总觉得差点什么。” (本章完) 正文 第133章 李青莲的酒肆 车队走到行驿下榻之后,便来了好几拨南唐官员,来意大致相同,都想见一见这个大楚王侯。其实这些官员官阶都不高,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自己,各自背后都有各自的门路。 选在这个节骨眼敢大张旗鼓来见华章侯的官员,毫无疑问,在南唐庙堂上地位不会太低。华章侯并没有露面,倒是张虎黑着脸拒绝了来访的所有人。 同行的侍卫这些天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在得到华章侯的应允后,便分批的出去“放松” 至于那些自陵安出来后便一直没有宽过心的陵安子弟,早离开行驿找乐子去了,倒是那个翰林院抄书郎一个人待在行驿内,没有外出的迹象。 叶如晦早些时候就一个人出去了,在江宁城一个人漫无目的的闲逛,在午饭光景才终于在一处偏僻小巷里寻到一家看起来实在寒酸的小酒肆。 小巷本就偏僻,这家小酒肆又位于小巷尽头,自然是有够偏僻,要不是误打误撞,还真找不到这处酒肆。 站在酒肆门口,叶如晦微微一笑,想起了自己在洛城那家酒肆。摇摇头,他踏入这家小酒肆里。 酒肆和其他酒肆也没有区别,只是要小的多罢了。厅堂里只有一张方桌,柜台上零星摆着几坛不知道名字的酒,平常酒肆应有的花生米、腌菜这等下酒菜,这里也都没有。 酒肆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酒客,至于那张方桌不知道是因为一向没有客人酒肆老板也就懒的擦拭的缘故,方桌上积了不少灰尘。 走到方桌前,叶如晦看了一眼屋内构造,没有什么新奇之处,只是在柜台旁有一道布帘子,里面想必是有间里屋。酒肆里没客人,就连老板也不知去向。 叶如晦自顾自的找了抹布将方桌旁的板凳和方桌马虎擦拭一道,才坐在方桌前,等着酒肆老板归来。 百无聊赖的叶如晦瞧见一旁酒肆墙壁上刻着一行小诗,或许是年岁太久,字迹看不太清楚,叶如晦不得不站起身凑近一些,才勉强识出。 叶如晦轻轻念出墙上的这小诗:“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再往下看,便是落款。 落款相比小诗内容,要好识别的多,在诗句下面,赫然刻着三个字:李青莲。 叶如晦摇摇头,自然不认为这诗是李青莲所留,只当作是某个醉酒客人随意所作,毕竟就从这位诗仙存世诗稿来看,任何一都比这诗要好太多。 把视线移回来,却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身前响起:“你不信这是李青莲留的?” 叶如晦愕然抬头,便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搀扶着一个老妪缓缓从那道布帘子之后出来。 年轻女子穿着淡雅,样貌算不上美丽,只是让人看着觉得十分舒服,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而那个老妪杵着一根木拐,脸上满是皱纹,此刻在年轻女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到这张方桌前。 看了一眼已经比先前要干净的太多的方桌,老妪缓缓坐下,又开口问了一遍,“你不信这是李青莲留的?” 叶如晦点点头,开口说道:“晚辈有幸读过李先生的诗集,其中任何一都要比墙上这诗好太多,以李先生的造诣,当不得是这种水平。” 老妪微微一笑,轻轻说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先生,你说的都对,不过老婆子要告诉你,这诗就是他留下的。” 知道叶如晦会不解,老妪缓缓开口说道:“当年他写这诗的时候,才十六岁,喝醉了酒,硬要在墙上留下这诗。后来我爹说要抹了去,他还和我爹急,说不能抹,他至多五年就会名动天下,到时候这诗就值钱了,来这里喝酒的人便会多不少。当时还和我爹打了赌,我爹存了些小心思,要他五年不能名动天下就留下来当一年的小二。不过他还是赢了,爹没能让他留下来当小二,这小酒肆也没有多好些客人,因为爹没有告诉客人们他曾经在这里喝过酒。” 叶如晦笑而不语,他不去想这位老妇人会骗他,这个年纪的老人倒也没有必要。 倒是那个年轻女子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叶如晦指指柜台上的酒,轻轻说道:“喝酒,还能干什么。” 显然对于叶如晦这个答案不太满意的女子冷哼一声就要作,倒是老妪摆手说道:“采青丫头,去给公子拿酒,顺便去后面炒碟花生米。” 叫做采青的女子听到自己奶奶的吩咐,只得去后面去给叶如晦炒花生米,至于走之前,则是用眼睛狠狠剐了一眼叶如晦。 受了无妄之灾的叶如晦只得摇头苦笑,那个不知身份的老妪却是笑道:“年轻人,你好像一个人,像这间酒肆的上一个客人。” 叶如晦疑惑道:“谁?” 老妪摇摇头,反而是说道:“当年李青莲其实回来过。” 听着这个老妪不着边际的话,叶如晦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老妪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叶如晦笑道:“这不是喝酒的地方么?” 江湖上有太多高手看起来不起眼,实则却是极为厉害,就比如叶如晦最早在陵安遇到的那个卖烧饼的小贩,也比如这个在这家小酒肆里的老妪。 老妪笑道:“这间酒肆近十年一共来过三个客人,其中两个,我让他进来了,另外一个,老婆子却没让他进来。你不用去猜这几人是谁,老婆子这就告诉你,进来的两个人,一个叫叶长亭,一个叫冷寒水。而没有让他进来的那个人,叫楼知寒。” 老妪谈起这三个人,看起来云淡风轻,但在叶如晦心中便是翻江倒海,这三人除了那位南唐第一剑,其余两人稳居天下十人之列。 老妪并没有卖关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叶如晦如遭雷击。 “这间酒肆,就是李青莲开的。” (本章完) 正文 第134章 故事中的李青莲 (这章近三千字,关于篇幅长短,长亭对你们的评论也是服了。) 李青莲是何许人也?! 就像周夫子对于世间所有读书人一般,这百年江湖,这位剑道天才对于剑道的影响丝毫不弱于周夫子。 叶如晦内心翻江倒海,这家酒肆是那个剑道巨材李青莲开的?他虽然不算是从小练武,但自从开始练武以来,自然对这些已经在这本叫江湖的书上画下浓重一笔的显赫人物算是牢记心间,而李青莲在这些人中间又要更为璀璨。 老妪缅怀道:“这间酒肆的房契上写的就是他的名字,你们都以为他最想做的是名震江湖的大侠,可他告诉我,他早觉得这江湖无趣,还不如开个酒肆度过余生。可他骗了我,也骗了我爹,娶了我,在把爹的酒肆给骗到手之后,他又出去了,然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叶如晦转头看了眼墙上那据说是李青莲亲笔所留的小诗,然后才开口道:“李先生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只是一去不返,未免太过绝情。” 老妪缓缓摇头,出人意料的说道:“其实我不怨他。” 叶如晦错愕,本来让一个女子独守一生是多大的痛苦,依叶如晦看来,怎么说,都该有怨言才对。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老妪眼眶湿润,轻轻笑道:“你们爱的李青莲不就该如此么,只是老婆子爱的李青莲不该是这样子罢了。” 老妪缓缓起身,叶如晦连忙去扶,老妪没有拒绝,在叶如晦的搀扶下,到柜台拿了一坛已经布满灰尘的酒和两个相比而言略微干净一些的酒碗,重新回到桌前坐下之后,老妪颤颤巍巍的举起手,将那坛酒启封。 酒香醉人,顿时便是满屋飘香。 作为早些时候便是酿酒为生的叶如晦自然知道这是一坛好酒,老妪丝毫不嫌弃酒碗不干净,自顾自给两个碗都倒了酒,然后拿起靠近自己身旁的那碗酒,颤颤巍巍递到嘴边。 叶如晦犹豫片刻,端起靠近桌上剩下的那碗酒,望了眼酒碗中的些许杂物,想要一口喝完,不过才有一小口入喉,便忍不住扯了扯嘴。 “是不是很苦?” 老妪笑眯眯的看着叶如晦。 叶如晦点点头,看向老妪那酒碗里已经不多的酒,实在没有想清楚为什么闻起来酒香醉人的酒喝的时候会满嘴苦涩。 老妪笑着摇头,“这就是李青莲酿的酒,我爹教过他很长时间,却没想到,他酿的酒却是闻着香,味道却是极苦。他喝酒还行,酿酒就差太多了。上次有个年轻人来的时候,老婆子也给他喝了一碗,喝的时候还不情愿,不过他一听说是李青莲酿的酒便非要喝完,老婆子劝都劝不住,老婆子就不明白了,李青莲他难不成放的屁都是香的?” 叶如晦强忍笑意,不过看起来忍得有些辛苦。微微思索,觉得是有道理,人人都吃五谷杂粮,别人放的屁是臭的,难不成这个曾经的剑道魁放的屁是香的? 老妪笑问道:“你这年轻人,想笑就笑出来,忍着做什么。在你来之前,也就是那个叫叶长亭的年轻人来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有喝这碗酒,老婆子一开始就告诉他酒是苦的也是李青莲酿的,不想喝可以不喝。然后那年轻人真就不喝了,只是站了一会儿便走了。至于那个非要喝完这碗酒的年轻人叫冷寒水,他从老婆子这里要走了李青莲生前的那柄木剑。老婆子知道他的想法,不过相比而言,两个年轻人我更喜欢后面这个年轻人,所以老婆子我还把李青莲无事就念叨的几句话告诉他了。” 叶如晦疑惑问道:“那楼知寒呢?” 老妪冷哼一声,“那个老东西,一来就要看李青莲当年悟剑的那间屋子,真是为老不修。我如何能够给他看,自然便不让他进来了。” 叶如晦一头雾水,你老人家连李青莲的木剑都送给冷寒水了,悟剑的那间屋子你还不给旁人看,也太没有道理了。 是看出了叶如晦的疑惑,老妪幽幽道:“这女儿家的闺房怎么可以给外人看?” 叶如晦明显一顿,感觉生出些鸡皮疙瘩。 老妪转头问道:“年轻人,你想要些什么,老婆子看你挺顺眼,只要不是要看那间屋子,老婆子都可以答应你。” 叶如晦一怔,自嘲道:“我只想要壶好酒。” 老妪一顿,反而是露出些更欣慰的笑容,笑眯眯的开口说道:“老婆子酒肆里的酒都是苦的,没有好酒。” 这个世间上有两类人最不好琢磨心思,一种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至于另一种便是那种武力达到不可描述的境界的高人,性情喜怒无常,说不定上一刻还和你谈笑风生,下一刻便笑着拧下了你的人头。 叶如晦从来不认为天下会有掉馅饼的好事,李青莲的旧物,随便一件都足以让天下武夫争的头破血流。此时就算这个身份不明的老妪能够毫不在意的送出来,叶如晦也绝不敢轻易收下。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不过好在刚才去炒花生米的采青此刻端了一碟花生米从里屋出来。 等到那碟没多少颗的花生米端上方桌之后,老妪再度开口说道:“你既然不要老婆子想送你的东西,那也就算了,只不过老婆子冲着你叫李青莲那声李先生还是想和你聊聊。” 叶如晦轻轻道:“晚辈洗耳恭听。” 老妪喝了口苦酒,惆怅说道:“世间说他是诗酒剑三仙,但老婆子告诉你,在他十六岁之前,他想的是要做个大商人,最好是那种富可敌国那种,至于缘由,老婆子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这个人其实很笨,老婆子曾教他女红,他一辈子没有学会。” 叶如晦忍俊不禁,这样一个绝代剑客,你教他女红,传出去怎么也得让人惊掉下巴。 叶如晦听了这些不为世人所知的辛秘,也不去深思,只是默默打量身前这个老妪的修为深浅,作为李青莲亡妻到现在能还能活着,不说其他,境界肯定是极为高深,不然如何敢叫楼知寒不得进门。 只是对于李青莲为何会在这里开一间酒肆,又怎么会娶妻之后还浪迹天涯,叶如晦很是疑惑,但仍旧不好意思开口问。 炒了花生米又退回里屋的那个唤作李采青的女子静静望着墙上那副自己亲手画的人像,默不作声。 人间最难理解的是相思,画上的年轻男子是和李采青一起长起来的,算得上青梅竹马,本来自家奶奶并不反对,还乐见其成。只是不知道这个年轻男子犯了什么邪,非要去青城剑阁拜师学艺,要立志当一名绝世剑客。本来一向脾气温和的奶奶破天荒的了火,不再让她和那男子见面。并放出话来,说是那男子一定要去习剑,她就不可能把她嫁给他。 男子也倔强,当天便离家去了,并誓不成天下第一剑客不回来。 其实李采青不知道的是,那男子之所以要习剑都缘于她前些时候曾说过一句,想嫁给天下第一剑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采青,又在想那个混小子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屋的老妪看着自己的孙女,轻轻开口问道。 李采青赶紧抹了抹眼里的泪水,赶忙去扶自己的奶奶。 老妪看着李采青,轻轻道:“不是说奶奶不让你和他好,只是这混小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学剑,奶奶不放心你。” “奶奶这辈子就是嫁了个剑客,结果守了这辈子寡,奶奶就只有你这个孙女,怎么舍得你步奶奶的后尘?” “其实奶奶也不明白,怎么这些男人总觉得要闻名天下了,才对得起心仪的女子,咱们女人要的其实不多,就是自家男人陪在身边也就行了。” “采青,要是那混小子回来,你把他留下来,别让他出去了,要是他还想习剑,奶奶也不拦着,就把你爷爷留下来那些剑谱都拿给他,不然他自己要练多久才能成天下第一去了。虽然奶奶也没有觉得他会成为第一,但终归是咱李家的孙女婿,怎么也得成个高手才行,不然就算奶奶同意,怕是你那死去的爷爷也不同意。” “还有啊,这些年奶奶让你每年清明时分给你爷爷烧些纸钱你都不愿意,奶奶知道你是怪你爷爷抛弃了我,可奶奶自己都没有说什么,你这傻丫头生个什么气。等你以后你就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说旁人看得更清楚,反而是非亲身经历不懂的。” 李采青早已经泪流满面,此刻咬着嘴唇,只是不停点头。 (本章完) 正文 第135章 一人撑伞,一人挡门 (还差o票oo,兄弟们帮个忙如何?) 叶如晦才踏出那间酒肆,天色开始灰暗,踏出几步之后,便开始下雨。 在雨水丰沛的南唐,下雨这件事,显然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叶如晦回到屋檐下,看着说来就来的雨,这条小巷算是偏僻,排水设施也说不上多好,因此很快小巷的地面上便开始积水,正感叹这天气无常的叶如晦听见些异样声音,猛然抬头。在视线尽头,有人撑伞而来。 其实算来,不管是什么时候有人朝着这里走来都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毕竟这条小巷除了这间酒肆之外,还仍旧有着不少的住户。 可叶如晦却微微蹙眉,隐隐觉得不同寻常。 从远处走来的那人面目藏在伞面下,只是露出那只撑伞修长手掌。其余的看不怎么清晰。 透过雨幕,叶如晦注意到,那人的腰间别的有柄无鞘长剑,长剑样式比平常的剑身要窄小寸余,便更显得细而长。 叶如晦在打量着这道一身青衣的身影,要是叶如晦离他再近一些,就会现在雨间行走的他不仅衣襟没有被雨水溅湿,就连踏在满是积水的石面上的鞋面都没有湿。 在那人缓缓向叶如晦走过来的时候,那间酒肆里传出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冷寒水,你要的东西老婆子已经给你了,老婆子不给你的,你不能抢。” 叶如晦一怔,之前才和老妪谈起冷寒水,这么快正主就来了? 那道藏在伞下的身影微微开口,声音实在是冷清的可以。 “晚辈北上之前,想一观李青莲的剑道。” 酒肆里的老妪声音微寒,已有不悦:“李青莲的剑道不适合你,你走。” 那道身影不再说话,仍旧是一步一步朝这里走来,不过这次走的明显并没有先前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前进。在叶如晦的视线之内,雨滴滴在伞面上并没有平常的迸裂四溅开去,反而是奇异的顺着伞面落下,自始自终都没有有任何似平常雨滴一般。 小巷之中,有道奇异的声音微微响起,似是蝉鸣,又像是蜂鸣。但其实更像是一道剑鸣声。 十步之后,冷寒水步伐稍快。那道声音大作,让叶如晦眉头紧皱,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有股莫名的气机直冲冲朝着酒肆闯了进去,虽不是针对叶如晦,但仅是余威便让叶如晦疲于应对。 二十步之后,冷寒水的步伐恢复了先前的度。 酒肆内,那个老妪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度衰老下去,本来还有几根黑的她,此刻已经是满头银白,显得毫无光泽。 老妪和冷寒水以气机相对,她不让冷寒水踏进这间酒肆,而那股阻止冷寒水的气机在冷寒水踏出二十步之后,彻底消散。并没有能够成功阻止冷寒水。 李采青见到这惊骇场景,连忙去扶住自己奶奶,嘴唇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妪宠溺的看了眼自己的孙女,微微叹道:“丫头,等会他进来之后,你什么也不要说。他要什么你就给他找就是了。不要心疼那些东西,奶奶不给他是因为奶奶该护着你爷爷的这些东西,至于你,没这个道理护着。” “那时候叶长亭和冷寒水先后来这里,奶奶还觉得叶长亭太傲,反而是更喜欢冷寒水的性子,觉得他更想你爷爷,给了他好几样你爷爷说该交给有缘人的物事。现在看来,还是叶长亭更像你爷爷。” 岁月催人老,不知斩尽多少绝代高手。 在前些年,她还能让现在的刀圣楼知寒滚,所依仗的不就是自己那份远胜于楼知寒的境界么,活的长久,境界自然越高深,但等到境界停滞不前,想要继续活,便不容易了。 早过了百岁的老妪这些年的境界一直倒退,早跌出了第六境,遇上冷寒水自己毫无胜算也是意料之中。 早已经活够的老妪对生死看得很开,只是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孙女,她爹不是个练武的料子,生来便体弱多病,请了大夫来看,说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岁,好不容易熬过三十岁的生辰,却在第二天早上死了。 至于她娘,便是老妪也不知道是谁,自家儿子自知活不长久,便在及冠时提出要出去看看,老妪也没阻止,却不曾想这一去便是两三年,等到回来时抱着个女婴,只说是自己的孙女,至于其他一概不提,怎么问也没用。 自知就算不死在冷寒水手里,自己也活不了多长光景的老妪艰难挤出一个笑容:“丫头,奶奶要是死了,你就去找那个混小子,以那混小子的性子,怎么也不敢不好好对你。” “还有,要是那混小子非要习见剑就让他去,反正拦也拦不住,倦了的话,他自己会回来的。” “丫头,这些年奶奶拖着不死便是担心奶奶一死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现在你也长大了,奶奶的心也放下了,熬了这么些年,该去找你爷爷了。” 李采青泪眼滂沱,抓住老妪的手,拼命摇头。 老妪微微摇头,轻轻道:“傻丫头,人哪能不死呢,奶奶活这些年还真是累了,正好歇了。” 小巷里,冷寒水离酒肆只有一步之遥,只差一步就可以踏进屋檐下,不过他却没能踏进屋檐下。 因为一直在屋檐下躲雨的叶如晦往旁边挪了一步,正好用后背挡着那间酒肆的木门。 对面这个人是南唐第一剑客,更是世间仅次于叶长亭的剑客,是第五境的宗师人物,远远不是叶如晦可以招惹的存在。可叶如晦还是踏出这一步,选择挡着他之前,因为他觉得冷寒水做的没有道理,所以他选择站出来。 并不知道酒肆里面的情况,叶如晦对着仍旧撑伞的冷寒水歉然一笑,轻轻开口道:“既然酒肆的主人不让你进去,又何必勉强?” 门木不算坚固,叶如晦也对他构不成威胁,而这本就是浮游憾树的白痴之举。 冷寒水微微抬头,小巷里剑意横生。 (本章完) 正文 第136章 故事之外 冷寒水腰间的无鞘长剑尚未出鞘,当然,也说不上出不出鞘,因为那柄剑本就没有鞘。 小巷里剑意之盛,已经是世间罕见。 眼前这位,不去说其他,光以境界而言,切切实实的是一个第五境的宗师人物。 那股让叶如晦生不出抵抗之心的凌厉剑意只一下便把叶如晦撞进酒肆内,没给叶如晦任何应对的机会,酒肆木门应声而裂,而同时,冷寒水已经走进屋檐下。 世间总会记载一些东西,比如以弱胜强的故事。在故事里,男主角总会跨一个或几个境界打败看似不可能打败的对手,而那个对手,至始至终都是个白痴,然而这个故事可能不会生在今天,因为冷寒水不是那个可以任由让叶如晦去书写故事的那个白痴对手,而是一只脚踏进第六境,论修为要比在榜上的余留白,还要强上几分的剑道大宗师。 而至于叶如晦,他也不是故事中的那个少年天才。 这个故事还没开始,也自然谈不上结束。 而自始至终,这位天下有数的剑道宗师,什么话也没对叶如晦说,也不曾拿正眼看过叶如晦。 屋外暴雨不停,雨滴落在青瓦上,溅了许多雨水在屋檐下。冷寒水收了伞,在屋檐下停留片刻,也没有去看躺在地上的叶如晦。而是将伞靠在墙角,才缓缓准备踏进这间酒肆。 不过才等这名剑道宗师的前脚微微踏出,便有一股比先前要凌厉许多的剑意在小巷巷口生起,穿过这条小巷,威势之强,让满天的雨幕都微微一滞。 剑士千万,能够以剑意便使雨幕停滞的,却实在不多。剑道一途,能够剑气外放才算上道,至于剑意能够伤人,便可算的上是登堂入室,至于到了这种能够以剑意便让雨幕停滞的,称一声宗师,便是理所当然。 收回伸出的左脚,冷寒水豁然转身,紧紧盯着巷口的那道撑伞身影,右手已经紧握住腰间的那柄异于世间的名剑素罗。 那个白衣仗剑的撑伞男子安静的站在巷口,并没有向此处走来的打算。 世间练剑的剑士数以万计,可仅凭一道剑意便让在剑道上已经算是登峰造极的冷寒水摆出这副姿态,遍观世间,也不过一人而已。 白衣剑仙叶长亭?! 原本打算拿了素罗再一观李青莲剑道之后,此行北上归来,便可有把握去一观那个玄妙境界的冷寒水,到时候任叶长亭剑道走的多远,要真打起来也不过是五五之数罢了。 习剑多年的冷寒水,这辈子和天下无数剑士一般,心里所想的就是那剑道魁四个字。 巷口的叶长亭没动,只是小巷里的剑气始终纵横,不曾消散。 被冷寒水一击便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身的叶如晦此刻只能微微睁眼,看着冷寒水的背影,他能看到的不多,便是自然不知道小巷里又出现了位剑道宗师的事情。 只当先前那股凌厉剑意是冷寒水所出的,至于为何无疾而终,叶如晦没那个精力去想。此刻他的肺腑里气机散乱,全身几乎快要散架了一般。 这位第五境宗师的随意一击,便让已经踏入第三境的叶如晦身受重伤。其实无论是在山谷中遇到的那个号称五境之下第一人的冉无序,还是淮州城外遇到的那个青衣女子,给予叶如晦的感受都不如此时的冷寒水。 不去说境界的高低,只是一样,冷寒水那股剑意中所含的杀机就要比其余人强。 剑术本就是这个世间最强的杀人术。 小巷里两位当世最强的剑道宗师,一个站在屋檐下,一个站在雨幕中,相对无言。 雨势不减,冷寒水面无表情,倒也没有白痴到出手。快要踏入第六境和身在第六境,不是一个概念。 站在雨中的叶长亭终于开口:“滚。” 声音不大,但足以穿透雨幕。 作为世间屈一指的剑道宗师,见到面前天资和境界都差不了自己多少的冷寒水,叶长亭可没有生起什么悻悻相惜的念头。 要不是在南唐所受的伤势尚未完全痊愈,照着叶长亭的性子,此刻就不会是站在雨中让冷寒水滚了。 这一个滚字才出口,冷寒水便生出些怒意,一向认为在剑道一途自己天资完全不输叶长亭的他,更是视叶长亭为平生大敌,此刻的一个滚字尽数打破了冷寒水的一切臆想。 冷寒水怒的不是这个滚字,而是这个字所包含的意义,这明显便是叶长亭从未将他视作平等的对手。冷寒水怒极反笑:“叶长亭,今天我便要教你看一看何为剑道。” 说罢,小巷里再度剑意大作,冷寒水一步踏出屋檐,走到小巷当中。腰间名剑素罗已经握在手中。瓢泼大雨仿佛被一柄利剑给劈成两半,从冷寒水头顶分开,冷寒水身内方丈间,风雨不得入。 小巷里剑鸣声不绝于耳,撑着伞的叶长亭缓步而来,行走在已经满是剑意的小巷中,并未停滞,便已经走了半条小巷有余。 “冷寒水,真不怕死?” 停在小巷当中,听着耳畔的剑鸣声,感受着冷寒水那股遍布满条小巷的剑意,叶长亭淡然开口说道。 这句话对冷寒水的冲击完全不压于先前的那个滚字,前者那个滚字让冷寒水失去理智想要出手,而这句话却是让冷寒水豁然清醒。 眼前这个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已入第六境的剑仙叶长亭,单是第六境三个字,便让冷寒水先前那股不顾一切想要出手的想法消退大半。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南唐剑道第一人,而是那天下剑道第一人,而若是此刻和叶长亭交手,不说做不做的成剑道魁,能不能从叶长亭剑下生还都是个未知数。 不是说冷寒水的剑道修为不如叶长亭,只是他和叶长亭之前,中间隔着一个足以让世间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第六境。 想到这里,冷寒水剑意一滞,手里的素罗重回腰间,转身去拿靠在墙角的纸伞。 (本章完) 正文 第137章 问剑 暴雨初歇。 收了伞的叶长亭踏进屋檐下,转身抬头看了看仍旧还在滴雨的屋檐。 小巷里剑意尽消。 把伞放在墙角,叶长亭踏进酒肆,一眼便看见了仍旧躺在地上的叶如晦。微微多看了他一眼,叶长亭转而去找柜台上的酒坛,坐在那张方桌前,叶长亭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把那碗一如既往苦涩的酒咽下去之后,叶长亭蹙眉道:“不怕死?” 挣扎着爬起来的叶如晦坐在对面,脸色煞白,摇头道:“怕。” 叶长亭给叶如晦倒了碗酒,淡然道:“冷寒水要是全力出手,你现在应该说不出话来,以后也都说不出话了。” 叶如晦自然不知道叶长亭一生中没有给任何人倒过酒,所以他没有要喝的举动,而且他现在也喝不下酒。 “其实早先以为怎么也得接下一招,就权当是付了先前的酒钱了。” 听着这个不是很常见的理由,叶长亭淡然开口:“没觉得很憋屈,生死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感觉如何?” 叶如晦扯了扯嘴角,无奈道:“很难受。” 叶长亭端起酒碗,平静说道:“前些日子在陵安皇宫我碰见了汤槐安,他告诉我他有个徒弟,是个练刀的天才。要是他知道他的徒弟差点被冷寒水杀了,他会怎么做?” 叶如晦默不作声。 叶长亭忽然笑了笑,只是笑容看起来也相当清冷。 “他说你适合练刀,其实我觉得你更适合习剑。跟我习剑如何?” 叶如晦摇摇头,轻轻道:“不好。” 叶长亭淡然开口说道:“我叫叶长亭。” 叶如晦低头回答道:“我知道。” 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叶如晦开口补充道:“先前小巷之中的剑意我感受到了,能够以剑意击退冷寒水的剑道宗师,也只有一个。” 答案不言而喻。 叶长亭不再开口,以他的性子,主动说要教人习剑对那人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世间之大,不想跟他学剑的剑士想来也没有多少,只是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碰见一个。 良久,叶如晦缓缓开口:“在我小时候,老师给我讲了一个关于猴子的谚语,里面的猴子正好是个反例。” 这句话算是对拒绝叶长亭的解释。 叶长亭摇摇头,朝着里屋淡然开口说道:“有封信。” “是李青莲留给你的。” 说完这句话,叶长亭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方桌上,转而开口向叶如晦说道:“命在自己手里叫命,在别人手里就不叫命了。” 等到已经是衰老不堪的老妪在李采青的搀扶下从里屋出来,叶长亭已经准备起身,要离开这里。 看着是油尽灯枯的老妪凄然一笑,开口说道:“叶长亭,李青莲悟剑的地方要不要去看一看?” 叶长亭蹙眉,平淡开口说道:“带他去。” 叶如晦瞪大眼睛,正要说话,却被叶长亭打断。 想了想,叶长亭再度开口说道:“我和他一起去,叶长亭也想看看这百年江湖,剑道顶峰是何风景。” 老妪点点头,开口道:“采青丫头,带他们去,奶奶就不去了。” 李采青泪眼朦胧,却还是点点头,带着叶长亭和叶如晦进了里屋。 老妪颤颤巍巍拆开那封信,只是看到开头的“长相思,美人如花隔云端。”几个字,便已经是泣不成声。 踏入里屋的李青莲有意将步子放的极缓,等着重伤之后行动便异常艰难的叶如晦。 三人穿过一间杂物间,来到一间小屋之前,驻足在门前。 叶长亭开口说道:“你奶奶已经是油尽灯枯,还不去看看?” 李采青一怔,泪流满面,歉然的看了一眼叶如晦,便转身快步离去。 站在门前。叶长亭脸色破天荒的有些凝重,忽然开口说道:“剑意之盛,要比他在剑冢留下的那道剑意要强过太多。” 叶如晦有些疑惑,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叶长亭便嘱咐道:“等进去之后,仔细感悟,不要妄图去对抗他,不然我也护不住你。” 不等叶如晦回答,叶长亭推门而入。 跟着叶长亭踏入这间屋子里的叶如晦一进门便轻而易举的看清整个屋子里的布局,和一般普通的屋子没什么两样,只是屋里摆设不多,除了一间床而一个木质梳妆台之外,便没有其他东西了。 在最里面,有一面斑驳不堪的墙面,按道理说,上面的痕迹便应该是剑痕了。 然后下一刻,叶如晦便现,身前的叶长亭身上忽然生出一股极为凛冽的剑意,这道剑意之盛,比开始在小巷之中的剑意要强上数倍。 那道墙面仿佛是受了叶长亭的挑衅,亦是生出一道剑意,和叶长亭针锋相对。 还好这道剑意至始至终都是针对的是叶长亭,不然依这道剑意的凌厉程度,不过片刻他便是尸骨无存。 就在整间屋子都充满的剑意的时候,叶如晦却忽然瞪大眼睛。 在他之前,那面墙之前,隐约有道身影盘膝而坐,如果仅是这样,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惊讶,接下来,那道身影慢慢实化,不过片刻,已经能够看清是个青衣男子了。 之后生的事,才是真的让人惊骇。 那个青衣男子缓缓站起,看向一脸惊骇的叶如晦,淡淡笑道:“这么多年了,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这个青衣男子拿起腰间的酒壶,轻轻喝了一口,看向如老僧入定的叶长亭,开口说道:“李青莲平生所见剑客无数,没有一人能够及得上他,倒是让我也心痒啊。” 一脸惊骇的叶如晦不确定的说道:“李青莲?!” 那青衣男子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一道剑意而已,算不上李青莲了。” 叶如晦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位被誉为百年江湖剑道无双的青衣男子不知道在世间留下了多少传说的绝代剑客,轻轻点头。 “李青莲”微微点头,轻轻说道:“后生,好好看着李青莲这一剑。” 说完这句话,“李青莲”手中凭空出现一柄古剑,微微一笑,转身对着叶长亭,“李青莲”朗声道:“李青莲,向阁下问一剑。” (本章完) 正文 第138章 你呀 剑阁立阁已经七百年有余,不乏出过一些惊艳的剑士。但从剑阁七百年历史来看,能够以一己之力剑道称雄的,实在不多。 近百年江湖,除了举世无敌的李青莲,在之后,就数叶长亭以无双天资力压当世,成为这江湖剑道魁。 如今谁也想不到,这近百年的两代剑道魁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交手。 此刻的屋子里剑意代表着两代剑道魁的剑意互相碰撞,各不相让。 “李青莲”手里的那柄古剑上生出一股青色的剑罡,随意一挥,便是一招意气神俱是巅峰的精妙剑招。 叶长亭猛然睁眼,看向“李青莲”,腰间陌上草出鞘,电光火石之间,亦是一招精妙至极的剑招。两剑相交,便是剑意盎然。 “李青莲”大笑道:“这道剑意虽不及巅峰,但能够在消散前遇见你,痛快。” 叶长亭横剑在胸前,淡然开口说道:“天下人都说李青莲的剑道已至世间巅峰,无人能及。叶长亭也有一剑要问问前辈。” 作为剑道上的巅峰人物,叶长亭这辈子几乎没有对任何使剑的剑士说出前辈二字,可眼前这人,不管是以剑阁辈分来看,还是对于剑道的前路来说,都能让叶长亭叫一声前辈。 “李青莲”看着叶长亭手里的古剑陌上草,开怀道:“想不到这代剑道魁,仍旧是我剑阁子弟,吾心甚慰。” 两人同出剑阁,但剑道的路数却一点也不相同,李青莲成名早,年纪轻轻便已经站在剑道鳌头,临近不惑之后,更是内力越雄浑,每每对敌,总教对手将自身精妙招数尽数施展以后,才提剑拆招。 见识了世间太多招数的李青莲,在剑道一途不似前人拘泥于已有剑招,反而是稳步前行,在不惑之后,才悟出了侠客行这样的剑意剑势尽是世间巅峰的剑招。 而叶长亭自习剑开始便被剑阁认为是不逊李青莲的剑道天才,初时因为叶长亭的闲淡性子,境界提升度不算惊艳。 之后等叶长亭再无牵无挂,全身心放在剑道之后,便狠狠让世人惊讶了一把。 十年之内,直至第五境的壮举,其实也是古今罕有。 而以剑道来看,叶长亭的剑道不同于任何前人,反而是独辟蹊径,以险峻小径登山,在不被世人看好的情况下,硬生生爬上了剑道顶峰。 叶长亭并不言语,面对当世任何剑士,叶长亭都有把握在剑招剑势上不落下风,可面前这位,不是当世任何一名剑士。 双手一招,古剑陌上草离手,悬浮在叶长亭面前,不等叶长亭再有什么动作,古剑微微颤鸣,陌上草周遭的半空中却是慢慢显化出数柄和陌上草形状相似的气剑,片刻之间便形成了一道剑幕。 剑意激荡,笼罩在整间屋内。 置身于剑意之中的“李青莲”面带微笑,很是欣赏的看着叶长亭。 下意识的,“李青莲”去摸腰间的酒壶,却现腰间早无酒壶的踪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已经开始淡化,看不真切了。 “李青莲”怅然一笑,眼中尽是无奈与歉然。 叶长亭这一手以气凝剑,虽算得上玄妙,但对于李青莲这个剑道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剑道宗师,还是要差些火候。 “李青莲”手中古剑挥出一个半圆,斜斜刺出,正好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进剑幕,古剑所带的充沛剑气,在这道剑幕中四处游走。 叶长亭蹙眉,将数柄气剑汇聚成一柄巨大气剑,直面“李青莲”,叶长亭破天荒的笑问道:“此剑如何?” “李青莲”淡然开口:“意气极佳,可依我看来,犹未达到顶峰。” 这道巨剑和那股剑气相遇,轰然炸裂,那道巨剑分崩离析,剑气四散。 不惜拆开剑幕才将那股剑气击散的叶长亭由衷钦佩的说道:“前辈当真不愧为这百年江湖剑道第一人。” 叶如晦由于境界不够的原因,对于这场注定会成为当世剑道最强一战的比斗只能是雾里看花。 好在他也清楚,在叶长亭出剑之后,便闭眼尽力去感悟那满屋剑意。 “李青莲”轻轻开口道:“剑意剑势虽说是剑道的两条支路,但到最后必然是殊途同归。我这一生和太多用剑高手,有些剑势当世无双,有些剑意不可匹敌,可皆败于我剑下,说到底,走路还是得用两只腿,只用一只,终究是走不到最后。” 叶长亭点头道:“在下谨记。” “李青莲”笑道:“和你说这么多,也不全是因为你是剑阁弟子的缘故,李青莲用剑自认第一,可一生对剑道上的好苗子,不曾有过半分摧残。你若是生在我时,或许你我二人能够将剑道再度拔高一筹,剑林之中,还是还是少了些意气之辈。” “好,让李青莲看看,在李青莲之后,剑道有没有些新气象!” 叶长亭不说话,只是将陌上草握在手中,缓缓起了个剑式。 醉清歌! 剑阁号称囊括天下剑式,阁中有一栋藏剑楼存放了无数精妙的剑式,而作为剑阁弟子无人不知无人不会的醉清歌其实作为入门剑式,剑阁弟子大多嫌其粗鄙,不够精妙。因此鲜少有用其对敌的。 初时叶长亭更是连每日的晨练都不愿意去练这套剑招,只是等他踏入第六境之后,反而对这套剑招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李青莲”淡然而立,看着叶长亭在起的这招,轻叹道:“青丝结。” 叶长亭四周剑气横生,他却不为所动,去起第二招。 “琐窗寒。” 出身剑阁的“李青莲”自然对这套醉清歌已经是烂熟于心。 一剑接一剑,叶长亭所散的剑意也是越的浓烈。 等到十剑过后,“李青莲”低头看了一眼越模糊的衣摆,抬起头的李青莲笑道:“等不了了,让你看看这一剑,对了,这一剑名为侠客行。” 说完这句话,“李青莲”手中古剑挽了个剑花,便惊起漫天剑气,只是起手式便是十分骇人。 带着满天剑气的古剑脱手,轻轻一削,便悉数破了叶长亭最开始的九剑。 不去看古剑和这最后一剑的胜负,已经开始消散的“李青莲”大笑道:“李青莲这一生,由剑入江湖,末了,这离开江湖时,也能酣畅淋漓战上一场,当真是不枉此生。” “李青莲”消散于天地间,自此世间再无李青莲。 —— 在外屋的老妪读完那封李青莲最后留下的信,已经是泪流满面。在一旁的李采青看着自己奶奶,竭力捂住自己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老妪嘴唇轻启念道:“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随即自嘲一笑:“这辈子你总算是为我写过一诗了,可叫你舞剑却怎么也不肯,教你的女红你这辈子都没有学会,众人都说你天资无双,我看你其实是笨的可以。” 老妪视线渐渐模糊,眼皮也越来越重,可就在闭上眼前,眼前仿佛有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 美人如玉剑如虹。 不过美人早已经迟暮,那个仗剑少年也离去多时。 那个一身青衣,一辈子都为剑而活的年轻男子走到老妪身前,看着老妪,无奈道:“你呀。” 说罢,便伸手要去牵她的手,已经油尽灯枯的老妪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竭力伸出手去握住这个牵挂了一辈子男子的手。 那年轻男子这次是宠溺说道:“你呀。” 老妪缓缓闭眼,安详离世。 (本章完) 正文 第139章 前辈 (看了一眼圈子,把长亭吓一跳,有书友说长亭要好好写这本书,这个长亭自然会的。至于越武侠宗师金古,长亭不敢想了,实在这两位大家就是长亭从小的偶像,作品也极为经典,才十八的长亭,毕竟年轻,人生阅历不足,很多内容都过于青涩,各位多多包涵。长亭再次拜谢各位书友支持。) 屋子里的江湖新旧两代剑道魁一战终究以平局收场。 不过细思极恐,一道快要消散的剑意,能够和这当世剑道第一人战平,足以其实便足以说明这位百年江湖剑道第一该是多恐怖。 屋里剑气尽散,再怎么感悟,也在感悟不出丝毫剑意了。 叶长亭和叶如晦离开这间屋子,来到屋门外。 叶长亭递给叶如晦一个羊脂玉瓶,忽然开口问道:“可有看清李青莲最后那招侠客行?” 叶如晦摇摇头,不说看清那招代表着李青莲最强剑道的侠客行,就是之前的那些招式,也尽没有看清。 叶长亭点点头:“我看清了,而且学会了。” 叶如晦惊骇于叶长亭的天赋。 很显然,叶长亭对于叶如晦的反应很满意,“李青莲这招侠客行集剑意与剑势大成,不愧是这百年江湖的巅峰剑招。” 叶如晦疑惑开口问道:“如何能一道剑意留存世间数十年不消散?” 叶长亭微微笑道:“剑意不消,留存世间不难,任何一个第四境的高手都能做到,只是时间长短罢了。不过要想李青莲这般,剑意数十年不散,那便是要考量在剑道成就和境界高低了。” 叶如晦不再言语,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外屋。 老妪安详靠在方桌上,李采青紧紧拉着老妪枯瘦的手臂,泪流满面,只是没有哭出声。 光是瞧着便足以让人心生哀怜。 叶长亭皱了皱眉头,转而去看叶如晦,开口说道:“之前问你跟不跟我习剑,你既然已经拒绝,现在要是反悔,也来不及了。不过你既然观了我与李青莲之争,想来对你的武道之路也大有裨益。不过切记,叶长亭的剑可看不可学。” 叶如晦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能和李青莲的残存剑意平分秋色的叶长亭在某种程度来说,已经是不弱李青莲。 不过而立之年的叶长亭还有至少百年的时候去打磨自己的剑心。 以他的天资,又有谁敢说,这百年之间,他不能走出一条足以越李青莲的大道。 叶长亭洒然一笑,“走了。” —— 世间四大宗门,大楚独占其二,东越和北匈各占其一。 而对于国力要胜过东越的南唐,境内反而没有什么能够名震天下的宗派。 现在南唐风头最盛的宗派是刀斋。 南唐刀斋规模不大,远远没有那种大宗门的鼎盛气象。只是这座位于南唐都城江宁城郊的刀斋,这些日子前来拜访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而这一切,只源于一个人的存在。 刀圣楼知寒出身寒门,单以身世来论,和齐名的汤槐安相比,要差得太多。 当年江湖中尊称他为刀圣,江湖中就有很多人不服,毕竟汤槐安一人一刀转战大魏的豪迈之举珠玉在前,而楼知寒虽说刀法玄妙,不逊于汤槐安。但也没有做出什么豪迈之举,如何称的上刀圣之名? 这声音在楼知寒悄无声息的踏入第六境之后,戛然而止。 在汤槐安败在白衣剑仙叶长亭剑下之后,刀圣楼知寒就成了天下用刀者唯一的希望。 自古刀剑相争,便从未停下过。 一半的人希望楼知寒和叶长亭战一场,好去看看到底是用刀的胜过了用剑的,还是用剑的胜过了用刀的。毕竟当年李青莲的剑,便是压在所有用刀的身上的。 而这个天下用刀第一人,在天机阁的榜单上,排在第五,比之叶长亭,要靠前。 成名在二三十年之前的楼知寒早已经过了不惑的年纪,只是修为深厚,面貌反而是看起来只是和中年男子无异。 一身麻衣的楼知寒此时正盘坐在刀斋后山的某处竹林里,看着远处,古井无波。 风行歌负刀而立,轻声道:“师尊,冷寒水遇到叶长亭了。” 楼知寒转过头,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才开口道:“冷寒水前些日子来拿走了素罗,据说要北上,怎么就遇见了叶长亭?” 风行歌轻声道:“在北上之前,冷寒水去了一趟那间酒肆,然后便遇到了叶长亭。” 楼知寒笑道:“冷寒水还没入第六境,遇见叶长亭也断然不是其对手,只是我很好奇,以冷寒水的性子,敢不敢向叶长亭出剑,要是出了剑还好,如果剑都没敢出,这剑道魁,他这辈子就不要去想了。只是若是出了剑,谁知道这叶长亭会不会丧心病狂的把冷寒水留下来,性命和剑道之间来选,其实都是两难。” 风行歌不作言语,只是站在楼知寒身后。 楼知寒忽然开口道:“过些日子为师要去大楚一趟,有位用刀的老前辈修为已臻化境,绕是为师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若是为师身死,你便是这刀斋之主。” 风行歌骇然道:“师尊用刀已是天下第一,怎会如此?” 楼知寒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这片竹林之中最挺拔的一根竹子,或许在其他地方,还不值一提。说点你不知道的,为师与你汤师叔之前,用刀宗师亦不止一位,除了已经身死的两位之外,还有几人若是活着,修为能差了?天机阁这次号称把天下高手尽数挖出,其实以为师看来,不过冰山一角罢了。就说李青莲之后的剑林当真没有能够一争剑道魁的剑道大家?不过是不像为师一般,在乎这俗世虚名罢了。所以行歌,为师对你的期望并不是你要成为什么天下用刀第一,只是希望你走好自己的路,别人的风景再好,终究不如自己路上的风光。” 风行歌点头:“弟子谨记。” “还有,为师一直对你比对你其他师兄弟期望要高,就是因为你不去学我的刀,反而是自己走出一条道路。不说能不能看到这刀道的最高风景,就单论这个气魄就比你其他师兄弟优秀的多。为师想看到后来的江湖有个不同于楼知寒的刀客,而不是第二个楼知寒。需知前人的路好走,却又不好走。” (本章完) 正文 第140章 钓鱼 南唐朝堂和大楚有略微不同,虽和大楚一般,都设立的有六部,但三省和疏谏阁却并没有。 大楚有高深掌握朝堂走势十数年,而南唐皇帝远不如大楚皇帝那样豁达,不担心大权旁落。因此南唐并没有出现过有能够在朝堂之上一言便可决定走势的权柄人物。 但单以六部来看,以吏部尚书王良为的六部主官便是南唐庙堂上的最有权势的一批人。 江宁城建造时间不逊于陵安,城内很多建筑是存世时间之长,已无法考量,江宁城比之陵安,也只是规模要小一些罢了。 而位于江宁城中的吏部尚书王良的府邸,就绝对算的上是存世时间极长的几座建筑的当中一座。 王良从某些地方来说,和大楚的宰辅大人高深有很多相似之处,一样的喜欢独来独往,一样的作为朝堂上说话最有份量的一批人。 作为吏部尚书,这个掌握这南唐大小官员升迁平调的职位,需要的本来就是绝对公允。而这一点,王良一直做得很好,所以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快要十年,仍旧是圣恩不减。 南唐庙堂上知道这位吏部尚书一向公正严明,油盐不进。却唯独有三大爱好。 藏书,藏剑,钓鱼。 作为读书人,藏书和钓鱼都还说的过去,大可当作这位尚书大人修心养性,志趣高雅。可这位大人的藏剑这一爱好,便让世人不解了。 不过不解归不解,有想钻空子走后门的,知晓了尚书大人的爱好,便开始不留余力的去搜寻一些世间孤本名剑,寄望能够在尚书大人面前混个脸熟。、 不过这如意算盘却打偏了,尚书大人虽然有这些爱好,但对于旁人送来的书籍名剑却是一律拒收。 在尚书府中,有一栋专门寄放藏书的小楼,被王良取名“薄幸”。而那座用于寄放藏剑的小楼则命名为“河传”。 而在府邸中的那座池塘,则叫做“子河巷”,早便在南唐文坛有不小名声的王良,入朝为官之前便也写过太多意气均属上乘的诗文,当年那句“百年怀土望,千里倦游情。”也被数位文坛大家拍手称快。 更有文坛大家曾言,要是王良不入朝,未必不能成为在文坛上重重留下一笔,可被看好的王良最后还是选择了入朝,并几经浮沉,成了南唐的吏部尚书。 此刻王良便在池塘当中的一处凉亭下垂钓,和王良一起的,是一位面容枯槁却的年迈老人。 王良虽已经是到花甲,却看起来精神奕奕,并无老态。反而是这位腰间别有长剑,面貌和王良有六七分相似的老人看起来十分老迈。 王良忽然提杆收线,在鱼钩上重新安了鱼饵,才又再度恢复垂钓姿势。 那老人腰间配的古剑名为“离亭燕”,虽不入十大名剑之列,但亦是极为不凡,足以摧金断玉。 老人轻轻开口:“大兄,我想北上,去磨砺剑道。” 王良转过头,淡然开口说道:“怎么,还存了和冷寒水一较高下的念头,他一只脚已经踏入第六境,你怕是没有胜算。” 姓名为王三秋的年迈剑客低声道:“大兄,我那一剑,已成八分。” 王良仍旧是不温不火:“你那一剑走的是玉石俱焚的路数,不说用出来冷寒水那玉如何,你这石却是不存了。现在朝堂之上,为兄在世仍可保王家平安,待为兄西去,这王家上下数百口人,不得由你来看着?两位皇子争位,已经数次向为兄露出了招揽之意,为兄之所以不敢选择,便是因为局势不明,一旦走错,整个王家便是万劫不复。所以为兄这些年为你收集世间名剑,便是希望你剑道一日千里,等为兄西去之时,王家不至于倾刻间崩塌。” 王三秋欲言又止。 王良淡淡开口说道:“为兄知道你对家族事物一向不甚在意,但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做,当年父亲有意让你接替家主之位,你死活不肯,非要去追寻剑道。为兄替你做了这二十多年的家主,让你安心习剑二十年,现在你该替为兄照料后人了。” 王三秋低头不语,只是腰间古剑微微颤动。 王良瞟了一眼,笑问道:“你告诉为兄,你在剑道上能派第几?” 王三秋抬起头,眼中黯然:“习剑数十年,剑道修为只能算是勉强排在前十,若是对阵其他九人,胜算不大。” 王良看了看水面,轻叹道:“秋弟怕是生错了世道,这个世道怎么偏偏出了个叶长亭?” 王三秋无奈道:“说什么天道酬勤,叶长亭这天资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弥补,只怕是我连他一剑都接不下了。” 年轻时候在家族里并不被看好,饶是身为嫡长子,父亲在考虑家主继承人的时候也是选择了王三秋,要不是王三秋宁死不从,这家主之位怕是没有那么好坐。同其他世间大族不同,或许是他性子闲淡,而王三秋又对家主之位毫无感觉,两兄弟才得以兄友弟恭了一辈子。 不过无论怎么说,王良从成了这家主以来,王家丝毫没有衰败的气象,虽然在朝为官的王家子弟不多,但无论经商还是在文坛,都有王家子弟一席之地。 王良笑了笑:“为兄与你说点你不感兴趣的,大楚使者已经到了南唐,择日便要和南唐举行一场关于纵横之术的辩论,据为兄所知,大楚纵横之学已经凋零已久,万万不可是我南唐对手。只是这些骄傲的楚人明知如此还是来了,是不是有些骄傲的愚蠢了?” 王三秋沉声道:“楚人就是这个混账性子。” 王良摇头,轻轻道:“我倒宁愿南唐也该是这个性子,当年的李青莲不就是这个性子么?” 水面微微有些涟漪,王良眼疾手快,迅提杆,从水里提起一条半大的鲤鱼。 王良将鱼从鱼钩上取下,扔进水里,才微微叹道:“自以为够大,敢无惧鱼饵,可怎奈还是无力相抗,若是我不放你,你是不是要后悔终身?” (本章完) . 正文 第141章 上朝 南唐惠明十年初夏的朝会显得十分鼎盛,除去本就是在江宁城的南唐庙堂大佬以外,京畿之地的数位将军和驻扎在南唐各个军事重镇的十数位大将军无不把守卫重任交给了副将,而自己则是快马加鞭的赶到江宁城,来参加今日的朝会。 皇城坐落在整座江宁城的正中心,周遭的建筑似众星捧月般拱卫着这座南唐最重要的皇宫。 从外城通往皇城的四条直道,不同于往日早晨便显得嘈杂的场景,今日,显得十分安静。 才从外地回京的将军们,不过在自己的府邸里歇息了半日左右,风尘都还未洗去,便匆匆起床洗漱,穿好那件礼部才送来的武官官袍,便枯坐在院里,等着上朝的时间。 吏部尚书王良换了一身崭新的官服,便踏出府门,要去参加今日注定不同于其他时候的朝会。 王三秋接替了马夫的活计,亲自送自己的大兄去参加朝会。马车缓缓行进,王良坐在车厢中,不忘嘱咐道:“走快一些,今日会很堵。” 王三秋重重嗯了一声,不轻不重的一鞭抽打在拉车的黑马身上,黑马吃痛,重重的呜咽了声,微微提。 王良府邸在城南,而城南所住的大多是六部官员。不出王良所料,马车才走过那块写的有“朝臣正冠”的石碑之后,前方一直到皇宫大门前,全是黑压压的一片,不下数十辆马车的壮阔景象,让这条数年不曾出现一次拥堵的直道彻底堵住了。 王良没有什么恼怒的表情,掀开帘子看了眼,反而是笑道:“秋弟,这便是所谓的王朝鼎盛景象了。” 王三秋有些恼火道:“往日没见有这么多人,怎么全凑一起了。” 王良没有回答,只是想着今日朝会会出现的庙堂重臣们,微微失神,以这个阵仗,怕是除了几位实在已经病重的亲王公侯,其余人等今天皆会出现在这庙堂之上。 今日朝会不是给他们开的。 等了刻钟有余,马车终于再度起步,这次虽然是缓慢前行,但好歹是没有在停下,好不容易挤到了皇城大门门口,王良微微正了正衣冠,和群臣一起踏入这皇城大门。 皇城中有块石坪,平日里看起来十分空旷,现在一眼望去,竟是不下千人的壮阔景象,文武官袍交相辉映,众多官员分为几处,都互相隔了些距离。 除了以两位皇子派别来划分的两处以外,其余几处,则分别是以大将军武越为武官一处,以大学士孔书孟为的朝堂清贵官员,和以亲王李尚行为的皇族亲王公侯。其余不多的十数位官员则是成一处。 身在南唐庙堂,除非是皇恩浩荡,不然谁也不敢说自己不在官场上左右逢源便能够安安稳稳戴好自己头上的官帽子。 不过此刻站在此处的上千官员,等到上朝时能够踏进前方那座大殿的,十不存一。 王良来的微晚,没有看到以往时候的嘈杂景象,微微失神,在人群中打量,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见到的那张面孔。微微摇头,越觉得自己没有猜错的王良眉头皱的极紧。 算了算时辰,此刻离早朝开始还有刻钟有余,王良抬头去看那口悬挂在大殿旁的大钟,平日里只是随便找个小太监随便敲下的大钟,此时却站的是两个气宇轩昂的御林军。 正失神间,却感觉衣摆被扯动的王良微微转头,便听见户部尚书高气清低声问道:“王兄,今日早朝可是有什么异样?” 王良微微摇头,轻轻道:“高大人放宽心,不会出事的。” “嗡……” 钟声响起,百官抬头。 钟声悠远,过了许久才停下。 钟声停下之后,有位身穿大紫宦官官袍的大太监站在大殿门口,居高临下,对着相隔了一道玉石阶的南唐文武官员,从身后拿出一道明黄圣旨。 “奉圣谕,亲王李尚行,李尚言,宋国公,陈国公入殿上朝。” 亲王李尚行四人微微拱手,率先踏上这道玉石阶。 “大将军武越,振武将军刘去疾,安境将军鄢征入殿上朝。” “六部主官入殿上朝。” “三殿大学士入殿上朝。” “官阶在从四品以上者,入殿上朝。” 按照这宦官所念名字顺序,由亲王李尚行为的南唐文武官员鱼贯而入,纷纷踏上这道玉石阶,王良走在其余五部主官的前方,间接说明吏部在六部的然地位,户部尚书高气清走在仅次其后,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后方四位尚书,除了兵部尚书一脸无所谓以外,其余三位,皆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来心里所想。 王良走的极慢,不多时便和前面脱节,后面堵着的众位官员也不敢催促这位深受皇帝陛下赏识的吏部尚书大人。虽说今日朝会,王良身份不算最尊贵的,可前面那些亲王国公,今日之后,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反而是这位吏部尚书,却是切切实实掌握着百官的仕途,无论怎么说,都比前面几位要重要的多。 好不容易走到玉石阶尽头的王良终于转头望去,不出所料,那个身穿着不同于南唐文武官员官服的男人此刻才微微出现在皇城大门门口。 王良眼神不好,但闭着眼睛都知道这个男人身穿的衣服上必定绣着麒麟,这袭相对而言陌生的侯服,在南唐没有,但在相邻的大楚,这是王侯的官服。 王良转过头,踏进大殿时,清晰的听见身后的宦官高声道:“宣大楚使者华章侯入殿。” 不说已经入殿的南唐官员作何想法,但尚在石坪上候着的众多官员已经是一片哗然,看着来人,有白苍苍见证过当年那场国战的老迈官员已经是老泪纵横。 要不是四周同僚搀扶,恐怕是早已经瘫坐在地,也有老当益壮的几人,竭力挣脱同僚,踏出人群,怒指华章侯。 不去理会这些心有仇恨的老官员,华章侯缓缓踏上这道玉石阶,心里想的是何时才能看得到大楚铁骑踏进前方的大殿。 (本章完) 正文 第142章 庙堂之上 (这个周的票数是最多的,长亭拜谢各位。) 那道玉石阶的尽头就是南唐的中枢,殿名祈天,是南唐每日召开朝会的地方。 玉石阶一共九十九阶,取的是九九归一的寓意。华章侯面无表情走在这道玉石阶上,对身前或身后响起的怒斥声充耳不闻。 非是华章侯度量有多大,只是两国之战从来都不是这些不痛不痒的言语便可以阻止的,若在前线,华章侯毫不介意把这些人的头颅割下来,免得叨扰。 不过此刻,实在没有必要去理会。 登阶而上,在一道道怨毒的目光下,华章侯终于要看到那座祈天殿的轮廓,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屋檐上的两只不知是何种动物的檐兽显得严肃庄重。大殿之前有两根盘龙巨柱,两旁便是数位宦官和甲胄在身的御林军。 这座大殿,竟然比之大楚那座子鸣殿看起来辉煌得多。 华章侯微微失神,便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疾呼:“我南唐不幸呼!” 举目望去,只见一个须尽白的年迈官员跪在前方,以头磕地,不多时便出现了一滩血迹。而这位官员周遭亦有多名官员神情激愤。 世间有很多事情不能以常理度之,当年那场国战明明是南唐联合大魏和北汉两国攻楚,被大楚扭转战局之后狠狠揍了一顿,导致南唐凋零日久是不假,但这是非黑白本就很清楚。 可南唐子民仍旧是和大楚不共戴天,而这帮亲眼见过南唐那段凋零日子的朝臣更是仇恨来的越的浓烈。 当时南唐相邀大楚来参加辩论,本来南唐庙堂之上就有很多重臣不同意,其中以亲王李尚行为的皇族派和以三殿大学士为的清贵派便是中坚力量。 此时跪在前方的,便是被称赞有着金石之气的大学士叶劳古。 这里的惊动不小,在大殿前候着的宦官有小跑进去禀告的,但那座大殿里好像是对此无动于衷。 华章侯登高而上,在路过这名大学士身旁的时候,轻轻开口说道:“马踏南唐似乎也不错。” 看似只是华章侯的无心之言,但传入叶劳古耳朵里,就是**裸的讥讽。老头脸色煞白,抬头目眦欲裂,似要把华章侯生吞活剥了一般。 华章侯并不理会,登高入殿。 殿中的诸位王公重臣早已站列有绪,众多大臣分为三列,武官一列以大将军武越为,文官则以王良为,最后的一列便是以李尚行为的亲王公侯。 两位近年来争斗颇凶的皇子此刻也是一言不的站在亲王李尚言身后。 高处九龙环绕的龙椅之上空无一人,那位近些年励精图治的南唐皇帝李尚跃尚未到场。 按照以往旧例,皇帝陛下会在上朝钟声响起的时候,便已经坐在这方龙椅上等朝臣觐见。此刻李尚跃尚未出现,殿中朝臣便大多把目光投向一身藏青色侯服的华章侯。 亲王李尚行无动于衷,反而是李尚言低声问道:“王兄,皇兄今日为何.......” 亲王李尚行一辈一共三人,李尚行,李尚言,李尚跃。除去李尚言,李尚行和李尚跃两人心智谋略均属上乘,只是李尚跃身为嫡长子,早早便被立为皇太子。当年南唐群臣大多认为这两人之间会上演一出兄弟相残的戏码,可没想到次子李尚行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动作,让李尚跃安然登基。 这些年来更是深居简出,不涉朝政,是南唐民众心中的贤王。 李尚行低声道:“言弟莫急,等着,你皇兄自有分寸。” 李尚言性子本就懒散,闻言也就不去想这事,反而转头看了眼才入大殿的华章侯,讥笑道:“我原本以为楚人尽是三头六臂呢。” 李尚行不说话,静等李尚跃的到来。 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响起,身穿龙袍的天子出现,皇帝陛下没有着急落座,只等身后的紫袍宦官朗声道:“今日早朝,大楚使者免跪。” 李尚跃面无表情,缓缓坐到龙椅之上。 随着这句话一出来,满殿群臣哗然,外使觐见,按例都要三拜九叩,以此表达两国交好。此刻李尚跃的这个举动,便让殿中大多数朝臣感到不可思议。 有上了年纪的朝臣露出悲切之色。 我南唐积弱如此么?! 不同于群臣的惊讶反应,王良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鞋面。 饶是群臣惊讶不已,倒也没有人敢出言反对,皇帝陛下的性子,能够站在大殿上的群臣没有哪个不清楚。 短暂的安静之后,大将军武越一步踏出,沉声道:“微臣以为,使者免跪,于祖宗之法不符。” 死一般的安静,满殿王公大臣,皇族亲贵都没有开口,反而是这个并不常在江宁城待的大将军武越,直言与祖宗之法不同。 在敬佩大将军的胆识以外,群臣更加担心的是冲撞了皇帝陛下威严的后果。 皇帝陛下脸色不变,并没有群臣预料的暴怒。 众人把目光投向大将军武越,看着这个一向对朝堂走势冷眼旁观的武夫,疑惑于他这么快的表明态度。 王良做了一个不为人察觉的轻微摇头举动。 李尚行冷声道:“武越,你这是抗旨!” 群臣再度把目光从武越身上移开,去看一向脾气温和的亲王李尚行。 王良轻轻叹气,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他轻轻躬身道:“启禀陛下,外使不跪,确实于礼不合。礼部尚书张大人熟悉礼制,自然知晓。” 站在微微靠后的张知春年逾花甲,此刻也是头皮麻,疑惑怎么一向稳重的王良这么早便摆明了立场,更不解的是王良为何把他给拉出来了。 这滩浑水,摆明了是个人都淌不起。 张知春站出来,微微看了一眼王良,王良轻轻点头,他这才大声道:“启禀陛下,确实与礼不合。” 李尚跃没有说话,但有眼尖的朝臣看见了咱们的皇帝陛下嘴角微微上扬。 一闪而逝。 华章侯淡然一笑,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本章完) 正文 第143章 雾里看花 (长亭问一句,这章长不长?) 在大楚江南的小镇上有座寺庙,叫看花寺。 因为地处偏僻,再加上僧人在大楚的地位本就不高,这间名叫看花寺的寺庙这些年不说展,反而是江河日下,现在已经看起来破败不堪。 寺里的僧人也从以往的数十名变到了现在的只剩一个老方丈和小和尚。 寺里的僧人走之前大多会劝老方丈一起走,反正这寺庙也已经破成了这样不是,守着这样一间破寺庙又有何用? 老方丈一一拒绝,并在每个僧人离开的时候,都送了一把木疏。 和尚要木梳为何? 大多僧人都觉得这老和尚疯了,只当是老和尚舍不得这方丈的位置,大多并不屑多说,收了木疏之后,便大多往东越去了。毕竟那里,才是天下僧人的福地。 等到最后一个僧人离开以后,这间寺庙里就只剩下老方丈和小和尚了。 小和尚是老和尚捡的弃婴,从小就在看花寺里长大。 老方丈每日清晨会上后山去采摘野果,用于填补每日斋食的不足。 于是每日清晨,这间寺庙里就只剩下小和尚一个人在本就不大的大殿前清扫庭院里的落叶,小和尚总会有些疑惑,庭院里那颗看起来已经时日无多的歪脖子树为什么那么喜欢掉叶子。 庭院里的青石因为时间太长的原因,有些已经开始破裂,因此这地面上凹凸不平,使打扫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杵着打扫的扫帚休息片刻的小和尚苦着脸摸了摸自己已经瘪下去的肚子,喃喃道:“师傅说信佛就可以得大自在,可是信佛肚子也饿啊。” 刚说完,小和尚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下,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也没有看到人影,小和尚无奈低头,果然看见蹲在地上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扎了两个羊角辫,看起来十分可爱,只是个子偏高,和同龄的小和尚相比,竟要整整比小和尚高出一个头来。 小和尚笑了笑,只是一笑起来,本就不大的眼睛就成了一条缝,但也不丑,只教人觉得憨态可掬。小姑娘看到小和尚这个样子,立马捂着肚子,开怀大笑。 小和尚便又苦着脸了。 “小和尚,你天天扫这个地方,不觉得烦么?” 小和尚连忙正色,刚开口说了个不字,便看到小姑娘那严肃的小脸,马上换了个说法:“其实挺烦的,只是除了扫地,也没有其他事做了,而且师傅说扫地也是禅,让我好好悟。” 小姑娘轻轻拍了小和尚的光头,便笑得花枝乱颤。 小和尚抬起头看了看小姑娘比他要高出的那个头,无奈摇头。 小姑娘是小镇上唯一一家酒楼的掌柜的女儿,听本来就不多的香客说起只说是那掌柜最宠爱的小女儿。前些时候,小和尚和老方丈去镇上化缘,原本酒楼老板是没有打算施舍斋饭的,只是碍于小姑娘撒娇才不情不愿的施舍了一小袋馒头。 叫谢小婉的小姑娘不知道在哪打听到了小和尚的住址,后来每隔几天就会来这里找小和尚,小和尚除了最初的诧异之外,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谢小婉停下来,开口问道:“小和尚,想不想吃馒头,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和尚不能说假话的。” 小和尚只有点点头。 谢小婉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小和尚,“喏,给你。” 小和尚呆在原地,也没有去接那个看起来就不是很好吃的馒头,谢小婉把馒头硬塞到小和尚的手里,命令道:“吃了。” 看了看谢小婉坚决的表情,小和尚把馒头放进嘴里,只是瞬间就苦了脸。 谢小婉小心翼翼的问道:“好吃么?” 小和尚正要秉承出家人不打妄语的准则,便看到谢小婉眼里闪烁的泪光,这下也顾不得什么准则了,连忙点头说道:“好吃,好吃。” 只是在心里,小和尚念了好多遍佛祖莫怪。 谢小婉破涕为笑,只是又惆怅的说道:“爹爹说要把我嫁给城东的李公子,可是我还小啊,小和尚,你说怎么办?” 正咬了下一口馒头的小和尚是真的觉得难吃了。 城东的李公子他知道,来过寺里几次,每次都带来很多东西,而且长得还特别清秀,语气十分温和。 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小和尚迟疑说道:“要不……你出家?” 谢小婉瞪着小和尚,然后转过头不去理会小和尚。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的小和尚摸了摸怀里的木梳,心里忽然生出个荒诞的想法,不过只是一瞬,便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清除出去,接着低声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都觉得惊魂未定。 谢小婉把怀里的馒头都丢在小和尚的怀里,气冲冲的说道:“小和尚,我再也不给你做馒头吃了。” 说完就小跑离去,只剩下小和尚一个人拿着这些馒头,豁然开朗,原来难吃的馒头是小姑娘做的。 “咳咳咳。” 失神间,小和尚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有个面色微微有些难看的年轻僧人缓缓从大殿里走出来,僧人不算高大,但面目清秀,脚上有双已经破烂不堪的草鞋。 小和尚连忙递过去一个馒头,年轻僧人接过之后,轻轻咬了一口,面色如常。 “那个小姑娘做的馒头不好吃。” 这些天第一次听到这个年轻僧人开口说话的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报以一笑。 对于这个前些日子踏着月光入寺的年轻僧人,小和尚也说不上有什么恶感,只是师傅没有说话,也不在意本就不多的口粮再多一张嘴,小和尚也就没什么可说的。 年轻僧人轻轻开口说道:“其实你不知道她的想法,就算知道一点,也没看得真切。” 小和尚把扫帚拿起,继续扫地,一边回答道:“只是小僧是出家人。” 年轻僧人笑道:“哪又有什么关系,有个比你师傅还要老的老和尚说过,修佛若不是顺心,修来有何用?” 小和尚不大相信有老和尚会说这些话。 年轻僧人把剩余的馒头咽下去,指了指那方大殿,开口说道:“我不骗你,你若是去问殿里的佛,他倒是不仅不会回答你,反而还让你觉得自己是错的。” 小和尚不说话,只是努力的扫着地。 老方丈缓缓归来,看着扫地的小和尚,又看了看一旁的年轻僧人,把装着野果的竹筐递过去,年轻僧人随意拿起一个品相不太好的野果,轻咬一口,满是果浆。 老方丈开口问道:“病好些了?” 年轻僧人微微点头,倒也不去说他这不是病,而是伤。只是感受着体内那股残留剑气,惊叹于留下这股剑气的那个男子。 年轻僧人开口问道:“方丈为何还守着这间寺庙不肯离去,要知道,在东越,人人信佛,要比楚人虔诚得多,在哪里可比在这里好过的多。” 老方丈问道:“行者不是楚人?” 年轻僧人点头。 老方丈洒然一笑:“老衲虽是出家人,但还是个楚人,要老衲背井离乡,实在也是做不到的,再说东越多有大智慧的高僧,要老衲去传法也不现实,其实老衲觉得看花寺甚好,香客虽少,倒也图个清净。” 年轻僧人缓缓走到台阶上席地而坐,仰头看着老方丈,露出个干净笑容,说道:“我去过西天佛国,那里的人个个都入方丈一般,清静无为。只是太过安静,世间太多事都用佛祖留下的经书来解释,未免也太不思进取了。” 老方丈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也曾下宏愿要去一次西天佛国,只是种种事情之下,未能成行。此刻对于这个号称去过西天佛国的年轻僧人,平添了几分好感。 “只是开始世人皆以为佛祖能够解答一切,可笑的是到后来世人不信了,我们还在信罢了。” 年轻僧人抬头正视这位老方丈,良久之后,才感叹道:“方丈要是跟我回寺里,说不得会和寺里的几位老和尚相谈甚欢。” 老方丈轻轻笑道:“那倒是可惜了。” 年轻僧人不去纠结这个问题,反而是轻声道:“那个小和尚喜欢那个小姑娘,方丈知晓?” 老方丈点头。 “那方丈怎么想的?” 老方丈低声道:“老衲没什么想法,这一切都要看他自己,老衲之所以迟迟没给他取法号,便是考虑了这点。其实女子也没什么好畏惧的,自古沙门中人都畏惧女子如虎,老衲真觉得不该如此。” 年轻僧人忍住笑意,只觉得受益匪浅。 小和尚扫完庭院,去看那颗歪脖子树。 年轻僧人感叹道:“要是当初方丈没有捡他回来,或许今日他不会陷入两难。” 老方丈看了一眼正在树下呆的小和尚,摇头说道:“命运这种东西,谁又说的清楚呢?” 年轻僧人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籍,递给老方丈,轻轻笑道:“这些日子无事,就将从西天佛国看到的经典默写了一些出来,交给方丈,算是一点心意。” 老方丈淡然受之。 “行者要走了?”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说道:“小僧法号不与。” “小僧困惑一个问题,于是从寺里寻找答案,在东越与大楚边境,小僧遇见了他,我向他问了这个问题,他给小僧留下了答案,只是小僧资质不够,没有勘悟,这些天来也一直如雾里看花般,看不真切,直到刚才吃了那个小姑娘的馒头,小僧才豁然开朗。以前参禅总是不够认真,现在小僧要回寺里,好好钻研佛法了。” 老方丈双手合十,轻轻道:“阿弥陀佛。” 不与转而是对那个一直在歪脖子树下呆的小和尚说道:“小和尚,你喜欢那个小姑娘不?” 小和尚先是一惊,复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傅,现师傅只是淡淡一笑以后,才鼓起勇气问道:“佛祖会怪么?” 不与开怀道:“先前和你说的有个老和尚说的那句话是真的,那个老和尚还有一句话,说的是:信佛,佛可不信。” 不等小和尚说话,不与又开口说道:“那个小姑娘嫁给李公子了怎么办,我没让你去抢亲,只是觉得你该让那个小姑娘知道,那个喜欢吃她做的馒头的小和尚其实喜欢她。” 小和尚欲言又止。 反倒是老方丈开口说道:“去。” 小和尚转身就欲走,只是又被不与喊住。 “那个老和尚叫极苦,我叫不与。” 小和尚顿了顿,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极苦和不与是谁啊。 不与率先走出这座看花寺。 (本章完) 正文 第144章 剑意 (今天感觉有些不舒服,状态不好,见谅各位。) 大楚和南唐不曾来往多年,因此也不曾设有行驿,所以华章侯一行都待在由礼部安排的行驿里。 吃过行驿准备的精美饭食的华章侯此刻正待在那方小院里,静静的看着一本兵书。 前日朝会,华章侯面对南唐满殿朝朝臣时,最后行进的几步,直接让大将军武越如临大敌。 华章侯自然不可能蠢到在大殿上当众行刺李尚跃,只是想借此传达一个讯息罢了。 大楚使臣,可跪不可辱。 至于之后,李尚跃还是斥责了一众大臣,自始至终都没有谈礼制的问题。 叶如晦从屋里走出来,坐在台阶上,默不作声。 华章侯转头去看了眼叶如晦,打趣道:“这几日怎么不同以往,是有心上人了?” 叶如晦哑然失笑,开口说道:“我脑子里有点东西,但是总看不清楚,但总想去看清楚。” 华章侯淡淡一笑,不置与否。 武道一途,除了天资和刻苦以外,偶尔的机遇也尤其重要。 有些东西一闪而逝,抓不住也是正常。 华章侯笑问道:“明日在广阳宫举行辩论,你准备好了么?” 叶如晦淡然一笑,“南唐多大家,胜负不是早已经定了?” 华章侯走到叶如晦身旁,将那本兵书放在台阶上,才缓缓坐下。 对着叶如晦说道:“从这次辩论看来,南唐还要点脸,没有请那些已经名动于世的纵横大家参加,只找了些和你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俊彦。其中有一个是纵横大家侯广知的闭门弟子,叫黄自宽。这个人曾经报考书院被拒之后,便返回南唐学习纵横之术,现在南唐年轻一代中,算是纵横第一人,他是明天辩论的核心。” 叶如晦蹙眉,低头去看石阶。 华章侯去看叶如晦的表情,现他微微蹙眉,淡然一笑,知道他不是表面上那样看淡这次辩论,他之所以开口说这些话,除了是提供必要的讯息以外,重要的一点便是想要考校一下叶如晦。 抬起头之后,叶如晦轻轻开口说道:“其实吴君生应该能行,我和他聊过几次,他的学识渊博,应该能应对。” 华章侯想起那个喜欢靠在车辕上饮酒的男子。 看着叶如晦皱眉苦苦思索,华章侯轻轻说道:“你把你脑子里的东西放出来,让我看看。” 叶如晦摇摇头,无奈道:“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放出来。” 华章侯把屁股下的兵书取出,放在叶如晦面前,轻轻道:“以意击它,看看如何。” 叶如晦点头,自然明白要想在武道上有所精进,有个名师该是何等的重要,先前的汤槐安的刀意和后来的李青莲和叶长亭的剑意,都太过高深。而且几人都是宗师人物,并不会由细的讲述诸如气机运行之类的。 因此来看,实则还不如武道修为远远不如他们的华章侯来得更有裨益。 好比来说,汤槐安之流犹如鲍鱼燕窝,是一个人奋斗的目标,而华章侯则如农家小菜,虽然不如鲍鱼燕窝,但更抵饿。 叶如晦流转气机,想要把那道脱胎于李青莲和叶长亭剑意的剑气释放出来。 气机到食指以后,叶如晦屈指对着那本兵书一弹,出现了一股金石相交的响声。 定睛一看,兵书毫无破损。 华章侯无奈道:“这股剑意太过玄妙,实在难以琢磨。” 似之前想把郭硬的刀意和汤槐安的刀意结合在一起,叶如晦对领悟的这股微末剑意,也是抱着把这江湖两代剑道魁糅合在一起。 叶长亭和李青莲两人交手,本就是剑道至强一战,两人不是刻意把自身剑意剥露出来,但也没有任何隐藏,叶如晦能悟到那些微末剑意已经实属不易。 倘若世间高手的东西都那么好学,岂不是只要去观战,就能尽得世间功法。 叶如晦继续流传气机,继续对着兵书屈指一弹,一如既往,声势浩大,但兵书毫无破损。 叶如晦终于开口问道:“这股剑意我似懂非懂,却有隐隐觉得要差点什么。” 华章侯不解摇头,“难道是差一柄剑?” 叶如晦蹙眉,忽然屏住呼***神气调整到巅峰状态,半式挑帘式呼啸而出。 在一旁的石阶上留下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沟壑旁刀意不散。 华章侯微微点头,眼中尽是赞赏,以他的修为,自然知道,这一式挑帘式,叶如晦已经得到六分神似,行似早已是十分。 至于完全领悟,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论威势,这招比那股尚未成型的剑意要强的太多,可就是为何,那股剑意施展不出来。 叶如晦继续运转气机,要施展这一剑。 数遍以后,结果依然。 叶如晦不在继续施展,反而是闭目沉思,去思考为何不行。 华章侯耐着性子看了一炷香时间有余,最后实在觉得无聊,起身离开这里。 叶如晦枯坐半个时辰以后,再度出手,只是仍旧无功而返。 再度闭眼。 多次以后,天色渐晚。 让人不可打扰叶如晦的华章侯吃过晚饭,来到此处,看到仍旧是枯坐在此的叶如晦,思绪万千。 武夫练武又不同于道家悟道和佛家修佛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天道,反而是一步一个脚印,养气前行,对敌时除了精妙招式以外,雄浑气机为支撑便显得尤为重要。 若不去养气,纵使有再多精妙招式,又能施展几式? 因此划分境界的标准,便是用气机的雄浑程度来划分。 叶如晦不过第三境,气机算不上雄浑,但是机缘巧合有汤槐安的刀意,又有两代剑道魁的剑意。华章侯怕的是他起点太高,对于武道修行反而无益。 不过现在来看,确实多虑了。 华章侯在叶如晦身旁坐下,看了眼那本兵书,似乎觉得太过无聊,便随手将这本书捡起来。 书才离地,华章侯便盯着石阶上某处,那个地方,正是书刚刚放的地方。 不复之前平坦,那处石阶已经是斑驳不堪,华章侯轻轻将手指放下去。 感受到了微微刺疼,伸手一看,手指上有微微血丝。华章侯看了一眼叶如晦,轻轻点头。 石阶上,剑意犹存。 (本章完) 正文 第145章 气闲 (身体欠奉,长亭争取早日好起来。) 枯坐到半夜才睁开眼睛的叶如晦瞥了眼已经算是斑驳不堪的石阶,微微摇头,尤觉不满。 盯着那处斑驳石阶,叶如晦缓缓伸手,周围剑意早已经消散干净,并无异样。 叶如晦随意一指,一股微弱但是十分凌厉的剑气再度破坏了已经斑驳不堪的石阶。 叶如晦蹙眉,感觉冥冥中有些什么自己没有抓住。可想破了头,仍旧无法想清楚是什么。 继续闭眼枯坐,去想那可能抓住的契机。 华章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出来,手里提了两柄剑。 丢给叶如晦一柄之后,华章侯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 书院院长是书院里除了那个无名老人之外最神秘的一个人,平时喜欢在藏书阁看书的院长虽然也有不少学子看到过,但几乎没人会把这个身着朴素的老人往院长哪方面去想。 除了书院教习,其他学子平时几乎就算看见院长大人也不认识。 几乎不怎么出门的院长大人今早出门了,这让书院看见院长大人踏出书院的的几位教习狠狠震惊了一把。 这位实际上算是天底下最大读书人的老人虽说年过古稀,但身子骨还算康健,索性步伐也不算太慢。 穿过嘈杂的闹市,院长大人的步伐渐缓,途中遇到好几个人书院的学生,只是在看见他之后,也大多不以为意,毕竟院长大人的相貌不算出众,平时也是深居简出,并没有几个学生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正是那座书院的院长。 几人交错之后,倒是院长大人出言喊住了走在最后那名身穿着看起来用料极差的青色儒服的年轻学子。 本来便已经快要到了书院开课世间,再加上今天主讲的教习是书院脾气奇差的黄夫子,年轻学子此刻被喊住之后,虽然心里焦急,倒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礼貌的问道:“先生有何事?” 院长大人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支几乎快要变秃的羊毫毛笔,温和说道:“这支笔该是不能用了。” 年轻学子两颊微红,低声道:“将就可用。” 院长大人把毛笔递过去,轻轻问道:“还是该换一支,用这支笔不说抄写的时候有诸多不便,光是经常用这支笔写字,对手腕伤害也极大的。” 年轻学子点头,接过了这支半秃的毛笔,放在袖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家里本来就没有闲钱供我上学,爹娘劳累,也不忍心再要求什么。” 院长大人微微点头,书院里像这个年轻学子情况的不在少数,要不是考入书院之后,不用缴纳学费,还不知道有多少学子要被挡在门外。 年轻学子歉然一笑,开口说道:“先生,若没有什么事的话,学生就先行一步了。” 院长大人拍了拍头,笑道:“倒是我忘了,是到了书院开课的时间了。” 院长大人挥挥手,示意他自己离去,年轻学子深鞠一躬,才小跑着离开。 等那个年轻学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之后,院长大人才继续前行,只是在行进间,自言自语说了句“意气未尽。” 走了不多时正好遇见一条岔路口,站在岔路口前,院长大人微微失神,倒不是苦于如何选择,自己早在出门之前便已经明确要去的地方。 这条岔路也不是第一次来,只是上了年纪之后,难免会想起年轻时候的往事。 当年在这条岔路口,也是三个年轻人面临选择,只是和两位师弟不一样,他是一辈子都不愿意花费时间在读书以外的事情上。 因此性子最张狂的小师弟能够这辈子谁都看不上,最有野心的高深能够权倾朝野,成为权柄最盛的宰辅大人。而他便只能安静待在书院读书,当个无为院长。 不过现在再想来,最轻狂的小师弟这辈子活的也不想旁人想的那样不堪,他的自在,谁又说的清楚。 微微摇头,院长大人朝左边那条路走去,至于右边那条,在尽头处有个两鬓斑白的老人负手而立。 良久之后,缓缓离去。 院长大人走过一条行人越来越少的小巷,终于走到那座府邸前。 看了一眼街角,院长大人还依稀记得前些年这条街的繁华景象,微微摇头,院长大人走上台阶,走到那道才安上的大门前,轻轻的敲了敲。 院长大人枯瘦的指节在木门上轻轻撞击,出一声声略显清脆的响声,在这条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门开了,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看着院长大人,这个男人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找谁?” 院长大人轻轻指了指院子里,温和说道:“我找白难。” 其实对于这个早已经名满京华的男子,陵安大多人数人是记得这位侯爷的封爵,对于本名,反而了解的并不是那么清楚。 那个中年男人,微微一愣,才开口问道:“你是谁?” 陵安不比其他地方,走在大街上随便抓出来一个或许都是和那家贵人沾亲带故,连街上卖东西的小贩都可以说谁家达官贵人府上有人都和他一起喝过酒。 “你等一下。” 门房不敢放肆,毕竟现在这座府邸改了名,不是以前的天军侯府了。 院长大人在府门才站了片刻,门房便再度回来,领着院长大人进府。 踏进府门,便是庭院,院长大人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正在浇花的白男子,门房悄然退下,便只剩下院长大人和白男子两人。 白难转过头来,率先开口:“先生来自何处?” 院长大人微微点头,温和道:“当年你和那女子在书院门口逗留很久,为何不进去?” 白难蹙眉,开始怀疑眼前这个老人的身份。 院长大人温和笑道:“其实那个女子给我写过一封信,只是我那地方太乱,在前日才看到,所以我今日来了。” 白难面色不变,只是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本章完) 正文 第146章 君知君不知 广阳宫,这座位于南唐皇宫内,却又不受皇宫节制的宫殿。 在南唐士林中的地位,和大楚书院一般无二。 虽说广阳宫内并不是一家之言,但在前二十年儒家彻底失势以后,这二十年来,在这座宫殿里授课的教习大多已经悄然换成纵横家的巨擎,虽说也开设儒家学说,但实则儒家凋零已成事实。 早在清晨,宫殿里早已人影绰绰。 其实清晨的江宁城很美,不管是街巷中那些还带着寒气的木门,或者还是地上有些湿漉的青石板。都代表着这座城市独一无二的美丽。 很可惜的是,这座江宁城的人都很忙,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很忙。 因此这江宁城的清晨,一直都只有一个人有这份闲心去观察。 这个人叫侯广知,是南唐最负盛名的纵横大家。当大楚纵横之学渐渐凋零之后,侯广知便被隐隐推为当世纵横第一人。 一个人的学识到了一定地步,便会逐渐被天下人知晓,侯广知也不能免俗,自从他的纵横之学大成之后,他的名字便从南唐流传出去,一直传到了北匈。 按理说,到了这个时候,侯广知便应该趁势而出,广收门徒,稳固他作为纵横学派宗师人物的地位。可惜,侯广知并没有这个兴趣。 他拒绝了南唐皇帝的招揽,拒绝进宫成为皇子的老师,拒绝了来至广阳宫的聘文,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而是选择游历天下,从南唐到大楚,他花了两年,从大楚到东越,他花了两年,从东越到北匈,也花了两年。最后从北匈回到东越,他只花了两月。 这六年游历让他在纵横之术上有了新的见解,如果在之前,这个老人只能说是纵横之学的大师,现在,侯广知便切切实实是纵横之术第一人了。 侯广知在这期间只收了一个徒弟,叫黄自宽。 今日的纵横辩论,与其说是大楚和南唐的较量,倒不如说是广阳宫内的诸位纵横前辈给黄自宽的一次名动天下的机会。 至于能不能成功,他们不担心,毕竟这是侯广知的关门弟子。 这次能收到广阳宫辩论请柬的,无一不是在南唐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庙堂重臣,光是名单上那些早已经名动于世的大家,就足以说明这次辩论广阳宫的重视程度。 侯广知也收到了请柬,虽然没人会认为这个性情不可以常理度之的老人会来,但请柬总归是出去了。 此刻的广阳宫中,几乎一切都准备妥当,剩下的便是等这些大人物的到来。 最先到的是王良,这位吏部尚书丝毫没有大人物都应该最后出场的觉悟,和自己的胞弟王三秋几乎是第一个踏入会场。 在学童的引领下,王良找到了自己座位,落座之后,王良环顾四周,并未言语。 为了今日的辩论,李尚跃甚至给所有收到请柬的朝臣都准了一天假。这让再觉得帝心难测的朝臣们都隐隐琢磨出点味道。 大将军武越第二个到,看到王良,他微微点头,然后便把目光停留在王三秋身上。 王良和武越之间,并无政见上的不和,亦无文武相轻的戏码,因此两人关系算得上不温不火。 王三秋今日并未佩剑,但转瞬之间便是剑意横生。 武越落座,开始闭目养神。 王良轻轻开口问道:“如何?” 王三秋冷哼道:“百招之内,必成我剑下亡魂。” 王良轻笑道:“要是大将军此刻在自己的中军帐中,你便是千招都怕是无法取他的级。” 王三秋微微凝神,王良这话倒也不错,世间武夫就算与世无敌又如何,面对数以万计的军队,最终结果也只能是力竭而死。 强如叶长亭,在东越边境若不是有大楚的征东边军,也无法安然走过剑门关。 是以才有了依附官府为江湖人士所耻的所谓朝廷鹰犬。 随着时间的流逝,到场的人越来越多,会场开始变得嘈杂,王良微微皱眉,看向了属于大楚的那些席位。 除了华章侯王良见过之外,其他的一众人等被王良的目光扫视过去之后,或露出倨傲的表情,或是低头避过,除了面无表情的吴君生。 当然,还有微笑还礼的叶如晦。 王良仍不住多看了两眼。 王三秋反而是蹙眉道:“有股十分凌厉的剑意,但为何如此微弱。” 已经有很多人到了,大殿内应该是座无虚席。因此,那个离辩论最近,却又空着的座位便让人感到十分突兀,不过没有质疑,因为这个位置是属于侯广知的。 他来或不来,都没关系,因为这个位置便是为他而留的。 王良微微摇头,有些遗憾没有能够见到这位早已经名动南唐的纵横大家。 忽然,唱名声起。 “侯先生到!” 大殿里忽然安静,这是今日的第一道唱名声,而且会是最后一道。 在座的,最差的也是一方巨儒,可无任何一人得以唱名,可这个尚未见到人影的老人得到了,并不是直呼其名,而是尊称先生。 或许在很多方面,这个老人只是平常,甚至算得上是庸碌。但是,在今日这个时候,这个老人便无可置疑的应该得到这份尊重。 侯广知身材高大,且看起来十分壮硕,一点都不符合读书人的形象,因此在座的很多第一次见到这个名满南唐的纵横大家的达官贵人都有些惊讶。 一身粗布青衫的侯广知走到中央,轻施一礼,温和道:“在诸位在这里等老朽,老朽实在过意不去。” 在场的众人纷纷表示不在意,一直闭目养神的黄自宽终于睁开眼睛。 等到侯广知落座,叶如晦的眉头忽然皱得极深,因为从他这里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侯广知的背影,其实这道背影并无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比一般的要宽厚许多罢了。 叶如晦眉头皱的极深的缘故是因为这道背影自己曾经看到过,那个时候自己还未离开洛城,老师也没有亡故。 这道背影出现的地方,恰好就是在老师的小院里,这是他知道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道背影,或许说是侯广知,那时候是在求教自己的老师。 (本章完) 正文 第147章 坐不坐 侯广知落座以后,大殿内便无人再开口,皆静静等着即将开始的辩论。 在大殿角落,有处偏门,从那里看过去,正好可以看清触楚整座大殿的情况。 偏门外,是一处石阶,和一条通往皇宫深处的小径。 从小径深处缓缓走出两个人,走到这道偏门外之后,两人驻足。 为的孩子坐在石阶上,从怀里拿出一个才从御膳房顺手牵羊的水果,咬了一口之后,对着身后的中年男人笑道:“王叔,你看这贡果多香。” 只是一身灰色素衣的李尚行坐在这孩子旁边,淡然道:“这是贡果,你也只能悄悄拿几个,要想吃够,这辈子都妄想。” 才不过八岁的孩子撇了撇嘴,“王叔既然这么想坐那个椅子,为何当年不搏一把?” 李尚行丝毫没有任何的忌讳,淡然开口道:“你以为你皇爷爷没有后手,他一直偏爱你父皇,皇位早已经内定要传给他的,之所以一直态度暧昧不明,还不是想等本王去争,等本王有了动作,便正好可以顺水推舟除掉本王,为他的嫡长子扫除最大的障碍。为了你父皇的龙椅坐得安稳,你皇爷爷倒是有大气魄,丝毫不考虑本王身体流的也是他的血。” 名叫李江潮的孩子正是李尚跃的第三子,只不过比起他的两位兄长,这位皇子的地位便要差的太多了,既非嫡出又非长子的李江潮的母亲是宫里等级最低的嫔,连妃都算不上,且在几年前被打入冷宫之后,便郁郁而终。再加上这位皇子年龄与两位兄长相比相差太多,所以南唐庙堂群臣从未当这位年幼皇子有任何可能荣登大宝。 只是从小便受宫里性子恶毒的宫女欺负的李江潮心智远比同龄人要成熟太多,不过在外人面前,这位皇子的举止和任何八岁的稚童都相差无几,甚至还要不如。 放眼整个南唐,能够看出李江潮并不像表面那么不堪的,也只有亲王李尚行了。 或许是觉得李江潮像极了自己小时候,李尚行这些年对于自己这个侄子,表现出来的是一股不同于对其他子侄的亲切感觉。 只是在外人面前,一切如常罢了。 李江潮咬了一口贡果,含糊不清的说道:“既然王叔这么想坐那张椅子,何不早些生子,父皇那身子,是撑不过几年的。等父皇西去,以我那两位兄长的心智来看怎么又会是王叔的对手,到时候等王叔坐上之后,再传位与子,反正都姓李,谁坐不一样?” 一大一小两人,虽说都是李氏子弟,但如此肆无忌惮的谈论皇位归属,其实确实有些荒诞。 李尚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江潮,才缓缓问道:“你当真对那张座椅没有兴趣?” 李江潮苦着脸说道:“相比而言,我更想活着。” 李尚行讥笑道:“你那两位皇兄的性子你不知道?到时候你有活路?” 李尚行指了指那道偏门,缓缓道:“你父皇在下一盘大棋,只是他把输赢想得太简单了。” 李江潮若有所思。 对于这个侄子,李尚行心中是万分欣赏,李江潮比之其他同辈的李氏子弟要优秀的不是一点半点,只是光是聪慧并不能说明什么,古来帝王,那个是笨人?可小小年纪便懂得藏拙,便让李尚行刮目相看了。膝下无子的李尚行选中他,不单是因为他流露出来的聪慧,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因素,让李尚行下定决心要送他登上皇位。 李尚行闭眼,当年他年少气盛,在明知皇位不会是他的之后,便借酒消愁,流连烟花之地。直到遇到那个女子,李尚行才逐渐清醒,等到情愫渐生,那女子却又被一纸圣谕弄到宫里去了。 之后那女子被打入冷宫,便是被李尚跃现她曾经和李尚行有过一段不得不说的过往。 两人的看似兄友弟恭,从来都不是真的。 而李江潮作为那女子唯一的血脉,李尚行的态度,也是异常微妙。 李江潮忽然抬头问道:“王叔,为什么是我?” 李尚行有些惊讶李江潮提出的问题,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两个原因,第一个我与你母亲有旧。第二个是你父皇的棋局,本王觉得不该这样下,既然不该,本王便要去阻止他下完这局棋。” 李江潮黯然道:“原来还是棋子而已。” 李尚行有些不忍心,轻轻说道:“江潮,这南唐江山只会是你的,王叔既然当初没争过你父皇,今日也不会和你争。” 偏门缓缓被人推开,两人不再说话。 从大殿里走出的是一位广阳宫内的教习,看见李尚行此刻坐在石阶上,那位教习行了一礼,轻轻喊了一声亲王殿下。 李尚行摆摆手,开口问道:“里面情况如何?” 虽然不知道李尚行为何在此,也不知道李尚行为何没有收到请柬,这位教习仍旧是回答道:“只是一些并不晦涩的论题,大楚方面便已经捉襟见肘,要不是有两人还能应对,大楚早已落败。只是再怎么硬撑,落败也是早晚的事。” 李尚行摆手,教习缓步离去。 李尚行看了一眼李江潮,然后推开那道偏门,走了进去。 此刻的大殿当中,相比于南唐人的悠然闲适,大楚这边,众人都已经是满头大汗,此刻他们才现,自己肚子里那点学识,真的是不堪入目啊。 吴君生面色如常,藏在桌下的双手却是紧握成拳,指节白。 叶如晦则是眉头紧皱,一点都不同于吴君生的故作镇定。 侯广知早在第一个论题的时候便静心聆听,虽说对于他来讲,这些都是非常浅薄的东西,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轻视心态。 听了好几轮的辩论之后,侯广知实在有些不满,只是因为两边的论辞都太过陈旧,并无新意。 把目光投向叶如晦,侯广知有些失神,这个年轻人虽然话不多,但每次开口,总能让已经走进死路的己方论辞起死回生。 当得上是点睛之笔。 这年轻人好像一个人。 (本章完) 正文 第148章 宏大命题 (第一更) 略微失神间,侯广知思绪早已飘远。 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场间的论题又换了几次。 侯广知转头看了眼场间负责出题的那位纵横大家,眉头微皱。以他的学识,自然知道这每次出题虽说都是纵横之学的知识,但有些问题局面狭小,非平日里有过研究不可知其精妙。 不知不觉间,便轮到大楚这方回答。只是以侯广知这里看过去,在座的众多楚人,皆是低头,看来并无一人想要回答。 华章侯对于在座众人的学识早已经清楚,故不去看其余人等,只把目光看向吴君生和叶如晦。 目光移向吴君生之后,现这名翰林院抄书郎满脸无奈,眼中有着深深的挫败感。 华章侯不动声色,这次辩论他本就没有赢的打算,出行之时,他便暗访了一位陵安的纵横大家,从他的口中,更是把南唐和大楚在纵横术上的比拼形容为云泥之别,因此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华章侯都未抱有赢的希望。 大楚国大心气也大,在这里丢了面子在别处找回来也就是了。要想每方面都想做到最好,那不现实。大楚上下也没有这个奢望,只当是以己之短去击彼之长罢了。 “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 此言一出,满座尽是露出讥讽的神色。 在座众人,就算不是精通纵横之术的,倒也对这句纵横之学上最粗浅的话也略有耳闻。 前时两方辩论,引经据典。虽说大多尽是书上前人的结晶,但偶尔也会说出几句让人眼前一亮的话来。可此时张口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便瞬间让所有人都瞩目。 众人把目光投向出这句话的叶如晦,场间无声。 南唐一方,有人出言讥笑道:“纵横之意,世人皆知,今日你再重复,难不成你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 这句话说出来,不仅是他,连己方多人都隐隐有了笑意。 说话的年轻士子用余光看了眼在场众人反应,趁热打铁道:“这纵横所辩,辩的是何谓纵横之术,公子所言未免太过浅薄?” 说完之后,年轻士子看了看在场众人,现有朝堂重臣微微点头,不禁心中窃喜。 他说出这番话,自然是存了心思的,在场众人不乏有学识远胜于他的,要想通过辩论来吸引众人的眼球,显然是不现实的。 而且远不如现在这种方式来的实际。 最重要的一点是,今天在场的除了名士大家之外,庙堂重臣也是不少啊。 以一言成功受到全场瞩目的年轻士子看向叶如晦,气势正盛。 叶如晦微微皱眉,并不作言语。 辩论辩论,自然便是应该有来有回才是,叶如晦的缄口不言,自然让众人觉得这个年轻人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唯独侯广知对于叶如晦这句“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仔细咀嚼,咂摸出些味道。 在座有不少敌视大楚的南唐官员,见状便是越开心,总算是折了大楚的面子了。 就在众人都认为叶如晦无话可说的时候,叶如晦终于开口:“公子所言,何其刻薄。” 黄自宽冷笑,不就是想要拖延时间么,在场众人谁不知道大楚已成败局,就凭你这三言两语就想挽回局面,当真是天真了。 但接下来这一句“家师曾言:我见青山多妩媚,已是人世皆以为的真理,未可知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让侯广知在内的一众名士微微咂舌,收起了几分轻视大楚无人的心态。 至少能够敢说出这句话的读书人学识便一定不差。 侯广知默念了一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微微点头。 叶如晦接着开口说道:“先前诸位谈论纵横义理变化,我仔细听了,也说了。只是引经据典固然能够彰显学识,但与此何益?” 一直身处角落中的李尚行原本对此并无兴趣,按照南唐方面安排,这场辩论本就没有输的可能,只是难控制便是如何恰到好处的赢下这场辩论,不过于损了大楚的面子。 只是听着叶如晦这番话,隐约感觉今日或许还有变化。 接下来,叶如晦便从纵横之术义理晦涩处娓娓道来,只是皆为自己的看法,并无一字一句和先贤有关。 这一说便是长达一炷香之久,因为叶如晦言语平淡,因此在场大多人都能够知道他在讲什么,并不似先前那样听的云里雾里。 世间义理,能像叶如晦说的这么平白的,还真不多。 一席话讲完,却如余音绕梁,不绝场间。 王良看了一眼百无聊赖的王三秋,哑然失笑。 大家都在回味这大楚年轻人的一席话,反而是这王三秋看起来并无听讲去半点。 李尚行按捺不住,从偏门处走出。 使者一见这亲王殿下出现,头皮麻。 先前并未得到消息说请了这亲王殿下,所以连座位都并没有安排,此刻大殿内座无虚席,哪里去为这位亲王殿下找地方坐。 倒是李尚行毫不在意,径直朝王良处走去,王良也是立即和王三秋挤了挤,让李尚行坐下。 李尚行笑道:“王尚书觉得这今日辩论可有看头?” 王良淡然一笑:“若无看头,为何能惊动王爷大驾?” 李尚行不说话,静静望着场间。 果然,这番话虽说让南唐这方有过短暂的失神,但回过神来,便有几人跃跃欲试,想要与这个年轻人辩论一番。 看到几乎没有说过话的黄自宽的微微摆手,想要说话的几人有些许失神,难不成他要出手? 不过转眼一想,他若是出手,便是大局已定。 黄自宽开口说道:“竖子之言,听之何益?” 这一句话说出来,饶是侯广知都隐隐不喜,他性子温和,无论是与人辩论还是其他,都是温和相对,何曾如此狂傲过?黄自宽虽说是他弟子,可天性亦非他能够教的。 倒是一直注意黄自宽的叶如晦也是眉头微皱。 何来如此狂傲? (本章完) 正文 第149章 孺子之言 黄自宽本就是今天这场辩论的压轴人物,是保证这场辩论的胜负手,此刻言,那便是宣布这场辩论可以结束了。 本来性子虽说有些狂傲的黄自宽也不至于此,但自从被拒入书院之后,黄自宽在怨书院的同时连带着对楚人也生出了许多不满。 可黄自宽同那些故作骇然言辞来博取众人眼球的人又不同,他的肚子里确确实实有的是学问。 环顾四周,黄自宽接下来的话可算是字字珠玑,每字每句都扣住纵横义理不放。让在场众人都暗自点头,特别是那几位纵横大家,更是一脸欣慰。 其实对于任何学术流派来讲,当前的鼎盛并不算真的鼎盛,判断一个流派是否真的兴盛,往往看的是有没有能够接班的后辈子弟,若是没有,又何来兴盛二字可言? 黄自宽被认为是南唐纵横之术的接班人,除了他有着侯广知这个世间纵横之术第一人的师傅以外,他本身的资质学识也都是上乘。 王良眯着眼,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王三秋,低声道:“这黄自宽底子自然是极为扎实,但比起那个楚人,还是有了太多暮气,可不像个年轻人。” 李尚行打趣道:“尚书大人还有如此闲心?” 王良微微一笑,不作言语。 黄自宽一席话讲完,对在场的几位纵横大家微微一拱手,轻轻坐下。 叶如晦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的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不说话,因为黄自宽所言已经触及到了纵横学的根本义理,晦涩难懂,不仅是他,恐怕是在场点头的大多数人都一头雾水,只是抹不下面子,不懂装懂罢了。 见叶如晦不说话,主持辩论的一位纵横学大家轻轻开口:“大楚一方是否还有论辞,若是没有,此轮辩论便要判黄自宽胜了。” 叶如晦看了眼吴君生,现他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于是便轻轻点头,示意那位大家宣布结果。 众人见状,皆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不过忽然,场间响起了一道极为温和的声音:“且慢。” 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侯广知站起身来,对着在座的几位纵横大家问道:“各位觉得谁胜谁负呢?” 几位纵横大家面面相觑,刚才黄自宽这番话不是说的很明白么,难道你老人家觉得不满意? 侯广知并不理会这几人,反而是走到叶如晦身前。 温和问道:“缺月挂疏桐?” 叶如晦一顿,回道:“漏断人初静。” 侯广知笑道:“你就是那个孩子?” 叶如晦点头。 ..... ..... 李尚行推门而入时,李江潮便沿着那条小路上一直往皇宫深处走去,路上不乏遇到一些宫中的宫女太监,这些宫里地位最低的奴婢见着皇子按理都应该下跪。 不过在看到这个在宫里地位比宫女还低的皇子时,并无一人下跪。 甚至有胆大的年长宫女在看到李江潮的时候,甚至奚落道:“哟,这不是咱们的三皇子么,不好好在宫里呆着,到处晃什么呢,当心惹得陛下不开心。” 李江潮低头不说话,便更是让对方更是觉得不满。 宫女冷哼道:“还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呢,和陛下一点都不像。” 这个世道便是那般,原本生活在底层的人如果有朝一日爬到高位,对原本底层的人民,并不是同情,反而是更加看不起。 而尚未爬到高处的呢,便会对高出处的人十分不满,哪怕对方并无和他有过过节。 李江潮原本低着的头抬起来,安静的看着宫女的眼睛,不一言。 那宫女被他毛,提起手就想要给他一耳光。 只是手还没挥下去,远处便响起一道喝声。 “大胆!” 年长宫女一惊,远处那个出声音的年少宫女走到李江潮面前,冷声道:“你胆大包天,还敢殴打皇子?” 刚才一时失了理智,险些真的给李江潮一耳光的年长宫女回过神来,倒也知道这个是皇子,平时言语刻薄些也就罢了,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 不过对于这个小宫女,年长宫女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年长宫女冷笑道:“姜清,你这么护着他,莫不成是对他有意思,宗人院的规矩你忘了?” 姜清冷冷瞪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没讨到好的年长宫女拂袖而去。 李江潮也是缓缓继续前进,并没有想要表达谢意的举动。 姜清年龄要比李江潮大上几岁,侍奉过李江潮的母亲一阵子,算是李江潮在宫里比较熟悉的人,跟着李江潮,姜清在身后说道:“李江潮,你让她这样欺负也不说话,你还是男人么?” 李江潮埋头走路。 姜清气极反笑:“你是皇子,不是什么宫女太监可以欺负的,你要清楚这一点。” 李江潮继续前行。 路过一处偏僻的园林,李江潮终于停下脚步,回头对着姜清笑了笑。 “以后别帮我。” 姜清愕然。 “对了,别跟着我。” 姜清果然不再继续跟着,只是转身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江潮耐心等着姜清离去之后,一直保持的笑意不再,面无表情。 宫里注意他的人不少,自己两位兄长的眼线,和自己那个父皇的眼线。只是这些,其实都比不上一个姜清来得更可怕,这个似乎注意着他一举一动的宫女,实在让人难以揣测。这些年他过的如履薄冰,从不让人看出他有一点的比别人聪慧的举动。 所谓的不过是让人觉得他不过是混吃等死的皇子罢了。 只是刚才冒险说出的两句话,一来试探姜清对他的态度,二来便是想让在盯着他的人放心。他不过就是个孺子,就算比同龄人成熟一些,也只是多了些别人不曾有的防备而已。 (本章完) 正文 第150章 那我便去争一争 广阳宫内,侯广知和叶如晦两人对话结束,也就代表着这场辩论落下帷幕。 大楚自然是落败,和预想的结果一样,并没有什么变故,若说有,也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意料之外”而已。 南唐方面人人面带喜色,毕竟这是自那场国战之后的,南唐唯一的一次在和大楚的较量上占得便宜。 倒是黄自宽皱着眉头,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师尊,对于那个楚人的欣喜,要比他来得多得多。 华章侯领着一众大楚士子返回行驿,倒是吴君生和叶如晦两人并未跟随众人回去。 吴君生出了广阳宫,找了家酒楼,径直上到二楼,此刻也并不是饭点,因此吴君生很轻易就选了处最角落的位置,要了两壶酒,也不用杯子,拿着酒壶就喝。神色悲戚,独自神伤。 很快,与吴君生相邻的空桌便迎来了一拨士子打扮的读书人,只是个个面露喜色,更有两人面色倨傲,应当便是这拨士子的主事者。 其中一名腰间佩戴的有一块和田籽玉的华服公子笑道:“今日高兴,各位应当痛饮三百杯啊!” 众人都是拱手称是,有人笑问道:“浮不浮得一大白?” 于是众人再度回答浮得浮得。 最开始开口的华服公子又说道:“各位可知今日在广阳宫内,楚人从始至终都被我南唐压制,这是十数年没有见过的场景了。” 众人点头,似乎人人都进过广阳宫,亲眼看过楚人吃瘪一样。 这桌的兴高采烈,与旁边的吴君生的黯然神伤完全是不一样的场景。 吴君生把酒壶狠狠的砸在地上,无奈道:“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众人被酒壶砸在地上的声音吸引,看到了这个打扮明显和南唐不同的年轻男子,那华服公子眉头微皱,很快又舒展开来,讥笑道:“楚人技不如我南唐也就罢了,连度量也只是如此,小肚鸡肠罢了,怎及我南唐。” 吴君生酒意未消,本来就没有听清这华服公子说的话,因此也未作理会。 这便让华服公子真的动了怒火,以他的身份,他何时受过如此轻视,他沉声道:“世间楚人皆是粗鄙之人罢了,借着武力逞凶,不知何为礼节。” 吴君生酒意清醒大半,不为其他,只因为华服公子那四个字,世间楚人。 不知道其余诸国如何,反正楚人是见不得旁人辱及整个楚国的。 吴君生冷淡开口,“大楚下辖十数州,论疆域是南唐数倍。我大楚铁甲雄甲天下,更是曾马踏南唐,境内大家不胜枚举,著有书籍不知多少,何来南唐可比?” 那华服公子脸色极为难看,不仅是没料到这个楚人敢回嘴,而且是句句说到南唐的痛处之上,让他无可反驳。 使了个眼色,一众说是士子但与其不如说是帮闲的众人中立马站出来一人,也不说话,只是挽了挽衣袖。 吴君生冷眼相待,知道今天是要和这群纨绔子弟要有一场架要打,虽说是读书人不会打架,但怎么来看,今天这场架,于公于私都要打。 那个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家伙还未走到吴君生面前,便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脚,直接把他踢到了墙壁上。 原本还卯着一股劲想要好好教训教训这楚人的一众士子直接傻眼了,看着不知到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那个年轻楚人。 后来的楚人自然是叶如晦,离开广阳宫之后,他应邀与侯广知在一处小酒馆相谈了片刻,离开酒馆之后,便想起吴君生之前那一脸无奈神色,存了来找他的心思,在江宁城转了一圈,终究是在这里找到了吴君生,只是没有想到,才刚刚找到他便看见有人想要揍他。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要救人才是真的。 不同于众人傻眼,那华服公子反而是露出一脸讥讽,在江宁城,就算你们是楚人又如何,就算是龙,还不得照样盘着,只需知道一点,这里是南唐,不是大楚。 况且我姓李,和那位龙椅上的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微微拍手,声音不大,却能响彻场间。 楼下缓缓走上来一位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看了华服公子一眼,华服公子做了个断手的手势,这个中年男子径直走过去,想要一把提起吴君生。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如晦看着那只伸出的手,两指伸出,做剑指状,一股凌厉剑气击在这条手臂上,没有想象之中的轻易洞穿,反而是生出一道金石相交的声音。 那个中年男子面露痛苦之色,收回手臂,反而是看了眼华服公子。 那华服公子微微失神,正要下令继续,身后便响起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华服公子转头,便见到微胖的酒楼掌柜急匆匆的走过来说道:“公子,出事了。” 这家酒楼本就是这华服公子家里的家族产业,只是这些事情向来是他的娘亲打理,他一向不操心。至于他的父亲,更是从来不会对这些生意上心。 酒楼掌柜不知道在华服公子耳旁说了些什么,华服公子面色阴沉,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走。” 那个中年男子冷冷的看了叶如晦一眼,随着华服公子离开。 剩下的一众士子也是尽数离开,只剩下叶如晦和吴君生两人。 (本章完) . 正文 第151章 血染透甲红 大楚北境屯有重兵,这是世人都知道的。 大楚那支叫镇北边军的军队多年以来一直戍守北境,从未有一刻松懈。 在镇北边军对面的北匈国是整个中原的敌人,自古以来,都是。 这个世代在草原上繁衍的国家,从来没想过要偏安一隅,南下,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目标。 为此,整个中原没少受过北匈人欺辱。 中原的女子和金银饰品一直是最受北匈贵族青睐的物什,一个容貌不差的中原女子在北匈完全能够抵得上几头肥壮的牛羊。 同将中原视为自家后院的北匈不同,历朝历代对于北匈多是无能为力。毕竟北匈的游骑每次南下掳掠都如同一阵风一般,等到反应过来,早不知道到哪里去。 而且北匈人剽悍是世人皆知,骑军的战力也是多年凌驾于中原之上。 强如在大汉朝最鼎盛的那段时间,大汉虽说将北匈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但仍旧没有能够将中原这个心腹之患灭掉。 而在大楚立国之前,大汉衰微那些年,每年北匈南下掳掠的女子都是数以千记。 大楚国力还及不上当年的大汉朝,要知道大汉朝当年的疆域可是包括整个中原。 只是大楚做成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如同,北境的烽火始终没让它燃到关内。 大楚镇北边军在这些年和北匈大大小小打了不下百余仗,死了不下万人。 大楚军伍中向来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若是想在大楚军中攀爬,镇北边军永远是第一选择。自然,要是想早死,镇北边军也仍旧是第一选择。 ............. ............ 北丈原,是一处位于大楚和北匈交界的草原,说不清是属于北匈还是大楚,但是这些年每逢战争,两方多会把军队带到这里。 省去了兵法韬略,仅是以两方骑军战力来决定胜负。 两方骑军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用鲜血浇灌野草,使这片草原的长势竟然要胜过北匈国内其他草原。 此时,草原上有名青衫负剑男子在缓缓北上,男子衣衫样式不同于北匈大楚任何一国,所负长剑也是比之一般长剑的剑身要细几分。 按照既定路程北上的青衫男子忽然止步,望向身后。 在视线所及之处,有一队披甲骑军缓缓前行,看战甲样式,是大楚骑军无疑。这队不少于百人的骑军竟然人马俱静,除了必要的呼吸声之外,并未出其余声音。 饶是以青衫男子的深厚修为仍旧是听不到这队骑军有过其他交谈的声音,青衫男子将目光投向为的那个白马银甲银枪的年轻骑将。 轻轻扬了扬嘴角,青衫男子生出一股杀意。 虽说距离不近,但那骑将立马挥手,拨转马头,朝向青衫男子方向。 青衫男子轻轻咦了一声,有些惊奇这个境界只不过在第三境的年轻骑将如何能够感知到自己的杀意的,毕竟自己离他也有足足数十丈之远。 被那个白马骑将勾起兴趣,青衫男子不同于之前的玩笑心态,微微想着自己对付这队人数不多的骑军会用几剑。 在他这个境界的武夫来说,对付一队人数不多的士卒,并没有什么难度。 只是下一刻,有一股人数不少于这队骑军的北匈骑军正好出现在另一方,青衫男子收了要动手的念头,有些戏谑的看着这两股敌对的骑军。 一场好戏即将展开。 银甲骑将转过身,不再去看青衫男子,反而是静静看着远处的那股骑军,两方骑军都极有默契的并不开口,只是微微夹了夹马腹。 战马小跑起来,百人白马齐头并进。 没有大漠黄沙,也没有夕阳残晖,甚至这片战场看起来还十分赏心悦目,并不像书中骚人描写的边塞。 百步过后,战马加,两方骑军一反平时视战马如媳妇儿的举动,都开始使劲夹马腹,战马吃疼,开始狂奔。北匈那边,当先一骑是一名面目粗犷的北匈百夫长,手里拿着一柄匈刀,看着这股人数并不占优的大楚镇北边军,狞笑道:“去他娘的当世无敌,都一个头两个耳朵,能成妖不成?” 身处中央的银甲骑将不用怎么夹马腹,身下的白马始终都要领先身后其余战马一个身位。自古骑军作战,除了考验士卒马上技巧娴熟程度之外,战马的优劣也占了很大成分。 巧的是,北匈的战马天下第一,而大楚的骑军当世无敌。 银甲骑将不过才而立之年,报上去的战功已经和多年混迹军中的校尉差不多,只是碍于他的特殊身份,现在还只是都尉而已。 这些年不知道被隐瞒了多少战功的银甲骑将微微提枪,冷声道:“杀。” 两支代表着当世骑军最巅峰战力的骑军相距不过百丈。 近了,双方相距只有二十丈。 两方默契的将阵形调为箭头型,银甲骑将和那名北匈百夫长作为箭头,率先相交。 银甲骑将微微躲开北匈百夫长的那柄匈刀,一枪便贯穿了这位百夫长的胸膛,银枪锋利,轻而易举便穿过两尺有余。借助战马冲劲,两骑交错,银甲骑将从身后将银枪抽出,沾满了鲜血的枪杆重新被这银甲骑将握在手中。更有些许鲜血沾在银甲骑将坚毅的脸上。 那百夫长满脸的不可置信,但很快气绝当场。 拨转马头,银甲骑将重新进入战场。 两方交战,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厮杀声,除了兵器相交声以外,和利器刺入血肉中的声音响起。 其实任何军伍老卒都知道,除了必要鼓舞士气的厮杀声之外,其余时候,都没有任何无关的声音,只要不是一刀毙命,在战场上,保存体力永远是最重要的。 银甲骑将轻轻一挑长枪,便有一骑北匈骑卒毙命。 很快,死在他手上的北匈骑卒已不下十人。 所谓万人敌只不过是书上夸张的说法,但若是战将战力不凡,仍旧当的上勇冠三军之称。 史书上的战将勇力惊人的不少,但能够活着走下战场的,真的不多。 (本章完) 正文 第152章 镇北袍泽 两方骑军交锋,因为人数不多,因此也看不出来兵书上所描写的壮阔景象。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不断有人倒下而已。 北匈骑军败了,在人数不足以以压倒性优势取胜的时候,一名勇力不凡的骁勇战将就显得尤为重要。就像场间的那位银甲骑将一样,粗略估算,死在他手上的北匈骑卒竟然达半数之多。 略微用战袍擦了擦枪杆,那名银甲骑将望着在远处的青衫男子。 从开始到结束,那个青衫男子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做的只是静静看着这场并不常见骑军对垒,只不过等这场规模不大,甚至称为战事都勉强的对垒结束之后,这个青衫男子忽然要想要杀掉这个银甲骑将。 他从来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所以他能够为了自己的武道前路欺负一个老妇,自然也能为了自己一时的想法杀个人。 况且,杀个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银甲骑将不同于身后刚经历一番厮杀之后,现在明显放松的一众骑卒,现在反而是紧握着手里的银枪。 银甲骑将有个很儒雅的名字,叫李北还。 当年那场国战,战死不知道多少士卒,只不过能够活下来的大多都已淡出军伍多年,在朝中,也只有一位国公爷还健在,不过也不问朝政多年。 在镇北军中,将种子弟不少,可没有一个人身世能够比得上他。 只是和其他将种子弟一样,他能享受到的待遇,和其他士卒一般无二,单从掩盖军功来讲,甚至还有不如。 李北还望着这个不知身份的青衫男子,感受着那股不加掩饰的杀意,苦涩一笑。 知道这个青衫男子若是想要动手,不仅是他,连身后这帮兄弟都注定无法幸免。 也就懒得让这帮兄弟逃命了,压低嗓音:“兄弟们,抽刀。” 身后仅存的数十骑默默抽刀,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李北还这句话一说出来,都默默抽刀,等着李北还的下一个指令。 镇北边军不是没有打过败仗,但是原因要么是因为人数不占优,要么是指挥不力。但要是说因为士卒没有尽力而导致战败的,还真没有。 青衫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股残存的骑军,背后的长剑微微颤鸣。 轻轻招手,背后的无鞘长剑自然而然的落入他的手里,青衫男子露出一个微笑,忽然想起了那个白衣剑仙。 心情莫名不好,失去了想要好好逗弄这个年轻骑将的心思,青衫男子手里的长剑涨起一道剑罡,轻轻一剑挥出,一股肉眼可见的剑气呼啸而去。 两方相距数十丈,但这股剑气自呼啸而出之后,完全没有衰弱的样子,反而是卷起无数草屑,看起来声势极为骇人。 如果此刻有人从天空俯视,便可以看到这股剑气有多惊骇。 存了拼命心思的李北还见过这道骇然剑气之后,没有再下令冲锋,只是面如死灰。 世间武夫,安能有如此威势? 只是下一刻,便有一道声音,如九天之上的炸雷在李北还耳畔响起。 “你敢。” 青衫男子淡然抬头,看了看那个自天而降的高大身影。 那道身影大袖破去这股剑气,看起来轻描淡写。 青衫男子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将长剑重新负在背上,转身就走。 对面男子虽强,其实对于他来说,也构不成威胁。只是在他的感知里,方圆几里还有一道不弱的气息在向这里赶过来。 倒不是青衫男子怕了他们,这个被誉为南唐剑道第一人的男子,能够让他避退的人真不多,只是此刻有人能够出现在这个地方,未必没有可能会有大批骑军在不远处。 毕竟刚才露面的这个男人,正是这支镇北边军的主将。 早在出南唐的时候,青衫男子便把镇北边军的所有重要将领的画像看了一遍,也不是没存想要杀几个人的心思。 只是眼前这位镇北侯作为镇北边军的主将,要是死在他的剑下,说不得要被整个镇北边军给堵在北境,别说回南唐,就连要成为当世剑道第一人这个目标也只能化为泡影。 对于一切有可能让他在剑道方面驻足不前的事情,他都是深恶痛觉的。 镇北侯身材极为高大,符合一切北地男儿的标准。 此刻站在李北还身前,竟然比骑在战马上的李北还也矮不了多少。 松了一口气的李北还无意间瞥见镇北侯负在身后的衣袖已经是破碎不堪,而衣袖下面的那只手,貌似也在微微颤抖。他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刚刚看起来轻描淡写的接下那一剑的男子,并不像表面那样轻松。 镇北侯转过身看了看李北还,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一个闪身就不见踪影。 早已经习惯了的李北还高声道:“带兄弟们回家。” 活着的半数骑卒将死去的袍泽尸身抱到马背上,含泪将重伤而尚未断气战马斩杀,几乎每人都牵着两匹以上战马,缓缓南归。 李北还笑道:“他娘的,这些混蛋以后再不用担惊受怕了。” 身后的大部分士卒都在笑,只有个面容青涩的年轻士卒在哭,初时只是小声抽泣,一边走一边看着身后战马负着的袍泽尸身,越哭越大声。 到最后,竟然是泣不成声。 只是仍旧没有人理会,都是老卒了,没人会去安慰这个才入伍不久的年轻人,本来也就是哭着哭着就习惯了,都是这样过来,谁又比谁铁石心肠? 李北还将长枪别在马腰上,轻轻笑道:“打了胜仗哭个什么劲,莫不是还不如个娘们?” 没有人理会他,只是都默默南归。 只是这支骑军,破天荒的去割了那名北匈百夫长的头颅,只是因为把这笔军功能值不少银子,可以多一些抚恤金给战死的袍泽。 自古北境男儿便都是豪迈之人。 (本章完) 正文 第153章 杀人手 广阳宫内的辩论结束了,大楚方面本应该离开,本来这次辩论输了,让大楚这方面的数位士子都觉得无颜再待在这南唐,可华章侯并不着急,反而是在行驿待了好多天,才缓缓准备返回陵安。 当车队驶出江宁城的时候,道路两旁的南唐民众看着这支车队,大多都是露出笑容,只不过,那笑容中透露出来的,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车厢内,叶如晦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情景,微微皱眉,说道:“何至于此?” 华章侯不去看那些场景,靠在车壁上,翻看着从南唐购买的才子佳人小说。叶如晦看了眼车厢里除了才子佳人小说以外的那些名贵胭脂,又看了看饶有兴致翻看着这些书籍的华章侯,微微摇头,他实在是搞不清楚华章侯的心思。 从路旁的南唐民众的表现看来,明明两国已经是面和心不合,可就算如此,华章侯仍旧是能够如此淡然,甚至还买了些南唐胭脂。 华章侯注意到叶如晦的微末举动,不过并不在意,放下书之后,笑道:“你以为两国敌对就要老死不相往来,那可大错特错,我今日买南唐胭脂,殊不知有多少大楚茶叶瓷器销往南唐。除了两国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不然双方贸易是不会断的,当然,两国无论关系多好,大多数南唐人也不会倒向大楚,咱们大楚也一样。只是估计咱们楚人更坚定而已。” 叶如晦迟疑了下,忽然问道:“当年那场国战是怎么开始的?” 华章侯无奈道:“其实无论史官们如何描写那场国战,还不是都为自身利益罢了。大魏南唐想吞食大楚,大楚又何尝没存了这些心思。至于怎么开始的,又如何说得清?” 叶如晦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车厢之外。 就在叶如晦视线所及之处,有个小乞儿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车队上的时候,冷不丁在路旁的包子铺偷了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只不过也就是一瞬的的功夫,便被包子铺老板逮着,然后不出意料的就是被一顿暴揍。 小乞儿一边往嘴里塞着肉包子,一边护着自己的头脸。而在一旁围观的民众,没有一个人出声制止。 收回视线,车队缓缓出城。 车队行进几里,走出江宁城之后,华章侯的脸色便越凝重。 等江宁城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之后,华章侯脸色阴沉的都快要能滴出水来。 叶如晦问道:“怎么了?” 华章侯冷着脸说道:“有人来了,从出江宁城开始就跟着我们,我原本以为是南唐方面的,不过现在看来并不是,想来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只是就算不是他们,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能不能安然返回大楚,这次悬了。” 越对江湖武道感兴趣的叶如晦对此只是皱了皱眉,这些日子把汤槐安的挑帘式学的越纯熟的他,对于武道一途就越觉得和看书没有区别。 华章侯笑了笑轻轻说道:“其实习剑也好,练刀也罢。要练成了剑意磅礴,又或是刀意浩瀚,其中任何一项都是当世无双了,江湖上所谓的这个宗师人物,大多修为都不及如此。” 叶如晦转过头,看向华章侯,“若是以这等武道宗师去军中效力,岂不是要少死好多士卒。” 华章侯差点没笑出声来,没好气的说道:“你当这些宗师人物是大街上的烂白菜,一抓一大把。况且世间有多少楼知寒,有多少叶长亭?这些宗师人物,岂是用军法就能够约束的住的。” 叶如晦明白过来之后,也是轻轻一叹,不再说话。 …… …… 离江宁城数百里远的地方有处名不经传的小村落,全村满打满算也不过百户人家,最开始村子里是没有村长的,只是镇上来过一次官差,要这个村子选出一个村长,村里没人想当这个村长,于是那个才到这个村子里没多久的中年男人,就被推出来当这个村长。 这个懦弱的中年男人,说话很温和,从不跟人急眼。村里平时也没有什么大事,因此他管的也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村里的农妇在农闲时节的无赖消遣大多是取笑这个年到中年,也尚未娶妻的村长。每每此时,这个只有一条黄狗相依为命的中年男人总会一笑而过,并不说些什么。 这一日,同往常其他时候一样,男人会在清晨的时候便出门去巡视田间,看看有没有别的村子在夜里引本村水源的。 本来以他的性子,别的村子引了也就引了,他也不会说什么,都是同胞,用些也无伤大雅。 只是村子里的村民彪悍,在这件事上寸步不让,他本就是个温和性子,因此也不说什么,只是每每巡视的时候,看到了有改水的痕迹,只是默默改回来而已,从不去宣扬。 在田间巡视完之后,他回到自己的那处简陋小院,和那条大黄狗一起吃早饭。 小院破烂,怕是连贼也不愿意光顾,前些年有同村的热心农妇给他介绍个了才死了男人的寡妇,只是那女人才到这院落门口,扭头就走。 男人虽说没说什么,但以后便一直拒绝再有此类的相亲举动,和大黄狗一人一狗,倒也相得益彰。 吃过碗里的马虎面条,男人望着大黄狗碗里的不多的油荤,忽然笑道:“我觉得这样挺好,你也觉得挺好?” 大黄狗呜咽了两声。 男人忽然冷笑道:“倒是你不愿过这种生活了。” 大黄狗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男人起身,将碗随意丢在地上。 踏出小院,男人径直向村外走去,在快要走出村子里的时候,碰见了村里一向喜欢嘲讽他的一个庄稼汉子。 那庄稼汉子见到这个一向懦弱的中年男人,正要出声嘲讽,怎么想到话还没说出,这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便到了他身前,也不说话,只是默默伸出那只枯瘦的手,轻易就拧断了这庄稼汉子的脖子。 将这汉子的尸身随意扔到一旁的农田里,男人收回手,不见踪影。 而在他那处破落的小院里,堂屋中,分明堆着不下万两金条。 (本章完) 正文 第154章 从前慢 那走出村子里就不再想回来的男人在山间穿行,偶尔停步也只是低头看了看仍旧在颤抖的双手,片刻之后便又继续赶路。 院里的万两黄金并不是他在意的,既然再度丢下了庄稼汉子的身份,以后的黄金只会越来越多,只是麻烦也会越来越多而已。 只是才复出之后的第一笔生意,无论如何得做好了,不然别说是黄金,就连性命估计都难保。 退出江湖十余年,江湖上还能记得他名字的人已经不多,甚至江湖上都说冉无序是五境之下第一人,但其实,这个男人没有退出江湖之前,他才是世间公认的五境之下的第一人。 只是这个已经是退隐十余年的男人,在村子里年复一年的做一件事之后,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踏进了第五境。 这个男人退隐是没有理由的,就像他复出一样。 来到一处凉亭面前,这个男人微微踏进去,正好站在那个微胖的中年男人面前。 那微胖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药离,十余年不出手,还能杀人么?” 叫药离的男人缓缓一笑,坐下说道:“你想试试?” 微胖的中年男人不作理会,世人都说杀手是最不怕死的,但其实杀手才是最惜命的,不说他的微妙身份,光是他有一个能够稳胜面前这个男人的朋友,他就不怕他会出手。 药离淡淡一笑:“冷寒水去了北匈,以他的性子,保命不难,只是想要去踏足那个境界,很难。” 微胖的中年男人轻轻摇头,拿起凉亭内的石桌上摆放的茶杯,轻轻叹道:“我知道。” 药离笑了笑,一直以来便是一个人的他,这辈子没有过朋友,便从来不知道友情的味道。 微胖的中年男人正了正神色,淡然开口:“这次让你出手,无论成败,你在刑部的案底都会给你消除,关于你的通缉令也都会全部撤销。只是希望你不要多说什么话,不然,结果你知道的。” 药离讥讽道:“年轻时候,我自认天下无人能够驱使我,种了这些年的庄稼,性子虽不如当初那般急躁,但也仍旧并不想傍上刑部这颗大树。至于你那些黄金,其实还比不上我的那条大黄狗。” 微胖男子有些惊讶的哦了一声,作为南唐朝堂之上六部之一的刑部尚书,在找到药离前,便将刑部关于他的案卷都彻头彻尾的看了一遍,确定这个男人是个只要用黄金便可以请的动的杀手,只是现在看来,貌似是有些判断失误。 作为这南唐二十年以来,最负盛名的杀手,药离在他没有当上刑部尚书之前,便是刑部最头疼的通缉犯,前任尚书在任期内,唯一的心愿便是捉拿药离归案。 要是天机阁能排出一个杀手排行榜,这个男人绝对是天下前三的杀手,而踏入第五境之后,便更是称的上是第一杀手了,自古以来,没有听说过杀手能够踏进这个玄妙的境界的。 就算当年那个在大魏皇宫刺杀了大魏太子还能在高手如云的大魏皇宫中全身而退而震惊了世人的杀手朱亥,也不过是第四境而已。 第五境的杀手,就独一份。 微胖男人道:“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你可以不管,甚至刑部的通缉你也可以不理,但怎么说,收了钱便该做事,就算你现在反悔了。” 药离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完全不同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枯瘦的手,微微失神。从小便被训练成一个杀手的他,在那些每天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精力才能活下来的日子里,他不觉得是生活。 反倒是等路过那处村子时候,被村民硬拉着背了一大捆猪草的他,正准备拧断那个村民的脖子,不过等那个村民给他递过来一个自家做的馒头的时候,他反而心静了下来。 于是他在这个村子里待了十年,这十年他没有刻意练武,却很意外的踏进了第五境。 药离轻轻道:“那个大楚王侯死了,就不怕两国开战?” 微胖的中年男人有些失神,饶是他也不知道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但既然是他的吩咐,不管怎么样,只要去执行也就对了。 南唐朝堂之上,其实是皇族派也好,还是他们这些六部尚书,都猜不清楚这个可能算是南唐历史上最有野心的皇帝陛下想要做什么。 既然这个身居高位的刑部尚书都不说话,他作为一名杀手,想这么多也是无用。 只是起身,就要去杀他这十余年的第一个人,至于能不能成功,他向来不担心,一个第四境的武夫,再如何厉害,想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微胖的中年男人站在亭中,仍是双手微微颤抖,喃喃道:“要变天了?” 只是他不知道,药离在走出去不久,便有个年迈老剑客在在山林间,挡住这他的去路。 看着这个剑意勃的年迈剑客,药离并不多做言语,只是微微挥手。 年迈老剑客手中长剑刹那出鞘。 只听那老剑客豪迈笑道:“药离,听闻你十年没出手,今日老夫可否让你倾力一战?” 药离双手一拍,一根不大的树木直接离根飞起,射向这名老剑客。 老剑客手中长剑剑气萦绕,一剑挥出,将这截树木直接削成齑粉。 老剑客的剑道不同于世间,走的是以观万剑登山的路子,只是虽说是一条羊肠小路,也未必走得到终点,碍于自身资质,老剑客穷其一生,也未曾能够见到这剑道顶峰的豪迈景象。 只是老剑客这身剑道修为就真的那么不堪? 剑势再涨,老剑客手中长剑猛然挥出。 阵阵炸雷声!! 世间剑士千万,又有几人能够施展出这等威势。 药离消失在老剑客的视线之间,世上杀手又有谁是正面与人对战,就算是达到第五境的药离也是如此。 微微凝神,老剑客手中长剑反手一撩,挡下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那记阴险至极的手刀。一击不中的药离露出个诡异笑容,再度消失。 只是 (本章完) 正文 第155章 去他娘的宗师 (第一更) 微微皱眉,老剑客明明感觉到药离并未离开这片山林,只是药离与他境界相当,要想将他找出来也却是不容易。 这次奉大兄的命令出来是为了拦住药离,至于要不要留下他的性命倒也不重要。大兄的话向来都没错,王三秋也就难得去思索了。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与人动武,好不容易逮着一次,不得好好去享受一般?难得对手是药离,这个成名于十余年之前的杀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失神间,药离的手刀又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他的脑后侧,王三秋侧身躲过,一招剑气滚滚的剑招从他手中挥出,只不过如他所料的一般,剑气呼啸而去,只是炸裂了好几根树木。 王三秋冷声道:“药离,如此下作么?” “我是杀手,不是什么大侠。” 药离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但又不知道确切方位。 王三秋微微凝神,手中离亭燕轻轻朝某处方向挥出,如切豆腐般切掉了好几颗树木,只是丝毫未见药离身影。 藏在暗处的药离感叹道:“剑气森然,不错不错,若是冷寒水今日在此处,我便只有败亡,不过若是你王三秋,还差几分火候。” 王三秋不再言语,轻轻闭眼,出门之前,大兄便知道药离会这样来扰乱他的心境,于是便再三强调,让他只要把药离留在此处便行了,不可被误了其他。 微微睁眼,王三秋脚尖轻点,踏在一颗树冠之上,朝下方挥出一剑。 伴随着有炸雷声的剑气轰然轰在下方的某处泥土上,惊起尘土满天。王三秋所会剑招斑驳且杂,虽说几乎都不是自己所创,但数十年如一日的苦练,倒也当的上炉火纯青。 再加上走的是观万剑的路数,他的剑意也并不是只有一种,反而如同熔炉一般,淬炼的有万般剑意,虽大多不得精髓,倒也施展出来有股浩瀚气象。 在暗处的药离早在半刻钟前便已经转换了位置,王三秋剑招再强,也无法打在他身上。只是毕竟十余年没出手,就算本能之中还是一名顶级杀手,但想要在最短时间内杀掉同为第五境的王三秋,却是不容易,而且要知道,王三秋入第三境的时间要比他早得多。 就算能在最快的时间杀掉他,势必也是两败俱伤,到时候重伤的他又如何能够去杀下一个人? 想要不惊动王三秋悄然离开也不容易,毕竟现在两方气机已然相交,想要无声息撤出,怎么会这么容易。 正思考间,忽然药离警觉惊生,脚尖轻点,离开原处。 仓促回头看时,只见原先落脚的那块青石,被一股极为凌厉的剑气击中之后,应声而裂。碎石四散开来,看起来景象也十分骇人。 王三秋毕竟不是一般的第五境高手,单从他有想和冷寒水一争南唐剑道魁的心气,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等真真开始对敌的时候,药离才现,自己还是太过小看这位立志要击败冷寒水的老剑客了。 好在自己所处的还是这山林之中,并不像一望无垠的平地,不然此时便可能只能和王三秋搏命了。可这位老剑客是好捏的柿子? 王三秋站在树冠之上,也不去看那无功一剑,再度开口说道:“药离,觉得老夫这剑如何?” 站在树冠之上,单手持剑,衣襟被清风微微吹动的王三秋此刻当真好似一副当世武道宗师的样子,其实算起来,踏进第五境时间够久的王三秋也当得上宗师的称号,只是要是世人知道这位宗师现在脑子想的尽是想让药离出声暴露位置的王三秋,只怕会暗骂一句,去他娘的宗师。 药离算不得宗师,不仅是因为他才进第五境的时间不长,而且他的行事风格完全奉行的是杀手的行事准则。有了先前的前车之鉴,药离自然不说话,只是寻觅着时机,想要给王三秋致命一击。 半个时辰后,药离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半个时辰,王三秋最少故意露出了不下十个破绽,前面几个,药离还能耐住性子不去出手,只是后面几个,药离只是微微露出气机,随即就是一股有手臂粗的剑罡呼啸而来,每次都是朝着他隐蔽的地方。 若不是他闪躲及时,可能已经是重伤。 脸色极差的药离缓缓吐出来一句话。 “去他娘的宗师!” —— 江宁城,吏部尚书府。 在那处叫子河巷的池塘边垂钓的王良微微开口,“秋弟早入第五境了,药离走不开的。” 他身旁有个不露面容,只是听声音应该是个男子的黑衣男人恼怒道:“这世道才太平没几天,就要给挥霍了,真的是愧对列祖列宗。” 王良看了看水面,轻轻笑道:“做大事,自然有大风险。” 黑衣男子仿佛是听到了个什么好听的笑话,冷冷道:“大风险,非要看这大楚铁骑踏进江宁城他才会收手?只是那时候,收手不晚么?” 当作没有听到这些话的王良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那栋河传小楼,淡然道:“当年秋弟习剑的时候,我便告诉他,要给他二十年时光安心习剑,这些年我替他收集世间名剑也是存了私心想让他早点跨出那一步,虽说没有成功,不过我也没有怨气。我观王家子弟,竟无一人是可造之才,终究是作为兄长,之前想让秋弟替我照料后人,不过现在不想了,倒想他安心习剑。” 那黑衣男子轻轻点头,“你若是帮我做成那件事,自然可保你王家世代富贵。” 王良讥讽一笑:“世代富贵算了,只愿王家世代不再为官。” 王良看不到黑衣男子有些错鄂的神情,就算看到了,想必也不会太过在意。 在南唐朝堂之上,就数王良的心思不好琢磨。 看到水面起了涟漪,王良故意不去提线收杆,反而是等水中的鱼把鱼饵吃干净之后,才缓缓收杆,却是没想到仍旧有一尾不大不小的青鲤仍旧在鱼钩上。 王良轻轻感叹道:“这又怪得了谁?” (本章完) 正文 第156章 一清二白 (第二更,昨天说好三更,被同学拉出去玩了,今天补上,哇,我是诚信的好小伙。最后说个事,我怎么现给我投票的,看头像都是大叔级的了,长亭拜谢各位支持,看我书的有十七八的小伙子么?) 按理来说,王良就算再怎么深受李尚跃的信任,也不敢公然的对抗李尚跃的意志,哪怕是有人允诺他可保王家安稳。 世间一切的语言再美丽,都不得不面对现实,黑衣人许他未来,而现在,是掌握在李尚跃手里的。 王良不是冒失的人,哪怕家族子弟再怎么不堪,他也不忍把他们往火坑里推。因此王良在送走黑衣人之后,做了三件事。 他最开始去城北那家最有名的豆腐摊吃了碗豆腐脑,这里的豆腐摊是江宁城历史最悠久的一处小摊之一。 豆腐摊一代又一代从先辈手中接过来,到现在,大约已经有了八代之多。 曾经有个富贵至极的男人在吃过这个豆腐摊的豆腐之后,称赞道:“天下最正宗。” 这个男人在吃过这里的豆腐之后,不久便更进一步,成为整个南唐最尊贵的男人。 而这处豆腐摊看来也没有受到什么恩泽,生意一如既往。 那个男人后来便再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也没有再吃过这里的豆腐。 倒是王良常常来吃,每次只吃一碗,但一定要加小葱。 热腾腾的小葱豆腐脑端上来之后,装在木碗里,看着让人十分有食欲。 吃豆腐脑不用筷子,而用木勺,王良看着这碗豆腐脑,并不急着开吃,而是对着豆腐摊的老板笑道:“老李,你这豆腐脑分量不足啊。” 被称为老李的豆腐摊老板年过半百,早在年轻的时候娶的有个媳妇儿,只是两人这数十年来,却一直膝下无子。 愁了大半辈子的老李现在也不是太愁,只怨自己没这个命,不能把祖辈的手艺传下去了。 街坊们不是没劝过他找个徒弟,好歹把手艺传下去不是。 可老李每次都是拒绝,心里只想着,祖宗的手艺咋能传给外人? 知道面前的这位老兄弟是在开玩笑,老李也不说话,只是又从锅里舀了一瓢豆腐脑添到他碗里,这下子便使得木碗装的很满。 对于王良,老李只知道他的名字,和据他自己所说自己是做生意的之外,其余的便是不太清楚了。 虽说认识了许多年,但两人没有互相串过门,一来是因为老李抽不出时间,每天这个豆腐摊虽说生意不是太过火爆,但也抽不出身来。 第二个缘故便是老李见王良穿的不差,想必家境殷实,老李也不敢冒昧登门。 只是偶尔听王良说起家中情况,才现有了子嗣也不是那么让人开心,王良每每说起,言语之中大多透露出无奈之感,这让没有子嗣的老李宽慰许多。 趁着客人不多,老李好不容易抽出身来和王良闲谈几句,大多数是说的市井小事,王良也是一一回答,显得极为熟稔。 这也印证了老李之前的猜想,面前的老兄弟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只是个家境殷实爱吃豆腐脑的富商罢了。 至于再往上去想,他是打死都不相信这个老兄弟会是手握庙堂走势的朝堂重臣,虽说他和那吏部尚书名字相同。 “老王,你等几年怕是就吃不到这豆腐脑了。” 说着说着,老李便想起了这档子事。 王良吃了一口豆腐脑,微微一笑:“也是,你这豆腐脑是真的快要吃不到了。” 王良能够理解老李,贩夫走卒也好,还是黄紫公卿也罢,大多都是对于自家,是要胜过别家的。 那不然为何朝堂之上的官员换了一茬又一茬,那个龙椅上的男人还是姓李? 老李嘿嘿一笑,安慰道:“你也不要太伤心,只要我活着一天,便少不了你的豆腐脑。” 王良笑了笑,想要开口,只是看见远处又来了几位客人,也就作罢,只是默默吃着木碗里的豆腐脑。 约摸刻钟光景,碗里已经见底,王良转过头看了看老李,见他仍旧忙的不行,也就从怀里摸出八枚铜钱,放在桌上,缓缓离去。 透过雾气,老李看到王良离去,早见怪不怪,只是今天觉得有些不同。 吃完豆腐脑,王良走到城南某处的一家铁匠铺,买了一把最普通的菜刀。 踏出铁匠铺的时候,王良轻轻摇头,不再考虑去做第三件事,而是径直往邢部衙门走去。 只是一路上,想起邢部尚书,王良便微微皱眉,朝堂之上,其实除了大将军武越,他最不想和那个微胖的男人打交道。 前者是因为动手多过于说话,而后者,则是性子太过于阴沉,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所代表的便是李尚跃的意志。 朝堂之上若说王良最为正直,那个男人便是最无底线,只要是李尚跃的意志,便一定会去施行,无论对错。 朝臣都认为这个微胖男人是一条疯狗,见谁咬谁,而王良却很清楚,这个男人不仅不是疯狗,其心智谋略,一点不差,反而极为出色。 朝堂上的水有多深,不是那么容易摸清的。 提了把菜刀的王良一点也不像个庙堂重臣,反而像个寻仇的农夫。 没穿官服,并且提了把菜刀的王良不出意料的被挡在了刑部衙门门口,不是所有官吏都认识这位吏部尚书,因此提了刀的王良没能进刑部衙门也算正常。 知道那个微胖男人不会在这刑部衙门内,王良也没有坚持要进去,只是在刑部衙门门口待了片刻。 守卫大门的两个刑部小吏正准备出声赶人,便看见衙门内有一位身穿大红官袍的员外郎大人火急火燎的跑出来,数落了两个小吏之后,朝王良恭敬的问道:“尚书大人,可有事情?” 两个小吏看着这位员外郎大人也是份在惊讶,平时这位大人可不是这样的! 只是他们不明白,眼前这个提刀农夫不是别人,而是主管官员升迁的吏部尚书。 王良淡然一笑,轻轻想着,此时自己的行踪应该是传到宫里去了? 他丝毫不担心自己不加掩饰的行踪宫里会查不出来,他只是想要的,便是想让宫里那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至少是为公,而不是为私。 (本章完) 正文 第157章 张惊蛰 (我每天都梦想着会有两更以上,现我一直在做梦,哎,还记得差一天三更,我要补要补。) 离开了江宁城,就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惬意了。 车队缓缓前行,按照这个度,约莫还有半日光景便可离开这江宁地界,按理说药离被王三秋挡住之后,车队应该顺顺利利离开这江宁城,可走到这边界的时候,仍旧被堵住了。 透过挡在官道上的树木枝丫,小道尽头依稀可见立着一人,为的一辆马车车夫勒马驻足,看着前方那个看不怎么真切的身影。 没轮到彼方开口,那个前方的身影便率先开口:“北汉遗民,想问华章侯一个问题。” 这句话以雄浑内力激荡出声,让每个人都听的异常清楚。 不知道华章侯是怎么想的,但是从车队最后那辆马车里传出了华章侯古井不波的声音。 “问。” 意简言骇。 那道身影淡淡开口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不是这个道理?” 华章侯沉默许久,才从那辆马车中传出来他的声音,“是。” 听到这句话的那道身影露出一个堪称快意的笑容,只是才刚刚露出来又很快被打断,这显得他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因为下一刻,华章侯又说出一句话。 “你还不配和本侯讲道理。” 的确,作为大楚十二王侯之一的华章侯在大楚的地位也是极高的,除了几位不可描述的大人物之外,这已经几乎是大楚武人能够达到的最高的地位。一位连国都没有的遗民的确没有资格可以和他讲道理。 那道身影有些气急,却现华章侯再没有和他讲道理的想法,知道这个现的他,便是脸色越难看。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足以让华章侯付出代价,但他得到的消息是,会有一个人来完成他这些年他做梦都想完成的一件事。 不然以他如此怜惜生命的性子,此刻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好不容易在阴暗中苟活了许多年,他是绝不允许自己会死在这里,哪怕是以华章侯的生命作为代价。 他不知道那位由南唐方面重金聘请的杀手会被另一个南唐人挡住,早知道是这结果,他或许不会来,哪怕南唐给予了他再丰厚的报酬。 按计划来说,他此刻出现在车队前方之后,那名杀手便应该开始动手。 不过他此时站在车队前方的时间已经不短,却没现前方车队里有任何反应。 脸色已经不能再阴沉的他咬了咬牙,大声道:“动手。” 随着这一声动手,道路两旁的山林中便有一枝羽箭呼啸而来。 这枝由带着武夫气机的羽箭在空中与空气生了剧烈的摩擦,箭头有着肉眼可见的火星,直直射向华章侯的那架马车。 早在那道身影出现便已经做出防御阵形的护卫们,见到这一箭,也不去挡,只是全神贯注望着前方。这些曾经在大楚军伍中服役的汉子,展现出了极高的军人素养。 大楚军伍能够凌驾于各**伍之上,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替华章侯驾车的车夫一跃而起,徒手去接那枝看起来并不是一般人都够接的羽箭。 车厢中的叶如晦掀开帘子定睛一看,只是看见那车夫手心被炸裂出一串血花,只是双脚不动,好歹是接住了这一箭。 远处,那个提弓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微微一笑,轻轻再度弯弓。而那中年男人身后,有不下五十人,同样的弯弓搭箭。 叶如晦抬头看了看天,现天空异常阴沉,像是有雨的样子。 和这江宁边境不同,在江宁城内天气看起来十分不错,仍旧是艳阳高照。 刑部尚书张惊蛰坐在从皇宫里驶出的马车上,微微想起刚刚李尚跃在皇宫之内的暴怒,皱了皱眉。 他不是担心皇帝陛下的暴怒会让他对他有什么影响,只是有些心疼那些被李尚跃砸在地上的古玩。 其中一件,还是大汉朝的钧窑瓷器,这种传世瓷器,多存在一天,便更值钱。这一摔,便是白花花的银子流走了。 皇帝陛下可以不在乎的随便乱砸,毕竟他拥有的东西。比世间任何一人都要多的多。 马车微微一顿,马夫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老爷,有人要见你。” 紧接着,车厢的帘子被人掀开,亲王李尚行弯腰进入车厢,在张惊蛰对面靠车厢坐下。 张惊蛰微微一怔,不一言。 李尚行微微笑道:“张大人,如何了?” 没有外人,张惊蛰也难得去刻意装出平日的恭敬姿态,无奈笑道:“王爷可就是明知故问喽。” 李尚行不慌不忙的开口说道:“朝堂上那些事,不就在你们这些重臣手中握着么。” 张惊蛰一笑置之。 李尚行正色道:“张大人,这件事宫里怎么说?” 张惊蛰沉默不语。 李尚行罕见的怒道:“你就这些由着他这样乱来,不说多的,你对得起你身上这身官服,就不怕被唾骂?” 声音极低,微不可闻,但是张惊蛰听得异常清楚,张惊蛰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除了能够看清局势之外,从来不轻易展露自身倾向也是保证他能够安稳待在这个位置上的依仗。 张惊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王爷,你我都知道,这庙堂上的走势看似是在各位大人手里握着的,实际上呢,还不是皇帝陛下一手掌控着,下官能怎么样,皇帝陛下说怎么做,那不就得怎么做。” 李尚行冷声道:“本王现在就想知道,南唐前途如何,大楚骑军会不会闯进本王的王府。” 张惊蛰缓缓摇头。 李尚行转身下车,再转身,对着还没有放下帘子的张惊蛰鞠了一躬。 张惊蛰木然无语。 (本章完) 正文 第158章 来自大楚的男人 车队四周的侍卫是来自大楚的士卒,在被调入陵安兵部之前,这些人都曾经在大楚正规军伍中服役,虽说不是人人都在边军中,但仍旧是具备作为一名大楚军人的一切品质。 第一拨箭雨没能伤的了他们,那些人也不再继续在远处放箭,反而是抽出腰畔的钢刀,小跑过来。 而那群人数并不占优势的侍卫们更是没有丝毫胆怯,抽出手里的战刀便迎了上去。 战斗才一开始,便进入最惨烈的状态,场间声音很杂,除了刀锋碰撞声之外,还有夹杂着闷哼声,没有任何人退却,也没有任何人逃跑,双方比拼着武艺悍不畏死的意志。 南唐一方的那些人因为清楚的知道,今日若不是华章侯一群人被他们全数屠杀,那就算他们侥幸赢了,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异常拼命。而他们显然是小觑了这些来自大楚的男人意志是有多么顽强,虽然人数上并没有优势,但仍旧是凭着那些被融入骨子里的铁血意志,丝毫不落下风。 两方没有人说话,有的只是刀锋割破喉咙,利刃刺入胸膛。 掀开帘子看到这一幕的叶如晦脸色白,他算是第一次见到了大楚士卒的悍勇,在他视线之中,有位长相粗狂的大楚士卒被对方一刀捅在了胸腹间,却仍是忍着剧痛,反手一刀砍断了对手的右手。 同那位在地上打滚哀嚎的南唐人不同,这位大楚士卒自始自终都没有有过一声哀叫。 鲜血洒在地上,不断有人倒下,让叶如晦看来,不可谓不惨烈。 早被华章侯请到了他车厢里的叶如晦转过头来看着华章侯,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低沉的说道:“为什么不出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柄长刀放在双膝上的华章侯轻轻抚摸着刀鞘,缓缓道:“除去那个背弓的男子,还有一道不弱于本侯的气息正在东南方向,大约百步的地方。我与他气机互相试探了几次,仍旧没有逼得他出手,按理说,要想留下本侯的命,怎么也得有个第五境的宗师压阵才是,本侯境界不够,尚未感受到,只是不知道这位宗师存了什么心思,耐着性子不出手是怕本侯乘机逃脱了?” 叶如晦转过身,想要出去,却被华章侯一把拉住:“你的任务便是和外面的数位马夫一起拖住那个背弓男子,等本侯格杀了那个在远处的敌手,再回来帮你们,只是若是还有个第五境宗师在此,就当本侯没说这句话。” 叶如晦伸出手,华章侯微微一愣,将膝上长刀放在他手上。 临出车厢前,华章侯转头说道:“其实本侯觉得你不该死在这里。” 在大楚为将,畏死本来就是个笑话,从冠军侯到他们军中校尉都尉,每逢死战,谁敢临阵脱逃就算最低等的士卒都敢一刀结果你。 不敢身先士卒,怎敢在大楚为将!张虎早年在边军服役,和战力仅次与镇北边军的北匈狼骑也交过手,那些生在草原上的战事,每一次都要比现在的惨烈的多,对张虎来讲,其实早盼着这一天,从镇北军出来之后,再到陵安兵部的他,已经近十年没有经历过战事,这些年来,总是感觉身上少了点东西,其实不只是他,他闲下来找老兄弟谈心的时候,老兄弟们都是这样觉得的。 下马步战对于张虎这样的老骑卒来讲,并不算是那么习惯,但仍旧是凭着多年在军中厮杀的经验,有条不紊的收割着对方的性命。 张虎抬头,看着远处那个仍旧背弓的男子,眉头微皱,就要疾跑过去,只是才有这个想法,那个背弓男子便将那张大弓重新放在手里,从背后箭筒抽出一枝羽箭,搭在弓上。 羽箭促然离弦,引起一阵破空声,目标便是张虎。 不知那位境界显然不低的背弓男子为何不加入战场,但在场的数位马夫都知道张虎是绝无可能接下这一箭,起了恻隐之心的马夫就要出手相救,却又骇然现,这男子又射出几箭,封死了救援的道路。 张虎手中军刀略微上扬,想要硬抗这一箭,却只是看见那个背弓男子一脸讥笑,戏谑的看着张虎这一举动。 神色全然放在对面张虎身上的背弓男子全然没有想到,有一刀刁钻的出现在他的背后,不过出于武夫本能,在感受到这微微寒意之后,侧身以一避,同时右手握拳,狠狠砸在了刀身上。 正是潜过来偷袭的叶如晦手里的刀的并未脱手,只是刀身颤抖,叶如晦手臂麻。用力反手一撩,往这背弓男子的胸膛削去。 那背弓男子微微后仰,避过这一刀之后,一脚踢在叶如晦的小腹上,叶如晦后退几步,咽下胸腔里涌上的鲜血,微微站定。此刻才有空闲功夫观察面前这名“刺客”的背弓男子在看到叶如晦这张略微青涩的脸之后,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叶如晦会如此年轻。 背弓男子开口问道:“前些日子和风行歌在江宁城郊的那名年轻刀客是你?” 叶如晦不说话,只是漠然点头。 再度出刀的叶如晦声势骇然,面对刀意上乘的叶如晦,背弓男子显然显得没有费多大劲,只是以双手对敌,并未使用兵刃。 气机流转,一招挑帘式呼啸而出。 汤槐安的成名绝技显然给这名背弓男子造成了些许困扰,他后退一步,避过这招刀意盎然的刀式。叶如晦趁势前行,再度拉进和这背弓男子的距离,颇有些军中悍卒的样子。 手中长刀掠出一道璀璨刀芒,从那背弓男子头上劈下,背弓男子再退,却仍旧是被叶如晦的刀光划破了衣角。微微一笑,背弓男子左手握拳,右手挡开叶如晦的刀,一拳打在叶如晦的胸膛上。 叶如晦脚尖轻点,卸去大半力道,后者以拳变掌,紧贴在叶如晦的胸腔之上,并不分开。先前的拳声势骇然,现在变作掌之后,又变得十分阴狠。 叶如晦手中长刀及时上撩,身形不断后退。 (本章完) 正文 第159章 弹剑,出头。 (嗨,我来了。) 马车外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有南唐人,也有楚人。 吴君生壮着胆子掀开帘子,看着马车外的景象震惊的无以复加。 大楚军力强盛他不是不知道,但他这种平时也就读读圣贤书,偶尔读到书中描述的那种战场上惨烈场景,大多也只是扼腕长叹罢了,如何有机会得以亲眼目睹这等骇然景象? 大楚武人保边疆,文人安天下而已。 脸色煞白的吴君生视线之内,除了两方厮杀,叶如晦和那北弓男子打斗也尽在他眼中。 而早提刀出车厢的华章侯的压力也并不比叶如晦小,他所面对的那个第四境高手也不是好捏的柿子。 那个覆面男子背负剑匣初时并不出匣,只是隐隐能够听见剑匣中的剑鸣声。 不过随着两人对战进入白热化,那覆面男子轻轻一拍,黄梨木所做的剑匣应声而裂,一柄剑身雪亮的长剑破空而出。被这覆面男子握在手里。 那覆面男子屈指弹在长剑剑身上,长剑微颤,充沛气机散开,场间剑意渐生。华章侯大手一卷,卷起无数落叶,射向那覆面剑客。男子再屈指一弹,满天落叶在据他三丈之外,皆化为齑粉。那覆面男子身上本就是剑意森然,此刻手中长剑更是生出一道剑罡,剑气如同九天银河般向华章侯身上涌去。 这一下,如同一道炸雷在他脑中炸开,这一下分明就是冷寒水的成名剑式弹剑术,可为何覆面男子也会,难不成这个覆面男子便是冷寒水? 这个想法才从他脑海里冒出来,又瞬间被他否定了,若是冷寒水,以他的境界,只需要几息时间便可以让他身异处,怎么会和他酣战至此? 华章侯拖刀而走! 华章侯身经百战,不说其他,单是杀人技就要比同境的江湖武夫丰富的多,不过到底是野路子,比上这等有高深剑技的高手难免在招数上要吃亏。 不过华章侯也有些疑惑,来之前没听说这南唐的剑道高手有这么多,更未听说除冷寒水之外南唐有剑客能够使出冷寒水的独门秘技弹剑术。 覆面男子这一手弹剑术虽然实打实的是冷寒水的成名绝技,但迫于境界的限制,施展出来威力的确比之冷寒水有天壤之别。 华章侯改双手持刀,去硬抗那满天剑气,只是剑气凌厉,偶尔几缕穿过华章侯的刀,便轻易的划破了他的衣襟。 那名覆面的男子终于开口说话,“该死了。” 华章侯豪迈笑道:“当真以为本侯不如你?” 覆面男子不出声,只是双手急促在那柄长剑上屈指连弹九次,每一次长剑的颤抖幅度便要越剧烈,等到九下弹完,剑身摆动不止,若是仔细观看其剑身,就会现这柄看样子就不是凡物的长剑剑身上已经有细微裂痕,随着摆动,长剑渐渐龟裂,似乎下一刻便要裂成一堆碎片。 那覆面男子手指上渗出血丝,露出来的部分脸色看起来也是极为难看,有细密的汗珠出现在他的脑门上,看样子便是他施展了什么不该他这个境界施展的招式。 不过与此同时,一股股凌厉的剑气撕裂了无数树木和满头飞叶,然后下个目标便应该是华章侯。 这名覆面男子的剑道修为自然说不上惊世骇然,要和当世剑道第一人叶长亭相比,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就算比之冷寒水,也有很长的距离的要走,但现在至少在华章侯面前,他的剑道修为足以说的上是让人惊骇。 华章侯洒然一笑,大楚男儿何惧死之? —— 楼知寒在大楚与南唐边境停下了。 他前些时日去大楚挑战那位用刀的老前辈,那一战虽有些波折,但终究是以他的胜利收尾,老前辈不问世事多年,修为早已不复全盛时候,而楼知寒这些年武道修为一直稳步上升,比之一个不在巅峰的刀道前辈,确实要强一些。 不过在这边境,他也不得不停下了,因为有个剑客挡在了他的前路上。天下几乎所有剑客他都能一笑而过,但为什么说是几乎,因为有一个剑客例外,让他也不得不倾力而为。 这个人是叶长亭。 在他没有踏入第六境的时候,世间大多数人不认为这个天才剑客能够踏足那个玄妙的境界,就如同之前他们不认为叶长亭能够踏进第五境一样。楼知寒和他们不同,对于这个天资聪慧的年轻后生,一直以来都是报以欣赏的态度,所以在世人都不认为他能够踏足第六境的情况下,楼知寒是那极少一部分人认为他能够踏进第六境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前些日子听说叶长亭毁了那座白马寺,也是感叹他年少轻狂,不同世人臆想的他和叶长亭水火不容。 此刻看着挡在前路叶长亭,早已公认为世间用刀第一人的楼知寒也只是温和说道:“都说白衣剑仙叶长亭剑术高,飘然似仙,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言语中透出欣赏,哪里有半分敌对之意。 叶长亭缓缓说道:“今日找你,不为其他,只是家中子弟被欺负了,也不好找小辈的麻烦,也就只好找长辈的麻烦了,非是叶长亭不讲道理,只是那孩子我亏欠过多,不愿再让他受丁点委屈。” 其实叶长亭当时出现在南唐便是存了去找楼知寒的麻烦,只是听说他来了大楚,便折回,也不奢望一定能够碰见他,但若是碰见了,自然不能一笑而过。 世人肯定会为这场比斗平添多少笔墨,臆想出多少理由,事实反而没有多少人想知道。 楼知寒有些不明白叶长亭的这番话,但见叶长亭没有杀意,也便是当作一场比斗,微微凝气,凭空出现一柄气刀。 “请。” 叶长亭手中古剑陌上草出鞘,剑气萦绕在其剑身上。 不过在出剑之前,叶长亭难得喃喃自语了番。 “其实再怎么看,叶长亭也不像是个给自家不省心小辈出头的大叔。” (本章完) 正文 第160章 当个将军 (说是请两天假,我倒是玩了五天,哈哈,对不住各位了,且看长亭慢慢补。) 叶如晦提刀而立,看着那覆面男子和背弓男子退走,不一言。 华章侯返回车队前,淡淡看了一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一众尸体,其中楚人的尸体早被存活下来的士卒与南唐人的尸体分离开来。 华章侯并不说话,他遇见过比现在更惨烈过的战事,反之来说,现在这样的情况对于他这种久经沙场的武将来说,不值一提。历来沙场名将,有哪个是靠熟读兵书而成名的?就拿本朝军伍第一人的冠军侯来讲,自参军伊始到最后封侯,这位传奇军侯也从来不曾有一天在夜里褪甲而眠,金戈铁马才算是正常,只是光有雄心万丈和不俗才能也不够,倘若遇到这种太平盛世,没有惨烈战事,如何才能一步步往上爬。已经位列十二王侯之一的华章侯自己也知道,平心而论自己这辈子若无特殊际遇,也就没有再往上爬的可能了,甚至若是一朝鬼迷心窍,做出了什么傻事,王侯之位也不是稳稳当当的。 叶如晦收刀,缓缓靠近华章侯,今日一战他收获不小,那背弓男子境界要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境界,无论是临战技巧还是气机流转度都不是他可以比拟的,只是有周围数位老车夫的牵制,看起来他好似和对方打了个平手,但时间一长,败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华章侯去看了一眼叶如晦手里的刀,只是看着叶如晦没有要归还的样子,也只得转移话题说道:“你可知道那覆面男子的剑术是何种剑术。” 叶如晦摇了摇头,反而去看处理尸体的士卒们,只是有些疑惑的开口:“连你也不知道?” 一只手搭在车辕之上,保持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华章侯轻声道:“那覆面男子所用剑术是冷寒水的弹剑术,只是据本侯所知,这弹剑术是冷寒水的独门秘技,为何这个覆面男子也会?” 想起那日在小巷中冷寒水那道冷冽的剑意的叶如晦轻轻感叹道:“的确厉害。” 叶如晦主动把刀递回来,轻轻问道:“死的那些士卒呢?” 华章侯用手指了指远处的山林,解释道:“饶是本侯,也不能带他们回家了,不过若是有机会,本侯倒可以替他们马踏一番南唐。” 叶如晦眼眶微红,低头不语。 华章侯讥笑道:“矫情,我大楚北境每年要战死多少士卒,若是人人你都如此作派,怕是除了吃饭之外,你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自古文武不合,大多便是武人烦的就是文人整天伤春悲秋,写些无关风月的赋文,文人无数,又有几人真心为我等武人写过一篇悼文?” 叶如晦豁然抬头,轻轻道:“侯爷倒是以偏概全了。” 清风微拂,战场算是打扫完毕,远处幸存的士卒已经收拾好,等着华章侯上车便可以启程。华章侯难得语气缓和道:“本侯其实很希望你去边疆走一走,自然,能够参军,本侯是最希望看到的,放在前二十年,你若是活着从军中出来,封侯并不是难事,只是这个世道,再想以军功封侯怕是不怎么现实了,不过本侯观你有生之年,未必不能做到王朝屈指可数的功勋武人。” 叶如晦轻轻道:“会的。” 叶如晦转身走到吴君生的车厢之前,掀开帘子,看着脸色煞白的吴君生,静静问道:“吴兄以为如何?” 吴君生看着车厢之外,犹有惊惧的问道:“此事还会生么?” 叶如晦平静答道:“从这里到陵安怕是都不会再生了。” 吴君生把视线投向远处,正好瞧见远处树木上有只不知名的野鸟,吴君生低头说道:“以后君生当为武人多作几诗。” 叶如晦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自顾自走回自己车厢中,马三的左臂被砍了一刀,正好正在包扎,叶如晦去帮忙包好之后,轻轻问道:“马大哥要不进车厢内来,我来骑马?” 马三摇摇头,沉声道:“这才哪跟哪,咱们以前在军伍中的时候,那场大战下来不受点伤,不也是照常喝酒吃肉么,没问题的,不碍事。” 叶如晦仔细看了看这个粗矿汉子,现不光是手臂上挨了重重一刀之外,连脸上都有道不大不小的刀疤,只是伤口不深,此刻早已经结痂了。 好在马三已经成亲生子,不然这破了相,免不得要受姑娘白眼。 马三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刚才小叶你和那个背弓男子的打斗老马我都看见了,真不赖,比出陵安那会儿要厉害的多,你小子还真是个好料子,要不好好给侯爷说说,把你介绍到边军去,混几年准能当个将军。” 叶如晦轻轻点头道:“不急的。” 马三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把一肚子话给咽下去,他也知道小叶子不是他想得那样,以他书院弟子身份,官场上下哪里不好混,为何偏偏要干这刀口上的营生。 车队缓缓继续前行,只是叶如晦心情越沉重,倒不是说对于这次刺杀有怒意,只是看着平日里都能说的上的话的熟悉士卒成为尸体,心里总不是什么滋味。 …… …… 在离车队还有数里的某处山林中,身上衣袍有所破损的王三秋此刻的神态异常认真,从开始的游刃有余,到现在他分明越难感觉到药离的存在,而这个第五境的杀手好几次的出其不意刺杀都差点让他栽了跟头。 相比于面临如此境地,王三秋心里觉得恐怖的还是药离这短时间所展现出来的杀人手法,已经完美从一个第四境的杀手正式踏入第五境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刺杀也结束了,王三秋笑了笑,朗声道:“药离,看老夫这一剑。” 在暗处隐匿准备动刺杀的药离微微一愣,正流转气机防备王三秋这所谓的一剑,便看到了一副让他苦笑不得的场景,王三秋喊完这句话之后,便身形渐散,药离想要追也是追不上了。 这个喜欢用手刀杀人的男人咬牙切齿道:“去他娘的宗师。” (本章完) . 正文 第161章 院长和剑士 清晨时分,陵安的城门处异常热闹,天色尚早,因此出城的人寥寥无几,倒是入城的排起了长龙,大多是要在天色明朗之前入城的菜农,还有极少部分是挑着些杂物的摆摊小贩,其中有位负剑的少年做道士打扮夹杂在长龙之中,显得尤为不同。 世人皆知楚人不敬道亦不崇佛,因此大多数人也没有如何露出异样情绪,倒是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商贩,在看到这位小道士之后点头微笑致意。 那小道士咧开嘴,看似没心没肺的一笑算作回礼。 城门缓缓打开,长龙缓缓前行,在人群之中,那小道士也是跟着入城,只不过在入城之前,就在临近城门那段距离,小道士明显感到有只略微冰冷的手伸进了他的袍子里。 少年道士微微低头,看向那只黝黑又枯瘦的手,顺着这只手,小道士看到了那个看起来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但身材要显得瘦小太多的少年。 少年的那双灵动的大眼里充满惊惧,慌忙之中抽出自己那只黝黑的手,只是慌忙中无意在这小道士怀中摸出一块冷冰冰的东西,也顾不得看,少年转身就跑,在人群中,只是瞬间便不见身影。 小道士苦着脸依稀看着那道背影,无奈道:“我的。” 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那块污渍,紧了紧身后的剑,小道士缓缓入城。 而那个偷拿了小道士东西的少年,入城之后,连着穿过几条熟悉的巷弄,才终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下喘气,等确定没有人追上来之后,才有空端详手里拿的东西。 只是等他真的静下心来看清楚手里的东西之后,片刻之后便暴跳如雷,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本以为自己手中最差也是块银锭子的少年在现手里的东西竟是半块红薯之后,换做谁也不可能坦然面对。 木了半天,可算是接受这无比惨淡现实的少年哀叹一生,紧了紧身上满是补丁的衣袍,随意将这块红薯扔在街角,心里想着该怎么去面对卧床的老母亲的少年浑然不觉有个小道士早到了他身后。 小道士捡起那半块满是灰尘的红薯,不满开口说道:“不喜欢吃你拿它干嘛?” 那少年闻声转身,看到这这个小道士,惊骇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道士不说话,倒是身后那柄长剑忽然出鞘,在小道士身旁盘桓,小道士摸了摸剑身,才说道:“不思尘带我来的。” 被这副场景惊骇到无以复加的少年,痴痴望着这副分明是神仙手段的场景,想着小时候去偷听街上说书先生说书,说书先生讲的能够御剑千里的剑仙不就是眼前这个看似年岁不大的小道士么? 小道士也就是从青城山下来的思尘,其实论剑道修为还远远达不到御剑的深厚气机,只是古剑不思尘毕竟是灵剑,而且是主动认思尘为主,也就不用耗费多少心神便能够轻松牵引不思尘御空了。 那少年缓过神来,忽然跪在思尘面前,磕头道歉:“神仙大老爷,是小的错了不该偷神仙大老爷的东西的,神仙大老爷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 声音凄切,脑门不停的磕在青石板上,很快便出现了一滩血迹,这弄的思尘哭笑不得,思尘耐着性子劝了好几句,也没能劝起这个跪在地上的少年。 毕竟是少年心性,思尘有些不耐烦,索性不再劝,反倒是自己离开。 思尘继续前行,他这次来陵安,是因为师傅说师叔会来陵安会入皇宫,入皇宫之前,思尘有一句师傅说该告诉师叔的话要告诉他。 至于在师叔来陵安之前,他的住处是一栋叫“相思难”的小楼,据自己的那个师傅说,这栋楼是师叔在陵安的家,里面有个女子自己可以叫姨。 只是师傅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思尘不明白的问了一句,师叔有家么? 而师傅站在问剑坪,看着远处的风景,自言自语说了很多,思尘只是隐约听见几句,师叔是没有家的。所以当思尘抬起头说剑阁不是师叔的家么的时候,师傅更是颓然摆手。 走出小巷,面对这偌大的陵安,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行人,思尘一下有些犯难,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思尘穿过一处小巷来到一处庭院之前。 正犯难的思尘看见一个从庭院旁过的老人,急忙上前喊道:“老伯。” 那看起来气色红润的老人缓缓站立,转过头看着这个负剑的小道士。 思尘开口问道:“老伯,你知道相思难在哪么?” 那老人生出笑意,看着这个负剑的小道士,轻轻问道:“青城山来的?” 思尘惊愕道:“老伯你怎么知道,好多人都说我是个小道士,其实我是个剑客。” 老人指了指思尘的衣衫,解释道:“青城剑阁的剑衫,书上写的有。” 思尘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剑衫,再次问道:“那老伯,你知道相思难在哪里么?” 老人平静摇头,莫名看这个负剑的小剑士有些欣喜,指了指身后的那处庭院,轻轻开口说道:“那里有整个陵安最厉害的读书人,他们或许知道。” 思尘开怀道:“那太好了,那我去问他们。” 只是才踏出一步,思尘又苦着脸说道:“师傅说不能随便进别人家门的。” 老人摇摇头,听着里面传来的书声,笑道:“我带你进去。” 思尘看了看这个祥和的老人,点点头。 “那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书院。” “哦,就是那个和咱们剑阁一样厉害的书院么?” “不是,那个书院在南边。” “那这里是那个读书的书院?” “嗯。” “那老伯你是这里的教习么?” “我是这里的院长。” “哦,那老伯你这么厉害都不知道相思难在哪里,里面有人知道么?” “里面还有人比我更厉害。” “哦。” 院长大人停下脚步,看了看身后的思尘,不知道为何有股自内心的欢喜。 (本章完) 正文 第162章 难在己外 宰辅大人自从下定决心要施行新政以来,每日除了睡觉几乎都在疏谏阁内,不曾在其他地方看见过宰辅大人的身影,初时皇帝陛下还来看过几次,也劝宰辅大人不要过于劳累,只是以宰辅大人的性子,多半是把皇帝陛下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来过几次的皇帝陛下见劝不动宰辅大人,也就不再劝了,就让宰辅大人一个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期间,宰辅大人不仅在翰林院借过几本关于前朝法制的书籍,还曾经到书院藏书阁里去翻看了数本相关的书,除此之外,便当真是几乎没有离开过疏谏阁了。 刑部尚书白与书是往疏谏阁跑的最勤的那一批人之一,每天宰辅大人才到不久,第二个一定是白与书。而越和这位当朝第一人的宰辅大人共事越久,白与书越是钦佩这个权柄已是满朝上下找不出来第二个的老人。 不说其他,单是宰辅大人这份认真劲便足以让太多人叹服。 宰辅大人正在翻阅一本关于前朝法制的书籍,看得津津有味,倒是放下手里的工作暂时不做,显然是对这本书十分感兴趣。坐在对面的白与书偷瞄了一眼,现油黄色书皮上有行小字,白与书视力不好,看不清楚。倒是这行小字之上的两个大字看得十分清楚。 书名论法,是前朝史官李可法的绝笔作,这名史官因为在朝堂之上替友人开脱,被盛怒的汉朝皇帝打入死牢,在狱中十年方才完成这本著作。不过虽说是心怀不满,李可法在动笔之时也并未存了什么其他心思,因此这本书的内容大多不是杜撰,皆是大汉朝实实在在的事实。只是在完成这本著作的时候,其友人被查明是的的确确是有罪的,这使得李可法感觉无颜面对世人,遂在死牢里上吊自杀,消息传到皇宫中,大汉皇帝亲自给这本书命名为:论法。 取的是“世人情论,自已法度”之意。 白与书眼见天色已然不早,但宰辅大人仍旧没有抬头的打算,不由得轻轻拍了拍桌面,本来按理来说,宰辅大人日夜劳累,此时看书放松也无伤大雅,只是这些天一直跟着宰辅大人一起的白与书,已经把宰辅大人的秉性了解的七七八八,知道要是没有叫他,等会怕是又少不得被数落几句。 白与书不怕数落,只是每每看见这个老人露出懊恼的神色,他都会于心不安,这个其实放在其他地方怕是早该颐养天年的老人,还在为王朝这今后的走向劳心劳力,白与书实在不忍心让他伤心。自他进疏谏阁与宰辅大人一起共事以来,满朝风声不断,大多说他傍上宰辅大人这颗参天大树之后,以后仕途倒是不用担心了。他不忌讳这些说法,旁人的看法也不全对,宰辅大人能够变法成功,那自然能够让他在今后的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但是若是失败呢?后果自然要大的多。 前朝想要变法的人也不在少数,拿最近的来说,下场如何,不也是被车裂么? 难怪古大学士有句话流传世间,叫“变法之难,无异于登天。”,以前白与书不懂,现在可算是深有体会。 宰辅大人放下手中的书,歉意一笑,轻声笑道:“倒是老夫耽搁时间了。” 白与书摆摆手,笑道:“打扰宰辅大人看书的雅致,倒是下官的错了。” 看了看窗外天色,宰辅大人难得伸了个懒腰,这才缓缓说道:“白与书,你别学老夫,莫因为看书耽误了正事。” 第一次听到有如此说法的白与书哭笑不得,无奈说道:“宰辅大人日夜操劳,倒是该好生歇息歇息才是。” 向来不拘泥于小节的宰辅大人打趣道:“老夫怕是身体比你白与书要好的多啊。” 白与书这些天渐渐有些摸清楚了宰辅大人的性子,倒是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和宰辅大人开玩笑,只是转移话题道:“宰辅大人,新政细微已十之七八,为何不先行施行?” 宰辅大人笑了笑,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说道:“前些日子的宋焕一事,本来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怎么也得株连很多人出来,可后来事情的结果你白与书作为刑部尚书,该是知道的。” 白与书苦涩道:“是,宋焕斩家产充公,仅此而已。” 宰辅大人缓缓道:“仅此而已啊,以前也是老夫有些想当然了,认为那孙老头一死,这谭死水该活泛起来了,却是没想到,这水太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啊。” 提起孙右任老爷子,白与书露出悲戚之色。 宰辅大人起身,去抚摸身后的那架书,轻轻道:“老夫新政乃是一生心血,若是贸然便使其夭折,倒是死了都不足以偿过啊。圣人无名,老夫达不到那样的境界,就指望着这新政替老夫名垂青史了。既然说到这里了,索性好好说说,就以老夫新政中的保马法为例,一经施行,那边军众多将军不把老夫骂个狗血淋头?其实内容老夫也能猜出几分,无非就是战马得由他们边军亲自驯养才是,弄到寻常百姓家成何体统。这事老夫也清楚,只是老夫计算过,只要施行这保马法,边军一年便可省下足足百万两银子,长此以往,国库自然也就不再有空虚这一说法。这还只是其中一项,若是新政皆如此施行下来,省下的开支,怕是难以想像。” 转过头来看了看白与书,无奈一笑道:“老夫能耐有限,要是我那小师弟来做这件事,应该要比老夫做的顺畅多了,只不过话说过来,要是他踏足官场,这朝堂之上,怕是轮不到老夫指手画脚了。” 白与书知道宰辅大人出身书院,更知道早年曾在书院担任教习。只是不知道是出身那位大儒门下而已。对于宰辅大人口中的那位小师弟,只是想必也是极了不起的。想了想,白与书摇头道:“如此局面,想必也没有了更好的解决方法,宰辅大人何必自责?” 宰辅大人点点头,低声感叹道:“这老小子,收个学生都是一个秉性,当真是一脉相承。” (本章完) 正文 第163章 那个人在笑 怕是世人都不知道为何宰辅大人这辈子为何一心要和朝中大部分守旧官员作对,要去施行在大多数人认为可为不可为都未必对王朝有所裨益的新政。 这些年宰辅大人凭着过人的政治才能,再加上那份一直恪守本心的毅力当上这大楚王朝的宰辅之后,威望一直不落,可以这么说,在提出新政之前,朝中无论党派,对宰辅大人的纵使有怨言,但怎么都不敢当面提出。 可就在宰辅大人风风火火在疏谏阁和几位六部尚书整理新政的时候,有一封奏折,越过六部送到了疏谏阁的案头,宰辅大人当时只是打开了看了一眼,便派人将其送往皇宫,交给大楚的皇帝陛下。 虽说宰辅大人的疏谏阁有处理政事的权力,但宰辅大人没有理由将这封折子扣在疏谏阁,因为这封奏折本身就是为了弹劾宰辅大人的。 虽说这封折子被皇帝陛下当场就驳了回去,但大半个朝堂都知道,自从宰辅大人上位至今,一共二十余年的时间,次有人敢弹劾这位权柄仍旧无双的老人了。 原本以为某个官场新人想要借弹劾宰辅大人从而吸引众多官场大鳄眼光的众人,私下里提起也大多是不屑一顾,这样的官场套路这二三十年或许能吸引到他们的目光,有兴趣的官场大鳄或许会试着打磨一番,看看是不是可造之才。不过等到知道写这封折子的人是谁之后,很多人不说话了。 翰林院的李国风是写这封折子的人,这个狂儒,是前些年的朝试帮,朝试时以一篇《哀溺文序》名动陵安,以为财而弃命的讽刺写法更是让阅卷官员拍案叫绝,其中一句“且若是,得不有大货之溺大氓者乎?”更是妇孺皆知。而成为榜的李国风之后拒绝了进入书院,当时这位狂儒曾言“世人皆以书院为位尊,吾独视之为草芥。” 若只是这样,倒也称不上狂儒二字,只是之后朝中有位老大人老来得女,甚是宠爱,见李国风才气无双,欲纳他为婿。却没想到被这个李国风以“此女甚是颜鄙,为何许之?”一言拒绝。据说当时那位老大人被气得脸色铁青,加上这位老大人门生故吏遍布朝中,倒也没有人为这位狂儒触这位老大人的霉头,因此这个状元郎便一直在翰林院不温不火的过了这些年。 翰林院本来就是个清水衙门,期间几次人事变动,也没有能让这李国风出得了这翰林院,去个实权衙门任职。偶尔有人提起他,大多也是扼腕叹息,只以为他这辈子都得老死在这个清汤寡水的职位上了,不去说圣人的治国平天下,就是修身齐家怕都难得。 这次若不是他递上折子,怕是大半朝臣都要忘了这翰林院上有这个人。不过这次他弹劾宰辅大人倒也算的上是狂儒表现,按理说,他若是存了弹劾宰辅大人的心,不可能在这封折子无疾而终之后的数天内无动于衷。更不会像个没事人一样仍旧清晨出门,日落归家。 可是这个从来没让旁人猜中过心思的狂儒也就这么做了,仿佛不知道陵安朝堂的暗流涌动,一如往昔。 而在今日,正是朝会散时,李国风正在府邸中款待一位故人。 他品阶不高,没有资格参加每日的朝会,而翰林院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因此便顺水推舟请了一天事假,回到府邸中,好好款待这位身份微妙的故人。 坐在白木方桌之前,长相秀丽的妇人端来一盘盘自己炒的小菜,素菜居多,荤菜就只有那么两样,一盘木耳炒猪肉丝,一盘红烧肉。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用木筷夹了一块红烧肉,笑道:“每次来,嘴最馋的还是嫂子的红烧肉,不过李兄你还是太抠门,每次都是雷打不动的两个荤菜。” 小家碧玉的妇人脸微微一红,施了个万福,悄悄退下。 年纪比这个年轻人大不了多少的李国风笑着摇头,“你倒是喜欢这盘红烧肉,君生每次却只喜欢吃这盘木耳肉丝。拢共两个肉菜,还都是给你俩预备的,你嫂子可从来没这份闲心给我炖猪蹄子。” 李国风作为狂儒,朋友还真就不多,除去面前这位年轻人,也就是剩脾气同样古怪的吴君生和他志趣相投了。 年轻人放下筷子,忽然正色道:“国风,你写了折子参宰辅大人?!” 李国风淡然点头。 年轻人无奈道:“你知道我二叔那温吞性子,不知道多少年没过火了,可就在你那封折子递上去那天,我二叔将他书房里那方上好的墨砚都砸了个缺口。” 李国风笑道:“少游,段大人是宰辅大人的学生这事满朝都知道,我参了宰辅大人,他不生气才怪呢。不过段大人作为礼部官员,这养气功夫还是差了些,不过我还是得庆幸段大人是宰辅大人的学生,要是你爹段将军,那不得来手撕了我?” 段少游摇摇头,叹道:“我还以为你成了家之后,比当初要好些了,没想到还是那样,都说你和君生是翰林院里的两块臭石头,看来还真没说错。” 李国风感叹道:“君生这次从南唐回来,自然要离开翰林院这谭死水了。” 用大拇指摸了摸那盘红烧肉,感受着不复之前滚烫的瓷盘。 李国风才笑道:“实话和你说,君生要离开这翰林院了,我自然也不得再待下去了,我一身所学于这陵安并无任何裨益,也就不再贪图这陵安风光了,这大楚江山还是比这陵安壮阔多了。” “放在以往,我这封折子上达天听之后,以宰辅大人的性子未必会难为我,只怕还会好好打磨我这块璞玉。若是我想离开翰林院,早在几年前便如此做了,只是李国风不愿意这样做罢了。现在这个微末关头,我递这封折子,为了新政,宰辅大人必定不会无动于衷,就算宰辅大人不说什么,就是皇帝陛下肯定也会帮着宰辅大人处理我,偌大个朝堂都看着,若是连我参宰辅大人还无事,宰辅大人的新政便已经算是失败了。这些事情陛下知道,宰辅大人也一定知道,只是这个时候我这样做,自然还是存了份小心思,不过不提也罢。只盼望,贬谪的时候越偏远越好,越是偏远,我将来回陵安时,官帽子才会越大。” 段少游摇摇头,蹙眉道:“就不怕嫂子跟着你吃苦?” 李国风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和她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你嫂子只是担忧买不到陵安的胭脂了,我安慰她说这件事有少游,她也就安心了。” 段少游才夹了块豆腐,听到这个说法,苦道:“这一个月得花我多少银子。” 李国风指了指红烧肉,笑而不语。 段少游扭头看了看门外只露出半个身影的那个温婉妇人,喃喃道:“怪不得你说老大人那女儿颜鄙,感情是早有嫂子这样温婉的女子。” 李国风不说话,而背对着段少游的那个温婉妇人把这两个男人的对话一句不落的听进耳朵里,开始还是只是没什么表情,到李国风说起胭脂的时候,便真是忍不住笑意了,咧开嘴,无声而笑,没有一点小家碧玉的样子。 (本章完) 正文 第164章 真不赖 逃过一劫的车队一路小心行驶,异常警惕。叶如晦能感到这股压抑的气氛,也就没有再去找华章侯。车队走的不紧不慢,只是前些日子传来的消息,饶是连叶如晦都惊了。 叶长亭在大楚边境和刀圣有了一战,且不去问结局如何,光是两人的身份便已经赚足了眼球。一个是当世最强的剑客,数次入皇宫都全身而退的主。 另一位是南唐刀圣,成名多年的宗师高手,更是在榜上高居第五,比现在名声大噪的叶长亭排名都要高。虽说天下人都盼望着这两人交手,但这两名交手便代表当世刀剑之争的宗师不说交手,就是见面也难。这次交手的缘由,更是无人知晓,只是听说楼知寒回到刀斋之后便闭门谢客,看样子是受了伤。至于那个白衣剑仙,更是不知下落。 之后有好事者曾到楚唐边境找寻那处战场,只是现之后,除了钦佩这两人的修为高深之外,便再没有其他想法。 车队快要驶入大楚地界,离那处传言是叶长亭和楼知寒战场的地方相距不过数里。车队的气氛缓和许多,叶长亭登上华章侯的马车。 华章侯瞥了一眼叶如晦,低头自顾自说道:“叶长亭和楼知寒那一战,你看是谁赢了?” 叶如晦顺手在车厢里找了本兵书,翻看了两眼,轻声道:“在之前你若问我两个人谁胜,我倒是觉得我这位素未谋面的师伯赢面怕是要大一些,毕竟他入第六境的时间要久的多。只是我亲眼所见叶长亭能和李青莲的残存剑意平局收场,现在想着,怕是平局的可能大一些,未必是生死之战,就非得分出生死?” 华章侯不去惊讶叶如晦有如此看法,毕竟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对叶如晦还是比较满意的,比之陵安那些高门子弟,无任何不足之处。笑了笑,说道:“这位白衣剑仙毕竟是在无数大内高手下都能从皇宫全身而退的主,同境之中未见败绩,胜负还真是不好说。” 叶如晦对于华章侯的话不是很在意,他要达到那个一剑平山川的境界还很遥远,甚至一辈子也未必可以达到。这不是说叶如晦资质不行,只是武道一途的确是太多艰难,况且还是这玄之又玄的第六境,世上多少天骄都被挡在这道门之前。 他疑惑问道:“叶长亭数度入皇宫是为了什么?” 华章侯抬头,说道:“你前些日子见过他,为何不亲自问他,反而来问本侯?” 叶如晦笑道:“还是怕他不高兴一剑要了我的小命。” 华章侯不为所动,说道:“要你小命?可不知道这些宗师人物怎么想的,一个汤槐安非要收你做徒弟,一个叶长亭更不得了,更是让你看了当世剑道最巅峰的一场比斗,这些机遇旁人怕是几辈子都遇不到,你小子倒好,遇见俩。你莫不是叶长亭的私生子?” 叶如晦无奈一笑,对于华章侯的说法不置可否。 华章侯正色道:“叶长亭数次入皇宫还不是为了个女人,其中种种本侯也不清楚,只是知道皇宫中有个第六境的宗师高手和他有仇,为了个女人练剑练到第六境,真的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只是不知道这个叶长亭能不能真正扛起剑道这杆大旗,重现剑道的繁荣景象。” 叶如晦轻轻感叹道:“年少时候,先生谈起书中剑侠的时候,也有多向往,对于读书人反而是不屑一顾,后来才知道先生本就是极厉害的读书人,只不过先生一向看法异于常人,也不得而知先生的真正想法。” 其实对于先生,叶如晦也不清楚那个和蔼的老人所为的东西究竟是为何,听院长师叔讲,当年先生怒而离陵安便是和另一位师叔有分歧,只是具体细节,师叔没有讲,他也没有问。 上了官道之后,道路变得开阔,车队缓缓前行,已经要进入大楚境内。 华章侯掀开帘子,看了眼车厢外风景,笑道:“还是咱们大楚的风光好些。” 叶如晦正准备接话,却明显感到马车一阵抖动,惊讶抬头,复而便听见一阵极为有韵律的马蹄声,因为太过齐整,听着便如一匹马在疾驰一般。 只是声音太大,万万不可能是一匹马出的声音。 华章侯并不惊讶,缓缓道:“本侯给陵安过消息,皇帝陛下让靖南边军来接本侯也属情理之中。” 叶如晦探出头去,便足以看清车厢外的壮阔景象,一队约莫在千人的骑军,俱是黑甲。策马狂奔,激起满天烟尘。只是马蹄下落一致,以至于听起来像是一匹马的声音。 这队骑军前方,为的一名骑将看起来十分魁梧,铁甲无袖,赤膊提着一杆铁矛,只是看手臂,竟堪比一般人大腿粗。 纵马而来时,这魁梧武将还扯开嗓子喊道:“末将刘闽,奉靖南侯军令前来护卫华章侯归楚。” 声如洪钟,竟丝毫没有被马蹄声所掩盖。 不去看车厢外的华章侯淡淡道:“刘闽,大楚军伍中可排前十的悍将,力大无穷,手中铁矛重达百斤,普通人被扫着不死也是重伤,只是无甚谋略,悍勇罢了。” 没有听清华章侯的话,叶如晦已经被车厢外那队多达千人的靖南边军骑军震惊的无以复加,大楚军伍本来就有个不成文的说法,说是骑军在千人以下谈不上骑军二字,要上了千人之后,方能见到骑军的雄奇,可现在大楚无战事,要想在大楚境内看到这样一波骑军,倒是不容易。 也亏得是这边境,才能有幸见到这股气势十足的骑军。 叶如晦喃喃道:“真不赖。” 听到叶如晦低声言语的华章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王朝三大边军,靖南边军是步卒强于骑卒,其麾下骑军相比与北边的镇北边军,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只是自顾自想着,要是此刻出现的是镇北边军,怕是还要更不赖些。 (本章完) 正文 第165章 集市 (开始写到一半自动关机怎么办,我也很慌啊。还是喜欢那个小姐押宝的穷书生的笑话。) 有了靖南边军这支不下千人的骑军护卫,车队一行走得异常平稳,并无再出其他什么事端。悍将刘闽对于车厢内的华章侯敬佩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并不让人感到惊讶。能够走到王侯这一步的,哪一个的军功小了去? 武人看重功勋,甚至比你头上官帽子的大小还要重要,若是华章侯军功不足,在这群刀口上舔血的汉子看来,都没必要去在意。 数日后,车队走到边陲小镇渭南。 渭南镇作为大楚版图上,最南边的一座镇子,按理说应该是一处军事重镇,可是结果恰恰相反,这座边陲小镇在大楚南境军事布置中,一向不被划分在内。相邻的几座镇子在南境布防图上的地位都要比渭南镇重要的多。 正值渭南镇三日一次的集会,早在清晨,早起的小贩们便已经占据了有利的地方,将自家货物摆好。希冀能够多卖些货物出去,多卖的几文钱可能是自家媳妇的一盒粗劣胭脂,也可能是自家孩子的一支不上台面的毛笔。小门小户不比那些做大买卖的商贩,对于那些一夜暴富,日进斗金的说法只是当作遥不可及的梦,反而对这些摸得着看得见的东西异常在意。 过了些时候,天色渐明。集市上人流渐多,平时集会人不会怎么多,只是今日这次是一月之中最盛大的一次,况且渭南镇不属于南境布防重点,在镇中也见不到其他镇子中那些披甲巡街的兵士。因此附近镇子过来的人也不算少,而且在坊间有说法说,每月的这次集会也并不仅仅是集会那么简单,更是那些年轻男女相会的场所。大抵相当于江南那方的上元节。 哪个少年不多情,那个少女不怀春。 听闻今日集会更是特别,说是渭南镇唯一的秀才赴陵安参加朝试前最后的一日,县令大人特别请这位渭南镇建镇以来唯一一位通过了靖南州试的秀才老爷在今日集会致辞。不过若是单是这样,倒也不至于吸引附近镇子的姑娘特意赶来,只是因为这位独一份秀才老爷才及冠之年,并且尚未娶妻。 边陲之地,能出秀才并不是怎么稀罕的一桩事,附近镇子里不像渭南镇这些寒酸,大抵还是有几位的,只是大多年事已高,自不如这位秀才老爷年少。 其实来此的姑娘,也不都是仰慕这位秀才老爷的才气,有相当大一部分人是抱着押宝的心态来的,不去说考得上考不上,先搭上线总是好的。若是考上了,自然是押对了,考不上,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书中写的才子佳人故事,若穷书生没有高中,名门的小姐还会下嫁?只怕是这些故事都不会出现在书中。 叶如晦和吴君生相约出门逛集市,却被这位翰林院抄书郎拒绝。好在叶如晦知道吴君生尚有心结,也不坚持,只是嫌一个人逛街无趣,好在行驿驿丞有个年岁相仿的小女儿也想去,苦于驿丞担心女儿会被集市上的地痞欺负,有叶如晦这样的贵人子弟相邀,自然是求之不得。 驿丞眼光毒辣,光是看着前些日子护送叶如晦一行人进镇的刘闽,便知道车队里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无他,他曾去过附近镇子,可镇子里那些校尉将军,哪一个及得上这个赤膊持矛将军的,怕是比得上一分两分都算好。他亲眼所见,这个持矛将军手中铁矛轻轻下放,就将行驿内的青石板砸出了大条裂痕,大楚军伍多猛将是不假,但总不能人人都有如此威势? 叶如晦跟着名字叫吴春花的姑娘来到集市,开始这位驿丞的小姑娘还有些怕生,只是看叶如晦随时都是温和笑脸,便逐渐打开了话匣子,只不过大多是讲的是自己名字由来,吴春花埋怨自己老爹读了半吊子书,非认为春花秋月这个词语是极好,非要给自己取个这名字,可你取就取,叫秋月不好?非要**花。为此这小姑娘没少抱怨自己这老爹。 叶如晦轻轻打趣道:“还好驿丞大人没折中给你取个花月,这样你岂不是要气死?” 吴春花报以白眼,继续打量这集会盛况。 因为人流太多,加上特意赶来看这秀才老爷的女子不上,穿插在其中地痞流氓就更是好揩油了,穿着不凡的小娘子他们不去惹,也是知道怕羊肉没吃到,到惹一身骚。当地痞,眼力见是很重要的。 人群之中不时传来几声尖叫,几乎都是那些家世普通的姑娘口中传出来的,下手的登徒子倒也知道有个度,再加上一得手之后立马离开,倒也没有其他事端惹出,被吃了豆腐的女子们,也只当吃了个哑巴亏,只是更加小心而已。 转过头叶如晦明显看到有两个不怀好意的年轻男子靠近吴春花,正准备出声提醒,却没想到眼疾手快的吴春花在那两个男子手还没伸出来的时候一脚被踩在了其中一名男子脚背上,而另一个男子下场更是凄惨,被吴春花一脚踢在裤裆上,瞬间脑门上直冒冷汗,同是男人,叶如晦能体会到那份痛楚。 出行之前,行驿担心自家女儿被欺负,见到此情此景的叶如晦只想对他说句,你多虑了。 两个吃了暗亏的男子抬起头,想要找回场子,不过看见这女子身后还有叶如晦,想了想,之后相互搀扶着离开,去找另外的目标,毕竟今日来的女子不算少。 没能出手的叶如晦也不恼,只是有些惊奇于吴春花的彪悍。一路缓行,倒是不急。 反而是吴春花催促道:“叶哥哥,快走快走。” 叶如晦淡淡一笑,他倒是想走,只是这人山人海的,想走前面也没路让他走啊。知道吴春花想去看集市中高台上那个秀才老爷,叶如晦倒是耐心开着路,并不说话。 倒是心思活络的吴春花笑道:“叶哥哥,你脾气这么好,家里是不是有很多姑娘喜欢你啊?” 叶如晦摇摇头,轻轻道:“没有。” (本章完) 正文 第166章 卖身不要 越往中央的那处高台走去,便越是困难。差不多半刻钟之后,叶如晦在抬头看去,却现这周围几乎都是女子,鲜有男子的踪迹了。被身后的吴春花催促着前行,免不得和四周的女子生身体上的接触,不过好在每次都是叶如晦歉然一笑,尽量离周围的女子一定距离。姑娘们看长相清秀的叶如晦也不像登徒子,大多没有计较。甚至还有姑娘娇羞的多看了他两眼。 叶如晦是有苦说不出,能够走到这个地方的姑娘,所求只有一个,那便是要到中央高台上去见那个秀才老爷,既然这个秀才老爷是这些姑娘心中的良人,自然免不得要在出门之前梳妆打扮一番,这会打扮的还好,自然知道轻画娥眉,略施粉黛。这不会的,则是直接胡乱把胭脂水粉往脸上一抹。这看起来,就十分骇人了。这一眼望过去,这部分人竟占了大半。 而因为大多数姑娘们都抹了一胭脂水粉,因此脂粉气还是很严重的,而且胭脂光是种类就有数十种至多,每次又有优劣之分,因此这各种胭脂的混合味道对于叶如晦的冲击还是挺大的。 叶如晦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吴春花,现这小姑娘完全没有受到这股气味的影响,反而是兴致勃勃,更是努力伸出头往前方看去。 越觉得这女子是天下最奇怪的东西。 不过正在叶如晦蹙眉的时候,前方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个年纪不大的男子扯开嗓子喊道:“秀才老爷作诗了,有没有想看的,五文钱一份。” 一边喊一边摇动着手里的一叠宣纸。 话音刚落,周围的这些女子便是着了魔一般,纷纷慷慨解囊去买那份据说是秀才老爷所作诗词。不一会儿便是响起诸如“好诗”“才气无双”这一类的夸奖之词。只不过有几人读懂这秀才老爷诗词的,就不知了。 叶如晦把视线投向远处,见到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在树下摆的有个小摊,此刻正是他在奋笔疾书的抄写所谓的秀才老爷诗词,那年纪男子卖完手中的诗稿,便窜过去拿了些才抄好的诗稿,继续叫卖。 叶如晦不甚在意这秀才老爷所做的诗稿是有多惊艳,实则是以叶如晦的见识,实在不是这秀才老爷可以想象的,不论是已经亡故的先生,还是身为读书人领袖的院长师叔随意说出一个,这秀才老爷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这高度。 只是叶如晦虽说不是很在意,身后的吴春花倒是掏钱买了一份,此刻在身后低头念道:“半寸相思数万绪,天上人间何相处。” 叶如晦微微一怔,倒是有些意外。这句诗明显是脱胎与大诗人李冠的名句“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只是被这个秀才老爷一改,倒不是全然不如原作,反而是别有一番风味。 吴春花扯了扯叶如晦的衣角,希冀的问道:“叶哥哥,你肯定是读书人,你说张公子这诗写得怎么样。” 转头看着吴春花的眼睛,叶如晦笑道:“别有一番风味,挺好的。” 吴春花掩嘴而笑。 不经意间,叶如晦转头看了眼吴春花手中诗稿,又是一愣,不是惊异于诗稿内容,而是对诗稿本身的字迹。 抬起头去看了看远处仍旧是在抄写诗稿的老先生,叶如晦有些感叹,这位老先生的字刚劲有力,非数十年的苦功不能达到这个境界。 只是有这样造诣的老先生为何靠替抄写诗稿为生,这本身就值得让人猜测出无数种因果了。 拉回思绪,叶如晦继续前行,只是好容易走出去,前方不远处又是一群人围聚在一起,人群之中,是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小姑娘身着破烂,身前一席草席盖着一具尸体,尸体身形高大不像是女子,应该是小姑娘的父亲,小姑娘的头上插着一杆茅草,很明显的卖身葬父。 南境虽说没有江南繁盛,但也不是不太平。其实自从大楚建国以来,相比于之前汉末割据的局面,百姓的生活要好的多了。就连之前那次国战,战火也没有一丝烧到大楚境内。 渭南镇虽说是地处边境,却不如旁人眼中所想的那样寒苦,虽说富贵求不得,但温饱总不成问题。因此眼前这类卖身举动,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了。 围观的女子看见这小姑娘破烂打扮,大多眼中露出嫌弃的神色,而不多的中年汉子虽说起了恻隐之心,想着安葬个人的开销不大,而且这小姑娘看样子也不丑,买回去当作小妾也不吃亏。不过想归想,架不住自家媳妇就在身旁的冷眼,也就没有敢有什么举动。 叶如晦挤进人群,没急着说话,以他的境界,自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还有着平稳的呼吸,怎么都不可能是个死人,而那个小姑娘虽说是身着破烂,但并不似普通农家孩子的皮肤那样黝黑,反而是皮肤白哲。 吴春花忽然惊道:“张公子!” 人群闻声分开,由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走进来,随着这男子走进来之后,一阵阵惊呼响起,这男子的身份便呼之欲出,自然是传说中渭南镇唯一的秀才老爷张康,也就是吴春花口中的张公子。 张康先行向在场的人施了一礼之后,走到小姑娘身前,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看起来份量不轻的钱袋子递给小姑娘,轻声道:“拿去安葬你父亲,剩下的银子置办些衣裳,好好过日子去。” 说是轻声,只是就连隔得较远吴春花都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小姑娘当即就红了眼眶,抽泣道:“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张康摆摆手,正色道:“圣人在书中曾说达者兼济天下,我虽达不到这个地步,又岂是贪图回报之辈,姑娘别在说了。” 光是这番话,便让周围大部分人暗暗点头。 就在一旁的叶如晦转头看了看已经是心神摇曳的吴春花,再看了看周围女子大多都是如此作态,甚至有部分女子还拿出手绢在脸上擦试,也不知有没有泪水。只是想着先前这些女子还无动于衷,叶如晦就是一阵头皮麻。 那女子不再坚持,只是一口一个恩公,看起来就和书中写的一模一样。 叶如晦大致想明白这张康的这粗劣伎俩,怕是想树立自己的伟岸形象罢了。也只是摇摇头,没有要揭他的打算。世间痴傻女子不多,可终究再聪慧的女子也不会想到心中良人竟会处心积虑的来欺骗她。 不过叶如晦没心思作恶人,不代表别人看不出来张康这伎俩,一道讥讽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张公子倒是演得一场好戏,倒是不知圣人有没有如此教张公子如此行事呢?” (本章完) 正文 第167章 读书人和另一个读书人(一) 世人相处,大抵是说好话多过恶语。 只不过若是遇到打定心思要拆一个人的台,也就不顾对方能不能下台了。 吴春花虽说是对于这张康多有仰慕之情,也只是因为张康作为渭南镇唯一的秀才老爷,才气不俗,但毕竟是家里有个为官的老爹,和其他只顾张康秀才身份的女子相比,要理智太多了。 短暂的惊讶之后,吴春花便开始思索其中的蹊跷之处,只是思前想后也没有想出什么东西,转头去看叶如晦,却现叶如晦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走到远处的一处摊子前坐下了,竟然对于这里生的事情毫不关心。 而刚在人群之中声的那个女子,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之后,吴春花便无奈皱眉了。 因为这出声的女子不是其他人,正是县令大人的千金,是这渭南镇出了名的美人。因为和吴春花的年纪相仿,两人还是闺中密友。 张康微微一笑,对于这女子的拆台毫不在意,有些时候事实反而没那么重要,是非黑白,有时候一张嘴就能更改。不过这便是要考虑嘴上的功夫和揣摩人心的深浅了。 而在远处的叶如晦走到那处摊子前,看着仍旧在奋笔疾书的那位抄书老先生,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老先生怕是抄的时间太久,略感疲乏,揉了揉手腕,才注意到面前叶如晦。抬起头对着叶如晦歉然一笑,问道:“公子是要代写家书还是想要老朽的字?” 叶如晦把视线停留在抄书老先生的食指上,果然看见有一处老茧,很明显是常年练字所留下的。 其实大楚王朝对于读书人的宽厚,比之前的大汉王朝要好得多,光是一点,前朝大兴的文字狱,动不动就缉拿文人下狱的情况在这大楚数十年,几乎没生一起。 只是仍旧有太多有才的读书人或许不得出仕,一生默默无闻。 大楚朝试这一途,虽说是相对而言公平,但寒门子弟要想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金榜题名,还是有些难度,至少比大家族里的子弟要难太多。 叶如晦不知道宰辅大人的新政里有一条是专为朝试准备的,要是知道也不会如此感叹了。 抄书老先生见叶如晦半天不说话,倒是歉然说道:“看公子气态,倒也不是不识字的,倒是老朽唐突了。” 叶如晦忽然开口说道:“那秀才老爷的所谓诗篇当是先生之手。” 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抄书老先生一怔,随即笑问道:“公子何知?” 叶如晦笑了笑,才缓缓开口说道:“老先生所抄诗篇是脱胎于大诗人李冠的名篇,初始读来只是觉得这秀才老爷的才气不小,后来想起曾在一本名为《诗野》的书中看过李冠年轻时科举不中,沦落到帮别人代笔的落魄境地。转念一想,思及先生,便有些明了了。” 抄书老先生放下笔,笑道:“名啊利啊,该是这些年轻人去争了,我这把老骨头,就思及赚点小钱给自家儿子娶个媳妇了。” 叶如晦抬起头看了看仍旧是被一群人围着的张康,轻轻道:“据我所知,老先生的儿子不是应该亡故二十余年了么。” 老先生的笑容缓缓消失,整个人变得颓然起来。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离开陵安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还有人想置我于死地?” 叶如晦摇摇头,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起来,想起出陵安时。院长师叔曾说过的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先生颓然摆手道:“也罢了,既然被你们找到了,也就没办法再躲了,我既然当年逃离了陵安,今日也是不打算回去的,你动手之前,我倒是有话要说,袁风秋就算是死,也决不同意有人往我身上泼脏水,当年种种,袁风秋做的,当年已经说了,没做的,现在仍旧是没做。” 相比于太多把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的读书人,袁风秋算是个异类了。这个曾在陵安为官的读书人,曾直言朝堂之上一半朝臣无非是摇尾乞讨的太平犬罢了。 这样狷狂的性子自然在朝堂上结下了不少梁子,本来在陵安为官,本事大小是其次,有没有结下香火情才是真的做官的学问,毕竟陵安不比其他地方,朝堂如老树盘根,脉络交叉不清。 袁风秋这样的性子也导致了在陵安呆不长久,果然在其任上,便出现了一桩不大不小的案子,案子不大,但牵扯甚广。开始仍有朝堂重臣出面调解,想要压下去,不过袁风秋倒是不依不饶。到最后竟然惊动了半个朝堂,一批朝堂重臣被受牵连,皇帝陛下出面亲自处理,只不过最后结局不如袁风秋所想,他也因此愤然辞官。 倒也是知道自己惹了多大事端,袁风秋逃离陵安,数十年了无音讯。也亏的这袁风秋妻子早逝,儿子夭折,倒也没有牵挂。 叶如晦总算开口说道:“袁先生写得一手好字,怎么心里所想的尽是往坏处去想,我今天来找先生,不是说要先生的性命,只是有个读书人说有句话要带给另一个读书人。” 袁风秋脸色不变,冷硬开口:“说。” 叶如晦轻轻说道:“那个人说,有个叫袁风秋的老先生,当年逃出陵安去了,我现在想请他回书院来教书,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袁风秋脸色大变,惊疑道:“院长大人?!” 叶如晦点头,笑着离去,去看那秀才老爷和那不知名女子的争辩。 他不问叶如晦事情的真假,这样的事情,其实也没必要去问。 袁风秋神色复杂,最后缓缓弯腰,朝着叶如晦鞠了一躬,只是这一躬,不是为了叶如晦,而是为了那个远在陵安的读书人,这么多年,怕是世人都忘了他,难得还有人还记得他,而这个人还不是别人,而是这大楚读书人的领袖。 —— 收拾完摊子上的东西,装入行囊之后,看了看那只已经半秃的毛笔,叹了口气,还是把它装入行囊里。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看了眼还在叫卖诗稿的那个年轻男子,袁风秋转身缓缓离去,行囊不重,那自然也称不上费劲。只是毕竟上了年纪,袁风秋走的不算快。 穿过一段不长的小巷,袁风秋缓缓向镇外走去,沿着破败的官道一路前行,总算渭南镇的轮廓在视线中渐渐消失,在官道旁挑了条乡间小道,袁风秋默然前行。 再走了段时间,前方村子的样子已经清晰可见,路旁也能见到劳作的庄稼汉子,看到袁风秋,都是笑着喊到刘先生。袁风秋点头致意,继续前行。 走了一会儿,便已经到了村头,几个在追逐玩耍的半大孩子看到袁风秋,立刻站定,毕恭毕敬的喊道:“刘先生。” 更有年纪不小的孩子,主动去接下苑风秋的行囊,跟在袁风秋的身后,几个孩子也是乖巧的跟在身后,不一言。袁风秋笑了笑,开始低声讲些神仙志怪故事,因为声音不大,后面的孩子都要仔细聆听才能听的清楚。也就是只有这个时候,一天到晚仿佛精力过剩的孩子们才会安静片刻。 从村头到村里那间不大的茅屋本就距离不长,三两个小故事讲完,差不多也到了茅屋前。 接过行囊,微笑着和孩子们挥手作别,孩子们也乖巧的和袁风秋作别。 袁风秋走到茅屋前,将行囊递给屋内走出的那个老妇人,轻轻靠在屋前的那把竹椅上。老妇人放好行囊之后出屋,轻轻说道:“家里米不多了,什么时候去买些?” 袁风秋笑着说道:“用不着了。” 老妇人有些疑惑,倒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已经一起走过二十年春秋的男人。 袁风秋开口说道:“收拾下,我要走了。” 老妇人眼眶里有泪水,只是强忍着,她早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一般人,只是这二十年都过去了,身前的男人都一如既往的每日归来,她也不去想他的来历,只是现在忽然说要离开,她只觉得悲从心来,动了动嘴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妇,这辈子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更不知道该怎么讲道理。 老妇人颤声说道:“你走了,以后村里过年的对联找谁写去,村长的小孙子出生的名字谁取,家里的米谁去买?” 袁风秋摆摆手“管不了这么多了。” 老妇人闭眼,心如死灰。 袁风秋笑道:“我也没说要丢下你。” (本章完) 正文 第168章 读书人和另一个读书人(二) (我要好好写书了,我还指望挣点钱呢,刚看见哥几个说又断更了,又??!!!) 据陵安朝试已不足一月光景,数以千计的外地学子已经尽赴陵安,离陵安远一些的,早在数日前启程,要去参加这一年一度的朝试。 大楚虽说疆域辽阔,但因为自立国以来,便不留余力的对王朝境内官道驿路的修缮,而这样做的好处便是时至今日,王朝任何一处地方,到陵安的时间至多也就是一月光景了。 大楚对待赴京赶考的士子一向宽待,离陵安朝试还有约摸一月光景,但足以让陵安的礼部衙门费了心力,按楚律规定,任何得到资格入陵安参加朝试的士子,在礼部衙门都可以领到二十两白银,以应付在陵安的开销。若不愿领这银子的士子,便直接由礼部衙门负责这些天在陵安的吃住。 士子不少,礼部衙门倒也不是手忙脚乱,毕竟年年都会举行朝试,也都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不过在此期间,陵安就朝试这一事,生了件不常见的事,虽说不大,但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却是够了。 历年朝试,虽说不限制考生年龄,但也没出现过有过而立之年的考生参加的情况,而今年不同,到礼部衙门报道的考生,有一个,年龄甚至过了四十。 这样足以让人惊奇的事情,在大楚开朝试以来,这是头一桩。 而此刻,这个叫赵李青的大龄考生,正漫无目的在陵安街头闲逛。前些日子他下山之后,一路上不停歇,和自家媳妇总算走到了陵安。 想起自己那个媳妇,赵李青无奈摇头。这一路上,只要是赵李青看向其他女子,这一向度量不大的媳妇便直接动手,不过到后来现这样下去不是方法,再等赵李青看向其他女子的时候,她便瞬间湿了眼眶,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活脱脱像一个被自家丈夫欺负的弱小女子。若不是赵李青自幼和她一起长大,对自家媳妇了解的不能再了解,怕是也会心疼。 不过媳妇虽说是蛮不讲理,倒也知道自家男人要去陵安参加朝试的重要性,始终是没有拖慢行程。反而是还有些担心走的慢了。 等到了陵安之后,媳妇就又不安心了,非说他赵李青考中之后做了官,便要抛弃糟糠之妻,像那个戏曲里说的那样,要娶公主做驸马了。 赵李青好说歹说皇帝陛下没这么多公主,况且他都这把年纪了,也没公主看得上他。 可惜自家媳妇一根筋,对此不依不饶,而这件事的后果便是,赵李青把私房钱尽给了她买胭脂。等到赵李青现自家的钱袋子空了之后,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现上当了的赵李青也不敢去当面质问自己媳妇,其实背地里他也舍不得说自己媳妇有半点不好,只是看着自己媳妇涂了那些胭脂水粉越的漂亮之后,赵李青在赞叹胭脂的神奇之余,却又苦着脸思索要是有人敢和他抢自家媳妇怎么办。 提着一尾足足有两斤重的鲤鱼,赵李青快步向前。这次买鱼时他留了心眼,一枚一枚铜板的数清楚的,对于鱼贩看向他的异样眼光,赵李青毫不在意,只怕对方多找了他几枚,而自己又没现,等现之后又不敢不和自家媳妇说,然后对着注定不会归还的自家媳妇,赵李青只能无奈叹气。 赵李青不想欠世人一分一厘,但最不愿看媳妇皱眉落泪。 疾步穿过人群,踏进那方不大的小院,不出意外,自己一辈子都拿她没有办法的那个女子正躺在小院中的躺椅上,赵李青看了看花了他大半辈子积蓄才买下来的这方小院,微微叹气,他早劝过她,说要是考中,被任命到外地为官怎么办。 当时自家媳妇就只是霸气的回了两个字:辞官。 怕是也只有自家媳妇才能有让赵李青把唾手可得的功名再还回去的本事。 媳妇微眯着眼,脸上是一片一片薄黄瓜,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这么做比胭脂还有效果,反正这样弄过一次之后,媳妇就乐此不疲了。 听见赵李青的脚步声,那女子鼻子抽了抽,恼怒道:“赵李青,你是不是没买辣椒。” 面对媳妇的质问,赵李青一点都不担忧,他这辈子,对于自己媳妇的上心程度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赵李青轻轻说道:“辣椒昨天就买了。” 自己迷糊忘了这事的女子冷哼一声,表示不再追究这事。 明明是占了理的赵李青仍旧是不敢多说什么,转身去灶房煮鱼。不过仍旧是不忘拿了一本才买的才子佳人小说递给媳妇,怕她无聊。 之后,灶房里炊烟升起,很快就伴随着鱼肉的香气,香气萦绕。赵李青拿出碗筷,端出鱼和自己炒的几样小菜摆在屋内的木桌上。 女子不情不愿的起身,脸上的黄瓜尽数装在盘中。 两人落座,一如既往先给赵李青夹鱼头,然后才开始吃饭。赵李青对付着那盘黄瓜,对于其他小菜,兴趣不是很大。那女子漫不经心的问道:“赵李青,你这次能考中么?” 赵李青面露难色,这个问题这些日子,自己媳妇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他要是回答能,媳妇指定会说他说大话,若是回答不能,则是被怒目,然后就是一阵数落,其中内容,无非就是说他太过没志气。 他是个读书人,脑子里有太多圣贤书,只是再多的圣贤书,都对面前这个女子没半点作用。 打定主意不说话的赵李青低头吃饭,不抬头看自己媳妇。 那女子破天荒的没有怒,反而是温柔开口说道:“赵李青,你好好考,考中了我给你煮鱼吃。” 赵李青惊讶抬头,对于自家媳妇的反常表现异常惊奇,那女子瞪了他一眼,狠狠的咬了口鱼肉。 这次赵李青狠狠点了头。 只是接下来,他便听到自己媳妇说:“好好考,我想要的那些胭脂,还差好些银子。” 这次赵李青便真的只有默默扒饭了。 (本章完) 正文 第169章 叶城,字如晦 (还有一章) 车队行至陵安地界的时候才是清晨,这个时候众人才算是完全放松下来,脸上都有了笑意。一路上的担惊受怕在这里已经可以完全抹去,毕竟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大楚的都城陵安。 自古都城都是王朝的中枢之地,历朝历代无不把都城的安危看得十分重要,也就只有大楚,最精锐的士卒永远都在边境。若是只有一两位君主如此做,倒也不惊奇,因为历朝历代也不缺贤明的君王。只是大楚自立朝以来,从未有大楚君王调边军回来戍守陵安的,就算那场国战,也是如此。 才出陵安的时候还是初春,现在又到了盛夏。陵安地处大楚北境,天气自然要比南境炎热的多,不过不同于一年之前,叶如晦现在武道修为达到了第三境,和当年的郭硬境界相同,自然感受不到炎热。 车队前行初时有靖南边军那千骑同行,不过离了靖南州之后,靖南边军便不再同行,毕竟边军作为王朝最精锐的士卒,实则不可随意离开戍守之地,何况是这太平光景,这千骑便越不能乱动了,朝堂上下无数双眼睛看着,都指望着边军犯错,好参上一本。 倒不是靖南侯在官场之上的人缘有多差,只是太平日久,朝中诸多大臣对于边军每年开销有诸多不满,前些年,几乎每个才踏入陵安官场的官员的所做第一件事便是递上对其边军收缩开销的奏折,朝堂上私下称其为敲门砖。 不过随着宰辅大人对边军的态度开始明朗,朝臣都知道了宰辅大人的态度,也就渐渐不去说这件事了。只是这些时日,宰辅大人的新政多受朝臣不满,朝中已经颇有微词。前些日子翰林院内有个姓李的翰林更是敢上书参宰辅大人一本,虽说后来是被皇帝陛下压下去,他人也被一诬陷忠臣的罪名配到吴州一处小县当县令去了。只是朝臣们看得清楚,放在以往,性子温和的皇帝陛下倒不至于如此行事,如此处理,想必也是怕宰辅大人新政又添新的阻力。 宰辅大人恩泽一如既往,但在朝臣之中积威日消也是真的。 车厢之中,华章侯看着面前的叶如晦,直言道:“叶小子,本侯这一回陵安,不出意外的话待不了多长时间,便要到东境去做征东边军的主将。陵安事端本就不是武人该关心的,况且本侯呆在陵安已经时间太长,实在是呆腻了。” 叶如晦轻轻点头,对此不置可否。 盛暑难耐,虽说两人修为不低,感受不到燥意,但车厢内气氛仍旧是有些紧张。 华章侯正色道:“你告诉本侯,你是怎么想的,是从文还是从武?” 叶如晦苦着脸回答道:“我能不回答这个问题么?” 华章侯摇摇头,说道:“你要是参军,本侯自然会给你机会,无论是在哪,本侯定保你不会被埋没。若是从文,你是书院的学生,想来也不会被埋没,只是比之在军伍中,得到的机会相对就要少些了。” 叶如晦试探道:“那我习武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华章侯讥笑道:“你天赋不错,但是起步时间晚了,汤槐安虽说境界不低,但若是要想培养出个登顶武道的高手,怕是不可能了。再说武道一途,你就算登顶又如何,照样面对铁骑也无济于事,强如叶长亭,要想在万军丛中斩杀本侯,仍旧难如登天。” 叶如晦笑了笑,轻轻喃喃道:“你就一定觉得我参军会有出息,能成那统御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华章侯深深看了叶如晦一眼,说道:“其实本侯也不确定,只是本侯定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像本侯的一位故人,算了,随你,本侯不勉强你。” 华章侯满脸感伤,怕是因为想起了口中故人的缘故。 叶如晦有些不忍,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有些时候想想,还是恍如梦中,一年之前,叶如晦来陵安之前,所想的不过就是把先生的信交给院长师叔也就是了,完全没有想到一年之后,他可以坐在大楚王侯之前,听他问他从文还是从武。 华章侯不再问他的意见,不过倒是说了些其他的,“可能今日一别,本侯很长时间都不会回陵安,甚至死在东境也有可能,索性和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本侯军伍生涯的起点,便是镇北边军,顶头校尉便是天军侯爷。那件北境旧事,世人大多知不甚详,本侯虽说知道,但也不便与你说,其实说起来,无非是一个情字,侯爷一夜白头,其实就很能说明了。只是我是个粗人,这辈子只知道行军打仗,前些年闲赋在陵安,虽说嘴上不说,但心里对陛下还是颇有微词。对侯爷,反倒没有任何异议,当年在镇北边军,除了侯爷,就还剩和叶向北那小子尿得到一个壶里去,这个小子什么不好,偏偏娶了个悍妇,每次看着这个小子写家书回去,收到的回信都是千篇一律的寥寥几个字的时候,我就越想看看这女子到底长的怎么样,让这小子如此神魂颠倒。” 华章侯说的尽兴,倒是没有现叶如晦的脸色微变,缓过神来,叶如晦轻轻开口问道:“那之后呢。” 华章侯摇摇头说道:“然后就死了,那年在北丈原,咱们大楚和北匈打了一仗,他战死在那了。头场大战他活下来了,没有要军功,反而是返乡去了,我原以为他是怕了,哪知道第二次大战开始前,他又回来了,不过这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真的是死了。他说他有个儿子叫叶城,我托人去他家乡找了,可惜没找到。” 叶如晦忽然笑了,却是看不出丝毫笑意。 其实把时间往回推,那年,拒梧州四百里的官道之上,有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大的叫叶向北,小的叫叶城。 而把时间之后拉,在梧州内洛城县,有个老人对着小叶城说,以后你字如晦,叫叶如晦。 (本章完) 正文 第170章 陵安少年 (第一卷的最后一章,想写点感言,怕是太矫情,码字。) 官道上的车队缓缓前行,陵安城的轮廓清晰可见,同行的数位士子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神色,倒是吴君生仍是面带悲戚之色。 马三策马护卫在叶如晦的马车外,心情看似不错,叶如晦掀开帘子,打趣道:“马大哥,你是捡银子了?” 马三哈哈笑道:“小叶子,你就不懂了,等你成亲之后,自然就了解我的心情了。” 叶如晦低声说了句原来是要见嫂子了,就不再说话。 车队入城,没有造成什么大的轰动。消息早在数日前便传到了陵安,兵部衙门并没有刻意派人迎接,尚书王同现这段时间急的焦头烂额,宰辅大人要施行新政,据说有好几条和边军都息息相关,边军坐不住了,和他有交情的老友便纷纷写信来问具体内容,可怜王同现虽说是个兵部尚书,但对这新政内容也是知之甚少,并不了解,奈何这些老友不依不饶,让他这些天都想一头撞死在兵部衙门。 叶如晦下车,并不和车队一起往兵部衙门报道,华章侯默许,其他人就更不敢说些什么。 抬起头看了两眼时隔许久未见的陵安,叶如晦有些感叹,当初第一次踏进这座雄城的时候,都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座雄城待如此长的时间。 找了处酒摊的叶如晦要了壶酒,坐在嘈杂的街道旁,看这陵安。 期间自然也没有闲着,和酒摊老板聊了些家常。老板笑着问道:“公子不是本地人,是外地来参加朝试的读书人?” 叶如晦笑了笑,“老板你说对一半,我虽然不是本地人,但也不是来参加朝试的。” 酒摊老板笑了笑,说道:“倒是我看走眼了,只是最近陵安多了很多外地学子,我倒是以为公子也是哩,那公子是才来陵安?” 摇了摇头,叶如晦笑道:“不是,去年的这个光景来的,这是前些日子有事,才回来。” 酒摊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嗯了一声,便忙着去给其他客人上酒,不再和叶如晦闲聊。 叶如晦喝完酒,便起身,去书院。 穿过六尺巷,便是书院。踏进书院的叶如晦没着急去那方小院见老师的老师,反而是径直到藏书阁,推开大门,径直上到三楼,果然不出叶如晦预料,院长师叔一身单衣,正翻看这一本杂书。 上次见院长师叔的时候,还是初春,那个时候院长还一身棉衣。叶如晦怕打扰到院长师叔,刻意放轻了脚步,却仍旧是被院长师叔听见。 “回来了,如晦。” 院长抬起头,微笑着看着叶如晦。 叶如晦有一刹那的失神,不过还是缓过神来,轻轻走到院长师叔旁,说道:“师叔,输了。” 院长笑了笑,把书放回书架,丝毫不提这件事,反而是问道:“按楚律,每年的朝试的前几位有机会能够进入书院,书院学生亦可不用参加乡试会试直接参加朝试,若师叔想你参加朝试,如晦,你怎么办?” 叶如晦不作声。 院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师叔知道了。” 然后院长起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忽然说道:“前些日子有个青城山的小剑士来了,我本是想留他多住些日子的,只是这孩子闲不住,也就作罢。还有,如晦既然你不想参加朝试,师叔便自主主张给你找了个老师,等你去见过你老师的老师,就去找他。对了,汤槐安来过一次书院,留下一本刀谱,就在那书架上,你自己看看。” 院长离去,只剩下叶如晦一人,在书架中找出那本叫《河满》的刀谱,翻开之后,叶如晦无奈一笑。很明显这本必定是孤本,记载在汤槐安一生对于刀道感悟的刀谱,如果扔进江湖,必定无数人会趋之如骛。此刻竟然被院长师叔随意丢在在书架之中,很许多闲杂书籍放在一起。 转念一想,怕是也没有人能够想到,这种如此珍贵的秘籍会被放在这里。 收好刀谱,叶如晦去那方小院见老师的老师。只是才走近小院,便现有两只尚未打理的土鸡,老人躺在躺椅上,微眯双眼,不一言。 叶如晦自觉的挽了袖口,去打理两只土鸡,然后生火烤鸡,等到香气四溢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老人才抽了抽鼻子,笑道:“叶小子,你这野小子总算回来了,不得不说自从你烤的鸡我吃了之后,我再自己烤,便索然无味了。” 叶如晦开口问道:“老师的老师,那这些日子你没吃?” 老人点点头,给了个啼笑皆非的答案,“我觉得烤乳猪挺不错的。” 叶如晦无奈苦笑,只是没有了下文。看叶如晦一脸惆怅,老人开口问道:“怎么,叶小子有心事?” 叶如晦点头,轻轻问了个问题。 而这个智慧的老人只是摇了摇头,叶如晦豁然开朗。 这次的烤鸡,叶如晦吃掉大半,仍旧意犹未尽,惹得老人一脸无奈。 而第二天清晨,叶如晦早早起来,清扫院前的落叶,然后坐在桌前想写封信给李老头,只是犹豫了许久,也不知道如何开头,早些时日他怕李老头外出访友尚未归来,后来离开陵安之后更是没有时间提笔。等到现在,总算是有了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写。 犹豫半天,才真正提笔写下这些东西,他清楚李老头没读过几天书,倒也没敢写得如何深奥,只是问了问他的近况。 写完之后,滴蜡密封,写好地址、叶如晦去找驿使寄出,然后顺便去郊外采了些艾草,回来之后,点燃驱蚊。 等做完这一切,闲下来之后,叶如晦才一个人喃喃道:“以前怨你恨你是我不知,从今以后,叶城不再恨你你半分。” (本章完) . 正文 第171章 雨后的陵安 (还有一章) 宣正七年盛夏 陵安城下了场大雨,大雨起于半夜,子时便有雷声,而到辰时这场雨才算真正落下来。陵安温度骤降,一扫酷暑的气息。虽说人人都知道这场雨过后陵安仍旧会一如既往的炎热,但对于这个时候的清凉,陵安大多数人都乐见其成。 而因为雨势太大,此刻的陵安街头并没有什么人,平日里早应该出摊的陵安小贩们此刻也没见到踪迹。陵安街头罕见的冷清。 位于陵安东街街头的酒肆此刻人满为患,酒肆里的仅有的几条桌椅几乎都坐满了人,只不过说是几乎,因为有个例外,在靠窗的那处位置,有个白男子坐在一条长木凳上,他的身旁靠着一把还在滴水的纸伞,而对面无人。 倒不是说这男子太过霸道,不让其他人坐在这个地方。只是来此喝酒的人大多是附近的街坊,对于这个白男子也自然不是第一天见到了,自然知道这个男子脾气并不暴躁,相反还异常安静。可就是因为这男子安静的有些过头了,让尝试着坐在他对面的人都有些感到渗人,因此并没有人想坐在他对面。 酒肆老板是个已至中年的成熟妇人,不美,但脾气很好。此刻,老板娘双手托腮,正望着背对着她的白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看眉目间,却是有些春意。 老板娘有没有男人,这里的酒客不知道,但他们却是知道,她有个儿子,儿子不大,正在城东私塾上课。听私塾的张塾师讲,这个老板娘的儿子不聪慧,以后可能连参加朝试的资格都没有,若是平常人听见这番话,也就把儿子带回来,该干嘛干嘛了,省得浪费这好些银两。可不知道这老板娘是怎么想的,也不为所动,还是每天把儿子送到私塾去。 白男子端起碗,一口喝尽碗里略微还有些酒糟的劣酒,仍旧是没有说话。 老板娘低头想了想,估摸着时间是该添酒了,她在身后的酒架上挑了一坛相对而言年份较久的高粱酒,送到白男子桌前,顺便附带送了一碟盐花生,不收钱。 同往常一样,老板娘只是趁着放酒的时候,才敢看一眼这白男子。白男子一如既往的默默点头,并不说话。老板娘转过身,略微失落的回到柜台,只是走到一半时,便听到这白男子平淡开口道:“再加个酒碗。” 老板娘微微一怔,还是去拿了酒碗,放在桌上,再度回到柜台前的老板娘便听见门外响动,循声望去,一行三人,皆披蓑衣的三个中年男人便踏进酒肆。看着为的那个男人揭下斗笠,解下蓑衣递给身后的两人。老板娘正欲开口提醒已经没位置了,那中年男人便指了指白男子,自顾自走到那桌前坐下。 而这两位,只是靠着门口站着,不一言。 酒肆内众人大多惊讶于这个男人竟然敢坐到这白男子前,反而对于这个看着面生的男人的身份没有半点兴趣。 而自顾自坐到白男子面前的男人先是抬头看了看这个白男子的一头白,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复而是轻轻开口说道:“这么些年了,你风采依旧,反观我,已见老态。” 白男子不开口,咽下一口酒。 按道理来说,这白男人应该是永世不得出府门一步的,而且这个道理便是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给定的。 对面的中年男人自己给自己倒了碗酒,看着这碗算不上佳酿的劣酒。并无嫌弃神色,反而是看着极为享受的一口喝完。这才感叹道:“白难,有多少年,咱们俩没有一起喝过酒了?朕曾无数个日夜做梦梦到咱俩一起跃马扬鞭的那段日子,只是每每醒来,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朕?!世上有何人敢如此自称? 恐怕世人都想不到,王朝的九五至尊居然会同一个废庶军侯在陵安的一处不知名小酒肆里,喝着廉价的劣酒。且这个废庶军侯对面前的皇帝陛下,仍旧是不理不睬。 白难提过酒,总算开口,“酒是高粱酒,只是酒糟酵的时间长了,蒸的时候短了,比之陵安普通酒楼的酒都要相差一大截,又怎么比得上宫中的贡酒,倒是难为你还喝得下去。” 皇帝陛下无奈一笑,他倒是了解白难的性子。这些年在朝堂之上,听不见白难的声音,倒是很不习惯。只是他也知道,白难既然当年在仕途和她之间选了后者,这大楚朝堂便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对于白难当年旧事,他倒是不介意,甚至若不是众多朝臣竭力进谏要治罪于他,此时白难仍旧还是该身处北境,依然是那显赫无比的天军侯。只是世间太多事,就算他作为皇帝,也仍旧无法改变。 皇帝陛下脾气温和,对待面前白难更是如此,也没有任何怒意,反而是笑道:“高深那老头的新政修好也有些时日,只是迟迟不,朕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是就算是朕也无能为力,朝中大半朝臣出身门第,就好似一颗大树,其根须错综盘杂。高深新政走的是快刀剁顽疾的路数,更是被这群人抵触,想起这事,饶是朕都要头疼。” 白难没急着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已经渐停的雨,这才开口说道:“你不是早有打算,还来问我做什么。” 皇帝陛下微微一怔,低头喝酒,只是对着酒碗,露出的是一个无奈苦笑。他自然知道,这次来见他,自然不是来和谈国事,只是想和他喝一次酒罢了。 白难起身提伞,微微一顿,还是说道:“叶长亭和楼知寒一战,境界又有不小提升,最近怕是就要来陵安了。这次怕是拦不住了,皇宫里那位,你若是当真要保……算了,你自己小心。” 白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头,不再说话。 走到门口时候,白难背对着皇帝陛下说道:“酒钱你付。”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 (本章完) 正文 第172章 该洗洗了 (晚安,诸位) 皇帝陛下怕是被勾起心事,坐在酒桌之前,久久未起身。 站在门口的扈从没敢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酒肆四周,好应对突情况。好在皇帝陛下喝尽碗里最后一口酒之后,总算是起身,走到门口,接过一个钱袋子,转头看了眼酒肆老板娘,把钱袋子递给她,笑道:“以后的酒钱我都替他付了,他若是不来了,这钱就权当是自己的一笔横财。” 说完之后,也不等老板娘搭话,便重新穿上蓑衣,戴上斗笠离开。 兴许是兴致不减,皇帝陛下并未往皇宫方向去,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跟着皇帝陛下的两人面面相觑,最后看着年纪较大的那个扈从轻声提醒道:“陛下,出宫的时间久了,怕是有些不妥。” 皇帝陛下停下脚步,不满道:“黄少白,这是大楚的都城,朕在这里难不成还能有什么危险?” 黄少白抬起头苦笑,这里是大楚都城不假,可要是像叶长亭这种宗师在这陵安街头想要动手,不说皇宫高手无法及时增援,就是这陵安兵士怕是也来不及来护驾。 想了想,黄少白也没有再说话,皇帝陛下虽说是脾气好,但也不是他这种臣子可以随便改变心意的。 皇帝陛下摆摆手,笑道:“黄少白,你当年进宫之前,也是这江湖中的高手,怎么这些年,性子越收敛了?” 黄少白摇摇头,却是一阵无奈,他不是出身大宗门,所得资源自然也就不多,武道一途,自身资质和宗门资源密不可分,对于像剑阁这类底蕴深厚的宗门自然不用担心门下弟子会走弯路,而黄少白不同,自他踏进第四境之后,便一直对于前路觉得晦暗不明,痴痴在第四境停留多年之后,不甘与此的他同汤槐安一般,进了大楚皇宫,不过这些年,虽说有无数秘籍得以借鉴,却仍旧没有破开那道槛,离第五境仍旧还有一段距离。 皇帝陛下不再说话,大笑而去。 疏谏阁。 领着两位皇宫高手的皇帝陛下才临近大门前,负责护卫大门的两个佩刀侍卫微微皱眉,看着一袭蓑衣的三人,正准备开口说话,黄少白眼疾手快,走到侍卫身前,不知道拿出个什么东西给侍卫看了一眼,那侍卫脸色微变,不再阻拦。 宰辅大人身处疏谏阁内,清理着陈年卷宗,并不多言,屋内人不多,但每一个都是朝堂大佬。 掌管着礼部的吴离坐在桌前仔细琢磨新政要细,反倒是刑部尚书白与书若有所思,并未有太多其他举动。 六部尚书之中,白与书最为年轻,相比于朝中动辄以甲子来算年龄的老大人,白与书不过堪堪不惑,离知天命尚有一段距离。 本来白与书出身名门,选择站在宰辅大人身后便让一众朝臣咋舌,身后的岭南白家更是王朝屈一指的名门,当年大楚开国太祖若不是有这岭南白家不留余力的支持,也不一定能够在数只义军中脱颖而出,建立这大楚王朝。 不过相对,岭南白家在这些年也是极尽辉煌,王朝历任宰辅,白家便有两人做过,到这一代,白家培养白与书,总算在不惑之年,把这个被认为是白家历年来最聪慧的子弟捧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如今白与书摆明要站在宰辅大人身后,可想而知,整个白家有多愤怒。 皇帝陛下踏进屋内,吴离连忙起身,白与书微微行礼,倒是平时私下和皇帝陛下之间没有那么多规矩的宰辅大人并没有任何举动,皇帝陛下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微微摆手道:“你个高老头,一下朝就钻进这疏谏阁内,倒是找了个好去处,朕这段时间的耳根子倒是不清静了。” 宰辅大人目光仍旧放在手上的卷宗上,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开口道:“陛下作为这大楚的皇帝陛下,自然要受些苦,不然这皇帝陛下岂不是什么人都能当?” 宰辅大人这番话已经隐隐出君臣范畴,可没料到的是,皇帝陛下微微一笑,端起刚刚才送来的热茶,竟是毫不在意。这让没见过宰辅大人和皇帝陛下相处的白与书和吴离着实吃了一惊,毕竟这变法一事不是儿戏,一个不慎便是万丈深渊,但有皇帝陛下的支持,自然和其他情况不可同日而语。 皇帝陛下笑着开口问道:“高深,你告诉朕,若是你的新政施行,朝堂之上有多少人要丢了头上的官帽子,好让朕有个底。” 宰辅大人毫不掩饰,用手比划出了个骇然听闻的数字。 三百个?! 思索片刻,宰辅大人再度开口说道:“这还不算没实权,蒙荫的。要是加起来,怕是不下千顶。” 皇帝陛下不去深究这件事,反倒是说道:“朝试就在开始,最后的选题按历年的规矩,还是送到书院由院长出,只是这次论的题目,朕派人问了文轩阁的几位大学士,都争执不下。朕想了想,你也在书院担任过教习,还是你来。” 宰辅大人点点头,没有准备接话。 倒是皇帝陛下看向白与书开口说道:“岭南那方有压力,朕也知道,朕也能理解,只是变法一事是朕认同的,你也不要有太多负担,无论成败,局面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白与书摇摇头,“微臣倒不觉得有什么压力,陛下眼光自然比微臣看得远大,变法利弊陛下自然知晓,只是说是辛苦,十个白与书也抵不上一个宰辅大人。” 宰辅大人难得打趣道:“白与书,你这马屁拍得老夫身心舒坦,但老夫不是赵屿,考评的时候给你写不上好话。” 皇帝陛下笑了笑,约莫是觉得无趣了,起身道:“各位卿家注意身体,朕就先回去了。放心,有折子递上来,朕一定给你们压住。” 白与书和吴离送皇帝陛下离去。 而皇帝陛下在走进皇宫前,看了眼地上尚未干的水渍,喃喃道:“这雨也下了,大楚也该洗洗了,只是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呢?” (本章完) 正文 第173章 我见先生时 (今天就这一章,明天三章) 叶如晦到底还是没去参加朝试,其实大楚绝大部分读书人,无疑都以考中朝试为荣,虽说书院才是大楚读书人心中的圣地,但是要想考入书院,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退而求其次,考中这朝试便成了绝大部分读书人的追求。 虽说朝堂之上不是所有朝臣都是通过朝试入仕的,但无论怎么算,至少有一半的朝臣都曾参加过朝试。 每年朝试时,礼部衙门便要派人到书院取题,而按照惯例,书院也会派一人护送考题到考场,因此大清早,礼部衙门便派有司务一位和数十位礼部衙役和兵部抽调的百名军士前来书院取题。 这样一年只得一见一次的盛事,自然吸引了无数陵安百姓,这些百姓翘以盼多日,除了想要看看这次朝试的考生,便是想见识见识书院护送考题的先生,毕竟书院作为天下学子心中圣地,在陵安百姓的心目中,地位也是极高的。 而按照惯例,每年书院所选的护题先生都是当世大儒,就拿去年来说,护送考题的不就是早已经名震陵安的周泰老先生么,这位大儒在当年皇帝陛下还是太子时便曾任太子太傅,是皇帝陛下的启蒙老师,只是这些年周老先生潜心学术,才出宫在书院担任教习。 而今年的护题先生早前坊间传说是由法学大家王观云担任,虽说不是书院亲自承认,但坊间百姓也觉得**不离十,毕竟这位文坛大家门生故吏不少,其中翘楚,更是朝堂之上的中流砥柱。不过也有人说今年会有院长大人亲自护送,这是这句话一说出口,便被无数人嗤之以鼻,院长大人是何许人也,天下读书人的领袖,怎么可能亲自护送? 不过也无需争辩,现在礼部衙门的马车停在书院门口,等不了多久,书院究竟会派哪位先生便会知晓。 负责迎接的礼部司务不过年过中年,却是显得十分富态,不像礼部官员,倒像陵安的富商。此刻虽说是清晨,但天气并不凉爽,加上这个司务本身就是一肚子肥肉,便越感觉有些燥热。 书院门口的数十位衙役维护着现场秩序,不让围观的百姓靠近。而那近百位身着甲胄的军士更是面无表情跨刀而立。礼部司务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离书院先生出门的时间还有约莫半刻钟,司务皱眉,倒也没有说话。 “让大人久等了。” 随着一道清澈的嗓音,书院大门里总算走出一人。 司务抬头一看,只是见到从大门里走出一个年轻男子,因为太过年轻,让司务一时间不敢相信,把视线投向这年轻男子的身后的大门,确定没有第二人出现了,司务眉头不为察觉的再皱了皱。 好在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官场老油条,微微失神之后,司务轻轻开口说道:“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年轻男子轻轻一笑,“叶如晦。” 司务微微一愣,这些天陵安朝堂早已传遍,说是前去南唐辨论虽说是输了,但有两人却是大异彩,其中一人是翰林院的吴君生,此刻已经出翰林院,在六部之一的吏部任职去了。而第二位便是这个叫叶如晦的,据传这个书院学生比吴君生学识要更甚,只是因为是书院学生,没出仕之前,却是不能随便授官的。而更有好事者传出来,当初这个年轻人还是由宰辅大人亲自推荐的,而宰辅大人是怎么说服院长大人同意的,便更是不得而知。 只是有一点可以确认,今日书院派他前来护题,不管是有意或无意,便是向大楚朝堂宣布,这个身份不知的年轻男子不仅有宰辅大人的青睐,更是深得院长大人喜爱,不然为何会派他护题。 细思极恐,宰辅大人和院长大人两人,一个是大楚朝臣领袖,一个是大楚士子领袖。傍上任何一人,便足以羡煞旁人,这叶如晦竟然同时和这两人关系不浅,可以预见的是,若是这年轻人有意出仕,这仕途绝对会一帆风顺,甚至在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便是大楚下一任宰辅也不是没有可能。 回过神来,司务笑了笑,恭敬道:“叶先生,上车。” 叶如晦点头,弯腰进入车厢。 围观的百姓大多不知事情始末,只是看见这身着官服的礼部官员小心翼翼的赔着笑,便纷纷猜测这年轻男子的身份,相信不多时,陵安街头便会有不下十个版本故事来描绘今日之事。 车厢中,一脸笑意的礼部司务看着叶如晦,笑道:“叶先生学识不凡,现在朝堂之上都说叶先生少年英才,倒不知道先生准备何时出仕啊?” 叶如晦笑了笑,轻声道:“大人谬赞了,小子还是想在书院多读两天书,这次护题书院原定是王先生来,只是先生琐事缠身,才由小子代劳,只是怎么看都是惭愧啊。” 司务说了声先生谦虚之后倒也知道叶如晦不想多言,也就不再说话。 微微闭目养神的叶如晦仔细想着出门前院长师叔的一番话,那日藏书阁交谈之后,他和院长师叔在几日后的夜里又有一番交谈。 当时在昏暗的灯光下,院长师叔问了叶如晦三个问题,就像老师的老师所问老师的三个问题,也似老师问他的三个问题,叶如晦三个问题有两个都无法作答,但是最后一个,却不得不答。 师叔说,老师的信里有一件事是托他去做的,让叶如晦不能拒绝。至于等他做完之后,回到陵安,是想回洛城贩酒,还是在书院,更或者是出仕,都凭他自己。 这样有选择的选择,其实对于叶如晦来说,才是最难选择,他去问老师的老师,而老人始终对此不一言。 其实若是老师还在世,想必会给他个答案,只是可惜。 想到这里,叶如晦黯然摇头。 (本章完) 正文 第174章 朝试伊始 (每次一说更三章就是毒奶,总会有好多事。) 马车自书院门口启程,在东城还好,一入南城便有些堵了,大约是前来参考的考生要在此处逗留,等到开考才统一带到考场,因此显得拥挤。 掀开帘子,叶如晦倒是看到张熟悉的脸,叶如晦微微惊讶,是赵李青。 当时他说下山之后要参加朝试,想不到还真的来了。人群中,赵李青也现了叶如晦,四目相对,赵李青微微点头,叶如晦微笑还礼。 马车缓缓在街道前行,直到考场前。 只是马车来得有些迟了,等在考场之前的礼部官员是一个白苍苍的年迈老人,身着礼部员外郎的官袍。因为等的时间有些长了,早面露不满之色。 等到马车停下,叶如晦缓缓下车,这位老大人的脸色便难看到极点。原以为是书院哪位名满京华的先生会持题而来,却没有想到出现的是个如此年轻的男子,巨大的反差让这位老大人更是心生不满,不过供职礼部,心性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铁青着脸接过考题,面无表情的转身进去,期间更是一句话不说。 这让这一旁的司务感到十分尴尬,悻悻然的看了看叶如晦,现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问道:“叶先生,是在此处休息片刻,还是返回书院?” 叶如晦摇摇头,问道:“离开考还有多久?” 司务轻声道:“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叶如晦不再说话,抬头去看这处王朝专为朝试所建的考场,陵安作为大楚都城,本已经是寸土寸金,而在这处不算偏僻的地方修建的一处考场,怎么算都花费不菲。其实在修建之初,朝中也不是没有人对此没有意见,只是当时的皇帝陛下以一句“武人卫国,士子兴邦。”打了一切,因此才有了现在的这处考场。 随着叶如晦在考场内闲逛,时间已经过去不少,看了看天色,司务硬着头皮提醒道:“叶先生,按楚律,护题先生若不返回书院,按律是不能与考生相见的,这天色不早了,先生要不.......” 叶如晦点点头,转身回到马车上。 只是在马车驶出考场的时候,叶如晦微微一叹,便再无动静。 —— 朝试开始,对于读书人来讲是盛世,但对于另一批在陵安翘以盼的江湖武夫来说,却是分文不值,这些早听说叶长亭在和楼知寒一战之后,便会前往陵安的江湖武夫早在前些时候便等在陵安,要见见这个自从登榜后便再无在江湖露面的白衣剑仙。 毕竟第六境的高手怎么数也就只有那么几个,除了偶尔出手的叶长亭,剩下的几人俱是不显于世的神仙人物,倒不是说叶长亭身份不堪,只是相比于这些高手,这位白衣剑仙还是沾染了太多尘世气息。 思尘和大多数等待叶长亭来陵安的江湖武夫不同,他的目地不是要看看叶师叔能不能在皇宫里提个人头出来,毕竟师叔在江湖上的名头已经够响,思尘实在没有其他理由再质疑师叔有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在这栋叫相思难的小楼里,除了思尘之外,还有一个按辈分他该叫姨的女子。前些天他在书院问到了这处地方所在,便找到这里,只是到门口的时候,还没等他自报家门,姨就把他拉进门,然后便开始哭,从刚开始的抽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思尘只是个小剑士,这辈子只见过两个女子哭泣,上一个已是让自己毫无头绪,这一个他更是毫无办法。 好在姨哭完之后也就正常,说是师傅已经给她写了信,只是没料到思尘来得如此迟,思尘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说自己找不到地方的事。 而住在这里的这些时日,姨不仅带他看遍了这陵安,更是带他吃遍了陵安美食,只是思尘没敢问,为什么自己穿一身青衫的时候,姨就会莫名伤感。 而自从朝试要开始之后,梅余霜便不带思尘出门,而是待在这方小楼里,打理着院里的花花草草。 午饭时分,思尘和梅余霜吃过午饭,思尘一个人靠在桌前擦拭着古剑不思尘,无聊开口道:“姨,你说这大楚朝试考中之后,是不是就真的光耀门楣了?” 梅余霜停下手中的活计,笑道:“也不一定,大楚每年都开朝试,可最后能够当上大官的也还不是就那几个,前些日子,不是就有位状元郎因为上书诋毁宰辅大人被贬了,而宰辅大人从来没参加过朝试呀,现在不一样是成了大楚的宰辅大人了么,这些日子陵安传的凶,说宰辅大人要施行什么新政,施行了之后,日子要比现在好过。” 思尘哦了一声,笑嘻嘻道:“其实这朝试该让师傅来考,在山上的时候,师叔们都说师傅不像练剑的,倒像个读书人,要是师傅来,考中状元,以后就可以做大官了。” 梅余霜噗哧一笑,不置可否。 思尘没有听到回话,倒也没觉得被姨冷落了,只是收剑回鞘,失落道:“师傅说师叔是剑阁百年第一人,江湖上又说师叔是剑道魁,我是觉得师叔很厉害,但要是以后我行走江湖,不得被人叫叶长亭的师侄啊,还是不成器的那种。” 梅余霜走过来,摸了摸思尘的头,轻轻感叹道:“你师叔是在逼自己练剑,纵使天下无敌也一样不开心,姨告诉你,练剑开心就好,不一定要比别人强的。” 思尘点点头,说道:“其实师傅让我在师叔进皇宫之前告诉师叔一句话,只是我刚刚想了想,还是不告诉师叔了。师傅说过没有人能劝得动师叔,那我也不说了。” 梅余霜微微一怔,黯然神伤。’ (本章完) 正文 第175章 白衣入时,剑气满城 (备考去了) 朝试结束之后的第六日,叶如晦便离开了陵安,没有等到叶长亭到陵安。之所以走的这么早,并非是因为时间仓促,而恰恰相反,这是他思前想后的决定。 读书人的理想大多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武人理想更是直接,便是保家卫国而已。叶如晦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名纯粹的读书人或者说是武人,小时候先生给他讲的故事里面也多不是文臣武将,而恰恰是是些远在江湖的剑侠刀客。 院长师叔想他留在书院,甚至透露,他另一个师叔便是宰辅大人,有了这样一层深厚的关系啊,毫不夸张的说,他要是入朝为官走得会很稳。前些时日让他护送考题去考场,何尝不是存了让他走上台来的想法。 而恰恰很不真实,这对于叶如晦来说,他的生命从随时都要死去到现在的前途不可限量,这对他来说,就仿佛一个前一刻还在乞讨的乞丐,忽然摇身一变,忽然就腰缠万贯。 因此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离开陵安去走一走,顺便去完成先生交代的事,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做的,远不止如此。 —— 淮州乡下,正是盛夏,蝉鸣不止。稻谷已然开始由青转黄,不再如之前的清油油,看起来极为惹眼。 而村子里,因为正是农闲时节,也没有几户人家赶着地里的农活,有个妇人坐在自家房前补着手里的一件小衣裳,双手因为长期做农活的缘故,长了好些老茧,而脸因为受了太久烈日的暴晒而显得有些黝黑,不过透过眉眼来看,妇人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个长得不错的姑娘。 而在她旁边,有个长相憨厚的庄稼汉子看了看自家婆娘的手,忽然叹了口气。 妇人不去看自家男人,只是低头仔细缝补着手里的衣裳,并不说话,这样的举动又惹得汉子又叹了口气。 妇人总算开口,“腰又疼了?” 汉子木讷摇摇头,转头看了看在远处拿着木棍在地上划的小女儿,蹙眉道:“二丫这些日子一直在村头叶先生家习字,听叶先生说二丫挺聪明的,以后肯定有大出息,我挺高兴的。前些天说给叶先生些铜板,先生也是不收,在这样下去,还不是让叶先生吃亏么,这个道理可不该这么讲。” 妇人停下手里的活计,笑了笑,“去年家里不是还剩下块腌肉么,让二丫提去给先生,不收钱,吃块肉总是行的。” 那汉子一拍大腿,重重点了点头。 而蹲在远处用木棍练字的小女孩听到自家爹娘的对话,光是抿着嘴笑。她有个极为清秀名字,叫李青稻。是她先生取的,教她练字的叶姐姐也说她的名字好听,是所有她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连带着对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先生也是没有半点不满。 歪着头想了想,小女孩拿木棍在地上写了三个字——叶如晦。想了想,又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叶姜。 然后这个小女孩便开始笑,笑的肚子疼。 那妇人转头看了一眼,笑骂道:“疯丫头。” —— 京畿附近的禁军最近调动的异常频繁,御林军校尉顾南岳这些时日被频繁调动,经常是早上还在京畿,午后便被调入皇城,而同顾南岳一样情形的校尉不在少数,禁军中都知道叶长亭要入城了,只是不清楚为何同前些时候不同,皇宫中对叶长亭这次进宫看得异常认真,不仅是调动了大批禁军入宫,连在陵安的几位王侯此时入宫的次数也是不少。 更有甚者,在昨日清晨,冠军侯进了皇宫,更是把虎符交到了他手里,由他全权掌控禁军。 如此阵仗,若说是王朝头一份倒是夸张了,但绝对是大楚这些年内,生在陵安的第一次。 这些天忙的晕头转向的顾南岳好不容易被批了一天假,忙不迭的跑进南街那方小院,不出意外,那个已经满头白的老人仍旧是站在那颗长势不好的桉树下。 看到顾南岳,那个白老人自顾自的说道:“这些天陵安禁军调动频繁,倒也不是让人有那么想不通,叶长亭贵为第六境的武道大宗师,几次入皇宫无果,这次怕是最后一次入皇宫了。只是这最后一次,倒不如前几次温和,怕是要大开杀戒了。皇宫里的几位守城奴可以忽略不计,第五境的汤槐安注定不是叶长亭的对手,唯一能够和叶长亭一战的,恐怕也只有正主了。呵呵,说什么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就这单单匹夫一怒,也不是有几个人能够承受得了的。本来叶长亭天资虽高,但要踏足第六境也不是这两年就能行的,可惜的是,出了那档子事,硬生生把这个后生给逼进第六境去了,楼知寒这样成名多年的宗师也拿他没有办法,皇宫里这次怕是要好好重修一番了,只是无论如何,都是我大楚的损失啊。” 转过身来,老人笑了笑,“南岳,这次外公也不叫你躲了,你奉命守卫皇宫,那是分内职责只是一切小心,其实死在陵安远不如死在边境。” 顾南岳笑了笑,感觉莫名安定下来。 “对了,你要是侥幸不死,外公就不拦着你去边境了,毕竟李家那小子都在边境去了,你小子小时候还揍过他,怎么会比他差?” …… …… 陵安城外,一名白衣仗剑的男子入城。 陵安本就是大楚都城,人流量自然不少,可这位男子入城时仍旧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世人盛传白衣剑仙叶长亭在和刀圣楼知寒一战之后,会在近期来陵安,可世人不知道的是这位白衣剑仙究竟会在何时入城。 可一切都在今日有了结果,因为但凡有些修为的,都能感到陵安此刻的强盛剑意,而这股凌厉不堪的剑意,自然也只会属于一个人。 剑道魁叶长亭。 (本章完) 正文 第176章 笑着 (前一章写的太差,自己都给混了,对不住各位。) 其实说实话,走出陵安,叶如晦明显觉得松了一口气,陵安水太深,实在不是此刻的叶如晦能够驾驭的住的。 换过一身寻常江湖人打扮,再加上出陵安时花了三两银子买的一柄寻常铁剑,不过并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也就算不上潇洒了。其实花钱买剑之前,叶如晦还有些犹豫,他先学的刀,胸中刀意也要强于剑意,再加上怀里那本来自汤槐安的刀谱,怎么说也该佩刀才是,只是临到付钱的时候,叶如晦又变了想法,小时候先生讲故事,大多讲的是剑客一剑如何如何惊艳,可没说什么刀客一刀断山川,其实说到底,这次行走江湖,所受的也大抵是先生的影响,既然如此,佩刀佩剑也无所谓了。 梧州和吴州音相似,风光却是大不相同,前者是旖旎的江南水乡,多的是似水的柔情,而后者则确确实实是边塞了。 吴州地势相比于中原,确实要多些崇山峻岭,只是和临近的燕州相比,还是要少的多。同是边塞之州,燕州厉兵秣马,面对的是剽悍的北匈人,两方更是十天半月便有一小战,几乎战火不熄。不过这也使得镇北边军的战力不降,始终占据着天下第一军伍的称号。 而吴州不然,接壤的东越人人信佛,是难得温和性子,几乎从不和大楚起争端,军伍练兵,最好的方法便是以战养战,只是东境不起战事,征东边军这些年的战力下降也怪不得什么。 受东越影响,吴州寺庙的数量要比大楚其他任何一州的寺庙都要多。 叶如晦这些天走来,所见到的僧人也是不少,大多是外出化缘的缘僧,至于境界更高的苦行僧,叶如晦没有看到,但也没有太多看法,毕竟这天下第一人既不是用剑的,也不是用刀的,而切切实实是个和尚。 还是个老和尚。 一路行来,除了花时间在怀里那本刀谱之外,叶如晦还对那缕脱胎于叶长亭和李青莲的剑意多有研究,最后更是想出了用剑施展刀式这类怪诞想法,虽不知道能不能行,但对他的武道还是多有裨益。 既然是单纯的游历江湖,叶如晦倒也走得不快,踏入吴州以后,便更是走的慢了。这会儿正骑在一匹不算是如何高大的马背上,身旁的一架马车里探出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 看了两眼叶如晦,有些倨傲的说道:“我可告诉你,你这次能够有幸护卫本小姐,说不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女孩声音未脱稚气,却一本正经的一口一个本小姐,这让叶如晦忍俊不禁,扯了扯嘴角。 这小女孩见到叶如晦这样子,哼了声,又要开口说话,却被车厢里另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怜儿,不得无礼。” 那小女孩冷哼一声,不情愿的缩回脑袋,声的妇人探出头来,歉然笑道:“公子海涵了,我这女儿从小被惯坏了,说话刻薄了些。” 叶如晦紧了紧手里马鞭,轻声笑道:“不碍事的。” 说完之后,叶如晦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马车后幸存的那几个护卫,和那个在最后的老管家。 对于这对半日前自己在一股山贼手下的救下的母女,叶如晦谈不上喜恶,那个很明显是出身大家门的小姑娘身上有的倨傲恰恰不是叶如晦喜欢的,而这貌不俗的少妇,虽说言谈举止间看似温和,但仍旧是掩盖不住身上那股自出身便带来的气态,这使叶如晦感到有些不悦,但仍是没有说破。 美貌少妇皱了皱眉,淡然说道:“公子是哪里人,看样子不像是本地人,又不知来吴州是为何?” 叶如晦索性把话挑明道:“夫人是觉得我不杀那些山贼,是和那伙山贼一伙的,伙同他们演了出戏。目地是要摸清夫人的身份?” 美貌少妇显然没有想到叶如晦会这么直接,先前她的试探固然是存了心思,又何尝不是怕挑明之后,这年轻人怒而翻脸,毕竟先前她看得仔细,那百十号山贼,可没有在这佩剑年轻人手下撑过多少时间。 咬了咬牙,少妇说道:“难道不是么?” 叶如晦摇摇头,摸了摸身下的这匹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妇想了想,说道:“我实话给你说,我夫君是边军的将军,你要是护送我和怜儿安然返回吴州城,少不了你得好处,当然,你若是有什么歹意,自然也逃不过我夫君的追杀。” 叶如晦有些时候对于人心,真是琢磨不透,难道是天下有钱有势的人都这个性子,看谁都像对自己图谋不轨?若真是这样,那么看来还不如一乡下老农,性子都要比什么达官贵人朴实的多。 大抵是有些不满这少妇的言语,叶如晦说话有些生硬,“在下本就是要前往吴州城,虽不介意和夫人同行,但也绝不是贪图夫人的好处,至于夫人信不信,那倒都在夫人这边。” 两人无言,倒是走得不紧不慢,只是不知道两人心中所想了。 天色渐暗,暮色中幸存的十几名护卫开始搭建帐篷,叶如晦殷勤帮忙,一边同这些护卫汉子聊些天南海北,从吴州的风土人情到整个王朝的走势,仿佛不是一群刀口上舔血的汉子,倒是一群关心天下大势的书生了。 粗略的安营扎好寨后,便捡了些枯枝一行十几人围坐在一起,生了堆篝火,架了口铁锅开始熬粥。只是火势不大,毕竟是盛夏,火势太大也受不了。 放松下来的汉子们开始插科打诨,说吴州城里那座青楼的小娘子胸脯最大,哪个清倌琵琶弹得最好。虽说是有些俗气,但刀口上舔血的汉子大多都逃不出这类俗气的东西。 老管家递给叶如晦一壶清水,笑着说道:“今天还是多亏了公子,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和老爷交代。” 叶如晦摇摇头,示意不碍事。 老管家一脸笑意,从锅中舀出两碗粥,端到车厢前,轻轻开口道:“夫人,喝粥了。” 少妇看了眼不远处的叶如晦,轻声问道:“胡伯,你看他可信么?” 叫胡伯的老管家呵呵笑道:“以我老胡来看,这年轻人就算有些小心思,但不像是大恶之人,夫人敬请放心好了。” 少妇点点头,接过粥,蹙眉道:“这次返回吴州,一路上谁也没告诉,连护卫都只带了这些个,但愿不要出什么事。还要麻烦胡伯多上心了。” 老管家笑而不言。 (本章完) 正文 第177章 夕阳西下,江湖一碗酒 夕阳西下,余晖早已散尽,叶如晦端着一只海碗小口喝着不多的热粥,围坐在周围的汉子开始说起这些年的所见所闻,虽说都是经历,但大多说的平淡,说到兴起时,也只不过是声音略大一些,除此再无其他。 其实若是将自身经历口授给说书先生,效果就肯定有所不同了,挑个略大的酒楼,两口烧酒下肚,定能博个满堂欢呼。 夜黑风高,一群男人围坐在一起也无甚趣味,指望着像文人墨客那样吟诗作对,不说会不会,倒是有人提出来,八成便要被奚落一番,只不过枯坐着也不是个办法,不知由何人起头,众人开始谈论本朝的军伍武将,一人一句,显得兴致高涨。 众人口中的武将,大多不是局限于某一边军,而是将王朝军伍统统拉出来比较一番,这会儿谈到这王朝军伍中用枪第一人,却生了争执,十几人分为了两拨,一拨人力挺镇北边军中有着枪王之称的苏绣,而另一拨则认为早用一杆银枪在大楚军伍中博出名头的靖南边军扬繁声的造诣更胜一筹。 两方争的面红耳赤,倒是争执不下,最后把目光都投向了叶如晦,胡伯也是笑吟吟的看着,并不言语。叶如晦放下手中的海碗,捡了几根枯枝放进火堆里,才笑道:“枪王苏绣也好,还是成名已久的杨繁声也罢,两人武力在大楚军伍中皆可入前十,毋庸置疑。但是究其武力谁更高一些,还真不好说,苏绣修行的是霸道一途,被他一枪扫中,不死也是重伤,因此在军伍中有枪王之称,只是在万军丛中,力竭必死。杨繁声的路数有些似江湖武夫,走的是轻灵一途,在巧不在力,两人各有千秋,况且没有交过手,自然分不出高下。” 叶如晦再度折断一枝枯枝,笑道:“据小子所知,其实用枪,这两人都及不上一人。”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叶如晦轻声道:“陵安有位被废黜的军侯,各位可知,这位军侯当年在军伍中,就是使的枪。” 围坐的众人大多是一脸茫然,大楚王侯不少,名将更是层出不穷,这样一个已经十数年没有在世人面前露面的废黜军侯,注定要被世人遗忘,如果说还存在世人脑中的记忆是什么的话,大约便是当年那场北境大战,事件能记得,而主要的那个人便几乎已经忘了。 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胡伯笑了笑,缅怀道:“这位军侯,当初在北境那可是无人不晓,连带着咱们东境都流传甚广,只是这些年被幽居陵安,是所以才渐渐淡出世人的视线了。只不过老夫和几个老友喝酒的时候,有老友说,要是这军侯当年没有犯糊涂,指不定咱们的边境已经到北匈王庭喽。” 叶如晦点点头,只怕也只有这些老人才能记起这些陈年旧事,饶是叶如晦,也是在书院藏书阁里翻看一些闲书时才知道的。 胡伯笑着从身后拿出一小坛酒,笑吟吟的说道:“既然说起往事,没酒可不行,只是明天还要赶路,大家伙每人只有一碗的量,要想多喝,可就别怪老胡我不讲情面了。” 叶如晦笑道:“倒是有酒就行,倒是不嫌多少。” 众人点头,也是知道轻重,显然认同叶如晦的说法。 胡伯将酒递给其中一个汉子,再度席地而坐,待酒添满身前的海碗以后,似有感而,感叹道:“其实无论酒的优劣,只要是能够直抒胸臆,便足以可称为好酒了。” 这句话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些粗糙汉子,对于老管家这句话,大多是一笑而过,不去深究。 偶尔有一两个上过两天私塾的,对此也只是只当作老管家的玩笑话。 倒是叶如晦打趣道:“莫不是您老为酒劣找的借口?” 胡伯开怀大笑,差点没喷出已经咽下肚的酒。 叶如晦转身摇摇举碗,正对梧州。面色无异,只是眼中有说不出的黯然。 胡伯哈哈一笑,转头看向叶如晦,问道:“公子行走江湖,见识怎么也比我等久居一地的家奴见识广,不如给我等讲讲经历也好。” 喝了酒以后正觉得索然无味的一众汉子,爽朗着起哄道:“对对对,公子给说说。” 叶如晦一怔,不知为何想起了洛城那间小小的酒肆,从洛城到陵安,再从陵安到南唐,虽说可能比大多数人一生所见的风景都要多,只是走了许久,怎么想,都觉得那些年在洛城卖酒的时光才是自己最想过的生活。 转头看了一眼胡伯,老管家只是笑而不语。 想了想,叶如晦轻声道:“儒家圣人说心安处即吾乡,我走过这些地方,也没觉得心安的,可能是太过矫情,倒是越的念家了。” 胡伯摆摆手,“年少离家老大回虽说是无奈,但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说都是没错的,老朽也是年龄在这里了,若是年轻些,怎么都要再出去走走,说书先生嘴里的江湖,那些个仗剑佩刀的江湖大侠,真是令人向往啊。” 叶如晦微微一笑,说道:“离家之前,先生也曾讲过江湖的壮丽,也是说那些侠士才是真潇洒,不过小子觉得不尽是如此,成名的高手成天要担心被别人挑战,若是碰倒名气不如自己的,接不接受可得好好考虑,若是接受了,胜也不是,败也不是。胜了对己无益,败了更是威名扫地。怎么说都难做。” 一众汉子倒是被叶如晦这番话给震惊到了,都没想到江湖还有这番说法。 叶如晦兴致不减,又开口说道:“江湖上大多侠士喜欢广交朋友,但若是有日囊中羞涩,想做些什么劫富济贫的事,碰巧对方有位自己算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这又该如何?就拿镖局押镖来说,要是碰见山贼悍匪之类的,便提刀相迎,那怕是不等走到目的地,镖师都死光了,反之从山贼这方来看,要是碰见便要以命相搏,等不了几次,怕是山大王还在,手下哪里还有喽啰使唤,要是听说有哪家镖局被劫镖了,那八成是自己太吝啬,银子没使够。说来说去,江湖就是人情世故,讲理的不讲理的,怎么也得讲个人情世故。只不过说到底,这都是底层的江湖,真正的大侠如何会管这些俗事,那等高手,动辄一剑平山川,一刀断江河,再来说这些事情,便是毫无意义了。” 胡伯点头道:“是这个理。” 火堆渐渐熄灭,汉子们续离去,几乎都回到营帐里休息,火堆旁便只剩下胡伯和叶如晦两人。 叶如晦借着火堆残存的光线,看着已经是满头华的老管家,忽然缓缓开口说道:“前辈既然有这般修为,早前山贼出没,为何不出手?” 胡伯一怔,随即释然,轻声道:“老朽年迈,年轻时候的武力剩不下几分了,那批山贼确实无用,只是老朽事事都要以夫人小姐的安全为重,实在不好轻易暴露。” 叶如晦低声道:“忍心见死不救?” 胡伯苦涩一笑,“都是把命交到老爷手上的,生死早就不属于自己了,今天老朽不出手救下他们,过些时日也自然没人出手救我,江湖真不是想的那么美好,无奈大抵是要多过潇洒的。” 叶如晦不再说话,起身离开,只剩下胡伯在身后幽幽一叹。 借着月光,叶如晦在一颗大树前停下,盘坐在大树之前,背靠大树,叶如晦缓缓闭眼。 白日里,他未出现时,那批山贼和这批护卫只能算是实力相当,只是山贼人数占优,因此占得上风,并且杀了好几位护卫,那老管家明明有第三境的修为,却硬是没出手,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所以说有时候叶如晦真的想不通他们的想法。 这次出门,目的地自然是东越禅宗,但期间作何路程,却都是自己打算,院长师叔走之前告诉他,若是觉得外面不错,不回陵安也是不打紧的,倒是一直没有表达看法的老师的老师好像有些不满,只是也没有说出口。而那个一直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宰辅师叔更是对此事并不知情,看样子是被陵安局势搅得脱不开身。 所幸自己并未答应华章侯的请求,不然那里有现在的悠闲时间,不过越过边境时,倒也可以去和华章侯告别,算算时间,此刻华章侯怕是应该在陵安启程了。吴州出利刃,倒是大楚上下都知道的,不过此行吴州的叶如晦倒也不是想觅得一柄趁手的兵器,只是想着去东越之前好好看看大楚风光,对武道也有裨益。 想着想着,叶如晦思绪便渐渐偏远,木然一惊,却是想起了那个叫叶姜的女子,叶如晦低声笑道:“如玉,” 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本章完) 正文 第178章 岁月如山风 (复更了) 叶如晦独自靠在树下,仔细在脑海里琢磨着那本刀谱上的精妙招式,倒也不担心同行的那批汉子和老管家,不过真说起来,要担心也是那几位担心叶如晦。 江湖上虽说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但主流还是用剑的和用刀的占了大部分,因此江湖有剑林和刀林之称,可为何没有枪林,鞭林之说,归结起来,无非是用剑的用刀的占了大部分,当年诗仙李青莲有诗说世间剑士千百万,虽说有些夸大的成分,但足以说明剑士在江湖中的数量。刀客能够抗衡剑士,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汤槐安作为这江湖上为数不多的刀道宗师,不论修为,单论对于刀道的领悟,丝毫不弱于楼知寒,而叶如晦怀中这本《河满》,既然是汤槐安毕生对于刀道的感悟,自然不必多说就知道有多珍贵。 叶如晦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在远处的胡伯,朝他微微点头,胡伯才慢慢走过来,走到叶如晦身前,坐下之后,胡伯递给叶如晦一个水囊,才微笑开口道:“先前与公子说了这么多倒让老朽没了睡意,这些年心里的话真的想找个人说上一说,要是到了明日,公子离去,自然也就没人喽,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趁公子还在,和公子说上一说,只是没有打扰到公子?” 把水囊放在鼻子前轻轻一闻,果不其然是酒,叶如晦喝了一口,抹了抹嘴,笑道:“有酒便是一切都好说。” 胡伯点点头,低声道:“老朽年轻时候,也就是如公子这般年纪的时候,自然没有公子风姿,但也是想的仗剑天涯,一剑斩尽不平事。只是修为不足,又好出头,有次在街上看见富家公子强抢良家妇女,出手制止以后,不过第二日便被城外被那公子所雇好手一顿海扁,不过好在那位公子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倒也没有伤及老朽性命,不过倒是让老朽看清楚了这江湖的本来面目,日后再遇见这类事情,倒也只好绕路而行。而立之年之后,便在一家镖局做镖师,公子先前讲得那些江湖规矩,其他人不明白,老朽倒是看的真真的,不过好景不长,有次走镖对方不讲规矩,便只能动手,也是技不如人,被人击伤了肺腑,从那个时候便落下了病根,一直医治不好,镖局东家也就给了几十两银子,让老朽走人了。老朽也明白,理解东家的苦衷,后来便是入夫人府中为奴,反正这江湖也走了看了,自然不去想其他了,就这样度过余生也好。不过在这吴州待了这些年之后,年纪越大,便是越是想回家了,老朽的家乡也是江南水乡,美得很。” 叶如晦点点头道:“倒是上了年纪都想落叶归根,只是都不容易。” 胡伯转而看了一眼叶如晦,倒是感觉颇为轻松,他也算是老江湖了,什么样的人没有看见过,有些世家子弟看似温和可亲,实则心里比谁都毒,不过还有一部分人倒是心地不错,只是太过于依赖家族,显得不是那么干练,倒是看似出身不怎么骇人的叶如晦,言谈举止间所表露出来的是真真切切使人感到亲切。行走江湖不就还是交朋友么,叶如晦怎么说就是这最好的人选。 胡伯问道:“公子这趟出门是为了什么,该不会是随便走走?” 叶如晦笑了笑,“家里长辈其实安排了路子,说是想当官,怎么也弄个县令的官帽子来戴戴,想参军边军也是能去的,只是我对这些没兴趣,这么趁着长辈们还没定下来,先出来走走,怎么也看看这大好河山。只是也不单是走走,最后还是有事的。” 胡伯哈哈一笑,“倒是年轻,还可以闯荡闯荡,我看公子修为不错,再过十几年,怎么也是个武道宗师,只不过以后还是得归家的,不然家里那些东西,你不去拿,怕就是要给别人了。” 叶如晦摇摇头,“家里还有长辈倒不是这样以为,他倒是觉得人活的自在些好,在世的时候常教导我要顺心意,不过就是去世的早,不然晚辈何以至此。” 胡伯没有接话,交浅言深本就是行走江湖的大忌,叶如晦不去挑明,他自然不好开口问。 抬头看了看天色,胡伯叹了口气道:“倒是想和公子多聊聊,倒是看这天色,怎么都不敢再打扰公子休息了,只是最后老朽还是有两句话要说说。” 叶如晦低声道:“洗耳恭听。” 胡伯正色道:“江湖打打杀杀很正常,只是要说比起来庙堂,那自然是要差远了。不过在这吴州,最不能惹的便是边军了,公子若是家世不凡,便当老朽没说,不过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至于这最后一点,便是这世间女子最是惹不得,不管有理没理,女子都是不讲理的。” 叶如晦沉声道:“如晦记住了。” 胡伯点点头,转身离开。 而叶如晦重新靠在大树上,摇了摇手里的酒囊,借着月光,把怀里的那本《河满》拿出来,吐出了一口浊气,仔细对上面的招式进行拆解。 说是一本刀谱,但其实里面大多是汤槐安对于刀道的感悟,真正的招式实在不多,但每一式都异常精妙,就像汤槐安的挑帘式。 摇摇头,叶如晦叹道:“倒是事倍功半了。” (本章完) 正文 第179章 提酒的学生 (共六千字,两章一起了。安) 吴州城的城墙不算高大,甚至因为修建的时日太长了,城墙显得异常斑驳。 作为一座边塞重城来说,吴州城太过简陋,这在王朝的历史里,几乎是没有过的事情,不过这一切的其实也不难理解。 作为王朝最为鸡肋的边城,吴州所邻的是东越,而东越世代与大楚交好,双方已然近半百年没有生过战争,而最近一次摩擦,双方也仅仅是象征性的对峙片刻便理智收兵,并未影响到两国关系。 兴许是快要临近吴州城内,护卫们显得很惬意,叶如晦骑着马跟在胡伯身后,仔细打量这里不同于陵安的风光。年纪最大的胡伯兴致勃勃。 “这吴州城,看起来是不如中原腹地那般看起来雄伟,但怎么说也叫边陲之城,约莫也是有几分边塞风光的。当年世宗陛下也曾经到此,听说还曾赋诗,诗我记不住了,但心意是那份心意。老朽可是听说了,陵安那边的大人物说是要修缮这吴州城墙,折子都递上去了,户部都准备拨款了不过后来据说是被朝中大佬给否决了,说是没那个必要。征东边军里的几位将军听说当场就暴怒了,直骂陵安那群文人不是好鸟,说是总有一天进了陵安要好好收拾收拾。不过要老朽说的话,还是挺有必要修缮的。毕竟位处边塞,怎么说也得有个边城的样子,虽说是这边境无战事,防范总归是不错的,不是有个词叫未雨绸缪么?” “听说宰辅大人在施行什么新政,老朽是个粗人,倒是不知道新政有无好处,但现在不是挺好么,祖宗的法也不能说变就变不是,人活一世可不能忘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可不能扔了。不然等以后下去了,怎么跟老祖宗交代法。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叶如晦摇摇头,“修缮城墙一事前些时候是在陵安闹得沸沸扬扬的,宰辅大人提议由户部拨款,工部召集工匠由此来修缮,只是初时预算是白银一百万两,到派人来看过之后,预算增加到了一百五十万两。这一下子就在陵安炸开了锅,很多大人认为吴州是鸡肋之城,也就不同意耗费如此巨资来修缮城墙,宰辅大人恐怕觉得也是这个理,因此便没有坚持,只是等消息传到了边军中才有了后来的事情,其实这要是放在之前,宰辅大人也就力排众议拍板了。约是在准备新政的缘故,也不好和百官交恶,听家中长辈说,宰辅大人这新政施行下去,朝中上下不知道要丢多少官帽子,因此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宰辅大人看呢,倒是您说的祖宗之法变不变得,我倒是觉得,于百姓有益,自然是一切都变得。” 两人一来一往的交谈,便已经快要临近吴州城,叶如晦拉了拉手里的缰绳,胯下那匹不算是多有灵性的马还是识趣的放慢脚步,朝着胡伯微微抱拳,后者苦笑点头示意。 叶如晦策马停留在官道旁的一处阴凉处,看着胡伯一行人慢慢远去,微微失神,所谓自在要是能够顺心意才叫真自在,若是抱着有目地的出行那边不是真自在,临出陵安时,师叔和老师的老师没有说什么,叶如晦也就自然以为除了去东越之外,两个长辈便真的没有一点要求,只是等真出了陵安之后,拆开先生让师叔转交给他的一封信之后,便是彻底了然了。当时带信给院长师叔的时候,叶如晦早猜到信里肯定夹杂着不止一封信,只是想着或许是先生留给老师的老师的,时至今日才知道,先生留给自己的信起码还有两封之多。现在怀里的一封,便是先生嘱咐的第二件事。 只是叶如晦没有想到的是,和宰辅师叔一直不对付的先生竟然早就知道宰辅师叔要施行新政,而早为宰辅师叔留了后手,现在让叶如晦去找的那位,信上说是宰辅大人新政的关键人物。直到这个时候,叶如晦才明白,自己的那位先生真不是简单是个普通的读书人,也怪不得该敢开口说出“我若入朝,朝野不知道要丢多少官帽子。” 收回思绪,叶如晦才缓缓驱马前行,胯下马匹本就是半路在胡伯一行人中要来的,算是当作救命之恩的报酬,此刻更是闹了脾气,怎么都不肯走快了。好在叶如晦也不急,只是缓缓驱马,这也不知道和胡伯一行人拉出了多少路程,直到过了午饭光景才堪堪到了城门口。 吴州城是边塞重镇,城门的检查异常严苛,携带了兵刃的叶如晦被城卫盯了好几眼,倒也没有如何惊奇,毕竟大楚尚武,城卫南来北往也见识了许多江湖人士,自然不是太过上心,检查之后,也就挥手放行。 临近城门口的商贩不少,多是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一个个在城里摆摊时间都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知晓什么人该卖什么价钱,有些家境殷实却眼界不高的外地人都被他们看成可宰的肥羊。 在一处贩卖小玩意的小摊前,有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正拿起一面小拨浪鼓打量,本来正是午后,再加上这里聚集了太多商贩,生意冷清的小贩早已经是恹恹欲睡,此刻看到这位气态不俗的公子哥,起码来了精神。 “这位爷,您可是真有眼光,您给看看,这可是好东西,光说这鼓面,就是一等一的青牛皮,怎么摆弄也得管个十年八年的。在这方圆几里,谁不知道我的东西是最好的。” 周围临近的商贩一脸平淡,丝毫没有插嘴的想法。其实也并不奇怪,这里一直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便是能不能卖出东西,客人买哪家的,其他人都不可以插手,能不能卖出都只凭自己的本事。 不过绕是小贩说的再天花乱坠,年轻男子也只是拨弄了下这拨浪鼓,言简意赅问道:“多少钱?” 小贩一咬牙,狮子大开口道:“五两银子。” 周围的商贩仍旧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心里也是冷笑不已,这样一个普通的拨浪鼓,能够卖出百文钱便已然算是不错了,没曾想这小贩竟敢张嘴要五两银子。 要知道吴州城内物价并不高,五两银子,要是节俭一些,小半年的开销约摸也是够了。 年轻男人看了一眼小贩,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大叔,你看我像傻子么?” 小贩正想说话,便看到街道一头有个提酒少年正慢慢往这里走过来,看到这个少年,小贩面色微变,便不再说话。 周围的小贩急忙收回视线,专注的看着自家的摊位,似乎没有看到这个提酒少年一般。 年轻男人也注意到了小贩的异样,他转过头,看向那个走过来的提酒少年。 提酒少年走到小贩面前,笑问道:“刘叔,又在宰客呢,前些日子不是才宰了一个,今天又碰见个,怎么样,赚了多少银子?唔,要不要等明儿刘虎来上课的时候,我好好给他讲讲他老爹的英雄事迹?” 小贩脸一红,低声讨饶道:“听雨,叔错了还不成么,就别老把什么事都给刘虎那小子说,上次回家,这小子就硬生生两天没和叔说话。算是叔求你了,可怎么都不能告诉他。” 叫听雨的提酒少年无奈道:“叔,你也知道这个理,先生平时讲课的时候也常说养不教,父之过。你这么做,先生倒不会说什么,只是刘虎怎么想,你该是知道的。” 小贩急忙点头,拍着胸口保证必定没有下次,全名叫林听雨的提酒少年转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附近的小贩,才提着酒离开。 提酒离开的林听雨穿过两条街道,走过一颗长势茂盛的歪脖子树,停在一间卖布匹绢纺的铺子前。 店铺老板是个长相富态的中年男子,看着林听雨停在门前,连忙走出来,打了个招呼以后。 才不好意思的问道:“听雨,严先生最近身体还好,我家那小子这些时日学业怎么样了?” 林听雨摇了摇手里提着的酒,算是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才笑着开口说到:“霍越年龄最小,先生才教完启蒙读书,不过先生昨日才夸赞了霍越,说他聪慧,霍叔你就放心。” 店铺老板重重点头道:“嗯,严先生年纪大了,可要注意休息,我那小子玩劣,可要听雨你多费心了。” 林听雨点头,歉然道:“霍叔,先生还等我回去做饭呢,就不多呆了。” 说完这句话,林听雨行了个礼以后,便转身急促离开,没过多久,便走到了离家不远的小巷里,或许是走的有些急了,在经过小巷的时候,撞到了一人。 林听雨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庆幸手里的酒没有摔碎,才抬起头看着自己身前的年轻男子,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是我走的太急了,没有撞疼你?” 面前被林听雨撞了以后,身形并没有摇晃的年轻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洁净的白牙。 (本章完) 正文 第180章 喝酒的先生 脾气看起来不错的年轻男子并没有出言责备,反而是扶了一把林听雨,然后缓缓离开。 提着酒的林听雨也顾不上这是城里哪家的公子哥,只是低声嘀咕说破天荒有个好脾气。 走到小巷尽头,在一方不大的青瓦小院前,林听雨推门而入。 院子从外面看来,有些破败的味道,可真是进了这里面,才现是别有洞天,小院的院子铺的是青石板,正中央是一颗看着有些年岁的老桂。 还未到桂花飘香的时候,但那颗老桂怎么都算的上是枝繁叶茂。 老桂树下是一口大缸,缸里种着一枝荷花,正是盛夏,荷花也开的极为茂盛,算是一枝独秀。林听雨走过那口大缸,瞄了一眼缸里一红一青的两条鲤鱼,想着什么时候让先生把这两条鲤鱼炖了吃了。把酒放在不远处的石桌上,林听雨自然而然去拿那靠在老桂下的扫帚,开始清扫院里的落叶。 至于为何非要午后扫地,还不是那个满腹经纶的先生安排的,据先生的说法,自然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只是林听雨一直以来只当作是先生不想扫地而找出的粗鄙借口罢了。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林听雨快要扫干净整个院子的时候,从屋里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老人,老人生了一副沙场武人才有的健壮体格,但面色看起来却十分温和,丝毫没有让人生不起来厌恶。 老人自然而然的坐到是石桌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石打造的酒杯,小心翼翼的擦拭片刻,这才一个人倒了杯酒,自酌自饮。 林听雨看了一眼自家先生的作派,叹了口气。 老人喝了两杯酒,忽然开口笑道:“听雨,你说这老桂树今年还开花不?” 林听雨把扫帚放在一旁,没好气的说道:“先生,这老桂树哪年不是开的极为茂盛,今年想必是要开的还要茂盛些。” 老人摇头叹气道:“为师早给你说了,让你去城东头学学酿酒,每年看着这大片桂花下落,为师心里那个疼啊,你说说为师要什么时候才能喝到那传说中的桂花酿?” 林听雨一脸无奈,自己这个先生什么都好,说是才学,便是林听雨这辈子见过最有学问的读书人,城里那些个名头动辄大上天的文人也没有自家先生才气高,只是有一点,那便是先生对于这酒的爱好,怕是要远远过对于读书的热爱,要是把喝酒的那点兴趣都放在做学问上,名头早响亮去了,也不至于籍籍无名这些年。 林听雨笑了笑,腆着脸问道:“先生,要不您在多收些学生,这样不也是多教书育人嘛。” 老人放下酒杯,淡然的说道:“别以为为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心仪的那个姑娘,为师怎么看也不适合你。你要是觉得为师说的有错,不妨仔细想想,每次都是你去找她,她何曾来找过你?听雨,你是聪慧,但男女之间那些事,不是你看的那么简单的。” 林听雨低声辩解道:“姑娘家害羞嘛不是。” 老人不再说话,自顾自喝着酒。 林听雨看了两眼自家先生,摇摇头,便听到前门响起一阵敲门声。转身看了眼先生,现先生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林听雨不情不愿准备去开门。 老人忽然开口道:“听雨,去砌壶茶。” 林听雨哦了一声,往后院走去。 老人缓缓起身,去开门。 木门打开,年轻男子站在门口,咧开嘴笑了笑,淡然道:“严明见。” 老人微微一怔,随即往院里走。男子跟着踏进这方小院,路过那口大缸的时候,微微一笑,伸手折了那株荷花,放在眼前端详。 过了一会儿,这个年轻男子才缓缓开口说道:“有人想你去陵安,那自然也有人不想你去。要是放在前些年,高深在朝中一手遮天的时候,谁敢动你严大人?只是我实在想不清楚,你严明见当年放着平步青云的路子不走,非要在这里待这些年,待这些年也就算了,熬到今日也算是熬出头了,可为什么不早入陵安,非要等到现在,等到满朝都不愿你进陵安的光景,你说说,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你放心,十有**已经有好几拨人被挡在吴州城外了,但是我到了,也就够了,你说是不是,严大人?” 老人重新坐下,轻轻说道:“高深的信我三年前就收到了,之所以一直不动身,并不是为了高深,高老头眼界虽大,但有些细微之处倒是实在有些缺陷,当真是不如他呀。大楚走势你们一直以为是掌握在高深和那帮尚书手里,只是以老夫来看,其实不然,庙堂之上,前些年有孙右任和高深相互牵制,这些时日是高深的改革派和守旧派的斗法,其实说来说去都离不开一个平衡二字,皇帝陛下信任高深不假,但又何尝敢把全部权利都交到高深手里,这个高老头早看得明白,却仍旧是要施行新政,若不是有他谋划,甚至在身后都布好了这个局。说起来,老夫也是他棋局上的棋子呀,不过老夫既然是棋子,自然要跟着他的想法走。” 年轻男子笑了笑,显得十分轻蔑。“严大人,你现在性命怕都是保不住了,哪里还有机会说是去完成这个局?只是我还是有些想知道,这个布局的高人是谁,看着谋略甚至要比高深还要强啊。” 严明见摇摇头,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年轻男子不准备再多说,他把手搭在搭在水缸上,水缸以肉眼可见的度出现了几条裂痕,随即阵阵龟裂。水缸里那两条鲤鱼此刻不安的在水里游动。 端茶出来的林听雨正好看见这份平常时候哪里见过的骇人景象,只是吓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倒是老人惆怅道:“看不见今年的桂花了,也喝不了桂花酿了。” 转头看向林听雨,老人忽然低声骂道:“早叫你去学酿酒,现在好了,想学都没机会学了。” 听见先生的埋怨,林听雨回道:“您还老说今日扫庭院,明朝治天下呢,我咋知道您是不是逗我玩的。” 年轻男子松开手,往前走了两步,却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水缸破裂的声音,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却是现有个年纪和他相仿的男子手正好搭在水缸上,对着他微微一笑,轻轻说道:“老师在下棋,做学生的怎么能让老师的棋局被人打扰呢?” 年轻男子仰起头,笑道:“有点意思。” 严明见拍了一把自己的学生,朝着屋里走去。林听雨跟着先生的步子,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师,这是咋回事呢?” 老人淡淡说道:“是看不见今年的桂花还是看不见以后的桂花,那便要看这两位哪位来敲开门了,不过要是你小子命大活下来,为师我就真带你去治天下了。” 林听雨点点头,但是似懂非懂。 年轻男子不去理会这对师徒,转而挥袖,阵阵杀机如刀光袭向把手搭在水缸上的叶如晦,他这招,既然碎得了水缸,又如何碎不了叶如晦。 嗤拉一声,叶如晦的衣摆被割开个口子。 微微一侧身,叶如晦胸中气机聚于手指,一股凌厉至极的剑气呼啸而出,一开始,叶如晦便以投胎于叶长亭和李青莲的剑气迎敌。 两股比普通武夫要强烈许多的磅礴气机轰然相撞,出剧烈的响声。叶如晦趁势松开搭在水缸上的手,一个闪身,两人拉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第一次算是试探性的出手结束,两人没有急于出手,反而是静静立在一旁。 不过院里两人杀机四溢,屋内师徒两人倒是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觉悟,林听雨透过门缝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显得兴致勃勃,而严明见则是就着一碟油盐花生,喝着小酒。 转头看了两眼林听雨,严明见感叹道:“怪不得当初那人就直说读一辈子圣贤书还没武夫的一刀管用,要是老夫当年学武去,又何至于此?” 听着先生不咸不淡的话,林听雨扯了扯嘴角,转而忧心忡忡说道:“要是今天死在这儿了,那李姑娘该有多伤心。” 严明见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拍桌子,怒道:“李姑娘怕是巴不得你死了不去缠着她,再说了,要是你小子活下来,随为师去陵安之后,什么姑娘没有?” 兴许是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有些不对,严明见老脸微红。 林听雨没有仔细听出自家先生话里的不妥之处只是敏锐的抓到一个关键词,“先生,你说我们要去哪,去陵安?” 严明见没好气的回道:“治天下不去陵安去哪,难不成在这院子里就治了?” 林听雨兴奋道:“那要是去了陵安,李姑娘不是得高看我几眼,对了,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起身?” 已经算是一脸无奈的严明见不说话,只是疑惑自己怎么收了这么个学生。 (本章完) . 正文 第181章 鱼跃 (今天课多,第二章肯定在写,今天应该不会出来,各位安。) 年轻男子提气上掠,带着充沛气机的一掌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击打在叶如晦的小腹上,却骇然现这一掌仿佛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建树。 叶如晦趁势后退,从身后抽出材质不算是如何出彩,甚至是算是粗制滥造的铁剑。 握住铁剑的叶如晦算是有了些剑侠的味道,但若是比之他曾遇见的那些个剑客,自然是不值得一提。 铁剑不算是通灵,也就没有书中所写的那样微微颤鸣,反而如一潭死水般,不为所动。 叶如晦提剑上撩,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算不上如何充沛的剑意散出来。淡青色的剑罡虽不显眼,但在对方和叶如晦自己眼中,都是清晰可见。 这一剑剑意虽说是脱胎于叶长亭和李青莲这两个绝世剑客,但剑招却完完全全是叶如晦自己感悟出来的。虽说汤槐安曾直言不讳说叶如晦是个天才,但叶如晦从来不认为自己真的是天才,因此,这么多天,除了参悟汤槐安的刀谱以外,其余时间叶如晦也只是琢磨出来这一招剑意和剑势都算不上是顶尖剑招。 或许是剑气太过凌厉,这柄普通的铁剑承载不了这股剑气,剑身上已经有些许裂纹。年轻男子微微蹙眉,屈指弹了数次,都没能找到这一剑的气机节点,干脆收回手掌,往后退了几步,大袖招展,将这股剑气搅碎,不过衣袖却是被这股剑气搅的破败不堪。 有官身在身的年轻男子,虽说像是生长在阴暗面的老鼠,只能做些不能摆上台面的事情,但一身武道修为确确实实是达到了三境顶峰,只差一脚,便可以跨进第四境。皇城守城人黄少白曾与这年轻男子交手,百招之后才堪堪胜了一招,便足以说明这年轻男子的实力,而且这男子还很年轻,仍有机会继续攀登武道巅峰。 往常对敌,若是同境之战,年轻男子大多使出六分力,便足以取得胜利,不过今日不同,他身前的这个年轻人,感觉气息也就是寻常第三境,只是身上的剑意实在太过凌厉,猝不及防之下,让年轻男子都吃了个暗亏。 藏在袖中的左手一掌捏碎了还残留在袖中的残留剑气,虽说感觉到了微微刺痛,但没能划开他的肌肤。 年轻男子心中震惊不已,江湖与朝堂虽说就像两条河各自流淌,但总有相交处,而他便是就像处于这两条河相交处的引渡人。因此没少和江湖上的高手的交手。 对于占据江湖半壁江山的剑客,年轻男子更是交手不少,剑术精妙的剑客遇见过不少,但大多只是招式精妙,剑气未必凌厉。 刚才这一剑可算是异类,剑气凌厉不说,也和世间普遍流传的剑招不同,世间剑招使出来,大多是伴随着一股气势不凡剑势,力争未交手之前,便以势压人,这便和世俗纠纷无二。只是这一剑出招之后,全没有所谓的气势,反而是气势完全内敛,都放在了这招剑式身上,此刻剑招倒算不上精妙,但日后的不断的磨砺,未必不能成为一招惊艳的剑式。 这一感觉便如同吃惯了山珍海味之后偶尔吃了两筷子农家小菜的清新感。 没有和当世剑道大家交过手的年轻男子此刻便已经以为,这应该就是所谓上乘剑道了。 不过若是这样就让年轻男子心生惧意的话,他也活不到今天了,他微微伸手,屈指在空中如同抚琴般弹指不下百次。 据传南唐剑道第一人冷寒水独步天下的弹剑术已然是这后二十年江湖的剑道巅峰剑势,但年轻男子一向嗤之以鼻,若不是境界不如冷寒水,年轻男子未必会承认自己一定不是冷寒水的对手。 百余股如同丝线般的气机迫近叶如晦,仿佛要形成一个巨大的蚕茧,而将他包裹。 叶如晦提剑闭目片刻之后,猛然出剑,每一剑都击在只可意会,肉眼却无法看见的丝线上。 两人交手,动静不大,但一时一刻都算是凶险万分。 自交手以来,便没有说话的年轻男子淡然开口说道:“剑意剑气算是凌厉,剑招但实在算不上上乘。” 叶长亭曾在一本剑术手札上有过批注,大概是对当世剑术的点评,这本不太出名的剑术典籍不知为何在剑阁藏书阁被后代子弟翻出,接着被世人知晓,连带着世人都知道了叶长亭曾说过剑术一途,花哨无用,杀人才行的如此言语。 叶如晦和叶长亭相比,自然是相差的甚远,只是对于叶长亭的观点,仍旧是十分赞同,连带着他这辈子自己创出的第一剑都是遵循这个原则。 微微收剑,叶如晦忽然气息一转,刀意迸生,铁剑上剑意转为刀意,做了个刀式起手。 微微闭眼,睁眼,闭眼。反复数次,叶如晦才一步踏出。 一刀挥出。 挑帘式! 不闻声响,但实实在在劈在了百道由气机凝成的丝线上,正正劈在了节点上。 刀道宗师汤槐安的绝学挑帘式虽说精妙,但若是并未找到气机节点,以叶如晦的武道修为,却是仍旧没什么用。 去年寒冬时候,叶如晦曾提出过若是能够观察到对手气机运转,那与之对敌,自然是占尽便宜,当时境界脱五境的老人虽说有些许惊讶,但实在不认为叶如晦能够行得通,等到真正踏上武道一途的叶如晦之后再细细想来,也是现自己的想法是痴人说梦,不过经过这些时日,叶如晦虽说不能洞悉,但好歹能够有些感识到对方的气机节点了。 当世无论刀剑,重神意,而这招挑帘式写意则写意,却仍旧给人生出一股不可相敌豪迈之感。 初时还惊异于叶如晦的剑意霸道,剑招不足的年轻男子此刻面对这招无论是刀意和刀式都是当世巅峰的挑帘式,真是欲哭无泪,真当这等剑意刀式是街上的大白菜呀,说捡就能捡到?且不说这等招式多稀有,光是身负完全不同的刀意剑意,且都是不凡,便足以让人惊异了。 况且这道刀意,便如同奔腾的野马,浩浩荡荡,虽是局限于叶如晦的自身境界,刀势不能展示的淋漓尽致,但浩瀚气象如竹中窥豹,已知全貌。 年轻男子眉头皱的极深,身形拔高,以居高临下姿态望着叶如晦。 叶如晦抬头冷笑,朝着半空,又是一式挑帘式呼啸而出。 院中的那口大缸终于在数股气机的交相碰撞之下,四分五裂,而缸中那两尾鲤鱼则是硬生生被分成数段,一股鱼腥味淡淡散开。 先前从年轻男子手中滑落的那朵莲花,静静躺在地上,沾染上了不少鱼血。 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叶如晦低头看了两眼,随即拔高数百丈。 先前说是没有理由杀人,但是现在至少有个不合情理的理由,为这两条鱼报仇也好。自然叶如晦也知道这理由荒诞,但仍旧是想找个理由。 世间武夫大多是强则强也,但也没有人会说面对同境界的动手有百分百的把握,除了一直被视为剑道扛鼎的叶长亭,也只有今日的叶如晦有如此信心罢了。 这一点,两人当真是挺像的。 屋内,一直偷偷看着院里两人的林听雨在看到水缸破裂的时候,忽然大叫一声,让严明见都微微一怔。回过神来,随即不轻不重的训斥了他两句。 林听雨合上一直张大的嘴巴,木然道:“先生,古书圣人说子不语以鬼力乱神。是不是骗咱们的,那不然怎么这两人好像妖怪一样?” 严明见权当没听见自己学生的失神言语,笑道:“世间武夫能耐远不止如此,若是有一****真见到了有人做出的惊世骇俗之举,也全不要惊讶,那人本就说过,武夫之力,实在不可以常人量之。” 林听雨被勾起了好奇心,咧嘴问道:“先生,你说的那人究竟是谁呀?” 严明见端着酒杯的手收回来,有些感叹的说道:“那人呀,可以让为师在这个地方当个私塾先生当这些年,自然也可以让为师安全的去陵安为他走下一步棋,都说高深这些年把持着朝纲,可我看呀,两个高深,都比不上一个他。年轻时候我怎么都不会承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书生能够将这国势走向尽掌握在股掌之间,不过现在不得不服啊。只是这个人呀,要是不出意外,怕是早归西去了,说到底,还是输给了时间喽。” 说完这番话,严明见微微眯眼,不再说话,想起了年轻时候和那人一起的光景了。 最后严明见的脑子中闪现出一个词,大约世间也只有这个词能够形容他了。 呵呵一笑,到底都是天妒英才罢了。 (本章完) 正文 第182章 先生先生 两人打斗时,除了水缸四分五裂以外,几乎没有出其他响声。 此刻两人战斗接近尾声,反而是响声不断。 率先落地的年轻男子脚下的青石板微微碎裂,手中却没有闲着,又是在短暂时间里在空中连续击打数十下,倒是没有生什么异样,只是脚下的青石板便是破碎的更不堪了。 年轻男子以气机在空中结成了一个大网,微微用力一推,大网向前飞去。 一直不见踪迹的叶如晦此刻终于显身,以手中铁剑作刀,当空劈下,如惊雷一般,在空中划出一条青色刀茫,劈向那张大网。 感受着这道狂暴的刀意,年轻男子口中牙齿咬碎了数颗,双手合十,快屈指弹出。 从天而降的叶如晦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手中刀茫爆涨,胸中气机尽数涌出,领悟于刀谱河满内的刀式终于现世。 年轻男子此刻万分后悔自负到让叶如晦轻易拔剑,此刻面对这式从未曾见过的刀式已经是心如死灰。 透过门缝,林听雨能够清晰看见,最开始折断先生那株莲花的年轻男子此刻衣袍上早已经是血迹斑斑。 年少时候,自己总喜欢跑过两条街道去看那里的说书老先生说江湖如何如何,更是对故事里的大侠剑客心生敬仰,等到说书先生说到那些能够一剑平山川,一刀断江河的绝世高手的时候,他总是会神游,把自己当成那等绝世高手,只不过每次没从幻想中醒来,就被一脸淡然的先生拍拍肩膀叫回来练字了。 那个时候赌气,还曾放下狠话,说是要离家学艺学成之后做大侠,至于读书,谁爱读谁读呗。 不过那个时候先生年纪还不像现在这么大,腿脚也还算是麻利,听到这番话以后,也不多说,只是捡起戒尺就是一顿打。虽说做戏的成分多过真打,但那个时候自己也觉得委屈极了。 等到长大一些,林听雨渐渐不再相信这些说书先生说的故事,心里自己也有打算,那些所谓的高人无非也就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蛮力,其他的大多是以讹传讹罢了。不过此刻真正见识了这世间武夫打斗才现,好像也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他甚至于想着若是有天再碰到那说书先生,自己怎么也得告诉别人,老爷子说的都是真的。 微微失神,拉回散乱思绪。林听雨再把视线投向院里的时候,院里已经没有了身影。 院里。 有些轻伤的叶如晦站在那株莲花前,捡起那株莲花,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不过沾了水,也吹不干净。 此刻,收了气机的叶如晦手里的铁剑寸寸断裂,只剩下剑柄握在手里。 铁剑自然是凡物,若不是有叶如晦气机加持,甚至承受不住对方随意一击,毕竟都是入了品阶的武夫,真不是大街上那种走街串巷卖弄把式江湖术士能比的。 木门被推开,严明见踏出屋子,见到院里这样狼藉模样,随即把视线投向已经被分尸的那两尾鲤鱼,眼神中有悲悯之情。 林听雨跟在身后,眼中尽是炽热。 严明见头也不回,转身训斥了两声,随即吩咐学生打扫院子。 林听雨不情不愿的去拿扫帚,可眼神始终不离叶如晦。 看到这对先生和学生,叶如晦低头苦笑,此情此景,不是和那些年在洛城里小院子的那对先生和学生何其相似? 严明见坐到石桌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叶如晦走过来,坐在对面,放下手里的那株莲花。 严明见开门见山,疑惑问道:“叶如晦?怎么这时候才来,可知老夫这些年一直拖着不去陵安,自然一直是在等你。” 叶如晦低头望了一眼石桌上的莲花,微微一笑说道:“先生的信我也是才出陵安的时候才从师叔那里拿到,不过来得路上确实是有些慢了,倒是让老先生等的急了。” 林听雨此刻脑中尽想的是那等飞来飞去的高手作派,丝毫没有在意自家先生和叶如晦两人在说些什么。 正想着怎么才能让眼前的年轻收他为徒的林听雨忽然感觉头上一疼,抬起头来看到自家先生正对着他怒目,便再不敢分心,专心扫地。 严明见收回视线,饶有兴致的说道:“师叔,应该不是高老头,那就是白柏了,谁能想到王朝最有学识的三个人竟然是师兄弟。可惜你老师西去的早,不然此刻入主疏谏阁岂不美哉,哪里还有高老头的事情。高老头这些年给我写信不少,盼着老夫去陵安,说是怎么都是个二品大员,这段时间更是骇人,说是直接可以入主三省接替孙右任的位置,只是我和你老师有约在先,不然哪里还用等你。” 叶如晦不忍打断严明见的兴致,所幸就没有说话。 严明见继续开口说道:“年轻时候你老师和高老头就不对付,都是惊才艳艳的年轻人,早便立志要做王朝的肱骨之臣,当时孙右任看好高老头,因此在入主三省以后便一直默默替高老头谋划,两人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这些年,不也是为了今朝么,而老夫则更看好你老师,当时你老师愤然出陵安说是放弃了,但这些年鬼知道他谋划了些什么东西,但能把老夫压在这里这些年,怎么也比高老头强了,只是现在不知道白柏是怎么想的了,他现在是书院院长了,说得话可比以前管用多了。” 第一次从人口中听到院长师叔名讳的叶如晦微微一怔,随即问道:“老师和高师叔赌了什么?” 严明见低声笑道:“两人都觉得大楚应当施行新政,只是对于怎么施行的意见不同,后来两人便打了个赌,至于内容不用细说了,按照我和你老师原先的约定,就在这两年,他便应该和我一起去陵安,只是后来你老师自知时日无多,便改了谋划,现在应该是要帮助高老头了。” 叶如晦想了想,轻轻道:“那就请严先生启程。” 严明见早就有所打算,因此只是点点头,看向林听雨,轻声道:“听雨,等些时候你便去通知那些孩子的长辈,就说以后都不用来了,至于原因就说为师赴京治病就行了。” 林听雨放下扫帚,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先生,咱们这就走了?” 严明见看向远方,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为师这次真的要去扫天下了。” 林听雨是个急躁性子,随即看向叶如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位大侠,我能跟你学剑么?” 叶如晦摇摇头,笑道:“读书不好么,比学剑管用多了。再说你们马上要启程前往陵安,怕是没那个时间去学。” 林听雨黯然低头。 倒是严明见忽然开口道:“老夫再呆个十天八天也没什么大事。” 这一下子便让林听雨觉得自家先生忽然十分可爱可敬了。 叶如晦看了看严明见,微笑道:“倒也无妨。” 不过说完这句话之后,叶如晦忽然有些思念那个说是要教他练剑的男人了。 —— 陵安城墙高大,自有一股属于大楚帝都的威严,可就是在这座巨城之内,前些日子有个男人让整座城都黯然失色,那个数次进皇宫又数次全身而退的男人,又来了。 当时皇宫里高手尽出,连带着大楚军伍第一人冠军侯带着数位王侯仍旧是无法阻止这个男人的剑,无数江湖高手守在皇城之外感受着那股凌厉无双的剑气以及满城的剑气,皇宫内的情况他们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叶长亭是伤了人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出皇宫的时候,显得那样疲惫。 当即有两个名声不显的江湖高手便按捺不住想要出手,毕竟眼前这个人不但是剑道宗师,更是榜上的绝世高手,要是击败了他,那不比其他什么的更出名的快? 不过有个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却是完完全全低估第六境高手的厉害,叶长亭还没说的上是真正的出手,只是一缕剑气便轻易的洞穿了这两个第四境的高手,这使得在场的众人都毛骨悚然。 陵安的一处府邸内。 此刻,破天荒有些闲心的叶长亭正给院子里的一株花草浇水,身后便响起了一道淡然的声音,“你那几剑着实是重创了那位老供奉,只是要是奢望就这样让他死掉,怕是有些难了。” 叶长亭转过身,放下水瓢,看向面前的这个白男子,也是淡然开口说道:“自然是死不掉,不过既然叶长亭还活着,再给他几剑也就是了。” 白难笑了笑,拿起水瓢,轻声道:“你这又去了一趟皇宫,皇帝陛下可不是每次都能容忍,就算皇帝陛下不在意,那百官也不能不在意。不过按你的性子,也想必不会在意这些。对了,何时再进宫去?” 叶长亭转身坐下,说道:“不急,我要去杀个人。” 久居陵安的白难自然不知道叶长亭除了皇宫里那位还有其他的什么仇家,因此也觉得有些疑惑,“谁还能被你惦记上?” 叶长亭望向北方,也没有打算卖关子,平淡道:“冷寒水,前些日子他在南唐伤了个孩子,当时我在场,只是才从东越回来,身上有些伤也就没有理会他。只是我和那孩子有旧,算是我叶家唯一的后人,加上这些年也没照顾好他,难免有些愧疚。前些日子和楼知寒打了一架,原因也是差不多。” “说起来也是好笑,我要教那孩子练剑,那孩子还不乐意,大抵是我没告诉他我和他关系的缘故,不过再怎么说,叶长亭还活着,就没人能欺负那孩子。至于冷寒水要是没楼知寒那个能耐,死了也是白死。” 其实眼前这个男子护短是天下出了名的,就单单从他为了一桩旧事就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入皇宫,可白难不知道的是这个叶长亭还有个后人,而且看样子他还十分欣赏。 甚至南唐剑道第一人,他说杀了就要杀了? (本章完) 正文 第183章 一悟 不知是不是林听雨天生就是练剑的胚子的缘故,叶如晦脑子里仅有那几招剑招原以为能够应付这一旬时光,却没想到五六日之后,林听雨便都学的七七八八了,而且并不是徒有其表,而是形神具备。 这也逼着叶如晦把河满上的刀式也挑了不难的一两招教给了林听雨,原以为汤槐安的招式怎么都比自己那几招蹩脚剑招来得强,以林听雨这个学剑的度,也不是太难,不过结局出人意料。林听雨这五六日之间硬是一招都没学会,这让叶如晦都百思不得其解,到最后才隐隐想出了些端倪。 到最后,林听雨终于放弃练刀,专心致志研究那几招粗劣剑法,叶如晦在一旁看在眼里,倒是觉得兴许叶长亭看到林听雨兴许比看到他还要高兴几分。 此刻叶如晦一个人待在院子里,仔细揣摩气海内气机流转,前些日子一战他受益匪浅,尤其是那年轻男子那手屈弹指,更是让叶如晦兴致不浅。今日林听雨被严明见打出门,难得没有在院子里练剑,说是把家中藏书都一一送出,收拾妥当之后,在明日便要准备启程了。 严明见携酒从屋内走出来,坐到叶如晦对面,从怀中摸出两个酒杯,笑问道:“如晦,来喝一杯?” 叶如晦回过神,微微点头。 严明见把酒杯添满,问道:“你老师说你酿酒之术高,可莫要嫌弃老夫酒劣,其实这些天你教听雨练剑我就觉得不如教他酿酒,不然你看这颗老桂树年年开花,年年都无用,不是浪费了么?” 叶如晦笑道:“严先生说笑了,听雨喜欢练剑那便是教他练剑好了,酿酒可不讨好,进门出门保证就是一身臭汗了。” 严明见点头,在看待学生一点上,他和那个已经作古的老人观点相当一致,当初屈陵在书院做教习那些年,初时因为无甚名气,加上所讲知识又和仕途朝试无关,整座书院几乎都没有人愿意去听一听这个先生的课,最少的时候竟然只剩下两人,不过好在是屈陵天性豁达,也不恼怒,索性带着仅有的两名学生出去喝酒,当时在书院里还是一桩趣谈,不过仔细想想也只有这个老人敢这样做了。 回过神来,严明见喝了口酒,感叹道:“你老师啊,真的是老夫平生见过最洒脱的人了。” 叶如晦苦涩一笑,不知说什么才好。 严明见忽然问道:“那你呢,练剑也是洒脱,那以后就不读书哪?你老师这些年给我写信,信里对你的期许虽说从来不是让你一定要成为什么闻名天下的读书人,但他默默无名了一辈子,在老夫看来,的确是世人最大的损失。” 叶如晦摇摇头,反驳道:“老师既然活得洒脱,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至于我其实一直很迷茫前路,若是先生还在,这些事情都要好解决一些。” 严明见不再说话,都不是笨人,都知道有些话说的多了便过犹不及。 两人相对饮酒,倒也是算是一副安静的画面。就如此到黄昏之后,林听雨提了一尾肥硕的青鲤和一小块猪肉走近院子里,便高声喊道:“叶大哥,今晚炖鱼吃,先生那两尾鱼我早就想炖了,只是先生一直不许,这下好了,到最后谁都没有捞着,怪可惜的。” 看着林听雨提着鱼进来之后严明见便想起那两尾死的极惨的鱼,乍有听见林听雨这番话,更是戳在了严明见的心坎处,当即便黑下脸来,拂袖而去。 林听雨一头雾水的看了两眼叶如晦,后者无奈一笑。 搞不清状况的林听雨也没有心情探究这之中的缘由,小跑到灶房开始升火做饭,院里便只剩下叶如晦一个人,叶如晦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越地理图,开始仔细研究行程。 按照先生信里所说,来吴州是为了通知严明见时机已到,可以入京了,可以说是大事,而后面一件小事比起来便要相形见绌的多,只是说有位故人在东越禅宗,叶如晦非得要去替他见上一见,至于再之后,先生便让叶如晦返回陵安,至于以后的事,便是叶如晦自己选择了。 不过这选择,其实当真让叶如晦有些难以抉择。 天色渐晚,小院里香气扑鼻,林听雨炖好鱼煮好肉便去请先生严明见前来用餐,等到先生坐下之后,林听雨替先生摆好碗筷,这才进屋端来木凳坐下。 三个人都是读书人,都有用餐时不语的习惯,等到吃完之后,严明见出门遛弯,说是要再看看这吴州城内光景,林听雨撤了菜盘,洗干净之后才重新回到院里,坐在叶如晦面前才笑着开口问道:“叶大哥,你说练武要练到什么个地步才算是不错,我小时候总听城里的说书先生说,那些高人能够一剑平山川,你看我有没有机会练到这个地步?” 看着这个八成进入陵安之后就没有机会再习武的少年,叶如晦安慰道:“也不一定要习武才有出息,读书也很有出息,就比如你老师,你看着,过不了多久,整个大楚都会知道他的名字。” 林听雨笑着说道:“那先生再怎么厉害不也还是我先生?” 微微失神的叶如晦喃喃道:“再不厉害也还是我先生。” 林听雨听的含糊不清,疑惑问道:“啥?” 叶如晦摇摇头,转而指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头星星,问道:“听雨,你说这星星只有夜晚才出来,出来的时候人们大多都睡着了,应该是没多人少人在意,就像这世间太多事一样,其实没多少人在意。” 林听雨轻声回答道:“也不是呀,有人在意就行了。” 对于这个答案颇感意外的叶如晦不由多看了两眼林听雨,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夜色渐深,明日还要赶路的林听雨回屋睡觉,倒是严明见不急,等到差不多一炷香之后才回来,手里提着两壶酒,放了一壶在石桌上,才慢悠悠回屋去了。 又只剩叶如晦一人在小院里,枯坐不语。 等到半夜,院里响起了些声响,叶如晦才睁开眼睛,喝了两口酒,对着漫天星宿,叶如晦忽然蹙眉,随即舒展开来。在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想通一个道理,自己太在意看透刀谱上的招数,想着要把他悟透了,但这本就是意多过式,自己反而陷入了死角。 再度闭眼,这时在叶如晦脑子里的便是全无招式,反而尽是洛城里的风光,有那间不大的酒肆,那方不大的小院,甚至还有小溪山的那座小坟。 睁开眼睛,院里刀意暴涨,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响起,面前石桌应声而裂。 这些天一直困扰这叶如晦的这招“风送轻舟”终于在这一夜被叶如晦参悟透彻。 微微摇头,叶如晦轻声道:“原来这招和世间大多数招式不同,不是依托浩瀚气象,反而是在于一个小字,倒也是亏得汤老想得出来。” 不再打算继续的叶如晦起身后,便回屋睡觉,只是没有注意到,其实天色已经渐明了。 第二日清晨,早起的林听雨看着院里这满地石块,倒是没有说什么,反正都要走了,这些家当都不重要,他也不是很心痛。 倒是严明见看着这幅场景,脸色变得很难看,等到出城之后,还一直黑着脸。 等到三人作别,严明见终于咬牙切齿道:“倒是屈老头收了个好学生。” 叶如晦不说话。 林听雨笑的不可开怀。 (本章完) 正文 第184章 江湖之大,水深啊 (这章近四千字,安) 叶如晦在城内找了家兵器铺,买了把不算是如何锋利的铁剑,也不奢望其他什么,倒是算是聊胜于无罢了,严明见和林听雨两人往陵安去,自然有宰辅师叔安排的人一路保护,叶如晦也就不再担心,只是临出城时,碰见了管家老胡,后者听说叶如晦想要往东越去,便好意提醒,说是边军主将变动,原本的主将新亭侯回了陵安,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被贬了,而新的主将华章侯才到,正是熟悉情况的时候,因此这出入边境检查得异常严格。 约莫是为叶如晦考虑,怕是叶如晦做过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出入边境有困难,毕竟这行走江湖,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守法的好人,老胡虽说是觉着叶如晦不是这类人,但仍旧让他小心为好。 叶如晦表示不在意,只是想了想,也是觉得此刻去东越也不是明智之举,于是在赶到边境之后,叶如晦便在一处小镇上找了家客栈暂时落脚,不再前行。 一方面是为了好好养养好的七七八八的伤,另一方面就是对刀谱上的刀式他有了新的感悟,想好好安静研究。 这日傍晚,叶如晦听到窗外锣鼓声不停,扰的他心神不宁,也就干脆下楼来,想看看外面生了些什么。客栈老板是个年过半百的瘦小男人,此刻正乐呵呵的靠在门边看着街道上的热闹场景。客栈唯一的店小二是个年轻小伙子,长相普通,不过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见到掌柜的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门外,也是机灵的去后厨端来一盘炒的葵花籽,歪着头问道:“掌柜的,这外边是干啥呢?” 年长掌柜嘿嘿一笑,抓了把瓜子,磕了两颗,含糊不清的说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镇上那李扒皮今儿又纳小妾么,纳一次就敲锣打鼓一次,也不知道这老混账怎么还没死在床上。” 年轻伙计虽然不是这本地人,但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短,自然对此的风俗也是有过耳闻,知道本地的习俗是若是娶妻,那就得在正午敲锣打鼓放炮仗,只不过若是纳妾的话,那只有在傍晚了。他来的时间不短不长,满打满算只有两年的时间,期间听的最多的便是镇子富李扒皮的十三房小妾如何如何貌美如花,倒是没有亲眼看见过这李扒皮娶亲。 掌柜笑了笑,感叹道:“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女儿倒了霉,被这个李扒皮看上了。不过八成是哪家佃户没有交上租子,去年庄稼歉收,交不上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怎么都不该卖女儿啊。” 年轻伙计瘪了瘪嘴,他对这李扒皮纳妾的事情不是很上心,要说关注的,也自然是这老东西居然纳了十三房小妾,加上这个,就是十四个。这让他愤懑,自己可是连一个都没有。 叶如晦在不远处听的一清二楚,端了根长凳来,坐到掌柜身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才开口问道:“老哥,那既然家里养不活,卖进去这李富家里,倒也算是不错了。” 掌柜转头看了两眼叶如晦,感慨笑道:“老弟这番话倒是不错,只是你说让个年轻姑娘面对这样一个糟老头子,不管怎么说也是挺难受。” 叶如晦点点头,不过还没等他说话,街上便是一阵慌乱,原先已经远去的锣鼓队神色慌张的倒回来,掌柜的也算是人脉宽广,朝着街上大声喊道:“刘二,咋的啦?” 人群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叫刘二,反正是有人出声回道:“还能咋的,李员外死了,这亲结不成了。” 掌柜咧嘴一笑,倒也不说是如何开心,只是吩咐伙计去后面拿坛酒来,转头看了看叶如晦,笑道:“老弟,咋样,陪老哥喝两碗,老哥请你。” 叶如晦点点头,倒也没有拒绝,他倒是能够理解这等小老百姓的心情,到不说这个如何恨这个李扒皮,只是处于这个底层都有些天生的敌对感。 伙计抱来一坛算不上是如何好的好酒,这等微末心思倒是不需要掌柜明言吩咐,他自然知道,顺带着把两个海碗放在榆木桌上之后,也不说话,默默回后厨去了。 掌柜把酒起封,叶如晦是此道行家,微微抽了抽鼻子就知道这是一坛掺了不少水的高粱酒,只是没有说破。 反而是掌柜坦诚,笑呵呵说道:“酒不是好酒,也掺了好些水,只是卖的价钱绝对值这坛酒,老哥也喝不起什么好酒,老弟莫要嫌弃。” 叶如晦点点头,笑道:“有酒就成。” 掌柜倒酒,直接一口喝了一碗之后,脸上泛红。 叶如晦喝了一小口,听见身后有些响动,转头看过去,门口有个穿灰衣的年轻男子踏入客栈内,看了看店内,沙哑的嗓音响彻店内,“住店。” 叶如晦眼神微眯,把视线从他手里的铁刀移到他的脸上,他自然认识这个人,也认识这柄刀。 刀叫鬼刀,人叫郭硬。 —— 今日是叶长亭离京的日子,说是要去北匈杀冷寒水的叶长亭心情没有什么大的波动,若说有,也是他身旁的思尘才有。他对师兄收的这个弟子向来有几分欣赏,毕竟剑阁弟子上千,能够让古剑自己认主的,也只有这个孩子了,强如叶长亭,当年在洗剑池也是自己拔出的古剑陌上草,剑阁传说陌上草是李青莲的遗物,其实不然,原本的剑主是剑阁前辈不假,只是修为并没有李青莲那么高深,甚至境界只有区区的第四境。其实名剑排名高低和名剑本身材质并无多大关系,大多是要看持剑人的修为高低,陌上草是个道理,古剑不思尘也是这个道理。 这次去北匈,思尘提出随行,叶长亭思考片刻之后也没有拒绝,北匈凶险凶则凶也,但是也只是对别人来讲,他一个榜上的大宗师,又是大楚顶尖的剑道宗师总不至于连区区一个剑阁弟子都护不住。再说思尘资质不错,让他跟着对剑道修为也有好处,余留白虽说也是榜上的高手,但是受困于自身资质,能够走到第五境也算是终点,再往上爬,几乎没有可能。 叶长亭一向对剑阁事物不上心,若是余留白西去之后,剑阁只得由思尘这一辈人挑大梁,叶长亭再是淡漠,也总是该尽到作为剑阁弟子的责任。 倒是叶长亭没有拒绝思尘同行才让思尘吃了一惊,剑阁这么多师叔伯,倒也不是说哪一位要地位高些,只是叶长亭作为剑阁这百年不遇的天才,又是这剑道扛鼎的宗师人物,剑阁上下除了少数几人对叶长亭不满之外,剩下的谁不是对他钦佩的紧,而作为思尘这一辈来说,更是对叶长亭佩服不已。 只是有一点,便是叶长亭性子清冷,就算平时在山上遇见,弟子们大多不敢向这师叔行礼,更枉论是有机会与之同行了。 两人约定是今日在城门口相会,只是早早就到了的叶长亭在城门一处小酒肆待了不少时间,始终不见思尘出现,好在叶长亭性子清冷,也不急躁,只是一个人默默喝了好几坛酒。 临近午饭光景,思尘才扛着一大包东西气喘吁吁的出现,见到叶长亭,放慢了脚步,走到叶长亭身前,喘了两口气,才红着脸道:“师叔,对不起,我来迟了。” 叶长亭指了指一旁的木凳,仍旧是淡然道:“坐。” 等到思尘放下包裹,坐下之后,叶长亭又开口说道:“是梅余霜留你这些时候,她可曾说了什么话?” 思尘震惊于叶长亭的未卜先知,微微一怔之后,才小声说道:“梅姨说,她要走了,去到处看看,不在陵安了,说是要到处走走。说的太多,我没记住,只是最后还说什么相忘于江湖挺好的。” 叶长亭喝了口酒,平静道:“早该如此。” 思尘不敢接话,但是看着叶长亭喝酒也觉得无聊,索性从怀里拿出个红薯,自顾自啃起来。 叶长亭不说话,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一处巷弄,并没有人。叶长亭脸上并未表情,但看着却感觉不那么生硬。 在那巷弄里有个美貌女子自知逃不过叶长亭的感知,也只是恨恨道:“修为高了不起呀?” 啃着红薯的思尘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含糊不清的问道:“师叔,这次我们去北匈干什么呀?” 叶长亭转过头,淡然道:“杀人。” 思尘一怔,差点把手中的红薯掉在地上,这才不确定的问道:“杀谁呀,,师叔你不会是想去北匈王庭?” 刚问出这句话的思尘就想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以师叔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说不定被他一提,原本没这个打算的都突然有了这个打算。 叶长亭破天荒的有些兴致的说道:“原本只想杀冷寒水的,被你这么说倒是觉得可以去那什么王庭看看。” 思尘苦着脸,讨饶道:“师叔,冷寒水都是了不得的大剑客了,杀这个就够了呗,还去什么王庭,要是真去了,到时候咱们两个不得被人撵着跑啊,我倒是没什么,师叔你是剑道大宗师,传出去多没面子,你说是?” 叶长亭不说话,自顾自饮酒,倒是嘴角有些笑意。、 思尘看了两眼叶长亭,这才说道:“师叔,你杀冷寒水做什么,他欠了你钱不还?” 今天心情算是不错的叶长亭耐着性子解释道:“他欺负了我家里的一个小辈,我这个做叔叔的怎么都要去找回场子。” 思尘哦了一声,倒是没想起师叔家里哪里来的小辈,反而是希冀问道:“那师叔要是有人欺负我,你帮不帮思尘找回场子?” 叶长亭看了一眼这个小剑士,摇头道:“找回场子有什么用,自己好好练剑,到时候自然没人能欺负你。” 思尘略微有些失落,只是刚想说话就看见叶长亭眉头微皱,然后就看见师叔站起身来说道:“走了。” 思尘哦了一声,扛起包裹,跟着叶长亭出城。 就在两人离开不久,一身青衣的柳青出现在这里,看了看四周,没有看见那个常年面瘫又喜欢穿白衣的男子,咬牙切齿的说道:“叶长亭,算你跑得快。” …… …… 夕阳西下,思尘跟着师叔慢悠悠的北上。 此刻夕阳照在叶长亭身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再加上叶长亭一身白衣,这让在身后的思尘看的痴痴的。 小时候谁没听过几个关于江湖的故事,而作为剑阁弟子,更是听的多了。虽说是故事,但思尘从来都是当真的,以前师兄弟们笑话他,现在师叔的样子不就和故事里一模一样么,白衣仗剑潇洒的行走在夕阳中,怪不得天底下有那么多女子喜欢师叔。 紧了紧身上的包裹,思尘咧嘴一笑,对背上的古剑不思尘说道:“总有一天,咱们也要像师叔一样,天下不平事一剑足矣,要是实在不行,两剑三剑也不丢人。” (本章完) 正文 第185章 一样的江湖,百样人 其实仔细算来,叶如晦从开始练武到现在,在一定程度上来讲,郭硬对他的影响甚至比老师的老师大。他见到的第一个武道高手便是郭硬,见识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比斗也是那处渡口亭外的比斗。就连剑术通神的叶长亭其实也比不上郭硬,那种意义,不是修为高低能够体现的。 不过现在看来,叶如晦早已经不是那个夏天仍旧穿棉衣的少年,武道修为也已经到了第三境,比之当初的郭硬也不逞多让。而郭硬也早就跨过第三境,踏足第四境了。 此刻两人相逢,出人意料的没有多说话,掌柜去给郭硬收拾屋子,伙计在后厨帮忙,于是这里就剩下这两个按道理算是互不相欠的人。 一时间场间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叶如晦指了指桌上那坛仍旧还有大半的酒水,轻声问道:“喝两碗?” 郭硬自顾自去柜台处挑了一坛看价钱不算便宜的陈年花雕,提过来之后,才沙哑着说道:“你请。” 叶如晦笑着点头,主动为郭硬倒酒之后,看了两眼郭硬手里的鬼刀,才开口问道:“那啥李扒皮,怎么回事?” 郭硬皱了皱眉头,喝了一口酒,才随意的说道:“之前过来的时候心情不算好,听这些锣鼓声听的烦,又听说这老东西不是什么好人,索性杀了,省得恶心。” 叶如晦满脸无奈,现在他都怀疑是不是这类高手都喜欢随便杀人,在南唐遇见的青衣女子和冷寒水都是这个脾性,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仿佛想起什么,叶如晦开口问道:“上次碰见你也没好意思问你,你不是考书院去了么,怎么在这里?” 郭硬摇摇头,“书院每代只收一个弟子,这一代的弟子是柳青那个娘们儿,自然不能收我做徒弟,至于我出现在这里,不过是一直被追杀追到这里罢了。” 叶如晦讶然道:“柳青是女的?” 郭硬冷笑道:“我有说过他是男的?” 叶如晦识趣不再追问,不过是欲言又止。 郭硬仿佛是知道叶如晦要问什么,自嘲笑道:“朝廷的人也不都是些没用的泛泛之辈,刑部供奉的江湖高手里很有几位十分扎手,离第五境的宗师境界也只是差一口气的事情,我能活着到这里也不算丢人了。等跨过边境,到禅宗见过不与,我便要北上了,大楚这边的仇人死的差不多了,等有命从北匈回来,也就剩下许世离了。” 叶如晦淡淡开口说道:“你这又杀了个人,依刑部那些人的手段,会不知道是你做的?” 郭硬喝了口酒,不在意的说道:“知道又怎么样,这里离东越只有一步之遥,我还不至于连这段路程都逃不掉。倒是你,我看你气色不错,病应该是治好了,又跟着许世离去了趟南唐,怎么说都该是有了官身的人。我还听说叶长亭放出话来,说是要是有人为难有个叫叶如晦的小子,他不介意亲自和他讲讲道理。怎么?你什么时候和这白衣剑仙搭上线了,你该不会是他儿子?” 叶如晦微微一怔,苦笑道:“我不就是在南唐拒绝了他么,也不至于这么坑害我,这等高人的心思的确一点也不好猜。” 郭硬难得开怀道:“也是,这个叶长亭不知道树了多少仇家,他这一放出话来,你这小子可就要倒霉了。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想出名的游侠侠客。” 叶如晦喝了一大口酒,倒也不觉得是如何不幸之事,只是觉着之后的路好像不是那么好走而已。 就在两人喝酒间,有个女子踏进这处客栈,客栈本就不大,平时也没有什么外乡人逗留,因此掌柜才能只请一个伙计,本来除去叶如晦,也就只有二楼有两个客人,此刻算上郭硬都已经算是实在罕见的热闹光景了。 此刻门外又有人要住店,便是实在让掌柜吃了一惊,抬头仔细看了看这名看年纪其实也就在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掌柜的总感觉有些眼熟,但总想不起来在哪看见过。那女子神色慌张的付过定金,跟着掌柜上楼,等到在二楼给这女子安排了房间,也就正是叶如晦隔壁,女子便闪身进屋,之后就不见身影 掌柜下楼的时候还一直在想在哪看见过这个女子。 郭硬上楼休息,说是要调理伤势,倒是让心疼这半坛花雕的叶如晦一个人自顾自继续在桌前喝酒。 掌柜凑到桌前,正准备提自己那坛高粱酒,就被叶如晦按住,倒了一碗花雕给掌柜,笑呵呵说道:“我请。” 掌柜爽利一笑,倒也不矫情,乐呵呵把酒碗端在鼻子前闻了闻,露出满足的神情,他这是小本买卖,本来也挣不了几个钱,平时解馋也不敢喝这些个要好些银子的酒,只能喝两碗高粱酒打酒虫,有些时候喝的多了,也都是心疼那几吊子银钱,此刻不用他花钱,倒也喝舒坦。 不客气的喝了好几大碗,这等老男人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要说这好酒就是好酒,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还是不假的。老哥我这幸幸苦苦攒了一年银子,也就是几坛酒钱罢了。老弟你说说,人活着是不是特别累?” 叶如晦喝了碗酒,仍旧是毫无醉意,轻声问道:“老哥就一个人?嫂子呢。” 掌柜脸颊微红,醉意阑珊,无奈道:“媳妇儿早些年害病死了,伤心是伤心,但还有个姑娘,好歹还有个盼头,这些年把姑娘拉扯大了,长得还算是水灵,和她娘挺像的。前两年镇子里有个路过的年轻游侠,背了柄剑。我也没觉得如何出彩,倒是这孩子非要跟着他,按照老哥看来,一个居无定处的江湖人有什么好的,那自然也就是竭力阻止。只是姑娘鬼迷心窍非要跟着,我也没办法,好话歹话说尽了总不能动手打,都是她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下得去手?最后也只得随她去了,好在这些年不时还给我来封信,知道她过得好,我也就宽心了。” 说道这里,掌柜忽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她,我说咋看着这么面熟呢。” 叶如晦不明所以。 掌柜压低了声音说道:“就刚刚那个姑娘,附近村子的,他爹经常来我这儿挑泔水,也就是李扒皮新纳的小妾。李扒皮死了,她怎么逃出来了,难不成是她杀了李扒皮?” 想到这里,掌柜吓得冷汗直流,嘴唇哆嗦道:“不行不行,我得赶快去报官,要不然说不定咱哥俩都活不了。” 叶如晦按住掌柜,笑道:“老哥糊涂,要真是她杀的人,不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敢在老哥这逗留?” 掌柜将信将疑,倒也没有坚持要去报官,只是希冀这女子早日离开,要是影响了这的生意,那该如何是好? 叶如晦见掌柜仍旧放心不下,转移话题说道:“听说这边军跋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掌柜缓过神来,瞧了瞧四下无人,才低声说道:“这些兵油子能有几个好人,咱们这里是小地方还有,没油水捞,也没有漂亮姑娘,大一点的郡县就不一样了,这些兵油子哪个不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不知道祸祸了多少老百姓。也就只有吴州城里有钱人多些,反而是太平些。” 叶如晦疑惑道:“不是说朝廷有规定不让随便出营地么,怎么朝廷都不管用?” 掌柜平静回答道:“这陵安离这不是还有些路程么,哪里管得了这里的事,管事的新亭侯没说话,哪个敢往陵安捅?” 叶如晦哦了一声,眼中晦暗不明。 掌柜感叹道:“听说这从陵安又来个王侯,接替了新亭侯的位置,只是一个老样子罢了。听老人们说,当年这支边军还能追着北匈蛮子打,如今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可能?可别闪了自己的腰。” 叶如晦喝了几口酒,低头不语。 掌柜怅然摆摆手,说了声老弟喝好,起身去处理一些琐事。便只剩下叶如晦独自一人对付这剩下不多的酒。 天色渐晚,叶如晦喝完最后一口酒,想着帮掌柜把门板安上,然后上楼睡觉,却不曾想门口一群大汉举着火把稀稀拉拉走到门口,张口就是问叶如晦有没有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叶如晦脑子还算清醒,知道是来抓白天那个女子的,于是看似“努力”的回想,在这群大汉不耐烦的眼神中“恍然大悟”。 指了指门外,说是白天看见有个女的慌慌张张往城门口去了,现在只怕已经出城了。 领头的一名汉子冷声道:“要是知道你这小子在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叶如晦低着头,装作很害怕的样子。 汉子冷哼一声,带着人转身离去。 上好门板的叶如晦,转身上楼,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看了一眼旁边这间房间,知道门背后有个女子正慌张得心神不宁,微微摇摇头,推门进屋。 (本章完) 正文 第186章 坐怀不乱叶如晦 (从一章两千字到三千字,我努力达到一天两更。) 回到屋里的叶如晦也没有着急睡下,而是点了灯好好看了看刀谱,等到约摸要到子时才睡下。 只是才睡了没多少时候,便迷迷糊糊的听见门外有人在敲门。 披了件衣服点了灯,叶如晦这才去开门。 敲门的是傍晚那个年轻女子,也就是李拔皮那未过门的小妾。 命运多舛的女子进屋之后,也不说话,扑通一声跪下,泫然欲泣,看起来是极为可怜。 叶如晦看到如此场景,微微一怔,无奈道:“姑娘这是为何?” 年轻女子不说话,这让叶如晦手足无措,不过好歹是记得去把门关上。 再度回到桌前,叶如晦把女子扶起来坐到桌前,她才抹了抹眼角,轻声说道:“多谢公子相救,要不是公子,小女子此刻怕是又落到那堆坏人手里了。” 叶如晦自然知道这女子说的是傍晚时分自己那番话引走了前来寻她的汉子。 微微摆手,叶如晦看了两眼这女子的相貌,这一看才现这女子的相貌还真是不错,在他遇到的女子里,算是不错的,收回视线,拿起水壶,倒了杯水,不在意开口说道:“都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上心。” 想了想,叶如晦转而问道:“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家里狠心把你卖给别人做小妾。” 说起这个,女子眼眶微红,哽咽道:“小女子叫顾雨,家就在这附近不远的村子里,去年村子遭旱,收成不景气,连带着今年该交的租子没交得上,爹爹看我还有几分姿色,也就想起把我卖到镇上,不仅能抵租子,家里还能有几十石粮食,今年反正是不愁吃了。我本来也就是认命了,嫁到李家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吃不愁穿,李老爷这个年纪了,还能活多久,等李老爷死了,大不了当一辈子寡妇,都无关紧要的,能活下来就行,只是这轿子才到门口,就说是李老爷被人给杀了,我大起胆子掀开盖头,就只是看到李老爷的头在一边,身子又在一边,两颗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看起来实在骇人,我仔细想了想,这还没过门呢,就守了活寡,我虽然不介意,但是李家肯定会说我是丧门星,以后的日子过得也难,于是我就趁乱捡了两件值钱的物价,从后门逃出来了,天黑了也出不了城,只好找家客栈栖身,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来了,要不是公子,恐怕我就被他们给抓回去了。如此大恩大德,小女子真是无以为报,如果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 开始还默默倾听的叶如晦听到后来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尤其是顾雨最后一句更是让叶如晦猛然一惊。 被吓的不轻的叶如晦慌乱起身,摆摆手说道:“姑娘真的使不得,都是举手之劳,真的使不得。天色不早了,姑娘早些回去休息。” 顾雨幽怨道:“公子莫不是嫌弃我赃?” 叶如晦摇摇头。 叶如晦是真不清楚为什么书里写的故事会生在他身上,若是他帮着报了什么杀父之仇都还好,可就是这样也没必要以身相许? 顾雨一边笑着一边用那只完全不像是寻常农家女子的青葱玉手往腰间伸去,看样子就要解了衣裳。 叶如晦连忙用手挡着眼睛,正色道:“姑娘请自重。” 那女子调笑道:“公子莫不是那种迂腐读书人,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叶如晦挡着眼睛,不知道女子的眼神看向的是他身上何处地方,只顾着说道:“虽然学问不高,但书里圣人讲的非礼勿视还是记在心上的,一刻不敢违。” 房屋里忽然没了声响,叶如晦只当是顾雨在脱衣裳,又不敢果真去看,只是一个人絮絮叨叨给这个女子讲道理,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到女子要自爱,总之是能说的都说了。 良久之后,才听到她噗哧一笑,“公子,睁开眼睛,我逗你的。” 叶如晦将信将疑,慢慢睁开眼睛,顾雨坐在桌前,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可怜的样子。 叶如晦苦笑道:“姑娘这玩笑开的大了。” 她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冷笑道:“我老实跟你说了,我其实是捡回来的,家在哪儿记不清了,那个名义上所谓的爹是怕他那痴傻儿子娶不到媳妇儿,才把我养大,算是童养媳。准备过两年就让他儿子娶我,只是今年遭了灾,活不下去了才生出了把我卖出去的,一来可以渡过难关,二来那些多余的粮食也够他那儿子再找个穷苦人家的姑娘了,算盘打得不错。只是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嫁给她那儿子,又凭什么让我嫁给那老头子,我才十七岁,就要守一辈子寡?” 叶如晦不去回答,反而问道:“那之后呢,之后打算去哪?” 女子看了眼叶如晦,说道:“当时他们捡我的时候,我身上还有块玉佩,我问了镇上的老先生,说是东越那边的东西。等风声过去之后,我便出城去东越寻亲。不过现在,你要保护我。” 叶如晦笑了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有能力保护你,我傍晚在客栈门口碰见的那帮人,一样是不敢招惹。” 顾雨伸手指了指叶如晦的那柄普通铁剑,讥讽道:“公子演的真假。” 说完这句话,顾雨便自顾自的走到床上躺下,说是晚上就睡在这里了,要安全些,至于叶如晦,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和她睡一起,介意的话就自己睡在地上。反正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让叶如晦自己看着办。这让叶如晦没有丝毫办法,怎么都想不出天下女子还有这般不要脸的,最后也只得一夜无眠。临近天亮时分,叶如晦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睡着了都一脸戒备的顾雨,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姑娘是把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了,不然若非不得已,谁会睡在一个陌生男子屋内先前的试探,八成也是无奈之举。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雨不管白天黑夜都在客栈里,不敢出门。倒是叶如晦期间出门逛了好几次,闲来无事他和郭硬互相谈论武道,郭硬对他也不藏私,一番见解对叶如晦颇有帮助,只是最后听说叶如晦会他这一刀刀意,也只是有些惊讶,让叶如晦演示出来之后,还主动出声为叶如晦解决了不少不足之处。其余空闲时间也是和掌柜的插科打诨,日子算是过的不错。不过等到夜晚回到屋里,顾雨憋了一天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便开始在叶如晦耳朵边碎碎念,也不管叶如晦心情如何,开始他还能耐着性子和她谈些这里的风土人情,到后来实在是说不了,话也就越来越少,可顾雨仍然兴致勃勃。好在叶如晦也不傻,思来想去总算是找到了好方法,白天出门去买了些不算是如何名贵的胭脂水粉,等到晚上拿给顾雨,果然这女子就把注意力转移到胭脂水粉上了,让叶如晦好好安静了两天。不过也没几天,女子的兴致从胭脂水粉移到了叶如晦身上,一条条的问,从家乡到年龄,甚至是有没有心上人,事无巨细,让叶如晦一阵无奈。 这让叶如晦见识了女人那张嘴是如何如何厉害。 就这样过了半旬时光,郭硬伤势渐好,说是要准备启程,问叶如晦愿不愿意同行,叶如晦想及自己屋内的顾雨,终究是没有狠下心来丢下她,只是让郭硬先走。郭硬临走之前将自己的刀式全部告诉了叶如晦,说是他八成活不了多长时间,但是也不愿意死了刀法失传,索性传给叶如晦这个天赋不低朋友,以后他成名了说上一说郭硬的名字也就是了。 叶如晦晚间回到客栈,仍旧是在灯下看看刀谱,顾雨从叶如晦手里抢过来他才买的胭脂,翻了几下也就不再看一眼。托着腮看了两眼叶如晦,笑问道:“真不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是怎么想的,名字都要取两个,那我到底是叫你叶城好呢还是叫你叶如晦好呢?” 没工夫搭理她的叶如晦头也不抬,“随便。” 女子嘻嘻一笑,“那我叫你小叶子好了。” 叶如晦抬起头看了两眼顾雨,想着她自己要比自己小几个月,忽然转念一想,好像还有两个月自己就十八了,大楚男子十八及冠,是成年的象征,及冠之后便可入朝为官了,不过及冠礼向来都要由长辈施行,到时候还要由长辈赐字,叶如晦的字早些年先生就已经赐下,也算是先生有先见之明,至于这及冠礼,虽说是家里的长辈施行才算合情理,但叶如晦现在怕是只有院长师叔或者是老师的老师施行了。只是两个月之后自己不一定在哪里,这及冠礼怕是也就算了。 叶如晦忽然出声道:“咱们明日出城,我送你去东越。” 早就想着出城的顾雨没有叶如晦想象中的兴高采烈,反而只是低声点头,他哪里知道女子的玲珑心思,只当是顾雨舍不得这里,有些离乡情结。 顾雨只说了句累了就上床歇息,全然不管叶如晦,叶如晦惊异于时间尚早,倒也是没有多说,只是一个人又看了两个时辰的刀谱才吹灯在门口不远处躺下。 躺在床上的顾雨睁大眼睛,久久睡不着,偶尔转头看看叶如晦,眼神里尽是幽怨。 (本章完) 正文 第187章 大侠 (看了看各位的书评,有的哥们说是一天一章挺好,不断就行,有的哥们说是有一天两章,偶尔再爆,唔,我选择后者。对了,有什么意见我可能不是都看得见,要是有意见,我在书迷群等着你们来提啊。附带群号:oo。最后各位多投票哈。) 清晨时分,叶如晦收拾妥当,下楼和掌柜告别,掌柜转眼看了两眼跟着叶如晦的顾雨,想了想,凑近叶如晦耳畔低声说道:“老弟可想清楚了,这个姑娘可是个烫手山芋,老弟就不怕?” 叶如晦微笑点头道:“不碍事的。” 掌柜叹息一声,随即释然道:“也是,老弟此番立马出城去,等过两日,自然也就甩开了来找她的人,老弟放心,老哥我能帮你拖上一拖就尽量帮你拖一拖。” 叶如晦点头答谢道:“那就有劳老哥了。” 出城之前,多日未出门的顾雨终究没有按耐住少女心性,在城里好好的逛了逛。 本来打算清晨时分就出城的叶如晦硬生生捱到了日上三竿,仍旧是没有出得城去,不过好在他本来脾气就不坏,也没有如何生气,只是有些无奈,顾雨逛街,多是看而不买,却又喜欢到处逛逛,这让一直跟着的叶如晦苦不堪言。 等到临出城之前,顾雨总算在一家不算是很大的饰店门口停了下来,犹豫再三,期间看了叶如晦好几眼,才下定决心踏进这间铺子。 铺子老板是个姿色不错的中年女子,眼光毒辣,看着顾雨盯铺子里某支簪子目不转睛,马上殷勤的开口介绍。说的是天花乱坠,让本就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顾雨心神摇曳。 好在顾雨看得出这支簪子价值不菲,她本来就囊中羞涩,本就不多的银子万万不敢随意花销,不然以后遇到棘手的事也无银钱周转。 叶如晦看了两眼这支簪子,这支玉簪子,看样子是典型的东越手艺,只是玉料不算上佳,不然舍了小百两银子拿不下来。 顾雨看样子很喜欢这支簪子,只是没好意思开口说要,倒是叶如晦自然而然的开口让老板娘包起来。 老板娘一边包着一变笑呵呵对顾雨说你相公对你真好。三言两语就让顾雨羞红了脸,虽是这样,顾雨还是没有开口否认。 叶如晦淡然一笑,并不言语。 走过不算高大的低矮城门,两人出城。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摸盏茶时光,顾雨总算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叶子,你去东越做什么?” 叶如晦放慢脚步,好等顾雨跟上来,才笑道:“和你一样,都是找人。只是随便走走看看,不出意外的话,这趟回家。可就没那么闲了,家里的事该上心了。” 顾雨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人哪里有忙的时候。” 搞不清女子脾气为何说变就变的叶如晦指了指顾雨头上的簪子,笑道:“可别忘了,你这簪子还是我给买的。” 顾雨恼怒道:“大不了还你就是!” 不过说归说,顾雨还是没有半点要动手取下簪子的想法。 又是一段短暂的安静,顾雨还是压抑不住话唠的天性,再度开口说道:“小叶子,你看你背把剑,该不会只是装饰,我可听村里的人说过了,那些背着剑的一个个都是顶天的大侠,不过我看你嘛,不像,一点也不像。” 叶如晦淡然笑问道:“怎么个不像法,那你说说要怎么才像大侠?” 顾雨笑了笑,一双好看的柳叶眉仿佛有灵性的动了动,才回答道:“大侠啊,就要是那种看见有人被欺负就挺身而出,一剑就把坏人杀的片甲不留,这才叫大侠嘛。” 叶如晦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这要是依你这样说。一遇见不平事就拔剑相助,倒不说是不是每次能够打得过,就算都打得过。杀了这么多人,是不是要被抓进大牢里了?大楚律摆在那里,约束不了不些飞来飞去的高人。一来是这些高人不屑于杀些平民百姓,二来就是这些高人实在不好抓。只不过你说的这些大侠嘛,估计就得在大牢里呆一辈子了。再说了,这些大侠也不见得是孤身一人,你杀了这些人,还不得招惹些仇家,不说去针对自己亲人,便是趁你不注意,在你水里下些药,任你修为再高也是个死字。当然,我说这些,都是说的你认为的大侠,真正的大侠就不会如此了。” 顾雨疑惑问道:“那真正的大侠是怎样的?” 叶如晦微微一怔,笑道:“唔,怎么说呢,天机阁榜上的那十个人,每一个都算是大侠,别说衙门,就连陵安那边都要头疼,你自己想想,武道修为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不想死磕,谁能有办法留下?到底不是所有人都像叶长亭一般不要命的往皇宫去,算了,说多了你也不懂,只是你记着,真的大侠是不会在这儿跟你说这些的。” 顾雨噗哧一笑,“那就是说你不是大侠喽?” 叶如晦转头看着远方,忽然说道:“顾雨,我要是现在扔下你,你怕不怕?” 顾雨冷哼道:“大不了我一个人走到东越就是,我有手有脚,还怕你不成。” 叶如晦不再说话,只是停下脚步。 顾雨瞪大眼睛,“小叶子,你要做什么?” 叶如晦视线投向远方,眼中难得有几分戏谑。 马蹄声响起,一行十几骑疾驰而来,马蹄溅起一阵烟尘,顾雨看了一眼为的那名汉子,脸色大变,连忙用手挡住半张脸,希冀这十几个汉子不是冲他而来。 叶如晦看了两眼为的那名汉子,正是那日傍晚向他询问顾雨去向的汉子,当时叶如晦编了个谎话骗过他,然后得了半旬时光安宁,今天被这群人现其实也是意料之中,顾雨大张旗鼓的在城中乱逛,必然会引起别人注意,叶如晦之所以不阻止,一来是因为并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而来则是实在不想打搅顾雨的兴致。 汉子提了一根中原不常见的铜丝绕柄狼牙棒,此刻看见找寻了多日的顾雨,狞笑道:“你这鬼丫头,既然嫁进李府了,就算是守寡你也得守一辈子,你想和这小白脸远走高飞呀,这怕是不行。” 顾雨脸色惨白,把头转过去看了两眼叶如晦,现后者无动于衷,大抵是知道不是这十几人汉子的对手,顾雨面如死灰,早该知道这个长相清秀的小叶子是个像读书人多过大侠的富家子弟,自己便不该抱有幻想小叶子能够救下他。 汉子转过头来,看了看叶如晦,再度冷笑道:“爷爷早说了要是敢骗我,我就要你小子好看,你这小子哪里来得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和这鬼丫头私奔。” 叶如晦没来得及开口,顾雨便抢先说道:“和他没关系,你要带就带我走。” 叶如晦看了看已经是泪流满面的顾雨,笑着问道:“这算是强抢民女,没有王法了?” 只当是叶如晦抹不下面子还在死撑的顾雨猛推了他一把,带着哭腔说道:“你走啊,装什么大侠,你有几条命可以装啊,快走,别作傻事。” 汉子身后的一众大汉哄然大笑,本来这种事他们这些年也没少做,上一个这样卿卿我我的一对男女便是直接被他们把男的一矛捅穿了心肺,女的更是被活生生逼疯了,逼疯之后不也就便宜他们兄弟了么?至于事后如何善后,自有李老爷负责,他们操哪门子的心。 叶如晦哭笑不得,低声安慰道:“没事的。” 顾雨可能是觉得两个人分别之后肯定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也就不在意之前一直保持的形象,破口大骂道:“滚呐,滚呐。” 高坐在马背上的汉子眯眼道:“爷爷可没让这小白脸走。” 顾雨知道自己被抓回去之后,最多是被污了身子,决计没有性命之忧,而叶如晦注定难逃一死,正想着怎么开口求求这个汉子,却被叶如晦一把抓住手,更让人不解的是这个明明已经身陷绝境的清秀年轻人还笑着说道:“我虽然不是真正的大侠,但勉强算的上你口中的大侠。” 然后叶如晦便将背后的铁剑取下,看了看这剑鞘都是普通木头所做的寒碜铁剑,他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找柄稍微好些的剑。 那领冷笑着挥手,身后的一个提刀汉子拍马而出,当空朝着叶如晦的头颅,他甚至都已经能够遇见这小白脸脑花四溅的场景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便让顾雨一生的念念不忘。叶如晦只是轻易便夺过这汉子手里的刀,随意扔出,直接捅穿了这汉子的胸膛,复而在这为的汉子还没反应过来,那柄寒碜铁剑出鞘,只是一剑便削下了这汉子的头颅,硕大的头颅飞在半空,洒了一地鲜血。 提气升到半空中的叶如晦看了看身后的顾雨,之后便是毫无悬念的屠杀,十几名汉子皆是被一剑解决,期间一人试图逃跑,被叶如晦一剑洞穿身体之后,剑身上的凌厉剑气连带着搅烂了他的五脏六腑。 落地之后的叶如晦忽然想起个事,怪不得才子佳人小说里英雄救美是必备桥段,今日自己亲身体验了一把原来才现是有道理的。 收剑回鞘的叶如晦笑了笑,这江湖原来也是这般有趣。 (本章完) 正文 第188章 赢鱼 (唔,号开始两更了哈。) 叶如晦毫不费力的解决了追兵,这固然让顾雨看得目瞪口呆,但却是又生出忧虑,这次能够轻松解决,下一次势必会更加危险,她到现在心里想的已经生了变化,是宁肯自己被抓回去却仍旧是不愿意叶如晦收到伤害。 叶如晦看出顾雨眼中的忧虑,安慰道:“放心,就算还有下一次,我一样保证你安然无恙离开,再说了,过不了多久,咱们便要穿过边境,到时候便不用担心了。” 顾雨哦了一声,算是放宽了心,但是也不多言。 叶如晦笑了笑,只是思及那对先生与学生,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平安到底陵安了,毕竟先生信里说,这先生是高师叔变法的成败之因,有多重要,可见一斑。他原是打算亲自护送的,但院长师叔显然是早有把握,让他不必担心。等到静下来的时候,叶如晦有些时候对自己的高师叔还是挺佩服的,变法之难已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历朝历代,成功的寥寥无几,而就算成功了,大多下场也很凄惨。若不是如此,想来先生也不会在身后都为高师叔谋划。 原本以两人脚力,少说也要再过一旬时光才能到达边境,只是越往东走,这人烟越少,有时候走了一天都未必能见到人影,倒不是说这里不适合居住,只是大楚地域实在广阔,相对而言这北地的居住条件自然没有江南水乡好,人少也是正常。好在叶如晦在前些日子路过一座小镇的时候购买了不少干粮,倒也不用担心吃的问题。 只是这一路走来,白天都还好,晚上可就没那么好过了,这荒郊野外,叶如晦尚且能够找颗大树便能凑合过一夜,可顾雨是女子,便不是这么好解决的了。 向来讲究儒家礼仪的叶如晦一向恪守着男女授受不亲,只不过有次半夜打坐醒来,不经意的看见顾雨一个人冷的直抖,叶如晦好意脱下外衣给她,顾雨却倔强的拒绝,这让叶如晦实在没办法,只得靠近顾雨用内气为顾雨驱寒,时间长了,叶如晦惊异现自己气海的内气有了增长,虽然不多,但是怎么说也是聊胜于无。 这样的日子在这日午后宣告结束,一路行来修为越稳固的叶如晦心情不错,在一处山脚的清潭打了几皮囊清水,凑合着对付了午饭,叶如晦抬头看了看两眼山上,隐约在山中看到红墙青瓦。 微微一怔,虽说吴州接壤着东越,算是大楚境内僧人寺庙最多的州郡,可这一路行来,寺庙都是建在人烟密集的地方,鲜有建在这等地方的。起身拍了拍身上,叶如晦淡淡开口问道:“去看看?” 顾雨点头,并未反驳。 两人沿着一条青石小道拾阶而上,虽然是午后,但也不觉得如何炎热,反而是感觉阵阵清凉。顾雨跟在身后,眼中神色复杂。倒是叶如晦走走停停,并不急于登山。登山兴致不高的顾雨盯着叶如晦的背影,忽然有些失落忧伤,只是为何会这样,顾雨也想起不清楚。 走了盏茶功夫,叶如晦忽然看见山腰处有一方大小约莫在方丈之间的寒谭,而离寒谭不远处则是一间不大的竹屋。叶如晦靠近这方寒谭只觉得寒气迫人,定睛一看,居然深不见底,饶是他都看不清潭底。 正准备收回视线的叶如晦却骇然现,这潭中似乎有一物在潭中游曳,只是一闪而逝,叶如晦看不清楚,只是看形状好像古籍山海经中里记载的异兽嬴鱼。 山海经里所载异兽甚多,就拿嬴鱼来说,说是这等异兽见则则有大水,只是世间几乎不见这些只存在于古籍中的异兽,大多只是当作神话故事看待罢了。 叶如晦收回视线,看了看一旁的竹屋,他没打算打扰这竹屋主人,径直准备继续登山,倒是顾雨难得开口说道:“这处潭水如此寒冷,想来是夏日乘凉的好地方。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鱼。” 叶如晦笑了笑,打趣道:“这潭深不见底,若是不小心掉进去了,倒是怕是把小命都丢了。” 顾雨冷哼一声,“强词夺理。” 叶如晦一笑置之,却现那间竹屋的竹门缓缓被人推开,有个须尽白的中年道士踏出之后,温和笑道:“来者是客,二位施主不进来喝杯野茶?” 叶如晦有些惊讶,若是说这竹屋里走出的是个僧人,哪怕不是僧人,是其他人,只要不是道士,都让叶如晦能够接受,可这山中明明有座寺庙,为何这山腰处有个道士结庐而居? 叶如晦疑惑问道:“道长居住在此?” 白道士慧心空明,温和说道:“山中那处古刹里的高僧尽是得道之人,自然不会介意贫道在此。” 叶如晦想了想,看了看这个虽是须尽白,但面容也只是看着如同一般的中年男子的道士,还是开口问道:“道长可知这潭中异物?” 白道士笑了笑,“施主是看到了潭中那尾鱼?” 叶如晦惊异道:“可真是一尾赢鱼?” 白道士摇摇头,叹道:“其实不然,只是柄通灵利剑罢了。” 叶如晦有些不解,走近这白道士之后,与白道士面对面坐下,才开口说道:“请道长解惑。” 白道士也不藏私,只是感叹道:“世人都说世上有十大名剑,但不知我道教也有三柄历代相传的名剑,这潭中的赢鱼剑便是其中一柄,据我教典籍记载,先辈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潭中曾遇见一尾可能算是世间最后一条赢鱼,古籍说是遇见赢鱼世间必遭大水,这位先辈为了苍生百姓,与这条赢鱼斗法三天,才总算将其斩杀。后来念其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异兽,便用斩尸法将其魂魄打入随身携带的古剑中,成为剑灵,并历代相传,这就是赢鱼剑了。” 叶如晦继续问道:“可为何又到了此处?” 白道士摇摇头,无奈道:“此剑被供奉在道教祖庭终南山八百年,可有一日被人带走了。带走这柄剑的人实在太强,倾尽我教高手,仍旧是留不下他。更为重要的一点则是,此剑自那位先辈之后被无任何一个道家后辈能够将其拔出鞘,但在那人上山之时,此剑便出阵阵剑鸣。等到他拿到手上时,更是轻易拔出。” 叶如晦心中隐隐有了头绪,大约知道是何人了。 白道士点头,平淡微笑道:“施主所料不错,拿走此剑的正是剑仙李青莲。当初他上山拿走此剑时,长辈们虽说有些气愤,但念在是古剑择主,倒也没有深究,只是和李青莲约法三章,在他死后,赢鱼要归还终南。好在这位剑仙算是气度非凡,也答应了。只是之后李青莲身死之后,这柄赢鱼倒是不知所踪。贫道奉师命曾上青城山讨要,只是赢鱼也不在剑阁。为了不辱师命,贫道走遍大楚,总算在此处找到这柄赢鱼。只是赢鱼早已通灵,若是它不愿跟贫道回去,贫道也无法把它从潭中打捞起来。索性山中也无大事,贫道得以在此结庐二十年,希冀有一天能够把它带回去,重归祖庭。” 叶如晦点点头,倒是不怀疑这道士所说的真假,只是心中对这个叶长亭前的剑道魁又多了些钦佩。道教祖庭终南山虽说不入世间四大宗门之列,但底蕴一点不比这四大宗门差,要知道,大楚王朝名义上的国师,这些年则是一直都出在终南山。 白道士转过头,看向叶如晦,忽然说道:“不过施主能够看到这柄赢鱼,想来施主剑心通透,应该算是个剑道天才。” 叶如晦摇摇头,轻声道:“道长缪赞了。” 白道士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潭中,笑道:“贫道修道已愈百年,这些年所见剑士不在少数,论资质也只有剑阁的叶长亭能够稳压施主一头,此人在剑道方面的资质,倒是和那李青莲一般无二,甚至还要高过一头。当年李青莲上山取剑时,贫道虽是稚童,但仍旧折服于他的无双风姿,二十年前上剑阁时有幸见到叶长亭御剑千百的壮阔景象。前后两代江湖剑道魁,皆是气态无双。至于施主,十年二十年之后,未必不能登顶剑道顶峰,成为这第三代剑道魁。” 叶如晦越惊异于这白道士的话,便越想听这道士讲。倒不是说想听道士夸赞,实在是这等仙风道骨的仙长不是那么容易碰见的。 忽然一声像是鸳鸯的叫声响起。 那白道士微微一笑,复而蹙眉,继而大笑道:“不枉贫道等了二十年。” 此刻潭中有一尾背生鸟翼的怪鱼破潭而出,带起滔天波浪,白道士手腕微微一抖,以气机成网,从上往下要罩住这尾赢鱼。 赢鱼飞到半空之后,鱼身化成一柄通体晶莹通透的长剑,带着一股凛冽剑气呼啸而来。 白道士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贫道还不曾想到,剑身上还有李青莲的剑气。” 带着几乎算是全盛时期李青莲倾力一剑的剑气的赢鱼剑毫不费劲的便穿透了这张大网,似乎是有些不屑,赢鱼掉头再回潭中。 白道士苦涩一笑,却不言语。 倒是顾雨被吓得脸色煞白,紧紧抓着叶如晦的衣袖。 (本章完) 正文 第189章 此剑西来 (第二章晚上来。) 结庐而居在此二十年的白道士直到今日才算真正的明白,就算这柄赢鱼剑离潭,他也带不走这柄剑。 剑仙李青莲本就是惊才艳艳之辈,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他便是绝对的天下第一人。哪怕身死道消这些年,所残留的剑气仍旧让这个修道百年的白道士无计可施。 白道士眉头微皱,传说当年李青莲的修为已经达到的第六境巅峰,世间已无人能够与之匹敌。他之所以身死是因为觉得作为剑道大山阻挡了太多剑道后辈的路,才选择自创。而另外一种说法则是,李青莲其实已经脱了第六境,修为达到了前无古人的第七境。此事说起来骇人听闻,白道士实在不信,只是今日这赢鱼一剑则让他有些动容,他已然迈出那一步,修为实在是不算低,却是仍旧不是这道残存剑气的对手。 赢鱼重返潭中之后,并未第一时间消失,而是在水面浮动,偶尔惊起些水花,显得挑衅意味十足。 白道士苦涩笑道:“世间只怕也只有叶长亭才能够降服这柄赢鱼了,贫道一直以为是高估了李青莲,今天才算明白,其实是一直低估了他,剑仙之名,受之无愧。” 叶如晦站在一旁,震惊的无以复加。他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李青莲的厉害,前些时日在南唐,叶长亭就曾和李青莲的残存剑意有过一战,当时叶如晦在现场,还有所感悟。但其实那道剑意还有善意,与叶长亭对敌之时尚未表露出杀意,而这次这柄算是李青莲的佩剑赢鱼所携带的剑气则是更为纯粹,李青莲对敌无数,无论是剑招剑意都是世间巅峰,赢鱼作为这剑意载体,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战胜的。 叶如晦开口说道:“倒是可惜道长这二十年光阴了。” 白道士笑了笑,温和笑道:“也不至于,贫道居住在此二十年,晨时观朝阳,黄昏观晚霞。虽是修为没有如何长进,但总算是比之在山中实在是悠闲的太多了。” 叶如晦自肺腑的说道:“道长真性情。” 白道士起身,反身进屋内拿出一套茶具,重新坐下之后,笑道:“与施主相逢,即是有缘,贫道还有几两山中野茶,正好与施主同饮,也算是结个善缘。” 两人对坐,白道士拿出一个粗糙木盒,轻轻揭开之后便是茶香扑鼻,就是顾雨都凑上前来,想看看是何等茶叶。 白道士拿了两撮放在茶杯中,在一旁升起小炉烧热水,这才看向顾雨,略带歉意说道:“对不起这位女施主了,此茶男子喝得,女子倒是喝不得。只是其中缘由,贫道实在无法详细阐述。” 顾雨摇摇头,在叶如晦身旁坐下,倒是不在意。 白道士看了看叶如晦,乘着烧水的功夫淡淡说道:“其实世间剑士大多逃不出一个戾气二字,李青莲天纵奇才也仍旧是没有逃出这个槛,不过贫道观施主则是不然,施主眼中清澈,实在难得。” 叶如晦摇摇头,“李前辈是这江湖剑道第一人,若是妄自评论,实在有失公允。” 白道士也不恼怒,温和开口说道:“我道教这些年也出了不少剑士,不过资质平庸,难言有所成就。其实这江湖剑道算去算来,也仅是一人两人的天下,叶长亭之如李青莲,又或者是你之如叶长亭。到底是惊才艳艳的剑道天才少了些。剑道实在是越凋零,要放在数百年前,剑道如何是这个样子?” 叶如晦想了想,轻声道:“非人力可为。” 白道士笑道:“好一个非人力可为,都是天意罢了。” 微微一顿,白道士感叹道:“所谓万物盛衰终究是在四季轮回之中,水满则溢的道理贫道不是不知道,但有生之年贫道还是想见识一下剑道鼎盛的那些光景。” 叶如晦出声安慰道:“世间剑士不在少数,会有这么一天的。” 白道士神色落寞,其实他年轻时候也是立志要成为像李青莲那样的绝代剑士,甚至想着有一天能够提剑亲自夺回赢鱼,只是修剑数年,剑道修为停滞多年,后来上青城剑阁时更是见到尚未成名的叶长亭便可御剑千百,后来下山到此才渐渐放下执念,不再习剑,道教典籍多存养生之法,是以他能以第五境的修为活到百岁却未见老态,只是越是这样,他才越希望这江湖剑道再次繁盛起来,也算是了了他心中一愿。至于为什么和叶如晦说这么多,除了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他所见资质不凡以外,大抵是因为他在此二十年,却实在是无人与他好好说过话,山中虽有僧人,但佛道理念本就不合,他虽在此寄居,但佛道相谈本就是鸡同鸭讲,谁也不服谁,就算他多说也是无益。 …… …… 水已沸,话已了。 两人饮茶不语,却又是一道鸳鸯的叫声响起。 白道士抬头一看,现那柄赢鱼再度破潭而出,在半空盘旋。 此刻剑身上剑意激荡,笼罩场间。 白道士疑惑道:“贫道在此二十年,一次未见这赢鱼离潭,为何今日得见两次?” 叶如晦也是蹙眉,看向这柄现在已经变成长剑的赢鱼。 片刻之后,白道士忽然看向叶如晦,豁然开朗道:“灵剑有灵,待在寒谭多年,不甘寂寞,想要重现天日了吗?” 白道士眉头微皱,一把抓起顾雨向后飘去,只留下叶如晦一个人在此。在数丈之外的空地上落下之后,他朗声道:“施主小心了,赢鱼择主,也不尽是好事,此剑存有李青莲的剑气,施主要万分小心。” 早被一股霸道浩瀚的剑意笼罩的叶如晦早听不到外界声音,只是越惊异于四周这些凌厉的剑气,背后的那柄粗劣铁剑早四分五裂。 叶如晦微微闭眼,似是有些失神。 猛然睁眼,只见赢鱼分为千百剑向他刺来,每一剑都带着一股无匹剑意。 只是倾刻间,几乎是千百剑刺向他的身躯,一股股无法言说的刺痛让他苦不堪言,到最后叶如晦更是渐渐要失去知觉,身体渐渐冰冷。 等到最后一剑刺穿他的身体,叶如晦清楚的感觉自己怕是要死了。 忽然听得耳畔一阵炸雷声响起,叶如晦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一道身影正立在他对面,只是浓雾环绕,看不清样子,可叶如晦现赢鱼竟然无比温顺的在此人身边盘桓。 “李青莲?!” 叶如晦惊骇出声。 浓雾散去,一身青衣的男子显现在叶如晦眼前,正是赢鱼剑的主人李青莲。 李青莲看了两眼叶如晦,才轻声道:“原来有我的一丝剑意,只是这剑意之中分明有另一股不弱于我的剑意,倒是可以一战。” 叶如晦躬身行礼,“晚辈见过李前辈。” 李青莲摆摆手,直截了当的说道:“我留有两股剑意在世上,一股已经消散,另一股就是这最后一股,其实李青莲一生了无牵挂,倒是不屑于给后人留下些什么东西。只是临了临了却悟出这一不属于尘世的一剑,倒是不能免俗,想着留下此剑。我本意将赢鱼放在此寒潭,静待有缘人,只是你天资虽说不错,但看你修为实在太差,实在不能领悟我这一剑,罢了,倒是还是让它失传了。” 叶如晦低声道:“晚辈可以一试。” 李青莲冷笑道:“此剑胜过世间一切剑招,若无第五境的修为,连观看的资格都没有。你这第三境,只怕是片刻便被剑意搅得尸骨不存,命都保不住,拿什么试。” 叶如晦木然一惊,世间剑招尽有如此大的威力? 李青莲忽然叹道:“我这缕剑意马上便要消散,此剑失传已是定局,你可否帮我把赢鱼送还终南山道教祖庭。” 叶如晦点头道:“晚辈定当遵从。” 李青莲忽然仰天笑道:“若是再有二十年,李青莲如何会败给你这贼老天?” 此言一出,叶如晦明显感到周围剑意勃,竟然直刺天际,引的惊雷阵阵。 叶如晦正惊异如此异景,却只听得一声接剑,赢鱼破空而至,只是再也没有先前的凌厉剑气。 最后只是隐约听见远处传来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叶如晦再度睁眼,哪里还有什么李青莲,只是看见远处的白道士和顾雨,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古剑赢鱼,叶如晦微微一叹,复而内视气海,倒是气机翻滚。 (本章完) 正文 第190章 入城 叶如晦将赢鱼交给白道士,本来此剑便是李青莲明言要归还给终南山的,因此叶如晦也显得并不心疼。倒是后者一脸不可置信,继而热泪盈眶。 他守在这二十年,为的便是把赢鱼带回道教祖庭,只是今日赢鱼这一系列的表现,早让他做好了这柄剑要被叶如晦带走的打算,修道之人大多性子淡雅,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让李青莲将此剑轻易带走。既然是认叶如晦为主,他也不会强抢。不过毕竟是先辈遗物,又是镇教名剑,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倒是叶如晦,先前受了赢鱼万剑穿心,胸中气海一阵翻腾,此刻静下来才现自身境界越稳固,转过头去看了看已经是碎片的那柄铁剑,叶如晦尽是无奈怅然。 收好古剑赢鱼的白道士从怀里拿出一本秘籍递给叶如晦,温和道:“施主替我终南山取回赢鱼,贫道无以为报,只是这里有本算是道家养生的《太清真经》,不是秘传之法,倒是可以赠与施主,算是聊胜于无的谢意。” 叶如晦没有推辞,收好之后,告辞离去。 没了兴致继续登山的叶如晦转而下山,顾雨跟在身后疑惑问道:“不上山了?” 叶如晦轻轻点头,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转头看了看山上。那白道士仍旧是在远处微笑致意。 —— 说来也巧,宰辅大人今日才请了病假没来上朝,有辆马车便缓缓使进陵安城门,马夫是个长相一般的少年,车厢内是一个身材高大却白苍苍的老人,本来在看到城门之后好不容易有了点精气神的少年正准备好好驱车,却听到车厢里先生轻声道:“听雨,停车。” 一脸不解的林听雨把马车停在城门不远处,车厢内先生走出之后,便径直往一处小面摊走去,根本不理会身后的林听雨,林听雨压抑着自己对于这座巨城的好奇心,耐着性子跟着老人走到那处小面摊前。 有个老人等候许久。 老人身前还有半碗已经凉透了的面。 严明见一屁股坐下,没有理会这个已经等了不少时间的老人,转头吩咐摊主,“一碗阳春面。” 跟在身后的林听雨忙不迭纠正道:“两碗。” 摊主是个朴实的中年汉子,低声说了句好咧,不多时,两碗份量十足的阳春面被摊主端上来,说了句慢用,摊主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先前等着的老人被刻意冷落,也不恼,只是拿起筷子再继续对付这半碗阳春面。 看着这老人吃得欢快,严明见没来由的生了一肚子闷气,把手中筷子一放,冷笑道:“高老头,你倒是没心没肺。” 对着这对学生先生的宰辅大人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平淡道:“都这把年纪了,脾气还这么火爆。” 只顾着埋头吃面的林听雨才不理会这两个明显就是旧相识的两人,只是越觉得这陵安的面都要比吴州香太多。 宰辅大人这副平淡的样子更是让严明见怒不可遏,“高老头,要是老夫在年轻二十岁,也不见得不会动手。” 宰辅大人微微一笑,“不怕你。” 这数十年不见,相貌没怎么变化,但性子越沉稳的宰辅大人一时间让严明见有些意外。 宰辅大人轻声道:“讲点正事?” 严明见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宰辅大人笑道:“折子我已经递上去了,皇帝陛下这两日便要批复,到时候在吏部办好官碟便可走马上任,我那新政准备的**不离十,其实三省那边已经没有阻力,我之所以迟迟不动,不就是等你,这次你来之后,我便可以再无后顾之忧,最迟年末,这新政便可施行下去,按我的估算,明年夏至便可看到成效,三年之后,国库自然充实,边军肃清,重整战力,陛下若是想北上,自然也就不是难事。但最主要的便是每年至少能够省出数百万两银子来,到时候赋税一降,百姓的日子便要好过许多。” 严明见蹙眉道:“世袭蒙荫你又如何解决。” 宰辅大人平淡道:“这等顽疾已然困了大楚数十年,已成跗骨之蛆,唯有以刀削之。” 严明见转过头去看了看吃面的林听雨,后者露出一个满足的笑脸,这才说道:“不怕伤筋动骨?” 宰辅大人指了指眼前的面碗,淡然说道:“自然有些怕,但更怕的便是大楚一直这样下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人就像这蚂蚁,一点一点的蚕食大楚基业,若是不根治,这十年二十年之后,大楚还是现在这个大楚?虽说性子有些急躁了,但这就是现状,我等不了了。孙右任这老小子也已经西去了,小师弟走的还要早些,你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哪里还有时间等?” 严明见感叹道:“你可要想清楚,历代变法之人都没有好下场,前朝王丞相被五马分尸,再往远了看,商君不是也被车裂了?” 宰辅大人笑了笑,“年少时候便立誓要做这大楚的肱骨之臣,说是要名垂千古,不过现在看来,不知道会不会名垂青史,倒是怕在后人的史书里你我都是遗臭万年的。我是不怕了,小师弟虽说和我打了个赌,但不也是为了大楚?孙右任死前我答应过他,把他的和我的和小师弟的理想一并实现了。现在就剩最后一步了,你说还能放弃不成?” 严明见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做。” 宰辅大人笑着起身,对着严明见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等到宰辅大人走出好远之后,埋头吃面的林听雨才抬起头来,忧伤的说道:“先生,看样子,你这天下不是很好扫,可比扫院子难多了。” 严明见才拿起筷子,去吃那碗已经冷了的面,点头道:“那自然是不容易,刚刚那老头想要扫这天下,却做了整整四十年的准备。最后还不一定能成功,说到底,这扫天下也没什么好处。” 林听雨哦了一声,托着腮帮呆。 严明见吃了两口面,笑道:“听雨,为师听说今年的朝试名是个中年读书人,倒是不常见,今日起你好好读书,明年的朝试名说不定就是你了。” 林听雨自然不是那些被自家先生三言两语就找不清东南西北的笨蛋,他扯扯嘴,不以为然的说道:“先生你以为这朝试是自己开的私塾,成为名这么简单?” 严明见淡然道:“自然容易。” 林听雨一脸无奈,只当是自家先生又在吹牛了,也不怎么上心。 微微失神,他倒是有些想叶如晦了。 (本章完) . 正文 第191章 人生何处不相思 (大家o快乐,祝你们呢有男女朋友的长长久久,没有的早日脱单。) 征东边军在王朝三大边军中这些年已经算是江河日下,每年的边军论武,征东边军不出意外的一定是垫底的那支。除去久疏战阵的原因,每年得不到足够的兵源补充也是重要的原因。 在北境,谁不知道最骁勇善战的是镇北边军,兵部每年在王朝腹地所征的士卒,最不济的则是留在各州郡充作州兵,精锐强悍的才被派往边境,而最精锐的一批永远是镇北边军先挑,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当然,其他边军若有异议,自然可以提出比试,两方各自挑出一百人,在校场,马战步战各一场,要是能够赢下,自然能够挑走精锐的新兵。只是这镇北边军稳坐王朝第一的位置,已逾十年没有败过了。要知道这王朝十二王侯,当年有将尽一半皆出自镇北边军。 镇北边军一家独大已成事实。 征东边军闻名天下的是其弓弩手,王朝花重金打造的飞羽卫便是征东边军压箱底的宝贝,这支人数在两万人的飞羽卫个个是神射手,坊间一向传言,三十万征东边军里唯有飞羽卫才有和镇北边军扳手腕的资格,而这支飞羽卫对于征东边军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王武是征东边军的一名普通骑卒,这个根在北境的朴实年轻人入伍之前是替村里的大户人家放羊的,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好在这大户心肠不坏,愿意才十一二岁王武替他放羊,平时也没怎么苛责王武,逢年过节还给王武做几身新衣裳。本来就胸无大志的王武原想着就这样放一辈子羊也未尝不可,可好死不死,有天在山上放羊的王武不经意看见山下有队骑军经过,一律黑马黑甲,虽说才不过二十人上下,可展露出来的气势,在王武看来,就不亚于千军万马,王武第一次如此心神摇曳。 后来,王武托人问到了这支骑军的来历,说是王朝最精锐的镇北边军的骑军,王武虽说没上过私塾,但过节的和老爷有幸一起吃饭的时候,老爷总会特骄傲的说起镇北边军的骑军,说是大楚最精锐的战力,向来剽悍的北匈蛮子这些年不得南下,全都要多亏镇北边军。 王武在当天晚上就下定决心要参军,而且是要成为镇北边军的骑卒。怀着这个梦想,王武不仅把自己的名字王五改成了王武,而且在十七岁那年,真的出了村子去参军去了。 这辈子只会放羊的王武第一天入营便闹出了不少笑话,逢人就说自己要去镇北边军,拉着几个伍长的衣袖就不松开。不过好在都是朴实的庄稼汉子,倒是没有人笑话他,然后他才知道,原来要经过半年的训练他们这批新兵才会被分到各个军营,等到好不容易熬过新兵期,身边大多袍泽都被分到了州郡,这让王武都吓出一身冷汗,不过好在他是放羊出身,老爷也没亏待他,身体还算壮实,平时训练也是卖力,就这样被分到了征东边军做了一名骑卒,虽说不是镇北边军,王武也是知足了。 等到入了边军,王武才知道和自己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什么铁马冰河都是她娘的扯淡。征东边军已经小十年没有动过武,这也导致了王武每天要做的,除了训练以外,便是和袍泽们侃大山,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两三年时间,王武总算被调到边境的一处都尉手下做事,说是戍边,但谁都知道,只是换个地方混日子罢了。 都尉家世不凡,据说叔父是军中哪个偏将,因此才捞到这样一个位置,手下的四个伍长也都是些疲懒货色,别的不会,反正拍马屁是一把好手,而王武的顶头上司,就是这四个伍长中的一个,伍长老吴叔,王武和兄弟们都喜欢这样叫他,原因是老吴的年龄的确都大的能做他们叔了,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当年也是和王武一样热血的愣头青,可自打见过军中这些黑幕后,血真的是渐渐凉了。直到有一次亲眼见到一队脱下战甲的士卒活生生打死两个老人之后,老吴终于不再说什么保家卫国的话,只希冀着能够平平安安熬到退役,拿着那不多的几个银钱回乡种地去。 这次他带着自己这一伍加上他六个兄弟,来到边境这处村庄,是奉了都尉的命令,说是边境最近流窜的有一个采花大盗,很是张狂,已经糟蹋不下十个黄花闺女。都尉接到上面的命令,说是要缉拿他归案。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样的江湖大盗,不说就他们六个人,就算是都尉手下那几十号人,也不一定能够抓住他,只是新来的主将华章侯才上任,正愁着没人当作出气的靶子,要是都尉违抗军令,正好是示威的好时候。思来想去,老吴这一伍人就被派来当作送死的炮灰了。 此刻,身着便装埋伏在官道一旁的王武压低声音问身边的老吴:“老吴叔,等会要是那什么什么大盗真从这儿过的话,咱们出不出手?” 老吴不像王武,而是个军中摸爬滚打好些年的兵油子,想法自然不是那么简单,他伸手拍了拍王武的脑袋,骂道:“你小子,想什么呢,真碰上了那采花大盗,你小子能够有命活,这等江湖人士是你能惹的?听我的,等会碰见就当没看见,别吱声就行。” 王武哦了一声,疑惑问道:“那都尉大人哪里怎么交代,咱们毛都没捡到根,回去不得被剥了皮?” 老吴没心思去想今天这混小子怎么脑子这么灵光,只是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不出去,到时候回去最多是被剥除军籍,可要是出去了,可真就是一命呜呼了,这买卖怎么做,你小子能不清楚?” 王武不再说话,反倒是身旁的几位袍泽都觉得说的对,皆是赞同老吴的想法,虽说这边军待着不错,不愁吃不愁穿,但跟这个比起来,命不是还要重要些? 几人屏气凝神一直等到午后,眼看着天气渐热,王武低声了两句牢骚,只不过是说不该接这趟苦差事之类的,老吴翻了个白眼,这是你说不接就能不接的? 正说话间,官道上出现两道身影,一男一女,女子面容姣好,算是个美人,不过此刻脸上愁云满罩,眼中更是泫然欲泣,偶尔看向身后的男子,眼中尽是惊恐。男子生的一副五短身材,脸上尽是横肉,却偏偏要学一副读书人打扮,实则这个男子的外号便是“采花秀才”。 男子一边行走,一边不忘用手轻轻抚摸前面这女子的****,这女子敢怒不敢言,更加是不敢躲避。毕竟在把她从府上掳掠来之前,她便亲眼看见身后这个男子残忍的掐死了她的几个丫鬟。 埋伏在一旁的王武见到这副场景,低声怒道:“禽兽。” 老吴长呼一口气,轻轻揉了揉手腕,吩咐道:“王武,等会我一出去,你们就撤,不要管我,等到晚上再来给我收尸,切记要等到这淫贼离去才可回来,不然老吴在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 王武反驳道:“老吴叔,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老吴训斥道:“你忘了我刚才怎么说的了,不要命了,你听老吴叔的,留着命不比什么都强,我仔细想过了,要是咱们都空着手回去,指定要被削了军籍,要是死了我一个你这几个小兔崽子能够保住军籍怎么都不亏啊,老吴叔年纪大了,死了就死了,家里的子女依着那一亩三分地,怎么都活得下去,就不麻烦你们照顾了,你们到时候清明节给我烧些纸钱也就是了,要是心疼那些个钱,不烧我不也不知道么。再说你王武,以后一定要稳重,别遇到什么事就脑子热冲上去,记着,命都是最宝贵的。” 王武拉着老吴的衣袖,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老吴用力扯过来,有些哽咽的骂道:“没出息。” 老吴愤然起身,带刀疾驰,几个呼吸,便到了官道上这男女面前,绕过女子,老吴对着采花贼当头就是一刀劈下,这一刀朴实无华,完完全全就是军中的武技。 微微失神,那采花贼随即狞笑,微微侧身,躲过一刀,伸出一只打手,直接捏住老吴的咽喉,也不多说话。 咔嚓一声,直接便捏碎了老吴的脖子。 埋伏在一旁的几人皆是目眦欲裂。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差距由这种最原始的方法显现出来,显得格外骇然。 见到这副场景,那女子早被那女子早被吓得脸色煞白。 官道之上,倒在地上的老吴渐渐要失去知觉,不过直到此时此刻,老吴才觉得其实这辈子当兵不亏。只是在生机断绝之前,他竟然看到一旁草丛里冲出了五道身影,为的,自然是那个被他骂了好些日子的王武。 再无生机的老吴断气毙命。 再说见到老吴被一招便被捏碎咽喉的王武是再也忍不住,提刀带着几位袍泽一起冲出,只是那采花贼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轻松解决了这几个愣头青。 王武运气稍好,没有当即死透,在死之前,脑海中浮现的尽是山上的放的羊,艰难咧嘴一笑,其实最想的还是小姐,他放了这些年羊,一直不敢对小姐说,你真美。 现在好了,没机会了。 (本章完) 正文 第192章 拔刀相助,拔剑不太适合 (快中考高考了,有要参加书友们要好好复习哈,暂时弃书也没什么,我在这等你们回来。) 大楚江湖的确要比其他地方的任何一座江湖都要幸运,王朝除了刑部供奉的几位高手用以通缉罪大恶极的江湖人士以外,其他基本上算是对江湖事物都放任不理,其实也不能算是大楚官府软弱,单说任何一个上了第五境的高手,只要不是胆大包天敢去行刺皇帝陛下,王朝还真拿他没办法。中原腹地还好说,毕竟是离帝都陵安不远,没人愿意去招惹那几位供奉在皇宫里宗师高手,出到了这边境,基本上算是天高皇帝远,一些江湖人士就真不拿这大楚律法当回事了。就比如这个绰号采花秀才的采花贼原本真是一名秀才,只是连续好几年都未能获得参加朝试的资格,也就从此死心。后来不知道哪里去入了个三流的门派,硬是凭着一股子狠劲,让自己那副被掌门说成此生不可能走到第三境的身子硬生生踏入了第三境。而就是那天晚上,他把仍是第二境的老掌门活生生掐死之后,把老掌门的宝贵闺女,一直嫌他资质差,说他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的女子玩弄致死。 再之后,他便是在这边境上,专找良家女子下手,初时因为他做的隐蔽,倒也无人现。只是有天晚上失了手,在采花的时候被半夜起来喝水的老管家现,丧心病狂的他便是直接将这户人家二十余口皆是屠杀,就这样,当地官府才知道了罪魁祸,可知道是一回事,派出围剿的捕快几乎无一人生还,这才把这件事上报给了戍边的征东边军,而这才有了事情开头的王武一行人埋伏他的场景。 从这几人手中的军刀来看,是正规的制式征东边军军刀无疑,这种军刀不同于一般军伍佩刀,是由边军铸刀师采集历朝战刀的样本而打造的新式军刀,三大边军各不相同,而征东边军的边军刀身偏窄,是用于克制东越的军伍佩刀,只是两国多年不启战事,因此征东边军的军刀更新缓慢。不过对于早已经算是丧心病狂的张伦来讲,眼前这几人不管是谁,哪怕是边军中的大人物遇见他,还不是该死则死,他实在不会有丝毫手软。 被掳至此的女子看着这副场景痛苦不堪,从小养尊处优的她自从前些天被掳开始,便受着生理上和心理的双重折磨,风餐露宿不说,还要时刻仍受这张伦的言语挑逗和不干净的手脚。现在看到这幅血腥场景,是怎么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坚持了,瘫坐在地上以后,女子泪如雨下。 自诩曾经是读书人的张伦心情不错的的时候还是很愿意用读书人那一套来对自己掳掠的女子的,因此就算被掳掠了有些时日,女子却尚未**,不得不说,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张伦转身看了眼女子,冷笑道:“受不了了?要想死,我绝不拦着。” 顺手把王武生前的军刀踢到女子身旁,然后张伦便绕有兴致的看着女子要做何选择。一个长相美貌的女子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大不了重新再抓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那女子抽泣着看了看这柄已经被张伦踢到她身旁的刀,哆嗦着双手想要去捡起这柄刀,只是许久,都没有勇气捡起来,没有勇气结束她的生命。 张伦眼中尽是嘲讽,无所谓道:“不想死的话就好好闭上你的那张嘴,不敢反抗自己的命运,又可怜自己的命运。这岂不是最好笑的?” 女子低着头,渐渐止住抽泣,只是依然是无声泪流。 张伦不着急赶路,反正这本就是离东越不足一日行程,再怎么走天黑之前一定能够踏上东越的土地,他早已和东越那边邪道门派搭上线,那边一位长老亲自允诺,只要他过去,立马就是一个客卿的身份。到时候莫说边军的人,就算是刑部供养的那几位高手拿他都没办法。 张伦从不介意给人做狗,野狗毕竟没有家狗有安全感,但对于给谁做狗还是挺有讲究,东越高手本就不多,前些日子被叶长亭杀了不少,便使得东越江湖越凋零,这个本来只是二流的邪道门派便一跃成为东越屈一指的大派,而作为客卿位置,份量自然也是极重。 其实说来说去,张伦不过算是一尾从池塘中跃到另一方稍大的池塘的鱼罢了,终究还是受制于人。不过野心不小的他自然也不至于就甘于平淡一辈子,叶长亭那种能够数次入皇宫而全身而退的潇洒气态才是张伦的追求。 女子挣扎着起身,面色灰白,算是就此认命。 张伦看了一眼之后,也不觉得如何失了兴致,甚至还有些赞叹这女子的自知之明。本来他前往东越,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一时兴起想再做一票,逮到这个带着丫鬟在城隍庙烧香的女子也算她命该如此,张伦对于世间的好感早已经在那天晚上全部消灭殆尽,他看得很透彻,这世间上任何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都是蠢的不可救药。 正欲继续前行的张伦不知为何忽然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道路尽头,不知道为何出现了两道身影,以张伦的敏锐视力,自然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青衣,长随意挽了一个髻,身后负着一个干瘪背囊,而那女子跟在男子身后,虽说看不真切,但看身材也是不错。 那对男女走的不紧不慢,明知道看到这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仍然是没有丝毫惧意,径直往这边走来,只是张伦看到这女子好似扯了扯那男子的衣袖好像说了些什么,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张伦听不真切。 等到两方相距不过二十余丈,张伦才算是听到了这女子所说的内容,那女子扯着男子的衣袖说的是:小叶子,这个人好坏呀。 张伦冷笑,原来是两个不知江湖险恶的小两口,难道出门的时候,家里长辈没有教过该怎么行走江湖么? 看到那名姿色不错的女子,张伦的兴致慢慢被勾起,女子性格不一样,滋味也自然不一样,性格冷淡的,征服起来自然要有意思的多,但像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则是最有趣。 已经起了要收这小姑娘的念头,张伦自然就把眼神投向这边的青衣男子,毕竟在他看来,等过一会儿当着这小姑娘将这男子活活摧残致死也不失为一种乐趣,至于这个小姑娘能不能受住打击,会不会疯癫,这就不是张伦要操心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一幕,则更是让张伦冷笑不已,走近之后的青衣男子弯下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又仔细看了看地上的军刀,像是喃喃自语道:“这应该是征东边军的第三代军刀,特点是刀身狭窄,正好克制东越那边的七宝刀,尚有改革的余地,只是这两国没有战事,也就没有了改革的动力,导致这二十年,镇北刀展到第九代了,这征东刀才展到第三代。” 身后的女子更是问道:“那这刀还有用么?”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指了指地上的刀,笑道:“自然是有用的。” 下一刻,这男子便微微蹙眉道:“大楚律早有规定,非边军持边军军刀者,轻者流放边境,重则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就连退役老卒按律也只能带走一柄已经是库存的军刀,而新的制式军刀是万万不能流传出去的。这几个人看年龄也不算大,应该是征东边军的士卒了。” 说完之后,青衣男子转过身来看着自始自终都冷眼旁观的张伦,没有对张伦说话,反而是问一旁的女子,“这位姑娘,敢问这几人是怎么死的?” 面如死灰的女子凄然道:“公子何必明知故问。” 青衣男子摇摇头,看着这女子感叹道:“人还是得活得开心些,姑娘你说是不是?” 女子面色凄惨,闭眼不语。 转过身来,青衣男子对着张伦一字一句说道:“按大楚律,私杀边军士卒,那便是死罪。” 张伦终于开口冷笑道:“等会儿等你死了,再来对我说大楚律。” 男子摇摇头,反倒是跟着他来的那个女子惆怅道:“小叶子,早知道你要打抱不平,怎么也得买柄剑,现在好了,空手怎么打?” 这身青衣自然便是一路向东越而来的叶如晦,想了想上柄剑被赢鱼剑气“碎尸万段”的悲惨下场,叶如晦也是一阵摇头。回过神来,叶如晦轻声道:“打抱不平自然得拔刀相助,拔剑可不太合适。” 说话间,叶如晦手一招,一柄不算陈旧的征东军刀自然便出现在掌心,也不多说话,叶如晦对着张伦就是一招刀气翻滚的挑帘式。 等到张伦瞪大眼睛,瞬息之间退回数十步。 叶如晦反手一招,就是刀谱上的无双刀式风送轻舟。 刀气雄浑,激荡场间。 叶如晦微微一笑,其实许久之前,有个叫叶向北的男人就曾和他一样,提刀站在边境,而这个人,正好是他爹。 (本章完) 正文 第193章 倒酒之后 张伦在习武之后,所遇到的除了老掌门有着第二境的实力,其他人几乎都算是武道一途尚未入门小鱼小虾,直到今天碰见了同为第三境的叶如晦,他这才现,自己便宛如一个乞丐一样,而对方所展露出来的实力,没有一点不让他惊讶。 短暂的交手,张伦便是悲哀的现自己完全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 提着边军军刀的叶如晦杀意显露无遗,这是他第一次无比想斩杀了面前的这个矮小男人,不是为了被他糟蹋的黄花闺女们,而是为了躺着的那几具尸体。 女子眼神开始闪光,脸上渐渐有了表情,不再是如一潭死水一般。 被一刀逼退数丈之后站立都有些费劲的张伦骇然问道:“你是谁?!” 叶如晦默不作声,只是微微扬了扬手里的军刀。 “你是边军中人?” 张伦蹙眉问道。 低头看了两眼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叶如晦摇头道:“还没能有幸成为他们的袍泽。” 张伦嘲讽道:“你还真以为这些人是什么好鸟。” 身材修长的叶如晦打定主意不再废话,紧了紧手里的军刀,杀意弥漫四周。一个人拖刀而走,军刀在官道上划出一条不深不浅的白色痕迹。 张伦眼睛微眯,竟是也捡了一柄军刀,略微提气,便是持刀狂奔。一时间,官道之上只觉得杀机四伏,远远要胜过当时张伦虐杀王武几人时的气势。 叶如晦刀法师承刀道宗师汤槐安,河满上的刀式尽是这江湖上的顶尖刀式,自然是占尽上风。两人相撞之后,两柄军刀溅出一串火星。张伦明知道两人正面缠斗,自己断然不是叶如晦的对手,因此在出刀之前便未尽全力,在两人相交之后,借着惯力卸去七七八八的力道,刀锋顺势下滑,正好滑到小肚之下,张伦面无表情,刀锋反撩,若是这一刀劈实了,只怕会划开叶如晦的肚子,挑出他的肠肚。 叶如晦手里的军刀下挡,两刀相撞,出一阵金石相交的声音。 叶如晦脚尖轻点,后退寸余,气机浩荡,刀锋之上仿佛生出一道青色炫目光芒,轻微挽了个刀花,叶如晦提刀挥出,一股凌厉刀气随即生出。 张伦倒退,正好踢出一柄脚边的军刀,也不见如何蓄力,军刀直直刺向叶如晦,声势虽不浩瀚,但是仍是存了伤敌的心思。 叶如晦侧身躲过,笑道:“就这点本事?” 这位活跃在边境的采花秀才本来就是走的野路子,一身内劲也算不是正宗,更不要说还精通刀法,早年在帮中时虽说也曾习过刀,可教刀的那位师傅也是个只有第二境实力的一般江湖人士,会的刀法也尽是些不入流的普遍刀式,哪里能够汤槐安这等高手相比? 微微失神,张伦服软道:“先生刀式既然如此了得,何必为难我这样一个门外汉。” 叶如晦不说话,单手持刀,并不持刀的一只手却是袖管鼓荡,一刀挥出,张伦并看不清军刀向他劈来的轨迹,不过仍旧是下意识的把几处要害保护好,不过饶是这样,这一刀结束之后,他的身上也有了好些伤口,最重的一道是左手小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张伦低头看了两眼,狞笑道:“小子好刀法,不过胸中气机还是剩下不多了?” 叶如晦开口无声,但透过口型,隐约能够看出是说了句骂人的话。 既然是知道对面这小子的气机不再丰沛,张伦也不再犹豫,强忍着疼痛,一刀挥出,不再留力,实打实是出了十分力。 两刀不断相撞,夹杂着声音,两人身上的气机很快让刀上出现了几道豁口。杀机勃勃的张伦顾不上疼痛,心里只想着解决这个来路不明的刀客,毕竟以后的日子可要比现在美好的多。叶如晦闲庭信步,单手持刀,每次两刀相交之后,他都巧妙的化解了对方的劲道,因此并不吃力,不论是刀道感悟还是刀式的精妙,他都要胜过张伦,自然也就没有显得难受,再加上前些时候从那白道士处得到的秘籍,让他有了太多裨益。 两刀再次相撞,叶如晦却出人意料的收刀后撤,在张伦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是一刀刀意雄浑的挑帘式。 叶如晦没有见过汤槐安使出这一刀的浩瀚气象,但只觉得如此刀式由第五境宗师使出必然是有大气象的。 收刀而立。 张伦躺在地上,已经爬不起来,胸口中有个不小的骇人伤口。 鲜血很快从身体里流出,没有死绝的张伦艰难的喘着气。 叶如晦走近两步,终于开口说道:“以前先生在世的时候就常说人生在世其实除了那些潇洒恣意的大侠侠客之外,就数两类人值得尊重,一类是治世的读书人,一类便是护世的士卒。虽说先生一直说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先生明显更在意后者,所以你要是要怪,便去怪先生。” 张伦口腔里充满了鲜血,却是露出了一个讥讽笑意。 一直在旁边的观看的女子不知去哪找了块石头,费力搬到这张伦面前,高举过头顶,眼中泪水不顾一切的流淌,叶如晦蹙了蹙眉,没有说什么,张伦已经是必死无疑,他倒是不介意这女子的泄。 那女子颤抖着双手,石块始终没有敢往下砸去。 生机未断的张伦费力的讥讽道:“不敢反抗自己的命运最可怜。” 那女子涕泗横流,却只是无力的把手里的石块放下,蹲在一旁大声哭泣。 不善安慰女孩子的叶如晦径直去收拾那几具尸体,反而是对这个姑娘不闻不问。 顾雨走过去抱住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女子,只觉得越亲切,或许都是觉得有相似的遭遇的缘故,小声问了她的名字之后,顾雨递给她一张手绢,便不再说话。 倒是叶如晦一个人一个人刨了个大坑,将王武几人埋在一起,另把军刀一柄柄埋下之后,才合上土。 从腰间的酒囊里倒酒在坟茔前,叶如晦低声道:“这酒我敬诸位。” (本章完) 正文 第194章 兄妹 (烽火新书剑来在纵横,大家去支持,再说我昨天没更不是学校停电了么。不过锅还是我的,嘿嘿。) 两人一行变作三人,叶如晦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顾雨是在走过边境便要分离,而这女子只需要找到处城镇,交给衙门也就是了。 闲暇时候叶如晦看了看这边境的地理图,现不过两三日的脚程便能走到有一座叫住东辽镇的镇子,不过想及这两日路程要让这两个女子在野外过夜便是一阵头疼,毕竟这顾雨的睡觉习性他可是见识过了。 这日天色不佳,才过正午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叶如晦包囊里虽有一把油纸伞,但也无法让三人共行,将伞给了两个女子之后,叶如晦冒雨走了一段,才总算是找到了一处破败的山神庙,三人踏进之后,叶如晦拆了块烂门板,开始点火驱寒,随便烤干衣物。 雨一直下到黄昏,未见要停的样子,期间叶如晦只顾着烘烤衣物,烤干之后又一个人仔细研究了河满上的刀式,这也就没和这两位女子说话,好在是顾雨早见识了叶如晦的性子,也没有说什么,草草吃过干粮之后,顾雨便躺下歇息,这一路她确实疲乏了。 新从这采花秀才手里救下的女子约莫还有些戒备,虽说是已经十分疲倦了,但仍旧是努力睁着眼睛,遏制着睡意。 叶如晦往火堆里丢了两块木材,漫不经心的说道:“白天的时候,你在那处凉亭做了记号,相信来救你的人很快就会来了,这也省的我要把你带到东辽镇交给那里的县衙。” 女子闻言,猛然一惊,不自觉的往后退后了两步,她自己已经觉得自己做的记号做的极度隐蔽,不可能被人看见,却不想仍旧被叶如晦给看得一清二楚。 叶如晦摇摇头,“我要是想害你,何必要救你。” 女子约莫也是心思细腻再念及叶如晦这一路也未对他行什么不轨之事,因此也是迟疑问道:“公子是什么人?” 叶如晦一时间有些咋舌,怎么遇到人都喜欢问他是什么人,无奈摇头之后,叶如晦打趣道:“反正不是采花贼也就是了。” 女子也是被叶如晦逗乐,警惕之心骤降,但要是这样就把身世和盘托出的话,自然也不可能如此。沉默片刻之后,女子问道:“公子可觉得小女子身世不明,有些危险?” 叶如晦笑了笑,“还不至于如此小气,不过若是姑娘的朋友有些出格举动,在下也不会坐以待毙。” 女子惆怅道:“公子多虑了。” 叶如晦不再说话,开始思索前两日得到的消息,说是严明见一入陵安就被授予门下省的尚书之位,且满朝文武出人意料的无人反对,毕竟明眼人都知道,这严明见就是宰辅大人找来的帮手,朝中敌对的对头却是实在没有办法反对,这个严明见当年在士林的声望太高了,朝中有不少官员都曾受教于严明见。虽说不知道为何这些年了无音讯,但这一朝再度出现在世人眼前,仍旧是威望如初,也就顺理成章的入主门下省。 至于这严明见上任之后,三省一系列对疏谏阁的政务也不再如何严加核查,刘海本就是顺着孙老爷子的主张做,可碍于不是三省真正意义上的主事者,因此有些事办起来十分不顺手,不过严明见来了之后,他这一下子也就轻松了许多。 只不过宰辅大人这新政还有诸多考校,毕竟是其几十年的心血,怎么也得好好打磨。 想了想,叶如晦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女子之后,问道:“你想必出身不凡,又是在这边境,你给看看这块玉佩,是否是东越那边出名的大户人家的物件。” 女子接过之后,仔细看了看,没有看出来什么奇特之处,自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户人家的物件,只是摇头道:“恕小女子眼拙,实在看不出来是哪家的物件,不过玉质上乘,倒是大户人家的东西无疑。” 叶如晦拿回玉佩收好,倒也谈不上失望,顾雨这块交由他保管的玉佩说是了解她身世的线索,不过叶如晦怎么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之处。 正思索间,女子却呀了一声。 叶如晦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女子蹙眉道:“小女子想起来了,这块玉佩上的貔貅图案应该是东越那边某个郡王的家族图腾,前些年爹爹在府邸上正好接待过一个来自东越郡王府的客人,他带的有块玉佩,便和这个无异。” 叶如晦看了两眼女子,不一言。那女子似是知道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眼神闪烁。 好在叶如晦不再追问,只是看了看两眼熟睡的顾雨。 相比于顾雨可能有的显赫身世,他倒是宁愿这姑娘是身在殷实人家便算了,毕竟这样说来,以后也会少去好多麻烦。 在之后,叶如晦只是问了问这郡王府是位于东越什么地方,别的事情一概不去问。身份不明的女子也是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两人对坐到半夜,气氛显得十分宁静,到了子时以后,女子总算是熬不住,靠着庙里的柱子睡去,叶如晦好心把外衣脱下盖在这女子身上,便起身出庙门去。 雨势停歇之后,夜空中星月同辉,显得一副不常见的景象,走出山神庙的叶如晦抬起头打量这副好景色,兴许是夏日的缘故,夜色中也不宁静,远处里传来大小不同的小虫叫声,叶如晦起了兴致,想着打两招剑招,只是自己所买的两柄剑,一柄被那无名杀手折断,另一柄则是更加可怜,直接是被那柄赢鱼剑中的剑意给弄的粉身碎骨。 想起那柄道教名剑赢鱼,叶如晦摇摇头,呢喃道:“亏大了。” 然后便在这站立半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隐隐约约听到了预想中半夜就该响起的马蹄声,纵身翻上一颗大树,远处烟尘滚滚,借着曙光,一队黑甲骑军正纵马疾驰,目地就是这座山神庙。 叶如晦摇摇头,转身走回庙内,那女子不出所料的正坐在已经熄灭的火堆前,并未闭眼,叶如晦捡起在一旁被叠好的外衣,边穿边问道:“你爹是边军某个实权校尉?” 那女子不语。 叶如晦笑了笑,感叹道:“说起来我也认识个边军中的将军,官职肯定比你爹大。” 女子低声说道:“我爹是三品的冲正将军,正好管辖一支飞羽卫。” 叶如晦哦了一声,过去背起还在熟睡中的顾雨,踏出庙门之前,转头说道:“对了,叫你爹别做对不起大楚的事,不然等我从东越回来的时候,少不得要去找他的麻烦。” 女子还没反应过来,叶如晦已经踏出庙门,不知所踪。 下一刻,那支长途奔袭几昼夜的骑军终于到了庙门前,为的一名青年骑将翻身下马,正好遇见从庙里走出的女子,女子泫然欲泣,红着眼喊道:“哥。” 那年轻骑将笑了笑,本想着训斥自家妹子几句,可话到嘴边,也只是说了句,“跟哥回家了。” (本章完) 正文 第195章 风乍起,好诗 半路上,睡眼蓬松的顾雨悠悠醒来,只是在现自己是在叶如晦的背上之后,并未第一时间声,反倒是有些惬意的靠着叶如晦,享受着时间不多的悠闲。 武道一途算是走的比旁人远些的叶如晦早在顾雨呼吸声有变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这姑娘已经醒来,只是以为顾雨不愿意赶路,也就没有着急出声。等走过五里路之后,兴许觉得有些无趣,叶如晦才开口说道:“睡着还算不错。” 顾雨脸上蓦得一红,不过好在叶如晦看不到她的样子,短暂想了想了,顾雨才开口问道:“许姑娘呢,你把她扔了?” 叶如晦走的不紧不慢,平淡道:“有人来接她,是边军,自然也就让她走了,不然带着也不是个事。再说了,要是不让她走,怕是也不行。” 见到叶如晦没有把她放下来的念头,顾雨没来由的安了心,歪着头想了想,疑惑问道:“那你这么急着走做什么,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被别人知道?” 叶如晦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两眼这个想象力惊人的女子,随即说道:“我倒是不急,只不过是怕你急。” 顾雨一头雾水。 叶如晦再度前进,轻轻说道:“我把你那块玉佩给绪姑娘看了,据她说,是东越那边一个郡王的家族印信,而且看这块玉佩的品质,应该是嫡系,还有一点你说巧不巧,这位郡王前些时日刚刚被任命为东越的京畿大将军,择日便要从南边举家迁到东越都城都阳城,我若是慢些,恐怕便赶不上在这位郡王北上之前把你交给他了。” 顾雨低声哦了一声,嘀咕道:“到时候把我送到北边不也是一样的嘛。” 叶如晦无奈一笑,“你以为和我在一起很安全,实话说,我现在的处境比你都要差些,我恰好和有位前辈有旧,而这位前辈正好在东越惹了一桩滔天大事,入了东越之后,便是羊入虎口一般,轻松不了。” 被勾起好奇心的顾雨问道:“哦,这位前辈做了什么事啊?” 叶如晦无奈道:“拆了座寺庙。” 知道叶如晦肯定没有完全说清楚,但也知道她问反正叶如晦也不会说,顾雨便索性不问了,反而是问起自己那从未见过面的“家”。 叶如晦沉思片刻,说道:“东越本就信佛,因此无论是军伍还是战将都并不出色,除了镇守剑门关的天赐将军,东越拿得出手的名将便是实在不多了,反倒是这位郡王,前些年生倒是算是一名不错的将领,只是东越久无战事,便渐渐从军中隐退,加上本就是皇族旁系,这郡王位置倒也坐得安稳,不过这些年东越国力繁盛,你们那位东越皇帝似乎又有了些别的打算,这次诏这位郡王北上,倒也出人意料。不过若是防备北匈攻入都阳城,未免太过担心了,几十年前东越划给大楚的土地便相当于让东越有了天然的保护屏障,北匈若是想南侵东越,不踏过大楚的土地,是不可能的。” 顾雨不满道:“什么你们我们的,不都是一样的吗。” 叶如晦没有说话,他是想起一件事情,当时拿玉佩给那女子看的时候,那女子说是在自家府邸见到的郡王家族印信,她父亲又是飞羽卫的冲正将军,这样来看,两者之间,便真有些不得不说的事情。 叶如晦摇摇头,不去纠结这些事情。 再走过五里地,顾雨再没脸没皮也都不好意思在继续继续赖在叶如晦的背上,等到不情不愿的从叶如晦背上下来之后,又赶上腿麻,便让叶如晦搀着走了一段。 等过了晌午,天气渐渐炎热,顾雨便是走的越慢了,满头大汗的她不经意看了两眼叶如晦,却现他竟然是连一滴汗水都没有出,反倒是云淡风轻,一拍脑门,顾雨现在才这么多天才意识到叶如晦的异常,不过只当是这等江湖高手都有自己的避暑方子,也没有如何追问。等走了一里多路之后,顾雨偶然靠近叶如晦,才现他的身边居然是那么清凉,哪里有半点炎热的样子,后知后觉的顾雨便誓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叶如晦了。 两人没有循着官道走,如果要过边塞的话,麻烦不小,更要紧的是估计追捕顾雨的官文的已经到了边境,他们这一去,不是被逮给正着? 因此两日在黄昏时刻才堪堪走到了一座山脚下,是一座位于大楚和东越边境的无名山,因为经常有些倒卖货物的商贩长期路经此处,因此从山脚有条蜿蜒小道上山。 至于这边境倒卖货物,大楚和东越两国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真要是两国官方摆在明面上的这些货物,无论是大楚还是这东越都是供不应求的。大楚的丝绸茶叶饶是有商贩倒卖也是价格颇高,若是没有,便可算是有价无市了。 顺着这条小路上山,因为怕顾雨走不快,叶如晦走的慢些,直到天色暗渐渐看不清路,叶如晦才和顾雨走到山顶之上,见到山顶正好有块平地,叶如晦便决定在此歇息一晚。 顾雨一路攀爬上山便已经是疲惫不堪,此刻终于停下,一屁股坐下之后说什么都不愿起身了,叶如晦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上山途中猎到了几只野鸡破皮拔毛,生了一堆火架着烤。 惊异于叶如晦的娴熟手艺,趁着烤鸡的光景,顾雨开口问道:“小叶子,你这烤鸡的手艺是谁教的?” 叶如晦翻了翻鸡,笑着说道:“先生教的,开始我也惊异先生还有这手艺,只是后来见到老师的老师才知道先生的手艺也是老师的老师的教的。” 顾雨被这一串老师给弄晕了,打趣道:“那小叶子你有没有教你学生烤鸡。” 叶如晦想了想,“学生倒是算是有个,不过手艺还没来得及传给她,倒是我这个做先生的对不起她了。” 微微失神之后,叶如晦指了指山下,“翻过这座山便是东越境内了。” 顾雨疑惑问道:“啊!要是往北走呢?” 叶如晦意味深长的说道:“北匈。” —— 这些天来,北境战事不停,在月初北匈和大楚镇北边军两支一共约有千人的骑军在北丈原有过厮杀,在大战事未闻,小战事不断的北境,这次交手算是近些年来较大的一次交手。而结果则是双方各折损有数百人,说不上是谁胜谁负。其实这些年来,除了偶尔的几次大胜之外,镇北边军当真是没在这股剽悍的草原狼骑身上讨到便宜,毕竟是当世唯一能和镇北边军势均力敌的骑军,若是说那么好欺负,也不至于。 北丈原是一处大草原,平日里最适合骑军冲锋,在此处交战,任你阴谋阳谋几乎都没有用,只有本身战力才是唯一的取胜之道。北匈想要南下,唯一可能便是征服镇北边军的骑军方可南下,而大楚要想北上,也只能是征服北匈的狼骑才有可能。因此在这北丈原,这些年生了大大小小无数次战争,除去当年的那场几国乱战,北匈想要南下之外,近二十年来,两方在北丈原也爆过一次大战,不过当时那场大战前期虽说是以大楚占优,不知最后为何是以平局收场。而这场战争不仅战死了无数士卒还让天军侯直接丢掉了兵权。 而除去月初的那次两方可以称为大规模厮杀的大战,这些天,在北丈原无时无刻不在生厮杀,只是人数比月初要少很多罢了。李北还此刻正领着身后的百余骑在草原上游曳,半刻钟之前,他所领着的这支骑军正好遇到了一队北匈骑军,一番厮杀以后,这股彪悍的北匈骑军全军覆没,而他所领的这支骑军也丢下了二十余条性命。在草草掩埋了那不走运的二十几个袍泽之后,李北还便带着幸存的骑卒继续“狩猎”。 其实无论是李北还平日里积攒的那些军功,就说凭着在月初那场大战里他斩杀的那几个北匈北夫长,他都不至于仍旧是手下才这点人。怎么说在军中捞个实权校尉,也是绰绰有余。不过不去说李北还打娘胎里便带来的淡漠性子,便是他想争也争不了,他的身份真的太特殊了。 因此除了破例有了不同于一般骑将的白马银甲,李北还没有因为家世得到半点优待。 跟在李北还身后的是个面貌青涩的年轻骑卒,当初第一次上战场,袍泽死在身边的时候还哭了鼻子,不过经历了这些时日,这个年轻骑卒已经比才入伍时要稳重的多了。年轻骑卒叫李四,是北境本地人。 刚刚的厮杀中,李四还斩杀了不止一位北匈骑卒,割下北匈人的左耳,李四小心翼翼收到怀中,这一举动还召来周围袍泽的嬉笑。 或许是同是姓李的缘故,李北还对于这个胆子不算大的骑卒总比其他人要亲近些,因此李四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敢和李北还插科打诨的人之一。 见惯了李北还把军功拱手让人,李四对于李北还这次同往常一样的作风并不觉得奇怪。 微微策马靠近李北还以后,李四嬉笑道:“李老大,你说你这军功也不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爬得上去。不说封侯了,要是当个将军都够呛。” 李北还瞥了一眼李四,淡然说道:“再怎么也在你前面。” 李四嘿嘿一笑,“那倒是,我这辈子估摸着混个伍长就是了,到了年龄就退下去,不奢望当将军。” 李北还破天荒的拍了拍李四的头,笑骂道:“没出息。” 李北还这一接地气的举动让一众骑卒都哄然大笑。 李四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板,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笑了笑之后便说道:“要我说呀,当什么将军,只要是当李老大手下的卒子便是烧了几辈子高香了,兄弟们说是不是呀?” 身后百余骑都轰然应是。 实则李四这句话说的也没错,李北还虽说是性子冷谈了些,但怎么说每逢大战一定是身先士卒,而所得军功又大部分是分给了手下士卒,比之其他所谓的运筹千里之外的智将更要讨底层士卒们的欢喜。 李北还不理这些粗狂汉子,一个人策马缓缓前行。 刚打了胜仗的李四知道李北还的脾性,故意大声道:“我可听人说李老大不仅枪术不凡,其实肚子里很有几斤墨水,兄弟们,不如让李老大给我们吟诗怎么样?” 李四这一番话便让身后炸了锅,只是片刻,身后便是嘈杂起来。 “啥,李老大还会吟诗,真的假的?!” “八成真的,你看李老大长这么俊,怎么也得有几斤墨水。” “几斤咋够,不够不够。” …… …… 听着身后这些人起哄,李北还哭笑不得。不准备理会的他继续策马前行,不过身下白马怕是见着处新鲜野草,不愿继续前行,反而是在原地踏步,驱使了几次白马就是不走,这让李北还没了脾气。 板下脸,李北还冷声道:“李四,你胆子也太大了。” 可无奈的是,李四缩了缩头,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至于其他人,则是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 躲不过去的李北还淡淡道:“南庭满园春,残楼积旧尘。归燕应不语,何故笑朱唇。” 短暂的寂静,一下子鸦雀无声。知道这些汉子听不来这些文人的东西,李北还也不恼,只是想着下次作些边塞诗怕是更有共鸣。 李四最先反应过来,低声嘟囔道:“真酸,酸得掉牙了。” 被耳力极佳一字一句全部听进去的李北还听到后,后者也只是摇了摇头。 然后接下来的一幕才让李北还真正哭笑不得,在李四身后的一个魁梧骑卒在听到李北还的诗后,忽然大声道:“真他娘的好诗!” 这些边军士卒大多没有上过私塾,也找不出其他什么形容词,一句真他娘的好诗便是唯一能用的词汇。 在这魁梧骑卒之后,无论是听没听到李北还念的诗的骑卒都大声喊到真他娘的好诗! 此起彼伏。 说一句,真他娘的好诗。 (本章完) 正文 第196章 都是胆小鬼 青城山上,正值清晨。 这一日是道教祖师李耳的生辰,因此青城山上的道观今日会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山下的信众也多会选在这一天入山还愿,因此今日青城山才是清晨便是人声鼎沸,不过无论是巨富商贾也好,还是寻常百姓也罢,都只能顺着山道上山。山道难走,相比于寻常人家的艰难前行,有钱人家早顾了脚夫上山。因此也就比普通人早了好些时候来到山上,等这些最是不缺银子的香客在道观上过香之后,便向负责敬香的道士询问是否可以去剑锋一睹剑阁光景,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青城山旁的人士,有些香客更是远道而来,并不是庆州人士。只过相比于一些家世不错,显得极其有教养的香客来说,还是比较客气,反而是一些骤然富贵,未得时间沉淀的香客来看,便显得没有什么礼貌了。 负责的道士也是脾气极佳,耐心的解释说虽说剑阁并不禁外人,只是这剑锋陡峭,比之这其他青城山诸峰都要险峻的多,并不好攀登,最后是劝香客们三思而后行。 大多去剑阁观光的香客只是徒增的念头,听到这么一说,也就打消了念头,不再坚持,逗留片刻之后,便下山去了,倒是有小部分存着心思要去剑阁一看的香客在和道士问清楚剑阁道路之后,带着自己的家丁或仆人,开始往剑峰而去。他们要去看看拥有榜之上两位剑道宗师的剑阁是何光景,是不是由外人传言的那般真是神仙宝地。 剑峰今日如同其他峰一般烟雾缭绕,道教祖师李耳生辰虽说和剑阁并无太多关系,但是剑阁的开派祖师对这位古往今来独一份的道士实在是推崇倍加,因此早立下规矩,剑阁每逢李耳生辰,应当如同道教子弟般礼敬。主管此类事物的剑阁长老杨如圭正好有事下山,因此早在前日拜托掌管洗剑池的师姐清雪今日替他一替,洗剑池本来平素也没有什么大事,因此清雪便应承下来,只是等真到了这天,常年在洗剑池不问剑阁事务的清雪对于这流程可算是一无所知,不过好在负责礼敬的弟子都还在,因此也没出什么纰漏。 随着来此的香客越来越多,清雪的头便是越来越大,等到前来上香的香客挤爆了大殿之后,清雪更是不知所措。等到偶然一瞥,透过人群看到在门口那颗老松树下的中年剑士之后,清雪更是生出了些恼怒神色。 上香的香客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毕竟青城山上有的是道观,哪里上香不好非找这剑阁来上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清雪也是知道这点,便是耐着性子给香客们指点说是剑阁哪里景色可观,哪座大殿历史悠久之后,这些香客便找了个由头出去了。 期间还有香客在出门之后,看到那颗老松树下的中年剑士,还向这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剑士讨教剑阁掌教余留白的常去之处,中年剑士耐心讲解,把掌教平素里的行踪说的一清二楚,并没有半点隐藏。 兴许是这剑士看起来不像是喜欢说谎话诓人的主,香客们大多相信这剑士的言语,一个个兴冲冲的离开,依照这剑士所说,希冀能够碰见这名榜之上的剑道宗师。不过这些香客太过激动,是以没有一个人停下来主动问一问这个中年剑士的名讳。 等到大殿里的香客走的差不多了之后,清雪才踏出大殿,在老松树下看到始终平淡如水的中年剑士,清雪笑道:“师兄,你就不能告诉他们,他们要找的剑阁掌教就是你?” 穿着始终都不像这四大宗门之一的掌教的余留白轻轻一笑,感慨道:“这些人也没问,再说了,要是我说我就是掌教,这些香客想必也不会信,说不得反倒说我是个骗子,到时候招来些剑阁弟子,倒是有些尴尬了。” 清雪瞟了眼余留白身上这洗得白的剑衫,在衣衫下摆还有些因为磨损而出现的几个破洞,似是有些不满意的说道:“怎么你也是这剑阁掌教,怎么穿的像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指不定外人还说咱们剑阁穷酸到连衣衫都没有了。” 一辈子多是被人称赞书卷气多过侠气剑气的余留白也不过多言语,只是笑了笑,解释道:“思尘不在山上,倒是没有人提醒过我。” 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思尘的清雪原本只当是这孩子被余留白拉着去闭关悟剑去了,也不曾想居然已经不再山上。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她长期待在洗剑池,本就是对剑阁事务上心甚少,要不是杨如圭有事下山,她恐怕现在还在洗剑池对着那满池剑。 微微失神之后,清雪开口问道:“那思尘被你遣哪儿去了?” 余留白回答道:“我让他去陵安带句话给长亭,本意是让他见到长亭之后就回来,不过这小子他说想要跟长亭去游历,我原想依着长亭这个性子,八成是不会同意,也就允诺他,说是只要长亭同意就行。不过没想到的是,长亭还真的同意,我想了想,让他跟着长亭也好,对剑道有好处,也就没有拦着。这小子前些天还写信回来,说是已经到了北匈了。” 清雪疑惑问道:“叶师弟去北匈做什么?” 余留白无奈一笑,轻声说道:“据说要去杀冷寒水,据思尘这小子的信里说,长亭是为了给自己侄子出头,长亭刚上山的时候我就听师傅讲过,说是长亭有位兄长,只不过这些年过去了,却是没想到长亭还有了侄子。依着长亭性子,一个禁欢,他这些年都敢在大楚皇宫来回溜达,这才是第五境的冷寒水,怕是讨不了好去。” 清雪气急败坏的说道:“师兄,你就由着叶师弟这么胡来?” 余留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有些感慨说道:“长亭剑道修为一日千里,更绝不是那种只知埋头苦练而经不起实战的愚笨子弟,踏入第六境之后更是没几个人能够敢说稳胜长亭,说不得后山里那几个闭关的老祖宗都不知道能够接长亭几剑,长亭又是那个倔脾气,一言不合谁能拦住他?况且师傅在的时候就万般宠爱长亭,我这个做师兄的又是看着他从个半大孩子长大的,哪里狠的下心来训斥。大概天下人都是这个脾性,自己子弟要是有了出息都是舍不得打骂的,再说了,长亭的出息要是师傅知道了,只会更嘱咐我好好照顾长亭。不过师妹,你只看见长亭由着性子来,其实长亭才练剑那会儿,哪一天不是要受那万般剑意磨砺的苦?长亭是剑道胚子不错,可再好的天赋都禁不起挥霍。要把天赋兑换出来也不是件容易事。总之放心,长亭有分寸。” 清雪有些担忧道:“我也是担心剑阁百年基业。” 余留白哈哈一笑,“师妹,这剑阁百年基业什么时候轮到咱们来担心了,你我担心也是无用。祖师爷不是留下过一句诗,叫做‘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我才当上掌教那时候,便是老想着这剑阁要怎么怎么做,如何才能扬光大,后来在藏书阁看到祖师爷留下的这句诗,才真的算是看开了。” 清雪翻了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就你这样子,当心掌教的位置被人抢了去。” 余留白一愣,反而是开怀笑道:“求之不得。” 清雪怒其不争,打定主意不再说话。 余留白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转过头看了看清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远处有些嘈杂,是些上香的香客不知道在哪碰见个正路过的剑阁子弟,便是好奇心大起,非要这个面容青涩的年轻剑士给他们舞剑,当中有两个妙龄女子,拉着这年轻剑士的衣袖,两双温柔似水的眸子不知道对着这年轻剑士送了多少秋波。 这也是剑阁随着余留白,全阁上下大多都是些温和性子,不然就这些香客放在江湖上的二流门派里也是不会有些什么好脸色,说不得还要被劈头盖脸一阵骂,何况是在这四大宗门之一的剑阁。 年轻剑士远远看到掌教和清雪师叔祖两人并肩站立,也没有心思去八卦,只是求助的望向这边。 生着闷气的清雪自然不去理会这个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后辈弟子,倒是余留白笑了笑,“守一这性子太柔了些,对剑道修行并无裨益。” 说完这句话,余留白便是要要过去替这剑士解围,只是走了没两步,便听见清雪在身后嘲讽开口说道:“这也是随了某些人,你说是不是,师兄?” 余留白苦笑,并不回头,径直往那年轻剑士处走去。 清雪低头嘟囔道:“都是胆小鬼。” 余留白脚步不停,倒是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想起了第一次去洗剑池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还不是掌教,清雪自然也不是这掌管洗剑池的长老。 微微叹了口气,余留白摇摇头,倒是有件事他拖了几十年。 有句话也是拖了几十年没说出口。 更不知道还要拖多久。 (本章完) 正文 第197章 年轻道士 才踏上东越地界,叶如晦便遭受了一波截杀,不多不少,正好一只手的数目。前四次都是些不入品阶的三流武夫,因此叶如晦也没多费劲,轻轻松松的便解决了。 最棘手的是这最后一波,对方是东越小有名气的江湖杀手,武道修为不低,正好也是第三境。若说这杀手如果是正面和叶如晦对敌,叶如晦不说稳胜,却也不会落得下风,毕竟叶如晦出身相比于一般的江湖人士,委实是要出他们太多了。只是这杀手性子极为耐心,一路上至少跟了叶如晦不下十日,最后直到叶如晦要踏进莲州的前夜,杀手才扮作过往商贾,在经过叶如晦身边的时候,一柄淬有剧毒的匕悄无声息的便刺向叶如晦的腰间,叶如晦反应过来,却还是被匕刺进身躯内半寸有余,虽说之后杀手被叶如晦击毙,但这毒素去祛除起来实在麻烦,一连数日,叶如晦整日都是浑浑噩噩,直到入了竹清城,伤势才有些好转。 东越信佛,州城也自然多和佛教相关,佛教色彩自然也是浓厚。比如境内的菩提州,大雄城之类的,不胜枚举。倒是莲州的名字来源并无深意,只是单单莲州多莲花而已。竹清城是这莲州府,原本是设立的有州牧,不过自从东越皇帝将莲州分封给郡王唐致直以来,便是由这位郡王代理州牧一职,虽说世间大多数人往往是有了权就要变坏,但这位郡王却是个例外,执掌莲州差不多十载,并无做出什么收刮民脂民膏的行为,相反治下是难得的清平,和其他郡王的封地相比,这位郡王便是实在清廉的不能再清廉了。 唐致直要被调到京畿担任京畿大将军的消息是几日前府衙的人张贴到竹清城的,加盖了大印的告示白纸黑字要求唐致直在月低前将手中的一切事物移交给新到任的州牧,办妥后便要携带家眷前往都阳城。前者还让唐致直有些许缓和的时间,至于后者便是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皇帝陛下虽说信佛,但性子却一点也不慈悲为怀。 叶如晦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入了城之后便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多日不曾出门,期间每餐饭食都是由顾雨端到房间内的,开始顾雨还担心叶如晦身体有什么大碍,脸上满是焦急的表情,倒是看着虽说叶如晦脸色白,但是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症状,顾雨才稍稍安心。过了些天,叶如晦开始出门,开始在城内转悠,没事还会和客栈掌柜聊上一聊,一个是满腹牢骚的中年老男人,一个则是百无聊赖的年轻人。一盘毛豆,两人便可以聊上一天。 今日午饭,叶如晦和顾雨在客栈大堂进食,两荤两素一汤,算不上阔绰,也算不上穷酸。因为选的是临近柜台的桌子,闲来无事的掌柜便和叶如晦拉拉家常,叶如晦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头顶有些秃了的掌柜低声笑道:“叶城老弟,你这媳妇儿脾气真是温婉,不像老哥家的母老虎,动辄就是大呼小叫的。” 吃过一次不大不小的亏了,叶如晦也不敢张口就对旁人透露自己的真名,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叶长亭要说出那样一番话,让叶如晦平白无故添了许多麻烦,但是有一点毫无疑问,要是自己再大摇大摆的在东越境内游荡,不说能不能回到大楚,能不能走到禅宗都不好说。 顾雨红着脸埋头吃饭,并不言语。 叶如晦对掌柜误解的自己和顾雨的关系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呵呵的说道:“女子脾性不同实属正常,老哥不就是喜欢嫂子那个脾性吗,不然当初为何要娶。” 掌柜苦笑,当初为何娶个母老虎?还不是因为这女子嘴实在太甜,将他爹娘哄得好不欣喜,加上又的确会持家,这让当时还活着的爹硬生生逼他应下了这门亲事,至于成亲之后,女子确实对公婆一如既往,却是苦了他这个当相公的,日夜收其折磨,好在女儿嫁出去之后,这母老虎每年都要去女婿家小住两月,因此他才有了这不少的闲暇时光。 倒是女婿深知这老丈人的处境,因此每次都竭力留这丈母娘多住些时日,前两天才给这老丈人来了信,说是妻子已有身孕,女婿乘机让丈母娘留下来照顾,丈母娘是答应了,却要他写信询问掌柜的何时前来探望,女婿万分体谅老丈人,只是说要掌柜的在妻子临盆时再来即可。 收了信的掌柜的是感动的一塌糊涂,念叨了一整天的当初竭力要把女儿嫁给这小子是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有了七八个月的悠闲时间,反倒让这掌柜的一时间无所适从,不过好在只要没有这母老虎,日子就过得舒坦。 吃完饭,叶如晦自顾自起身,要去城里闲逛,顾雨一脸希冀,不过叶如晦却是摇了摇头,顾雨随即一脸失落,叶如晦笑了笑,“等会回来的时候,知道替你带些胭脂水粉。” 顾雨没知道心事脸色微红,点了点头,转身上楼,掌柜看了看顾雨的背影,朝着叶如晦递了个男人才懂的隐晦眼神,叶如晦笑了笑,这才转身踏出客栈。 客栈位于城中人烟相对稀少的北城,因此也没有商贩临街贩物,显得不是那么热闹。叶如晦走过一条青石小巷之后,在街道一颗杨柳树旁一转,再度踏入一条不知名的隐晦小巷。 而在小巷尽头,有个身穿道袍的年轻道士坐在一方榆木桌前,闭目养神。桌旁并没有摆上什么算祸福之类的旗幡,榆木桌上也没有什么寻常算命道士的签筒,反倒是只有一壶茶,两个杯子。 本来东越信佛,大街上时不时便能看见些化缘的僧人不是什么稀罕事,而东越百姓也大多是以礼相待,鲜有对这些和尚摆个臭脸的。而这道教在东越则是很不受待见,别说在东越的道观屈指可数,大街上要是遇见算命的道士,八成是要被这些东越百姓拿着扫帚打的。 叶如晦走到桌前的长凳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这杯并不苦涩,反倒是异常甘甜的茶水,叶如晦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 开始的时候据这个年轻道士说,这茶独产于终南山,只可用冷水冲泡。整日受山露滋养,十分珍贵,大楚皇宫一年才得供奉半斤不到,自然是泡出来十分甘甜,而正当叶如晦正要仔细品鉴的时候,却不小心现这年轻道士衣袖里分明有好大一包,看架势,其实并不下两斤。这让叶如晦嘴角一阵抽搐,这年轻道士被现之后一点也没觉得心虚,只是淡淡用茶水淑了个口,才慢慢悠悠的又往茶水里加了些茶叶。 和叶如晦已经见过数次的年轻道士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说话,只装作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叶如晦按捺不住,才开口问道:“梁兄,我托你问的那事情可有眉目了?” 那年轻道士嘿嘿一笑,尽现猥琐,所装出来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也不看看我是谁,那可是道教祖庭终南山不世出的天才,这点小事,能难住我?” 虽说叶如晦一直不觉得这什么天才和他拜托他问的事情有什么关联,但实在是有求于人,他也不好意思拆台,只是抽了抽嘴角,并不反驳。 年轻道士喊了声小叶子,说了句只入得你耳,便在叶如晦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说完之后,抬起头来,年轻道士洋洋得意道:“怎么样,哥哥这消息还算灵通?” 知道年轻道士到此地已有不少时间,加上他这性格,必定是认识不少人,不过自己托他打听事情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却不曾想,这年轻道士还真的打听到了。 叶如晦点点头,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是眉头微皱。年轻道士倒是都看在眼里,却不询问,自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丹霁茶也就是我才能当作水来喝,要是山上那些老道士一年能分到一两,怕是做梦都能笑醒,你小叶子也是有福气,除了终南山,你就只有到大楚皇宫才能喝到了。” 叶如晦抬头看了看年轻道士,笑问道:“梁兄准备在这竹清城待上多久?” 年轻道士摇摇头,惆怅的说道:“本来是要待到年底便要直接去菩提寺找不与的麻烦,然后便北上,去碰碰北匈那个野人,至于郭硬就实在没有兴趣,柳青那个疯女人境界提升的极快,就快踏进第五境了,实在惹不起。不过现在山里有些事,师傅让我尽快回去。” 叶如晦皱眉道:“柳青是女子?” 年轻道士一脸嫌弃,“怎么了小叶子,你这第三境的修为怕是不够她打的。” 叶如晦一脸苦笑,他倒是不知道这稳坐年轻一辈第一的柳青居然是个女子,只是一时间有些意外,至于有什么其他想法,那确实不现实。 年轻道士低声嘟囔道:“这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师叔祖,说是把赢鱼寻回来了,非要回去参加什么归山大典,要不是这辈分奇高,师傅也不至于火急火燎的叫我回去。” (本章完) 正文 第198章 锋利如剑 名字叫梁周的年轻道士虽说行事作风都实在不像是道教祖庭终南山的高徒,但是却实打实的是当代终南山掌教的关门弟子,在终南山上的地位便和青城山上的思尘一般无二,只是相比于思尘的悠闲生活,年轻道士的日子便要难过许多,自上山起,便有精通算卜的年长师叔祖算准梁周天资极高,是唯一有可能打破那道桎梏的人,因此在山上的时候,每日除了打坐净身之外,年轻道士便是在数位师叔伯的调教下研习祖庭的各种道法,这日复一日虽说是修为进展快,但是这也让梁周感到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打着游历世间的幌子下了山,梁周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一不可收拾,先是逛便了整个大楚,然后便到这东越境内逮了这些时日,要不是师尊来信,梁周这一年半载估计是不会打算和山里联系的。 看着年轻道士又抓了把茶叶放到茶水里,叶如晦嘴角一阵抽搐,说是终南山的珍惜茶叶,可这年轻道士完全是一份看大白菜的心态,丝毫没觉得珍贵。 瞟了两眼叶如晦,梁周叹了口气,“小叶子,哥哥我这一回去怕是短时间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倒是便宜不与了。” 叶如晦独自饮茶不语,他不是第一次见他,自然知道他的脾性。 果不其然,见叶如晦不搭话,按耐不住的梁周自顾自的说道:“小叶子你可知道你这武道一途算是越走越窄?” 叶如晦心头一紧,但仍旧是按捺住没有说话,静听年轻道士的下文。 年轻道士哼了一声,“不知道你小子哪里走的****运,竟然身负刀剑两股意气,况且都颇为不凡,算是顶尖法门,可越是这样,便让你越是难以前行。” 叶如晦皱眉道:“梁兄莫卖关子,有话直说就是。” 年轻道士笑了笑,严肃道:“小叶子,你可看到过世间有哪位宗师高手是兼修刀剑的?刀剑本就是杀伐之物,有一股便是足够锋芒,你两者皆有,反倒是过犹不及了。” 叶如晦认真道:“那当如何?” 年轻道士脸色一变,笑嘻嘻的说道:“也没如何,只要修行我道门内经便可以调和了,也不须如何精妙的,只是一般的养生功法即可。” 叶如晦满头黑线,倒是梁周把怀里那份量不少的茶叶递给叶如晦,笑道:“我正好要回山去,到时候采些新鲜的也容易,这些就给你了。” 看着赠人礼物都都显得这么漫不经心的年轻道士,叶如晦也是实在找不出话来说什么,年轻道士整了整理身上的道袍,笑这着说道:“前些时候白衣剑仙叶长亭传话江湖,若是有人敢伤有个叫叶如晦的,他便和他不死不休。小叶子,你说这是为什么?” 叶如晦苦笑,自己自称叫叶城,为得便是不让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不曾想被梁周早已经识破。 正要开口,却看见年轻道士摆摆手说道:“小叶子你叫什么都不重要,终南山和这白衣剑仙也没有什么过节,若说有,那也是剑阁和终南山的事,只是哥哥不得不提醒你,这东越,整座江湖可都是这白衣剑仙的仇家,你小子不知死活跑到这里,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未知数。不过你这些事情哥哥也管不了了,也不知道这白衣剑仙是不是和你有仇。” 叶如晦苦笑,苦涩道:“我也不知道。” 年轻道士哈哈一笑,“这白衣剑仙行事素来荒诞不经,怕是无人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反正你小子自求多福就是了。” 说完这番话,年轻道士站起身,笑了笑,也不说话,转身缓缓走出这青石小巷,直奔城门而去,看样子是要赶回终南山去了。 叶如晦喝完杯中茶,正要起身,却现小巷一旁的墙顶上有个负刀男子正蹲在墙上,看了眼叶如晦,眼中生出杀意,却又是转头看向别处,想了想,负刀男子决定不理会叶如晦,一掠而下,消失在叶如晦的视线中。 再看巷外,这处人迹罕至的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却有顶轿子招摇过市,除了四个轿夫之外,轿子旁便只有位面容枯槁的白老人。 负刀男子从墙顶一跃而下,抽出背后所负长刀,对准轿定就是一刀劈下,好似是倾尽全力,只愿一气呵成。 白老人淡然抬头,看了看半空,平淡张口,说了句痴儿。脚尖一点,身体腾空,一指点在长刀上,左手复而往男子胸口一掌,原本好似是势不可挡的男子被一掌击中,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被击落数丈,落地时已经是生机断绝,再无生还的可能。 踏出小巷的叶如晦正好见到这一幕,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白老人飘然落地,跟上轿子,自始自终都没有看那男子一眼,而当老人走远,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些人,熟练的处理着这具男子的尸体,没过多久,街道上便再也看不出有过死人的痕迹。 轿子前行,一直到某座府邸前,才缓缓停下,开门的门房连忙掀开轿子帘子,这才露出轿子里那个中年男人的容貌,男子生的英气不凡,虽说年过中年,却始终是看起来不比年轻时候差,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走出轿子,淡然问道:“刘大人可来过?” 门房小心翼翼的回道:“不曾。” 男子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走向府门口,身旁的白老人却是淡然看了看远处的某处高楼,男子心有所感,讥讽道:“都等不及了。” 白老人以手指作了个剑势,喃喃道:“可有人能挡住老夫的指剑十二?” 门房屏声不语,他虽然不知道这白老人的来头,不过他可是亲眼看见过这个不喜欢说话的老头子以手指作剑,硬生生杀了数十位潜入王府江湖杀手,而且至始至终,这老头子都是单手对敌。 王府里下人私下都说,整座王府除了王爷,也就数这老头子不可以招惹。 (本章完) 正文 第199章 世间文字最是苍白无力 世间传言,说当世剑道虽说叶长亭能够独占魁,但若是将叶长亭放在数十年前的江湖,或许便不如现在如此惊艳。当时的江湖正值李青莲身陨,剑道群龙无,无一人能够敢说能够力压诸多剑道宗师登顶剑道顶峰称雄,不过这也使那座江湖涌出了不少剑道宗师,剑阁大剑客柳吹雪当着无数江湖高手的面曾一剑断江河,剑王周长白独创长白剑法,独步江湖,难缝敌手。这两人都算是当时的剑林中的顶尖人物,在剑林中威望颇高,而这两人都曾败给过一个声名不显的无名剑客,因为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除了柳吹雪把这件事写成手札存在剑阁之外,这两位剑道宗师到死都不曾对任何人提及过这件事。 而在剑阁手札上的寥寥数语记载中,也只是知道这无名剑客并不用兵器,只是以指作剑,便足以登顶剑道。 随着唐致直进府的白老人并不言语,等到唐致直踏入正厅之后,便独自一人转身从走廊穿过,去到后院。 唐致直作为东越为数不多的几位郡王之一,郡王府自然算不上寒酸,占地极广的郡王府大小院落无数,除去仆役下人所住的之外,空着的院落也不在少数,虽说东越并无什么战事,但早年从军的唐致直因为和皇室的那一份血脉关系,因此大小战事场场不落,在不惑之年便是战功赫赫,东越军伍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也不会过一只手的数目,早年丧妻的唐致直虽说在淡出军伍之后便坐拥这莲州,但这些年来也丝毫没有续弦之意,从而便导致了他膝下无子无女,不过是有意还是无心就不得而知了。 白老人穿过一道长廊,临近王府碧波湖旁时,正好看见府内仆役在喂食湖内的万尾红鲤,怀抱一个大竹筐的年轻仆役见到这个向来在王府里以古怪著称的白老人,下意识一缩,不自觉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白老人面无表情,生硬开口吩咐道:“一尾青鲤,一斤四两,清蒸。” 年轻仆役慌忙点头应下,便急急忙忙跑向后厨通报,老人有个怪癖是王府上下都知道的,那便是不时要吃一尾这湖里的青鲤,本来青鲤这种鱼就是极为不值钱的,莫说王府,就连一般富裕的人家怕是都不会喜欢这泥土腥味不小的鱼,可偏偏这白老头喜欢的紧,唐致直知道之后也不说什么,也就是在这湖里投放了不下千尾青鲤,好让这老头有随时有鱼可吃。 吩咐下去了的白老头继续前行,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子之前,推门而入,院里角落里有一几颗不大不小的芭蕉树,正值盛夏,芭蕉树上正好结的有几个小芭蕉,老人坐在院里唯一的石凳上,随意一指,院里顿时剑气激荡,而那几颗小芭蕉则是直接滑落下来。 老人也不言语,只是闭目养神,等了约莫了一炷香的时间,王府后厨派人送来了他要的那尾青鲤,见到老头儿闭目,也不敢多说话,把餐盘放在老人面前的石桌上之后便便轻轻退出院子里。 出身不知,来历不知但武道修为绝对不低的白老人,不饮酒不碰女人,这辈子除了练剑之外,唯一的兴趣便是吃上一尾青鲤。 张开眼睛,老人看到石桌上的青鲤,微微动容,曾几何时,吃一尾青鲤便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愿望,那个时候这个愿望似乎比他想要登上剑道巅峰的愿望还要来的迫切。 不过此时尽是物是人非而已。 拿起木筷,夹了几筷子青鲤之后,因为是清蒸,并未放什么佐料,所以这尾青鲤实则是寡淡无味,老人能吃到的,除了本身所带的鱼腥味之外,实在没有其他了,放下木筷,老人看向院外,淡然说道:“进来。” 声音不大,但这让已经在院外等候不下数年的少年仆役喜出望外,丧失了右手的少年仆役小心翼翼的走进院子之后,便扑通一声跪在老头子面前,头埋得很低,但并不说话。 老人看了一眼少年空荡荡的袖管,若有所思。 对于这个少年,他早已了解身世,书香门第,遭受歹人迫害,被仇家砍去右臂之后,又被一刀捅向心房,要不是正碰到唐致直路过山野,怕是早已喂了野狗了。 虽说后来这个孩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坚强的活下来了,但不会有人怀疑,这孩子一辈子就只能作为仆役度过一生,至于想报仇,本就是不切实际。 老人沉声道:“你可知道你没有右手,是习不了剑的。” 入了府之后,一心不忘报酬的少年只知道老人是王府里最了不得的高手,因此他也就一日复一日的等在老人院门前,等了不知道多少个春秋才等来踏进院子的机会,老人这句话便如同冬日里的一瓢冷水,瞬间浇灭了少年所有的希望。 不知所措的少年抬起头,眼中泪水打转,沙哑开口说道:“什么苦我都能吃,请先生教我。” 老人冷笑道:“剑道若想大成,身体自然是完好无损才行,残缺之躯,连剑都握不了,你怎么习剑。痴儿,你在院外等老夫数年,你当老夫眼瞎?老夫为何置之不理,你单单是以为老夫觉得你资质不行,世间剑士不下万人,难道人人都是天资卓绝之辈?” 少年双眼通红,幸存的一只手静静握紧,不一言。 老人摇头,“也罢,老夫问你,除去报仇以外,你可有其他理由要习剑?” 少年咬着嘴唇,“没有。” 老人再度冷笑道:“你如何登得上剑道巅峰?” 少年抬起头,目光灼灼有神,咬牙道:“我只想报仇。” 按着老人原本的性子,听了少年这些话,本就该拂袖而去,最差也是不再理会这个少年,但兴许是吃了青鲤之后,想起旧事的老人破天荒没有出声训斥,只是平淡说道:“老夫六岁习剑,而立之年便是自创指剑十二式,一跃跻身当世剑道大家之列,之后在洛水百余回合败剑阁柳吹雪,南下碰见剑王周长白,亦是百余回合败他,虽说两场比拼鲜有外人知晓,但老夫剑道实则已是天下有数几人,棋道大家下棋凡不是挑选棋力相当之辈,方有再进之可能,虽是和臭棋篓子对弈,无非是落了下乘,老夫剑道已然尘世无几,怎可随意出手。之后岁月,老夫潜心修行甲子,完善这指剑十二,再临尘世才知这剑道凋零已经久,当世剑道居然以一个不过而立之年的年轻后辈为尊,还有个什么白衣剑仙的称号,老夫出山时,正好在江南大雁塔遇见这后辈,当即欲出手,却不曾想这后辈剑意雄浑,虽说境界不高,但剑道一途却是远远将老夫甩在身后,老夫的指剑十二却也不能奈他如何。老夫原本以为,自李青莲之后,天下便再没有这等天资高绝的剑道后生,却不曾想这两人却又是皆是出自剑阁,这当真是要天下剑士悲叹。” “老夫原本以为,李青莲之后,这世间剑道便当是老夫的天下,现在看来,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 少年皱了皱眉,对这老人的话深信不疑,就算是有所不信的地方,他也不会当面拆穿他,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先生讲这些是为何?” 老人看了一眼这少年,“老夫只是在说这天资的重要性。” “你身体残缺,天资也算不上高,只能算是中人之资,莫说比之叶长亭,就连老夫也要胜你许多,加上你这习剑的念头不对,老夫本不该教你,只是这些年受困于自身资质,老夫境界提升缓慢,直到现在,也已经是寿限无多,不忍自创的指剑十二失传,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夫想教,那自然便教,若是不想教,就算明日就西去,也不会教你。” 少年毕竟是书香门第出身,性子不算愚笨,自然知道老人在说什么,微微失神,便是开口答谢道:“多谢先生。” 已经算是一辈子都籍籍无名的白老人怅然一笑,吩咐道:“明日你来时在后厨随意找根木棍,便算是剑了。” 少年迟疑片刻,开口问道:“我该如何称呼先生?” 老人摆摆手,“本就是无家之人,至于名字,早忘了。” 老人转过身来,淡然问道:“你们读书人最是酸气十足,老夫年少时曾碰到几位,个个都是张口便要替万世开太平的,不过个个都比老夫先被埋进土里面。你出生书香门第,最喜欢圣贤哪句话?” 少年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世间文字最是苍白无力。” 老人有些疑惑,“这是那个圣人说的?” 少年看了看远方,轻轻道:“我爹。” (本章完) 正文 第200章 若是剑走偏锋 (在和网站谈签约了,这段时间恰逢期末,又要应付考试事情实在不少,不过既然是要签约了,以后断更的事情八成就没有了,估计也就等这些天就要上架了,具体事情,过两天上架的时候会单独讲。) 老人没兴趣和这少年讲太多道理,世间道理有千万,抵得过一剑之威? 想了想,老人摇摇头,其实还是有些道理大到不是一剑两剑可以解决的,甚至于千剑万剑可能都解决不了。至于如何判别这道理大小,大抵就是在于讲道理的这个人的拳头有多硬了。 远的不去说,光是这唐致直在这莲州,要讲道理可不就是他最大,这个看似脾气温和的男人,要是铁了心跟你过不去,谁又能幸免? 自古以来,虽说有匹夫一怒和天子一怒一说,但究其根本,这匹夫一怒比之天子一怒,实在要差太多了,伏尸百万的天子一怒比之这血溅五步的匹夫之怒,谁轻谁重,一目了然。 老人和他没什么情分,寄居王府,老人虽说是寄人篱下,但是早已和唐致直约法三章,只保性命,其余事情并不插手。唐致直虽说在百姓中威望实在不小,但在东越朝堂之上的政敌也不知道有多少,偶尔有次刺杀也很正常,这些年来老人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东越高手的鲜血,老人对此并没有感觉,他剑道修为虽说已不在巅峰,但这座高手凋零的东越江湖,却实在是没有几人能让老人倾力一战。平时这些江湖里的小虾小蟹,死就死了,在这座委实过大的江湖里,浪花也溅不起多少。 少年依依不舍的离去,光是以心情来言,便要比以往高兴的多,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转过头来,看着老人,咬咬牙,红着脸喊了声师傅。 老人点了点头,然后摆摆手。 少年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去,脑海里满是以后自己习剑时候的样子。 少年离去之后,白老人悠悠走出院子,依着黄昏慢慢再到那碧波湖旁的凉亭之中,依着柱子看那水里摇曳的万尾红鲤,依老人视力,整个湖中都一览无遗,鲜有看不清的地方。 年少离家,前半生自然是以攀登剑道巅峰为目的的白老人仔细想来,这辈子其实都过得匆匆忙忙,鲜有安逸闲下来的时候。 此刻年迈,已到人生暮年,看开了许多的老人才感觉其实烦恼少了许多。 “老先生好雅致。” 一道温和的嗓音传入老人耳中,老人头也不回,此刻能够出现在他身后的除了唐致直,整个王府并无二人。老人没好气的说道:“你们文人看个鱼能说出花来,可老夫看鱼就是看鱼,没别的说法。” 唐致直坐在老人身后,哈哈笑道:“老先生你这就错了,本王也是武人出身,怎么能说是文人?” 老人冷哼一声,震得凉亭微微颤抖。 唐致直一笑置之。 这位东越权贵从身边摆放的食饵抓起一把,扔到湖中,顿时便是一片万鲤争食的景象,原本若是满是红鲤会更好看,只是其中夹杂了不少青鲤,便显得失色不少。唐致直笑着说道:“听说剑仙叶长亭和冷寒水在北匈相遇了。” 老人微微一怔,冷笑道:“冷寒水本来便算不上剑道大材,遇见这百年难遇的叶长亭,必败无疑,能不能捡回一条命都未尝可知。只是老夫不明白的是,叶长亭一向不滥杀,为何非放不过冷寒水。” 唐致直笑道:“老先生武道修为深厚,自然所料不会错,只是这次叶长亭还并没有出手,反而让他身边的一位少年剑士出手,说敌不过冷寒水,但有叶长亭在,保命还是不难。” 老人啧啧笑道:“拿冷寒水来磨砺剑道,这天下怕是也只有叶长亭有这么大的手笔了。如此剑阁这下一代也不会差点到哪里去,实在是厉害。” 话锋一转,唐致直问道:“老先生当真是收了许庭为徒?” 老人轻轻屈指,弹出之后便是一股锋利无比的剑气射出,剑气激荡,惊得满湖鱼四处游曳,老人收回手,轻声道:“按理来说,那孩子此生是没有可能登顶剑道巅峰的,只是看那孩子性子,却和老夫年轻时有七八分相像,也罢,动手教上也教也行,不过最后他能走到哪一步,老夫也不是那么关心了。” 唐致直不再说话,只是再度扔了一把食饵入湖,才说道:“这次北上定是凶险万分,到时候还要劳烦老先生了。” 老人摆摆手,“老夫保你北上不难,只是你在这等了这些年,说不等便不等了?” 唐致直苦笑道:“君命难违,再说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生死,就算找到了,跟在我身边,也未必是个好结局,况且这次前往都阳城,要面对的就不是这些小鱼小虾了,那座庙堂,有哪个是易与之辈?” 老人摇摇头,自顾自摆摆手,“江湖江湖,自然要比这庙堂轻松多了,就是一不小心就沉底了,也总比庙堂之上勾心斗角来得好,老夫这艘船,就要到岸了,所幸未沉,所幸未沉。” 老人摇着头走远,便留下独坐的唐致直,唐致直抬头看了看天色,微微摇头,又微微低头。 (本章完) . 正文 第201章 江湖水深 (唔,明天期末考了,这两天又在弄签约的事情,很忙啊,反正加油。这章短些,对不起了。) 送走了梁周这个算不上靠谱的道士,叶如晦顺便涨了涨见识,在街头转了转,打听了些事情,黄昏时刻,叶如晦才缓缓回到客栈。 客栈掌柜不知道去了哪儿,大厅里除了两桌正在进食的客人和托腮看着门外的顾雨,便只剩下柜台后那个店小二。叶如晦踏进门内的步子一顿,整个人一怔,低头微微看了一眼自己双手,知道是忘了替顾雨买胭脂水粉,有些尴尬。 顾雨噗哧一笑,之前肚子里的怨气烟消云散,看了看叶如晦,轻声问道:“吃饭?” 叶如晦点点头,叫后厨烧了几个菜之后,两个人开始吃饭,期间叶如晦因为在想些事情,所以也就没有开口,反倒是顾雨,吃饭时候叽叽喳喳不停,大多数是询问叶如晦出门的见闻,其他要紧事情反而并不张口。 吃过饭之后,顾雨提出要出去走走,叶如晦并未阻拦,只是往顾雨手里递了一锭银子,顾雨甜蜜一笑,心情大好,顺势就在叶如晦脸上亲了一口,叶如晦脸色微红,继而转身上楼。 顾雨朝着叶如晦做了个鬼脸,然后才蹦蹦跳跳出门去。 上了楼的叶如晦在房间里停歇不久,见天色稍晚之后,便睁开了眼。 为何不直接北上前往禅宗,这也是叶如晦在救下那被采花秀才之后才改的主意,按照那女子无意所说,边军中肯定有人同这东越这面有所勾结,边军**,其实由宋焕一案便可见一斑,只是现在看来或许并不止如此了。 从窗口跳出,借着夜色,叶如晦专挑人少的僻静巷弄走,兜兜转转,约莫半炷香之后,叶如晦在郡王府外的一处偏僻墙角下停下。 抬头看了看这灯火通明的郡王府,叶如晦皱了皱眉,白日里那个气势迫人的白老人的样子还在叶如晦脑海中,要是轻举妄动,保不齐一入府,便直接被这老人出手击杀了。 想了想,叶如晦还是沿着原路返回,并没有入府。 叶如晦气机不停,片刻之间便穿过好几条街道,来到离客栈不远的一处偏僻小巷里。 叶如晦停住脚步,却眯起眼看向远方。 小巷尽头,有三两道人影正在追击一道满面血污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脚步不停,但八成是因为伤势颇重的缘故,走的并不快,后面追杀的三人仿佛是觉得胜券在握,也不并着急,只是慢悠悠的跟着,仿佛像戏弄老鼠的猫。 年轻男子艰难的向前再走了几步,约摸是疼痛难耐,反而转过身来,看着追击的三人,狞笑道:“那老货既然今天会这样对我江安易,他日未尝不会这样对你们。” 长着一双不逊于女子玉手的中年男子冷冰冰的说道:“若不是你偷了宗主的《天崩地裂刀》,宗主又何至于此?” 三道人影中唯一的一个女子听见天崩地裂刀这个说法,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好在身旁的人拉了拉她的衣袖,才让她生生给憋了回去。 本来就是小门派出身,门派却有个响当当的大名,叫天刀门,而门派里的秘籍也大多说不上是何等精妙,但名号却是取得异常唬人,像他们每天清晨都要练的一套刀法,名字就叫排山倒海刀,可这套刀法翻来滚去也就那几刀,也没见强到哪里去了,更别说排山倒海,就是杀条狗都难。 这次他们三人奉命追回刀谱,本来觉得是没什么必要三人一同出,盗取刀谱的弟子才不过是第二境的武夫,比之他们,都还要差一个大境界,而不知道宗主是不是出于谨慎,不仅安排三人一起出,更是让一位长老带队,铁了心要追回这本《天崩地裂刀》。 江安易哈哈笑道:“你以为那老狗派你们来人是想追回一本刀谱,无非是想杀人灭口罢了,好让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事情无人知晓。” 女子气急,怒斥道:“你胡说。” 江安易冷笑道:“张珠师妹,我胡说?那你告诉师兄,月师妹为何突然就不见了踪迹?” 张珠一怔,门派里早就有闲言碎语说是宗主垂涎月师姐的美貌,三番五次单独招见月师姐,月师姐畏于宗门威势,敢怒不敢言。这次月师姐不知所踪,门派里大多说是月师姐不堪受辱,已经在后山自寻短见了。 中年男子打断两人的交谈,冷声道:“不管如何,你盗窃宗门秘籍已是事实,若是还念同门之宜,便自行了断,可别逼本长老出手。” 江安易脸色阴晴不定,一反常态,突然一跃而起,脚尖点在墙上,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籍往巷子里一扔,哈哈笑道:“当真以为我是垂死挣扎?跟老子比,你们还是太嫩。” 在小巷深处中的叶如晦并没有淌这趟浑水的意思,因此也只是一直耐心的等着这几人解决之后自己再趁机离开,可现在那本说是名头大的吓人的刀谱被这江安易一扔,却正好被在暗处的叶如晦接住。 叶如晦刚想将手中刀谱扔出,却意外看到了刀谱上的几个大字,哪里和《天崩地裂刀》有半点关系? 刚准备离开,放弃追击江安易的一行三人便出现在叶如晦面前,叶如晦微微一怔,便听见张珠呵斥道:“快把我天刀门的秘籍交出来!” 叶如晦扬了扬手里的秘籍,扔过去之后,便等着对面说话。 中年男人接过这本假秘籍,脸色阴晴不定。 叶如晦看了眼这个中年男人,心里想着对面要是知道他怀中有一本真正的刀谱的话,八成是不会理会这本《天崩裂地刀》了。 忽然,叶如晦警觉顿生,然后他猛然转头,去而复返的江安易不知道为何出现在了他身后,原本是该是伤势不轻的江安易此刻却却一扫疲态,比在场谁都要来得精神,他轻轻开口,却满是森然笑意。“叶如晦?” 叶如晦低头苦笑,这江湖真是水深呀。 (本章完) 正文 第202章 一本秘籍引发的故事 (学校还断网了,造孽,不是还没放假么,靠。明天回家了喏。) 按照江湖上的老人所说,行走江湖,人情世故却是要比手上过硬的把式重要的多,毕竟就算你手上功夫不差,也难免在阴沟里翻船。这些话不同的人听来会有不同的看法,若是初入江湖的雏儿,正是怀揣着对这江湖的美好向往,听到这类似的话,只怕是八成要嗤之以鼻。只不过要是已经在这水深的江湖里狠狠栽了跟头的老油子来看,就八成就是要奉之为金玉良言了,毕竟没吃过亏的和吃过亏的比起来,相差甚大。 相比于那些一心对江湖只有向往的江湖雏儿,叶如晦显得要成熟很多,除了对于江湖必要的向往之外,他这江湖走得还是算小心翼翼的。只是再小心翼翼,若是有人要计算,躲过了一波,也很可能躲不过第二波。 相比于初到东越遭受那几次明显是经过精密的刺杀,这次便显得要光明磊落得多,一行四人,除了作为诱饵的江安易有着第二境的境界,那个冷冰冰的中年人和一直没有说话,跟在张珠 旁的年轻男子尽是第三境。 叶如晦见到这几人,唯有苦笑而已。 白衣剑仙叶长亭在东越捅了个天大的篓子,自己却一拍拍屁股跑到北匈去了,这还不算,仿佛是知道叶如晦的行程,还非要放出话来,让他这个不足第四境的后辈子弟这趟走得还真是凶险万分,闲来无事,叶如晦都会暗自推敲此举何意,不过推敲了这些时日,还是未能理解这世间剑道第一人的意图。 此刻小巷之中,可谓是除去最无辜的叶如晦被江安易三人以犄角之势包围外,张珠却是一头雾水,他们是被宗主叫出来追回秘籍的,为何此时不仅对“叛离宗门”的江安易无动于衷,反而对面前这个不知来历的年轻男子杀机渐生。 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男子拉了一把尚云里雾里的张珠,将其拉到自己身后,才开口说道:“师妹,对不住了。” 尚且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张珠才喊出刘师兄三个字,便被自家师兄一手刀击昏,而后那年轻男子把张珠扶到一旁的墙角边,才返回场间。叶如晦此刻和另外两人的气机相互牵引,他自然是不怕叶如晦乘机逃脱。 重回场间的年轻男子皱了皱眉头,抱拳说道:“我等奉宗主之命前来伏击公子,实则是因为公子长辈在东越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于极端,本来冤有头债有主的,怎么这件事情都该找叶先生讨个说法,不过叶先生武道修为已然然出世,我等实在没有那个能耐,只好请公子给个交代了。” 叶如晦不作言语,这便是江湖上的另一条铁律了,柿子捡软的捏。叶长亭剑道修为举世无双,世间,没多少人惹得起,那便只能来惹惹叶如晦了。 只是因为叶长亭的一句话和一个姓氏便被当作叶长亭后辈的叶如晦在这座最仇恨叶长亭的东越江湖,遭受了不知道多少无妄之灾。 只不过现在看起来,这自称天刀门的几个人,心地比之那些一言不合就要宰了叶如晦的江湖好汉其实要好得多了。 中年男子不同于这个年轻男子的江安易,他是多年的老江湖,早吃透了迟则生变这几个字,见到刘姓男子还在与叶如晦多费口舌,当机立断道:“立任,莫要多费口舌,还不快快出手!” 见到这三人杀机渐生,叶如晦连忙摆手,笑着说道:“各位大侠莫慌。” 三人一怔,叶如晦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书籍,笑问道:“这本刀道大家汤槐安所著且未在世间流传的刀谱是否可以换小子一条小命?” 江安易和那刘姓男子一怔,两人年龄不大,自然对于那个当年叱咤风云刀道大家汤槐安映象不深,加之这些年刀圣楼知寒在于刀道一途的一枝独秀,使很多年轻弟子不知道汤槐安的名字。 倒是那中年男子一顿之后,眼神炙热的看向叶如晦手里那本泛黄的书籍,定了定神,惊疑道:“这是汤槐安的刀谱!?” 江安易可以不知道这汤槐安是谁,可他不能不知道,天刀门本就是以习刀为主,他贵为门中长老,平日里自然常常和宗主切磋,闲暇之余也和宗主谈论这天下的有名刀道宗师,世间总是传言剑道凋零已久,但事实却是除了叶长亭之外,南唐犹有冷寒水,剑阁阁主余留白也不是易与之辈。 而刀道呢,翻来过去,除了刀圣楼知寒跻身天下十人之一,其余的名刀客便不见多少了,而恰恰这汤槐安便是寥寥无几的其中一人。 这位一人一刀转战大魏三千里的刀道宗师,在年龄大一些的刀客心中,无疑是一个神话。很多上了年纪的刀客,当年习刀的理由,便是因为听说了这位大宗师的实际,中年男子虽然没有亲眼见证过这一壮举,但每每在书中读到那寥寥数行描写的文字,都会心潮澎湃。 叶如晦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刀客,对于《河满》的珍贵算是知晓,但相比于这些刀客而言,认知还不够深切。因此,他不知道他提这一嘴,把这中年男子已经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场间忽然变得微妙,原本准备留有余力应对叶如晦的中年男子此刻气机勃,气势攀升到了顶点。 江安易和刘姓男子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但是不过瞬间便已经了然,长老此刻如此作派,肯定和叶如晦手里拿的那本刀谱有关。 感受到气机变化的叶如晦此刻更是无奈不堪,原本以为自己拿出刀谱便可以引起这三人的争斗,最不济也能让这三人分心,却没想到这三个人杀机更甚。 摇摇头,叶如晦把刀谱放回怀中,笑道:“既然这样,便是没话讲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本章完) 正文 第203章 女子,又是一条命 叶如晦说话间,中年男子便已经出手。 江安易微微犹豫之后,紧随着中年男子一拳轰出,目的正是叶如晦的心房。他心思活络,早从刚刚长老的神情中便看出了叶如晦手中刀谱的珍贵,想着也八成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所著。 反倒是最开始便是开口说话的那个年轻男子,几度犹豫,还是加入战场。 有了一定境界的武夫,比之什么都不懂的乡野村夫,配合起来也要流畅的多,算不上是天衣无缝,但面对同是第三境的叶如晦,算是绰绰有余。 三人皆是练刀出身,此刻虽然并未带刀,威力略减,但是占着人多,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中年男子武道修为深厚,加之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虽说此刻是以拳脚功夫迎敌,但一招一式大开大合,颇有宗师风范。双拳气机炸开,每一拳都恰到好处,虽说没能立刻建功,但让叶如晦也是难受得紧。 所处在三人包围圈之中的叶如晦此刻也不是那么好受,三人之中,江安易修为最低,因此他出手多是针对江安易,但那年轻男子知道叶如晦意图,每每出招之后便留有余力,始终化解叶如晦的招式。 三人之中,江安易受困于自身修为不高,只能做些锦上添花之事,而年轻男子并不屑做出偷袭之举,因此只有那中年男子的出拳,让叶如晦防不胜防。 就在叶如晦忙于应对年轻男子招式的时候,中年男子的双拳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伸出,眼看着就要触及叶如晦的胸膛,中年男子眼神炽热,仿佛叶如晦怀中秘籍就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可一瞬之后,中年男子便觉得气机不对,按理说,叶如晦和他们三人气机交互,气机相互牵制,怎么来看,透过气机波动都应该能够反应出叶如晦此时的心境。可现在来看,叶如晦的气机并无波动,反而一切平稳,哪里像警觉危险来临的样子? 不管了,中年男子双拳距离叶如晦的胸膛已经不足寸余,下一刻便会结结实实砸在叶如晦的胸膛之上。届时无论如何,这小子的败局已定了。 不过等双拳当真要砸中叶如晦胸口的时候,中年男子又不得不卸下了两分力,到底是老江湖,砸死叶如晦的后果他清楚的很,叶长亭是好惹的?要是好惹,这东越江湖也不会凋零至此。 感觉到中年男子的气机微减,叶如晦毫不拖泥带水的一个转身,原本胸口露出变为后背露出,双手拉住江安易的手臂,往身侧一拉,江安易整个人便双脚离地,直接往前飞了出去,叶如晦身体微蹲,双脚蓄力,将毫无抵抗力的江安易往回一拉,一脸惊惧神色的江安易被叶如晦骤然一掌击出,只听得砰得一声,江安易胸骨尽碎,整个人犹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着出去。 这个时候,中年男子的双拳已经以迅雷之势砸在了叶如晦的后背上,一声巨响,叶如晦的后背炸开,血流如注。 眼见着同门师弟受伤奄奄一息,刘姓师兄连忙退后数步,退到江安易身后,双手搭在江安易身后,想要拼命护住师弟的最后一丝生机。 再看叶如晦,被一击得手的中年男子击中之后,便觉得脊柱疼痛无比,片刻之后,便是连挣扎着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 中年男子境界与他相当,可修炼功法算是乘,若是平日里遇到,到底叶如晦也是立于不败之地,不过此时此刻,加上刘姓师兄和江安易的牵制,让中年男子自始自终都占据了上风。 虽说凭着微妙之间的判断,成功让江安易命丧于此,但自身付出的代价并不是那么轻描淡写的。 叶如晦挣扎着起身,咽下口中的鲜血,并不言语。 中年男子微微开口,“交出那本刀谱,我留你一条命。” 中年男子自然有所打算,叶如晦和叶长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杀是肯定杀不得的,就算要杀,也不能他亲自动手,不然图此时一时痛快,等事后叶长亭那杀胚找上门来,莫说他,就算整座东越江湖也拦不住。 叶如晦并没有回应,倒是那刘师兄目眦欲裂,“长老,江师弟被此人所害,理当让刘云手刃此人。” 中年男子眼色阴冷,天刀门江安易这一辈,修为自然是这刘云拔得头筹,但他却一点也不看好这刘云以后在宗门里会有些什么作为,反倒是对现在已经身死的江安易十分看好,江安易和刘云相比,前者胜在心思,后者无非就是修为高些罢了。 修为这件事,一般武夫就算再高,没有头脑,也万难在江湖上立足,除非你能够度过心魔,达到第五境,这样的武道宗师便无人来说什么头脑的事了。 想到这里,中年男子面露怒意,斥道:“刘云,你是忘了宗主是怎么安排的了?勿要意气用事,到时候坏了宗门前程,你便是罪人。” 叶如晦终于露出一个不是苦笑的笑容,说到底这些人不同于无门无派的杀手,杀手遇见叶如晦杀了也就杀了,到时候找个深山老林一躲,就算叶长亭有通天的本事,都没有半点办法,可这些人不仅有宗门,还有亲眷,要是贸然杀了叶如晦,依着叶长亭那个护短的性子,他们还能有好日子过,不过,他们要叶如晦交出汤槐安的刀谱,叶如晦倒是不能同意的。 反正知道自己八成有命在,叶如晦难得豪迈一次,笑了笑,对着这中年男子问道:“若是这汤槐安还活着,你拿了他的刀谱,可有想过后果?”、 中年男子脸色阴晴不定,不过瞬间对于刀谱的贪欲便胜过了理智,他冷笑不止,“别以为你说什么我都信。” 不过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小巷墙角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青衣女子,女子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说出来却如同腊月飞霜一样使人胆寒。 “不想死的,便滚。” (本章完) 正文 第204章 如虎的女子 (本书已经签约,开放了打赏功能,各位书友没事投两票。长亭拜谢。) 事后好多年,有人问起叶如晦,说是见过世间最霸气女子模样是怎样的,叶如晦都会淡淡摇头,然后便想起来多年前的这副场景。 也是,这青衣女子滚字一出口,不仅中年男子脸色难看,就连面带悲戚之色的刘师兄都一时间忘了悲伤,世间女子千万,此刻看来,蹲在墙头的青衣女子无疑是最霸气的一个。 好在中年男人仅仅是木了一下,便反应过来,思绪在脑海里飞快的转动,很快便有了想法。想定以后的中年男子沉声道:“敢问阁下是哪条道上的,为何阻拦我等擒下此人,要知道,此人乃是我东越江湖之大敌。” 青衣女子缓缓站起身,但只是冷笑。 中年男子作为一派长老,何曾受过这等羞辱,特别是此刻他还不得不仰着头看着站在墙上的那个年轻貌美的青衣女子。 同是江湖,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走法,市井百姓的江湖就是养家糊口,若说还要想有其他的,怕就是在临街听听说书先生讲江湖故事罢了。而像他们这种区别于一般江湖武夫的,所处江湖最是尴尬,若是学那种然世外的宗师人物,又修为不够,却又抹不开面子像一般江湖武夫一样行走江湖。 中年男子脸色青,若不是不知道这女子深浅,他早就出手了,毕竟依他的修为和宗门势力,在这东越江湖,不是说惹不起他的人没有,只是说只是在少数而已,在东越,第四境的武道高手大多都是韬光养晦,偶尔出手,也是举手投足间不带一丝烟火气。 那种境界,便是他一直向往的。 或许是觉得这中年男子太过于啰嗦,青衣女子没了耐心,才冷淡道:“还不走,便是想死了。” 不过才说完这句话,青衣女子自己都是一惊,估计是跟那个人跟的太久了,自己的性子不知不觉间都有所改变了,不过随即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中年男子还正想张口说话,却震惊的现自己被一股磅礴气机压制的动弹不得,转头看了一眼刘姓师兄,两人对视,俱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一个念头在这中年男子脑海里油然而生。 第四境高手?! 现了这个悲哀事实的中年男子此时除了满脸苦涩之外便是再没有其他想法,东越江湖一直属于小打小闹的那种,本来高手就不多,加上前些阵子叶长亭这一通闹,东越已经见不到几个第四境高手了。却好死不死在这里又碰见一个,而且看样子,这个第四境的高人脾气还有些差。 咬了咬牙,中年男子还是想试试这个高手的虚实,不管怎么说,叶如晦他手里的那本汤槐安的刀谱实在对于他过于有吸引力,他已经被困于这第三境许多年,急需一个契机来突破,只是限于自身资质,他寸步未进。因此这本刀谱对他的意义又有很大不同,已经被他隐隐看成自己最后的希望了。只是当这中年男子才微微调动胸中气机,刘姓师兄便看到对面墙上那青衣女子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挥手,中年男子便如同被千斤巨石正砸中胸口,往后踉跄几步之后,一大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的脸色都呈现出一股不正常的绯红色。 站定以后,中年男子露出一股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第三境第四境,一境之差便是天差地别了。 心思深沉的中年男子并没有露出什么仇恨的眼神,只是面部表情十分难看。 青衣女子瞟了一眼叶如晦,冷笑道:“叶长亭惹不起,偏来找个孩子的麻烦,你们倒是还要脸?” 见识过了这女子的古怪脾气,中年男子不敢多言,只是低声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青衣女子从墙上一跃而下,落在叶如晦身前,冷声道:“本来是不想告诉你名字的,不过既然我救了叶长亭的侄子,怎么都要叫天下人知道是我柳青救的。” 柳青?! 这下中年男子确实被吓的不轻,其实实在是柳青的名字实在太过于耀眼了,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当之无愧的天才,更是一只脚踏进第五境的准宗师高手。 作为四大宗门之一书院的嫡传弟子,更是门下唯一弟子的柳青,这些年一直被世人称之为天才,不管是境界修为的一日千里,还是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都使得柳青武道修为远远过了同龄的不与等人。 北匈那个野人据说心气极高,谁也不服。也只有遇到柳青的时候不敢口出狂言。 本来以女子之身力压诸多天才便已经令人惊叹,却不曾想,这个女子居然要在而立之前便踏足第五境了,这份修炼度,百年江湖,除了剑道第一人叶长亭,几乎无人能出其左右。 中年男子艰难开口,“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万望柳姑娘海涵。” 柳青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叶如晦,冷笑道:“要是他能放过你,我就放了你。” 叶如晦认识柳青,当初在城外茶铺,这个女子便差点杀了他。虽说现在来看,已经过去很久,但叶如晦每每想起,仍旧是心有余悸。不过,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个就是柳青。 世间很多事情都不能以常理度之,就像为何上次这柳青想要杀他,这次却是要救他一般。 当下,叶如晦作为被施救的一方,其实同那中年男子一样,也是满脑子疑惑。 这个疯女人又疯了!? 不过,给不了叶如晦过多思考的时间,感觉到自己性命握在叶如晦身上的中年男子示弱道:“公子海涵,是在下唐突了。” 叶如晦沉默,并不开口。 中年男子转头看向柳青。 柳青笑着对中年男子说道:“我可以放你一条命,不过离开以后,你要把今日的事情传出去,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我柳青救的叶长亭的侄子。” (本章完) 正文 第205章 剑仙 叶长亭的侄子?! 中年男子被这样一句话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早知道这个少年和叶长亭的关系不简单,要不然叶长亭也不会特意说出那样一句话,但无论如何怎么想,中年男子都想不到这叶如晦居然是叶长亭的侄子。如果是事实,这件事也是太过骇人听闻,当世最年轻的第六境宗师,那个仿佛一剑可平世间所有不平事的叶长亭居然还有个侄子?! 中年男人喉咙艰难的动了动了,脸色煞白的问道:“柳姑娘,他是剑仙的侄子?” 柳青转过头冷笑道:“怎么,你还以为是假的不成?” 中年男人转过头,不再说话,他可以预见,如果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会在整个江湖中激起多少层浪,不必说其他,光是叶如晦是叶长亭侄子这一点,便足以让江湖上大部分人惊掉下巴,不管叶如晦是不是天赋异禀,在这个江湖,地位便是比之一些大宗门嫡传弟子,也丝毫不差。 讲道理的江湖高手其实并不可怕,不讲道理的江湖高手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又不讲道理又只能逼着你和他讲道理的江湖高手。 若说世间这类人有多少,其实也不多,当世就这一个。 很久之前世人并不相信这件事,因此才有叶长亭数次入皇宫的故事。 现在的中年男人不敢再去验证这个已经跻身天下十人的剑道大宗师会不会和他讲道理,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一点是,就算柳青能够放过他,但如果是叶如晦不愿意放过他,也就意味着叶长亭不愿意放过他。 柳青漫不经心开口说道:“前些时日在南唐冷寒水招惹了这小子,现在叶长亭已经在北匈追了他六千里了。” 中年男人再度转头看向叶如晦,受了不轻伤的叶如晦招招手。 中年男人深深抱拳,转身离去,一旁的刘云见状,抱起张珠,也跟着离去。 此刻小巷之中,便只剩下柳青和叶如晦。 柳青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木盒扔给叶如晦,漫不经心的说道:“青城剑阁的养心丹,对治疗内伤有奇效,世上也就百十来粒,前些年被叶长亭浪费不少,除了青城山上那为数不多的几粒,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叶如晦接过来以后,打开这个材质由上好檀香木所制的木盒,里面是五粒褐色丹药,散出一股无法形容的幽香,倒也看不出来如何出奇。 早喜欢在书院藏书阁翻看闲杂书籍的叶如晦倒也知道养心丹,因此也并没有如何惊奇,只是抬头看了看柳青,疑惑摇头。 柳青淡然说道:“前些时日第一次见你,只不过与你开了不大不小的玩笑,我要是杀了你,你觉得叶长亭那个疯子会放过我?以那个疯子的性子,皇宫都敢闯,要是谁把他惹急了,不死也要脱成皮,最新从北匈传回来的消息,躲了不少时日的冷寒水,终于在冥泽河畔遇见了剑意渤的叶长亭。” 叶如晦有些好奇问道:“结果如何?” 柳青微微伸手,遥指在叶如晦身上的重要穴位上,类似于隔空点穴的手法给叶如晦疗伤。 一边疗伤,柳青一边说道:“我脾气其实不好,你要是不把养心丹吃下去,我就把你打一顿,再亲自喂你吃,你觉得怎么样?” 叶如晦深知柳青不是只是说说而已,若是自己坚持不吃,八成是一定会被柳青硬逼着喂下去的。 思考片刻,叶如晦自己拿起一粒养心丹放入口中。 见叶如晦吃下养心丹,柳青心情大好,她这辈子只有一个目标,前些年是要做天下第一,不过自从遇见叶长亭之后,目标便改成了要让叶长亭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不过这个目标设立也有一段时间了,并没有什么进展,叶长亭非但没有被她迷倒,反而是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书院比之其他宗门门规要宽松许多,对于柳青喜欢叶长亭这件事,画孤心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自己唯一的弟子说过一句关于叶长亭的话。 趁着叶如晦盘腿疗伤的短暂时光,柳青笑道:“叶长亭剑道造诣当世已然一骑绝尘而去,只是行事未免太过想当然,只觉得喊出你和他之间关系匪浅,却不曾想到万一真有人与他不共戴天,你还能活着走出东越?” 叶如晦苦笑道:“哪里会死得容易?” 柳青讥讽道:“据我得到的消息,接下来你至少还要面临三波刺杀,其中大部分是第三境的高手,不过也不乏会出现第四境的高手。” 叶如晦笑道:“不是还有你么?” 柳青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很不巧,马上我就要北上,去北匈教训教训那个野人,顺便再找一找叶长亭那个疯子。” 吃了养心丹之后加上一番调理的叶如晦脸色好转,他缓缓起身,张口说道:“我倒是隐约听说过自己有个小叔,只是那时候我还小,记不清了。” 柳青摇头,不在意的说道:“既然叶长亭说是你叔叔,那就是你叔叔。” 叶如晦不置可否,倒是没有多说话,世人只知道柳青天赋异禀,是天才。不知道的是当柳青爱上一个人,也和平常女子无异,都会觉得自己喜欢的人说的做的都是对的。 小心翼翼揣好那装着养心丹的木盒,叶如晦缓缓起身,轻声道:“多谢了。” 柳青转过头,认真的看了看叶如晦,难得轻声说道:“你自己保重。” 叶如晦犹豫片刻,还是说道:“麻烦你告诉他一声,多谢了。” 柳青淡淡一笑,“要说你自己说去,我可不帮你这个忙。” 叶如晦默不作声,转身离去。 柳青看着叶如晦的背影,张了张口,也没有说话,最后只是笑了笑。 (本章完) 正文 第206章 剑仙的剑(一) (有读者说我没有职业态度,这点我承认,但是后面说我忽悠读者的,那实在对不起,我确实没有存这个心思,只是有些懒,也有些忙,对不起了各位。) 这个世间很有些平时看似很讲道理,但关键时刻帮亲不帮理的人,但绝没有因为自家后辈受了一点委屈之后便动辄要取人性命的。更何况是提着剑在他国境内追杀了六千里。 被追杀的那个倒霉蛋叫冷寒水,其实作为第五境的剑道大宗师,世间能够让他如此狼狈逃窜的人不会很多,让他连拔剑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的人更是寥寥,除了榜前三甲的宗师高手,也就只有那个什么都早他一步的叶长亭能让他如此忌惮了。 疲惫不堪的冷寒水最怎么都想不透为什么叶长亭会一路追他追到北匈,直到今日,已经整整在北匈境内追了他六千里。 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像一条狗一样被追了六千里。 —— 冥泽河,北匈境内最大的一条河,也被传说是北匈人文明的起源,虽说不知道真假,但传说这东西也没有多少人当真,但至少有一点,那就是冥泽河的确是北匈境内最重要的一条河流,这条贯彻北匈南北的河流的最北方就是北匈的北匈王庭。 一座强大而神秘的王庭。 在冥泽河下游,有着一大片与北匈境内不常见的枫林,一到秋季便是红的漫山遍野,正是快要入秋的光景,本来枫叶没这么快红,但北匈地处北方,气候实在与大楚不尽相同,因此枫叶也要比之大楚早红一两个月。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从山脚登山,俱是楚人衣冠打扮。 山道上前来看枫叶的北匈本地百姓不少,两名楚人拾阶登山而上,虽说看起来十分显眼,但可能是因为小的一道身影背后背有两柄长剑的原因,倒也没有不开眼的人找他们麻烦。 一身白衣的男子看了一眼身后满头大汗,每走一步便把山道上的枫叶踩得粉碎的年轻小剑士,也不说话,只是再度放慢了脚步。 白衣男子负手前行,不消多说,自然是一份出尘高人做派。 倒是后面那个好似背负千斤的小剑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艰难开口说道:“师叔,你不是要去杀冷寒水么,怎么还有心情登山?” 走在前面的白衣男子摇摇头,“要是想杀他,早在第一次在冥泽河畔便要了他的命,之所以不急着追他,无非是我想看看,他要什么时候才敢拔剑而已。” 小剑士吐了吐舌头,看了看自家师叔那袭如雪的白衣,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剑衫,顿时就有些不开心。 再转头看了看自己后背背着的这两柄剑,小剑士一脸无奈,本来不思尘平日里不出鞘时安安静静,不会有丝缕剑气外泄,一想到自己前几日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非要替师叔背他那柄古剑陌上草,这一背可就背出祸端来了。自从他把陌上草背在背后以后,两柄古剑就好像冤家碰头一样,剑气四溢,互不相让。这让他自己可就苦不堪言,不仅每天要忍受这两柄古剑剑气的摧残,这两柄古剑更是莫名变得重逾千斤,让他前行变得异常艰难。本来在青城山上就以偷懒出名的小剑士破天荒的没有喊累,而是咬牙坚持行了这些时日,其实说起来,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平时连晨练都要偷懒的自己居然坚持过来了,这或许也是因为走在自己前面的师叔不仅是剑阁的骄傲,也是他的偶像。想到这里,小剑士抬头偷瞄了一眼走在前面似乎是在欣赏沿途风景的师叔,也是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登山之苦,小剑士默不作声,师叔的性子的确是要比师傅冷的多啊。 两人花费不少光景才堪堪走到山腰处,白衣男子抬头看去,视线所及之处便是一座坐落在山间小溪旁的凉亭,凉亭之中此时早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北匈这边的服饰打扮,白衣男子也不说话,照旧慢悠悠的靠近那座凉亭,等再近些,看清楚了凉亭之中还有两个空位,白衣男子径直坐下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丝毫不理会凉亭里这些北匈人诧异的眼光。 负有两柄古剑的小剑士气喘吁吁的跟进来的时候,看见自家师叔已经悠悠然开始养神了,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对着凉亭内众人笑了笑,一屁股坐在自家师叔旁,长舒了一口气。 奇怪的是,背后的两柄古剑此刻也收敛,不再如同针尖对麦芒,剑气都尽数敛尽。 顿感一身轻的小剑士睡意袭来,一股疲惫感涌上。 正是睡意昏沉的时候,小剑士正好看到凉亭之外正好有一群人朝这边走来。 下一刻,凉亭之中气氛骤然一紧,一行七八人已然涌入凉亭。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典型北匈壮汉,头上只扎有两个小辫子,其余头都自然披在后肩上,身材高大,只穿了一件皮坎肩,身上的代表着部落的纹身清晰可见。 在他身后,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身上衣饰上挂着大大小小象征着身份的百余枚玉阙。北匈不似大楚,没有那么多手艺高的匠人,无法做出雕刻精美的玉佩,因此更多的是将玉石原料简单打磨而已。 男子身旁倚着一名妙龄女子,浓妆艳抹,看起来不似什么良家女子,说起来其实北匈这边的风俗比之大楚要开放的多,达官贵人**并不限于青楼,就算是平常人家的女子,只要是价钱谈得拢,也是行的。这要是放在大楚,免不得要被世人唾弃,只是在北匈则不然,也就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罢了。 而男子身后除了几名扈从之外,有一位头灰白的瘦小老者看起来格格不入,老者一身灰白布衣,髻是标准的北匈打扮,而面容枯槁。 最前面的北匈壮汉扫视了一眼凉亭内,最后把视线定在小剑士身上,转头了看了一眼自家小主人以后,用北匈言语喊道:“哪里来的楚人,把位置让出来。” 被这一嗓子醒了不少睡意的小剑士站起来,一脸茫然的说道:“先生你说什么?” 这世间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你站在我对面,我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剑士便是跟着叶长亭北上前来追杀冷寒水的思尘。 思尘从小在青城山上长大,从来没有接触过北匈人,自然是连一句北匈话都不会说,也听不懂。 所以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好在同在凉亭内,有个面相清秀的年轻人用楚人言语开口说道:“他是让你把位置让出来。” 思尘哦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师叔,现他还是闭着眼。思尘只当师叔是睡着了,只好轻声说道:“先生,我的位置让给你可以,可我师叔脾气比较差,各位能不能小声些,别把我师叔吵醒了。” 说完这句话,思尘也是觉得自家师叔脾气实在差得没办法了,冷寒水不就是欺负了下师叔的侄子而已,师叔要不要这么不依不饶的追了他六千里。 那年轻人将话原封不动的转化为北匈语言,还没等那北匈壮汉说话,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子冷笑着吩咐道:“都杀了。” 壮汉狞笑着点头,复而伸出大手要去掐思尘的脖子。 年轻人转过头,不忍去看这幅血腥场景,在北匈,这种事情也很平常,毕竟在民风剽悍的北匈,弱肉强食一直是生存法则。 不过,下一刻,年轻人没有听到想象之中的惨叫声,年轻人睁开眼睛。正看到一副不可思议的场景,满脸的不可置信。 都觉得那个小剑士会毫无疑问的被壮汉一只手掐住脖子的众人,此刻看到那个被古剑不思尘刺穿手臂的壮汉,一时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而那个闭目养神的白衣男子,至今没有睁开眼睛。 (本章完) 正文 第207章 剑仙的剑(二) 思尘自始至终都不是那种被别人打一拳之后还要笑脸相迎的人,从小受尽剑阁长辈宠爱的他,性子虽说温和,但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他这个半大孩子。 此刻一剑刺透那壮汉手臂,思尘也没有得势不饶人,显得极有分寸,只是继续轻声说道:“你们走,要是师叔醒了,想走都走不了。” 那被刺杀手臂的北匈壮汉怒不可遏,不等主子吩咐,便继续用完好的左手向思尘抡去,北匈人性格爆烈,也不考虑自己是不是思尘的对手,毕竟在他看来,对面这个侥幸能够刺伤他的楚人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一个孩子,能有多厉害? 不过这一点他便是想错了,当他左手抡向思尘的时候,思尘又出了一剑。 思尘背后只有两柄剑,除去不思尘之外,便只有一柄陌上草,陌上草他肯定是拔不出来的,那只有将不思尘抽出来,再刺一剑了。 带着血沫的古剑被抽出,下一刻又直接刺进那壮汉的左臂里,这一抽一刺,显得极为流畅,并没有半点生疏的感觉。 还不等壮汉做出反应,思尘早已经收剑,这一切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有人都没看清楚思尘怎么出的剑。 而做了这一切的思尘,弄出的动静十分小,自然还是怕自家师叔被他惊醒了,毕竟自始自终叶长亭在思尘的心中,地位还是很重要的。 壮汉两只手都被刺穿,此刻也只能任凭双臂无力的耸拉着,转眼看了一眼自家小主子,果不其然从那年轻人眼中看到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壮汉叹了口气,作为大将军的嫡长子,胡贺家的唯一继承人,小主子这性子比大将军确实要差太多了,以后胡贺家的未来都系在他身上,怕是多半是逃不过败亡的命运。 大将军想必也是想到了这点,因此才力排众议,坚持要和这些年势大,掌握着数万北匈精锐铁骑,已然引起北匈王庭不安的南岳王结成亲家。 这次双方秘密在冥泽河下流相会,本就是绝密,就连胡贺越都被打到这枫林来,为的便是绝对保密,这种关系着家族未来的密会其实实在没有理由把家族未来继承人蒙在鼓里,可是大将军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也不敢告诉胡贺越,这也反应了胡贺越在大将军心里是如何的不堪。 不过胡贺越倒是没有丝毫其他想法,权当出来游山玩水,还花了大价钱从山下青楼要了花魁一起游山,真是一派完完全全的纨绔子弟样子。 看见在军中担任百夫长都绰绰有余的自家奴仆不敌思尘,胡贺越也只是有片刻的震惊,习惯了仗势欺人的他,现在居然是这个结局,自然是怒不可遏,不过他还是没有笨到哪里去,知道连壮汉都打不过思尘,自己身后的酒囊饭袋更是没有可能,因此他直接把目光投向了那个身穿灰白布衣的瘦小老者。 面容枯槁的老者瞥了一眼胡贺越,脸色古井不波,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一步踏出来之后,身后的气势油然而生,感觉整个人都深不可测。 面对思尘,老者既没有直接出手,也没有出言恐吓,只是用楚人言语轻声感叹道:“在这个年纪能够剑道修为达到这个地步的,除了剑阁,老夫实在想不出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有这份底蕴。” 思尘向老者行了一礼,礼貌回道:“微末小技,怕是有辱宗门。” 老者仔细打量打量了思尘,笑道:“我倒要好好看看,你们剑阁是不是都是三头六臂,要不然凭什么天下剑士都出自你们剑阁?老夫听说叶长亭来北匈追了南唐冷寒水有些日子了,怎么还没见将冷寒水斩杀,难不成这白衣剑仙对着这南唐剑道第一人冷寒水都有些费力不成?” 思尘看了看手中古剑,温和说道:“长辈的心思,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不好妄加猜测。” 老者点点头,把目光放在思尘身后仍旧闭着眼的叶长亭身上,提高了声调说道:“老夫一把年纪,倒也不好难为你这未成年的小辈,只是既然有剑阁高人在此,说不得要走两招,讨个说法。” 思尘微微一愣,连忙说道:“老先生莫怪,我师叔太过劳累,怕是实在没有精力和老先生过招,实则我这个做师侄的代劳就是。” 老者有些冒火,觉得被思尘轻视,再次张口,声音微寒,“你这小娃儿,好没分寸,老夫念你是小辈,不忍以大欺小,但你若是硬要挡着,那就莫怪老夫不讲江湖规矩了。” 思尘紧了紧手中古剑,只是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胡贺越早在灰衣老者和思尘交谈的时候便已经很不满意,只是碍于这老者在自家府内的地位,远远不是自己使唤得动的,就连自己父亲,手握万余兵马的北匈实权将军对这个老者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至于这老者的身份,他也不是很清楚,这是隐约记得府上的人说起过这老者出自北匈王庭,修为高深,至于是第四境还是第五境,就不得而知了。 胡贺越就是再糊涂,总该也是知道这第四境的高人,万万不是一般的家奴仆役,这要是放在军中,四品以下的职位还不是随便挑选? 此刻思尘摆出姿态,老者虽说心中愤懑,倒也没有存了要虐杀这个出彩的剑道后生的心思,因此微微气机流转,也不是如何咄咄逼人,想着制服这个剑阁后辈便是。 他历经沧桑,性子比之胡贺越这类富家子弟自然是要温和的多,并且那少年身后还有一个始终闭眼未出声的剑阁弟子,说不好就是什么剑道名家,到时候出手重了,免不得讨不了好,要是运气再倒霉一点,把老命搭上也不是不可能。 倒是思尘,感觉到对面老者的气机流转,却因为境界的差距,也只能苦苦支撑,并不能做些什么。 而这个时候,那个一直闭眼的白衣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本章完) 正文 第208章 剑仙的剑(三) 至始至终都没有睡着的叶长亭甚至不用睁眼便知道场间生的所有事,而这些事中,唯一让他有一丁点兴趣的,不是胡贺越的身份,也不是那个灰布老者的修为,而是思尘刺出的那两剑。 以思尘的修为刺出的两剑,自然是称不上什么惊天动地,在叶长亭这个剑道大宗师看来,甚至是有许多不足之处,自然也称不上完美,但让他感兴趣的,并不是什么完美的剑招,而是思尘出剑的度,够快。 这剑快到什么地步,快到他不用气机感知,也只能看到一道残影而已。 剑阁剑道万千,没有哪一个人的剑道与其他剑阁弟子的完全相同,甚至就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弟子,两人剑道也是不尽相同,剑阁从不抑制弟子的兴趣,才使剑阁剑道气象万千,这也是为什么剑阁剑道为何长盛不衰的缘故。 只是此刻思尘境界不够,但叶长亭也看得出微露峥嵘了。 睁开眼睛之后的叶长亭并没有做什么说什么,但思尘明显感觉到身上所受的压力顿时一松,那股之前被气机环绕的感觉便不复存在。 那灰衣老者分明感觉到自身气机运转一凝,再紧接着,便是感觉到自身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人拿着利剑刺透了一般,只不过这样的感觉也只是转瞬即逝,然后一切便重新归于平静。 满眼不可思议的灰衣老者抬头看向叶长亭,早前自他便有顾虑,怕这至始至终没有说话的是剑阁的剑道宗师人物,但他能够想到的也只是说这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的男子修为与他旗鼓相当,最多略胜一筹。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男子甚至没有明显性的出手,便让他觉得无可招架,光是这份修为,怎么也得是第五境的宗师,可剑阁高手他都有耳闻,却不曾知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唯一符合的便是阁主余留白了。 至于比余留白更年轻,修为更高的剑仙叶长亭,他更是敢都不敢想。 他没敢贸然开口说话,生怕这个不知道来历的男子一剑要了他的性命,倒是胡贺越,以为这灰衣老者制住了思尘和后面那个白衣男子,便理所当然的开口吩咐道:“去,给本少爷把拿两柄剑拿过来。” 欲夺剑士佩剑,便和要其性命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很显然身后得到命令的奴仆不了解这个道理,听到小主子吩咐了,便赶忙伸手去拿思尘手上的古剑不思尘,只不过手还伸半空中,却再也不能往前半点。 手还没断,只是那颗斗大的头颅便如同被什么锋利的利器切割了一般,直接滚到了地上,鲜血溅了灰衣老者一身,甚至脸上也有不少。 剑道修为高深的剑客以气御剑取人头颅并不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至少当今世间仍有不少剑道宗师能够做到,但是能直接在此无声无息的便取人头颅的,这灰衣老者还是第一次见,而且很恐怖的一件事是,就在刚刚这人头颅被切下来的时候,他连半点气机波动都没有感受到。 这岂不意味着对方要杀他,他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一点,他更是连动都不敢动。 被这一幕吓得不轻的胡贺越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正好躲在灰衣老者身后,倒是一直在他身旁的那位花魁,还好好打量了叶长亭。 凉亭里人不少,只不过见到这一幕之后,看向思尘和叶长亭的目光便全是惊惧了,那个之前为思尘翻译语言的年轻人摇摇头,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从开始就没有说过话的叶长亭终于开口说话,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清冷,“思尘,剑很快,但还是不够快,回到山上之后,每天出剑一万次便可。” 思尘点点头,低声说道:“师叔,思尘一定做到。” 也就是叶长亭说的话,才能让思尘不讨价还价了。 叶长亭从思尘背后取回陌上草,转头看向那个灰衣老者,平淡开口说道:“第四境心魔可怕,怕到你要用四十载光景去准备这破境,可依我来看,你这一辈子都破不了境了。” 老者惊惧开口,“你怎么知道我用四十年光景破境?” 叶长亭皱眉道:“你难道不是耶律泓原?” 老者惊疑道:“你如何知道我是耶律泓原?” 叶长亭不再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没有半点意义,他读得书不少,甚至可以用博览群书来形容,他所知道的事情更不少,只是他不说出来,世人以为他不知道罢了。 而作为能够记载在书中的耶律泓原,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四十年的他甚至是当时北匈王庭的重点培养对象,以他的天赋,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不能踏足第五境,只是后来的故事太出乎人意料罢了。 耶律泓原颓然摇头,“四十年前踏足第四境的时候,老夫便以为一脚踏入第五境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只是破境之前看了太多前人的失败的经历,便有些畏惧,觉得多准备几年也好,可越是准备心里便越是畏惧,到了现在,却是连踏足那个境界的勇气都没有了。不过老夫看先生如此年纪便已经踏足第五境,怕是离那叶剑仙也是不远了。” 叶长亭没有辩驳,只是淡然开口说道:“自己修的剑道,哪用管他人如何,思尘这点你务必记住。” 思尘点头之后,才猛然一惊,师叔之前和那个老者对话其实都是用的北匈言语,原来师叔是真的博览群书啊。 叶长亭不再说话,只是走出凉亭,只是路过那胡贺越身旁时,看了一眼胡贺越,就吓得胡贺越直接瘫坐在地上。 下山时候,思尘走得很轻松,因为背上的陌上草已经被师叔拿回去了,自然便感觉不到压力了,只是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思尘看了看山下的风景,问了句去哪儿。 叶长亭难得有些笑意的说道:“先去杀了冷寒水,然后该去看看我那侄儿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09章 世间文字还是情字伤人 (第二章点以后去了。) 叶如晦这么一个自认为无趣的人,结果跟顾雨待了有些时日之后,都被她祸害不轻,一闲下来,就是被顾雨拉着问东问西,不管是书上的圣人言语,还是什么奇人异事,就没有顾雨不感兴趣的。最开始叶如晦只当是这姑娘一时兴起,熬不了多久便要放弃,毕竟书上讲的圣人文章,不比那些话本小说有趣,可跟顾雨这样讲了几天之后,却未见这姑娘有丝毫的不耐烦,这让叶如晦都暗暗心惊。然后后来许多时日里,叶如晦也就不再有什么想法,也就只是安心给顾雨讲故事,不过还是考虑到姑娘家的心性,叶如晦现在开口讲的大多是些野史上记载的语焉不详的奇闻异事。 趁着叶如晦停下喝茶的光景,顾雨开口问道:“小叶子,昨日你说的那位道教祖师爷梦见自己化成一只蝴蝶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叶如晦放下茶杯,笑了笑。“那位祖师爷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思考了这个问题思考了一辈子。” 顾雨歪着头想了想,肯定道:“那位祖师爷肯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不然连一个自己都没有想清楚的问题怎么都会流传到后世。” 叶如晦不知不觉有些失神,有些向往这等一言一行都会被记载下来的人物风姿。 点了点头,叶如晦看着顾雨说道:“这位祖师爷在道教的地位只比创教祖师李耳低一点点,更是著有无数经典典籍,写得文章也是极好的,是无数读书人心中的圣人,甚至还有人把这位祖师爷和夫子比较,你说了不了不起。” 顾雨吐了吐舌头,给自己倒一杯茶。 停顿了片刻,叶如晦又开口说道:“野史上还说这位祖师爷身为道教的重要人物,竟文弱的如书生,有一次孤身下山还被山贼给打劫了,你说奇不奇怪。” 顾雨一副理所当然的说道:“我看呀,是这位祖师爷直接把这些山贼都给感化了,当然不用出手喏。” 叶如晦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顾雨俏脸微红,“我猜的。” 叶如晦不说话,拿出怀里的那本刀谱,显然是不准备再讲下去。 顾雨沉默片刻,或许是觉得无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如晦眼角余光看见顾雨的样子,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顾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小叶子,我想跟你走。” 叶如晦下意识说道:“去哪儿?” 把这句话讲出来之后的片刻,叶如晦就反应过来了,他看了看顾雨,没有说话,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顾雨眼眶微红,带着哭腔说道:“小叶子,我离不开你了。” 话已至此,叶如晦再是怎么榆木脑袋都应该明白顾雨的心意了。 沉默片刻,叶如晦摇头道:“我不能带你走,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有些事情很危险,我不能带上你,这对你没有好处的。而且你还没见到你的家人,更何况,更何况……” 虽说面对的是顾雨,叶如晦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脑海里尽是叶姜的影子。 顾雨抽泣梗咽道:“小叶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叶如晦再度沉默,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顾雨,更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会不伤她的心。 到最后,叶如晦也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就离开了房间,只剩下顾雨一个人而已。 叶如晦从来不清楚女子的心意,也没有去弄清楚过,从小长大,除了洛城里街坊里的那几位对他颇为照顾的大娘以外,他所遇到的女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才出洛城遇到的一身侠气的女子云姝,后来遇到的女先生叶姜,再之后就是这顾雨了。因此他对女子的了解有限的紧。 或许以后他对这种情况能够应对,但当下,对于这种情况,叶如晦是没有丝毫办法的。摇了摇头,叶如晦返回自己房间,把刀谱拿出来继续研读,不过片刻之后,叶如晦又放弃了了这个想法,不为其他,只是因为现在脑海里全部是刚才顾雨的那番话。 反观顾雨,在叶如晦离开之后,便一直枯坐着,看着天色不早之后,才拿出油灯点上,把叶如晦买的那些胭脂水粉拿出来,一点一点的涂抹在自己脸上,因为数量不少的原因,这些胭脂涂抹在脸上之后便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只是顾雨没有说什么,等涂完之后,才拿出铜镜好好端详着自己的样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之后,便开始流泪,一道道泪痕很快就弄花了她的妆容。 从小就没有安全感的顾雨记忆的开始便是一直在流浪,跟着自己的母亲从东越到大楚,从未停下来过,至于娘亲死后,便是更没有安全感的日子了,直到遇到叶如晦,顾雨才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安全感。也就是叶如晦,一次又一次的保护她,一次又一次给予她希望。只不过现在希望没有了,她又再一次回到了以前。 不过这等女子情窦初开时的微妙心思其实经过时间的沉淀,大部分女子都会想通,偶尔想起这种事也不过只会微微一笑,不再留恋,而只有绝少部分女子才会一直念念不忘,乃至一生。 只不过对于顾雨这等女子,却是不知道到底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10章 深夜密谋 (明天中午点以后) 顾雨不知道叶如晦此刻的想法,更不知道叶如晦此刻的下落,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叶如晦现在不在客栈。 正是月黑风高的好光景,叶如晦趁着夜色来到了郡王唐致直的府邸门前,在一处偏僻墙角之处停下之后,叶如晦抬头看了看府邸里的情况,其实经过这些天的打听,他对唐致直的情况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其中有一点更是让他几乎已经确定顾雨和唐致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他这次入府,却是不止为了弄清顾雨身世。 确定此时无人注意,叶如晦才纵身一跃,从墙角翻越到府内。 府院里建筑一看便是出自大家手笔,布局精妙,内外自有法度,饶是叶如晦这样的门外汉看了也都啧啧称奇,话说回来,本就这等郡王府邸在东越都应该是一等一的气派,若说不是在都阳城,比起那里的达官贵人府邸是要差些格调,可在这竹清城就是当之无愧的独一份了。进府之后,叶如晦轻松的避过巡夜的甲士,借着月光,在这郡王府邸内到处找寻,本来按照叶如晦的想法,要是找到唐致直的书房最好,倒也可以找到不少有用的东西,不过在府内逛了不少时间之后,叶如晦就被一栋深夜仍然灯火通明的院落给吸引过去了。 临近院落,守卫便越的少,等靠近那座亮着灯光的屋子时,便只除下门外站着的两名守卫以外,再无其他守卫。 叶如晦脚尖点地,跃上房顶,轻轻把房顶上的青瓦揭开一点间隙,透过间隙,看见屋内灯光明亮,正坐着一名衣着不凡的中年男人,正是叶如晦见过的唐致直,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名穿着淡黄色锦衣的富态老者,除此之外,还有两人站在一旁,并无资格落座,因为角度问题,叶如晦并看不清这两人脸庞。 老者身形富态,说话口气更是温和,此刻面对着唐致直这东越一等一的权贵,更加不敢语气过激,只是听这老者叹气道:“王爷,为何北上之事一拖再拖?” 唐致直目光深邃,并没有开口。 老者轻声道:“北上事宜早已安排妥当,王爷在朝的仇家我们也已经都派人秘密监视,为得便是保证王爷此刻北上万无一失,若王爷还有顾忌,不妨明说,想必亲王殿下也会一一满足王爷。” 唐致直看了一眼锦衣老者,这才开口说道:“北上早成定局,君命岂可违之,只是北上之后,本王在朝中如何自处,还望亲王殿下明示。” 老者一脸淡然,语气中是按耐不住的激动,“共谋大事。” 唐致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低声道:“陛下体弱,这些年更是如此,近些年的政事无论大小,均要和亲王殿下商量,本王也知道这次重回京畿是亲王殿下明里暗里帮忙,可是毕竟我作为陛下的臣子,如何对得起陛下?” 锦衣老者心里暗暗冷笑,他倒是知道唐致直这老狐狸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亲王殿下若想起事,则是非要唐致直帮忙不可。略有思量,老者缓缓开口说道:“此事若成,亲王殿下允诺三州之地尽为王爷治下。” 唐致直微微叹气道:“本王如何不知道亲王殿下有大抱负,只是十五年前有禅宗大师告诉过本王,十五年后本王能和本王的女儿重逢。” 老者讶异道:“便是当年王妃带走的小郡主?” 唐致直点头,叹息道:“当年王妃赌气出走,本王便花了不少人力去寻,只是王妃聪慧,一直躲着本王,本王也一直没有找到,后来巧遇大师,大师才批下真言。” 老者摇摇头,提醒道:“圣旨可等不得了。” 唐致直摇头道:“据月底还有三日,就让本王再等这三日,要是还没等到本王的女儿,也好让本王断了这个念想。” 话已至此,老者也不再多费口舌,亲王殿下这些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区区三日,再者这就算唐致直北上顺利,也要花上一年半载来掌握京畿守军,等到那个时候,才是亲王殿下大展宏图的时候,到时候自己就是从龙之臣,功劳大了去了,不过欲成大事,能够沉住气才是真的,毕竟这可不是说什么简单的事情,而是真正把身家性命的大事都给压上去的大事,搞不好就是一个死字,这可由不得他不小心行事。 唐致直喝了一口茶之后,不经意的问道:“陛下身体如何了。” 锦衣老者笑道:“按理说不出两年便是要归天了,据太医讲,这些月来,药石之效已经微弱,甚至是已经快要未见效果了,只是性命无虞。” 唐致直哦了一声,打趣道:“前些日子叶长亭来都阳城拆白马寺,倒是给亲王殿下出了难题?” 老者哑然失笑,“这位剑仙脾气可不太好,硬生生把这座传承时间不断的白马寺给拆了,不过要是直接进皇宫把皇宫拆了,倒是省了不少心。” 唐致直想起叶长亭数次入大楚皇宫的举动,才意味深长的说道:“这疯子,也是做得出来。” 趴在房顶偷听的叶如晦皱眉,他对唐致直和那什么亲王殿下要做什么兴趣倒不是很大,只是现在知道了这事,难免要把消息传回去,只是他想知道唐致直和边军的事,唐致直却一句话不谈,这实在不是件好事。 再度把目光投向屋内,只是看见那锦衣老者起身,看样子夜深了,是要回去歇息,唐致直也是起身相送,两人并肩走到门口之后,叶如晦忽然一顿,不得不抬头看向屋外,正好看见庭院里有一颗大树上跃下一人,黑衣蒙面,挥刀便是朝着唐致直砍来,叶如晦顾不得看事情的展,立马敛起气机抽身后退,往府中偏僻的方向跑去,他只怕这名杀手把那名白老人引来,到时候就没好果子吃了。 只是在后掠之时,隐约见到那跟着老者的两个扈从同时出手,正好一人一掌打中了那蒙面刺客。 (本章完) 正文 第211章 屈指成剑 (继续去写,要么晚上,要么明天定时。) 叶如晦敛起气机后退离开这座院落,却并没现王府内守卫有丝毫的慌乱,仍旧是正常守夜,或许还并不知道王府进了刺客。 而在那座院落里,那个蒙面刺客才被跟随老者的两位扈从击中胸膛,藏在暗处的王府死士便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绳索拿出捆上,只是还未唐致直开口问话,那死士头领就抱拳道:“王爷,此人牙内藏有毒药,已经死了。” 唐致直面色阴沉,自从圣旨下来之后,他就遭受了不止一波的刺杀,在竹清城尚且如此,真的不知道要是到了都阳城又是何等光景。 不消唐致直多说,那锦衣老者便抢先呵斥那两位扈从,“不是要你们密切在意这府中动静嘛,为何还有这等情况出现?” 唐致直并不多言,只是吩咐下人送老者去休息以后,便离开了场间。 唐致直走过大半个王府,才在一处看起来并不显眼偏僻小屋前停下,这处位于王府偏僻位置的小屋本身并不显眼,平时王府下人偶尔路过倒也没有在意,倒是唐致直会经常半夜来此,倒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唐致直推门而入之后,也没有显得刻意的躲藏,自然的拿出火折子点燃屋内的油灯,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拆开阅读,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在唐致直的脸庞上便越使人看不真切,其实这倒也符合唐致直的性子,本来整个东越朝堂对这位不同王朝一众武将的郡王便了解的不是那么真切,甚至连唐致直的喜好都并不清楚,只知道这个崛起于军旅的郡王竟是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奇男子。书信只有寥寥百字,因此唐致直读了不过盏茶光景之后便将书信放到油灯上点燃,很快便化成了灰烬。这位东越郡王在烧了这封信之后,便开始在房间里闭目养神。本来已经是深夜,再加上这个地方本来就偏僻,按理来说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不过就在片刻之后,有人推门而入,唐致直没有睁开眼睛,在这个时间段能够到这个地方来的,除了自己,便是那位白老人了。 老人穿了一身粗布衣裳,拿了一只灯笼,慢慢悠悠推开门之后,看了唐致直一眼,自顾自的坐在唐致直身旁,面无表情的说道:“府内还有一位不之客,修为在第三境。” 唐致直疑惑道:“先生没有出手?” 老人冷哼一声,冷笑道:“老夫还没弄清楚他想要做什么,自然是不能出手,再说,老夫要是出手了,你这王府非被老夫拆了不可。” 唐致直虽说是武将出身,但还算是心细如,自然是知道老人言下之意,只是感激道:“多谢先生。” 老人言语不多,正要起身,却是看到唐致直背后墙上挂着一副东越大家柳一言的字画,仔细凝神端详片刻,老人啧啧道:“笔锋无力,俨然一副女儿姿态,难看得紧,难看得紧。” 听到这副拿到市面上少说也要十万两银子才拿得下来的字画被评为女儿姿态,唐致直也只是无奈苦笑,不敢有丝毫辩驳言语。 老人一脚跨过房门,一边吩咐道:“那位不之客自然有老夫应对,你就不必操心了。” 说完之后也不管唐致直听没听清楚,便提着灯笼远去,转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再说叶如晦,一路敛着气机在王府内游走,穿过重重院落,却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偏僻小院前,王府格局不小,倒也有些院落地处偏僻,可像这座院子那么小的,还真的不多。听见小院里的些许响动,叶如晦立马停步不前,依着月光向院内看去,只看见一个少年在院中练剑。 叶如晦找了颗枝繁叶茂的大树藏匿,之后才屏气仔细看向小院,这才现那个少年居然只有一臂,而且好死不死,残的那只手正是右手,一位剑士残了右手代表着什么,不必多言,世人都可以想的清清楚楚。 蹲在大树上的叶如晦依着月光,自然可以看清楚这个少年身上已经有不少汗水,而且因为是左手握剑,付出的艰辛也要比比别人多得多,就是这简单的刺削两项,叶如晦便看到这少年做得有些费力,而看这样子,这少年也不是第一天习剑了。叶如晦不免感叹,这习剑天资却是重要,虽说人人都可以习剑,但叶长亭百年之间不过一人而已。 看这少年练剑时光过了半响之后,叶如晦正准备出府离去,募地心神一跳,屏气凝神,原因无他,只是树下有个身着粗布衣服的白老人慢悠悠的提着一只大白灯笼走进这小院里。 见识过这老人威势的叶如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收敛一切气机,不然那境界修为深不可测的老人势必会现他的藏身之地,那老人走近小院之后,在一旁的石凳上坐好,看了两眼自己名下的这个弟子,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淡然说道:“你既然选择习剑,便该忍受这些磨难,你没有右手,受得磨难便应该更多,虽说这辈子无法攀登剑道巅峰,但这也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再没有回头路了。” 少年出剑收剑动作不停,咬牙回道:“徒儿知晓。” 老人不说话,自己的这个徒弟除了身体残疾和天资差点之外,其他都属上乘,可奈何天资这个东西,还真的很重要。老人把这一切都归结为命,自然也就对打磨这块注定成为不了璞玉的石头少了很多兴致,大致是能够学到什么东西他就教什么东西而已。 等再看了两眼许庭练剑,老人转而将视线投向门外这颗大树上,目光如炬,看的就是叶如晦。 叶如晦惊骇不已,自己一直尽力隐藏自己气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这老人现的。 老人冷哼一声,“还不出来,要老夫请你?” 说完这句话,老人屈指一弹,霎那气机如九天银河般浩浩荡荡,从下而上,剑气激荡,直射叶如晦。 各位书友,有什么该砸的都可以砸了哈。 (本章完) . 正文 第212章 磨刀石 (继续写,不过今天肯定没有了,放在明天上传) 叶如晦也算是很是遇到过几次江湖高手了,而且对他出手的也不少。只是从这白老人这一出手来看,气势就足够吓人了,更何况这盎然剑意更是做不得假。 叶如晦从树上纵身一跃而下,堪堪躲过这白老人的屈指成剑神通,翻身把背后背负的铁剑抽出,脚尖点地,往白老人方向疾驰过去,显然是以为白老人依靠指剑神通,近身肉搏必然是其弱点。 老人眯眼,看着叶如晦竟是用剑,一下子来了兴趣,把气机硬是控制在第三境内来应对,叶如晦这些时日一直在研究那本刀谱,加上几次的实战磨砺,刀法比之之前自然要提升许多,此刻以剑作刀,虽说看起来不似正统,但仍旧是算是别出新意,铁剑在手里挽了个剑花,以刀式撩向白老人手臂,老人微微侧身,丝毫没有因为叶如晦用剑而使刀式而感到愤懑,反而还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不过欣赏归欣赏,他还是伸出手指敲打在剑身上,一连三下,每一下都让叶如晦苦不堪言,倒不是说老人的气机如何深厚让他毫无反抗之力,而是老人每次敲打,都是敲打在他的气机节点上,造成叶如晦旧气已尽新气未接的局面。 铁剑微微颤鸣,和老人的指尖一番摩擦,出一阵晦涩的声响,溅起一片火星,叶如晦抽剑回还,反手一撩,逼退老人半步之后,便是一招浩浩荡荡的挑帘式。小院里无风,老人衣襟却翻飞,见过不少精妙刀法的白老人初时不敢确定,等到这招挑帘式快要袭到胸前时才确定这招便是刀道宗师汤槐安的绝学挑帘式。 白老人练剑以来,和不少高手过过招,不管是当年的大剑客柳吹雪还是周长白,名声都够响,只是对于这白老人来说,都无太大意义,不能问鼎剑道魁,胜一人和胜千人都没有太大差别。不过到了后来,白老人却是和楼知寒和汤槐安都有过不咸不淡的交手,不过既然不是以性命相博,自然也就不曾有过生死一线的局面,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挑帘式,老人心里五味陈杂,颇有感触。 虽说小院里此刻刀气纵横,却无半点杀机,感受不到叶如晦的杀机,这也是白老人一直没有下死手的原因,毕竟他也不是滥杀的魔头。 老人气机运转,化解了这式挑帘式,哈哈笑道:“小子,这挑帘式是汤槐安的不传之密,你也会,难不成是那老匹夫的便宜弟子?” 叶如晦不说话,一击不中之后抽剑回撩,脱胎于叶长亭和李青莲的剑意疯涨,场间剑气四溢,虽说并无什么大的气象,但一举一动已经有了些高手风度。一剑下刺,在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白老人要害,被老人轻描淡写躲过之后,叶如晦并没有半点要放弃的想法,连着出了十数剑,一剑接一剑,气势如虹,老人脸色不变,只是心里暗暗心惊,这几剑都有剑阁的意味,并不是一味是走的野路子。 这让老人都百思不得其解,要是这小子是汤槐安的徒弟,会挑帘式也就说的清楚了,只是为何连剑阁的剑法也会? 老人如闲庭兴步的避过这几剑,反手屈指弹出,剑意激荡,破去叶如晦布局之后,仍旧有余力钩织出一张大网,显得十分熟稔。 而叶如晦铁剑横胸后退之后,白老人负手前行,到叶如晦身前时,便是一只手伸出,五指握成拳,不再用那指剑,而是简单直接的一拳轰在叶如晦的胸腔之上,把叶如晦打退数步之后,复而收手停步。 转瞬之间,站定之后的叶如晦脚尖在地面蹬出一道不深不浅的沟壑,直接一剑刺向老人,而老人看见如此拼命的叶如晦,没来由的笑了笑,他有些不明白了,对面这个年轻人看似倾尽全力,却始终没有任何一丝杀机外泄,难不成是吃准了自己不会要他性命,而把他当作磨砺自身的靶子了? 想通了这点的老人也不恼,本来剑******便是在于前辈剑士对于后辈剑士的栽培,和爱惜之心,要是遇见后辈剑士挑战便出死手,恐怕剑林便早已经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年轻时自己挑战前辈剑士,虽多有狷狂,每逢应战的剑道前辈,就算能够胜他,倒也不会伤他性命,更不曾毁他根基了。 叶如晦一身所学不少,但杂而不精便是最大的障碍,虽说起点高,但起步晚,这也是限制着他武道成就的一座大山,要想跨过去,除去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苦练以外,实战的磨砺也少不了。 既然知道叶如晦存了什么心思,老人也不似先前的玩闹心态,眼睛微妙,一直未曾拿出来的磅礴气机便在此时开始显现,带着凌厉剑气的磅礴气机如一座大山一般直接压在叶如晦的肩上,叶如晦脚下的石砖寸寸碎裂,脸上呈现出一股不正常的绯红。 老人淡然开口,“老夫不知道你为何咬定老夫不会出手击杀你,但既然存了让老夫当磨刀石的心思,那老夫这块磨刀石便要让你这小子好好磨砺一番,现在老夫问你,为何入府?” 叶如晦硬抗着这股对于他来讲十分艰难的威压,尤其是那一丝丝剑气从毛孔中穿透进身体里,袭向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更是痛苦不堪。 叶如晦颤抖着将手伸进怀里,拿出那块原本属于顾雨的玉佩,咬牙说道:“我有位朋友,同这座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入府只为见到唐郡王。” 老人将那枚玉佩隔空取过来,放在手心微微端详片刻之后,平淡开口,“你那位朋友是位女子,且年龄和你相仿?” 叶如晦艰难点头。 老人作为王府中地位仅次为郡王唐致直的重要人物,自然知道唐致直这些年在等的人是谁,闲时说起当年禅宗大师算命,老人也是半信半疑,倒是唐致直一直深信不疑,不曾想时隔多年,这个等的人还真的来了。 不过当下这局面,老人对于这个敢拿自己当作磨刀石的年轻人还是欣赏多一些,因此在看叶如晦坚持不下去之后,便是主动撤去气机。看着始终不曾倒下的叶如晦,老人喟然长叹,这等好苗子竟然也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本章完) . 正文 第213章 老剑客 (在晚上。) 老人的主动撤去气机,固然让叶如晦一时之间轻松了许多,但是叶如晦仍旧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此刻对面和他敌友不清,自然不敢完全放下戒备。 再说之前要不是这白老人最开始便没有以绝对的境界优势对叶如晦进行压制,叶如晦也不敢赌一把,莫说把老人当作磨刀石,就连心思都应该是放在逃命上。不过白老人这一手指剑神通倒和南唐剑道第一人的冷寒水的弹剑术倒是有异曲同之妙。当代剑道大家除了叹评弹剑术乃是这二十年前后剑道剑术和剑意结合的巅峰招数,更是叹服冷寒水的天资悟性,也曾委婉表示,若是没有叶长亭的一枝独秀,这剑道江湖便应该是群峰林立的现状,而且剑林这些年分为新旧两座剑林,划分标准便是直接简单得以年龄来划分,甲子岁数以下的,便是新剑林中人,而冷寒水便一定是新剑林中最耀眼的明珠。不过最可惜的便是叶长亭太过锋芒毕露,近年数次入皇宫、踏足第六境、尤其是天机阁排出榜十人,叶长亭高居第六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叶长亭不管是新旧剑林都可以登顶了。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叶长亭也没有躲得过,这些年无论是新剑林的几位佼佼者,还是旧剑林的几位剑道前辈都曾出手,不过无一例外皆是败北,这才让叶长亭白衣剑仙之名真正流传开来。 只不过每次比剑之后,叶长亭都不曾声张,若不是被天机处将消息流传出来,怕是世人皆不知道,也是难怪江湖上多是少男少女推崇的无以复加,这样行事,试问谁对这位如滴仙人的剑仙不生出好感。 叶如晦心里无底,最后只得先行开口说道:“晚辈叶如晦,夜闯王府实在唐突,还望前辈包涵。” 面前的这可是不是一般的江湖高手,看境界几乎是与冷寒水持平的,还是先把自己这张保命符祭出来稳妥些,毕竟剑仙叶长亭侄子这个身份,还是挺好用的。 老人讶异道:“你就是叶长亭的侄子?汤槐安的弟子?,倒是怪不得把那汤老儿的毕生绝学都给学去了。” 他丝毫不怀疑叶如晦的身份,毕竟当世能够会挑帘式的除了汤槐安,便只有他新收的弟子叶如晦了。 叶如晦点头,毕竟自己汤槐安弟子的身份在回到陵安之后,便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被流传甚广,而和叶长亭的关系,虽说他不能够确定,但是柳青如此说,也就应该**不离十了。 老人看了一眼尚在院里的许庭,微微摆手,许庭知道老人意思,行礼回屋,便只是留下老人和叶如晦两人在院里,老人这才开口说道:“你可知道老夫在江南大雁塔曾和你叔叔有过一战。” 叶如晦一时无言,他实在有些弄不清楚老人这话里的由头了,微微思索片刻,还是张口问道:“那结果如何?” 老人言语之中透出一股掩盖不住的赞叹,“当时境界自然是老夫胜过他许多,却不曾想这后辈剑道境界如此之高,远胜老夫了。” 随即老人有些落寞的说道:“放在现在再交手,老夫怕是走不过百余合了。” 叶如晦倒是没兴趣去评论这些,也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毕竟不讲理的高手他是见多了,柳青和冷寒水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老人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老夫没兴趣找你这小子的麻烦,你叔叔老夫打不过,至于你,距离老夫,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叶如晦点头,笑道:“老前辈心胸宽广,实属难得。” 老人拍了拍身上,笑道:“老夫这些年出手次数越的少了,大多都是些心狠手辣的,老夫也没跟他们矫情,杀了就是,只是今天遇见你这个老苗子才由着性子和你磨蹭半天,要是你也是杀手刺客之流的,估计也就是一个下场,老夫对你夜闯王府一事也就权当不知,只是唐致直等了十五年的女儿在哪里,老夫还是得替他问一问。” 叶如晦正愁要是这老人若是一定要揪着他夜闯王府这件事不放自己应当如何应对,咋一听见老人如此说辞,自然是喜出望外,当下就将他和顾雨的事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当然,其中有些话,自然是该省略就省略了。 老人是老江湖,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叶如晦不会讲的这么清楚,只是也不想深究,只是让叶如晦明日将顾雨带到王府便算了结,只是好些时候未遇到过惊艳的剑道后辈,老人一时兴起,就要和叶如晦彻夜长谈。 两人对坐详谈,自然是老人说的多些,叶如晦听着,对于一些剑道上的疑难问题,叶如晦问也是白问,老人则是兴起时便讲,完全是依着性子,不过其实说的最多的还是自己的见闻和自己的想法。 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眼看着天就亮了,老人也是成精的人物了,淡然开口说道:“年龄大了,竟然有些困乏了,也罢,今天就到这里。” 叶如晦起身行礼告别,找了处偏僻墙头翻墙出府,几个兔起鹘落,便消失在老人的视线里。老人直了直腰,唏嘘道:“怎么不问问老夫这指剑十二式,说不定老夫兴起就教给你了,真的是榆木脑袋。” 老人心情大好,正好看见许庭起床练剑,破天慌的对自己这个弟子详细的指导了一番,难得没有对这个弟子的愚钝资质失望。许庭更是高兴自己师傅的详细指导,练剑都要比平时卖力几分,只是越卖力,只能越让人看出来他和其余人的天资差距。 老人看了一会儿许庭练剑,自顾自转身离去,只不过在踏出小院的时候还摇头说道:“还真是困了,老喽,也罢,去好好睡一觉也未尝不可。” 只是许庭看着自己师傅从院里走出去的时候,其实偷偷的向自己师傅鞠了一躬,也暗暗了个誓。 (本章完) . 正文 第214章 不等她了 (在明天) 唐致直遭受刺杀之后,他本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多做什么,仿佛并不在意,而整个王府也是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慌乱的样子,一切如往常一般,倒是唐致直自刺杀之后就没有露过面,倒是让大清早就去拜访他的锦衣老者平添的几分担忧,害怕唐致直因为昨晚的事情突然变卦,倒是昨晚挑灯写的书信好在已经出,亲王殿下也好早作准备。只是没有在王府下人的口中得到些有用的消息,让锦衣老者这颗心始终不是很安定。早饭过后,老者带着两个扈从在王府内散步,王府格局和都阳城内的权贵差不太多,只是要更简洁一些,少了不少多余的装饰。倒也符合唐致直军伍出身的性子。不过锦衣老者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大多建筑也只算是走马观花,鲜有站定下来仔细观看的,不过慢步走过王府内的碧波湖时,锦衣老者难得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府中设湖,不算什么新鲜事,多有权贵人家这样干,可规模达到这么大的,倒是罕见,不过这也多亏唐致直不是在都阳,才能在府内有如此布局,锦衣老者身在都阳的时候便知道朝内对此多有诟病,说是唐致直收刮民脂民膏,但都被亲王殿下压下,并不是什么大事。 这个时候不到投放食饵的时候,自然见不到万尾红鲤竞相争食的壮阔景象,锦衣老者不免有些感叹道:“入了郡王府,未见过这万尾红鲤竞食,只算是白来一趟啊。” 身后的一位扈从沙哑开口说道:“要是大人有意,万鲤竞食又有何难。” 锦衣老者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两位扈从互相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刹那气机浩浩荡荡如长河奔腾而出,自两人身上到湖面,两人双手向上托举,湖中便是当真出现了一副壮阔景象,碧波湖面波涛汹涌,下一刻,便是有不下千尾红青鲤鱼齐齐随着波涛升降,虽说没有万尾竞食的场景壮阔,但足以唬人。 锦衣老者倒是既没有称赞,也没有开口训斥,只是淡然看着这副依靠人力造就的场景。这也是功的两位境界不够,气机不够深厚绵长,不然哪需要两人合力才能造就这番光景? 王府里不是没有人看见了这番光景,只是看见是唐致直明言好生招待的贵客,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眼瞅着那些和红鲤一起被卷在半空中的青鲤已经死去不少,这让王府里专门负责饲鱼的几名仆役心里没底,他们可是知道那个白老人唯一的爱好就是吃这湖中的青鲤,这虽说王爷就要北上,再用不着这湖中青鲤,但依着那老人的脾气,不知道会不会迁怒于他们,他们两方都吃罪不起,只是在心里希望这两个高手早早显摆完神通之后,赶快离去才好。至于为什么说是显摆,这不明摆着,不是显摆是什么? 不过他们担忧是完全多虑了,此刻的白老人还在自己的小院里呼呼大睡,那里有闲工夫来管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而作为整座府邸的主人唐致直,在那间偏僻的小屋待了一夜之后,其实早在大清早就换了身衣裳,,从府中的暗门出门去了,出去之后倒也没有做什么大事,只是在城内的一处小面摊吃了碗面,面摊的老板是个中年妇人,两个铜钱倒是份量十足,吃过面之后的唐致直穿过两条繁华的街道,来到一处青楼之前驻足了片刻,倒是没有进去,复而穿过一条巷弄,来到一家小酒馆前,只看了两三眼之后继续前行,转过身继续前行,在大大小小十数栋建筑前都曾驻足,不过都不曾进去过。 不过兜兜转转差不多走过大半个竹清城的唐致直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面摊,此刻面摊无人,唐致直正好拣过一条长凳坐下之后,才温和开口说道:“我就要走了。” 那正在揉面的中年妇女一顿,随即轻声问道:“要去哪里,不回来了?” 唐致直点点头,不去看那个其实风韵犹存的妇人,只是有些感慨的说道:“去都阳,做一件事,只是如果有可能,我这辈子都不想离开竹清城。” 因为前些年唐致直曾在这里帮她解决过一次本地地痞流氓的骚扰,这个妇人对唐致直还颇有好感,他偶尔来吃一次面,她给的份量都很足。 唐致直转过头,有些失落的说道:“十五年前有个云游的和尚给我算过一次命,他说我十五年之后一定能在这里等到我的女儿,可惜我等了十五年,现在真的等不到了。” 妇人手上继续揉面,问道:“你要去做什么事,很重要?比等自己女儿还重要?” 唐致直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笑道:“其实我那个女儿长得很漂亮,就跟她娘一样,性子也和她娘一样,有一次回家晚了,这妮子当真没让我进屋。” 妇人不依不饶,还是追问道:“这便是你不等她的理由?” 唐致直摇头道:“现在想来,那个和尚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况且她跟她娘离家出走之后,我就找过,只是一直了无音讯。现在过了这么久,真的是生死不明了。” 妇人揭开锅看了两眼锅里的水,才说道:“当初她们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是你对她们不好?” 唐致直无奈笑道:“倒是怨我没多抽出时间来陪她们娘俩,不然也不是这副孤家寡人的样子。” 妇人不多说话了,只是摇头笑了笑。 两人自始自终没有互通过名字,妇人自然也就不好多问了。 唐致直看着锅里的白气蒸腾,颇有感触,叹道:“其实竹清城是个好地方,认识的人少些,还要少些争斗,那些平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自然也要少些,只是这些日子也到头了,到头来还是逃不过。” 说完这些话,唐致直也不管妇人如何反应,反正自身从那条长凳上起身,貌似洒脱的说道:“算了,不等她了。” (本章完) . 正文 第215章 算的都是命 (坚持每天两章,第二章在点前出) 其实天底下说起来,有一时之间不喜自己子女的,倒是没有长久怨恨自己子女的。唐致直说起来不等了,可从离开面摊到回到王府途中仍旧是心有戚戚,当年王妃出走便让他悔恨多年,这次再等不到女儿,怕真是要悔恨终身了。 只是转念一想,这次所谋甚大,生死成败皆不知,要是成了还好,若是没有成,那必定是一个死字,要是带着女儿,岂不是更加亏欠?唐致直摇摇头,只当是自己安慰自己了。 走过几条街道,唐致直归程途中还是看了看两眼经过的那条小巷,自顾自笑道:“想要安稳的时候倒是非不给我安稳,这下得我自己去寻求安稳了。” 王府之中,倒是白老人睡醒之后感觉腹内空饥,让许庭去叫人捞两条青鲤充饥,许庭领命而去,不多时端着木盘回来时跟老人谈起了那两扈从在湖边举动,老人不甚在意,夹了一筷子鱼之后,才冷笑道:“雕虫小技,要是老夫愿意,托起整座湖又有何难?” 许庭倒是不敢出言表示疑问,只是心里对于师傅所说托起整座湖的说法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老人倒是对许庭信与不信不甚关心,年纪到了这个地步以后,早已经少了许多争强斗狠的心思,既然剑道不得寸进,老人的便一门心思放在将剑道传承下去,虽说许庭资质要差些,但好在肯用功,剑道境界或许不会太高,但是学会他剑道的五六分却没有问题。不过结果如何,也都是听天由命了,只是若是有个资质极高的徒弟,他哪里还会担忧这些问题? 白老人想着等会定要出府去找家酒肆好好喝两坛烈酒,不然等去了都阳可喝不到这竹清城特有的美酒了,只是才吃完鱼,唐致直便不请自到,这个郡王一身便装踏入小院,看见老人,坐下之后,便开口问道:“先生可知为我算命的是谁?” 老人瞥了唐致直一眼,“不是禅宗的某个疯和尚?” 唐致直苦笑道:“先生说笑了。” 老人白了他一眼,冷笑道:“菩提寺那帮和尚不就是张口闭口都是佛爱世人,世人得人人向善,说的话只有一半能信,另一半便得仔细考虑了,不过老夫倒是知道有个菩提寺的老和尚尤其喜欢给人算命,不过是算得一点也不准,他说楼知寒练剑比练刀好,可最后楼知寒成了刀圣。他说周长白会接过李青莲的剑道大旗,会成为新一代的剑道扛鼎者,可惜周长白最后还打不过老夫。他还给剑阁上任掌教批命,说是剑阁必会在两代之内势微,可事实上,剑阁又出了叶长亭。不过这老和尚身份实在太过骇人,李青莲成名之时,这和尚便代表菩提寺前往过青城山了。至于世人猜测这老和尚势必会成为李青莲之后的世间第一人的时候,这老和尚又偏偏被传出暴毙的消息,要不是之前天机阁又将他挖了出来,老夫都以为这老和尚早已经不在世间了。” 唐致直摇摇头,叹道:“给我算命的肯定不是这位大师,看面相,那位大师也只不过是甲子以下的年纪,断然不可能是先生口中那位老和尚。” 老人讥讽道:“你以为你看见的便是真切的?当年李青莲纵横世间数十年,可为何见过他的人都说他丰神如玉,你以为当真只是世人的夸赞而已,这位踏入第六境的剑道宗师,只要愿意,便能一直以二十岁的样貌示人,倒不是老夫妄自揣测,只是一旦踏入第六境,百年之内便几乎不可能衰老,就是老夫愿意,把样貌再年轻十岁又如何,只是这等极其耗费气机的手段,若不是第六境的大宗师,天底下有谁能这么做?” 唐致直摇头苦笑,他对于江湖上这些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就连当年的剑仙李青莲也仅仅是知道而已,更何况是那位并无李青莲出名的禅宗高僧了。微微一顿之后,唐致直犹豫道:“那明日北上如何?” 老人啧啧道:“怎么,你不等你那女儿了?” 唐致直无奈道:“既然先生都说了那算命的和尚是疯和尚,那如何信得,况且北上一事再耽误不得,不说亲王殿下,就连圣旨,现在也是万万违抗不得的。” 老人倒是口无遮拦,直白问道:“当真觉得那大将军的位置要比你女儿重要,再说你们那档子事成不成还两说。” 身在王府,又有白老人这个武道高手坐在对面,唐致直倒也不怕机密泄露,只是仍旧是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件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就算我现在想反悔,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当然,我若是有先生那样的本事,倒是不愁身家性命,起事失败之后,全身而退还是不难。” 这一次老人难得有些严肃的说道:“大楚皇宫内不仅有汤槐安这等第五境高手坐镇,第六境高手也不会少,东越皇宫虽说比不少大楚皇宫,但拿几位第五境高手出来还是不难,莫要太过自信了。” 唐致直点头,转而是问道:“今早有人在碧波湖弄出了一副壮阔景象,万鲤悬空的景象可丝毫不逊于万鲤竞食的风景。” 老人笑道:“要是老夫愿意,一只手足以。” 老人转过头来,看着唐致直,“那三人也要一起北上?” 唐致直打趣道:“若不一起北上,如何能够保护我?” 老人淡然说道:“那你就给那三人说一声,要是不安分,老夫随时取他们的性命。” 唐致直苦笑着点头,没有说什么。 两人不咸不淡聊了盏茶光景,多是唐致直再说,老人则是难得再说什么,末了,老人对着要告辞离开的唐致直只说了一句话,“给你算命的那和尚是谁老夫不知道,但老夫有一点是知道的,他算的完全正确,你若不想后悔终身,老夫劝你再等一日。” 这一下,唐致直真的是百感交集了。 (本章完) . 正文 第216章 百态 唐致直如同骤得富贵的乞丐一般,自然是高兴的无以复加,既然他能相信那位菩提寺的和尚算命,自然对已经救过他数次的老人一样是深信不疑,只是在初时的高兴过后,唐致直再回过神来想要询问细节,老人则是摆摆手,显然是一副无兴趣再和唐致直交谈的样子,这虽然让唐致直有些失落,但是也明白老人的性子,只得悻悻离去。 穿过碧波湖,唐致直一路往书房走去,路途中遇到不少府中下人,唐致直都一一点头,着实与平时不同。才在书房坐下之后,唐致直立马便唤来管家,开口吩咐购置一些胭脂水粉和女儿家闺房所需的东西,这让管家一头雾水,王爷要北上的消息就连他们都知道就在这两日,可这临近时间了,又要购置这些物事是为何,难不成是府中还要来什么权贵人家的小姐?不过疑问归疑问,管家可没有张口询问,唐致直管理府邸内诸事虽不同军伍中那样严厉,但对待下人也是极其严苛的,他自然不敢多嘴,只是老老实实记下王爷要买的东西,马上便出门准备让帐房拨出银子出门采购,只是唐致直仿佛想起些什么,唤住管家之后,又吩咐道:“把东厢房最大的那间收拾出来,买回来的东西全部放在哪里,这两日让后厨哪都不要去,随时接受传唤。” 管家都都点头应下,只是临出门时又想起一件事,恭敬开口说道:“王爷,昨日登门的三位贵客今日说是王爷回来之后便请王爷前去一件,说是有件不咸不淡的小事要和王爷相商。” 唐致直摆手表示知晓,等管家走后,并没有立即去见那三人的想法,反而是饶有兴致的铺纸研磨,在书房写起了字。唐致直是军伍出身,所写的字自然看起来颇为豪迈,将近十数字的草书一气哼成写就之后,方停笔。静待字迹干了之后,唐致直一看不由得老脸微红,所写内容是以前在军中流传甚广的俚语,自然是难登大雅之堂,而单看字的话,更是有些不堪入目。不过架不住唐致直心情大好,也不是太过于嫌弃,不过这一副字他自己看看也就算了,若是让外人见到,难免不被人讥讽。 写完也欣赏完了的唐致直无事不由猜想自己那个十五年未见的女儿是何相貌,思考片刻之后,也不由得哑然一笑,自家的女儿自然是长得漂漂亮亮才对,至于唐致直所想其他,也就是相见之时自己该如何应对才能够不显唐突,这就是身为人父的唐致直最重要的思虑了。 思虑不少的唐致直最后还是踏出书房要去见那锦衣老者,毕竟这女儿有了其余大事也要继续做下去,至于之前的考虑,在唐致直看来已经不算是什么大事了。 不过在临近锦衣老者所做的西厢房的时候,唐致直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该抽空去菩提寺还个愿,不过这个念头才生出,便被唐致直自己掐灭,毕竟从今以后做事便得更加小心了,做不得以前那些看似无所谓的事。 不同于唐致直的心情大好,顾雨此刻的心情实在不好,不仅是因为叶如晦拒绝了她要跟着他的走的要求,更是因为叶如晦给她带来了一个她以前想知道现在又不想知道的消息。 乃至于叶如晦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顾雨只是听得断断续续,最后只是模糊知道两点,郡王唐致直前些年走丢了一个女儿,第二点则是她的那块玉佩则是郡王唐致直的私人物品。 说到这里,顾雨怎么都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该不会是那么平凡了,只是顾雨忧虑的则是叶如晦是不是就要离开了,所以在吃午饭的时候,顾雨才冷不丁开口问道:“小叶子,你是不是就要走了,不要我了?” 叶如晦顿了片刻,放下筷子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也该走了,家里交代的事情还要去做,你找到了家人不是挺好,以后不必提心吊胆了,何况还是郡王府,在东越可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欺负你了。” 顾雨低着头,再抬头的时候,眼眶微红,说话的声音又是有些哽咽道:“小叶子,你就这么讨厌我?” 叶如晦不吭声,只是盯着桌上的菜呆,他忽然想起了老师小时候对女子的描述,和今日场景无不相同之处。 不过越是这样,顾雨越不开心,对于这种情窦初开的女子,你和说什么都是枉然,要不然为何才子佳人小说里主角多是这等女子,为何不写少妇为了情郎痴痴盼盼,实在是年龄到了那个地步,见识也广了许多,自然不会再如此作态。不过就算是这么浅显的道理,倒也还有许多人看不破,照样哭得稀里哗啦,这还给了那些以此为生的骚客们送上大把银子。 吃过午饭,顾雨丢了筷子,自顾自上楼,这下是真的很伤心了,等了不一会儿,就看见顾雨从楼上往楼下扔东西,什么胭脂水粉,什么吃食,什么女儿家的饰,不一而足,都是叶如晦买的东西。 客栈大堂有不少人,多是些中年人,此刻看到这副场景多是心里有底,只当是小两口闹矛盾而已。倒是那个老掌柜靠过来对着忙着捡东西的叶如晦打趣道:“叶老弟,弟妹的脾气可是不太好啊,平时里没少受罪?” 叶如晦苦笑道:“老哥就别说这些风凉话了,老哥是过来人,有什么秘籍不传授给小弟?” 老掌柜哈哈大笑,躲过从楼上扔下的东西,摆摆手说道:“老哥可没有东西教给你,自己琢磨,自己琢磨。” 叶如晦头大如牛,倒是只有老老实实的弯腰捡东西,他对顾雨这番行为倒也没有什么不满意,只当是是顾雨宣泄的方式。 只是叶如晦没有看见的则是,躲在楼上某个不显眼角落的顾雨看着老老实实捡东西的叶如晦,明明是还挂着泪痕,却忍不住扑哧一笑。 (本章完) . 正文 第217章 一父一女 今日绝对是唐致直这些年最高兴的一天,因为才一大清早,府内下人便看见平时十分稳重的郡王爷居然在和管家老王一起收拾屋子,而且老王和一众仆役多是在一旁看着,竟然是唐致直亲自上阵做这些平时下人的活计,究竟是纸包不住火,这些天来王府上上下下都已经传遍了,说是小郡主在这两日就要回来,原本关于小郡主这件事,府内的老人相对于才入府了解要多些,只是碍于唐致直的威严,也不敢随便开口,这也导致了才入府的年轻仆役们大多不知道这段往事,自然对小郡主回府一事才传得沸沸扬扬。这也希得唐致直这些天心情甚好,不然按他以往的脾性,早就把这些多嘴的下人处理了。 临近中午,唐致直忙完这一切,才歇了口气,管家老王便气喘吁吁的跨进屋子,来不及歇口气,老王张嘴就是大消息,“王爷,小郡主回来了。” 唐致直高兴得无以复加,然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小郡主?” 老管家喘着粗气,艰难的说道:“看样貌和王妃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小郡主是谁?” 唐致直重重点头,大步流星直接往屋外走去,不过才走出去一段距离,还是没忘了嘱咐老王安排后厨准备饭食。老管家直了直腰,三步两步小跑着到后厨去安排饭食,不过就是这东厢房到后厨那段不长的距离,硬生生让老管家感触良多,甚至于让老管家感觉又年轻了十岁,在踏进后厨前,老管家还一直念叨着,“王妃喜欢吃梅菜扣肉,可小郡主喜欢吃什么呢?” 王府外,一直被顾雨拉着衣角的叶如晦抬头望着这面前牌匾上的郡王府三个大字,然后低头瞥了一眼顾雨拉着他衣角的那只手,小声说道:“这又不是送你进狼窝,你这么紧张是为什么。” 顾雨假装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叶如晦,没有说话,只是抓住叶如晦的衣角的那只手又加大了力气,叶如晦纹丝不动,对于顾雨的微末心思并不说明,只是当是最后一次由着顾雨性子了。 赶着到府门口的唐致直一眼便认出顾雨,原因无他,便是这相貌,实在和他当年出走的王妃太过相像,叶如晦掏出顾雨给他的玉佩交给唐致直,唐致直看见递过来的玉佩才愕然现原来这还有一人,老脸微红的接过玉佩,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收到怀里,自家女儿就站在自己面前,还要什么信物? 一大一小两人在王府门口对视良久,唐致直动了动嘴唇,只说了句,“回来就好。” 顾雨泪如雨下,只是始终没有松开叶如晦的衣襟。 三人进府之后便是午饭光景,好在唐致直早做了准备,立即命人端来饭菜,说是要好好和女儿吃一顿团圆饭,府中下人领命而去,续续将饭菜呈上,叶如晦原意是不打扰这两父女温馨的重逢时刻,但架不住顾雨的不松手,只好陪着顾雨身旁,唐致直皱着眉看了片刻,想了想,便让人去请那白老人来赴宴。 看着屋子里没有了闲杂人等,唐致直这才开口,声音不大,生怕惹得女儿不开心,“阿雨,你这些年跟你娘亲去了哪儿?” 顾雨没有理会自己这个老爹的问话,只是心里还想着叶如晦快要离去的事情,想着想着眼眶又不自觉的红了,唐致直也不恼,自己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女儿,女儿耍耍性子又怎么了,只是转头看了看叶如晦,才开口说道:“多谢公子一路护送小女回家,公子若是有什么要求,还请尽管开口,本王能够办的一定照办。” 叶如晦拱手笑道:“在下并无什么要求,只是本身同路,和顾雨姑娘也算是聊的来,故而结伴而已。倒是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唐致直点点头,也不强求,只是仍旧开口说道:“本王为公子准备了微薄报酬,想必公子行走江湖也是需要的,就莫要再推辞了。” 叶如晦思考片刻之后轻声说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唐致直摆摆手,他不怕面前这个年轻人张嘴要什么东西,毕竟他作为一地郡王,且管辖一州之地,自信能够满足叶如晦的所有要求,只怕的是叶如晦什么都不要,那便是别有居心了,正值他谋划的关键时候,是一点也松懈不得的,若是叶如晦别有用心,他就不得不采取点什么特殊行动了。 在桌下做了某个隐蔽手势的唐致直面色自若,只是屋外早有人看到这特殊手势,抽身前去安排。不过唐致直刚想说话,耳畔就响起了白老人的声音,声若蚊蝇,但唐致直听得异常清楚“你若是存了什么别的心思,老夫劝你赶快打消了,这小子要是在你这里出事了,你信不信你这座王府会被人拆数十遍?” 唐致直微微皱眉,他自然知道这是老人施展的传音入密的手段,只是来不及做什么,老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一个天下第十的汤槐安老夫给你挡住没问题,但若是是这小子那剑仙叔叔找上门来,十个王府都不够他拆的,况且你还别想着找人,一件陈年旧事就够他杀够了半个东越江湖,若是你在把他侄子怎么了,后果你自己应该能够想得到。” 唐致直定力极佳,本来就是在朝堂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的人,知道了这个骇人事实,倒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借故起身出去,只不过才踏出门槛,便看见了一脸幸灾乐祸的白老人。 唐致直靠近之后低声问道:“这年轻人就是叶长亭的侄子?” 老人漫不经心的点头之后,看着唐致直又说出了一个消息,“前些天柳青那小姑娘也在竹清城,其实不是老夫吓你,叶长亭杀人可从来不要证据。” 唐致直收起最后一丝心思,再不想着去打叶如晦的心思,只是低声说道:“我看阿雨对他颇有好感,倒是件不坏的事。” 冲着叶如晦来的老人没心思去管唐致直的打算,别的不说,若是唐致直今日一意孤行要出手,老人也会出手阻拦,好不容易见到这么惊艳的剑道后辈,怎么能够就让他死在东越这个偏僻江湖? 况且已经待在东越多年的老人还记得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楚人。 (本章完) . 正文 第218章 最是气盛少年郎 春去秋来,不知不觉今日已经是立秋了,书院每年的学生离院时节都是在立秋前后,而今年时间选的正好,不多不少正是立秋时节,这个时节的陵安城实在不是个好时节,绵绵秋雨已经下了好多天,这可让看天吃饭的小贩心里不是个滋味,粗略估算着少挣了多少铜钱之后,往往都是一副肉疼表情。 位于城东的书院今日无课,但学子们还是都自冒着细雨到了书院,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今日书院有一场可以称得上是每年最重要的盛会,结束学业的书院学子们在今日便会正式离开书院,或踏足官场,或再在某处潜心钻研学术,只有极少数的优秀学子会成为书院的教习,留在书院。今年结业的学子数量不多,满打满算也只有六十来人,除去要留在书院的几人之外,就只有六十人了,虽说人数不少,但早在六十人结业之前,吏部便派人将这六十人中其中二十人的档案调走了,当然,档案之中除去该学子平时的学业情况,最重要的便是书院院长的点评了。这有意踏足朝堂的二十人中,如果不出意外,便是人人都能留在朝堂之上,但是若是想要得到吏部的重点培养,除去自身的表现,书院院长的点评就极为重要了,向来有一字千金之称的学子点评对于学子仕途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是直入青云,亦或是坠下云端,便是在院长大人一念之间,就拿往年来看,院长大人曾以“华而不实”四字来点评一位结业的学子,而这位文章被当世文学大家点评为“瑰丽万千,一时无两”的学子入朝为官十余年之后,至今还是一名清贵翰林学士,并不得寸进。 书院前院有一大块空地,因为地面是以青石板和白石板铺就,是以一直被学子们笑称为“清白之地”,书院将每年的学生离院时刻放在此地,未尝不是存了要学子们清白做人的心思。 时候尚早,一众教习和院长都没有到场,此刻这里只有一众即将离院和正在求学的学子,几人挤在一起,自有自有的圈子,声音嘈杂,学子们说的最多的便是富贵莫相忘的言语,在空地东南一脚,有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学子自顾自抱着一本《夫子》轻声研读,和别的三五成群的学子不同的是,这个年轻学子身边并无其余人。 年轻学子抱着的这本夫子看样子也是被翻看了不下百遍,书籍看着很旧。年轻男子旁若无人的轻声念叨,断断续续,使人听不真切,但隐约可以听出子曰二字。 正念叨的时候,年轻学子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下,学子抬头,他一眼就认出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梁宽,梁宽看了一眼好友的的书,笑道:“子义,今日就要离院了,还念念不忘研读这本夫子?” 姓周名子义的学子不好意思笑了笑,叹道:“入院两年有余,却还是没读出这本夫子的真义,当真是惭愧。” 梁宽个子不高,身材瘦弱,但生就一副古道心肠,书院虽然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但不平之事仍有,而他与周子义相识便源自一次打抱不平,后来两人成为朋友,梁宽明里暗里也帮助了周子义不少。听到好友时刻不忘念叨这件事,梁宽打趣道:“怕是书院里还有大半的教习先生没弄清楚,你这还学两年就想弄懂?” 实则梁宽这句话不尽详实,本来能入书院的不是天资卓越,就是学识渊博之辈,哪里会有只学了两年的说法。 不去理会梁宽的打趣,周子义只是轻声问道:“今日院长大人要谈的话题是新旧之法?” 梁宽摇摇头,看了一眼人群,说道:“此前这个消息倒是传的很广,宰辅大人的新政正好施行不久,此刻讲这新旧之法倒是与时势相宜,但是别忘了,书院不掺合政事早就是铁律,院长大人自然也不会违反,不然书院为何能够流传至今不倒?” 周子义思考片刻,皱眉说道:“宰辅大人的眼界自然不是我们可以比拟的,只是院长大人既然能够看透,如何不能说与我们听,倒是让我们苦苦猜测这新政好处,实在是不知为何。” 梁宽笑了笑,“自古变法者无论成败都无好下场倒是人人都知道的,自然宰辅大人敢做,自然就有敢做的道理。你我猜测也是枉然,好了,不说这个了,子义,倒是有一点咱们都愧对书院了。” 周子义疑惑道:“哪一点?” 梁宽指了指在场众人,轻声叹道:“往年离院的学子们总会有一两个惊才绝艳的,可观之我等同窗,倒是看不出谁有此兆头。” 周子义点头,不置可否。 梁宽想起一事,忽然开口问道:“子义,你家境贫寒,可为何我没在那二十分吏部调走的档案中看见你的?” 周子义笑了笑,“院长大人在我的档案上点评了十七个字。” 面对着好友,周子义倒是没有卖关子,只是缓缓说道:“天性质朴,不可为官,打磨十数载,或有可成。” 梁宽有些可惜的说道:“你道德文章做的这么好,我还以为院长大人会觉得你是个做官的人才。” 周子义不去理会,只是打趣道:“我听说你爹请了好些吏部官员,莫不是你想一步登天?” 梁宽哈哈笑道:“我梁宽何曾如此行事过?” 转过头来,梁宽看着周子义笑道:“我是要入朝,但是不是在陵安,在北境,随便一个小县就行。” 周子义刚准备说话,便听见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高呼一句院长到,站在院内的学子们便迅站好,显得井然有序。 一众书院教习和院长从人群中走过,走到人群最前面,院长大人看了两眼院内站着的众学子,忽然笑道:“今日无课,诸君为何到此,我要是你们,今日便肯定不会前来,下着雨不说,还要在此这里一个半个时辰听我这个糟老头子念经,自己在家睡觉不是正好,若是不睡觉,出门去看看陵安雨景也是可以的。” 在场诸多有知道院长脾性的学子,也有才入学不知道院长脾性的学子,不过不管知不知道,都没有人出声。 面容苍老的院长大人笑呵呵说道:“我想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倒是最不喜欢听人啰嗦,不过你们既然喜欢,我就再啰嗦一遍,有些人也是最后一次听我啰嗦了。” “有许多学子经常会给我写信,你们以为我忙没看,实则我每封都看了的,至今我那书房里还是百十来封还没拆开,是实在没时间看了,这不是赶着来给你们啰嗦了嘛,我这一生碰见过好多读书人,好些个,脾气好的不好的,都有,其中脾气最臭就数我那小师弟,可能你们不知道,这老小子当年在陵安可是没服过谁,好些上了年纪的官员都被这老小子骂过,所以我拆开你们的信的时候,现有人问我为官之道是不是得小心翼翼,多看少言的时候,我真的就想说两个字,放屁。” 院长大人说到放屁这两个字的时候,底下便有学子忍俊不禁了。 院长大人没有停下来,继续说道:“还有人问我,做官是做到什么地步才能名留青史,在这里,我请诸君看看脚下便可知晓。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二十人选择入朝为官,我觉得挺好,只是我随便问了一句吏部的那个官员,知道你们大部分都想在陵安做官,说实话,我不太满意了。” “为何我不满意,只是因为诸君实则都是书院的人才,为何非要将自己局限在陵安一耦,大楚疆域广阔,其他地方远远比陵安更需要你们,而你们选择了安逸,选择最简单的仕途,神龙年间那批名臣,有谁是从陵安开始做官的?诸君年纪多在及冠左右,最多的不过是而立之年,每一个都该是意气风的少年郎,坦白来讲,书院流传已经无数岁月,有书生意气的读书人不少,可真正甘于平凡的不多,诸君既然选择朝堂,为何不能甘于平凡,真正造福一方百姓。” 院长大人说完之后,朝着在场诸多学子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就走,再不说话。 只不过在院长大人转身倾刻,便有人朗声道:“谨记院长大人教诲,吴州刘子建愿回到吴州造福家乡百姓!” 接下来声音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淮州周平安愿意!” “还有我李槐跃!” “江朗!” …… …… 不过虽然院长大人仍旧没有回头,在场诸多学子都深有感触。 这群读书人虽然都学富五车,毕竟都只是少年郎而已,都是气盛的少年郎。 (本章完) . 正文 第219章 门口论剑 唐致直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既然知道了前因后果,自然对于叶如晦没了别的打算,再和白老人回到席间的时候,语气便是温和了许多,倒是老人话少,对王府后厨做得那尾鱼的兴趣显然都要比对在场众人的兴趣大得多,偶尔开口,也只是不咸不淡问叶如晦的接下来的打算,虽说叶如晦语焉不详,老人也没有多问,也不深究。 这顿饭吃的算是主客尽欢,吃完之后,唐致直便派下人临着顾雨到房间去,他倒是没有告诉顾雨明日就要北上,只想着等到了晚上只剩父女两人的时候才慢慢讲来。顾雨话不多,只是一直攥着叶如晦的衣襟,和下人去房间时,也是如此,叶如晦无奈,只得跟着。唐致直看着女儿和叶如晦远去的背影,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声长叹。 倒是老人啧啧笑道:“老夫也就是看那小子对你那女儿没那份心思,要不然你还白捡个女婿。” 唐致直不一言,面色深沉。 叶如晦跟着顾雨去看闺房,不过走到屋前便是说什么不再进去了,顾雨红着眼眶盯着叶如晦,叶如晦不去看顾雨,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叶如晦说什么也不敢贸然进去,只是和顾雨对峙良久,才出声说道:“我就在这儿等你。” 顾雨冷哼一声,松开手,自顾自推开房门进屋,只留下叶如晦一个人站在门外。 王府广阔,站在门外的叶如晦闭目养神片刻,蹙而睁眼,便看到老人捡了枝干枯枝枝桠作剑,眨眼剑便是一连串的凌厉剑势,虽说老人的指剑秒不可言,倒不是说在剑术这方面就完全不懂,说到底,指剑十二式也是术势结合的精妙手段。叶如晦反映过来,来不及说法,只是暂退两三步,然后骤然力,背后铁剑握在手中,便是一串刀谱河满上的精妙刀式,老人哈哈大笑,弃剑后退,才算收手站立。 老人心情大好,哈哈笑道:“好小子,这一手刀式便有了汤槐安七八分的精髓,只是这以剑作刀固然是奇思妙想,你小子这剑实在是太跌份了。” 叶如晦笑了笑,不一言。 扔掉手中枯枝的白老人望向叶如晦,平静说道:“当世新剑林之中,自然是以叶长亭为尊,冷寒水和余留白等人紧随其后,再之后,便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剑道后起之秀了,道教祖庭终南山中说是有个天资不错的剑道后辈,只是受困于无名师指导,那群牛鼻子老道倒也不做误人子弟的勾当,说是打算要将其送至青城剑阁,但世间剑士何止千百人,出这样一个后辈还是太少了,学剑要靠天赋,更需勤奋,我收那孩子为徒又何尝不是看重那孩子肯吃苦的性子。只是肯吃苦万万不够,若无天赋,剑道达不到高峰。老夫习剑数十载,和无数剑道名家交过手,方才悟出指剑十二式,只可惜这些年困于自身资质,剑道不得寸进,实在是老夫生平唯一遗憾之处。” 叶如晦疑惑问道:“前辈此言何意?” 老人转身,以背对叶如晦,“老夫这一生,年轻时候以战剑道名家磨砺剑道,为得便是李青莲之后剑道魁的这个位置,年迈以后,每每思及至此,都只感觉遗憾非常,而这些年,老夫蜗居东越,少了很多心思之后,便少了很多烦恼,今日见到你这个资质尚可的后辈,你说老夫会怎么想?” 似乎是知道叶如晦要说些什么,老人转过头看着叶如晦,笑道:“老夫并非逼你小子学老夫这指剑十二式,你既然是这剑仙的侄子,想必以后当和青城剑阁有些往来,老夫将这指剑十二式的秘籍交给你,希望你能将老夫这毕生心血放置到剑阁,以后若有人学会这指剑十二式,倒也能算老夫半个徒弟,若是能够有幸攀爬到这剑道顶峰,成为江湖的剑道魁,那老夫这辈子便再无遗憾了,当然,你小子若是想学,老夫自然是高兴不已,武夫若想有所成就不难,难的是能够达到万人莫敌的境界,名师、天资、勤奋、机遇哪一样都少不了,你小子名师有了,天资也有了,机遇也不少,只是有一点便是学武太晚,不过这都无伤大雅,叶长亭不也是及冠之年才第三境而已?若不是之后数年境界稳步上升,在而立之年便踏入第五境,谁又会说他是这江湖百年难得的奇才?” 叶如晦有所感悟,点了点头。 老人转头看了一眼,笑道:“你这个小子脾性还是挺好,倒不似你那位剑仙叔叔脾气那样古怪。” 叶如晦笑而不语,其实对于叶长亭,他的记忆里也有限,倒是年幼处好似听到自己那未去世的娘说过,自己的有个小叔比自己爹要小的多,而且离家很早,很早就没了音信。不过对于自己这个小叔,叶如晦也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世人口中的白衣剑仙,曾数次入大楚皇宫,也曾一剑拆了东越的白马寺,搅得东越半个江湖不得安宁,至于为何,他也不得而知。当然他也知道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小叔放出话来,只是为了护住他的性命,这让叶如晦心里一阵感动。 老人百无聊懒,说起好些陈年往事,大多是世人不知道的,但是极为有趣。 “当年周长白其实在和我比剑之前孩子正好满月,他夫人只给他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和老夫比剑走了百余回合之后见实在未分胜负,也就故意让剑半招输给了我,至不过后来和这老小子喝酒的时候,他也亲口承认说不敌我的长白剑法,只是这等畏妻如虎的性子,要是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叶如晦咋听如此秘闻,也是有些惊讶,如此的江湖可比那整天打打杀杀的江湖有趣多了。 一老一小两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夕阳西下,叶如晦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身后禁闭的房门,实在不理解为何顾雨能在里面待一下午不出门。 像是知晓叶如晦的心思,老人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莫要去猜测这女子心思,这比练剑要难一万倍。” (本章完) . 正文 第220章 两只老虎 或许顾雨是觉得这样的离别方式更容易接受些,整个下午都未曾露面,叶如晦倒也没有说什么,微微思索之后便去向唐致直告别,这也是无奈之举,本身在拥有老人的王府里,他想要做点什么比登天还难,告别之时,倒是和唐致直说起了顾雨今日的反常,唐致直摆摆手说道:“倒是天下的女子都是如此。” 叶如晦似懂非懂,不再多言,只是告别之后,默默离去。唐致直看着叶如晦的背影,眼神复杂,最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整座王府上下都知道将要北上的消息,唐致直让管家老王遣散了些不愿北上的家丁仆役,不仅归还了这些奴役的卖身契,而且一人了十两银子,面对如此优渥的条件,最后还是剩下不下百人,由此便可见唐致直凝聚人心的手段。安排妥当之后,唐致直让老管家清点财物,之后便悠悠离开书房。 仍旧是穿过碧波湖,唐致直来到顾雨房门之前,看到屋内灯光未熄,唐致直温和的开口问道:“阿雨,我可以进来么?” 说完之后,屋内是一片短暂的寂静,唐致直微微失落,才终于听到顾雨回声,得到女儿允许的唐致直轻轻推开房门,不出所料,屋内顾雨正是床桓上看着桌上的灯花。唐致直是何等的人精,只是一瞥顾雨眼角的泪痕便知道这孩子是对叶如晦动了情。 端了跟板凳坐在顾雨对面,唐致直低声问道:“既然舍不得,怎么连送都不送一下?阿雨要是铁了心要跟他走,爹说什么也不会阻拦你,要是阿雨现在决定要走,爹马上派人护送你去追怎样?” 顾雨抬了抬眼皮,还是没有张口说话。 唐致直笑了笑,轻声说道:“其实像阿雨你这个年纪的女子,有爱慕的男子还算是正常,要是没爱慕的男子,那才是不正常。以为爹是那种老古板,喜欢做那种棒打鸳鸯的事?不会的,况且阿雨你眼力还是不错,那小子的家世都还不错,只是你要是跟着他走了,以后爹要是想见你,只能到大楚去了。” 看见顾雨还是保持着沉默,唐致直便是越觉得对不起自己女儿,这些年他没有怨过出走的王妃,更加不可能怨恨被带走的顾雨,心中所有的想法,除了自责之外,便只有对于女儿的愧疚了。 转过身去擦了一把眼眶里的泪花,唐致直却听到顾雨开口问他,“要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怎么办?” 唐致直转过头,看着顾雨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唐致直来不及激动,微微思考之后开解道:“这个事情倒是没有方法了,他不喜欢你,未必爹还要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不过若是阿雨觉得这样能行,爹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行。” 顾雨白了一眼唐致直,忧伤的说道:“我求他让他带我走,他却不肯,看来是真的不喜欢我。我长得有这么不好看?” 唐致直摆摆手,“我家阿雨最是好看,谁说不好看爹和他急。” 看着顾雨又红了眼眶,唐致直轻叹一声,安慰道:“要是心上人不喜欢你,多半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你的心上人还没准备好喜欢你而已。” 这一下,顾雨眼泪再也止不住,终于又是泪流满面。 这一晚,两父女说了很多,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唐致直才起身离开。 出门之后,面对着收拾好东西的一众仆役,唐致直不顾锦衣老者反对,硬生生把出时间推到了午后,而理由很简单,唐致直指着房门轻声说道:“我女儿在睡觉。” 已经离开竹清城的叶如晦一路北上,尚未遇到人烟,还在山林中穿梭的叶如晦便遇上了两条山中大虫,并非一公一母。原本还在对峙的两头老虎,看见叶如晦之后,竟是不约而同的对叶如晦露出了凶相。 叶如晦苦笑不得。 早已经不是那个洛城少年郎的叶如晦看着这两条老虎,倒是很有些感慨,说来好笑,人生当中第一次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对方既不是什么杀气如麻的武道高手,也不是什么权掌一方的沙场大将军,只是一头老虎而已。 叶如晦甚至没有抽出背后铁剑,只是慢慢前行,等要靠近两虎的时候,两虎按捺不住,扑将上来,叶如晦侧身躲过,一只手拉住一头老虎的前爪,猛的一扔,这头老虎被扔出去数丈,老虎吃痛,在地上挣扎,竟是爬不起来。而另一头老虎就没有这么幸会,被叶如晦一只手拍在天灵盖上,顿时就没了性命。趴在地上的那头老虎感知到危险,本能想跑,可怎么都挣扎不起来,叶如晦饶并没有什么其他念头,只是身后铁剑抽出,一剑便斩下了这头老虎的头颅。 收剑远去的叶如晦自顾自笑道:“倒莫怪我,只怕无第二个叶如晦,也自然没第二个云姝。” 待叶如晦远去数里之后,山中出现了一群大汉,人人手中一柄钢叉,看打扮便知道是这附近的猎户,为的大汉正愁自己蹲了许久都没有见到那头恶虎,担忧是否又有路人又成了这大虫腹中食物,便听见队伍之中有人惊呼,大汉转身看去,远处只见两头恶虎的尸体,和一滩血迹。 大汉喜出望外,原本官服的告示只是说这山中只有一头恶虎,他倒也深信不疑,本来按照这虎的习性,一座山头只有一头老虎也算是正常,但既然这老虎有两头,下山拿两倍赏钱也不无可能。 想到这里,大汉喜笑颜开,哈哈笑道:“兄弟们,把这畜生尸体拿了,下山领赏去!” 众猎户轰然应是,倒也没有谁关心这老虎是谁杀的。 只是在下山途中,队伍中有人问道:“汤大哥,这两头老虎能是一个人杀的?” 汤姓大汉本身是当过军卒的,只是后来违反了一点不大不小的军纪才被开除军籍,见识自然比这些山野匹夫要多的多,微微沉吟之后说道:“这且看不出来,只是军中悍将人人都能生撕虎豹,杀这两头大虫还不跟玩似的?” 不管这些人有什么想法,只是说完这句话的汤姓大汉忽然眼眶有些湿了,他忽然现原来那些流血流汗不流泪的日子还是那么美好。 (本章完) 正文 第221章 故事开头和结尾 叶如晦在山林中走了快半旬时光,期间几乎什么山中野味都吃过了,甚至差点连一头不慎路过的黑熊都差点成了叶如晦的盘中餐,要不是这头从小在山林中长大的畜生天生对危险有股极其敏锐的感触,说不得也逃不过叶如晦的毒手,不过这也是因为叶如晦才打杀了一头山中野猪,实在没精力再对付这头黑熊的缘故。 这一路行来,叶如晦倒是走得肆意洒脱,路途之中遇到曾遇到一处瀑布,水势骇然,寻常人若是不慎滚落其中,不说其他,光是这瀑布,便可让他五脏六腑都移个位置,倒是叶如晦微微驻足之后,便意气风的一头扎进这瀑布中,任凭这瀑布打磨体魄,为此,叶如晦在此驻足五日有余。背后铁剑不知被这水势汹涌的瀑布冲向了何处,这让决定继续上路的叶如晦一阵无奈。 从瀑布处离开之后,随意在山中找了跟坚硬木头做了柄简易木剑的叶如晦再之后去寻野味,便不再用气机,而是光是用剑式对敌,初时还有几分困难,到后来便驾轻就熟,倒也在无意中让他大受裨益。 一路走一路吃的叶如晦终于在某天黄昏,乘着夕阳未落的时候走出了山林,从山中走出的叶如晦到的第一处地方,便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山村,村子不大,农家房屋大多是倚着一条从村头穿过村尾的小溪流而建,正是黄昏时刻,叶如晦一眼望去,尽是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水田里几乎也没有什么水,只有一处又一处金黄的稻草,偶尔有几个扛着农具赶回家吃饭的汉子,三五成群,倒也看起来极为融洽。这让叶如晦想起了前贤那句流传甚广的诗句——小桥流水人家,正好与此情此景相得益彰。叶如晦未负刀剑,又是一身读书人打扮,在经过村子时,众多见到叶如晦的农妇都是微微一笑,甚至有些年轻姑娘甚至端了清水给叶如晦喝,推脱不过喝了两碗的叶如晦终于觉得腹内实在胀,然后便加快脚步,不敢再停留一刻。只不过快要走到村头的时候,叶如晦在道路中间无意见到了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儒生打扮的老人一手牵着一个看样子不过七八岁的的孩子,一手拿着一本泛黄的书籍。走在这农家道路上,那个老人转头看向牵着的那个孩子问道:“树人,今天为师给你讲的那篇蒙学文章可有听懂?” 那孩子歪着头回道:“先生,其实没有听懂呀。” 老人温和一笑,倒也不去责怪这个孩子,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那倒是不打紧,只要认真听了课,便是不打紧的。” 那孩子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说道:“先生,今天上课的时候,其实窗外有好几只鸟飞过,我都看见了。” 才让那孩子好好听讲的老人无奈一笑,也倒是没有恼怒,只是轻轻拍了拍这孩子脑袋,温和道:“那以后得好好听讲了。” 叶如晦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大一小,忽然颇有些感触,那个几乎算是半辈子都偏安一隅的老人平生讲过很多道理,有很多讲出来的,也有很多是没有讲出来的,那种无声的道理远远比能用文字表达的道理要有用得多。 看着这一老一小就着夕阳远去,叶如晦脑海中浮现出一件趣事,那是才十二岁的时候,他和先生在那颗梨树下由一群蚂蚁而说起的话题。一点一滴,历历在目。 十二岁的叶如晦趴在石桌上,看着这群蚂蚁扛着一只蛐蛐尸体缓慢而行,看着屈陵慢腾腾的走过,歪着头问道。 “先生,你说你这群蚂蚁怎么能够知道这之中有谁偷懒,谁没偷懒呢,前两天我看城东李大叔家搬家的时候,他那几个儿子,就有出工不出力的。” “那如晦你觉得该怎样判断是哪只蚂蚁偷懒了,哪只蚂蚁没有偷懒。为师活了这么些年,倒是没有办法判别。” “先生,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判断。” “嗯,那如晦你为何非要知道这蚂蚁之中有哪只是偷懒的,需知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定论的,远远不止这蚂蚁一件,就算有定论的事情,若是没有人想知道,那又如何?就拿为师知道的来说,神龙年间那位倪大人明明一生清明,满朝皆知,可最后还不是被刺死了,血溅午门,至今史书上倪大人还是被以奸臣二字一言而定。” “那先生,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个倪大人不是好人么,可先生既然说这倪大人一生清明又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说不清。” “这些陈年旧事怎么能够说得清,就算我说清了又有哪一个想听,这天下终究只是一个人的天下,不是这天下百姓的天下。况且这死的倪大人还少了?历朝历代哪里不死几个倪大人,为此,有谁愿意把身家性命赌上去看清这件事。倒是我若是生在神龙年间,至少也得写两篇祭文给倪大人,不过也只是仅此而已。” “先生,那要是你是倪大人,又该怎么办?” “那当然是希望自己不用死,只是如果一定要死,那自然是希望天下人都好好去看看这件事,那样自然死的就不算亏,也不算白死了。” “先生倒是怕死得紧,一点也不像那个倪大人。” “哈哈,天底下哪有不怕死的,只是有些人觉得为有些事情死值得,才肯慷慨赴死罢了。为师到不觉得有什么事能让为师慷慨赴死,那为师自然就是怕死的。” “那先生就出不了名了,史书里就没先生名字了。” “呵呵,史书而已,史书而已。” 那一次两师徒的对话以这样而结尾,只不过还有很多话那个做先生的兴许是觉得说出来叶如晦也未必懂,所以才没有说出口,这个做学生的也是因为年幼,所以也没有追问,也只是在那一刻起才懂了不怕死的含义。 当然,这一切都只能存在于叶如晦的脑海里而已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22章 一双草鞋 (这是我的想法) 一路往北而去,见识了东越不少风土人情的叶如晦,也看见了许多与大楚不同的景象,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东越普遍信佛的缘故,叶如晦就算在人迹罕见处行走也没有碰到过山贼土匪之流的,只是偶尔在官道旁见到过些面黄肌瘦的流民,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孑然一人,各有百态,叶如晦无事,便随着这群流民缓缓北上。 正疑惑着为何看不见东越境内的众多僧人的叶如晦终于在某日午后在一处人多地方看见了一群正在开斋施粥的僧人们,其实仔细看来,这些僧人的穿着也比这群流民好不了多少,不仅身上衣物尽是补丁,就是脚上穿的也是草鞋。倒是这些僧人的脸上都极其温和,因为锅里白粥不多而引起一些流民不满,继而破口大骂,什么秃驴、臭和尚的不雅言辞都有,倒是这群僧人始终都是面色温和,没看见哪个僧人做出愤懑之举的。叶如晦若有所思,在大楚那边,佛教本来就是外来教派,很不受大楚百姓待见,甚至还有读书人写出过“盛世道士归隐深山,和尚下山行骗。乱世道士下山救世,和尚关门避祸。”这类的句子,而作为人人礼佛信佛的东越则是对这外来的佛教异常尊敬,甚至东越的僧人地位都比之一般百姓要高得多,现在东越僧人这样回报,倒是应了那句所种何因结得何果的话。叶如晦驻足在此两日,想了很多问题,才终于在第三天清晨离去,继续北上。 走走停停,叶如晦算着时间都已经走了差不多一月时光,走在官道上自然消息源源不断,而这些日子他听得最多的消息便是关于唐致直的,这位紧急入都阳城的东越郡王,在入城当日便被正式授予京畿大将军的职位,获得东越都城守军的管制权,而在第二日,他的女儿便被正式封为明珠郡主,也算是给唐致直吃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糖。至于接手禁军之后的唐致直便在几日之后的一次禁军演练中,当着不少前来观看演练的朝堂重臣们,将一名不服军令的禁军实权校尉当场斩,也算是让这帮未经过沙场战事的朝堂重臣们明白了惹恼了唐致直他是真的会杀人的。至于事后大臣们明里暗里的对唐致直使的绊子,也都被唐致直雷厉风行的处理干净。叶如晦一点不意外,军伍朝堂之上的事情华章侯给他讲的不少,他自然也知道唐致直这样做的必要性。不过提起华章侯,叶如晦便想起了他被征调到征东边军的事,就是不知道他把这烂摊子收拾的怎么样了。 不去想太多的叶如晦加快赶路,只过几日便已经离都阳不远,他不入都阳,只是都阳和菩提寺的方向大致而已,而这日午后,在一处破道观里躲雨的叶如晦,又见到了一个穿着草鞋的东越僧人。 看见这个穿着草鞋的东越僧人走进这个风雨都不可避的破道观,叶如晦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些惊讶,书中早有记载,除非是重要的佛道交流,否则佛不入道,而道也是不可入佛的。眼下这座破道观虽说看样子都已经是荒废已久,就算是东越佛教势大到如此,但不管怎么说,这条规矩始终如一座大山挡在前面,如何可以随便攀越? 那入观的中年僧人看到叶如晦也只是两手合十的征求叶如晦的意见,“施主,贫僧进来暂避风雨,没有影响施主?” 满是疑惑的叶如晦点头,随即就开口问道:“大师躲雨自然无妨,只是在下隐约记得书中可有记载佛不入道,道不入佛的?” 那中年僧人看了一眼外面的瓢泼大雨,温和说道:“我佛慈悲,定然不会见贫僧淋雨而视而不见的。” 叶如晦打趣道:“那大师就让这道教李祖师施以援手了?” 身着草鞋的中年僧人微微一笑,“道教李祖师,自然是有大慈悲之人,若无普渡众生之志,想必也不会立下大愿要以一人之身而渡苍生。” 叶如晦有些讶然,倒不是觉得这中年僧人能说出这番话,只是惊讶佛道不和早就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而这僧人丝毫没有顾虑,而且听语气,似乎对这位道教祖师推崇至极。 叶如晦叹了口气,“道教李祖师始终是有迹可循,不过大师的佛就虚无缥渺了。” 中年僧人微微一笑,说道:“佛在心中,何谓虚无缥缈?” 叶如晦自始自终都对这些云里雾里的禅语不感兴趣,只是看着中年僧人似乎深信不疑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师说佛在心中,但我看如今东越境内饿殍满地,所谓的佛又在哪里,能如何帮世人?” 中年僧人笑道:“佛国虽说远在西方极乐,但既然存在,佛便一定存在,而佛如何帮世人,自然不是施主所见的一定要施粥慰肚而已,只要心中有佛,世间便处处是佛。” 叶如晦只当是前去菩提寺之前接受的一次考验,可对于中年僧人这说法,显然是没有半点认同感啊。他读圣贤书,圣贤在这里,书也在这里,做不得假,而这所谓的佛便只有禅语和一些记载的事迹流传世间,可佛本身,便如同世人一直称之的鬼一样,从未有人见过,这让叶如晦如何信得? 中年僧人显然是觉得对叶如晦说禅语是和对牛弹琴是如出一辙,便不再说这些,反而是把脚上的草鞋取下,柠干鞋里的水。叶如晦想起最开始碰见的那群僧人,这才开口说道:“大师,为何你们僧人现在都是脚踏草鞋了,我记着之前不是?” 那中年僧人终于第一次有了情绪波动,叹道:“菩提寺的不与曾远去佛国归来,就是穿的草鞋,此事不知为何被流传了出来,导致这东越大大小小的寺庙兴起了穿草鞋之风,说是这才能让佛感受到赤子之心,贫僧最初不觉得如何,只是后来现这草鞋穿着确实不错,这才在主持处求来一双,正赶上出寺办事,正好穿着出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23章 五十三章会算命的和尚 那中年僧人不说佛法是否精深,但若只是第一眼看去,保准一个得道高僧的样子,在破道观里和叶如晦一起避雨也好,还是满口道教李祖师也罢,亦或是为何要穿草鞋,叶如晦都能理解为这是大师的放浪形骸,不拘泥于小节。但眼睁睁看着这中年僧人从怀中拿出一只鸡腿的时候,叶如晦这下是无论什么理由都没有办法接受了。 佛门规矩叶如晦知道的不多,但是酒肉这一项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佛门中除去杀生**淫之外最不能破的,一旦触碰,几乎都是被逐出佛门的,从无例外。 叶如晦看着中年僧人在美滋滋的啃着鸡腿,倒是没有开口询问,本来这等荒诞行为就已经让叶如晦讶然,要是这中年僧人再说些惊世骇俗的话,只怕是叶如晦便更不能接受了。 中年僧人倒是没有废话,专心啃完鸡腿之后,把满是油腻的手在衣服上一抹,哈哈笑道:“施主是否觉得有些惊讶?” 叶如晦做出一副很惊奇的样子,只是演技拙劣,任凭是谁来看都能一眼识破。那中年僧人装作看不出来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其实施主,贫僧食肉自然是违背了佛门规矩的,不然贫僧也不会躲在这里吃了,终究是出家人,让寺里的小辈们看见不好。” 对于这番说辞,叶如晦倒是无动于衷,至少这和尚没有说出诸如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之类的话。不过叶如晦还是说道:“如同大师这般洒脱的出家人,在下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那中年僧人摆摆手,呵呵笑道:“施主这是损贫僧了,只不过贫僧这性子,好多人都想让贫僧改,只不过都没人能成。” 叶如晦蹙眉道:“这是为何?” 中年僧人一脸正经,“因为都没人打得过贫僧。” 这下轮到叶如晦一脸正经了,“莫非大师法号极苦?” 中年僧人摆摆手,“非也,贫僧法号无意,出家之前的名讳则是杨大宝。” 叶如晦扯了扯嘴角,“杨大宝.....大师这名讳还真有些别出新裁。” 无意僧人不以为意,哈哈笑道:“极苦倒是打得过贫僧,这是这位天下第一忙着参悟禅宗至高典籍的梦游经,只怕是贫僧站在他对面,这老和尚都懒得睁眼看贫僧一眼。” 叶如晦感叹道:“也难怪极苦大师功参造化,练功如此之勤,登顶江湖榜也属正常。” 无意僧人掏了掏牙缝,才淡然开口说道:“施主以为这老和尚练功有多勤,梦游经说白了便是睡觉而已,这老和尚睡一觉六十年,随便在世间显露点神通,便成了天下第一,怎么看都是划算的。” 叶如晦显然对于这种说法不是很相信,皱了皱眉,但也没有追问,反而是去问无意僧人修行的寺庙,只是这僧人模拟两可,倒是看样子不想告诉叶如晦。 叶如晦退而求其次,转而来问这和尚出寺的目的,无意僧人呵呵笑道:“倒是没有隐瞒什么,前些时候有施主入寺中盗走了一件东西,住持心急得不得了,再加上这施主有些能力,这才请贫僧出山来要回东西。” 叶如晦疑惑问道:“是寺中重宝?” 无意僧人摆摆手笑道:“东西不值钱,只是一本古籍罢了,不过却是寺中先贤曾去佛国求回的而已,书中写得尽是梵文,其实也没几人能看懂。” 叶如晦倒吸一口冷气,从佛国带回经书,这可是连当年的禅宗大能都没有办得到的事情,前些日子不与远去佛国归来,更是什么都没有要到,可见这佛国流传出来的东西是何等的珍贵重要,而在这无意僧人的嘴里,仿佛和一本普通书籍一般而已,再加上之前这和尚称呼极苦大师的语气,那这和尚的身份也很值得商榷了。 无意僧人不再去和叶如晦谈论这些,反而是说道:“贫僧观施主神采不凡,可否让贫僧给施主算上一卦?” 叶如晦无奈说道:“大师还精通此道?” 无意僧人从袖中拿出几枚铜钱,只是看样式是神龙年间之前大楚行的铜钱样式,呵呵笑着说道:“略知一二,算不上是如何精通。只是还请施主把手伸出来。” 叶如晦摊开手,一副任凭这和尚摆弄的样子。 无意僧人把三枚铜钱随意扔在叶如晦的左手上,铜钱落在叶如晦的手掌上,叶如晦却忽然心里莫名一颤。正好一正二反的三枚铜钱无规则的摆在叶如晦手上,无意僧人看了一眼,沉吟良久之后,忽然说道:“大善。” 说完之后,又马上接话说道:“大怪。” 叶如晦早已经见识了这和尚的古怪,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大师这是何意?” 无意僧人看向远处的大雨,转而收回视线,叹道:“观卦象,施主的命相明明是天煞孤星,至亲之人都应该离世才对,可仍有一人命格极硬,并不受施主命相影响,而施主的命线明明应该断了才对,却不知被何人硬生生接上,接上也就算了,为施主续命之人本身就是福泽深厚之人,对这点天道因果自然可以不在乎,只是施主命线续上之后,命相急转而上,是一副世间罕见的命相,可到最后为何是一片虚无?贫僧这些年见识过无数人的命格,皆逃不出这天地格局之中,只是施主命格,实在让贫僧大开眼界。” “这些年贫僧与人算命,大多是算对结果,却非要与世人说与相反的方面,实在是因为怕因果沾染,因果如同气运一般,都有迹可循,贫僧也不敢擅碰,只是施主这命格,贫僧实在是看不透。也罢,施主可否和贫僧同行几日,让贫僧好好看看施主命格?也应当是不耽误施主的打算的。” 叶如晦心中震惊,不管无意僧人前面说了种种,单凭一句重新续命,叶如晦就得重新审视这个古怪的和尚,何况他后果所说的看起来也不似假,这便让叶如晦更加震惊。 不过还没等叶如晦回神,便被无意僧人一声感叹惊吓回神,观外大雨不知何时停歇,此刻天空放晴,却是出现了彩虹,其实出现彩虹不值得让人惊讶,反倒是因为这彩虹不止一道,而是两道交相辉映。 见此奇景,叶如晦无动于衷,倒是那无意僧人此刻双手合十,低眉念道:“阿弥陀佛。” (本章完) 正文 第224章 年轻气盛的叶如晦 无意僧人既然要与叶如晦同行,叶如晦也没有道理,而且只是破庙里一番交谈,他便隐隐明白这和尚的身份不同凡响,说不得是哪座深山老林中的名寺古刹中的隐世高僧。只是那无意僧人说是要追寻那偷盗寺内经书的贼人,让叶如晦原定路线有所改变,这和尚说着无妨,只是说道此刻北上还有些不妥之处,叶如晦也就没有深究。 无意僧人一路前行,嘴里可没闲着,或许是因为寺里的大小和尚实在无趣,也或许是天性如此,总之这和尚的话不少,叶如晦初时还对和尚说的话不以为意,不过与这和尚闲聊了几日之后,便越觉得这和尚的口气之大,思维之怪,实在不可以用常理度之。这和尚说起刀圣楼知寒,只说这位当世刀中第一人只是气运好过汤槐安,其余种种无论是天资或是机遇都要差了许多,若不是汤槐安年轻时造过太多杀业,这当世刀中第一人应当是汤槐安才对,等到说起榜第二的画孤心,和尚则是言之凿凿的称这个最神秘的四大宗门掌门之一的宗师人物这辈子再难有寸进,和尚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等到说起叶长亭的时候,却是很罕见以一句天纵之资一笔带过,并不多加评论,这跟叶如晦这几日处下来了解到的和尚性子不同,为此叶如晦还纳闷了好几天。 两人同行数天之后,终于在一天清晨在一座看似不大的城镇前停下,站在这小镇前,无意僧人开口说道:“施主,到了。” 叶如晦心思敏锐,很快就反应过来,疑惑开口问道:“那偷盗经书就在此?” 无意僧人点点头,微微沉吟说道:“一路到此,约摸是觉得贫僧没追上来,便再没走了。” 叶如晦无奈笑道:“大师何故知晓?” 无意僧人拿出一枚铜钱摇了摇,“自然是算的。” 两人没有慌着入镇,反而是在官道旁的一处小酒摊坐歇息,叶如晦要了一坛子据摊主自称是女儿红的老酒,摊主心思活络,见到这个出手阔绰的公子哥一下子就要了一坛子酒,立马给同行的无意和尚倒了一碗清水端来。叶如晦微微想了片刻,开口要了一盘熟牛肉和花生,然后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女儿红之后,就一个人自顾自对付着这碗不算如何清冽的酒水。而只得了一碗清水的无意僧人倒也不恼,喝完之后,自然的拿过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而且一口饮尽之后,意犹未尽,连喝了三碗。叶如晦对于无意僧人喝酒这件事早有准备,这和尚连肉都吃得,怎么喝不得酒?只是叶如晦没有想到的一点则是,这和尚在喝完酒之后,居然大声喊了一句摊主你这酒里水摻的有些多了。 叶如晦始料不及,倒是那摊主被这和尚一嗓子吓到之后,反应过来这和尚在喝酒,也是震惊不已。 无意喝了几碗酒之后,才开口说道:“其实和尚不能喝酒不能吃肉倒也不是佛说的,贫僧开始也不知道,也不敢破戒,后来贫僧花去数十年的光阴才寻到结果,那既然不是佛说的,贫僧为何喝不得酒吃不得肉呢?” 叶如晦喝了口酒,打趣道:“只怕是就算是佛说的,大师也敢不去理会。” 无意僧人低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抬起头来说道:“施主果然有慧根,不如随贫僧回寺里,贫僧亲自找住持给施主剃度。” 叶如晦无奈,对于这和尚的话倒是可以当作废话,不作理会,只是再喝了两碗酒,当是打这郁闷心情。无意僧人不再说话,专注喝酒吃肉,不做其他事情扰乱心思。而在叶如晦看来无意僧人不多说话之后还是很像得道高僧的,甚至在他看来,这和尚的的相貌也是极其俊俏,要不是出了家,说不得也是个美男子,不过这些话叶如晦没有说出口,要是说出来,说不得这和尚还能编撰出什么故事来。 两人正享受着这悠闲的时光,却听着官道之上一阵马蹄声响起,叶如晦喝酒间隙抽空看去,只看见官道之上由远及近,有一小队人马往这小镇而来,叶如晦眼力不凡,自然远远就看到这是一队东越官差,而且看这十几人身着的皂衣,应该就是前方那座小镇的衙役捕快之类的。 纵马的十几个官差并没有直接入城,反而是到了这座小酒摊前便翻身下马,为的一个精壮汉子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便吩咐这摊主上些酒菜,说是仍旧记在账上,这不敢有丝毫怨言的摊主前去准备,可有个问题便摆在了眼前,小酒摊本就只有三两张桌子,这一行十几人竟然坐不下,为的汉子抬头看了一眼叶如晦这边,然后摆摆手。见叶如晦不为所动,摊主心知不妙,虽说对刚刚无意僧人的那番话仍旧有些介怀,但三两步跑到叶如晦这桌前,低声劝道:“这位公子,这几位官爷可是不好惹,公子赶快走,这酒钱我也就不要公子的了。” 叶如晦摆摆手,开口说道:“不碍事的。” 那摊主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几个佩刀衙役便一把将这摊主抓开,却是看见正在喝酒吃肉的无意僧人,吓了一跳的两个衙役正有些犹豫,毕竟和尚在东越的地位可不似普通百姓那样好欺负,若是无故私杀,是要被斩的。只不过等这两人看清这和尚还在喝酒吃肉,便很是松了一口气,这等不守佛门清规的和尚怕是早就被寺内除名了。不去理会这个假和尚,身材微微壮实一点的衙役看着叶如晦冷笑道:“还不走,想爷爷带你去吃堂上的板子?” 叶如晦转过头,貌似江湖雏鸟般问了句还有没有王法了,引得两人哈哈大笑,倒也不负众望的说出了那句老套的台词,“王法?在这里,老子就是王法。” 叶如晦貌似很懊恼的摆摆手,只是不等这两人反应,便是一人一耳光,狠狠将这两人打出几尺远去,这才起身的叶如晦看着这两人,面色温和,不一言。 喝完一碗酒的无意僧人,见此情景,无奈摇头,感叹道:“到底还是年轻人气盛啊。” (本章完) 正文 第225章 阿弥陀佛 其实在摊主看来,这番小酒摊生的事情本来够令人咂舌了,一个只顾着喝酒吃肉的和尚,和一个书生模样却一耳光将两个公门官差甩飞出去好远的年轻人,不过由不得这个摊主诧异,因为接下来生的事情更令他不可接受,一群五大三粗的官差见到自己的两位同僚被叶如晦这样一个文弱书生轻易的放到倒,早就是怒火中烧,在这片地界,哪里有他们吃亏的时候,就连镇里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见到他们,哪个不是笑脸相迎? 可存了心思要让对面这小子后悔招惹他们的几个衙役还没有靠近对面的叶如晦,却忽然感觉动弹不得,然后就被一股无形气机牵引,飞出数丈之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一时间尘土四起,哀嚎声四起。 叶如晦转头看着那个双手合十低头念叨着阿弥陀佛的和尚,心中一阵抽搐,上一刻是谁还在口口声声的念叨着年轻人气盛的?这一转眼,倒是这和尚还要气盛许多啊。 无意僧人不作过多言语,念叨几声阿弥陀佛之后,兴许是觉得佛已经宽恕了他的罪过,便继续对付桌上的那碗摻了水的女儿红,对面为的官差本就比之这一群人沉稳许多,此刻见到这副场景,也只是脸色阴沉的冷声道:“公子好武功,只是不知道是哪座宗门的高徒?冷云改日定然登门赔罪。” 只不过说是赔罪,冷云语气之中并无半点要赔罪的意思,叶如晦皱了皱眉,这等恶吏按道理来讲,实在都是因该见风使舵之辈,为何这冷云还如此有骨气? 添为这里一方捕头的冷云本身和这等混吃等死的衙役不同,乃是真正的官宦人家,只是家中在此有几分重要的谋略,才让不过四十,正至壮年的冷云屈居于这个小地方,按理来说这样行事更加要小心翼翼些,但今日却不同,家族早已派人传话,说是把此处已然当作弃子,让冷云择日而回,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他去处理,而更重要的则是,此刻镇子中正好有一队规模在数百人的骑军,为的校尉不偏不倚,正好姓冷。 东越江湖上的武夫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就是脱世外不受官府节制的宗师人物,只不过这类人,翻过去数过来也不会过十人。而余下众人,便人人都算是在东越官府节制内,莫说是大宗门弟子,就算是一方宗门掌门,敌得过铁骑冲杀几次? 冷云看着这古怪两人,心里冷笑,世人皆知大楚铁骑和北匈铁骑为世间战力巅峰,可踏平任何地方,我东越铁骑虽然不及,但杀这小小两人自然无任何问题。 兴许是觉得冷云太过古怪,叶如晦没有回话,反而是转头看向无意僧人,无意僧人正好在夹一块牛肉,看见叶如晦看过来,也是不慌不忙,慢慢咀嚼咽下之后,才抹了抹嘴开口说道:“北边有一队骑兵正飞驰而来,若如贫僧没有猜错,正好六百一十二骑。” 叶如晦惊讶开口问道:“大师猜也能猜出如此精确的数字?” 无意僧人笑了笑,“倒是不难,只是贫僧还不明白为何在此地会出现这样一队骑兵,难不成是来寻宝的?” 叶如晦倒是没有开口,只当是这和尚又开始胡言乱语。只不过这和尚话匣子一开便再也收不住,这两句根本不尽兴,顿了片刻,便再开口说道:“世人都道是东越百姓都信佛,其实都是老掉牙的说法了,早在十几二十年前,这种情况便在上一代东越皇帝的大力改革之下有所苗头,历经这二十年的苦心经营,这种说法也不可信了,佛门早已经有所防范,佛门大会这些年开得够勤,派出去宣讲佛语的僧人也不少,但收效甚微,前些日子叶长亭一剑毁掉半个白马寺,便让佛门威望降到了最低,整个江湖上仍然心向佛门的高手也死伤大半,如此的东越佛门已经算的上是风雨飘摇了。” 叶如晦想起前些日子那些僧人施粥难民,而那些难民的反应,已经看不出是虔诚的信佛者了。只是佛门在东越扎根已久,为何东越皇室要苦费心力去将这个情况改变,况且佛门教义对东越皇室管理整个东越都大有裨益。 无意僧人不曾点透,只是微微闭眼睁眼,仰天叹道:“此乃天命,无破局之法。” 叶如晦没来得及去消化这番话,便看向远方,官道尽头,有一队骑兵奔驰而来,战马惊起的尘土满天飞扬,叶如晦分明感到酒桌正在微微摇晃,心中惊异,只是数百骑兵便有如此威势,倘若是成千上万又当如何? 沙场搏命,庙堂风云,亦或是江湖上的快意情仇,这都是说书先生最喜欢讲的,只是后两者听来风味不同,而前者没太多旖旎风情,也就是世人听之都感觉热血沸腾而已。 看见这队气势汹汹的骑军奔袭至此,冷云朗声道:“有劳族兄,请为弟诛杀此二人。” 冷云再没有丝毫想要斡旋的想法,却开口便是不死不休。 为的那位披甲提矛的校尉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只是此时奉令外出,为得便是要保身边这位都阳城的大人安全回到都阳城,不敢节外生枝,以免引得这位大人不高兴,因此一时间也没有立即回话,反而是看向身边这位和他骑马并驱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脸阴鸷,原本便是对此事并不上心,却隐约看见前面那小摊子坐着的两人其中一人竟是个和尚,这让他想起了一路追他的那个僧人,顿时心中生出一阵阴霾,不由点了点头。 校尉得到准确回答,当即传命令下去,让铁骑全推进,竟是存了生生以铁骑碾压过去的心思。叶如晦见状,也是感到一阵心惊肉跳,转头询问无意僧人,“大师,要不要暂避锋芒?” 无意僧人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无妨,贫僧所寻之人正在当中,如此正好可收回寺内经书。” (本章完) 正文 第226章 功在当下,利在千秋 (对于刑部管理宗人府的设定是我故意的,说一下。) 佛国典籍曾记载过这样的一个故事,说是有高僧曾为佛国抵御百万雄师,坐而成佛。这个故事传到中原之后,还衍生了两个词语,一个叫菩萨低眉,另一个则是金刚怒目。 叶如晦不知道这个喜欢喝酒吃肉的和尚是菩萨还是还是金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和尚是一位很厉害的宗师高手,寻常武夫一时之气可以绵延半刻便可算是高手,若是更长一些,便应该是第四境以上的修为,而若是一气绵延悠长不断,便只有第五境的宗师人物能如此行事了。叶如晦不知道这和尚确切的修为,但只看这和尚微微抬手,在胸前结出一个佛门手印之后,声势骇然,滚滚气机尽泄,那当头奔袭的百余骑兵便人仰马翻,叶如晦就觉得原以为是高估了这和尚,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轮不到叶如晦惊骇,那和尚再在双手之间结出一个繁琐的手印之后,对面骑兵便无一人能够站立,包括那个面色阴鸷的中年男子。 叶如晦看到这番人仰马翻的场景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无意僧人,那造成这一切的和尚微微点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好久没有结这无畏狮子印了,仿佛大不如前了。” —— 立秋之后的陵安接连生了好几件大事,除去书院那二十位学子集体请调到边陲小镇任职以外的怪事之外,朝堂之上这些天接连着有数位三品之上的大臣告老还乡,波及到除兵部之外的其他五部,一时间朝中有很多说法,但说得最多的便是支持旧政的大臣借此向宰辅大人示威罢了。不过原以为这种局面够让皇帝陛下头疼一阵子的大臣们惊讶的现,貌似皇帝陛下早有准备,将前些日子入朝的大儒严明见宣辱宫中不过半日,吏部便得到一份擢升名单,名单之上的名字既有翰林院的老学士,也有郁郁不得志的各部官员,只是不管是谁,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无一而外,都是新政的簇拥者。 臣子们对皇帝陛下这番行事虽说有些惊奇倒也不是实在接受不了,只是这接下来传回来的一道消息便让大臣们足以心惊胆颤,宰辅大人新政数十项,有为以后固国之本的安邦大策,也自然是有解决眼下燃眉之急的急需之计,而前些时候所颁布的保马法便收到了成效,不再由军中马监亲自养马之后,宰辅大人为此革了大大小小数百顶官帽子,虽说受到了一些人的抵触,但节约下来的银子也是不少,加上省去的草料,足足有逾百万两银子。更为震撼的便是改为民间养马之后,战马的死亡率从之前的十之存五变到了十之存七,这让都在看着宰辅大人出丑的满朝文武一时间震惊不已,甚至都找不到话来诋毁宰辅大人。 尤其是那些武官,此刻脸上都已经笑开了花,一年省下百万两的开销,再增加了至少十万匹战马,这可不是赚了而已,而是赚大了。众所周知,大楚铁骑以镇北边军为尊,但绕是镇北边军面对北匈狼骑也只能是势均力敌,甚至还隐隐有劣势,原因之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出在战马之上,北匈位于草原之上,几乎整个国境内都是养马的天然牧场。因此北匈所产战马无论是耐力还是力量都要在大楚之上,大楚这些年为何死守北丈原,甚至为此不惜和北匈打了好几次仗,除去北丈原是大楚北境之咽喉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这北丈原是大楚境内最优渥的一处牧场,若丢北丈原,不仅整个北境门户大开,而且大楚之后几乎会损失一半的战马,到时候不说北上,是否能够守住大楚都难说。现在每年平添出来的十万匹战马就好像是再给大楚平添了一支勇猛之师,到时候北上也未尝不可。说起北上,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个词语,那是当年太祖皇帝,武祖皇帝都没有能够完成的伟业,若是在他们手里完成了,那便是足以照耀后世的功绩,他们这些武人的名字便可以在史书上勾勒出浓重的一笔。有了这些想法的武官们,大多对于宰辅大人新政的映像也大为改观,反而是对宰辅大人接下来推行的保甲法也有了期待。 不同于武官的遐想,宰辅大人仍旧是勤勤恳恳的待在疏谏阁里对王朝上下大事一一梳理,这也难怪皇帝陛下常开玩笑说,大楚可以没有朕,但却不能没有宰辅大人,旁人咋一听来还以为是皇帝陛下在暗示什么,但若是熟知他和宰辅大人交情的人,大多都不会往其他方面去想。 这日午后,皇帝陛下派人给还在疏谏阁的宰辅大人送了一盅御膳房才炖的鸡汤,只不过负责送鸡汤的小太监才刚刚踏出宫门,天空中就飘起了小雨,只不过在陵安这个时节这种天气也算合理。鸡汤送到疏谏阁之后,宰辅大人和一众官吏正好在统计各地对于新政送上来的文案,刑部尚书白与书这些日子本来已经很少往疏谏阁跑,但今日不知为何又到了这疏谏阁之内,拿过一份文案看了片刻之后,白与书猛地一派桌子,怒道:“这些人如此阳奉阴违,当一律革官,真是枉读了一肚子圣贤书。” 小太监战战兢兢,哪里看到过这副场景,况且眼前这位不是别人而正是管辖大理寺和宗人府的刑部尚书,虽说宫中之事大多是宗人府在管,可最后定主意还不是刑部来定? 宰辅大人摆摆手,让小太监退下,自己拿过碗给在座的一众官吏都倒了一碗鸡汤,然后淡然说道:“白大人切莫心急,急坏了身体不值当,如此情况倒也在老夫预想之内,若是不出现,老夫倒是还有些不解。只是白大人可知,书院学子远赴边陲为官的事?” 白与书自然不是愚笨之辈,一点就透,讶然道:“这是宰辅大人安排的?” 宰辅大人点点头,轻声道:“这局棋,急不得,这下棋的人,更是急不得。” (本章完) 正文 第227章 未见陵安老 兴许是觉得这些天的疏谏阁是是非之地,严明见自从顶替了原先的孙老爷子走后便一直空缺的门下省尚书令的位置,往来疏谏阁的次数便屈指可数,百官只当是这位新晋新贵性子不好琢磨,或许并不买这位当朝权势滔天的宰辅的账,这让一众朝臣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不过存了这等心思的百官们不过在短短几日就被啪啪打脸,原因无他,只是这些时日疏谏阁递给三省的折子,无一例外,全部被审核通过,竟然是没有遇到丝毫阻力,不愿施行新政的百官哀叹,怕是以往三省和宰辅大人两相抗衡的局面,从此再见不到了。 陵安城广,城内许多建筑存在时日也久,这日早朝散后,门下省尚书令踏出午门之后便径直往陵安城中一处存世达到百年的老酒楼而去,老尚书令一路疾步,甚至急到连身上这官服都来不及脱。 不过这也怨不得老尚书令,毕竟这座老酒楼每年在这个时节有一道菜肴是整个陵安都比不上的,河商从淮河中捕捞的秋蟹虽说每年立秋之后都会为这陵安大大小小数十家酒楼配送,但纵观整个陵安,也只有这家老酒楼能把这秋蟹做出来让人吃了之后流连忘返,每年吃秋蟹的时节也只有这短短十数日,过了这个时节之后,味道便大不如前。因此每年这个时节,老酒楼的生意是最火爆的,去晚了,便只怕不说吃蟹,连蟹壳都吃不到了。 老酒楼并非是虚称,而是这座存世时间可算是陵安内众酒楼中时间最长的酒楼就叫老酒楼。 老尚书令一身正一品的官服穿在身上,急匆匆的冲进老酒楼,好在跑堂的小二这些年也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并未慌张,只是笑呵呵的问道:“尚书令大人,可要吃些什么?” 此刻虽说还未到饭点,但老酒楼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倒是有不少人。老尚书令环顾四周,见一楼没有空位,也不停留,转身就往二楼去。 老尚书令倒也知晓这酒楼规矩,管你是是黄紫贵人还是商贾大佬,若无座位也只有等着的份,因此老尚书令一刻不停的往二楼去,只怕是被别人先占了位置。跑堂的店小二见到这尚书令没有要犯浑的样子,也就不再跟着,只是心里泛起一阵自豪感,陵安大小百家酒楼,也只有我老酒楼能如此对待这整座庙堂的黄紫贵人。 老尚书令上到二楼之后,不免一阵失落,微微抬眼望去,这二楼光景实则和一楼相当,也是一副客满为患的样子,老尚书令摇摇头,转身欲走,此刻背后却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严老头,怎么,没看见我这个老头子?” 严明见愕然转身,浑浊的双眼四处打量,才在靠窗边的一张桌子旁见到了一个同样是相识多年的老头子,严明见哑然一笑,拍了拍脑袋,怎么忘了这档子事,这个老货对秋蟹的执念,可不比自己少。 三两步跨过去之后,严明见一屁股坐在这老头子对面,冷哼道:“也就是你这老头子一天无所事事,才会有此好运气。” 对面的老头子无奈摇头,对自己这个老友算是了解颇深,也就没有开口拆台,只是笑道:“你我一别有多少年了?只怕最少也是二十年了,回到陵安之后一跃把那孙老头子的摊子接过来,高兴得不得了?就不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严明见将官袍掀起来,露出干瘦的双手,拿起一只秋蟹剥壳,文人墨客吃蟹极有讲究,除去时节之外,还有专门的蟹八件,不过严明见虽说也是读书人,但对于吃蟹,讲究却要少些,只要蟹黄到了嘴里便行,哪里去管这等不咸不淡的规矩,吃下蟹黄的严明见又自顾自倒了碗酒,喝了一口才意犹未尽的说道:“老夫当真是二十余年没有吃过这老酒楼的秋蟹了,不过今日吃到之后,倒是觉得一切如常。” 对面的老人没好气的说道:“我倒是年年吃。” 严明见也不怄气,也犯不着,只是笑道:“你这老小子这些年过得不错啊,这天下文人领袖当着,朝堂之上不知道有多少大臣都是你书院学生,你还真是可谓挑李满天下,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得紧。” 早前一大早就溜出书院的院长大人看着自己的老友,平淡道:“都是虚名,都是虚名而已。” 看着这老小子一本正经的说胡话,严明见不再说话,反而是一心放在秋蟹上。 院长大人喝了口酒,忽然呵呵笑道:“严老头,你看如晦这孩子如何?” 严明见抬起头,微微沉吟说道:“这孩子天资聪慧,熟读儒家经典,又经过屈陵老小子多年栽培,若是从政,至少也是你我这种高度,只是老夫不知道你和高老头是怎么想的,非让这孩子去习武,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院长大人捡起一支蟹腿,敲了敲桌沿,摇头道:“你怎么就知道这孩子习武不能习出一个大宗师境界,要是我书院数百年之中能出一个武道宗师也未尝不可,毕竟这孩子还是我的师侄。” 严明见低声道:“你们未必不是将这孩子视作高老头的接班人?高老头成败未知,但若是成了,便是万分迫切需要一个人来接他的班,难不成你们还另有打算?” 院长大人笑着摇头,不说话。 严明见气急败坏的说道:“老夫真不知道你们三师兄弟是怎么想的。” 院长大人指了指窗外,转过头笑着说道:“如晦这孩子,身上还有无限的可能,老夫实在不愿意决定这孩子的未来。” 严明见冷声说道:“屈陵早在信中言明,这孩子是他留下的胜负手,这局棋他既然开了头,你我都有责任将其收官” 院长大人叹气说道:“无论胜负?” 严明见坚定道:“无论胜负。” 院长大人看了看桌上,眼中意味不明。 (本章完) 正文 第228章 为何要成周夫子 严明见不愿意和院长大人废话,吃过蟹之后便自己离去,丝毫没有要结账的打算,院长大人看着这老友远去的背影,颇有感触,一方面是感叹这老头子能够远离陵安二十余年安心授课静待时机,光是这份心性,朝野大多数人便比不了,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又惊奇这个二十余年未见的好友为何下定决心要完成小师弟的谋划,这让院长大人一直想不透。 一辈子几乎没被什么事难倒过的院长大人,可一旦涉及自己那个行事风格完全让人琢磨不透的小师弟,便实在没了办法,院长大人摇了摇头,叹道:“小师弟,你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气也叹了,也郁闷了的院长大人起身结账,然后缓慢下楼,悠悠出门之后,院长大人站在街道上,忽然不知往何处去,书院没多少事要让他处理,先前那批离院的学子都已经处理妥当,尤其是那出仕做官的二十人。一辈子没做过官的院长大人既不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也不喜欢那种案牍劳心的生活,虽说按照院长大人这一生所读过书的来看,足以胜任这大楚官场上下的任何职位,但院长大人一句不愿意便将此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中,书院教法术势,可每一项院长大人都无不精通,屈陵不入庙堂的缘故是因为一句入庙堂,天下不知要丢几许官帽。而院长大人不入庙堂的原因则是更简单,不愿意而已。 或许是年龄大了之后都喜欢伤春悲秋,院长大人缓慢走在街道上所思所想,除去过往之外,便再无其他。走过两条街道之后,天空之中便又开始下雨,而且雨势汹汹,不似之前的秋雨缠绵,说到底还只是个老人,院长大人也不硬撑着,小跑到一处寻常人家的屋檐下暂避,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个腿脚行动不便的年迈妇人,看见院长大人在屋檐下站着,便招呼他到院里休息片刻,院长大人点点头,跟着老妇人进屋,老妇人腿脚不便,但是看起来还是很精神。带着院长大人前行途中,还笑着说道:“老哥哥,这么大年纪了,还出门做啥,有啥事叫儿孙们就行,毕竟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可比不得年轻人。” 院长大人微笑着回道:“身子骨还算硬朗,这不是听说老酒楼的秋蟹出了么,趁着没事出来尝尝,现在不吃,以后也吃不了几次了。” 老妇人转头感叹道:“是啊,这秋蟹就数老酒楼的最正宗,像咱们这种陵安从小长大的老骨头,每年不吃一次,倒是觉得一年到头都没滋没味。” 院长大人笑着点头,倒没有再说话,老妇人在前边引路,在进屋之前,忽然不好意思的说道:“我那小儿子还在屋里读书,老哥哥进屋之后,还麻烦声音小些,我这小儿子考朝试考三次都没中,原本都已经打算放弃了,只不过好像又听说今年的朝试头名是年纪不小的老学子,这才又重新提笔,甚至在祖先祠堂之下还立誓这辈子必定要考中,他爹说他得了失心疯了,打了一顿之后见没啥作用也就不再管他,本来家里还算富裕,倒也吃喝不愁,也还养得起,我也没什么说的,多读书,总比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好些。” 院长大人笑道:“年轻人有些志向也是好的。” 老妇人不再说话,踏进屋里之后便变得轻手轻脚,给院长大人倒了一杯茶之后,便自顾自拿出针线来缝补些破旧衣裳,院长大人喝了一口杯里的茶,茶水既不苦又不涩,是陵安独产的雨前花,这种茶叶并不是上品,因此陵安诸多达官贵人就算购不得春尾,也不喜欢喝这种茶,倒是一般的殷实人家和普通百姓对这雨前花情有独钟。 院长大人安静喝茶,倒是听到旁屋里响起阵阵读书声,院长大人屏气凝神仔细聆听,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图,是以得至于成功。”院长大人倒是知道,这段话是出自前朝苏夫子的《晁错论》,而这篇文章则是苏夫子观当时年轻读书人浮躁之风而写给天下的年轻士子,以此表达对这些年轻读书人的殷殷期盼。 虽说文章流传世间已久,又是前朝遗老所写,但因为文章里蕴涵的精神放在现在仍旧实用,这篇《晁错论》仍旧流传甚广,仍旧是朝试的必修篇目。 接下来,院长大人又续续听到不少前贤文章,甚至最后,那屋里的年轻人甚至开口高呼道:“我辈当如圣人周夫子。” 这让院长大人有些惊奇,千年以来,甚至有不少狂儒都说过这句话,兵仙韩围甚至还说过周夫子不及吾,不过说出这句话的韩围的确也做到了,若是让周夫子和韩围比兵法,韩围自然是完胜周夫子,毕竟世间多少名将,才只是出了一个韩围而已。韩围说这句话尚且可以理解为年少轻狂,但若是这样一个三次朝试都未考中的落榜考生说出这句话,便值得院长大人谨慎思考了。 那说完此狂语的年轻人仿佛有些失落,只是在低吟一些诗词,不再高声读书。 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这年轻人再高声读书的院长大人忽然高声道:“我辈人人可成周夫子,倒是为何人人要成周夫子?” 屋里是短暂的寂静,片刻之后,一个儒生打扮的读书人冲出屋内,看着院长大人,忽然拱手问道:“先生何故出此言?” 院长大人喝了口茶,只是淡然开口说道:“每个读书人都读圣贤书,可周夫子只有一个,你若以周夫子为目标,也不算错,只是你不怕都活在这位圣人阴影里?” 那年轻人咋听此言,脸色挣扎,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道:“先生大才。” 院长大人微微一笑,“明年开春,来书院参加入学考试,老夫觉得你能行。” 那年轻人惊道:“先生是书院教习?” 院长大人点点头,算是应答。 (本章完) 正文 第229章 北匈王庭 (近ooo字,就一章了哈。) 秋天的北匈其实最好看,远在南方的大楚百姓很难想象,一直被中原士子视作荒原之地北匈国,其实早已经不是那般荒蛮,早在多年以前历经被大汉王朝驱赶屠戮的屈辱历史之后,北匈王庭便痛定思痛,始终以复仇中原为目标,一代雄主北匈武王励精图治,使其北匈国再成草原之狼,不仅在大汉王朝后期曾出兵南下一报险些灭国之仇,更是在这些年始终拥有着一支天下最彪悍的骑军,草原之上本就是骑军的天下,远在春秋乱战结束之初,北匈国在拥有这等精悍骑军之后原以为可以挥军南下,趁着大楚立足未稳,好好教训一下大楚,也让中原诸国看看北匈荣光,甚至还做好了灭国准备。只是南下大军才走到北丈原,就被大楚边军狠狠挫了锐气,成为春秋乱战最大赢家的大楚丝毫不惧国力强盛的北匈,举国相抗,时任的大楚皇帝还说出了那句至今仍旧铭刻在大楚太庙里的惊世之语:“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至于之后,两国始终以北丈原为战场,大楚边军拒敌近百年,北匈不得南下也近百年。 北匈国占地极广,不过大多是贫寒之地,人烟稀少,繁华之地大多是沿着冥泽河畔。北匈地产丰富,尤其盛产铁矿、玉矿、战马。不过由于中原各国并不与北匈通商,北匈盐铁倒是价格不高,反而是一些从中原走私到北匈的瓷器茶叶价格每每居高不下,甚至有时候有价无市。早在二十年前,北匈国主便看清国政弊端,立志打通南北商路,只是这些年见效微薄,虽说和大楚私底下达成默契,使两国贸易有所增加,但到底是敌对关系,北匈也担心盐铁、战马大量流入大楚之后会对北匈造成威胁,因此两国互通货量不大,得到的茶叶瓷器仍不够北匈需求。为此,让北匈国主伤透了脑筋。 上京城,地处冥泽河上游,是北匈的国都,亦是整个北匈政治中心。王城依山而建,规模不大,布局亦未参照中原城池,反而是带有一股很强的北匈风格,王宫不似中原诸国一般位于城中,反而是位于城东,今日身着黑衣的北海王甘如站在王宫门口,思绪万千,北匈原由数十支部落联合而成,其中又以赢耒族氏势力最为强大,因此当年各族盟约建国之时便是约定由赢耒族来统领诸族,不过等过岁月变迁,北匈族群意识已然淡薄,再加上这些年的征战,自然也产出不少军功爵位,一来一往,除去已经是王族的赢耒族之外,其余部族已然不在,反而是中原的世家之风传入北匈后,北匈兴起了家族之风,不过尊赢耒而卑其他的观念已经深深植入北匈国人心中,再难更改。甘姓部落早已不存世间,而他甘如有今日成就也是一步步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和其他无关。 北匈尚武比之大楚更甚,甘如眼前的这座王宫既是北匈王宫也是四大宗门之中的北匈王庭,绕是已经在榜之上高居第四的他,仍旧是不敢在这座王宫中放肆,而今日至于为何在朝会散后出现在此,完全是因为才入北丈原归来的他故意在城门口逗留了片刻,才没有赶上朝会。 胸中气象万千的甘如抬头看了看这实在说不上巍峨的北匈王宫,心中无言,倒只是缓步慢行。北匈的宫城格局不大,经不起这北海王看几眼,两三步走过宫前的一大截皇城甬道,甘如转身看了两眼宫城守卫,后者毕恭毕敬,眼中皆是敬慕。这也难怪,甘如年少从军,几经大战,身上战功慢慢累积,从一个无名小卒一步步走到如今地步,硬是一步捷径都没走过,和大楚冠军侯一样皆为士卒眼中的传奇人物。走过甬道之后,甘如目无表情的继续前行,作为当今北匈国中军功最重的他,除了随意出入宫围这一项以外,在他手上还有着统御北匈境内所有兵卒的权力,可见这位北海王是如何深受北匈王信任。 王宫议事殿前是数百阶玉石阶梯,可谓是王宫中唯一出彩的建筑,甘如拾阶而上,行了几步之后便忽然驻足不前,淡然开口道:“你这小子,不好好练武,还想对我出手?” 明明玉石阶梯之上除去甘如之外便无其他人影,只是不知道这句话他是对谁讲的。 说完这句话的甘如驻足不前,极有耐心的等着,似乎对入宫一事并无半点急迫感,等了约摸一刻钟之后,甘如忽然露出一个诡异微笑,只是手上并无动作,仍旧是靠在栏杆旁,看起来十分惬意。就在下一刻,一道人影疾驰而至,一记狠辣手刀劈砍在甘如身后,那道身影原本已经做好甘如察觉之后的打算,手中后招已然准备好,可这一手刀竟是结结实实砍在了甘如身上,只不过还来不及高兴,被砍中的甘如却如一缕青烟消逝,哪里还有半点踪迹,人影咬牙切齿道:“身外化身。” 不过就在这句话才说出,这道人影就感觉到一股危机感,只是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只军靴踢中小肚,横飞数丈。甘如收回脚,看了一眼远处挣扎爬起来的那个年轻人,还来不及开口,这年轻人不服输的双手握拳继续冲过来,甘如眼中尽是赞赏,不过手里却不留情,又是一脚踢在这年轻人胸前,这年轻人再度飞出数丈,再挣扎爬起来之后就不再有所动作。甘如难得笑道:“难怪世人都叫你野人,倒是这份野性在北匈除去你赢耒奇之外再难找到第二个了。” 那年轻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咧嘴笑道:“多谢甘伯伯夸奖,只是甘伯伯下次下手能不能轻些。” 甘如淡然开口说道:“只要你以后不再向你甘伯伯出手,自然受不了这份打。” 年少被被北匈王庭送至草原深处与狼群搏斗的赢耒奇一身野性早已经是举国皆知,而年纪轻轻便已经一跃而入第四境的赢耒奇更是被视为整个北匈年轻一代的第一人,甚至北匈王庭隐约还有将赢耒奇培养成下一个甘如的打算。 赢耒奇笑嘻嘻的说道:“倘若不多和甘伯伯多交手,又怎么知道和北匈第一人差在哪里。” 甘如看了一眼赢耒奇,呵斥道:“莫不知好歹,我若是存心杀你,你早就尸骨无存了。” 赢耒奇低头回道:“知道了,甘伯伯。” 甘如继续登梯而上,只不过现在身旁多了赢耒奇,赢耒奇闲不住,笑着开口说道:“甘伯伯,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之后,王叔不知道有多开心,整个人好像是变了一样,整天对着宫女太监都是和颜悦色的,期间宫中太监失手打破了一件大楚那边的瓷器,王叔都没有怪罪。” 甘如淡然问道:“我王果真如此,那本王早该卸甲归田了,免得碍我王的眼。” 赢耒奇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其实论年龄,他比柳青等人都要年轻许多,也难怪行事要荒诞许多,此刻听到甘如这样说,也只是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甘如忽然开口问道:“我听说郭硬前些日子和你有过一战,结果如何?” 赢耒奇一听甘如问起这件事,正愁没有人可说的他立刻来了精神,他哈哈笑道:“郭硬哪里是侄儿的对手,三拳两脚便拿下了。” 甘如哦了一声,说道:“那我怎么感觉你气息不稳,恐怕没这么轻松。” 被一句话点透了的赢耒奇嘴角抽搐,无言以对。 议事殿前的那袭王袍已然等待多时,此刻见到一身黑衣的甘如,那袭黑色王袍看了一眼赢耒奇,赢耒奇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不去打扰这君臣相会。 至于甘如,明知道那袭王袍就在不远处,却仍旧是不紧不慢的缓缓前行,丝毫没有半点因为要面圣的紧张。 那袭王袍再等片刻,终于等到了甘如走到身前,这才笑呵呵说道:“怎么才回来?” 甘如站定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这位北匈国主,这才开口说道:“前半生戎马沙场,后半生又久居这上京城,逮着空了,自然要好好看看这片河山。” 北匈国主无奈道:“那你这言下之意是怪孤将你看得太紧了?” 甘如抬头从殿外往外看去,淡然说道:“你是这片河山的君主,看得自然应当是要远些,至于我,只顾军前厮杀,既然没战事,闲居上京也不打紧。” 北匈国主从怀中摸出一枚果子递给甘如,呵呵笑道:“这是我前日派亲卫去后山摘的,北匈一年四季,也就有这个时节有,只是孤嘴馋,吃了不少,也就给你留下这么一个而已。” 甘如接过来之后无奈道:“如此行事,不像一代雄主风范。” 北匈国主哈哈笑道:“你我兄弟早已经是生死之交,面对兄弟便不应该像在满朝大臣面前那样时时刻刻保持着威严。” 甘如微微摇头之后才正色道:“此番南下到北丈原,再见识了一番大楚的镇北边军。” 北匈国主笑道:“是否一如既往?” 甘如点头,“大楚镇北边军一直是我北匈大患,这些年我国铁骑不得南下的原因也多是因为此,若是大楚镇北边军仍旧保持着这份战力,南下一事就只能一拖再拖。” 北匈国主点头,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孤得到消息,说是大楚正在变法,那位宰辅大人的变法内容繁多,其中一项则是针对大楚战马的,说是以民间养马之后,每年大楚战马将增加至少五万匹。” 微微思索,甘如严肃说道:“如此说来,大楚边军每年都会有所增加。这样下去,不过十年,大楚岂非还能北上?” 北匈国主一袭王袍无风自动,惆怅道:“此等人才,为何不生在我北匈。” 甘如不开口,只是沿着议事殿缓行,北匈国主反倒是跟在身后。行走了百步有余,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若无对策,便只有先打一仗了。” 北匈国主惊道:“打一仗,有多大把握。” 甘如眼神复杂,“南下只有五分,如果战场就维持在北丈原,胜算则有七分。” 北匈国主意味深长的说道:“楚人不会把战场放在大楚境内的,这个道理多年之前便已经印证过了,可就是如此,才难啊。” (本章完) . 正文 第230章 读得书,也杀得人 或许是被无意僧人前些时日的那股气势所震住,叶如晦这些时日的话语都少了些。无意僧人既然在入镇之前便意外夺回了经书,自然也就不说入镇了,转而和叶如晦结伴北上,说是要趁着立冬以前好好走一走,依着这和尚的说法,若是一旦到了冬天,可就不想动喽。 两人北上,倒也不避人耳目,反而是一路沿着官道前行,这也让不少东越百姓见识到了这分光景。这一日两人路过一处农家时,无意僧人觉得口干舌燥,便前去讨要清水,开门的是个十**岁的小娘,咋一看见这大光头站在门前被吓了一跳,听了无意僧人的请求,农家小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可等看见一副书生打扮的叶如晦,立马就变了脸色,原本只是讨要清水的无意僧人不仅要到两碗清水,顺带着还送出了几个馒头。只是临走的时候,那农家小娘还硬生生要让叶如晦给她作诗,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叶如晦熬不过,只好捡了两句诗仙李青莲的名句给她,小娘俏脸微红,倒是反复得把这两句诗念了好些遍。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无意僧人摇摇头,他就是不明白为何世间女子都喜欢俊美的男子,当年他年轻的时候游历世间倒也算是玉树临风,虽说是个和尚,可怎么来看也该算是诸多江湖女侠的梦中情人才对,可事实就是,他那次游历世间两年,硬生生没有一个姑娘主动张开口问过他的名字,唯一一次主动与他交谈的姑娘还是打着要取他性命来的,反倒是当时江湖上有个叫做柳絮的刀客就因为生得一副好皮囊,每每现身总要引得无数江湖女侠疯一般,所到之处莫不是众女围绕,不过之后便听说这刀客不知始乱终弃了多少女子,更害得有位江湖宗门掌门的女儿为其跳江,一时间让无意僧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也就是因为如此,这刀客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那掌门怒火中烧,召集了不少江湖高手将这位刀客斩杀在了一座无名山头,当时无意僧人正好在附近游历,还特地前去看了一番,只不过下山时仍旧碰到十数位闻讯而来的江湖女侠,个个哭得梨花带雨。这让无意僧人看来也是咄咄怪事。 两人走出来数里,咬了一口馒头的无意僧人仍旧耿耿于怀的开口说道:“当年李青莲才被尊为剑仙的时候,天下女子莫不是痴心相付,把李青莲的诗稿视为稀世之宝,一些有钱人家的女子更是将一篇李青莲的诗稿硬生生炒到了数万两银子,彼时江湖,哪个少侠出行不是青衣仗剑啊。” 叶如晦对于这和尚动不动就自言自语的习性早已经习惯,也就没有开口说什么。 无意僧人瞥了叶如晦一眼,笑道:“贫僧观施主面相仍旧是不错,若是有一天能似李青莲般无敌于天下,自然也能受尽天下人的追捧。” 叶如晦无奈笑道:“要说有如此殊荣,当世也只有那位白衣剑仙了。” 一旦提起叶长亭,无意僧人总会下意识皱眉,实在是这位白衣剑仙的行事有些让他不喜,一剑毁掉白马古刹,这等罪过,实在佛也不能宽恕。无意僧人当时若不是在寺中参禅,说不定也要出手。只是他不明白的则是为何菩提寺要坐视不理,虽说叶长亭位于榜之上,又是第六境的大宗师,可菩提寺里可是有位大佛啊,天下第一的极苦可是就在东越。 不过对于天机阁这份榜单,无意僧人倒是很不赞同,天下有那么多千年王八万年龟,第六境的宗师人物才这几个?这不是扯淡嘛。 叶如晦也不去谈论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小叔,毕竟不管是名声还是境界都是自己挣的,叶长亭侄子的名头虽说好用,但在某些时刻只怕也是拖累而已。 无意僧人的心大,三言两语就抛开叶长亭,转而去讲这东越山野,说是哪座山存世之久说过多少敕封,又说哪座山野生有仙气,多有得道之人结庐而居,无意僧人前半生云游四海,去过北匈去过大楚,就连南唐也去过,只是见了许多人之后,也就感到无趣回寺参禅清修了,若不是此番寺里的那本经书丢了,他也不会出寺,极苦能够一辈子闭关参悟梦游经,他无意僧人为何不能? 倒是叶如晦,听着无意僧人谈起北匈风貌,顿时来了兴趣,微微思考便开口问道:“北匈当真是举国可成军?” 无意僧人双手合十,感叹道:“北匈地处北方,疆域实在广袤,除去与大楚接壤以外,便再无与中原诸国有所交接,这等生在马背上的民族,实在剽悍,若是有天铁了心南下,举国男丁都可为军自然不是说说而已。” 叶如晦摇摇头,“历史上北匈时常南下掳掠,特别是在青黄不接的时节,中原诸国面对这来去如风的北匈铁骑也是毫无办法,若不是这些年中原安定,大楚边军誓死抵抗,说不定中原大地恐怕已然再受践踏了。大师认为,这当如何解决才好?” 无意僧人微微沉吟道:“或传佛门教义和儒家学说入北匈,或许百年可绝后患。” “但这只是空谈,北匈朝堂之上多有能臣,如何看不透这番微末算计,这些年北匈与大楚通商之事停滞不前,多半也是基于此。” 叶如晦点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要是如此,大楚北匈两国终有一战,只是这一战不知道何时才来。” 无意僧人转头看向远处,无趣道:“佛说众生应当都平和相处,只是既然有国有家,又怎么做得到平和相处,若是贫僧此生有机会,能见我佛,自然要当面问问是不是如此。倒是施主,我观施主言谈应当是饱读诗书之人,若是两国开战,施主要帮大楚拒北匈?” 一直都记住一件事,那便是自己老父是死在北丈原的叶如晦,呵呵笑道:“既读得书,也自然杀得人。” (本章完) 正文 第231章 那一年,打了一场仗 无意和尚心思缜密,单凭叶如晦这一句既读的得书也自然杀得人就已经能够判定叶如晦是大楚人士,不过年纪越大便越没兴趣去想太多事情的无意和尚没有半点要刨根问底的心思,楚人如何,东越人又如何,无非都是红尘俗事,想来徒费心思而已。 不过到底是活了不少岁月的和尚,无意僧人对很多事情都能够一言而决,叶如晦和他这些时日说了不少,但大多不能逃出北匈与中原诸国这个话题。 这日两人在一处小饭馆吃过午饭,并肩出门,继续出城北上,走在官道之上,叶如晦重新就这个问题向无意和尚请教,无意僧人微微一叹,“施主恒心至此,其实比贫僧还像佛门中人。也罢也罢,贫僧所幸就放开说上一说。” 叶如晦拱手轻声道:“洗耳恭听。” 无意僧人挠了挠光头,哈哈笑道:“世人若是知道有人向一个无名和尚请教这天下大势的,还不得笑昏了头?” 玩笑开过之后,无意僧人正色道:“当年春秋乱战,贫僧见过。” 仅此一言,叶如晦便瞪大眼睛,春秋之战,这和尚见过? 无意僧人摆摆手,知道叶如晦想错了,微微开口说道:“贫僧之前说过菩提寺极苦在修行梦游经实则不是妄言,只是这梦游经并非菩提寺的独门秘籍,东越诸多寺庙都有拓本,而真迹恰好在本寺而已,施主不必多想,正是贫僧怀中这一卷经书,正因为其重要性贫僧才亲自出手追回,不多言其他,这梦游经固然是一种修炼法门,但修习梦游经便如同做梦一般,能够将魂魄出离躯壳,贫僧当时虽说在修炼这法门,到底在梦中还是有幸见过当年的那场春秋乱战。” 叶如晦蹙眉问道:“史书上所记载,大魏皇帝宁愿中原乱战输得一败涂地也不肯放北匈南下可是真的?” 无意僧人点头,叹道:“大魏多风骨之士,大魏皇帝更是如此,当年那场战争,若是大魏不将已经派出当阳的数万精锐铁骑调回当阳,想来大魏也不至于败亡的如此之快,不过北匈倒是肯定能够长驱直下,直入中原。这些年贫僧倒也听说许多史家在写就这段历史的时候,也不忘称赞一声这大魏皇帝。” 叶如晦目光深邃,“为君者有如此气节,当称得上明君一说,只是两不能相顾,对得起中原百姓,倒是没对得起大魏百姓,至此数十万大魏百姓都没了家。” 叶如晦遍读史书,对史书上所记载的帝王将相都有所看法,这大魏皇帝虽说为人好大喜功,不辨忠贤,但就这一点便实则当留史书之上。不过既然是说春秋乱战,叶如晦倒没有纠结于这一点,微微点头之后便再说道:“大师所见,可有北汉国土风貌,和北汉士子。” 无意僧人点头道:“北汉位于中原最北,本就是接壤北匈的中原诸国之一,当年春秋乱战本就是不愿意参加,只是被大魏均分大楚的承诺诱惑,这才南下,北汉将弱而兵少,若不是北匈一直忌惮动北汉便会引来中原诸国的联手,早就出兵灭北汉了,不过既然是春秋乱战,这次北匈灭汉便显得那么正常了。不过北汉士子确实不愧为中原士子榜样,北匈兵临北汉都城城下,士卒都已不作抵抗,却偏偏被这些布衣读书人拿起兵戈挡了一日,有的北汉士子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仍旧拼死杀死好几个北匈士兵,北汉士子个个脸色苍白,甚至都在抖,但仍旧无一人出城投降。有如此气节,可惜北汉却亡了国。” 叶如晦转头,苦涩道:“国危难,士子护国倒也是无奈之举。” 无意僧人深深看了叶如晦一眼,缓缓开口说道:“唯有大楚,自始自终对北匈未处过绝对的劣势,除了当年的建国之战,后来都未曾见过有人打入过大楚国境之内,绕是春秋之战中,受尽三国夹击的大楚也是战之于国境之外,大楚国民其实实乃中原各国中最幸运的,其实贫僧也清楚大楚为何至始至终不让佛门在大楚广为传教,理由和北匈大致相等,若是一旦放开,说不得数十年上百年之后,大楚面对北匈便犹如东越面对北匈一般,不战便已经败了。” 叶如晦点头道:“佛门教义教人向善没错,教世人平和相处也没错,只是这两项教义放在大楚或者北匈其中一国便是大错。” 无意僧人苦涩笑道:“何时我佛门如此不受人待见了?” 叶如晦拱手说道:“晚辈所言,多有得罪,但愿大师莫相怪。” 无意僧人摆摆手说道:“天下僧侣又岂在东越一国,个人自有修行,贫僧操心不得也不想去操心了。” 叶如晦感叹道:“大师洒脱。” 无意僧人前行几步,淡然笑道:“活得久了,性子懒了些。” 叶如晦与无意僧人心有灵犀,都不在说话,只是跟着无意僧人缓步前行,看看这沿途风景。接下来的这些年,叶如晦与无意僧人白日赶路,日暮时便歇息,两人倒也好打,无意僧人只需一树便可盘膝闭眼到天明,而叶如晦则是上树在树桠上便可歇息一夜,彻底相信这和尚的叶如晦赶路期间不忘将刀谱拿出研读,要么在脑子里推演那白老人的指剑十二式,数日下来,也算小有所成。无意僧人除去赶路与推演叶如晦命格之外,偶尔也曾出言对叶如晦多有点拨,使得叶如晦多有所得,惊叹于叶如晦天资的老和尚,对这个后辈颇有好感,几日指点下来,越满意,佛门惊艳后生除去不与之外,便再无拿得出手的后辈了,想到这里,绕是心智如无意和尚都微微一叹。 反观叶如晦,这些日子的勤奋苦练也是颇有成就,不但气机越充沛,刀谱上的刀式剩下的已然不多,估计在离开东越之前便可以全部研究透彻。 而这一日,两人走到了都阳所辖境内。 (本章完) 正文 第232章 步步杀机 (唔,ooo字长章节,就一章) 都阳,向来被视为东越中兴之地,东越每出人杰,十有**都是出自都阳境内,因此东越把都阳定为都城也是无可厚非,世人皆信因果,东越自然也不例外。对于古制礼节,叶如晦一直知晓,且知之甚透,所以他对东越建都都阳,并无半点诟病之处,不过叶如晦不知道的是,在他踏上都阳境内时,也正好有人正从一座深山中走出。是个看似朴实的中年汉子,手中提了一柄无锋长剑,长剑黝黑,剑身之上多有纹路,仔细辨认,原来刻得有农人劳作之事,身着灰布衣服的中年汉子不多言,只是身后跟着的少女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两人行走的不快,花费半天时间才走到山口,中年汉子看向远方,依稀可见有袅袅炊烟,这才停下,转头看了看身后少女,温和笑道:“你这丫头,你娘无论说什么都不愿意出山,为何你偏偏要随爹出来?当真是觉得山里无趣,要见见外面光景?只是你若是有这想法,爹可就要泼你一瓢凉水了,山下风景,实在没有山里好呀,你爹我倒是情愿一辈子待在山里。” 那少女猛吸了几口空气,冻得鼻头通红,也不觉得如何苦恼,反倒是笑嘻嘻的说道:“是不是爹说的那样,看了才知道。” 中年汉子看着自家女儿,倒是不多做言语,只是眼神之中满满皆是宠溺。 他本身便早已是隐居山林二十余年,有妻女相伴,倒觉得比山下生活要好得多,只是授业恩师临终之前不仅将女儿许配,更是嘱咐他若剑道大成,一定要登顶剑道之颠,了却恩师遗愿。中年汉子原本以为自身资质不够,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对剑道大成,至于剑道魁,更是奢望,可因缘际会,一夜对月悟剑时,却了然顿悟,一举踏足第六境,这才想起恩师遗愿,只是他归隐已久,对做那江湖剑道魁毫无兴趣,更无试剑天下的念头,不过后来偶然得知天机阁排列天下十人,竟然将他也排列进去,却尊一名不过而立之年的后辈剑士为尊,还有称号叫什么白衣剑仙,生而为夏取名叫秋的他不由冷笑,剑仙一词始于李青莲,李青莲亡后,世间多有惊艳剑士,如剑王周长白,剑侠柳吹雪,但无一例外,无人敢以剑仙称号称之,此前他更是听闻,这后辈剑士竟然一剑毁掉了白马寺,更是几乎凭一己之力差不多毁掉半座东越江湖,这让夏秋不能忍,东越江湖本就贫瘠,突遭屠戮,更是元气大伤,这身处东越的让他如何忍,怎么忍? 思前想后,夏秋这才准备出山,去会会那后辈剑士,也好叫他知道世间剑士不止江湖中那些庸碌之辈,世间剑道也并非剑阁一家而已。 只不过既然出山,夏秋也存了一战名震天下的心思,这才想携带妻女出山,不过女儿好说,自然向往山下风光,至于妻子,夏秋想起也只有无奈摇头了。 东越女子个个温婉,却不知为何出了这么一个例外的,不但平时性子极烈,就算是晚上,若无妻子同意,夏秋也是上不得床的。 微微思索,夏秋转身看向自家女儿,笑道:“月儿,爹这次与那姓叶的后生比剑,你以为爹有几分胜算?” 夏月正折了一把野花,听见自家老爹问话,也不慌着回答,只是低头看花,漫不经心的回道:“爹爹要出门前半月就在和女儿念叨这件事了,为此娘不是好几天没等爹入房?” 夏秋老脸微红,只得干咳以掩饰尴尬。 夏月转过头来,笑着说道:“爹爹,娘出门的时候告诉月儿一件事,爹爹要不要听?” 夏秋将手中长剑提了提,淡然问道:“你娘说了什么?” 夏月将手中野花扔在路旁,仿佛自言自语说道:“月儿常听娘亲说,山下有种名为胭脂的东西,山下的女子人人皆用,人人皆有。” 夏秋无奈道:“爹给你买就是。” 夏月摊出手,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样子,夏秋摇摇头,对自己这女儿毫无办法,从怀中掏出银两递给夏月,无奈说道:“跟你娘一个性子。” 夏月掂量掂量手中钱袋子的分量,笑得合不拢嘴,爹爹脾气好她是从小就知道的,以往娘亲对她火的时候,也是她这个爹爹护着她,只不过也就是他脾气太好,才老被这两娘俩欺负。 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娘说啊,你爹练剑成痴,若是在山下经常因为练剑不吃饭,那就只有一分胜算,若是三餐照常,当有十分胜算。” 夏秋哑然失笑,心里却是生出一股暖意,世间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男人能够名扬四海威震天下,也就只有她了,平时与鸡鸭作伴,与村妇无异。却是乐得其所,他摇摇头,笑道:“这也就是你娘了。” 夏月难得看到自己爹爹这个样子,歪着头想了想,胡乱说道:“娘还说了,你要是输了,就不让你回家,更不让你吃她煮的苞米饭了。” 夏秋远眺远方,哈哈笑道:“那是自然,你爹我何曾输过。”、 —— 都说北匈国风土人情和大楚相差甚大,不管是官吏制度还是生活风俗,思尘入北匈之前倒是没有多大感触,等到真正到了北匈以后思尘深以为然,一路行来不管是遇到的北匈城池还是北匈百姓,的确和大楚不尽相同。 叶长亭一人一剑倒是走得很是潇洒,偶尔开口替思尘解惑一些剑道上的疑问,也大多是云里雾里,丝毫不管思尘是否能够理解。 “剑道一途,世间分为术势两道,至于术强还是势强的问题,为此无数剑道名家相争已久,都不可得出结论,剑阁剑道也有万千种,思尘习剑不可拘泥于术势之分。” “世间剑士大多存了有寻一利剑的念头,认为仗利剑之功才能在剑道一途越走越远,其实利剑只是外物,太过依仗对己不利,对剑道一途更无任何裨益。” 思尘偶尔听到师叔说些能够听懂的也都是详细记下,只怕师叔的金玉良言少记了半分。不过叶长亭丝毫不以为然,始终是寡言少语。虽然思尘心中有很多对于师叔的疑问,但都一一压制在心中,不曾开口问,直到两人要踏出北匈境内的时候,思尘才开口问道:“师叔既然要取冷寒水性命,又为何最后又放冷寒水离开了?” 这件事源于半月前,两人在一处北匈城镇中见到了疲于奔命的冷寒水,逃亡已久的冷寒水见到一身白衣的叶长亭第一反应就是逃,没说半句话,更妄论拔剑了,而存了怎么都要取了他性命的叶长亭忽然便改了心思,反而是找了一处面摊吃面,思尘不解,当时就问,只是当时叶长亭并没有回答他,现在快要离开北匈,思尘才又开口问道。 叶长亭不去看思尘,反而是看了看远处的一条小溪,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冷寒水胆破了,杀之无益。” 思尘轻声辩驳道:“师叔前些日子说人最不能反复,若是如此,是练不好剑的。” 叶长亭难得露出个清冷笑容,“那我重新说一次,要是思尘剑道修为能到了我这个地步,做人就是能够反复了。” 思尘微恼道:“师叔这是强词夺理。” 叶长亭正准备开口,却远远望到远处山丘之上站着一道青色身影,看到这道身影,叶长亭微微一顿,忽然有些无奈。思尘看到了师叔的不寻常,疑惑的问道:“师叔,你怎么了?” 不等叶长亭回答,在思尘耳畔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本姑娘猜你师叔是因为日夜思念我而见不到我而伤心了。” 思尘转头,正好看见一身青衣的柳青站在面前,吓了一跳的思尘惊讶张口问道:“姑娘是妖怪?” 离开东越之后便一头扎进北匈,寻寻觅觅大半个北匈才找到叶长亭的柳青乍听见思尘如此说话,柳眉上扬,冷哼道:“叶长亭,你这师侄好没规矩。” 叶长亭走过两人,缓步前行,并不多言。 柳青跟上脚步,与叶长亭并肩而行,哈哈笑道:“你知道我此行东越做了一件什么大事?” 叶长亭不转头,仅是冷淡说道:“你非要世间皆知,我不知道倒是有些困难。” 柳青也不兜圈子,直接道:“你怎么谢我?” 叶长亭不作回答,只是见前面有座青山,微微思索之后便拣了条幽静小道上山,山道崎岖,寻常人上山估计要很费些气力,但对于叶长亭来说则并无半点影响,几步之后便把柳青和思尘甩在了身后,柳青急忙赶了几步路追上,冲着叶长亭喊道:“叶长亭,你是不是聋了。” 叶长亭暂缓上山,平淡说道:“我叶长亭保你一次杀生之祸不死便是。” 柳青不依不饶,“如此而已?” 叶长亭再不说话,只是加上山,对于这等不讲道理的女子,兴许沉默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落在最后面的思尘看着几乎只剩下背影的师叔,一阵无语。 而柳青则是短暂的生气之后,又继续加快脚步追着叶长亭而去,叶长亭行到半山腰时,在一座破旧道观前停下,看着这前前面的残檐断壁,若有所思。本来道观在北匈境内并不多见,何况是在这深山老林中会有这么一座,如何不引人遐想。 柳青在片刻之后赶上,看见叶长亭站在原地不动,只当是这呆子又参悟到了什么,叶长亭天资惊人她倒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就连世间谈论到叶长亭时天资一说都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略感疲倦的柳青靠在一方枯井旁,静静看着叶长亭,看了片刻之后,不知想到些什么,俏脸微红。 柳青捡起一片随风飘落的枯叶,却意外现地上枯叶都在缓缓上升,柳青惊骇抬头,却看见叶长亭正屈指弹在古剑陌上草剑鞘之上,鞘内古剑陌上草颤鸣如龙,震得柳青耳膜生疼。叶长亭接下来并没有任何动作,可柳青却明明感到山林之中剑意激荡,剑气纵横,一股森然之气油然而生。 叶长亭冷声道:“柳青,后退。” 柳青一惊,倒是毫不犹豫的后退数步,看向叶长亭,叶长亭面色微禀,只是盯着那方枯井,而下一刻,枯井之中凭空响起一声剑鸣,一柄满是尘土与铁锈的长剑破井而出,席卷着一股滔天剑气袭向叶长亭,叶长亭寸步不退,大手一招,古剑陌上草在手,出手就是一招繁琐难懂的剑式。单凭柳青眼力,也始终未能看清楚叶长亭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出剑几许,只是这一剑出,那座本就是破败不堪的道观便彻彻底底化为尘土,周围临近的树木被这道剑气波及的不知多少,成片的树木倒下,惊起一阵飞鸟悲鸣,而这仅仅是一剑之威。 那柄被击中的长剑摇摇欲坠,几乎再难御空,叶长亭大手一招,长剑被气机牵引,却还在空中挣扎,不肯到叶长亭手里,叶长亭冷声道:“还要负隅顽抗,我便只好斩断你剑灵,让你沦为凡铁。” 满是尘土和铁锈的长剑挣扎无果,渐渐的安静下来,叶长亭握住剑柄,微微一震,长剑剑身之上尘土铁锈尽数脱落,露出长剑本身模样,叶长亭定睛一看,只见雪白的剑身身上刻着两字,只是字体太过古老,叶长亭也认不出是那两字。 不过既然这柄剑能够把尚在山下的他引到此处,又能让他出剑之后还尚未断裂,不管怎么说材质都是极好的。叶长亭把手指放在剑仞旁,倒是也感到寒意,叶长亭轻轻点头,“正愁着该带什么东西去看我那侄儿,正好,甚好。” 而思尘便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才赶到,就被叶长亭扔过来的一柄长剑砸中,尚未搞清楚状况的思尘微微一愣,便看见师叔又转身下山了。 思尘不得其解,咋的,不上山了? 各位书友,还是给我投几票。 (本章完) 正文 第233章 上架感言 编辑来信,说中午点以后上架了,我顿了几分钟,才狠狠爆了句粗口,《余楚》写的时间不短,但为啥长亭才更到这里,实则期间太多苦涩不能尽言(但大多原因还是因为懒),不过万幸的则是长亭没有太监,还坚持到了这里,还能有幸的和各位朋友在这里浅谈一番,不甚感激。 其实在码字之余写上架感言,对长亭来讲,有些为难了。长亭写网络小说之前,其实写文章还算是不错,在高中的时候,还经常是语文老师的表扬对象,不过自从写了网文,长亭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写过文章了,两个原因,一个是时间,第二个就是心力了。 长亭写余楚的时候才十八岁,所以很多书友都称呼我为小作者,也是,很多书友年龄的确都比长亭大。不过也好,写书之余,长亭始终觉得很温暖。长亭无聊时常常会逛逛书评区,本就不多的评论里,真正骂长亭的不多,大多是嫌长亭更得慢,老断更的,长亭每每看到,都觉得有些惭愧,在这里,长亭还是给各位道个歉,对不起。 长亭写文,有精彩处,自然也有平庸处,长亭是新人,笔力自然不及大神作家,看到想吐槽或者难看的地方,还是希望各位多多包容,因为长亭每一章都是用心用力的在写。 在之后,长亭便要感谢一批人,有从长亭开始写余楚开始便一直不离不弃的落红尘、老太监等人,也有时常鼓励长亭的乡下人、长江。长亭能认识你们,三生有幸。 长亭作为一个作者,唯一想要的也就是更多人看到长亭的书,为长亭喝彩。为此,还请各位多多支持长亭,多多为长亭投票。 余楚上架之后,长亭也就不在书里废话了,因为其中每一个字都不是的了,再说废话,长亭反而觉得对不起大家。因此在这里,长亭说的有些多,但请各位见谅。 最后,长亭想说,没有你们的支持,长亭走不到今天。 今天我会在书评区回答各位朋友的一些问题(也可能没有人会提问题。) (本章完) 正文 第234章 白马寺 越往北走,叶如晦越不急,原意是要绕过都阳城的叶如晦在快要临近都阳城的时候,忽然改了主意,原因是因为那无意和尚的一句话,那日坐在一方青石之上,无意僧人不紧不慢,缓缓开口,说了一句,“东越之变,自今日起。” 巨城都阳,天下闻名,拥有大小寺庙七十二家,号称有僧人十万,满城更是皆为信众,其中白马寺作为东越地位中仅此于菩提寺的大寺庙,名声在外,在菩提寺始终深居深山,不问俗事的情况下,白马寺当即便成为这东越成百上千寺庙之,住持老方丈是一名法号觉尘年龄过百的老僧人,老住持主持白马寺半生,更是年年礼佛大会都由这位老住持主持,未曾有过变端,老住持受过东越皇帝敕封,有国师之名在身,虽是虚职,但已然可见其在佛门地位。今日,老住持独身站在新建的白马寺门口等待一人,从清晨到午后,滴水未进。 白马寺遭遇大难,全寺被毁,不过好在寺中经书犹存,僧人未遭大难,老住持当日便动全寺僧众进行重建,加之官府也派人协助,过去半年有余,白马寺也算小建功成,初窥当年鼎盛气象,而对于白马寺生的一切变故,老住持却从未提起过,甚至是导致白马寺被毁的僧人觉心,老住持也只是让寺中僧侣将其安葬,并无任何怪罪之意。而寺中武僧几次请命要找叶长亭讨个公道,老住持也都是竭力阻止,这让寺中很多僧人不解,老住持也不解释,一切随缘而已。 老住持年迈,又无修为,半日未食又是久站,早已经是老眼昏花,此刻秋风刺骨,老住持站在门口更是摇摇欲坠,老住持叹息着看着门口上那方牌匾上的白马寺三字,微微摇头,当年鼎盛气象恍惚中还历历在目。 士子惜书,农人惜田,兵卒惜剑,本就是人之常情。老住持虽说年过百岁,但也不能免俗啊。 恍惚中,老住持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艰难回头,原来是僧人了悟,了悟身材高大,捧了一碗白菜粥,急匆匆小跑到老住持身后,微微站定,这才躬身说道:“老住持,都半日未吃了,吃点。” 老住持摇了摇脑袋,正要开口说话,了悟便抢先说道:“了悟知道住持在等人,可若是一点也不吃,客人来了,老住持却倒了呀。” 了悟看了看老住持的瘦小身躯,劝道:“老住持,到底是这把年纪了,身体要紧,强撑不得了。” 老住持思索片刻,接过粥碗,喝了小口,抬起头问道:“了悟,我不是让你在藏经阁抄书吗,为何这般快便出来了?” 了悟有些窘迫的说道:“老住持,我抄完《无量寿经》之后便去提笔抄《妙法莲华经》,只是抄了片刻,便只觉得这卷经书难以理解,适才去问师傅和无心师叔,都不能为了悟解惑,了悟这才想到老住持,想请老住持为了悟一解疑难。” 老住持点点头,开口说道:“《妙法莲华经》原本是我佛亲口所述,由佛国僧侣记载,流传世间。原意是教导世人人,只要诚心,皆可成佛。不过几经佛门大能批注,现在流传下来的,倒确实有些生涩难懂了,也罢,了悟你是哪一品不懂?” 了悟更是难为情,低声道:“老住持,了悟诸品皆不懂。” 老住持温和笑道:“了悟二十八品皆不懂?” 了悟点头。 老住持摇摇头,笑问了悟,“我佛拈花不语,诸弟子不知何意,唯有迦叶尊者了然一笑,我佛便把衣钵传下,你可知晓?” 了悟点点头,回答道:“这便是我佛拈花一笑的故事。” 老住持问,“那你可知道我为何摇头?” 了悟露出为难之色,无奈苦笑道:“了悟愚钝,不知何意。” 老住持一口喝完碗里残粥,递给了悟,哈哈笑道:“我不是我佛,了悟你也非迦叶尊者,我摇头便是摇头,自然并无其他想法,了悟为何畏畏缩缩不敢尽语,也罢,既然如此,了悟你以后入藏经阁,只抄看得懂的经书,看不懂的一律莫抄莫看。” 了悟不知何意,但还是点头称是。 都阳城外,叶如晦当先入城,便看到不少僧侣,行进几步之后,更是不小心与一位灰衣僧人相撞,正准备开口道歉的叶如晦,对面那灰衣僧人便提前双手合十,对叶如晦微微躬身。叶如晦连忙将其扶起,灰衣僧人报以微笑,缓步离去。叶如晦看向僧人背影,感叹道:“都说都阳城内僧侣可达十万人,今日一见,这句话不假呀。” 无意僧人微微点头,笑道:“东越可称信佛之国,这都阳是东越都城,自然便是佛城了。” 叶如晦深有感触的说道:“若是这举国僧侣皆入北匈,恐怕天下再无兵戈了。” 无意僧人摇头,缓慢开口说道:“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能允许国境之内皆是毫无战意之民,每日参禅打坐的百姓固然好治,可这农耕诸事,可就要荒废了,贫僧这二十年所见东越,便是如此啊。” 叶如晦停顿片刻,终究是没有开口说话。 无意僧人望向远处行人,淡然说道:“东越不负佛门,佛门怎会负东越啊。” 叶如晦不说话,继续前行。他和无意僧人在城中闲逛,期间在城内二人吃了一碗素面,按照无意僧人的说法便是,在都阳吃肉喝酒是对佛的大不敬,叶如晦很想问这个和尚,平日喝酒吃肉怎么不见如此有愧疚感,或许是知道叶如晦心中所想,无意和尚嘿嘿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本意是早些进白马寺的,不过无意和尚一再说是不急,这让两人在临近黄昏时才从闹市中起身,穿过重重街道,去往那城东人少的白马寺。行走了半盏茶左右的时光,两人才隐约看到白马寺的轮廓,无意僧人感叹道:“当年礼佛大会,白马寺齐聚天下僧侣,如今一剑而已,物是人非了。” 叶如晦没注意听这和尚的话,只是看见那白马寺门口,有个瘦小老僧泪流满面。 (本章完) 正文 第235章 老住持的师叔 门口那老僧人泪流满面便已经让叶如晦有些惊讶,可接下来的这一幕,更是让叶如晦惊讶得无以复加。 老僧人步履蹒跚,缓慢前行走到无意僧人面前,然后缓缓跪下,沙哑着开口喊道:“小僧觉尘,叩见无意师叔。” 年逾百岁的老僧人还有位师叔在世,这可是白马寺上下都不知道的事,何况是叶如晦,叶如晦早知道无意僧人身份不凡,但万万没有猜到,白马寺的住持觉尘还是他的师侄,已经过了百岁的老住持有位师叔,那这位无意和尚得多少岁了,两百岁还是三百岁? 无意僧人脸色没有丝毫为难,对老住持这一拜,坦然受之。看着干枯瘦小的老住持,无意僧人感叹道:“觉尘,你我师叔侄两人,只怕也有甲子未见了。” 老住持长跪不起,恭敬回道:“师叔多年前出寺游历,自此正好一甲子了。” 无意僧人点点头,眼中有罕见的沧桑意味,轻声说道:“游历多年,觉尘你倒把这白马寺打理得不错。” 老住持抬起头,欲言又止。 无意僧人摆摆手,微微摇头,“此事我已知晓,叶长亭一剑毁去白马寺,我虽有些愤懑,可静下心来静想,白马寺这些年香火鼎盛,未免让寺中诸多僧侣滋生出了些许其他想法,白马寺遭此大劫,正好让他们静一静心,只是叶长亭还将觉能根基毁去,的确是有些过分了,以后碰见这剑仙,贫僧说不得要讨教讨教。” 老住持双手合十,钦佩道:“师叔透彻,觉尘受教了。” 无意僧人轻轻点头,看向叶如晦,轻声道:“你安排寺中僧侣给这位施主找间禅房,你与我过来,我有事与你详谈。” 老住持点头,叫来了悟,让他带着叶如晦去歇息,然后自己跟着无意僧人往寺中新修大雄宝殿而去,叶如晦终有满腔疑问,也只好压在心里。 了悟本身身材就高大,站在身材修长的叶如晦身前尚且要比叶如晦要高过一头,此刻在前面带路,便如同一座小山般挡着叶如晦,让叶如晦感觉有些压抑,了悟走在前面,率先开口说道:“这位施主,看样子不像东越人啊。” 叶如晦有些讶异,疑惑问道:“师父何以见得?” 了悟呵呵笑道:“小僧虽说久居寺内,但也是知道东越人前行时一步不过六尺,至于他国,则没有这个讲究。” 叶如晦点点头,抬头看了眼天边夕阳,温和说道:“师父眼力不错,在下的确不是东越人,而是楚人。” 了悟脚步一顿,转回身来,看着叶如晦,笑道:“楚人可是不怎么待见僧人,前些日子小僧听说,不少在楚僧人都到东越来了。” 叶如晦笑了笑,没有说话,僧人在大楚不受待见,就如同道士在东越不受待见一般,古书上尚且说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适合生长的地方不同而已罢了。 两人穿过一处小院,经过一处佛塔时,叶如晦看向那佛塔上的浮雕图案,若有所思,了悟顺着叶如晦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一副佛讲教义给诸弟子的图案,想起刚才老住持的话,了悟摇摇头,佛门近些年在东越的变化或许其他僧人感受不到,但作为负责每日清理大雄宝殿门外香炉香灰的了悟最为了解,凭借香灰重量,他便能够判断今日有多少香客,而自从白马寺被那叶剑仙一剑毁过之后,白马寺的香客便越的少了,到了立秋过后,本来该是香火鼎盛的时候,可今年来看,并不是如此,他还听说,前些日子朝堂之上有大臣谏言要求给僧侣录入官牒,以此放便管理。虽说这谏言被摄政亲王当即拒绝,且让这位大臣回府反省三日,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其中的不寻常之举,再加上这些年的东越朝堂政令,有些庙堂大佬都知道这东越将有变化了。可是僧人一不误国二不叛国,为何要如此呢?微微摇头,了悟将这些想法甩出脑袋,老住持让他挑读得懂的经书来读,读不懂的便不读,他想不透这事,也就不去想了。 叶如晦靠近佛塔,用手轻轻抚摸,感受这佛塔上的纹路,忽然开口笑道:“我之前读书的时候,看见书里讲过若是诚心信佛之人,靠近佛塔便能听见阵阵佛语,我不诚心信佛,听不到也是正常的了。” 了悟尴尬的开口说道:“小僧也从未听见过,之前小僧也问过老住持,想来老住持该是诚心信佛之人,可住持也说他一辈子都没听见过。可见书中所写,不都是对的。” 叶如晦打趣道:“若这本书是佛经呢?” 了悟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不好意思说道:“也兴许是我佛打了个盹,记载有误。” 叶如晦不去出言逗了悟,只是看了两眼佛塔之后,继续前行,了悟片刻之后急忙跟上,两步之后继续在前面带路,叶如晦走得缓慢,实在是因为想看看这寺庙结构,大楚那边,可没有这些东西。 了悟领着叶如晦来到一处寂静禅房门口,开口说道:“这里安静些,也正好不打扰施主清修,对了,施主可知小寺过几日便要举报今年的礼佛大会了,到时候这里可是要热闹的多了。” 叶如晦笑了笑,只是微微思索便已经想通,白马寺才兴建完毕,比之往年的礼佛大会推迟到现在举办也不难想通,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了悟告辞离去,沿着原路返回,走得不慢,也不算快,想着去大雄宝殿清理香灰的他,路过一间虚掩禅房,却听见老住持的声音,了悟微微慢了几分,倒不是存了偷听的心思,只是有些担心老住持的身体。 禅房之中,老住持和无意僧人相对而坐,无意看了看已经点起的油灯,只是注视着灯中摇曳的灯芯,不一言。老住持开口问道:“师叔,这次礼佛大会是否由师叔主持?” 无意僧人摇摇头,轻声说道:“一切照旧,我已写信知会菩提寺,料想当有几人来此。” 老住持开怀道:“师叔此举,定能使佛门有所起色。” 无意僧人再度摇头,“但尽人事而已。” (本章完) 正文 第236章 藏经阁 叶如晦再怎么也没想到,入寺之后那无意僧人便不见了踪迹,而他一觉起来之后,禅房外小院里便盘坐了一名僧人。叶如晦略微觉得奇怪,开口问他,这看似不怎么起眼的壮实和尚却实在是一句话也不说,叶如晦倒是知道这佛门有修闭口禅的,可你修便修,为何非要到我面前来?叶如晦想不通,也就不去细想,正欲起身去寻无意僧人时,这壮实僧人也随之跟着叶如晦起身,叶如晦看了看这和尚两眼,只想着去找无意僧人一问究竟,可走遍了整个白马寺,寺里都不曾看到无意僧人的影踪,问寺中僧人,皆摇头不语。等到叶如晦走到寺门口时,那个一直跟随着叶如晦的壮实僧人却反常的站在了叶如晦身前,依旧无话,但意思很明显了,他不能出寺。 叶如晦眼神微寒,冷声道:“师父何意?” 这个和尚,并不开口说话,只是微微摇头。 叶如晦冷笑道:“今日我偏要出寺又当如何?” 壮实僧人不说话,倒是昨日引路的了悟闻讯而来,了悟对着那和尚行礼,微微躬身道:“难空师叔,老住持让了悟来向这位施主解释一番。” 难空微微点头,依旧不说话。 叶如晦大概从刚刚这难空和尚上流露出来的气机,得以判定这和尚大概境界是在第四境,比他高出一个境界。之所以刚才没有出手,大致也是这个原因。此刻见到了悟,叶如晦开口说道:“贵寺如此待客之道,恕在下才疏学浅,闻所未闻。” 了悟面有惭愧之色,低头双手合十道:“施主莫怪,实则此事乃是老住持特意交代下来,说是万万不可让施主离开白马寺,不然佛门危矣。” 叶如晦眼神冰冷,轻声笑了笑,下一刻,气机流转,以手指作剑,带着一股凌厉的剑气,击在那难空和尚的风池穴上,手指击在难空和尚之上,出金石相交的响声。难空和尚甚至并无回,微微一震,叶如晦便后退数步,叶如晦手指麻,整条手臂都在抖,倒是一击不成,便收手不再动手。 了悟站在一旁,面有难色,但却没有开口。 大约知道了结果,叶如晦不再废话,转身回院,一连三日不曾出院,白马寺虽说是软禁叶如晦,但一日三餐照旧,而且份量十足。思前想后了三日,在第四日午饭时,叫住了送饭的了悟,了悟轻声问道:“施主可有吩咐?” 叶如晦沉吟道:“白马寺内经书可否让在下一观?” 了悟笑了笑,想也不想的说道:“老住持交代下来,只说是不让施主出寺,其余一切都可行,说就算是施主要砸大雄宝殿都不要拦着。正好这些时日小僧在藏经阁抄经书,正好可领着施主过去。” 叶如晦点了点头。 白马寺重修之后固然显得没有当初那么大了,但寺中原本就有的物什倒还是一件不少,而寺中最先重建的便是藏经阁,不过到底是让寺庙垮塌的碎石木将部分经书弄的模糊不清,这才有了了悟入阁抄书这一说,不过老住持如此安排,其实抄书事小,实则是有心打磨了悟罢了。 守护藏经阁的老僧人难心年迈不堪,他虽和难空是一辈人,但一辈子只钻研佛法,不曾习武,加之又是这一辈的最年长之人,因此老迈也属正常。寺中僧人大多对这位老僧人很是尊重,原因便是这位老僧人学识渊博,寺中讲经课如果有未听得懂的,拿来问难心,保管他三言两语便把其中真意都讲得明明白白,甚至比讲经院座语言还要直白易懂一些。 难心杵着拐杖站在藏经阁门口的屋檐下眺望远方,眼神浑浊不堪,进出藏经阁的年轻僧人看见他之后都会郑重行礼,难心也一一回礼,从不曾有过倨傲之态。一辈子都没被什么事情惊动过心神的老僧人却在前些日子藏经阁被毁的时候,痛哭流涕,老泪纵横,更是不顾危险,硬生生拖着年迈的身体在废墟中找出经书无数,现在藏经阁重新修缮之后,老僧人虽说心情舒展了许多,但仍旧有些愁意,这藏经阁到底是新的呀。 了悟和叶如晦走到藏经阁门外停下,难空在远处站定。 了悟郑重向难心行礼,难心回礼之后,抬起头问道:“了悟,这些日子抄经书为何开始有所挑选了?” 了悟据实回答道:“老住持让了悟抄经书的时候,只选看得懂的抄,看不懂的便不抄。” 难心毕竟是明白人,微微思索之后呵呵笑道:“前些日子你舍近求远去找老住持给你解惑,看来老住持确实要高明许多。” 了悟刚要说话,老僧人便摆摆手,看向叶如晦,轻声感慨道:“寺里这件事我已然知晓,不过老住持如此做,有失考虑啊。” 了悟说道:“了悟不敢枉议老住持,请师叔见谅。” 老僧人摆摆手,对着叶如晦深深鞠躬,歉然道:“此事白马寺做的不对,希望施主见谅。” 叶如晦不甚在意的说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在下几日思前想后也算有所眉目,心中有气是正常,但总不敢怪罪于白马寺。” 老僧人眼中有赞赏之意,感慨道:“施主大气,前途无量。” 叶如晦呵呵笑道:“此次来藏经阁读些经书,若有不懂之处,还需劳烦老师父解惑。” 老僧人正色道:“知无不言。” 叶如晦点点头,径直入藏经阁去,了悟想跟着,却被老僧人摆摆手阻止,让叶如晦一个人进去。叶如晦踏进藏经阁,自然看到不少翻看经书的僧人,在房间角落更是安放了几张桌子,有几个僧人正在全神贯注的抄写经书,抄写时间久了之后,偶尔有人提起手腕,也是酸痛难耐。微微揉揉,也就继续抄写。叶如晦视线所见,倒是有一张空闲桌子,应该就是了悟的了,走过去一看,桌上还有一本未曾抄完的经书,经书上的字迹不能算好,只称的上中规中矩。叶如晦在书架上翻看了几本经书,大多是晦涩难懂佛门经书,甚至还有几本是梵文。 叶如晦微微摇头,却在角落里看见一座木梯,抬头一看,原来这座藏经阁还有二楼。 微微思索,叶如晦走向那满是灰尘的木梯。 (本章完) 正文 第237章 坐而论道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条木梯满是灰尘,更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踏上这条木梯的时候,藏经阁所有翻看经书的僧人,还有那几个埋头抄经书的僧人都惊愕抬头看着叶如晦。 叶如晦不明所以,只是有些惊奇,但见并无人阻止,还是登梯而上,直至消失在众僧侣视线中。 藏经阁门外,老住持缓缓自远处而来,在门外站定,了悟微微躬身行礼。老住持看了藏经阁内一眼,长叹一口气,对难心说道:“无意师叔此举,对白马寺清誉终究是有所损伤啊。” 难心脸上皱纹挤住了一团,微微伸了伸手,叹道:“你我佛门清修之人,原本就不该管这些事,不过此事太大,不是我白马寺一寺一庙的事情,倒也说不出什么,只是无论如何,都是我白马寺做错了。” 老住持长呼一口气,眼中意味悠长,“不得不为。” 顺着木梯走上二楼的叶如晦有些惊讶,二楼布局和一楼大有不同,满是灰尘的的楼板上散落着几本零散经书,空气中是一股霉的味道,叶如晦皱了皱眉,前行几步,在地板上捡起一本经书,翻开几页,倒不是生涩难懂的佛经,而是讲述一些佛国风土的话本,或许是写就有些年头了,书页泛黄,有股子霉味,叶如晦左右四顾,并无找到桌椅,微微摇头,也不讲究,就盘坐在楼板之上,开始仔细研读这本书。 过了半柱香有余,叶如晦翻看到一处有趣地方,是讲佛割肉喂鹰的故事,只是书上记载的语焉不详,叶如晦有些疑惑,看了看了四周,倒也没有看到什么笔墨之类的,也就放弃了批注的想法。微微抬头,实在有些受不了空气中的霉的味道,叶如晦起身,在窗口喘了口气,复而回到原地,只是刚刚才坐下,他便听见一道宽厚的声音,“施主非我白马寺内僧人,倒是比寺中诸多僧侣胆子都要大些。” 先前上楼之时并未在二楼察觉到有人的叶如晦如临大敌,身上气机流转,一股剑意隐隐勃,看向出声音的一处角落,角落阴暗,绕是叶如晦也看不透彻。 角落里,那道宽厚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次便不似刚才平淡了,反而是有股无形压力。“叶长亭,毁去贫僧一世根基还尤觉不够吗?” 叶如晦知道八成是那股剑意让角落里那和尚想起了不好的故事,也就没敢说话,只怕这和尚恼羞成怒将他一巴掌拍死在这里。他那便宜叔叔一剑毁去白马寺的事情他知道,但听这和尚说的,八成没这么简单,还毁掉了这和尚的武道根基不成? 不知道相貌年龄的和尚在角落里开口问道:“叶长亭现在何处,是否还要再毁我白马寺一次?” 叶如晦摇摇头,不说叶长亭有没有这么个想法,就算有,他也不能说啊,说出来八成就是个死字,哪里还有其他什么结局,只是八成这和尚不知道白马寺内生的事情,微微思索之后,叶如晦轻声问道:“师父可认识无意僧?” 角落的和尚一顿,开口问道:“无意师叔,你怎么会知道他?” 叶如晦心里有了底,微微谨慎开口说道:“无意师父此刻正在白马寺中,他嘱咐老住持不让在下离开,十有**便是为了引来叶长亭讨个说法。” 那和尚在角落里自言自语:“无意师叔云游世间甲子,若不是已经踏入第六境了,不然怎能和叶长亭抗衡,只不过此子剑道修为已然是世间罕见,无意师叔有全胜把握?” 似乎想起了什么,那和尚微微转头,露出一只手,然后开口问道:“施主是何人,为何笃定叶长亭会再次来到白马寺。” 叶如晦轻轻一顿,倒也没有隐瞒的心思,自嘲道:“在下叶如晦,叶长亭正是家叔。若是叶如晦引不来家叔,无意师父也自然不会不让在下离去。” 说完这句话的叶如晦便听到角落里有一阵响动,下一刻,有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僧人走出角落,正对着叶如晦,僧人身材矮小,倒是双手极长,下垂可达膝盖,僧人脸貌平常,倒是脑袋上的戒疤尤为明显,且有一道剑痕在其头顶上。 看着叶如晦,这僧人平淡开口说道:“叶长亭一剑毁去白马寺,又一剑毁去贫僧毕生根基,本该是白马寺大敌,只是白马寺用施主引诱叶长亭前来,倒是不像是佛门之举。” 叶如晦微笑摇头,倒是不说什么。 那僧人既然不自报法号,叶如晦也不去问,只是只当是这和尚脾性难以揣测,这没有错,高手都这样呗。只是继续坐下,翻看那本书,显然是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这僧人了。 叶如晦看书极快,本就是长期看出练出的,特别是这些书并不是晦涩难懂的佛经,因此他看得快了些,地上散落的书本本就不多,叶如晦不知不觉就看到了最后一本,泛黄的书页上写的是三个大字,梦游经。 叶如晦猛然抬头,先前无意僧人说极苦在修习这本梦游经,又说自己也练过,有人潜入无意僧人苦修的寺庙里也是为了盗取梦游经,叶如晦还以为梦游经是佛门至宝,为何随随便便就在这里看到了,虽不是原本,但珍贵程度无需多言。按耐住翻看的想法,叶如晦把梦游经放下,看向那僧人,笑问道:“师父,这梦游经不是佛门珍宝?” 那僧人点头。 叶如晦又问道:“那为何如此随意的丢在这里?” 那僧人缓缓开口说道:“那施主觉得,这梦游经定要束之高阁,日夜派人严加看守才是?若是如此,那此书有或没有又有何用,再说这梦游经太过深奥,虽说东越几座寺庙内都有,但能够习成的,也只有寥寥几人罢了。” 叶如晦若有所思,忽然直起身来,请教道:“在下有诸多不明,但请师父解惑。” 那僧人看了叶如晦很久,最后才盘腿坐在叶如晦对面,淡然开口说道:“施主且问。” 叶如晦点点头,张口就是惊世之语,“但请问师父,佛门之根是何?” (本章完) 正文 第238章 老秃驴 和那僧人谈论时间不短,但这和尚只是挑些不紧要的问题回答,至于叶如晦的第一个问题,这和尚则是说什么也不去谈,叶如晦心里有底,到最后只是挑些微末问题,不让那僧人为难。 叶如晦下得楼来,正好见得了悟在楼下抄经书,微微凑过去看了几眼,了悟专心致志,倒是不知道叶如晦靠过来了。叶如晦也不出声,等了悟抄的有半盏茶光景,手腕酸痛,才抬起头来,看着已在多时的叶如晦,不好意思微微一笑。叶如晦笑着开口说道:“了悟师父是否可在明日送饭食时,给在下送方笔墨来?久离家中长辈,如晦想要给家中写封平安信回去。” 了悟双手合十,轻声道:“了悟不负施主所托。” 叶如晦点点头,笑着出门去,门外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老住持看到叶如晦踏出藏经阁,出言道:“施主可有空闲?” 叶如晦打趣道:“若说无空,岂不是让老住持在这里白白等候多时?” 老住持毫不在意,伸出枯瘦手臂微微合十,缓缓开口说道:“那施主可否陪老衲在寺中闲走几步,老衲实在有些话想与施主说明。” 叶如晦作出一个请的手势,脸色依旧平静。 老住持也不拘泥,在前头缓缓步行,走出藏经阁范围内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施主想必是知道了老衲为何要将施主留在白马寺了。” 叶如晦平淡道:“如晦这些天思前想后才算想出了眉目,倒是不怨老住持,只是惊叹无意师父功参造化,连如晦未曾说出的秘密都能算出来。” 老住持前行不停,只是脸上皱纹一直舒展开来,歉然道:“无意师叔此举若只是为白马寺一寺,那老衲说什么都要拒绝的,白马寺可毁,但东越佛门毁不得,东越这无数僧人老衲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叶如晦点了点头。没有着急说话,反而是仔细回味前些日子和无意僧人的一番谈话,当时无意僧人便陈述过东越佛门现状,只是叶如晦没有想到的是,今日听老住持说词,感觉还要严重不少。只是说归说,叶如晦对这东越无数僧人还是没有恶感的,但若是要让叶如晦用自己的性命去换这东越僧人的性命,他还是没这份气魄,非是觉悟不够,只是有个值不值得的问题夹杂其中。 老住持不着急听叶如晦的回答,只是自顾自说道:“东越僧侣历史可以追溯到东越开国,当年全国只不过数千僧人,且大多是在都阳,真正展到现在举国皆有僧人的局面,也是枯禅大师从佛国取经回来开始的。白马寺这些年多次举办礼佛大会,东越佛门凡有大事也常要白马寺出面,老衲既然身为这白马寺住持,便不得不为东越数十万僧侣考虑。” 叶如晦瞟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那位难空和尚,回头认真说道:“今日若不是有那位师父在远处看着,如晦可不管老住持高龄,说不得要一番拳脚。不是如晦不讲道理,只是于情于理,都没半点道理让如晦不得出寺去,以如晦来引叶长亭,老住持可觉得有道理?” 老住持叹息道:“很没道理。” 叶如晦低声问道:“无意师父这些时日不见踪影,是否也是怕如晦如此问他?” 老住持停下脚步,倒是开诚布公的说道:“无意师叔去菩提寺了。” 叶如晦嘲讽道:“倘若是叶长亭此刻前来,无意师父不是都前功尽弃了?” 老住持平淡说道:“无意师叔算定叶长亭这些日子不会来。” 叶如晦不再开口,只是觉得心里有股子气,不不行。转头看向那远处的难空僧人,叶如晦胸中气机流转,瞬间炸裂开来,以手指作剑,轻轻抖腕,两三步飘移到难空和尚前方,这次再一指伸出,再不是试探之意,而是倾尽全力的一剑,小院中有颗菩提树,也被叶如晦这一剑惊扰,飘下不少树叶。难空僧人脸色不变,依旧平静,但也是感觉到了叶如晦这一剑的威力,身体后仰,两手在胸前结过一个法印,空气中出现出一道涟漪,缓缓向叶如晦这一剑推来。叶如晦剑气激荡开来,胸中气机生灭,略微将手指向上抬起一寸,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向这道涟漪袭来,菩提树叶落不止,却飘落不在两人之间,老住持抬头去望这幅以人力造就的景象,一时间感概无言。 叶如晦再前行一步,手中指剑击在涟漪之上,只是瞬间便剑意暴涨,连老住持到感到了一股凌厉之意,难空和尚身体微侧,也有些动怒,手中再结出一道法印,在空气中生成一个狮子头颅,出刺目白光。狮子头怒视叶如晦,咆哮着袭向叶如晦,叶如晦手中无剑,却仍旧是剑气横生,驱动数十道剑意和那狮子头颅碰撞,两者一触即碎,剑气散灭,那狮子头颅也再未见到影踪,叶如晦显然是存了不管如何都要一出胸腔之气的打算,此刻那难空僧人明显有所保留,叶如晦仍旧不依不饶,一步跨出,两手虚握,手中出现一柄白色长刀,对着难空和尚一刀劈下。 难空和尚脸色微惊,但大多是惊奇与这个年轻人的不知进退,对于这柄气机凝成的白色长刀,倒不是很在意,难空踩着佛门步伐后退数步,躲过这一刀之威,趁着叶如晦一刀挥出还未缓过神来,飘飘然到了叶如晦身侧,手中一掌看似轻飘飘的拍在叶如晦肋骨之上。 本该是疲于应对的叶如晦不知为什么露出一个诡异笑容,不躲不闪,让这一掌拍在身上,手指凝出一股凌厉剑气乘机狠狠推进这难空和尚的胸腔之中,剑气在难空胸前炸开,让难空胸前顿时血肉模糊。难空没想到叶如晦会如此狠辣,一时间难以接受,可就是这一瞬间,叶如晦左手一拳正好狠狠砸在这难空和尚的中脘穴上,叶如晦有些面色狰狞,张口嘴,露出一口沾满了鲜血的牙齿,只是一反常态的轻声吐出不雅之词:“老秃驴。” 求月票,求推荐票,求收藏,求打赏。长亭各种求 (本章完) 正文 第239章 施主该死还是大师该死 这场打斗的起因原本就是源自叶如晦这些些胸腔内积攒的怒气,所以才有了今日此刻之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任谁被囚禁,恐怕心情都不太好,不过叶如晦今日这番作为还是有些冲动了,此刻虽说难空和尚胸前血肉模糊,看起来实在骇然,但终究不是什么大伤,难空和尚战力犹存,倒是他自己被难空和尚一掌拍在肋骨之上,当即的结果的就是此刻的面色煞白,以及灵府内的气机翻腾。 没有哪个剑士敢说初次提剑便可成为剑道魁,就连李青莲都不敢。实则叶如晦练武的时间要比世间太多人晚了许多,后来刀剑杂修虽说有好处,但坏处却偏偏大得多,就是他想在刀或剑其中之一走到与世无敌的境界,此生几乎已然不可能,前辈武道名家说的一心不可二用可不是针对谁?不过再如何说,要是叶如晦再畏惧与人生死一搏,这一辈子的武道境界大多也就是如此了,富贵险中求这句话,倒是相当应景。 咽下口中腥红,叶如晦抬头,右手上气机凝聚,一柄长刀若隐若现,刀锋雪亮倒是被老住持看得清清楚楚,对面的难空和尚脸色凝重,到这个时候了,也不敢再小看叶如晦了。虽说只是个第三境的小辈,可这年轻人的坚毅和心机让难空都吃惊,本来身为佛门中人,难空和尚便没有经历过生死一搏,平素里寺里师兄弟切磋,也都是点到而止,哪里遇到过今日情况,他微微低头,胸前伤口触目惊心。 叶如晦双手握刀,开始奔跑,书院老人教给他的不多,只是有句话,叶如晦记到了今日,他说:生死之际,断不可去想生死。 此刻的叶如晦已然不去想这难空和尚会不会痛下杀手,毕竟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何况之前才吃了个亏的难空和尚。但叶如晦胸中这一气,不舒不痛快。先生说读书人有一股意气,不逊于匹夫一怒。现如今不知道算是读书人还是匹夫的叶如晦胸中这一气,倒是两者都不逊。 手中长刀刀芒暴涨,选择以挑帘式来一舒胸中之气。 杀机纵横,蔓延院中,菩提树无风而动,这一气惊得老住持闭上眼睛不愿多看,佛门最忌嗔痴,叶如晦这一刀便是叶如晦的嗔痴。 难空和尚面露悲怜之色,双手合十,终于张口,他看向叶如晦,微微摇头叹道:“施主你该死了。” 声若洪钟,震得叶如晦耳膜生疼,这和尚的佛门狮子印也好,还是修得闭口禅又如何,难不成叶如晦知道之后便要束手就擒?叶如晦洒然而笑,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老秃驴,是你该死!” 起了杀心的难空和尚,眼神冰寒,手中结过手印,两三步跨到叶如晦身前,一掌往叶如晦天灵盖拍去,手中平淡念道:“佛说,魔该永堕地狱。” 叶如晦挥刀砍在难空和尚的手臂之上,侧过身,屈膝撞在难空和尚小腹,冷笑道:“那不过是你的佛罢了。” 难空不为所动,此刻起了杀心,出手便招招是杀机,哪里管得了杀了叶如晦之后白马寺会遭受的劫难,左手一拳轰在叶如晦太阳穴之上,将叶如晦髻震乱,叶如晦踉跄退后几步,脑袋一阵眩晕,不过只是片刻便又是跨步上前,一拳挥出,难空身体后仰,单手撑地,身体微微旋转,叶如晦左手未建寸功右手却屈指弹在难空和尚膝盖之上,难空和尚感到一阵刺痛,身体重心不稳,要向后倒去,叶如晦不依不饶,乘此又是一拳狠狠砸在难空和尚胸膛,才结痂的伤口崩开,又是一片血肉模糊,难空和尚惊怒交加,一腿踢在叶如晦胸膛上,叶如晦横飞出去,吐出一大口鲜血,重重的摔在地上。 叶如晦挣扎着爬起,披头散,擦去口角鲜血,冷笑道:“大师滋味可好受?” 难空眼神越冰寒,道士修道为证长生所以修身养性,而佛曾明言,成佛也不可得长生,要不然为何会有圆寂一说?难空自问心性不够,参不得禅,这才去做了武僧,此刻有这魔头挑衅,从先前的忍让到现在的要除去叶如晦,也不过短短半盏茶时间。 佛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以难空来看,对面的叶如晦现在便是不折不扣的魔头。 叶如晦没急着出手,实在气机翻腾,让他不得不调理一番,倒是老住持从开始的不忍去看,到现在的睁开眼睛看见叶如晦这番光景,急忙张口喊道:“难空不可伤了施主。” 难空和尚微微一顿,眼中意味不明,叶如晦乘此难,身体前倾,扣指在胸前,剑气微生,形成片刻便灭,叶如晦微微一怔,知道是灵府内气机用尽。只是强自起身,一拳要砸向那难空和尚,难空和尚转过头来,张嘴高呼,“阿弥陀佛。” 叶如晦如遭重击,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横飞出去,这次挣扎半天都爬不起来了,到最后也只是半跪在地,难空和尚缓步走到叶如晦身前,低头看向叶如晦,冷声道:“今日就让贫僧收了你这魔头。” 老话说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叶如晦倒不这样觉得,看着难空僧人挥下的这一掌,嘲讽道:“大师说什么当然就是什么。” 难空不再说话,只是一掌拍下,不过就在片刻,一道矮小身影出现在了叶如晦身前,替他挡下了这一掌,是藏经阁二楼的那个无名僧人,那僧人看着难空,怒斥道:“难空,此举荒唐之极。” 难空收掌躬身道:“师叔祖。” 那僧人不说话,转身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正要准备递给叶如晦,便看见叶如晦微微摇头,从怀中拿出一方檀香小盒,拿出一枚养心丹服下,那僧人也是见多识广之辈,此刻见到养心丹也是一阵惊讶,实在是养心丹太过不凡啊。 那僧人转过头来,看着难空和尚,冷淡道:“去戒律院领罚。” (本章完) . 正文 第240章 难空和尚被戒律院的僧人带走处罚,叶如晦重伤之后服下养心丹算是稳住伤势,也被僧人抬回禅房静养,那僧人在远处默然不语,这养心丹的药效要比他怀中的丹药好上数百倍,这等伤势用养心丹本就是浪费,可看叶如晦这个样子,身上怀揣的养心丹还算不少,这让僧人皱了皱眉,难不成是除去叶长亭侄子这层身份,还是剑阁的惊艳剑士不成? 老住持在远处走过,来到那僧人旁,轻声感叹道:“师弟,今日若不是你,恐怕白马寺再遭大劫啊,难空不识大局,差点酿成大祸啊。” 那僧人摆摆手,“难空性子你是清楚的,一向是冲动,不然也不会让他修闭口禅,只是我没有想到,这年轻人竟然凭借第三境的修为让难空开了口,而且难空还吃了不小的亏。” 老住持点点头,心有余悸的说道:“难空胸口那伤口让师兄我看着真的是触目惊心啊。” 那僧人沉吟片刻,淡然说道:“这些日子到叶长亭来之前,万万不可在于这年轻人起冲突了,旧伤未愈再添新伤的话,对这年轻人武道根基会有所损害,到时候不管这年轻人怎么想,叶长亭肯定不会善了,无意师叔此举是为了救东越僧人,可白马寺也不能毁在咱们手里。” 老住持点点头,轻声念道:“阿弥陀佛。” 那僧人则是看向远方,眼神复杂。 —— 菩提寺贵为天下四大宗门之一,更是被世人尊为禅宗,可等真当见到了菩提寺的真容以后,恐怕世人都要被惊掉下巴,这座天下僧人的圣地菩提寺,居然大小规模还不及白马寺三分之一,寺中僧人更是寥寥。尤其是寺中住持,竟然在寺庙周围开垦了一方荒田,种了些合乎时宜时蔬,倒是全寺僧人一年四季都可采摘食用,老住持年龄已不可考察,只知道从有记载开始算起,这老和尚已然做了两甲子住持了,这老住持辈分更是高得可怕,寺中不少僧人见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后来老住持摆摆手豁达说道:“那就都叫师叔祖。”因此寺中不清楚辈分的年轻僧人都叫这老住持师叔祖,至于原本该怎么叫,倒是无人知晓。老住持早在数年之前便对菩提寺内诸事不甚关心,若不是寺中僧人极力不让老住持让出这住持之位,老住持只怕是哪天就开始安安心心打理那一方荒田了。 今日早课完毕,老住持缓步出寺,赶着去田里看看,倒是把几个尚有疑惑想要请教的年轻僧人远远扔在了后面,几个年轻僧人相视一眼,倒也知道老住持的脾性,只得无奈摇头,抱了两卷经书回禅房仔细研读。 跟着老住持一起出门到田里照顾老住持种的时蔬的是一个小沙弥,头上戴了一顶小斗笠,显得格外憨厚可爱。叫无语的小沙弥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师兄们离去的背影,疑惑问道:“师叔祖,早课上讲的经书你每次都讲到一半便不讲了,你为什么不给师兄们讲清楚呢?” 老住持头也不回的说道:“无语啊,师叔祖问你,师叔祖要是给你的师兄们讲清楚了,还有谁想你这样自己去想呢,不去想,光靠听,是读不懂经书的。” 小沙弥点点头,释然道:“怪不得师叔祖从来不给不与师叔讲佛经。” 老住持有些尴尬,转过头来,看着小沙弥,呵呵笑道:“你不与师叔天资聪慧,自然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小沙弥不说话,只是默默将头顶斗笠解下来,用来采摘蔬菜,先是摘了几个黄瓜,然后小沙弥又看向远处的茄子,想要去采摘,却被老住持伸手阻拦,小沙弥转头看着老住持,老住持呵呵笑道:“无语啊,现在这茄子还不到时节。” 小沙弥幽幽道:“师叔祖前几日才采摘过。” 这让老住持更显尴尬,只不过活了这些年岁的老住持早已不在意这些事情,轻轻摇头道:“为此,师叔祖让不与下山给师叔祖买了两本书。” 小沙弥心思活络,早听见自家不与师叔说过这件事,此刻只是吐吐舌头,点头道:“不与师叔说,师叔祖要得两本书都是关于怎么伺候庄稼的。” 老住持点头感叹道:“师叔祖也是读了这书才知道,原来这茄子要霜打之后的才好吃,师叔祖想起种了半辈子菜这才知道,还很不是滋味啊。” 小沙弥对这老住持不像寺中诸多僧人那样敬畏,对于老住持这番说词,只当是为了掩饰尴尬随口胡编的,也就不去理会,只是去摘黄瓜,不一会儿便采摘好些,斗笠快要装不下了。 小沙弥看向一身粗布衣裳的老住持,忽然开口说道:“师叔祖,我听说你要让不与师叔去参加礼佛大会,是为啥?” 老住持指指寺里,轻声道:“里面有个一两百岁老和尚,偏偏要腆着老脸来求师叔祖我呀给他几个僧人去礼佛大会涨涨面子,真的是为老不尊。” 小沙弥鄙夷道:“那之前师叔祖怎么不说?” 老住持轻声叹道:“那不是当着小辈,得给这老和尚留些面子嘛。” 转过头,老住持笑道:“这老和尚的寺庙前些时候被人毁了,师叔祖正好让不与去看看,看看白马寺修建出来有没有咱们菩提寺气派。” 小沙弥毫不留情的直白说道:“再怎么都比咱们菩提寺好。” 老住持无奈,看向寺庙方向,一个中年僧人脚踏莲花而来。 老住持不去看他,反而转头看向小沙弥,笑道:“师叔祖决定要你和你不与师叔一起去,去看看是白马寺好还是菩提寺好。” 小沙弥没来得及说话,那中年僧人飘然而至,看到老住持,微微躬身道:“一念师兄,可有定论了?” 老住持转过身,没好气的说道:“无意啊无意,你怎么不去问你极苦师叔?” 白马寺无意僧人笑道:“极苦师叔,无意自然不敢去打扰,也只好叨扰一念师兄了。” 老住持摆摆手,长叹一口气,说道:“罢了,那便让不与和你去。” 无意僧人抬头问道:“是不是太少了?” 这次老住持是真的黑脸了。 ps:很多武侠作者共建了一个群,要是有书友喜欢本书和其他武侠小说的,可以加群一起讨论。群号: 很多武侠作者共建了一个群,要是有书友喜欢本书和其他武侠小说的,可以加群一起讨论。群号: (本章完) 正文 第241章 两难 ps:推荐朋友的一本书《剑诛江湖》,作者是多年的老人了,笔力上佳。 最近南唐朝野上下都不太平,先是江湖流传,南唐剑道第一人的冷寒水被那个叫叶长亭的白衣剑仙从北匈追了八千余里,几乎要了冷寒水的性命,后来一件事便是那位大将军武越被南唐皇帝免去官职,这件事比冷寒水被追杀要重要一万倍,因为朝野上下谁都知道,这位大将军无论品行还是能力都是朝野罕见,至于为何被罢免,原因也只有一个,朝野心中肚明,这位武越大将军政见和那位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这十年来第一次有了分歧。 李尚跃有野心,这一点,从他登基之初朝堂群臣就知道,历经十年的励精图治,更是让群臣知道,他不愿意做这偏安一隅的南唐国君,这个男人的野望在中原,那个富庶的中原。所以,当这个男人第一次当着群臣的面说出了他心中的决定的时候,群臣虽然并不是毫无准备,但仍旧是被这个男人疯狂而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 李尚跃说,要挥军十万北上。 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男人是武越,这个南唐军伍第一人,战功卓著的大将军。不过并没有什么效果,李尚跃毫不犹豫,以罢免武越来彰显他的决心。 吏部尚书王良想站出来反对,可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踏出来这一步。他现对于这个对南唐生死有绝对话语权的男人,越来越看不透了,登基之初,这个男人是贤君,任用贤能,劝课农桑,天下称道。而到了后五年,这个男人便开始让王良看不懂了,时至今日,当李尚跃当着朝臣的面说出挥师北上的时候,王良便知道,他认识的李尚跃一去不复还了。 朝堂之上不是所有人都存着心思反对,有相当多一部分老臣对此是相当支持的,这其中,大学士李劳古反映最为激烈,当朝而泣,直呼苍天有眼。唐楚世仇,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不过为何百年未淡的原因,大多就在这些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在推波助澜罢了。 王良冷眼看着这场闹剧,面色平淡,但凡入朝堂之上为官,养气功夫都是极好的,若不是泰山将倾,只怕是谁都不会贸然表露出心里的想法。只是眼角余光瞟向两位亲王,李尚言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对这类可能关乎南唐存亡的军国大事依然是毫不关心,倒是李尚行,面色凝重,倒也没有出言反对。 朝堂之上除去一众老臣,再无人出声,此刻局面,怕是傻子都看得出来,李尚跃心意已决,说什么都没用,再多说一句,可不就要步武越大将军后尘?而且有相当一部分大臣还似乎觉得,南唐这些年励精图治,对上大楚似乎也未必会输。 王良不去理会这些大臣心思,只是安安静静听着李尚跃的每一项举措,拜谁为将、有哪位大臣担任粮草筹措、何时出兵。都听得清清楚楚,一点也不遗落。不光王良,朝堂之上群臣都在仔细聆听,不过当皇帝陛下将所有事物安排妥当,到最后更是列出一条长长的名单,群臣仔细把名单上熟悉的不熟悉的名字都听了一遍之后,惊讶的现了一点,王良不在这份名单之上,这让群臣感到了一丝不寻常,更是将目光都投向了王良,难不成这皇帝陛下昔日的红人,要开始失宠了? 王良老神在在,对此不理不问,等到皇帝陛下说了声退朝之后,群臣散朝,王良走在最前面,不过破天荒的这一向是第一个走出宫闱的吏部尚书,今日在走了几步之后缓缓放慢了脚步,几步之后见要等之人还在群臣身后,更是干脆停下脚步,站在宫墙一处拐角后等待,群臣路过,见到王良,大多是疾步走过,倒是有几个向上前打招呼的大臣,一步跨出之后便想起今日朝堂之上的所见所闻,也就摇摇头,转身离去了。王良淡然应对,他要等的人自然不是他们。 身着武官官袍的大将军武越姗姗来迟,王良与他并肩前行,走过一道宫闱,各有心事两人终于开口,王良看了看远处的檐角,开门见山的说道:“大将军今日太急了。” 兴许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穿着武官官袍的武越沉默良久,转过头瞟了瞟四周,低声道:“那尚书大人觉得武越应当如何应答才对,领了这份差事,带着必定要输的十万士卒去靖南关送死,或许武越能够活着归来,那又如何,结局会比现在好?” 王良似乎早已知道武越的打算,因此丝毫不觉得惊讶,只是平静的问道:“大将军也以为此仗必败?” 武越顿了顿,“尚书大人是在套武越话了,不过武越也不怕直说,这场北伐,若是只以南唐一国之力,必败无疑。大楚如此庞然大物,当年三国围攻都未曾将其打倒,今日大楚更甚往昔,南唐出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王良转身去看了看那只剩下轮廓的祈天殿,然后转过身来,笑道:“大将军以为,如此简单的道理,咱们那位皇帝陛下会看不出来,又或许说,咱们的皇帝陛下是蠢人?” 武越一点即透,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尚书大人是说,非南唐一国攻楚?” 王良摆摆手,轻声说道:“皇帝陛下野心勃勃,有意中原是放在明面上的,但作为君主,动辄拿一国气运去赌,那并不现实。若若不是和北匈或东越有所共识,怎敢如此?” 见到武越欲言,王良又摆摆手说道:“不过大将军可放心,南唐军攻破靖南关之前,还是只有我南唐一国攻楚。具体详情,但请大将军自己思量。不过若想改变局面,便要看大将军手下军卒是否能啃掉大楚的靖南边军这块硬骨头了。” 武越无奈苦笑道:“难啊。” 也不知道他是说思量难,还是啃掉大楚靖南边军难,又或者是两者皆难。 不过再想开口询问,王良便摆摆手,快步离去,不多时便只看到远处的背影而已。越不解的武越转过头,却看到远处有个面白无须的宦官在注视着他,以他武道修为竟然全无现,感觉头皮麻的武越转过头不再去看,几步跨过皇城大门,心里却翻江倒海,满是疑问,这些年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究竟做了些什么? (本章完) 正文 第242章 兄弟二人各有所图 有一辆马车从南唐皇城中缓慢驶出,驾车的马夫有些察觉到自家大人今日心情不是很好,因此今日散朝回府的这一段路,他走得很稳,唯恐出了什么披露,让心情不是很好的大人迁怒于他。 坐在车厢里的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此刻坐在车厢中,这个微胖男人并没有心思去翻看车厢里早已经放置的那几本书,反而是皱着眉头,心事重重。 作为南唐的刑部尚书的张惊蛰,本来在朝中就结怨不少,不少政敌仇家想要他的性命,不过凭着这么多年的小心翼翼,他还是安然无恙的活到了今天,可今日朝堂之上,当李尚跃念出那串名单的时候,他便有种不好预感,尤其是当一向深受李尚跃信任的王良没有出现在那份名单之上的时候,张惊蛰就更加担心了,因为不仅是王良,就连他,也一并没有出现在那份名单之上。南唐伐楚,这注定是一件震惊南唐的大事,可就是这件大事,却接连着罢免了本该是最佳领军之人的大将军武越,弃用了两位六部尚书,而且似乎李尚跃还并不想对此事给朝野一个交代。 张惊蛰不得不去想这么多,毕竟若是被李尚跃弃用,他在朝中以后当真是寸步难行了。想到这里,张惊蛰有些怕了,后悔以前的所作所为了。 微微思索,张惊蛰开口吩咐道:“去吏部尚书府。” 驾车的马夫微微一顿,倒也顾不得去想一直和王良不和的老爷为什么一反常态的要去那座尚书府邸,但毕竟不是第一天在张惊蛰府中当差了,当即便调转马头,往吏部尚书府邸去。 只是马车才调转方向,张惊蛰便感觉马车有着明显的停顿,马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声音极低。 “老爷,王爷要见你。” 紧接着,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亲王李尚行弯腰进来,坐在张惊蛰对面。 张惊蛰想起之前那次,也是如此情形,不由得哑然失笑。 李尚行开口笑道:“张大人,调转马头是要去何处,难不成是吏部尚书府?” 张惊蛰端坐着,看着李尚行苦笑道:“王爷既然知道了,何必明知故问。” 李尚行缓缓笑了笑,倒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这次北上伐楚,皇兄罢免了武越,反倒是让刘去疾去做这大军主将,主持伐楚大事,可刘去疾有几斤几两,你我都知道,连半个武越都当不上,他要伐楚,为何不要把握更大的,领兵才能更甚的武越去,难不成就因为武越出言反对?再者来说,主持后方钱粮的大臣既不是你张惊蛰做主,也不是深受他信任的王良做主,本王试问,举国上下还有比你和王良更适合的人选?户部尚书高气清,一介迂腐老儒而已。北伐大楚,这可不是几个大臣在朝中吵一架就做得下来的,弄不好,本王过些时日就要如史书上写得那样,肉袒出降。为何有今日局面,难道张大人不去细想这之中原委?” 张惊蛰笑笑,打趣道:“难不成王爷不准备与国同亡?” 李尚行正色道:“大楚铁骑若是真有兵临江宁城的一天,我李尚行自然应该从城头跃下,李氏与南唐早已是一体了。” 张惊蛰收起玩笑心态,叹了口气说道:“陛下为什么不用我、王良、武越,其实我清楚,因为整个朝堂之上也只有我们三个敢逆陛下的意,就算陛下以前不确定,就凭着上次那次刺杀的功败垂成,咱们三个便是早被陛下警觉,如此重要的伐楚大事,若是一旦因为王良、武越或者我觉得战事不利,不顾旨意停战。陛下这番宏图大业,只怕是镜花水月了。” 李尚行自言自语念叨了几遍宏图大业,摇摇头之后,才张开口说道:“南唐这十年的生活确实太过安逸了,致使好多人都忘了那场春秋乱战是怎么败得了,朝中老臣整天念叨着复仇,更为甚至是开门讲课,整天说着大楚与南唐之仇,若不是他们,皇兄又为何会如此心急,十万大军,只怕是会尽然覆灭在大楚。” 张惊蛰摇摇头,一字一句的低声说道:“北匈曾派的有使臣便装入宫,此事绝无虚假。” 李尚行如遭雷击,脸色惨白,不确定的低声说道:“难不成他要与北匈南北夹击,这怎么可能,这不是第二场春秋乱战么?” 张惊蛰有些惊讶李尚行的反应,不过倒也没有过多去想,反而是轻声说道:“我听说大楚最近在变法,朝野正是动荡之时,此刻伐楚,倒也是个好时机,不过说出去,与北匈共谋大楚,始终不甚光彩。” 李尚行缓和过来,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便要看刘去疾咬不咬得动大楚的靖南边军了。” 张惊蛰点点头,说道:“刘去疾明日便要领虎符出征,十万大军自然不是在京畿抽调,想必边境的几位将军早收到密旨了,十万大军便快要齐聚靖南关了,大楚该头疼了。” 李尚行起身下车,掀开帘子的时候,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话,“希望张大人记住本王今日所言。” 李尚行不再去说好些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实在是因为这些话现在说出来也没多大意义,原定于下一步就去王良府上的念头也打消了,实在是现在形势不一样了,不过他最震惊的还是自己那个皇兄,这些年的打算居然能没对旁人提起一句,连他这个做弟弟的都不知道。 马车缓缓前行,张惊蛰非但没有因为李尚行的一番话有所感悟,反而是越陷越深,到最后更是眉头紧锁,若说之前他只是不知道李尚跃要做些什么,到现在他连李尚行的想法都猜不透了。看着车壁,张惊蛰脸上肥肉挤住一团,摇头低声道:“实在是猜不透啊。” 马车停下,马夫声音再度传进来。 “老爷,到了。” 张惊蛰摇了摇头,眉头微舒,沉声道:“回府。” (本章完) . 正文 第243章 为国谋 马车调转马头返回刑部尚书府邸,吏部尚书府邸门前的青石街道只剩下寂寥马蹄声,越去越远。 王三秋看了两眼远处的马车,便在拐角处一跃而起,进入吏部尚书府邸之内,王良此刻正在那座叫子河巷的池塘旁闲坐,不过并没有如以往一样垂钓,反而是在一方石墨前低头奋笔疾书,桌是石桌,笔是普通的兔毫,一个铜板能买两支,而纸则是最价廉的江宁宣纸,王良挥毫,写下几个大字,“千载功过,可待后人凭”。王三秋进入府邸之后便直奔此处,此刻正好看见王良收笔,王三秋定睛望去,字上几个字笔力雄健,咋一看并不出奇,但却出奇的耐看,与那种乍见之欢有着区别。 世人知道这位吏部尚书文采斐然,前些年还做过好些流传甚广的上乘诗作,不过却没听过王良还精于书法。更没想到,这个掌握这南唐官员升迁的男人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在南唐伐楚的关键时候,还在家里悠然练字。 王三秋弯腰看着自己兄长,轻声开口说道:“果然后和大兄所料一样,张惊蛰在府门外停留片刻便回了刑部尚书府邸。” 王良微微一顿,手中毛笔往宣纸上滴了一滴墨滴。墨汁很快晕开,形成一块墨斑。王良眼神复杂,良久之后才将手中毛笔放下,端起旁边的那碗凉茶,喝了一口之后,平静说道:“张惊蛰该进府来的,只不过半途怕是碰见了什么人,让他想通了一些事情,不过这也是好事,省了我不少口水。” 王三秋虽说高龄,但仍旧喜欢如同年轻剑士一般,把佩剑悬于腰间,此刻王良能够如此平静,但王三秋却不能,一手握紧古剑离亭燕,王三秋开口问道:“大兄,为何此次北伐,不让大兄主持大局,却偏偏把高气清和那三位尚书拉到了中枢?” 王良瞟了王三秋一眼,丢了一把鱼食在池塘中,引得不少鱼儿啄食。王良静待鱼食被啄食完,看着鱼儿游入水底不见踪影之后,这才开口说道:“陛下就像对朝堂之上的鱼儿撒出一把鱼食一样,引得无数大臣争相啄食,不过却有三个例外,大将军武越不愿意去打这场他看似必败的仗,因此他不惜被免官也要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结果怎么样,被刘去疾接到了。武越心智实属不差,把现在南唐的局面看得很透彻,这场一打,肯定要分输赢,南唐一国打大楚,必败。若是和北匈联手,胜负不过六分,可这一战败,领军主将难逃其咎,武越不死也是一辈子不得录用的局面,所以他把烂摊子丢给刘去疾,至此胜负,便与武越无关,若胜,陛下大抵会当着群臣奚落武越懦弱,却会再次任用武越,不过官职会在刘去疾之下。若败,陛下就算脸面丧尽都要恢复武越官职,把重整山河的大任交给他。武越用一个暂时罢官,换掉锦绣前程,如何不可?” 王三秋点点头,问道:“大兄,那其余两个例外呢?” 王良放下茶杯,平静道:“这便是为何为兄此刻能在此平静饮茶的缘由了。” 王三秋不语,静候下文。 王良起身,踏出凉亭,绕着池塘行走,在一处垂柳树前停了下来,这才开口说道:“其余两处例外便是为兄和那张惊蛰了,陛下之意,散朝之时为兄确实没有想通,不过回府之后,看着这子河巷却忽然想通了,陛下伐楚,胜负自然不好说,这一点陛下也清楚,只是有胜就有败,况且这败的几率还要大些,今日陛下不用我与张惊蛰,并非是对我二人不信任,只是陛下已经想到了败之后的局面,到时候必然朝局动乱,怎么来稳定?自然不可能依靠那几个打了败仗的尚书大人,纵然这几个人没有参与战事,但毕竟掌握经手了钱粮一物,算是局内人,自然不能破局,如此一来,最适合破局的人便是为兄和张惊蛰二人了,想必张惊蛰也是想通了这一点,这才在府邸门口调转马头回去了。不然以他往日在朝堂之上的处境,此刻自然已经是火烧眉毛了。” 说完这些,王良摆摆手,感慨道:“君是明君啊,只是限于国力,难有大作为,怪不得一心想要北伐大楚,南唐之方小鱼塘,始终是无法容下陛下这条真龙啊。” 王三秋微微失神,或是想起了那副壮阔景象,不过回过神来之后,现王良正看着他,这才犹豫开口问道:“那以大兄所说,此刻北伐当是很有把握才对。” 王良摇摇头,“兵家讲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故兵者,诡道也。南唐伐楚若无绝对把握便不该轻启战事,可陛下等不了,他不惑之年才熬到先皇驾崩,如此励精图治十年,便已经是五十岁了,可遍观诸国皇室,有活过甲子之年的皇帝?有也不多也,南唐数十代皇帝,有如此福气的,也只有寥寥两三人,这让陛下如何不急?” 王三秋点点头,若有所思。 王良不再去看自家兄弟说这些朝堂之上的事,反而是笑言道:“冷寒水已经被叶长亭吓破了胆,境界必然大跌,秋弟你和他剑道之争,怕是要胜出了。” 王三秋点点头,直言道:“叶长亭出手,冷寒水虽不能敌却也不至于如此,可他居然不敢出剑,剑心已破,再难有所寸进了。” 王良笑了笑,不再说话,自己一个人离去,穿过大半个吏部尚书府邸,去书房想事情。不过在推开书房房门之前,王良忽然愣了一下,张惊蛰为何忽然想通了?此刻本来该是最是心慌才对,如何能够忽然镇定下来。想至此处,王良眉头紧锁,不过还是推开房门,进到书房之后,王良找出一副南唐边境图,在书桌上铺开之后,仔细琢磨,虽然不是武人,也不是负责这场战争的官员,但王良却是个切切实实想为南唐做事的吏部尚书。 月上柳梢头。 从白天踏入书房便没有出去过的王良抬头瞟了一眼窗外,又转过头看了看摇曳的灯花,不说话,反倒是省却了千言万语。 (本章完) . 正文 第244章 夜半皇城 寅夜时分,南唐皇宫内灯火通明,特别是御书房内更是人头攒动,无数大臣进出,值班的守卫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平时几乎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宫中的黄紫公卿,不一言。若无意外的话,这幅场景应该能够持续到之后数十日。皇帝李尚跃坐在上,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位南唐大臣,眼中有着丝丝自负,自问普天之下,除去大楚那座疏谏阁能够聚集这么多肱骨之臣之外,还有谁能同他一般,微微招手,吩咐候着的太监让御膳房送些莲子羹来,再之后,李尚跃瞟了一眼桌上摆着的地图,便很快的移开视线。或许是看够了南唐的锦绣河山,李尚跃再看这幅南唐疆域图的时候,便再也提不起兴致。 御书房内的大臣年龄相差不一,有年过花甲白苍苍的老臣,也有不过而立之年的精干官员,此刻对于钱粮运送问题产生了分歧,正在御书房中小声争辩。 李尚跃看了不一会儿,便觉得无聊,起身对着群臣笑道:“诸位爱卿,我已命人让御膳房送来莲子羹,诸位爱卿慢慢商议着,商议出了结果给朕递封折子那便是了,朕久坐忽觉腰疼,出去走走。” 群臣异口同声躬身道:“恭送陛下。” 李尚跃踏出御书房,身边除了一位禁军统领和内务府总管王胜之外,再别无他人,王胜从年少进宫开始便被分配到太子东宫,因此与李尚跃也是相识了数十年,后来李尚跃登基之后,便顺理成章成为了这内务府总管,总览这后宫中一切大小事务,倒也是这王胜懂得方寸,小心翼翼几十年,硬是没出过一次差错,因此深受李尚跃器重。 此刻李尚跃一脚踏出御书房,王胜便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陛下今夜要去哪座娘娘寝宫?” 李尚跃摆摆手,看了一眼王胜,然后打趣笑道:“王总管,都说这皇宫中只有你最懂朕,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啊。” 虽然知道李尚跃这句话是打趣居多,但王胜还是摆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李尚跃瞟了一眼,心情大好,吩咐道:“去太子东宫看看。” 王胜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禁军统领,为难的说道:“如此夜深,只怕太子殿下已经安寝了。” 李尚跃抬头看了看天色,感慨道:“也是,朕糊涂了,也罢,你二人就陪朕在皇宫转转。” 王胜从一旁的小太监处取来灯笼,高举过头,要为皇帝陛下照明,只是王胜身材矮小,此举旁人看来倒是有些滑稽可笑,李尚跃不管这么多,沿着青石板一路慢行,似乎在好好打量这皇宫景色,禁军统领不紧不慢的跟着皇帝陛下的脚步,倒不多言,本来皇城禁地,有禁军层层把守,更有皇宫中豢养的高手在暗处设有暗哨,混入刺客的几率就很小,因此他倒也没有多紧张,倒是王胜,举着灯笼还四处张望,看样子很是警觉,不过这一举动在禁军统领看来,不过是滑稽罢了。再行走过了几步,路过一片竹林,禁军统领无意间看到王胜嘴角那一抹嘲讽,便不由得皱了皱眉,朝野对这王胜的印象无非就是一个懂规矩的宦官而已,能爬到内务府总管的位置大多也是因为天子近臣的缘故,不过在看到王胜这个嘴角的嘲弄之后,他再去想想之前王胜的举动,却忽然觉得眼前的王胜总有些让人看不明白的意味。 深夜在宫里闲逛着的三人穿过一座座宫城,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宫城墙角跟前,李尚跃驻足不前,只因为在前面看见有两道身影在前面窃窃私语,借着月光,李尚跃看得清楚,两人皆穿着宫里服饰,李尚跃靠近墙角,低声问王胜,“这是哪座宫里的服饰?” 王胜仔仔细细的看了片刻,这才开口回道:“启禀陛下,这是掖幽庭的服饰。” 李尚跃点点头,倒是有些意外怎么走到掖幽庭来了。 那两个穿着掖幽庭服饰的太监尚不知后面有人,只是自顾自窃窃私语,身材稍微高大一些的太监将一包粉末递给身材相对矮小的太监,吩咐道:“明日将这巴豆粉下在李江潮饭食中,有得这小兔崽子受得。” 身材矮小的太监一脸为难,犹豫道:“海公公,前日才下过一次,这才两天,若是再下,怕是三皇子身子骨挨不住,毕竟只是个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可担待不起。” 海公公冷笑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怎么,小三子你怕了?” 小三子接过药物,低声道:“海公公,毕竟是皇帝陛下的骨肉,若是出了事,太子殿下没事,但你我两人只怕是难逃一劫,海公公慎重啊。” 海公公也毕竟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了,微微思索便了解到了其中的紧要之处,暗自点头之后,轻声道:“这样,要是不下也不好在太子面前交差,你药量折中,若是觉得还多,就自己把握,样子还是要做出来的。” 小三子点点头,低声道:“海公公放心,小三子知道轻重。” 李尚跃三人听得一清二楚,禁军统领微微皱眉,倒也没说什么,三皇子一向为皇帝陛下不喜,这件事早已经是朝野皆知,不然如何还会住在掖幽庭中,掖幽庭掖幽庭,说白了便是冷宫啊。倒是王胜,一向会察言观色的他破天荒的没有说话,只是把举着的灯笼放下。 李尚跃沿着青石板走回去,一路上一言不,这让禁军统领颇为不安。等到李尚跃快要走到御书房时,已经能够听到御书房里大臣争辩声音的李尚跃头也不回的吩咐道:“王胜,那两人杀一人,一人留下性命,留下性命的一人赐给三皇子。另外让三皇子搬出掖幽庭去,找座空闲宫殿,宫女太监都由你选,可明白?” 王胜点头,低声道:“知晓了。” 走上台阶,李尚跃在踏进御书房前,又说了一句话,“传朕口谕,让东宫太子立刻来见朕。” 出御书房的时候还是一脸惬意的李尚跃再回到御书房时,却是脸色铁青,眼中还有隐隐怒意,这着实让御书房里众大臣都吃了一惊。 天家无情不假,他不喜李江潮也不假,但李尚跃绝不允许,在他还活着的时候,生这种兄弟相残的事情。 (本章完) . 正文 第245章 骨肉兄弟 太子殿下连夜奉召进宫,却没有被宣进御书房,而直接是罚李江启跪在祖宗祠堂里,已经身为东宫太子的李江启不知李尚跃的想法,倒是只有老老实实跟着王胜往祠堂而去,路上多次询问,王胜也只是微微摇头,并不泄露半分,被问得急了,王胜也只是无奈道:“太子殿下,还是老老实实跪着,不要再惹陛下不高兴了。” 穿过重重宫闱,王胜带着李江启来到祠堂门口,王胜把手中灯笼交给李江启,李江启还是不死心的开口问道:“王总管,今日宫里可生了什么事?” 王胜转过头,叹了口气,无奈开口轻声道:“太子殿下不要问了,老奴还赶着要去处理海大宝呢。” 李江启微微一顿,便已经明了,能够当上东宫太子的他也不是蠢人,这些年后宫争斗不少,朝野之中谁不知道他和二皇子这些年为争夺太子之位已经是火药味十足,可一向被朝野忽视的三皇子李江潮虽说不被他看在眼里,但明里暗里李江启还是想收拾收拾这个在后宫全无地位的弟弟,偶尔命人给这弟弟送点“小礼物”。这些年虽说不是太过张扬,但也没怎么掩饰,原以为李尚跃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已经彻底死心,为什么现在又忽然急召他入宫,而且还是问都不问便直接罚跪在祠堂之中,现在听王胜的说法,八成便是自己收拾李江潮的事情被父皇现了。 不过李江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父皇要如此大动干戈。 王胜也是人精,看了一眼李江启就知道他懂了大半,微微躬身,轻声道:“老奴还赶着回御书房伺候陛下,就不打扰太子了。” 说完之后,王胜便随着原路退回去,不再给李江启开口问他的机会。 李江启看着王胜离去的背影,眼中意味不明,最后只是转过头,推门进入祠堂,默默在祖宗灵位前跪下。 恐怕谁都没有料到,今夜宫里会有大变动,掖幽庭总管海大宝海公公,半刻钟之前被一群太监冲到掖幽庭里当场擒获,据说还是奉的是内务府总管王胜的命,夤夜时分的皇宫内院乱做一团,所有宫里没有要务在身的宫女太监全部汇集到一处偏僻小院中,眼睁睁看着那位平素里仗着和东宫有些关系的海公公被活生生抽成血人,最后只剩下一口气的海大宝又被一桶辣椒水倒在身上,海大宝不断哀嚎,让在场的众多太监宫女听得毛骨悚然。今夜对海大宝这番显然不符合宫里规矩的处决,更是让他们觉得风雨欲来。 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的王胜终于在此时开口,声音温和,仿佛在和友人聊天一般,可越是这样,众人越觉得心里不安。仔细聆听王胜说话的众多宫女太监越听越觉得心里寒,而站在人群后方的小三子低着头,听到王胜说到要让三皇子搬出掖幽庭,更要配备宫女太监的时候,便只觉得脸色白,心中惊骇,再加之海大宝已经被活活疼死在前面,小三子更是一阵后怕,只怕是陛下在这么些年冷落三皇子之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了。 可一旦三皇子终于在皇宫中站稳脚跟,他们这些人,只怕是都没好果子吃, 王胜扫视院里一周之后,终于开口叫道:“小三子。” 小三子一惊,脸色煞白,满嘴苦涩,走出人群,已经是心如死灰。 王胜深深看了小三子几眼,这才淡然开口说道:“以后由你担任三皇子宫中总管,负责照顾三皇子起居,要是出了纰漏,咱家唯你是问。” 小三子抬起头,正好看到王胜看过来的目光,连忙低头回道:“小三子谨遵王总管命。” 王胜看着这小太监,意味深长,嘴唇动了动,说了今夜最后的一句话,“好好看看他的下场。” 小三子抬头,如遭雷击,脸色煞白,艰难的点了点头。 相比与那座小院的热闹,造成今夜这件事的源头李江潮反而是和一个小宫女静静的坐在了自己那间小屋的窗边,安安静静的看着天边的月亮。 才不过八岁的李江潮终于在今日在这小宫女面前卸下所有伪装,轻轻叹道:“姜清,若是可以,我倒宁愿出宫去,去哪都行,就是不留在江宁,不留在南唐。” 有着一张精致小脸的小宫女姜清吹了吹气,忽然笑道:“你是皇子,这宫里是你的家,这江宁城也是你的家,这南唐更是你的家,你要去哪儿,去哪儿都不如在家里好些。” 李江潮苦涩笑道:“皇子,你见过有皇子住在掖幽庭中的,也就是你了,若换了旁人指不定要离我多远才行。” 姜清转过头,看着李江潮认真道:“我看过南唐史书,上面记载的太宗皇帝也是从小不受太祖皇帝喜爱,更是差点被处死,可最后太宗皇帝还不是成了南唐千古明君?” 李江潮无奈看着姜清,低声道:“太宗皇帝是动兵谏才迫使太祖皇帝退的位,你觉得我能做到?” 姜清认真的点点头,看着李江潮。 李江潮有些嘲弄的说道:“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王叔派过来的了,也只有王叔才相信我真能坐上那个位置。” 姜清转过头,一脸认真的问道:“行王爷是顶聪明的人,宫里都说要不是行王爷,陛下当皇帝也当不安稳,所以你就相信行王爷说得话不行么?” 原本只是有些愤懑的李江潮,再转头看向姜清,看到后者眼中的认真,这才犹豫问道:“姜清,你觉得我真行?” 姜清不说话,只是伸出小指对着李江潮摇了摇,李江潮迟疑片刻,还是把自己的小指搭了上去。 姜清嘴里念叨着一百年不许变之类的话,但李江潮听到的最重要的还是她一辈子都相信李江潮能够成为这南唐的主人。李江潮微微摇头,怎么会有人相信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会成为这南唐皇帝。不过再去看姜清,这不是有一个? 有一个,还是有两个? 李江潮微微失神。 (本章完) 正文 第246章 小闲 一战惊动不小,叶如晦在白马寺里老老实实养了好几天伤,期间再没看见难空和尚,听说是被戒律院座罚出白马寺,让其在外苦行、参禅。叶如晦知道这些和尚的打算,依着自己小叔的脾气,要是真到了白马寺,就算无意僧人制得住他,可难空一个第四境的高手,说不得也就是他一剑的事,因此让难空和尚离寺便是最好的办法,叶如晦一番思量,只是不付诸于口,仍旧是待在小院不常外出,倒是老住持和负责看守藏经阁的难心老和尚常来,叶如晦对于老住持好感不多,与他交谈,也只是说些东越见闻,并不言及大楚,乃至陵安。倒是难心老和尚,叶如晦与他相谈甚欢,每次两人交谈,便经常是从清晨谈到日落,一老一少倒也都没有厌烦之处,老和尚博闻强识,并不只是钻研佛门经书而已,对于儒家、法家等经典都有涉猎,而且见解颇为深刻,有些看法,让叶如晦觉得耳目一新,总觉得他和先生一般,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 不过这个想法叶如晦心中也没存在多少时候,他的心思便被其他事情给吸引过去了。 了悟还是每天三餐照样准时送来,不过每次都行色匆匆,似乎寺中有事,叶如晦倒也不去多问,院长师叔托付之事并未限制日期,再说他此刻也出不得白马寺去,既然出不去,叶如晦也就不再想太多,反而是安安心心研读老剑士那指剑十二式,这些日子虽然因为伤势不能牵引气机,但仍旧是受益匪浅。闲来无事时叶如晦在脑海里推演当时和难空僧人一战,分析当时自己不足,得出结果也只是运气二字,当时要是难空不在意叶如晦的身份出手就是杀招,结果一样,叶如晦重伤,但难空决不会受到重创,更难说在胸口留下一个骇人听闻的窟窿。叶如晦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一境之差,便是如此艰难,若是遇上第五境的宗师人物,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当时的冷寒水是如此,柳青也是如此。 不过叶如晦仍旧是庆幸,这个世上还没有说书先生嘴里说的那种一柄飞剑千里之外取人头颅的通玄高人,若是真有,就不是说一拳一脚分出胜负了,一柄飞剑千里之外袭来,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更何况是说报仇。世间众流派,道家以清修证长生,可如此多年,也未见一人可得长生,连祖师李耳也不过数百年之龄便驾鹤西去了,这数百年之龄也是道教典籍上所记载的最长寿之人。佛门参禅成佛一说,倒是所有佛门弟子都深信不疑,毕竟他们所信仰的不就是一尊佛么,至于典籍上记载罗汉菩萨,都是成佛的后来弟子,只是称呼不同而已。三教之中的儒家倒是最务实,不讲鬼神,不说奇异,只是专心著书修学,为世间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儒家更是风流之士层出不穷,倒是留下不少佳话,世间学术流派不少,为何只有儒家周夫子被尊为圣人?原因无他,一个传承而已。儒家读书人传承这些年,不论是数量还是底蕴,都不是其他学派能够比得上的。 这日黄昏后,叶如晦和难心老和尚在禅房内共进晚餐,难心老和尚吃得清淡,一碗粥,一个馒头便算作晚餐。叶如晦几嘴咽下一个馒头,喝了口粥之后,有些打趣的说道:“难心师父倒是和道家的真人一般,皆是如此清淡养生。” 老和尚放下木筷,用布条擦了擦嘴角。满是皱纹的眼角一笑起来,便更是显得老迈。 “施主此言便是将佛道混为一谈了,不过其实老僧还是对道家养生之法颇为感兴趣的,实在是因为已然如此年迈,再不想法子多活几年,如何才能读完这世间许多书?” 叶如晦忍俊不禁,绕是和这老和尚不是第一天坐而闲谈了,但听到老和尚这番话,倒还是有些意外,老和尚不喜欢打机锋,也不喜欢说佛语,反而是讲道理都讲的朴实平淡,没有半点佛门高僧的样子。 叶如晦想了想,忽然轻声道:“先生也是有这个想法,生平只为读书,只可惜读书人的身子终究比不得其他人,几十载寒暑之后,便日薄西山了,倒是我师叔,守着全天下最大的一座藏书阁,反而是越读越有精神。” 老和尚双手合十,感慨道:“早觉得施主有如此渊博学识必有名师指导,现在听施主说起,倒是让老僧神往,想见见这两位不凡之人。” 叶如晦仅仅是笑了笑了,并不多言。 老和尚转过头,忽然开口说道:“一年一度的礼佛大会定在三日后,这几日寺里上下已经在准备了,若是施主到时候有空,也可以来听听看,听了老僧的一家之言,施主不妨听听这东越各大小寺庙高僧的佛语,或许对施主有些帮助。” 叶如晦笑了笑,起身答谢道:“那便多谢难心师父好意了。” 难心老和尚起身,转身出门,不过出门之前却是回头说道:“白马寺实在是经不起再一次大难了。” 叶如晦轻声道:“晚辈知晓的。” 难心离去,禅房里便又只剩下叶如晦一个人,叶如晦百无聊赖,又一个人把怀里的指剑十二式拿出来参悟,不过才半盏茶的时间,房门又被人推开,了悟进来收拾碗筷,看到叶如晦,仍旧是微微一笑,不多说话。 叶如晦站起来,看着了悟将东西收拾完毕,这才开口问道:“了悟师父,寺里可曾有剑?” 了悟摇摇头,“武僧院里倒是有不少兵刃,但唯独就是没有剑。” 叶如晦有些失望,但还是轻声道:“叨扰师父了。” 不过临出门的时候,了悟倒是给叶如晦带来一个消息,而这个消息的确让叶如晦来了些精神。 无意僧人回来了。 而且带来了不少菩提寺的僧人,其中一位,是不与,那个曾远去佛国的僧人。 (本章完) . 正文 第247章 一本正经 不与亲临白马寺,造成的轰动丝毫不小,白马寺上下都有些震惊,甚至有不少僧人放下手中功课,候在寺门口,想一睹这个曾经远去佛国的年轻僧人真容,世间传说不与长得眉清目秀,若要是不是出家人,定要让世间大多数女子都要为之癫狂,更有甚者传言,这位禅宗最优秀的年轻弟子之所以不踏足第五境,只是为了一股作气直接进入第六境去,传言真假难辨,但若是此时此地不与站在此处,见到不与的僧人怎能不感慨万千。 不过不与还是令白马寺的众僧人失望了,只穿了一双草鞋的不与带着小沙弥无语从偏门入寺,一路急行,不多时便将白马寺走了大半,寺中僧人大多候在正门,倒是没几个人注意到不与和无语两个大小和尚。穿了一双草鞋的不与不管怎么看都要比只穿了一双草鞋的小沙弥寒酸太多,此刻走在路上,小沙弥更是神采奕奕,一点都不似不与那般面容死板。 穿过一方大殿,小沙弥忽然停下,喊了喊自己的师叔,一脸认真的说道:“不与师叔,你有没有现一件事情?” 不与停下脚步,点了点头,说道:“现了。” 小沙弥低下头,去看地上的青石砖,抬头失落道:“我原来以为远去过佛国的不与师叔会什么都懂,原来也会迷路。” 不与干脆在走过几遍的大殿台阶上坐下,平淡道:“老方丈博览群书不也连霜打之后的茄子才好吃也不知道,我虽然远去过佛国,但世间之事,我也不是一一知晓。” 眼看着师叔又要开口对他讲道理,小沙弥就是一阵头大,在寺中他就是最讨厌听不与师叔讲道理,老方丈虽然有时候也讲,但讲得不多,也讲得浅显,哪像师叔这样,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若是不打断他,他能一直讲到天明的都不停歇。原以为是怎么都逃不过这顿道理了,却不曾想不与忽然闭口,不再说话。 对师叔的反常异常上心的小沙弥靠近不与坐下,转头看着不与,小心翼翼问道:“师叔,是想佛国的女菩萨了?” 不与一脸无奈,对于这个老方丈都没办法的小沙弥,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若是一般弟子,不与板着脸训斥一翻就是了,可无语这个小沙弥生来便不是一般人,且不说能够与老鼠对话了,就算平日里寺中僧人需要修行的佛法,这个小沙弥都有不同的见解,有时候甚至老方丈都有些疑惑的佛法,这小和尚不经意一语,便让老方丈茅塞顿开。加之这个小沙弥年龄又小,因此不管菩提寺里的大大小小僧人,都对这小沙弥异常宠溺。不与也清楚,菩提寺的未来,其实是在这小沙弥身上的,只是以现在东越佛门的处境,这个担子仿佛有些重了,想到这里,不与转头,目光里有些温柔。 这个小沙弥,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小沙弥不经意间看到不与的眼神,忽然一阵恶寒,低头认命道:“师叔你有什么吩咐就直接开口,不要这么看着我。” 不与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微笑道:“如此甚好,等你我找到禅房,便抄一遍大悲咒。” 小沙弥扯了扯嘴角,心如死灰。 感觉心情有些不错的不与起身,要继续去找禅房,认命的小沙弥满腹牢骚,却对着自己师叔不敢说出来,也只能跟着师叔继续走。 两个人走了不少冤枉路才总算误打误撞走到了藏经阁门前,小沙弥心思活络,不等师叔说话,一步便跨进藏经阁内,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个枯坐的老僧人。 老僧人眼神浑浊,加之此刻藏经阁里光线不明,也就是没有认出走进来的竟然不是寺里的僧人,只当是个闲不住的小和尚跑来藏经阁躲避要上的早课,不过也没有火,只是温和的说道:“若是一两天早课不上倒是无碍,可要是天天都不去,可要挨戒律院的鞭子了,那几个老和尚,性子可没我这么温和。” 小沙弥双手合十,也没说破,只是轻声回答道:“其实天天不上早课,也无大碍,参禅非是听师傅讲课是参禅,看山是参禅,看水也是参禅。就连吃饭也可是参禅。” 老僧人哦了一声,努力睁开这浑浊的双眼,慈祥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这是谁的弟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慧根。” 不过等老僧人睁开眼睛看清楚之后,又失落的摇摇头,嘴里念叨着,怪不得,怪不得。 小沙弥转回头看了看自己师叔,又转回头来看着老僧人,这才笑嘻嘻的说道:“都一样的。” 一老一少在打机锋,若是旁人在此,定然是听不懂的,但好在不与也不是蠢人,倒也理解的清清楚楚。 老僧人转过头,看着这小沙弥,笑问道:“菩提寺来的?” 小沙弥点点头。 老僧人点点头,说道:“倒是应该是如此。” 小沙弥视线在藏经阁转了一圈,这才不好意思说道:“老师傅,小僧和师叔没找到安排的禅房,在寺里转悠了半天了。” 老僧人笑了笑,倒是好久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小沙弥了。 给小沙弥指明了路,老僧人反倒是拉着小沙弥不让他走,从一处偏僻书架里最里面拿出一部沾满灰尘的经书,吹了吹灰,让伸过头来打量的小沙弥狠狠呛了一口。 老僧人把这本经书递给小沙弥,轻声道:“这本佛经放在这里不少时候了,是孤本,寺里没人看得懂,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来翻了,要不你拿去看看?” 一部孤本佛经的珍贵,自然不可言说,特别是白马寺里所藏的,便更是珍贵,全寺僧人都看不懂的佛经,老僧人既然还拿出来给小沙弥看,便更是体现出他的重视 小沙弥接过佛经,也不客气,只是扰了扰头,笑着说道:“走的时候小僧会还回来的。” 老僧人摆摆手,“要是看得懂,还不还就不重要了。” (本章完) . 正文 第248章 佛语佛像 老僧人洒脱,倒是让小沙弥不好意思了,不过他正准备说话,便看见老僧人微微一笑,然后开始闭目养神了。 下逐客令了。 小沙弥无奈,抱着佛经和不与离去,不过期间仍旧是不怎么安静,不与淡然相对,丝毫不理会这小沙弥。 没了兴致的小沙弥开始在边走边翻看这本佛经,不过才看过片刻便入了神,脚步不自觉的放慢了些,最开始还偶尔抬头,现在已经头都不抬了。 不与知道这个孩子的性子,只得让他牵着自己的衣角前行,小沙弥手里不闲,要翻书,自然没有理会不与的话,不与无奈一笑,反倒是想出个法子,自己在身后按着小沙弥的光头前行,小沙弥低头不理会,被自己师叔几乎是推着前行,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头自顾自看书。 两人走了片刻,不与忽然想起当日自己曾远去佛国时在路途上见到的两个老农,同是务农,两人一人悠然自得,一人面无表情,甚是奇怪。 那个时候的不与正苦苦徘徊在第四境边缘,见此场景的不与停步请教,两位老农分别给出来了自己的回答,让不与有所感悟,当即在田埂上坐而悟道,一举突破第三境,踏足第四境。不与虽然不知道佛门所讲的立地成佛究竟是何境界,但这一悟,确实让不与对于佛法精妙处又有感悟。 微微失神的不与正感叹世间做万事都艰辛,却听见砰的一声,猛然回神,只看见小沙弥跌坐在地上,脑门上有一淌红印,脸上却是一阵傻笑。不与抬头看去,原来不知不觉间撞上了一座佛塔,佛塔建造的精美考究,塔上浮雕也是美轮美奂。这让不与微微驻足,停步参拜。而小沙弥只是一味坐在地上傻笑,并不说话。 不与抬头之时却偏偏在远处看见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虽说是因为想及其他事情而失神,但这个读书人出现在他周围让他都没有察觉,这让不与皱了皱眉。 那个读书人现站在远处不动,只是盯着坐在地上的小沙弥呆,看起来也极为奇怪。 不与微微一愣,还是走过去主动和这个读书人打交道。 “这位施主可是白马寺的香客?” 那读书人微微一怔,自嘲道:“只是个囚客罢了。” “看师父面生,只怕不是寺内的僧人,难不成是菩提寺来的?” 不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小僧正是从菩提寺而来。” 读书人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倒是不与,仔细看了看这读书人,忽然开口说道:“施主好像一个人。” 读书人面色温和,转头笑道:“谁?” 不与一字一句,轻声道:“叶长亭。” 读书人皱了皱眉,有些感慨的说道:“何以见得?” 不与很认真的看着这个读书人,轻声道:“施主身上有股剑气,凌厉的像要刺破万物一般,斗胆一问,施主可是在豢养剑意?” 那读书人微微失神,答非所问,“你是不与?” 不与回话,自然说道:“你是叶如晦。” 前一句话是问,后一句话是在说。 不与往前走几步,微微张口说道:“叶施主气机雄浑,很明显是已达第三境大圆满境界,如此境界,潜心参悟,十年以内便可水到渠成自成第四境,这阳关大道不走,为何要走这羊肠小道?以豢养剑意为途,待胸中剑意达到顶峰,一举冲破桎梏?” 叶如晦点点头,轻声道:“不与师父见识高远,如晦这点微末把戏都能明察秋毫,实在是让人不佩服都不行啊。只是天下武夫无数,所修功法也不尽相同,不与师父为何一口咬定在下这是羊肠小道,不是阳关大道?” 不与微微叹气,低声道:“不与一家之言,只是希望叶施主警醒,至于叶施主如何选择,不与自难相扰,不过不与仍旧有一事想请教叶施主。” 叶如晦微微皱眉,对于这个天机阁榜单上的当世俊秀既无半点畏惧,更别说自愧不如的心思了。柳青他都见过,更何况是不与。 不与两步走到叶如晦对面,轻声问道:“叶施主可知叶长亭为何要一剑毁去这白马寺百年基业?” 叶如晦觉得有些恼火,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这不与师父怕是问错人了,如晦不知道。” 不与低头沉思,不一语。 有些聪明人犯傻起来,谁都说不通,更想不透,现在的不与便是如此,此刻不知为何陷入沉思。 叶如晦打定心思不去理会,缓缓擦肩而过,来到无语小沙弥身旁也只是停步片刻,便是准备返回自己小院里,只不过等他走过这小沙弥身旁才不过片刻,这小沙弥便停止傻笑,而是满是疑惑的说了句,“怎么好像耳边有人在说佛语呢?” 小沙弥说这句,声音本来就是微不可闻,却偏偏让叶如晦听得真切。 叶如晦转过头来,看着小沙弥,心中风起云涌,前些日子他还和了悟开玩笑说没人能在佛塔处听得到佛语,了悟为了当时不好意思的说可能是佛写错了,可这过了好些天,当真有和尚听到了佛语? 而且是个菩提寺的小和尚? 转过头来的叶如晦正色问道:“敢问小师父法号。” 一向不正经的小沙弥难得正经了一次,双手合十,回答道:“小僧菩提寺无语。” 咋一听到这个法号的叶如晦有些苦笑不得,只是看着小和尚打趣道:“那小师父寺中是否还有无言这类法号?” 小沙弥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确实寺中有无言师叔。” 叶如晦觉得有些荒诞,笑了笑,就要转身离开,却听到小沙弥惊讶道:“施主你看,有佛!” 叶如晦转头望去,只见天空之上的云层形成了一尊大佛,以慈悲相面对着世人。 如此骇人听闻的景象让叶如晦眉头禁锁,世间还真有佛不成。 不与面朝大佛叩,口中低呼阿弥陀佛。 反倒是那小沙弥见到这副景象,既不参拜,也不说话,只是傻笑。 (本章完) . 正文 第249章 不讲了 云层出现佛像可不是一件小事,很快白马寺里便已经传遍,众僧人涌出来,见过如此神迹,大多数都是跪地叩,甚至还有些老和尚自肺腑的老泪纵横,修行数十载,第一次看见心中的佛显灵,能不激动么? 倒是小沙弥一个人对着佛像傻笑就显得格格不入了,不过也好在众多僧人此刻心思都放在云层之上的佛像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小沙弥的奇异之举。 叶如晦不信佛,因此只在短暂惊讶之后便收回视线,反而是把视线投向那个小沙弥。 世间教派其实有颇多相似之处,大多编造或神话教内人物,就比如道家祖师李耳,先后被道家称为上清天师,福禄上使。千百年来,光是尊称都有数十个。而佛门更是直接,一句成佛便把佛的地位拔高到无以复加的地位。这不仅能够聚集颇多信众,更能让门下弟子深信不疑,故而千百年来这些教派传承不断,反而是越香火鼎盛。 叶如晦因为屈陵先生的教导,对于儒家周夫子也仅仅是只有钦佩和叹服之外,并无其他过甚的想法,圣人无名也终究是人,周夫子虽说见解学识俱是世间无双,但仍有瑕疵之处,但从他周游列国想要入朝为官一点来看,就知道周夫子还是免不了有些功利之心,不过后辈儒家子弟大多在陈述这件事的时候,避重就轻,只说周夫子有兼济天下的心胸而已。 屈陵讲课从来不避讳这类事情,无论是当年在书院教习还是在后来在洛城给叶如晦传道解惑,皆是据实相告,这让屈陵在陵安有个疯儒的名头,却偏偏在洛城,他唯一的学生叶如晦对自己的先生,一直以来都是自内心的崇敬。 不过每每想起屈陵,叶如晦心里总有微微失落的感觉。 佛像持续约摸半个时辰才逐渐散去,由佛身到佛头,显得极有章法,等到云层之中只剩下一只佛头的时候,小沙弥才停止傻笑,反而是专心致志的打量着那颗尚未消失的佛头。 小沙弥歪着头,总觉得这颗佛头有些奇怪,以慈悲相面对着世人的佛头自然不可能说话,小沙弥也想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倒是叶如晦一针见血,轻声说道:“到底只是个面悲而已。” 佛头总算消失,一众僧人仍旧还有些跪地不起,倒是不与站起身来,看着还趴着的众人,眼中意味不明。 许多天不见踪影的无意僧人总算露面,脚踩草鞋的无意僧人从小院外走进来,一两步就走到不与身前,不与躬身算是表达了礼数,无意僧人走到叶如晦身上,轻声说道:“贫僧来向施主告罪了。” 叶如晦面无表情,平静道:“大师何罪之有?若是如晦站在大师角度考虑,只怕是过犹不及,没有当场杀了叶如晦已是仁慈之举。” 叶如晦确实能够理解无意僧人这番举动的用意,可理解归理解,叶如晦对此并不能说是心无芥蒂,相反,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比叶如晦反应更为激烈。 无意僧人叹了口气,低声道:“到底施主还是心存芥蒂了。” 叶如晦对无意僧人这种不知道活了多少时日的老怪物说的话都不尽信,越是平易近人便越不好惹。 只是微微停顿之后,便又张口问道:“无意大师准备如此处置如晦?” 无意僧人无奈苦笑,走近两步,这才说道:“还要麻烦施主在寺里待上几天,若是礼佛大会过后叶长亭还没来,贫僧自然让施主离去,武僧院里的经书也让施主随意阅览。” 这句话才说出来,不仅让寺中众多僧人一惊,就连不与都微微皱了皱眉头。 天下武学繁多,可不是门门都有气魄让其他人随意翻阅自己门内秘籍的,更何况是白马寺这等在东越地位仅此于菩提寺的古刹。 叶如晦全不在意无意僧人说的这诱人允诺,他一身所学驳杂,汤槐安的刀,叶长亭和李青莲的剑道感悟,无名老人的指剑十二式,至今都还没有能融会贯通,要是在加之佛门武学,只怕是更难了。 打定主意不在去理会这个老和尚的叶如晦,转过身,面无表情的踏出小院,甚至没有和无意僧人道别。 同道之情,在此时此刻已然消失殆尽。 无意僧人眼神复杂,终究是没有说话。 倒是一直在旁的小沙弥嬉笑道:“师叔祖,你动嗔念了。” 无意僧人转头看着小沙弥,摇头苦笑,“一辈子没做过这等事情,到头来却弄得个晚节不保,你说嗔不嗔?” 小沙弥一本正经的摇摇头,“非也,师叔祖错了。” 无意僧人一顿,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小沙弥似乎天生有种特别的触觉,知道无意僧人不想再说这件事,他只是扬了扬手中的这本佛经,便也是踏出这方小院。 院中僧人离去大半,倒是藏经阁的难心老和尚留了下来,颤颤巍巍走到无意僧人身旁,行过礼之后,才开口说道:“白马寺比不过菩提寺是有原因的,不说不与,单看这小沙弥,白马寺里就没人比得上。” 无意僧人平静道:“这就是你把那本经书送给他的原因?” 老和尚呵呵一笑,“我时日无多,在闭眼之前遇到这个小沙弥,怎么算都是缘分,白马寺既然无人能够参透,让给菩提寺又如何。难不成天下佛门不是一家了?” 无意僧人冷淡开口,“天下佛门是一家,但不见得什么都要给菩提寺。你这个性子就是为什么不让你做这白马寺方丈的原因。” 这句话其实牵扯出当年白马寺的一桩旧事,只不过时间太过于久远,老和尚早已看谈,因此也不去说。只是摇摇头,轻声呢喃道:“那不得要少读多少佛经去了。” 无意僧人怒其不争,斥道:“榆木脑袋。” 老和尚摆摆手,缓步离去,这次真的是什么都不去说了,他要说的,这辈子已经讲得不少了,现在讲不动了,也不想讲了。 (本章完) . 正文 第250章 山雨来了 东越安然无事,朝野上下也没有什么大的波动,可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楚陵安从今日清晨起,朝野上下就不得安宁。 送信的木鸟正是清晨飞入陵安的,这次这只工部制造的木鸟和一般木鸟不同,木鸟的脚上被涂满了朱漆,而这只木鸟不偏不倚,正好飞入的是兵部大堂。 木鸟非紧急事务不得启用,若是再加上涂上朱漆飞入兵部,便是一件足以震惊朝野的大事。 这是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收到木鸟的兵部衙役容不得半点耽误,只是瞟了一眼木鸟脚上的朱漆,便面色白,顾不得什么,急忙取下纸条,不理会看守的衙役,跌跌撞撞的闯进偏房,隐约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正在喝茶,顾不得其他的衙役急忙喊道:“大人,朱漆木鸟!” 主管此事的兵部参曹,甚至来不及想什么,光是听到朱漆木鸟四个字,便如遭雷击,手中茶杯一扔,一撩官袍,从桌后翻过,一把抢过纸条,急急忙忙往兵部正堂跑去,这份度,比平时不知道要快好几十倍。 来不及问来不及想更来不及想的兵部参曹此刻唯一的想法便是将手中的纸条交给尚书大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法。 朱漆木鸟往兵部,这是大楚自当年春秋乱战之后例,若是误了军情,不说其他,便只有诛九族一条路,绝无例外。 兵部尚书王同现紧握纸条紧急进宫,才散朝不久的他坐在马车里的他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担忧还是兴奋,总之是停不下来。 纸条上寥寥数字,却意简言赅。 “南唐犯边,十万。” 王同现甚至可以预见,就在他离开兵部衙门这段时间,兵部衙门定然又续续收到不少加急快报,他还甚至可以预见,当自己手里这张送到宫里之后,整个陵安会有些什么动荡。 出身于靖南边军的王同现丝毫不畏惧南唐,甚至有可能他宁愿辞去尚书一职,甘愿去做靖南边军的一个校尉,可毕竟是当了这些年的兵部一把手,王同现知道轻重,因此第一时间的选择,则是直赴皇宫。 皇城近在眼前,守卫禁军已然见到他的车架,只不过见到王同现没有让马车停下的意思,宫门前的一位禁军头目正准备开口,便大老远看见王同现从车厢里伸出脑袋,大声喊道:“我是兵部尚书王同现,携带八百里加急军报入宫面圣!” 宫门大开,再无阻拦。 王同现的马车一路急行,直入皇宫深处,直奔御书房。 直到王同现走进御书房,兵部衙门便收到了第二份军报,内容很简单,也是寥寥数字。 “南唐大军直抵靖南关,一百八十里。” 第三份军报还未到陵安,陵安各处黄紫公卿大臣府邸便都收到消息,朝会才散,一众大臣便再度穿上官袍再入皇宫。 甚至还在陵安的数位王侯都收到了消息,纷纷入宫。 皇宫各处的太监宫女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众大臣猝然而返,全都急迫的往议事大殿而去,甚至路途上都面无表情。 宰辅大人在前脚踏入疏谏阁后脚就被急召入宫,来不及歇口气的宰辅大人急匆匆赶到殿内,却是现几乎朝堂之上所有肱股大臣都在殿内,就连请了事假的两位吏部员外郎此刻也是在此,宰辅大人入列站好。 皇帝陛下挥挥手。 身旁的大殿太监扯着声音喊道:“点卯!” 宰辅大人一扫身后官员,高声道:“疏谏阁官员六位,均到!” “三省合计十八位官员,均到!” “六部共计三十位官员,均到!” “其余百官二十三位,均到!” “陵安王侯,除冠军侯,均到!” 皇帝陛下站起身,扫视了一遍在场群臣,面无表情,平静道:“诸位爱卿,可知朕为何急召?” 宰辅大人微眯着眼,仍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几位王侯将目光投向王同现,王同现头皮麻,也只能无奈轻微摇头。 倒是其他几位尚书大人,互相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知两个字。 皇帝陛下缓缓走下阶梯,来到宰辅大人身旁,转身对着群臣冷声道:“南唐挥军十万,犯我靖南!” 很意外,这样一个足以震惊大楚的消息从皇帝陛下嘴里说出之后,大殿里的群臣鸦雀无声,甚至没有一点杂音,片刻之后,朝堂便如同炸了锅一般,充斥着各种声音,不过大多是怒斥南唐胆大包天的。 其他时候早该暴跳如雷的兵部官员此刻却越的安静,几位官员四目相对,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之意,大楚可是好久没有大战事了。 不等皇帝陛下开口,兵部员外郎郑成一步踏出,高声道:“启奏陛下,南唐挥军十万犯我靖南,但我靖南边军在靖南仍旧有八万余众,皆是精悍步卒,又有靖南侯亲自坐镇,想来应该可以应对,陛下大可放心。” 皇帝陛下微微点头,王朝三大边军中,靖南边军战力仅次于镇北边军,面对南唐弱旅,是绝对有胜算的。 倒是王同现想的周全,微微思索之后,便开口说道:“兵部已将急报由木鸟往北境和东境,让边军早作准备。” 皇帝陛下点点头,赞许道:“尚书大人当真是肱股之臣。” 一向都是最后表意见的宰辅大人破天荒一步走出,开口说道:“南唐断然不会无故犯楚,既然犯楚,自然不会如此轻率,十万大军,若是破不了我靖南关,意义何在?” 先是慌了神,后来又安定下来的群臣听到这句话瞬间来了感到一阵背寒。宰辅大人三言两语就把他们都忽略的事情说了出来,实在让人放不心来。 而宰辅大人一针见血,倒是让王同现微微汗颜,连带着看宰辅大人眼里也多了几分钦佩。 王同现一怔,立马给出解决方案,“抽调靖南州和附近两州的州兵赶赴靖南关,由靖南侯统帅。” 皇帝陛下问道:“有多少人?” 王同现想都不想,直接开口说道:“八万人。” 皇帝陛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看了看宰辅大人,后者微微点头,皇帝陛下这才说道:“拟旨。” 王同现张了张嘴,还是犹豫问道:“若是靖南边军击退南唐军,是否南下进入南唐境内,是否直捣江宁?” 皇帝陛下转过身,大手一挥,皇袍飘摇。 “马踏南唐!” (本章完) . 正文 第251章 书上说杏花开了 陵安又在下雨了。 这个时节的陵安虽说多雨,但像今年一般这多雨水,却实在是有些罕见。 陵安城外的农夫或许是不怎么希望见到下雨,毕竟一下雨,便意味着一天便不能劳作。 朝廷从来不会遮掩任何应该告诉百姓的军国大事,因此在第二次朝会散了之后,陵安衙门便派人在城中各处张贴出了这个消息,更有无数驿卒从四个城门纵马而出,要将这个消息传到大楚各处州郡,不过半日,整个陵安百姓几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虽说都有些震惊,但没人惊慌,不是因为他们能够想到南唐会侵犯大楚,反而是很少有百姓能够料到一直和大楚井水不犯河水的南唐会伐楚,但之所以没有惊慌,也只是因为一个原因。 朝廷没有布征兵令。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这意味着这一次的战事,经过庙堂上那帮军国重臣谋划以后,远远没有达到让大楚担忧的地步。 以往任何一次战事,但凡是没有颁布征兵令的,大楚都取得了胜利,就算最近的那一次春秋乱战,也仍旧是大楚笑到了最后。 因此陵安百姓除了对这件事有些震惊和对南唐有些憎恶以外,其余心思便真的没有多少了。 这便是楚人的性子,千百年未变。 陵安小雨,街上行人更是稀少,除去不多的担着些小玩意沿街叫卖的小贩,陵安一条条街道便只能听见雨滴打在瓦片上的声音。 因为下雨,原打算出门的院长大人并没有出门,想了想,转身往藏书阁去,便又打算在藏书阁看一天书了。 藏书阁学子不少,但大多都是埋头看书,对于院长大人踏入藏书阁,除去零散几个学子,其余大多学子都没有现他。院长大人摆摆手,示意几个学子不要出声,便径直上了二楼,二楼的书大多是些闲杂书籍,书院的学子没几个人喜欢,因此人一直不多。 到了二楼的院长大人却原以为不会有人,却在最里面的一排旧书架旁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的老人。 院长大人躬身行礼恭敬道:“学生见过老师。” 整个世间唯一能让院长大人如此礼待的那个无名老人合上正在翻看的那本书,恼怒道:“只有你那小师弟最顽劣,敢随意在这些书上作批注,死了也让人不得安宁。” 院长大人动了动嘴唇,低声道:“老师。” 无名老人摇摇头,挥手凭空抽出书架里的另外一本书,是一本志怪传记,上面仍旧是有某人的批注,不过这次的批注和书本身无关,只是一段打趣的话。 “翻到书的是谁?肯定是老师,师兄才没这么无聊的看这类鬼神传记,不过老师也挺无聊的。” 院长大人忍俊不禁,不过碍于老师在旁,片刻之后便忍着不笑,不过忍得很辛苦。 老人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院长大人,轻声说道:“我这一生也只收了三个学生,你性子温和些,因此我教你的多是些儒家学识,原本为师以为少了,不过你这些年在藏书阁看了不少书,学到不少,倒也正好。高深心智罕见,为人正气,又立志要做大楚的肱股之臣,于是为师便教他法家学识、王霸之术、纵横之学。他倒也学的不错,都很精通。只是你那小师弟最聪明,却又什么都不想去做,让为师不知道教什么,到最后却是把什么都教给了他,为师原以为,以你小师弟才智,怎么也是宰辅之材,却是没想到他居然这辈子连小吏都没做过。不过也是你小师弟过于离经叛道,才让他在陵安没有立足之地,这才远赴洛城,他信里说洛城比大楚任何一个地方都好,让为师都有些神往,只是可惜为师没去过洛城。” 院长大人轻声询问道:“那老师是要去一趟洛城么?” 老人有些气恼的说道:“我一把年纪了,出门走太远不合适,再说高深那小子这些时日在变法,肯定很有些问题要来问我,我若是走了,他去问谁?” 院长大人很不以为然,自从高深提出变法到现在什么时候来问过你老人家? 只怕是你老人家想的有些多了。 院长大人把散乱的思绪收回来,感慨道:“小师弟把如晦送到陵安,只怕就是为了让这孩子完成老师的心愿。” 老人沉默片刻,一招手,把书放回书架,平静道:“不是,你小师弟的想法,就是为师都想不透,你能想透?就从他让严明见入陵安这件事便可以看出来。” 院长大人不说话,自己这个小师弟心智极高,他所做的事,若不想让旁人猜透,旁人便怎么也猜不透。 老人脸色不变,淡然说道:“叶长亭既然是如晦的叔叔,如晦的未来便更难以捉摸了。叶长亭这个后生天资胜过李青莲,我在他身上看不到因果,成就当比李青莲更高才对,如晦有这样的叔叔,又有你小师弟对他的寄望,成就小不了。因此我也就不插手了。” 院长大人哦了一声,犹豫问道:“那老师为什么要让如晦去东越?” 老人气极而笑,“这是我的意思么,这是你小师弟的意思!” 越觉得这个学生不聪明的老人拂袖而去,只留下院长大人站在原地苦笑。 不过在老人离去之后,院长大人才在那排书架里抽出一本封面已经泛黄的书,翻开第一页,某人的字随意的写在底角。 院长大人轻声念出来,满是缅怀。 “师兄,城外的杏花开了!” 读完之后,院长大人默默无语,心里感觉极苦。 这一日,陵安小雨,院长大人雨中撑伞外出,在城外一片杏林驻足,时至深秋,哪里还有杏花?院长大人站在杏林前,视线穿过整片杏林,真的在一根不是很高的杏树上看到了一朵开得正盛的杏花,院长大人老泪纵横,喃喃道:“杏花真的开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52章 靖南靖南 不同于陵安百姓对于南唐大军挥军伐楚这个消息的淡然,靖南关城头上驻扎的军卒这两天,越紧张。 南境已逾二十年没有过战事,因此城头上这帮士卒没有任何一个人经历过战事,虽说大大小小的演练不少,但毕竟和真正的战事仍有区别,因此他们很紧张。 但是没有人惧怕,大楚靖南边军成军以来,败过吗? 没有! 正是如此,才没有人惧怕,因为一支未曾输过的军队是不会怕的。 城头上有不少军隼盘旋,各类强弩已然搭建完毕,守城军卒面无表情,有一股黑云压城的冷冽气息。熟悉行军布阵的军中将领们心中清楚,若是一旦开战,己方一定会据城而守,将伤亡降到最低,要是没到胜券在握的时候,是不会贸然出城的,但他们其实更希望能够出城去和南唐大军一战,毕竟南境二十年没有过战事,任谁都觉得会无趣。 南唐大军最快也要两日才到城下,但城头军卒们并不敢放松警惕,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基于一个作为军卒的本能,作为大楚的靖南边军,他们身上肩负着的,不仅仅是家国,还有边军的荣耀。 靖南侯三日前已从靖南州赶到此处,若无意外,战事结束之前,靖南侯是不会离开这个地方的。 战于国门之外,这是大楚军方一向的行事准则,靖南关里是国境内,关外是国境之外,因此靖南关就是国门,既然如此,这场战争的战场不会在其他地方,只会是在靖南关。 南境多丘陵,骑军在此没有多大作用,因此靖南边军内多是步卒,天下第一步卒。 城头一阵骚动,守关军卒寻声望去,只见一袭淡青色侯服。 靖南侯亲临城头! 负手走在城楼之上的靖南侯不去说话,只是胸中感慨万千,大楚多年没有战事,除去北境的不大不小的几场战事,其余两境更是平静的让人烦闷,这次南境战事再起,不出意外,他将是最大收益者,若是打赢这场不难的仗,到时候军功自然少不了。大楚军侯之中,天军侯才被削去了爵位,或许这是他的机会。 想到这里,靖南侯眉头舒展,心里只盼望这场仗快些打起来。 城头下,有一队斥侯缓缓牵马入城,不过原来是十人一队的斥候队伍,只有六人在走,其余四人则是被绑在马背上,看样子,已经没了气息。 两军对垒之前,往往便是两方斥候的厮杀,不断派出斥候的两方既然想得到对方的布防情况,便避免不了互相遇见的情况,这支斥候在远去数十里的一处山林里也正好遇见了对方的一队斥候,领队的斥候队长不用多说,两队斥候在山林便开始互相厮杀,没有多余废话,只是在选择生死的两方很快便结束战斗,南唐一方全队覆没,大楚这方战死四人。从军多年的斥候队长制止了麾下斥候想继续前行的想法,反而是下令撤退,因此才有了刚刚入城的一幕。 队长叫李伍,是一位从军多年的老卒,很清楚军中的程序,因此入城之后便先到斥候营中报道,统计军功的是一个老主薄,大楚军伍在军功这一块上管理的极严,要是有人虚报军功,查出之后不仅是直接斩,就连子子孙孙都再没有从军资格,登记军功的主薄亦是同罪。因此老主薄在反复验证老队长这一队所杀的十个南唐斥候之事不假之后,才缓缓开口问道:“何人杀敌几许?” 原本一人便杀敌五人的李伍平静回道:“队中每人一人。” 老主薄头也不抬,在军功薄上记录下来,这才开口说道:“阵亡四人军功算作抚恤金里,自会有人把抚恤金送到那四人家中。” 李伍不说话,他极为熟悉军中规矩,丝毫不担心抚恤金会被私吞,这一点,大楚军伍管的还要严些。带着身后五人出军帐,走过不少军帐,才钻进一处军帐里。 进到军帐之中李伍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水,这才看着几个年轻斥候轻声感慨道:“是不是有些怨我没有继续前行去捞更大的军功?” 五人之中,有个脸上满是血污的斥候一屁股坐下,转过头不去看李伍。 他叫贾鸿宇,是淮州那边的富家子弟,只是生性顽劣,被自己老爹狠下心打了一顿之后,送到了军中,原以为这孩子也就是当个普通州兵,磨砺几年以后便可以退出来好好管理家里的生意,可未曾想到,进了军营的贾鸿宇硬生生通过了靖南边军的考核,更是被选作斥候。这遭遇南唐斥候,除去李伍以外,就属他杀的南唐斥候最多,足足三个。 不过对于自己队长不继续前行,他感到很意外,因此此刻对自己的队长很有意见。 李伍轻声说道:“你们才当斥候几年?有我看的年头长,我让你们退自然是有所考虑。” 贾鸿宇嘲讽道:“只怕是在考虑自己的性命罢了。” 李伍也不生气,他带过的斥候不少,一波又一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见过脾气比贾鸿宇还要臭的,只是贾鸿宇这几个人最幸运,正赶上战事,这可不是平时的剿匪,而确确实实是两国战事,动辄便要死成千上万的人。 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便说道:“若是继续前行,再碰到一队南唐斥候便是必死无疑。” 贾鸿宇冷笑道:“死便死,难道你忘了从军的时候的誓?况且出来打仗不死人不叫打仗!” 李伍沉声道:“我们是斥候,职责比普通军卒更重,死便死,死就这么容易?” 贾鸿宇转过头去,不说话。 李伍情绪有些激动,“大军开战,要死人,正常,要是等真有一天,让你我这些斥候真的去阵前拼杀,这不正常!掉脑袋难么,不难,你看看死的那四个人,很简单,死就死了。难的是活着,仗要打赢不容易,要守着这片土地不让敌人践踏,不容易,什么容易,最容易的就是死!” 贾鸿宇有些难受,只是硬撑着不说话。 (本章完) . 正文 第253章 菩提子 白马寺的来由传说不多,天下普遍认为便是菩提寺高僧远去佛国求经归来,驮经的白马在如今白马寺的范围内休息了片刻,东越皇帝才派人将此地修建寺庙,便称为白马寺。 这段传说不似其他野史记传般无迹可寻,反倒是有理有据。加之菩提寺僧人从未出来对此事表过态,世人也就以为是事实便是如此了。 礼佛大会,向来是东越佛门盛事,本来这种盛会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位居天下四大宗门之一的禅宗主持,不过可惜的是,菩提寺坐落于深山老林之中,一来往来不便,二来便是菩提寺内的僧人大多淡泊名利,一心修禅,对于这等盛会竟然也都没有兴趣,因此退而求其次,资历深厚的白马寺便成了选,加之白马寺历任住持都是德高望重的佛门高僧,礼佛大会由白马寺主持倒也无人有所异议。前些年佛门鼎盛时,不仅东越佛门前来参加礼佛大会的僧人多达数千人,就连东越皇室都会派人前来参加,虽说这些年头佛门有所衰落,但白马寺住持仍旧是东越钦封的国师。 早在清晨,白马寺的众多僧人便忙碌起来,布置场地,清扫院落,一切井然有序。老住持破天荒换了一身崭新赤色袈裟,缓步往大雄宝殿而去。 袈裟和百衲衣不同,后者大多用来彰显僧人功德,而前者用途却大多是用于主持佛门众多盛会。老住持进到大雄宝殿之后,便在佛像前的一个蒲团上盘坐下来,开始敲击前面的木鱼。老住持敲击得极为章法,一长一短,如此反复。 大雄宝殿里诸多佛像都是新建,金箔尚在,加之之前寺内僧人擦拭,看起来同崭新无异。 了悟捧了一大把菩提子从大雄宝殿穿过,路遇僧人便分一颗,得此菩提子的僧人均双手合十,低声念一句阿弥陀佛。 捧了一大把菩提子的了悟走过大半个寺庙之后,手中菩提子也所剩许多,来到藏经阁,躬身递给老和尚一颗,老和尚摆摆手,轻声拒绝道:“留给寺中其他僧人,老了,用不着了。” 本来礼佛大会当日对寺中僧人送菩提子便是流传已久的习俗,虽说因为叶长亭一剑毁去白马寺这件事使得今年的礼佛大会迟了些日子,但此习俗并没有因此终止,为的便是敦促寺中僧人不受外物打扰,潜心修禅。不过老和尚拒绝也情有可原,他本来在寺中便已经地位不低,佛法精深,要此菩提子也无什么作用。 了悟微微低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之后转身离去。 老和尚不说话,只是缓缓关上藏经阁的门。对于今日礼佛大会,他是打定主意不参加了。连带着今日藏经阁都不开门了。 穿过藏经阁的了悟本想去给菩提寺的高僧送菩提子,却为了难,菩提子本寺只能给本寺僧人送,送给外寺僧人本就于理不合,可菩提寺众位高僧远道而来,好像不送又不通情理。想了半天,下定决心的了悟还是决定去给菩提寺的僧人送菩提子,来到菩提寺僧人所住的禅房前,了悟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不与,了悟行礼之后,不由得多看了看这位早已经名扬天下的菩提寺僧人,说明来意之后,不与请他进门,了悟进门之后给禅房里僧人都送了菩提子,唯独送给小沙弥无语的时候,失了失神。 小沙弥此刻正跪坐在桌前仔细研读一本佛经,了悟递给小沙弥菩提子的时候正好瞟了一眼小沙弥看的佛经,顿时心中一阵涟漪。 佛经不陌生,了悟看过,是藏经阁内那本孤本经书,他曾经翻开看过,只是连第一页都看不懂,问藏经阁的老和尚,老和尚也只是微微摇头,不作解释。 现在小沙弥在翻看,便让他有些意外,等看到小沙弥并不是只看到前面几页之后,而是已经翻看到中间,了悟便只剩下惊骇。 失魂落魄的了悟走出禅房,缓步离去,小沙弥这才把视线从佛经上移开,看向了悟的背影,小沙弥抬起头问不与,“师叔,他怎么了?” 不与摇头微笑,不准备说话,但或许是觉得这样有些故作高深,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兴许是他觉得你太聪明了。” 不与说完之后便觉得小沙弥不会相信,果不其然,小沙弥对此报以一个大大的白眼。 离开禅房之后的了悟此刻手里只剩下最后一颗菩提子,想了想,正准备自己收下的了悟忽然一顿,他想起来,寺中还有一个人没有收到。 …… …… 叶如晦其实不信佛,但他万万没想到,了悟会给他送来菩提子,礼佛大会的风俗他在一本名叫《佛事》的闲杂书籍上看过,因此对此菩提子的含义也算是并不陌生,此刻收到了悟送来菩提子,叶如晦难得双手合十,躬身回礼。 当然,他要是知道,这本来是了悟要留给自己的话,肯定不会要的。 了悟轻声询问道:“叶施主今日可要去大殿观看礼佛?到时候东越不少高僧都会到此,连菩提寺的一众高僧也在,算是一年难得的盛会。” 白马寺对叶如晦有愧,因此了悟声音不高,叶如晦只是勉强听得见。 叶如晦靠在门上,打趣道:“我都差点把那难空和尚打个半死,寺中不知道有多少僧人厌恶我得紧,只怕是没人愿意我去。” 了悟双手合十,轻声说道:“难空师叔早在数日前便被罚出寺去云游了,老住持也再三对小僧讲,叶施主是客人,万万不可怠慢了,想必其他寺中僧人也是如此想法。” 叶如晦点了点头,应承下来,问了一句,“可是在正午?” 了悟点头。 叶如晦开怀笑道:“那就去看看,不然也辜负了悟师父送的菩提子了。” 了悟露出微笑,看了看叶如晦,“哪里是叶施主不负菩提子,其实是了悟不敢负叶施主罢了。” 叶如晦听闻此言,若有所思。 (本章完) . 正文 第254章 我来和施主讲道理 白马寺上下忙碌,老住持也就亲自出大雄宝殿前往寺门口迎接诸多来访的僧人。 到底是钦封的国师,老住持站在寺门迎接众人,让众人都觉得心中一阵暖意,白马寺年年承办礼佛大会,可没有一年自持身价怠慢过他们,这怎么看,都不容易。 寺门口众僧人中有个年迈老僧,小跑两步,来到老住持面前,同样是身穿赤色袈裟,同样是老迈。老僧把住老住持的手,哈哈笑道:“你我又得一见了,不容易不容易。” 老住持也不挣脱这老僧,只是皱了眉头,佯怒道:“好歹也是一寺住持,当有所注意举止。” 老僧哈哈大笑,松开老住持的手,转而低声询问道:“我听说你把菩提寺的高僧都请来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老住持没有忙着回答,只是缓缓点头,解释道:“都是为了佛门。” 老僧点点头,“白马寺当为东越佛门楷模!” 老住持不多说话,领着老僧和一众僧人进寺去,众僧人都是东越上下大小寺庙方丈住持,再次都是监寺,地位不低,足足有百余人。 按照以往惯例,在正午的礼佛大会开始之前,这些寺庙的方丈住持会在大雄宝殿内有短暂的会晤,会晤内容大多是关于此次礼佛大会的流程,以及对于明年何寺承办礼佛大会,其实因为两者大家都清楚,流程每年大致相同,而礼佛大会每年也都是白马寺承办,因此这些年众多方丈住持会晤的内容大多便是闲聊而已。 老住持引着众僧在佛像前就坐之后,并不着急说话,而是面对着佛像三叩之后,这才转身对着众僧开口说道:“各位稍等片刻,菩提寺高僧马上就到。” 席间一片哗然,菩提寺不问世事世人皆知,当年第一次礼佛大会便想着请菩提寺主持,可这些常年隐居山林的佛门高僧对此全无兴趣,婉言谢绝之后便宣布闭寺清修,这让想做说客的东越佛门都没有任何办法。 到了第二年,白马寺想着去请菩提寺僧人来参加也行,可等到了寺门口,又得到一样的结果,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年,菩提寺仍旧如此,东越众僧人这才死心,虽说每年惯例都要给菩提寺出请柬,但对菩提寺是否来参加都已经不报希望了。 这次虽说有风言传闻说菩提寺会参加这次礼佛大会,但其实真正相信的不多,其中不乏有怀揣恶意者,只当是白马寺出的烟雾弹,毕竟白马寺才遭大劫,急当再次在东越佛门中树立威信。 不过现在听到老住持这句话,众人便已经相信这件事是**不离十了。 席间不乏有存了想替代白马寺成为承办礼佛大会的东越寺庙住持,听见这句话之后,大多只是暗暗叹气。 如此看来,白马寺仍旧不得衰落啊! 修禅修禅,恐怕天下僧众除了菩提寺中敢说是在修禅以外,其余僧人都不敢这样说。 哗啦一声,不知道是谁率先回头,打断了不少人的思绪,众僧转头,只看见大门处,有个身批袈裟的年轻和尚缓步进入大雄宝殿,今早起来才让小沙弥刮了头的不与头上光亮,再加上一身袈裟,怎么看都有得道高僧的样子。 不与缓步进殿,在一块蒲团上坐下,双手合十低声念道:“阿弥陀佛。” 有不与出场,场间便安静不少。 与此同时,叶如晦的小院里迎来一个人,是前些日子的那个小沙弥。 当时,叶如晦正坐在院里唯一的石桌前抄写一份前贤文章,文章中有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被世人推崇之至,被誉为一时意气一作,而此文作者范公更是官至宰辅,被人为是百年难遇的名相,虽说有些夸大其词,但也不难看出这范公在世人眼中的地位。 小沙弥端了一大钵糖炒栗子,来到石桌前,也不矫情,开门见山的笑呵呵说道:“施主,我来和你讲道理来了,先说好若是小僧觉得施主讲得有道理,就给施主一颗栗子,若是施主觉得小僧讲得没有道理,可不许动手,施主武道修为不差,要是动手小僧是肯定是打不过的。” 叶如晦看着抱着一钵糖炒栗子的小和尚哑然失笑,放下手中笔,笑了笑,爽快问道:“小师父要和我讲什么道理,若是些佛门教义,那我还是趁早认输,免得到时候丢了面子,可就划不着了。” 小沙弥哈哈笑道:“自不会如此!” 下一刻,小沙弥微微一笑之后收起玩闹心态,正色问道:“施主如何看待被困于此?” 叶如晦微微沉吟片刻,低声道:“迁责于我,自然有失佛门风范,但事出有因,并非不可理解。” 小沙弥双手合十,轻声道:“善!” 随即从钵里拿出一颗栗子。 不过片刻之后,小沙弥再度开口问,“施主如何看待叶长亭一剑毁去白马寺行径?” 叶如晦摇摇头,不准备说话。 小沙弥剥开一颗栗子,放进嘴里,打趣道:“施主可不许不答。” 叶如晦想了想,开口说道:“一剑毁去白马寺自然也是事出有因,只是出手过重而已,不过依他的脾气,也属正常。” 小沙弥再从钵里拿出一颗栗子。 再之后,小沙弥连连问,问题不局限于这东越佛门,甚至连大楚都有涉及,问题内容也有学术学识讨论,这让叶如晦都有些意外,小沙弥为何和一个读书几十年的老学究没什么两样,况且这小沙弥见识不只是涉猎而已,分明都是颇有研究,就像小沙弥说儒家经典,也直接是指出儒家太少关于客观事物的认识了,让人眼前一亮。 两个时辰之后,小沙弥钵里的栗子已经不多,而摆在叶如晦面前的栗子足足有数十颗之多。 小沙弥微微一笑,忽然开口说道:“怪不得老住持说有缘人在白马寺,原来没有骗小僧,回去也就不念叨老住持骗人了。” 叶如晦莞尔一笑,不知道说什么。 (本章完) . 正文 第255章 去看看 小沙弥抱着剩下不多的糖炒栗子走出小院,面带微笑,显得极为满意。 叶如晦看着小沙弥的背影眼神复杂,不知道在在想些什么,只是石桌上的数十颗栗子还在,便让叶如晦觉得心神摇曳。 转头看了看石桌上的字,微微一笑,想了想,在纸上空闲地方写下几个字,“飘零来去飘零来。” 写好之后,搁下笔,缓步走出小院要去看看礼佛大会盛况,毕竟是答应了了悟,此刻若是食言于礼不合。 大雄宝殿中,不与张嘴讲佛经与在座的众位方丈住持听,不与讲佛经和小沙弥讲道理不同,没有其他说法,只是娓娓道来四字而已,偶尔有僧人提出疑惑,不与也是尽量解答。不与不仅武道修为高深,在佛法上面的钻研也不逞多让,深奥玄妙的佛法从他嘴里讲出来便变得浅显易懂,这让本来因为看不与年轻而存了轻视之心的众方丈住持渐渐开始正视不与。 眼瞅着正午临近,不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之后,微微停顿,便不再开口。 老住持接过话来,笑道:“时辰差不多了,诸位一同出去参加大典!” 老住持这句话一说出来,接下来便是阵稀稀疏疏的声音,这些方丈住持缓慢起身,然后便跟着老住持踏出大殿。 老住持身旁是一个壮实的中年和尚,豹头环眼,长得凶神恶煞,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出家人。 中年和尚是东越一处名叫室林寺的寺庙的监寺,法号觉远,修为不俗,是第四境的高人。 此刻站在老住持旁,觉远开门见山的问道:“老方丈,听说寺中有客,是叶长亭的侄子?” 老住持苦笑着点头,轻声说道:“正在西跨院中,其实鄙寺如此做,也是一言难尽。” 觉远冷声道:“老方丈不必多说,叶长亭那贼子嚣张跋扈,本就该让东越佛门群起而诛之,只是老方丈仁慈而已,如此小贼子在这里,自当是该好好教训一顿。” 老住持转过头,只是在前面默然前行,行了几步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叶长亭和白马寺的恩怨自会清算,只是叶施主虽说是叶长亭的侄子,但本来就不该迁怒于他,现在将叶施主困禁在白马寺里本来就不合情理,白马寺理亏在先,哪里还能如此行事?” 觉远沉声道:“非常时期,方丈当行非常之事!” 老住持苦笑摇头,步伐放缓了些,偶尔抬头远望,也只是看一眼之后便低头垂眉不语。老住持倒是有些唏嘘,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小和尚的时候,便常在大雄宝殿前那颗菩提树下捡菩提子,有段时间甚至痴迷,早课的时候都打不起精神,乃至于讲经院座在岁末时给他的评语也只有寥寥几字,内容他现在已经记不怎么清楚了,但大意便是说他太贪玩了,难成大气侯。不过那个时候身子骨远胜现在的老住持佛法悟性不够,倒也对此事并不放在心上,仍旧是惦念着树下的菩提子。久而久之,白马寺上下都知道有个傻和尚每天都在菩提树下捡菩提子,谈起他的时候不免有些讥笑,就算再后知后觉也都知道了的他在一个黄昏后跑去问自己在藏经阁翻阅经书的师父。他师父当时也已经是百岁老人,对此情绪并没有大的波动,只是颤颤巍巍站起身,带着他转了一圈白马寺之后,问了他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约摸是记忆太深刻,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已经是白马寺高僧的师父在夕阳下问他问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捡了多少菩提子,有没有大一些的,大的有多大。一直不理解师父问这些是为了做什么的他一夜未眠,才终于在清晨时想通,自此他再也不去捡菩提子,开始钻研佛法,很快便成了远近闻名的高僧,在甲子之年更是成了这菩提寺的住持,只是仔细想来,若还能重来,他还是最羡慕那个在菩提树下捡菩提子的傻和尚,因此他当住持这些年来,对于寺中年轻僧人所做的些轻狂举动倒是宽容至极,被关禁闭的僧人寥寥无几。倒是了悟,一度让老住持认为是有大智慧的僧人。 转过头的老住持原想对觉远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这个监寺去了何处,老住持心底一惊,连忙招呼人叫来了悟,让他去看看叶如晦,以免生意外。 按捺下心中担忧,老住持和一众僧人来到清心院里,院里正中便是一座耸立的佛塔,说起来也是奇怪,当时叶长亭一剑威势巨大,寺中建筑尽数被毁,却只遗留下这座佛塔幸免于难,白马寺在这座佛塔的基础上再修建起来清心院,算是为了礼佛大典提供了场地。 老住持和一众僧人到此之时,白马寺早已经聚集了不少僧人,场间更是摆了不少蒲团,供众僧人盘坐。 老住持走出人群,站到佛塔之前,缓缓跪下之后开始叩,本来按照惯例,整整应当叩三百次,不过鉴于老住持年事已高,叩十次之后,便由其他白马寺的僧人代劳。老住持站在一旁默念佛经,等着叩完毕。 三百次叩叩完以后,老住持缓步走到一块靠近佛塔的蒲团前,正准备坐下来,了悟几步走到老住持身边,轻声说道:“觉远师父前去找叶施主的麻烦,被叶施主打成重伤,已经带去疗伤了。” 老住持脸色变幻,只是片刻之后便恢复平静,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还是如常的坐下,静待礼佛大典开始。 礼佛大会要举办三日,第一日便只是由得道高僧轮番讲解佛法给年轻僧人解惑,第二日第三日才是一众僧人共同为佛祷告。场间有明眼人注意到,老住持并没有如同往年般一样坐在上离佛塔最近的那块蒲团上,微微思索之后,只当这是老住持为菩提寺僧人留的,不过当不与和一众菩提寺僧人都坐在老住持身后之后,这个局面就分外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老住持瞥了一眼空着的蒲团,便微不可察转过头,却在小院门口看见了一道身影。 赴约的叶如晦仍旧是书生打扮,只是面色苍白,看似有些体弱。 老住持更是看到叶如晦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却不知道是为何? (本章完) . 正文 第256章 舌战群僧 叶如晦此刻胸中气机凌乱,连带着灵府里都动荡不堪,事情的起因说来很是简单,他才跨出小院,便在路途中碰见了面带凶色的觉远和尚,觉远和尚倒是干脆,问清楚叶如晦身份之后便是悍然出手,嘴里倒是一口一个小贼子,这让脾气这些天本来就不好的叶如晦十分生气,顺带着就是全力出手,一手指剑十二式,一手挑帘式,根本不给这觉远和尚讲道理,只是像觉远和尚这种并非什么大宗门的僧人,路子极野,又是一心潜修,并没经过什么生死苦战,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招,比之同是第四境的难空和尚实在要差太多,叶如晦和难空一战颇有感悟,加之这些天在藏经阁读过不少经书,顺带着都用在觉远和尚身上,加之觉远和尚又是太过轻视叶如晦,竟硬生生被打成重伤,若不是了悟及时赶到说明原委,叶如晦说不定还要给这和尚一两招指剑。 觉远和尚被人抬走,叶如晦缓步前行到清心院门口,正好见到一袭大红袈裟的无意僧人走进人群,盘坐在最上,低眉看着在场的僧人。老住持轻声介绍无意僧人的身份,便在人群中引起不少骚动,看面容才是中年无意僧人辈分居然如此之高,这让众僧人纷纷起身行礼,无意僧人坦然受之,一点都不像那些时候那个喝酒吃肉的和尚。 无意僧人微微招手,站起身来,沉声说道:“贫僧本已经算是归隐多年,为何今日要借礼佛大会出来,原因只有一个,救东越佛门。” 盘坐在此的僧人默不作声,但听下文。 无意僧人见无人打断,这才又继续说道:“叶长亭一剑毁白马寺,本就是荒诞行径。放在以往虽说有损佛门清誉,但也不足以让贫僧亲自出手,可东越佛门这些年的变化想必诸位都清楚,此刻白马寺被毁,便是不可饶恕的罪孽,贫僧在此为得便是等叶长亭前来,讨个公道!” 无意僧人三言两语便让在场的僧人都暗暗点头,很是赞同他的说法。 叶如晦在远处静静观之,不一言。 无意僧人站在原处,大红袈裟上撩,面朝佛塔,掷地有声的说道:“不救佛门,愿堕阿鼻地狱!” 这句话一出,更让众僧人一惊,这可是要结业果的,若是不能实现今日所说,当真是成不了佛的,这作不了假,更没人会去作假。 此刻续续有僧人站起身,对着无意僧人长鞠一躬,很快便是密密麻麻一片,除去几个方丈住持和不与,几乎是所有人都站起来了。聚集了整个东越身份最显赫的僧人的礼佛大会显得群情激奋,若是此刻东越皇室派些铁骑来此绞杀一通,倒不必谁来救佛门了,东越佛门必定凋零了。都是钻研佛法精深之辈,对于无意僧人之言,众僧人想得很透彻,加之东越佛门日渐凋零也不是嘴上说的而已,因此很多僧人倒是愿意竭力促成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不是一人一寺。不过仍有僧人除去钦佩之外还有些羡慕,这关于整个东越佛门的大功德之举,一旦功成,那不成佛倒是都说不过去了。 不过这边群情激奋,人群中倒是有些理当如此,无意师父有大功德此类的言语层出不穷。让在远处的叶如晦眉头一皱。 他对这些和尚自救他救都不关心,也关心不得,只是听无意僧人说法,只感觉心里不喜。先生从小便教导他,一言一行得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己心,只不过现在看来,无意僧人并没有如此。 僧人们都坐下,无意僧人也不再说话,这才准备开始正常的礼佛大典,白马寺有僧人翻开面前的佛经,准备开口讲经。 却听到一阵孤零零的掌声,众人随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过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缓步走进人群中,在离无意僧人数十步的空地上停住,僧众众不乏有认识这个读书人的,此刻见到他,席间开始窃窃私语。 是叶如晦。 其实席间众人对于叶如晦的情况知道得不多,大多只是知道他是叶长亭的侄子,此刻被困于白马寺里,用来引出叶长亭,消息稍微精通些的人便知道叶如晦是曾经和大楚车队去过南唐的人,更是送过书院试题的。这些消息都是才流入东越的,不怪他们不知道。 还不得叶如晦说话,席间有僧人站起身,讥笑道:“此乃我东越佛门盛事,你这一介武夫,更是那叶贼子的侄子,如何有资格参加?” 邀请叶如晦前来参加礼佛大会的了悟懊恼低头,正欲站起身来解释,却被老住持一个眼神制止。 叶如晦看着那僧人,平静答道:“佛说,众生平等。” 只此一句话,便让席间不少僧人对叶如晦刮目相看,觉得叶如晦不是易于之辈。 那僧人脸色青,他倒是意料到叶如晦会出言反驳,只是没有想到的叶如晦的反击如此直接了当,更是一句话便让他哑口无言。 他说不出话来,倒不是意味着席间所有僧人都说不出话来,下一刻,又有一僧人站起身朗声说道:“佛说众生平等,倒不是说你这等不信佛之辈!” 叶如晦蹙眉,退后一步。 众人只觉得他自觉理亏,怎么料到,叶如晦下一刻便是开口说道:“佛经里为何把世间贩夫走卒都视为信徒,你等僧人化斋之时又为何无论信众皆开口,信众有难时为何你等寺庙皆是闭门封山?” 那僧人踉跄一步,色厉内茬的喊道:“浅薄之见,佛经深奥,岂是你等武夫能够研究透彻的!” 叶如晦再退后一步,笑道:“那如晦问一问在坐诸位高僧,不在寺里参禅打坐,为何在此处研究如何救佛门,自是出家人,当有此觉悟。” 那僧人正要说话,叶如晦再率先难,冷声道:“此刻佛门危难,诸位所信的佛能为诸位做什么?” 这一言,石破天惊! (本章完) . 正文 第257章 你们都知道他是我的侄子 叶如晦就这样一句话便让席间僧人群情激奋,无数年轻或年迈的僧人站起来,声讨叶如晦,特别是有位老住持颤颤巍巍站起身之后,哆哆嗦嗦念了几遍我佛莫怪,然后便是指着叶如晦,声嘶力竭的喊道要将叶如晦驱逐出去,到没有见得多么有气魄的老僧人很快就老泪纵横,面对在佛塔叩,很快便磕出一滩血迹。 见者无不心有戚戚。 了悟连忙起身去扶这老僧人,却被老僧人一挥袖甩开,冷冷看了一眼了悟之后,俯贴地,显得极为诚心,席间僧众无不动容。 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无意僧人微闭双眼,面无表情,似乎这一切与他都毫无关联。 不与沉默片刻,正欲起身,却被身边的菩提寺师叔按在原地,菩提寺僧人轻声道:“不与莫急,且先看一看。” 在远处,叶如晦面对着席间众僧众,口中不停,一字一句都直击在这些僧人心间,每说一句,叶如晦便往后退后一步,仅仅是半个时辰,叶如晦便要退到小院门口了。 面对着众僧人,叶如晦平静开口:“灵余九年,东越突旱灾,东越流民无数,为何各位知道此事还能心安理得的在白马寺开什么礼佛大会,据如晦所知,光是一届礼佛大会,所花费的钱财只怕是不止万两,各位有这笔钱开礼佛大会,为何不用于救济东越百姓,难不成根本没有将东越百姓放在心上?还是说,礼佛大会远比你们的信众重要,若是如此,诸位如何能够成佛?” “如何能够心安理得的用着信众的香油钱?” 又是一片哗然,席间大多僧人现在看着叶如晦的眼神已经丝毫没有和善,反而全是怨毒。叶如晦至始至终都相信,有心存仁慈的僧人,也有潜心参禅的僧人,但他不信的是,在场所有僧人都是如此。这个浅显而粗鄙的道理想来不应该用叶如晦去讲,世间已有无数人证明过无数次。可为什么他要站在这里面对这一众僧人,原因大抵便是他被困白马寺这些天,看了不少佛经,看完之后反而对于佛门有了深厚兴趣,和老和尚难心交谈这么多天大抵心里有数了,今日出门时又被觉远搅坏了心情,这才让他站在站在这里。 大抵世人说的因果便是如此! 席间有僧人站起身来,极力压下心中愤怒,缓缓开口说道:“我等礼佛只是为了佛保佑世人不受天灾不受人害,百姓自当是该受我佛佛光普照,哪里来的心安理得一说?” 僧人平淡开口反而是让叶如晦对他刮目相看,毕竟这这番问答下来,几乎已无僧人能和平静下来和他说这其中道理了,大抵便如同那老僧一般的僧人不在少数。 那中年僧人只是一身灰色僧服,双手合十之后平静说道:“施主今日说的这许多,倒是不是全无道理,只是言语太过偏激,关于施主一事,贫僧认为,是白马寺错了。” 中年僧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平静,丝毫没有因为这是白马寺的地界而改变说辞,席间不少僧人看向这个中年僧人,大多只是觉得眼生,不曾见过,就是眼熟的几位也只是在今日清晨入寺的时候有过几句不咸不淡的寒暄,至于其他,便真的没有了。 中年僧人也感觉到了这份异样,微微笑了笑之后便高声解释道:“贫僧乃山野一野僧,未曾在东越各大名寺修行过,参的是野禅,行得是野路,只是今日觉得诸位有些失态了,这才站出来与诸位叨扰几句,既然诸位觉得贫僧说的不对,也罢,贫僧便先行离去了。” 席间一片冷寂,无人开口挽留。 中年僧人钻出人群,洒然而行。 走到叶如晦身旁时,低声笑问道:“施主是否只是舒一时之气,并未有意针对东越佛门?” 叶如晦做了个旁人微不可察的动作之后,不一言。 中年僧人大笑着离去,留下叶如晦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 老住持今日已经不知道摇过多少次头了,见到这幅场景他除了摇头,也别无他法,无意僧人不开口也不表态,似乎对此很是乐见其成,不与只是想着小沙弥为何早上一出门的时候抱了一钵栗子不知所踪,再加上那小沙弥不怀好意的笑容,想来和现在局面应该是有关联的。了悟不知道低声念了多少句阿弥陀佛之后,无意僧人才总算睁眼,面对着叶如晦,轻声道:“施主今日所作所为到不似往日作风。” 叶如晦丝毫不给无意僧人留半点面子,只是讥笑道:“那大师可曾一如既往?” 叶如晦远远望去,只觉得这无意和尚身上的大红袈裟显得份外刺眼。 无意僧人轻叹一声,再不想和叶如晦讲道理,其实说起来他早就是理亏的一方。 “既然施主如此蛮横,说不得便要请施主出去了。” 叶如晦一步退出小院,从第一句话的第一步,到现在的最后一步,叶如晦当着席间众僧人平静道:“不劳烦大师出手,叶如晦这就离去。” 说完这句话的叶如晦正准备转身,却猛然感到有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之前并未感到有人在他周围的叶如晦下意识指尖迸出一股剑气,不过片刻便剑气四散,让叶如晦不解。 那只手的主人轻声解释道:“剑意尚未完全领悟,遇见剑主,自然生不起敌意。” 叶如晦没有感觉到丝毫杀机,也就稍微放下戒备,正准备回头去看这人的面目,就被那只手一手拨到了身后,叶如晦终于看清了这人的真面目。 一袭白衣的男子将叶如晦挡在身后,转头看向无意僧人,轻声说道:“来晚了些。” 无意僧人终于不复之前的脸色平淡,眉头微微皱起,叹道:“叶长亭!” 从北匈而来的叶长亭对着席间众人轻声说了一句,“你们都知道他是我的侄子。” 下一刻,叶如晦便清晰感觉到院中剑意横生。 剑意之浓,世间罕见。 (本章完) . 正文 第258章 杀不得你? 世间百年间出了几个叶长亭?不多不少,刚好一个而已,古剑陌上草尚未出鞘,小院里僧众便都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压迫感,使人极其难受。 这世间的第六境高手,可不多。 无意僧人大红袈裟招展,卸去小院里的大部分气机,看着叶长亭,无意僧人忽然有些紧张。 他是第六境高手,这毋庸置疑,而且突破到第六境的时日被叶长亭久的多,这也是毋庸置疑,不过武道一途,可不是谁练武的时间长谁就一定是高手,无意僧人见到叶长亭之前,约摸估计自己能有七分胜算,什么天机阁的榜上高手,无意僧人从来不信。只不过等真见到叶长亭之后,他只觉得之前一切对他的高估都是低估。 无意僧人脚尖轻点,飘出人群之外,着实看起来飘逸出尘,像是得道高僧。 在途中便打过一架的叶长亭话不多,他不讲道理好多年,无意和尚既然以叶如晦为饵诱他这条鱼上钩,叶长亭不介意去做那条鱼,不过从不以咬到鱼饵作为终点的叶长亭可没心思和他好好周旋,别的剑客练剑是以一剑可平天下不平事为目标,而他叶长亭的剑道,从来都不是如此。 说到底,这个第六境的大宗师,也才三十来岁而已。 不多作声势,叶长亭手中古剑陌上草全部出鞘,不知用各种材质所做的剑鞘被叶长亭指见气机牵引,深深扎进小院的石墙上寸许。 一身青衣的柳青悄然而至,见到这幅场景,无奈道:“败家子。” 叶如晦侧目而视。 手中紧握古剑陌上草的叶长亭剑意大涨,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剑挥出,无意僧人面色大变,大声喊出一句梵语,叶如晦听不真切,但是却如一道炸雷般响彻云霄。 叶如晦捂住耳朵,低声嘟囔道:“到底是太唬人啊。” 不是不会那等志俗小说里描写的飞剑神通的叶长亭,只是不愿意去使,一剑递出既然便可杀人,为何非要浪费些许气机去牵引飞剑。不过此刻听到叶如晦的低声嘟囔,叶长亭微微一怔,古剑脱手,带着凌厉剑意直刺无意和尚。而他自己,则是一步踏出,好似空中有阶梯一般缓缓向上走去,停在半空中的叶长亭伸出两指,以气机牵引陌上草对敌,再不动分毫。 若是有心人在场,必然可以看清楚叶长亭此刻连衣襟都未动分毫。 无意和尚大袖招展,以佛门神通化解,怎奈陌上草不停,仍旧袭带剑意刺向他。 叶长亭气机磅礴,连带着古剑陌上草剑身上的剑气丝丝缕缕散开,让下面的僧人们心惊胆战。 天机阁评天下十人,也只是说了十个名字,他们感受不到厉害,但今日榜上有名的叶长亭和境界也是不低的无意僧人就在头顶打架,这种态势,让他们都有了直观的映像。 当真是恐怖如斯! 当世剑道第一人的叶长亭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丝毫不留余地。 古剑上剑茫暴涨,爆出一股灼目光茫,不再乱飞,而是回到叶长亭手上。 要斩第六境的高手,靠这些唬人的把戏可不行。 手握古剑的叶长亭一剑递出,几乎让天地都黯然失色。 不喜欢说废话的叶长亭仅仅是一剑递出,并没有其他言语。 无意僧人低哼一声,身上袈裟的两只袖管炸裂开来,露出手臂,无意僧人双手快在胸前结印,要以此抵挡叶长亭这倾力一剑。 古剑划过半空,却响起一阵惊雷声,连绵不绝,响彻云霄。无意僧人微微皱眉,并无大碍两人身下的僧人们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几乎个个耳膜被震出鲜血。 无意僧人皱眉道:“原来叶施主一剑可叫天地变颜色。” 叶长亭难得有兴致的回答道:“变不变颜色不重要,只看此剑杀不杀得你,” 小院里风起云涌。 不与一手撑开小院里的剑气,一手虚握,轻声道:“诸位快走!” 盘坐僧人们早见识了这番骇人景象之后便存了离去的心思,只是碍于满天剑气不得而出,此刻有不与开路,僧人们蜂涌而出,慌乱挤住一团。 柳青站在小院门口,挡住不与,也不说话,就是不让他过去。 不与罕见暴怒大喝,磅礴气机在佛门秘技狮子吼下显得威力十足,柳青冷笑道:“不与,你倒是想得不错。” 一脚踢回个想要挤出去的年轻僧人,柳青穿过音波,一掌打在不与胸膛上。 吐出一口鲜血的不与按住柳青手掌,硬生生往前走了几步,看起来是一定要让这些僧人离开,柳青一时间摆脱不了不与,只得看向叶如晦,叶如晦眉头微皱,倒是没有理会,让这些僧人离去。 远处,啃着栗子的小沙弥和背着两柄古剑的小剑士相谈甚欢,小剑士喜欢吃红薯,只是身上没有,才在都阳城里多转了两圈,买了几颗红薯,不过丝毫没有因为没有见到自己师叔拔剑而懊恼。入寺之后又因为找不到地方到处乱跑而碰见了这小沙弥,不过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一碰见就相谈甚欢,丝毫没有生疏的感觉。也许也是因为小沙弥想吃小剑士的红薯,而小剑士则对小沙弥的栗子有所企图, 小沙弥看着远处景象,皱眉道:“师叔祖出寺前就说过,无意师叔祖不会如愿以偿,无意师叔祖倒是不行,反复推演都认为结果逃不过他推演之中。” 小剑士思尘不用去看都能想到那边小院此刻肯定是剑气四溢。 咬了一口红薯,感受了下红薯甘甜,小剑士悠悠说道:“师叔这些日子火大,前两日又和一个叫夏秋的武夫打过一架,火便更大了,你那什么无意师叔祖,我看是在劫难逃了。” 小沙弥没有去理会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剑士,自顾自的说道:“师叔祖说一切都要随缘,无意师叔祖这是求缘,不成功也很正常。” 听得头大的小剑士誓这辈子再也不和小沙弥讲话,因为他说话说起来比师叔还要让人听不懂。 不过下一刻,小剑士又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因为小沙弥此刻递了颗栗子过来,便让小剑士眉开眼笑。 (本章完) . 正文 第259章 一剑可惊仙 没见过鬼怪神仙的凡人即使在书中看到过多么详细的描写,亦或是来源于旁人对于鬼神如何细致的描述,都不如自己亲身所见,亲耳所闻。 现在尽数涌出小院的僧人们可不敢再去管这两位悬在半空中的第六境大宗师有多么出尘,多么不凡,大多数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尽快逃离此地,不然可能怎么死或许都说不清楚。至于之后到底是那个白衣剑仙一剑破万法,还是身穿大红袈裟的无 意僧人降服叶长亭这个本该堕阿鼻地狱的恶魔,都不是他们能关心的,说实话,他们就算有此忧虑也完全无计可施,这便是受限于自身了。 了悟搀扶着老住持在最后才出小院,路过站立着叶如晦身旁时,老住持行了一礼之后,微微叹道:“此战之后,叶施主是去是留,白马寺绝不阻拦。” 叶如晦站定,不一言。 了悟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叶如晦平静开口说道:“了悟师父赠菩提子情谊,如晦铭记在心。” 了悟眉头舒展,轻声道:“多谢施主。” 叶如晦转过头去,开始重新把目光投向半空中,悬停在半空中的叶长亭白衣胜雪,手中古剑陌上草剑身上流转着一股淡青色剑气,世间大多成名剑士都有自创剑招,如冷寒水的弹剑术,无名老人的指剑十二。倒是叶长亭已然稳居当时剑道第一人居然未创一招一式,平素对敌要不是用剑阁内的无名招式,要不就是用剑阁弟子都会的醉清歌对敌。叶长亭练剑时便不走寻常路,所受的苦绝对不少,能有今天这成就也并不是世人以为的轻飘飘便得来的,剑冢残剑数以万计,无数剑阁前辈的剑意驳杂,他练剑伊始便一直在内闭关,用万剑练心,所受磨难不说是绝无仅有,但说是世所罕见也不为过。世间武夫不同于佛道两教,练武最怕的两座关隘,一座在第四境入第五境的心魔,一座便是踏出那一步,跃入第六境。前者世间多少还有不少武夫试过,不管成功与否,总是留下了些经验给后人,之后后者,实在是第六境的高人太过罕见,世间流传都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是这等丝毫不弱于军国大事武道机密。叶长亭一剑破去心魔不是什么秘密,年仅三十多便跃入第六境也很是令世人惊叹,只是世人不知道的是,不管是第四境到第五境,还是第五境到第六境,叶长亭都是在剑冢内进行的,其中凶险自然不必多说。 叶长亭天资惊人,遍观剑阁藏书阁内无数剑法,且都一一铭记于心,脑海中有如此多的剑法精要,若是世间任何一名剑士似乎用不用创剑招也都无关紧要,可世人对叶长亭期望不同,总想着他能够创出一招能够越世间所有现存剑招的招式。 崇古贬今的习俗可不是那么好。 无意僧人神情平淡,大红袈裟穿在身上,看似有种说不明的意味,悬停半空挡回一剑之后,袖管已经复原,其实是原先散落在半空中的布絮由一股无形气机牵引在一起,看似如之前一般。 无意僧人神情古井不波,只是平静开口说道:“叶长亭,当真毫无悔意?” 叶长亭以一道剑气作为回答。 无意僧人生生用手将这道叶长亭随意挥出的剑气捏碎,剑气四散消失。 无意僧人说了一句咎由自取之后,便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半空中便出现了一道骇人景象,无意僧人身上红光四溢,看起来有些妖异之感,然后下一刻,无意僧人脚下便盛开出一朵莲花,莲花也是血红,足足有八十一瓣花瓣,莲花散出丝丝红光,将无意僧人笼罩在其中。 无意僧人走了九步,于是半空中便出现了九朵血莲。 九朵血莲,染红了半边天空。 而且随着无意僧人往叶长亭这边走,九朵血莲随即前移。 叶如晦想破天都不知道无意僧人到底是用的什么功法,他便览群书,又看过不少佛门典籍,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是否读到过这类相关记载,哪怕是只言片语也没有。 回头看了一眼柳青,两人相视无语。 再次抬头望天空之上看去,那九朵血莲此刻又有变化,相继生灭。无意僧人一身红袈裟倒是很应景,大袖摆动,生出缕缕佛光,佛门常说佛光普照,在今日总算看见一次实物,虽说这佛光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佛门典籍中记载的那样祥和。 同样是悬在半空中的叶长亭手中古剑剑芒暴涨,原本只如小臂般粗细的剑芒,此刻竟然比之大腿还要粗。世间剑士能够剑气外放便算是入门,形成手指般剑芒便已经算是登堂入室,若是要控制剑芒随意大小,估计这百多年来,也仅仅只有两人,两代江湖剑道魁。 前一位是无敌于世甲子有余的青莲剑仙李青莲,后一位便是这一剑可破万法的白衣叶长亭。 随意挽了个剑花,叶长亭神色不变,入第六境以来,不算去追杀冷寒水,真正算是同境之战也只有四次,入皇宫面对几乎已到暮年的皇宫高手,叶长亭虽说倾力一战,但对手实在已然年迈,几乎对他难构成威胁,在大楚境内和楼知寒的刀剑之争,但两人当时未存一决生死之意,故而仅仅是点到即止,并未倾力一战。后来便是在东越境内遇见的武夫夏秋,此人在天机阁上排名高居第三,又是用剑的,此次出手又是想争着剑道魁,因此这一战,叶长亭打的很辛苦,两人同是剑道宗师,加之夏秋只想胜并无杀机,所以并无性命之危。最后便算是这次和无意和尚对敌,叶长亭确确实实是存了要杀无意僧人的想法,因此,这战凶险胜却之前三战。 无意僧人挥手,一朵血莲凌空而来。 叶长亭神色不变,手中古剑剑芒暴涨。 十丈! 二十丈! 百丈! 叶长亭未有剑招现世,世人便以为他并未创剑招,叶长亭未有过彰显剑仙手段,世人不是一样称之为白衣剑仙? 世人怎知我叶长亭没有那不逊于巍峨御剑千百柄的剑仙手段? 社会我叶哥,剑快话不多。 (本章完) . 正文 第260章 一剑斩一臂,第二剑便断生死 李青莲剑道无双,这是世人百余年来江湖最没有争议的事情,所以就算叶长亭如何天纵奇才,如何在剑道上一日千里,世人也只是称之为不逊李青莲,从未有人说过叶长亭剑道修为要胜过李青莲。 叶如晦不知道后人会如何评论这两位各自的江湖剑道魁,但此刻,他心中隐隐觉得,绕是李青莲在世也不过如此? 肉眼可见百丈的淡青色剑芒化作一道巨大剑罡硬生生向无意和尚的那朵血莲压去,如泰山压顶一般,声势浩大。那朵凌空而来与剑罡相遇,抵挡片刻之后便响起一道巨大的破碎声,血莲破碎,分崩离析。剑罡只是微微被一阻之后继续向下压去。 无意和尚大袖一挥,破碎的血莲复原如初,其他八朵莲花也随即而来,仿佛想要困住这道剑罡,叶长亭胸中气机炸裂,剑罡淡青色光芒大盛,硬生生劈砍在九朵血莲上。 血莲震动,开始不断的生灭。 叶长亭悬于半空之中,手中剑芒再涨,白衣开始摆动。 无意和尚高声呼道:“今日贫僧便要替佛行道,诛了你这妖魔!” 叶如晦微微皱眉,这和尚倒是喜欢称呼别人为妖魔。 叶长亭一剑劈出,让半边天空呈现出淡青色,小院里早就是剑气横生,不幸被剑罡余威擦到的一面石墙已经坍塌,小院里支离破碎。 无意和尚的九朵血莲红的紫,竟然有了隐隐反压这道剑罡的势头,叶长亭不说话,但仅仅片刻,这道剑罡更甚。 剑仙之威,远不止如此。 世人皆知叶长亭这些年未曾创过一招一式,却不知这位剑仙在当日入第六境时,胸中便有三剑隐约成型,经过这些时日的推演完善,这三剑便愈完全,之所以世人没有见过,只是因为这三剑每一剑都是为了针对第六境的绝世高手而创,第六境之下又有何人能够让叶长亭使出这三剑? 剑仙自负,是因为有自负的资本。 红透半边天的无意和尚大袖飘摇,神色开始变得自负,之前一直小心翼翼的他在此刻终于知晓,什么白衣剑仙,不过只会使剑的武夫罢了,何谓第六境,大脱境界,若不能借助天地之力,又怎么能够称之为得入第六境? 得寸进尺的无意和尚九朵血莲开始旋转,气势更甚,竟然开始一点一点蚕食那道青色剑罡,不多时,剑罡上便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小缺口,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大。到最后竟然出现个大半个缺口,剑罡看起来无力反抗,明眼人便能一眼看出已是强弩之末。 叶长亭对此无动于衷,始终悬停在半空中,没见有什么动作。 剑罡破碎,散落无踪。 九朵血莲气势滔天,映照半边天空。 叶如晦微微感叹,世间武夫,除去第六境之外,的确无一人能够造就如此景象,换句话说,此刻景象断不可能是人力能够造就! 叶长亭终于开口,“世人皆说叶长亭无剑式流传世间,如何能够位居剑道魁,叶长亭若是理会世间言语,岂非笑话?” “叶长亭有一剑,可破万法!” 接下来一幕,便是让如晦一辈子都难以忘怀,叶长亭看似轻飘飘的挥出一剑之后,然后身后便全数化为淡青色,九朵血莲依次破碎之后,再欲重组,叶长亭又是轻飘飘挥出一剑,闪过一道耀眼光芒。 刹那间,天空中风起云涌。 血莲被斩断根基,再难重生。 九天之上,有天雷滚滚,连绵不绝,响彻众人心间。 无意和尚脸色凝重,双手压下,带着一股磅礴气机,借助天地强压叶长亭,叶长亭猛然睁眼,杀机四起。 半空中丝丝缕缕的气机不断流转,连带着叶如晦都感受一股压抑,叶长亭自始至终丝都整整齐齐,也就是鬓角微微被风吹拂。 无意和尚倒是不忘说话,再不复之前的淡然平静,反而是感觉有些狰狞。 “叶长亭,你凭什么和这方天地斗?” 答案是一剑。 叶长亭一剑刺破这方由无意和尚构建的牢笼,平淡道:“我只是在杀你。” 叶长亭说得很直接,我只是在杀你,与天地无关,而无意和尚也不能代表着天地。 无意和尚面目狰狞,冷笑不已,“除我佛道两教之外,世间武夫,能够踏足第六境便是上天最大的仁慈,不敬畏这片天地,便是无药可救。” 叶长亭手中古剑横胸,微微一笑,此刻胸中豪气顿生,豪迈笑道:“如晦,小叔年少离家,当时你尚在娘胎之中,大兄便告诉小叔,若我学有所成,定要护你一世安康。当时小叔自然答应,不过恐怕大兄都不曾料到我能够有如此境遇,更不说真能护你一世安康,不过小叔既然提得动剑,自然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 “冷寒水在南唐对你出手,我便让他终身剑道无望。” “楼知寒派弟子挑衅,我便和他一战。” “这和尚困你时日不短,我便取他性命。” “总该叫天下人知道,如晦你还有长辈存世,能护你周全。” 叶如晦眼眶湿润,只觉得心底有一股暖流流动,只觉得份外感动,叶如晦直到此时此刻才是真正把叶长亭当作自己的小叔了。 说完这句话的叶长亭洒然一笑,对无意和尚说道:“叶长亭的剑道,当真让你看的完全?” 说完这句话,在半空中叶长亭往前行走,无视无意和尚不断构建的天地牢笼,五步之后,无意和尚身后的血色已经渐渐退去,再五步,无意和尚已经是面色大变。 最后一步,叶长亭一剑挥出。 无意和尚大袖再招。 大袖破碎。 下一刻,无意和尚血洒长空,一臂离体。 这次,叶长亭当真这是一剑而已。 微微摇头,叶长亭低声问道:“下次你再念阿弥陀佛的时候,会不会觉得不自然?” 无意和尚面如死灰,不再说话。 叶长亭这才感觉说的不对,因为他不准备给无意和尚再念阿弥陀佛的机会了。 叶长亭再出一剑,天地失色。 不是剑仙手段,但胜过书上一切剑仙。 (本章完) 正文 第261章 因果也好,战事也罢 随着一阵巨响,清心小院坍塌,无意和尚被一剑从半空中劈落,满天血色隐去,九朵血莲不见,无意僧人重重砸在废墟之中,惊起灰尘满天。 柳青眉头微皱,叶长亭要杀第六境的绝世宗师,她不意外。依着叶长亭的性子,他自然敢做出这等事情,可到了真的杀人的时候,柳青还是有些震惊,第六境的高手,怎么说,也不该是说杀就杀了。世间有多少位第六境的高手?柳青不知道,但总之是不多。 抬头望了一眼叶长亭,柳青惊骇问道:“叶长亭,你当真要和佛门不死不休了!?” 叶长亭平静说道:“早就不死不休了。” 柳青气急,转过去不再说话。 灰尘散去,废墟之中,胸前有道剑伤的无意和尚七窍流血,盘坐在此。 一身袈裟早已经破烂不堪,连带着灵府内也是气机紊乱,那股凌厉剑意在胸中游走,让无意和尚五脏六腑都是一阵刺痛,他非常明白,此刻甚至不用叶长亭出手,就算是普通一农夫提一把普通的柴刀,也一样能够致他入死地。 叶如晦想了想,不等叶长亭出手,率先踏进小院中,走过那片废墟之后,站在无意和尚面前,轻声问道:“大师开始曾说,如晦是天煞孤星命格,却仍有一人不受如晦命格相制,是否说的就是叶长亭?” 兴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无意僧人擦拭了一把嘴角,喘了口粗气之后,温和开口:“以现在情况看来,确实是叶剑仙无疑了。” “那大师今日一事之后,是否便放弃了复兴佛门之想法?” 叶如晦还是有些疑问,于是开口。 无意和尚无奈叹气,“叶剑仙功参造化,剑道修为实在是平生仅见,今日一败,东越佛门已然衰落,贫僧倒也不说放弃,但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叶如晦转头看向叶长亭,叶长亭一脸淡然,飘落下来,挥手召回剑鞘,古剑入鞘之后,缓步踏出小院。 叶如晦从怀中摸出一颗菩提子放在无意和尚面前,也不说话,然后转身便走。 有因有果而已。 —— 南境战事尚未正式拉开帷幕,楚唐两方这些天做的最多的就是只是互派斥候而已,大战之前,必定是斥候的战场,这一点也不错,连续几天的交战下来,还是靖南边军的斥候占据了上风,两边一共交战了二十余次,大楚几乎都是全歼对方斥候,不过连带着也有几乎一半的伤亡,两方心里清楚,这是只有一处战场的缘故,若是多线同时作战,这战死的斥候起码在此基础上还要翻个翻。 刘去疾作为南唐大军的最高统帅,此刻也是有苦难言,大军开拔,驻扎在靖南关外本就是权宜之计,两军交战,除去毫无任何计谋可讲的两军互相冲杀最容易打,这种仗丝毫不用思量,考量的只是两方军卒的战力而已,可就是这种仗,刘去疾也不想去打,靖南边军作为大楚南境内的战力最强的军伍,南唐从未在其身上讨到过半点便宜,当年的春秋乱战,就是靖南边军的拼死抵抗,才让南唐军竟然没有踏上过大楚的疆土,虽说靖南边军多年未曾经历战事,看起来战力不复当年,但由这些天的斥候伤亡情况来看,实在是不容乐观。 莫说靖南边军占据天险,有着靖南关隘拒敌,就算没有,让刘去疾拿手底下的十万大军去硬憾关内的八万靖南边军,他也做不到。 十万人太多了么? 刘去疾是觉得太少了,若无二十万军力,谁敢去直面前方的世间第一步卒? 这日黄昏,刘去疾再也忍受不了军帐内哄乱的气氛,丢下数位将军,只带着副将两人骑马外出营地,刘去疾身下战马是北匈良马,身材高大,正好将不甚雄伟的刘去疾衬托的如常人无异,他身材矮小,早就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年轻时候第一次进到那座祈天殿内参加朝会,还被几个文臣阴阳怪气的嘲讽过一番,刘去疾本就是第一次入江宁城,见此场景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当时已经是颇有名望的大将军武越将配刀放在其中一名文臣脖子上,配刀出鞘几许之后,武越玩味问道:“谁要看看我这刀是不是要短些?” 当时刘去疾几乎哭出声,自此便认定跟随武越,甚至有着肝脑涂地的决心。 这次他被皇帝陛下任命为大军统帅,下朝后刘去疾便直奔武越府里询问对策,已然被贬去军职的武越倒是送给了他一句话,让刘去疾一直记在心间。 “步步为营,谨慎起见。” 两人两骑来到一条小溪旁,刘去疾看着天边夕阳,感叹道:“大楚这边风景倒是比南唐要差好些,不过总算别有一番风味。” 副将是个年轻将领,叫张恭,熟读兵书,一直被刘去疾器重,此刻听到刘去疾这样说,倒是没有忍住这些天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末将不明白,为何将军这些天毫无动作,大军驻扎良久,若还不早作决定,唯恐军心要散了。” 刘去疾转过头去,看向远处青山,哑然失笑。 “那你认为,我麾下这十万人能不能攻破靖南关,占据天险的八万靖南边军,是好啃的骨头?” 张恭犹豫道:“兵贵神,此刻再不动手,大楚必定会再派援军,到时候靖南关内恐怕就不止八万人了。” 刘去疾转过头,笑了笑,“你以为我们的皇帝陛下是傻的,十万大军去攻天险靖南关,谁攻的下来?我这些日子不动声色,可见江宁城有旨意传来?出城时,武越大将军便送我八个字,步步为营,谨慎起见。开始我还没想明白,不过在昨日,我却真真是想明白了,咱们面前的靖南关,不急着打,要等。” 张恭若是愚笨,如何能得到刘去疾器重,一点则明,惊骇道:“难不成,战场不在此处,我等只是为了看住这八万靖南边军?” 刘去疾终于微笑点头。 (本章完) . 正文 第262章 赠剑 叶如晦这些时日第一次走出白马寺,不用说,心情自然大好,连带着久违的书生意气都再度上身,在寺门口作了一诗,叶长亭那脾气注定不会开口夸奖,倒是只有小剑士思尘最捧场,连连叫好。 一行四人在都阳城内找了一家酒楼,直上顶楼,哪里视野极佳,足以看遍半个街道。不过连带着价格也不便宜,一楼只需几两银子的一顿饭菜,在此处顶楼没有十几两怎么都拿不下来,因此此刻顶楼上,也只有稀稀疏疏三两个客人。小思尘最是了解自家师叔的性子,主动找了方靠窗的座位,叶长亭和叶如晦对坐,小思尘就只好对着在他看来脾气极为不好的柳青。 老板倒没有看出这几个的不凡,只是看着叶长亭一脸冷峻,不像是一般的江湖人士,连带着瞟了一眼这白衣男子的腰间佩剑,觉得不是市面上那几两银子便拿下来的一般铁剑,连带招呼小二上茶都热情了些,思尘点了几个菜,价格适中,荤素相宜。 叶长亭大手一招,思尘自然知道自家师叔的想法,早去买了方名贵剑匣的他,被背后的剑匣解下,递给叶长亭。谈起送礼这回事,叶长亭倒是和世间大多数长辈一样,只怕送给后辈子弟的礼物不够名贵,这才让思尘去买了一方上好的紫檀剑匣,又给剑匣里的长剑佩了剑鞘。 剑匣尚未打开,叶如晦便分明感觉到一股剑气森然。 叶长亭将剑匣递过去,轻声道:“此剑旧主必定是位绝世剑客,要不然这柄剑不会有如此灵性,此剑将我引上山,在一处废弃枯井中冲天而起,剑气之盛,比世间大多剑客都要要凌厉,我虽然出手将其降服,但仍旧杀伐之气尚存,你用时勿要惊了心神。” 叶如晦点头称是,他不知道买了好些柄铁剑,每次都被击碎,实在是让他十分苦恼,这次有了趁手好兵器,自然心里感受不一样。 忽然想到一事的叶如晦从怀中掏出一块布绢,低声道:“我在东越竹清城遇到过一个无名老人,他自创了指剑十二式,托我存于剑阁藏书阁,这次遇到小叔,就烦恼小叔带回去。” 叶长亭接过布绢看了片刻,眉头舒展,“倒是有资格存于剑阁藏书阁内,不过我这段时间不准备回剑阁,还是由你带回去。” 小思尘专心致志的对付着自己面前的一杯茶,倒是没有理会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柳青目光一直放在窗外街道上,倒是对这布绢一点兴趣都没有。 叶长亭喝了口茶,淡然问道:“准备去哪儿?” 叶如晦正准备打开这方剑匣,不过听到叶长亭问话,也只能停下手上动作,答道:“去菩提寺,还有一些事情。” 叶长亭点点头,轻声说道:“不问问你爹?” 叶如晦想了想,摇头道:“以后再说。” 叶长亭也不强求,只是说了一句话。 “汤槐安教你练刀我不管,但若是我教你习剑,你不练出个举世无敌,我便一剑杀了汤槐安。” 苦笑不得的叶如晦低头喝茶,举世无敌,这倒感情是件简单的事情?你老人家前些时候一剑的壮举我都还看在眼里,这就要我练剑练出个举世无敌,这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叶长亭淡然笑道:“叶长亭练剑之初,便知道世间剑士皆不如我叶长亭,我叶长亭也自然要站在剑道之巅。” 叶如晦没反应,倒是柳青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怎么不说你要成为天下第一?” 叶长亭洒然笑道:“无妨,此次东越之行,就以极苦为终,叶长亭倒是要看看这天下第一人有多厉害。” 思尘惊讶抬头,看向叶长亭,想要知道自家师叔是不是在说笑,不过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师叔是不是在说笑,不过他确实有些奇怪,怎么师叔现在喜欢跟和尚过不去了,一剑毁白马寺,然后又斩无意和尚一臂,这才没消停多久,就要和天下第一人极苦大师干上了? 柳青咬牙切齿,“那可是天下第一!” 叶如晦喝了口茶,却听见自己小叔满不在乎的说道:“兴许我才是。” 柳青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去看叶长亭。 小思尘犹豫说道:“师叔真的要去和极苦大师打架,那要不要我给师父写封信回去,也好叫师父早作准备。” 叶长亭对自己这个笨师侄始终无语,反而对叶如晦说道:“我陪你去菩提寺,正好在路上把我那几剑都传给你,以后没事也好杀两个第六境的高手才行。” 柳青柳眉竖起,冷笑道:“就他?” 叶如晦也不恼,毕竟柳青也出手救过他,怎么说都对他有恩,反倒是叶长亭平静道:“叶长亭练剑之初世人也没觉得他能登顶剑道之巅。” 柳青识趣闭嘴,柳青不怕天不怕地,却唯独对这个油盐不进叶长亭的没有半点办法,打又打不过,要是说,叶长亭便不理柳青,她一个人也无趣。 思尘很乐意看着柳青吃瘪,一路上这个女人不敢欺负师叔,便是老是欺负他,此刻自然是心情十分舒畅,喝了两口茶,展露出笑意的思尘,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被柳青看在眼里,柳青微微一笑,确实让思尘有一点点失神,不得不说,柳青还是挺美的。 不过下一刻,柳青便是一脚踩在小思尘脚背上,当即便让小思尘脸色青,抬起头看柳青,柳青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让思尘更是气急。 叶如晦不知道柳青对思尘做了些什么,只是趁着还没上菜,这才把剑匣打开。 剑匣之中,有一柄长剑剑气森然,微微把剑出鞘几许,寒光闪闪。 只一眼便知道是柄好剑。 叶如晦把视线投向那剑身上的纂刻的两个古字,微微一怔,下意识念出来。 “长情。” 叶长亭微微叹气,喝了口茶来掩饰尴尬,小思尘捂着嘴笑,绕是柳青也莞尔一笑。 叶如晦有些不明所以。 (本章完) . 正文 第263章 会飞的楚军 南境烽烟未起,倒是北境局势越紧张。 三日前,北匈的一支万人骑军袭击了镇北边军在北丈原的据点——一处位于大楚边境的小村庄。驻扎在此两千军卒血战不退,但仍旧是敌不过悍勇的北匈骑军,再加上人数上也不占优,在日落时分,除去派出去请求增援的几个斥候以外,这两千军卒全数阵亡,无一人投降。 这支北匈骑军的主将是个年轻人,但行军布阵却一点也不生疏,反而显得极为老辣。在损耗了五百余人之后便踏平了一个镇北边军无足轻重的据点之后,这个年轻人一点不激动,甚至没有驻扎片刻,即刻便让大军北上,不在此处停留。 他不知道被他围困全歼的两千镇北边军是否有人突出重围去报信,但他不会怀疑,在此地多待一刻便会多一刻丧命的危险,因此他立刻让大军北上,进到草原深处。 北上途中,他接到一份谍报。 一万镇北边军的骑军忽然连夜拔营,去向不明。 从上京城王庭走到北丈原年轻人骑了一头通体黝黑的黑马,这是他年少时候在草原深处猎获的,是一匹野马王,为了捕获这头野马王,他足足在草原中寻找了半旬时光,又花费了一天一夜才将此马驯服。 骑军副将是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留着一头典型的北匈头饰,此刻随着年轻人缓慢前行,不一言。看起来倒是一副乡下庄稼汉子模样,不过听说过这个人名字的人倒不会这么想,这个叫胡燕的男人实在是太出名了,作为一支万人骑军的统领,他和大楚镇北边军交手数次,几乎胜负都在五五开。从未在双方同等人数的情况下,有过任何一次吃亏。胡燕用兵多诡道,能不和你硬拼便决不硬拼,更是擅长以一支孤军深入敌人后方,千里偷袭。 不过这个人却是喜欢鞭挞兵卒,因此在前些日子才被革职送往上京城查办,若不是遇到年轻人领了兵符出京去往前线,北海王担忧年轻人太过年少,这才决定让胡燕作为年轻人的副将共同前去。 黑马打了个喷嚏,脚步放慢,名叫赢诔奇的年轻人这才将手中谍报扔给胡燕,开口说道:“胡将军,以你看的话,这支骑军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胡燕仔仔细细将手中谍报看完之后,冷静回答道:“**不离十,将军才端了一处镇北边军的据点,按他们的脾性,是绝对要来找咱们的麻烦的,因此将军前两日没有逗留片刻的决定异常正确,若不是如此,只怕咱们和那支骑军便已经碰面了。” “那以胡将军看来,咱们手下这一万人对上那一万人,有没有胜算?” 赢诔奇一本正经。 胡燕摸了摸腰间的弯刀,拍着马背笑着说道:“若是双方在这草原上摆开阵势,直面着厮杀一场,我方这支骑军不多说,至少损失一半,胜负不好说,但双方都别想着要全歼对方。” 赢诔奇听出弦外之音,有些玩味的说道:“那你是说,咱们设个埋伏,有着全歼对方的机会?” 胡燕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赞赏,赢诔奇是北匈年轻一代的第一人这件事举国皆知,但他的军事才能却实在没有多少人知道,除去北海王和北匈国主寥寥几人之外,他胡燕这些天算是感官最直接的一人,初时他也只是以为北海王将这样一支万人骑军交给他,只是为了给赢诔奇在军中铺路,毕竟光有赢诔这个姓氏,以后便想统率这百万雄师,是远远不够的。想到这点的胡燕倒也不意外为什么要让他来做这个骑军副将,毕竟他除了性子暴戾些之外,在这万人骑军对战的战绩上的确无可挑剔,不过几日下来,胡燕已经明白,赢诔奇绝对不是送进来混军功的,此人不管是行军布阵还是战前谋略,都有大将风范,虽说有些地方仍旧有些不足,但的确不是上京城中那些膏粱子弟可以比拟的。 胡燕沉声道:“末将昨日便看了地图,此去还有约莫半日光景,便有一处山谷,咱们可在此处设伏,以两千兵卒在山谷口作为诱饵,必能全歼对方。” 胡燕神色自若,哪怕是说到要以两千兵卒作为诱饵的时候。 赢诔奇有个外号叫做野人,但也只是因为他少时曾深入狼群生存,倒不是说他性子是如何狠辣,虽说行军打仗,妇人之仁要不得,但此刻听到胡燕说的以两千兵卒作为诱饵,还是皱了皱眉。 胡燕从怀中拿出行军图,高高举起,赢诔奇放眼望去,正好便是那处被胡燕用红色标注的山谷,胡燕平静说道:“若是不设伏,双方碰上,也只有厮杀一条路径,镇北边军的战力想必将军清楚,可不是那些年的大魏北汉之流,这块骨头谁要想咽下去,都是一嘴血,说不得还要把牙崩了去,如何取舍,将军定夺!” 把问题丢给赢诔奇自己考虑,胡燕便不再说话,放在以往,他想到就去做了,以两千人去换一支成军建制在万人的镇北边军骑军,怎么都是大大赚了一笔,打仗嘛,赢了之后上头谁管你是怎么赢了,他们只关心,杀敌几许,伤亡几许。对于其他,倒是没那么多心力去管。不过此刻他只是个副将,做不了主也就不去多想,毕竟这支骑军现在姓赢诔,不姓胡! 赢诔奇微微失神,露出几分不忍神色,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胡燕面无表情,不去管赢诔奇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不忍,但既然点了头,便值得他倾力相助,年轻不怯场,胸有城府,又有谋略。胡燕已经能够预见这个年轻人在军中的走向了,而且假以时日,只要不犯大错,在战事将启的北匈,未必不能成为下一个北海王。 胡燕微微失神,这北海王,到底北匈也只有一个啊! 下一刻,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胡燕微微失神,举目望去,一支骑军出现在大军前方。 大军前方为何会有一支大楚骑军奔袭? 看人数,似乎也就万人左右。 胡燕当即明了,是那支不知去向的大楚骑军,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这支骑军不是在他们身后追上来,而是出现在他们对面。 难不成,这支骑军会飞不成? (本章完) . 正文 第264章 不重要的战争 楚军不会飞,只是走的比他们快,收到讯息的这支万人骑军连夜拔营,甚至都没有往那处小村庄去,而是直接北上,开始昼夜兼程,为得便是堵住这支北匈骑军。 大楚边军向来只有镇北边军最不讲道理,因此被揍了一拳的镇北边军说什么都要还回来,不过不止一拳,或许再加上一刀。 边军敢打硬仗,死仗,而镇北边军尤甚! 胡燕很是了解镇北边军,因此当看到这支骑军时,他仅仅犹豫了片刻,便下达了第一道军令。 “抽刀。” 反应比赢耒奇要快。 胡燕努力向前看去,想要看清楚对面那面军旗上书何字。 赢耒奇面色微变,看着那一万骑奔袭的场景。 胡燕此刻下了第二道军令。 “杀。” 既然两方在此等情况下相遇,他再如何精于诡道此刻也是无计可施,只寄存于己方万骑战力了。 好在都是久经战阵的军伍,北匈这面,只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由大大小小将领组织起战阵,胡燕军令一下,北匈这万人骑军也是策马狂奔,迎上对面的大楚铁骑。 胡燕策马走在大军后方,有一队几百人亲卫并无参与战事,亲卫生来便是为了护卫主将安全,此刻并不随大军冲杀,倒也平常。 赢耒奇皱眉道:“这支骑军既然能够奔袭在咱们前面,想来也是昼夜赶路,如此疲惫之师,怎么还有如此气势?” 胡燕听着己方的喊杀声,苦笑着摇头,“大楚治军的确是要比咱们严多了,万人冲杀,竟然寂静无声,除去马蹄声,将军可曾还听到其余什么声音?” 赢耒奇摇摇头。 两军相逢,又是在如此平坦的一片开阔地,似乎除了一刀一剑的厮杀之外就不该生点别的事情,事实也正是如此,一万铁骑形成一个锥形前奔,最前方,便是一位提了杆大戟雄伟武将,这武将身高丈许,披了一身红袍,穿了一身兽面吞头连环铠,加上如刀削剑刻的坚毅面容,看起来实在威风鼎鼎。 从古至今,敢用戟之人,从未有一个易于之辈。 两军始一交锋,雄伟武将便轻易一戟割掉了一位北匈千夫长的头颅,大戟横扫,便是好几颗头颅冲天飞起,鲜血四溅。更有好些溅在他脸上,他却不管不顾,反手一戟,便又洞穿一位北匈兵卒的胸膛。大戟一挑,兵卒尸体被重重砸向北匈阵营,这雄伟武将总算开口高喝道:“杀!” 大楚这方士卒虽说不是第一次见过自家将军的勇猛,但尤觉得热血沸腾,大楚万人一军一主将是定制,除去大战事之外,平时战事皆由将军府里下达军令,由本军主将做战时指挥。这一次他们奔袭千里,却尚未收到任何军令,不过料想此刻也不需要任何军令了。 眼见着自家将军如天神下凡,无人可挡,大楚军卒们也不想丢了自家将军的脸,因此拼杀的分外凶悍,至于之后能够存活下来多少,谁说得清? 大楚有多少支骑军,他们不知道,但从未听说过有像自家将军一样的,每逢战事,必然身先士卒。 几位北匈的百夫长见到这雄伟将军穿戴不凡,便欲联手先取他性命,不过这几位百夫长才靠近这雄伟将军身旁,其中一位便被这雄伟将军一戟扫中胸膛,当即便飞出数丈,气绝当场。 这雄伟将军转过头,看了一眼这剩下的几位联手而来的百夫长,又是一戟劈来,当即一位百夫长被活生生劈开,雄伟武将大戟一招,尽显豪迈。 胡燕在大军后方打量许久,除了一方楚字军旗之外,再无看到其他番号的旗帜,微微一怔,觉得不同寻常。 赢耒奇视线一直停留在那雄伟武将身上,眼见这武将杀了不少人,赢诔奇开口问道:“那提戟将军是何人,看境界不低,我军无一人是他对手。” 提戟将军? 胡燕一怔,随即苦笑,原来是那个疯子。 赢耒奇有些疑惑的看着胡燕,胡燕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大楚军制几乎都是以万人成一军,镇北边军中的万人骑军末将都几乎交过手,大多主将的打仗风格都算了解,也能有办法避其锋芒,但偏偏这个疯子,末将毫无办法,一旦遇上,不论末将设下多少伏击,这个疯子都会破解,破解方法倒也简单,便是直接冲杀过去。世人所说的莽夫便是说的这种人,不过又说一力降十会,也是说的这种人。大军各支骑军,就只有这疯子这支最难打,恕末将直言,咱们今日要败。” 赢耒奇深深看了看那雄伟将军,疑惑问道:“此人带兵有何秘籍?” 胡燕苦笑道:“每战必身先士卒,若是苦战,他必战至最后一刻,因此麾下军卒军心始终不散,打不死,也熬不过。” 赢耒奇蹙眉道:“若是此人身死?” 胡燕犹豫片刻,吸了口冷气,竭力压低声音。 “战力更甚!” 赢耒奇点点头,倒是对于这个雄伟战将的兴趣更甚,他转身喃喃自语道:“这人倒是有趣,倒是不知道是何人教出的。” 胡燕想起了那个曾经在北境驻守多年,更是差点覆灭十数万北匈狼骑的男子。 战场之中,虽说双方仍旧是势均力敌,但看态势怎么也是北匈落了下风,等再有些时候,败亡之势尽现便该是大楚一方面的屠杀了。 胡燕咬牙斥退了几波要来请求撤军的将领,冷眼相望,这疯子的一万人是人,我这一万人是猪不成? 纵使要撤,怎么也得让这疯子付出些代价才行。 大楚边军气势更胜,在那雄伟将军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往前杀来,此刻丧生在他戟下的北匈兵卒不知道已经有了多少,更不知有多少兵卒已经不敢近他的身了。 赢耒奇拨转马头,缓步前行,下令道:“撤军。” 这一万人的作用已经达到,至于还能剩下几千人,他不关心。 胡燕倒也知道局势,当即下令撤军,至于这撤军两个字说出之后,要有多少兵卒被楚军毫不费力的杀掉,便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了,兵败如山倒,从来都不是说着玩玩的。 撤军号角响起,便意味着这场战争要结束了,不过关于大楚和北匈真正的战争,还尚外开始。 (本章完) . 正文 第265章 有前辈剑士一剑断青山 出了都阳城,叶如晦原本是准备去看看顾雨,不过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顾雨身份特殊,见一面惹出的轰动不会小。不过说起轰动,叶长亭这几剑惹出的轰动更是不小,毕竟那声势浩大的几剑不是寻常招数,怎么掩盖的住?都阳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叶长亭在白马寺大开杀戒,屠去一寺僧人,不过这等谣言却是没有多少人相信,白马寺众多僧人在叶长亭离去后便纷纷返回寺里,这不只一个人看到过,难道是假的不成?不过江湖最不缺的便是消息,很快便有关于这件事的原委传出,众人开始挖掘那位无意和尚的身份,毕竟能够和已到第六境的叶长亭一战,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不过名号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得到无意和尚的身份消息之后,很快整个东越便惊掉了下巴,这看似不是年龄特别大的和尚居然辈分高的可怕,和菩提寺老方丈是师兄弟,老方丈不知活了几个甲子,这无意和尚既然是老方丈的师弟,能小得到哪里去?不过这等高人也轮不到他们去猜测,世人大多惊叹与叶长亭的修为之高,倒是对此次事件的主角叶如晦选择性忽略了,剑仙的侄子,若是不够惊艳,一样没人记得。 一行四人往北而去,期间有一条大江,叫做柴江,名字的由来也很简单,只因这条江中盛产一种东越特有的柴鱼,柴江江水流平缓,因此不管是去上游还是下游都不方面,一人半吊子钱,便可上船。 叶长亭嫌走路浪费时间,少了时间传授剑道,因此雇了一条大船,一行四人便沿柴江而上,去菩提寺。 江面两岸是一片峡谷,连绵不绝,远处是云隐青山,看起来极为养眼,小思尘早听说柴鱼味道可口,便找了船夫借来了一支钓鱼竿,在船边垂钓。 叶如晦穿了一身青衣,站在船头。与本就穿着青衣的柳青看起来此刻正像一对姐弟,柳青手里拿了本话本小说,此刻瞥了一眼叶如晦之后,讥笑道:“果然是丑。” 叶如晦望着前方景象,倒是不以为意,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倒也知道柳青性子,因此只是笑道:“天下只有你柳青姑娘穿青衣才好看,才能倾倒半座江湖。” 柳青冷哼一声,算是觉得叶如晦这小子说话还算中听,叶如晦看了一眼柳青手里的话本小说,打趣道:“是不是又是那种大家闺秀和落魄书生的故事,故事内容倒也差去不多,大多都是大家闺秀和穷酸书生相爱之后被大家闺秀家里爹娘反对,然后要不然便是私奔,要不就是殉情,若是撰写的人有些想法,也许会写出个结局是落魄书生高中之后再回来迎娶这大家闺秀。反正怎么说都逃不开这三种结果。不过这等小说最是会骗女子眼泪,尤其是那种未出阁的女子,十有**都逃不开,看完之后说不得还要偷偷抹眼泪抹个三五天。” 柳青才开始觉得叶如晦说得还有道理,不过等他说起骗女子眼泪开始便有些恼怒了,天知道她看了之后也的确是哭过几次,虽说没有叶如晦说得那么严重,但大体也相差不远。 被说中心思,柳青冷冰冰的开口说道:“你也读过几天书,怎么不写一本书出来,倒是整天嫌着嫌那。” 叶如晦不说话,他对于柳青无计可施。 江风扑面,有些微寒,叶如晦算算时日,好像快要立冬了,东越天气较为大楚要凉爽一些,不过还是比不上大楚北境,哪那里一到冬季,便注定是大雪纷飞。 叶如晦低声笑道:“其实北境大雪倒是比不上南方冷,北境的雪冷在体外,南方不怎么下雪却一到冬季便让人感觉骨子里冒出的冷。” 叶长亭从船舱里走出来,站在船头,远眺远方,一身白衣的叶长亭气态足够出尘,当真是如同一位滴仙人降世。叶如晦这才明白,为何江湖中众多少男少女都喜欢模仿叶长亭的穿着了,倒也是,如此行走江湖,才够出彩不是么。 叶长亭手中并无剑,但仅仅是微微往江里一指,远处江面便波涛汹涌,看起来景象骇然,见此场景,撑杆的两位船夫脸色煞白,只道说是江中老人说过有蛟龙,显灵了。说罢便把船桨丢在一旁,两人趴在船板上,念念有词。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叶长亭收手之后,负手而立,也不去看那两个船夫的反应,只是平静道:“有前辈剑士曾一剑斩青山。” 叶如晦疑惑问道:“第六境亦不可?” 叶长亭点点头,这些时日他的话语比以往要多得多,大多也是因为有叶如晦的缘故。 “那本剑扎年代太过久远,连这位剑士到底是哪朝哪代都不可考,只是从其中只言片语可以推断,距今至少七百年。” 叶如晦咂舌,七百年,大楚建国不过百年,前面的大汉朝也只有短短三百年的时光,再之前,又便是一段混乱的时代,谁知道是什么年代,那个年代官方倒也有迹可循,但江湖武夫,的确是太多,实在有些都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里了。 思尘放下鱼竿去安抚那两个船夫,只说是那江中并无蛟龙,不过是两条大鱼而已,两个船夫见江面再无动静,也就将信将疑的继续撑杆。 叶如晦一伸手,从腰间将那柄古剑长情拔出鞘寸许,露出那两个古字,轻声道:“这正好是大汉之前的文字,若不是先生教过,我也认不出来。” 叶长亭平静道:“没这么碰巧。” 柳青看了几章小说之后,现这本小说的走向正好和叶如晦说得其中一种结局无异,顿时失去了看下去的想法,狠狠瞪了一眼叶如晦,就要转身返回船舱。 船边,小思尘总算钓到一尾肥硕的柴鱼,收杆之后,那条柴鱼被思尘随意扔在船板之上,思尘再度装好鱼饵,继续垂钓。叶如晦走过去捡起那尾柴鱼,自顾自笑道:“有口福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65章 有前辈剑士一剑断青山 出了都阳城,叶如晦原本是准备去看看顾雨,不过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顾雨身份特殊,见一面惹出的轰动不会小。不过说起轰动,叶长亭这几剑惹出的轰动更是不小,毕竟那声势浩大的几剑不是寻常招数,怎么掩盖的住?都阳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叶长亭在白马寺大开杀戒,屠去一寺僧人,不过这等谣言却是没有多少人相信,白马寺众多僧人在叶长亭离去后便纷纷返回寺里,这不只一个人看到过,难道是假的不成?不过江湖最不缺的便是消息,很快便有关于这件事的原委传出,众人开始挖掘那位无意和尚的身份,毕竟能够和已到第六境的叶长亭一战,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不过名号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得到无意和尚的身份消息之后,很快整个东越便惊掉了下巴,这看似不是年龄特别大的和尚居然辈分高的可怕,和菩提寺老方丈是师兄弟,老方丈不知活了几个甲子,这无意和尚既然是老方丈的师弟,能小得到哪里去?不过这等高人也轮不到他们去猜测,世人大多惊叹与叶长亭的修为之高,倒是对此次事件的主角叶如晦选择性忽略了,剑仙的侄子,若是不够惊艳,一样没人记得。 一行四人往北而去,期间有一条大江,叫做柴江,名字的由来也很简单,只因这条江中盛产一种东越特有的柴鱼,柴江江水流平缓,因此不管是去上游还是下游都不方面,一人半吊子钱,便可上船。 叶长亭嫌走路浪费时间,少了时间传授剑道,因此雇了一条大船,一行四人便沿柴江而上,去菩提寺。 江面两岸是一片峡谷,连绵不绝,远处是云隐青山,看起来极为养眼,小思尘早听说柴鱼味道可口,便找了船夫借来了一支钓鱼竿,在船边垂钓。 叶如晦穿了一身青衣,站在船头。与本就穿着青衣的柳青看起来此刻正像一对姐弟,柳青手里拿了本话本小说,此刻瞥了一眼叶如晦之后,讥笑道:“果然是丑。” 叶如晦望着前方景象,倒是不以为意,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倒也知道柳青性子,因此只是笑道:“天下只有你柳青姑娘穿青衣才好看,才能倾倒半座江湖。” 柳青冷哼一声,算是觉得叶如晦这小子说话还算中听,叶如晦看了一眼柳青手里的话本小说,打趣道:“是不是又是那种大家闺秀和落魄书生的故事,故事内容倒也差去不多,大多都是大家闺秀和穷酸书生相爱之后被大家闺秀家里爹娘反对,然后要不然便是私奔,要不就是殉情,若是撰写的人有些想法,也许会写出个结局是落魄书生高中之后再回来迎娶这大家闺秀。反正怎么说都逃不开这三种结果。不过这等小说最是会骗女子眼泪,尤其是那种未出阁的女子,十有**都逃不开,看完之后说不得还要偷偷抹眼泪抹个三五天。” 柳青才开始觉得叶如晦说得还有道理,不过等他说起骗女子眼泪开始便有些恼怒了,天知道她看了之后也的确是哭过几次,虽说没有叶如晦说得那么严重,但大体也相差不远。 被说中心思,柳青冷冰冰的开口说道:“你也读过几天书,怎么不写一本书出来,倒是整天嫌着嫌那。” 叶如晦不说话,他对于柳青无计可施。 江风扑面,有些微寒,叶如晦算算时日,好像快要立冬了,东越天气较为大楚要凉爽一些,不过还是比不上大楚北境,哪那里一到冬季,便注定是大雪纷飞。 叶如晦低声笑道:“其实北境大雪倒是比不上南方冷,北境的雪冷在体外,南方不怎么下雪却一到冬季便让人感觉骨子里冒出的冷。” 叶长亭从船舱里走出来,站在船头,远眺远方,一身白衣的叶长亭气态足够出尘,当真是如同一位滴仙人降世。叶如晦这才明白,为何江湖中众多少男少女都喜欢模仿叶长亭的穿着了,倒也是,如此行走江湖,才够出彩不是么。 叶长亭手中并无剑,但仅仅是微微往江里一指,远处江面便波涛汹涌,看起来景象骇然,见此场景,撑杆的两位船夫脸色煞白,只道说是江中老人说过有蛟龙,显灵了。说罢便把船桨丢在一旁,两人趴在船板上,念念有词。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叶长亭收手之后,负手而立,也不去看那两个船夫的反应,只是平静道:“有前辈剑士曾一剑斩青山。” 叶如晦疑惑问道:“第六境亦不可?” 叶长亭点点头,这些时日他的话语比以往要多得多,大多也是因为有叶如晦的缘故。 “那本剑扎年代太过久远,连这位剑士到底是哪朝哪代都不可考,只是从其中只言片语可以推断,距今至少七百年。” 叶如晦咂舌,七百年,大楚建国不过百年,前面的大汉朝也只有短短三百年的时光,再之前,又便是一段混乱的时代,谁知道是什么年代,那个年代官方倒也有迹可循,但江湖武夫,的确是太多,实在有些都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里了。 思尘放下鱼竿去安抚那两个船夫,只说是那江中并无蛟龙,不过是两条大鱼而已,两个船夫见江面再无动静,也就将信将疑的继续撑杆。 叶如晦一伸手,从腰间将那柄古剑长情拔出鞘寸许,露出那两个古字,轻声道:“这正好是大汉之前的文字,若不是先生教过,我也认不出来。” 叶长亭平静道:“没这么碰巧。” 柳青看了几章小说之后,现这本小说的走向正好和叶如晦说得其中一种结局无异,顿时失去了看下去的想法,狠狠瞪了一眼叶如晦,就要转身返回船舱。 船边,小思尘总算钓到一尾肥硕的柴鱼,收杆之后,那条柴鱼被思尘随意扔在船板之上,思尘再度装好鱼饵,继续垂钓。叶如晦走过去捡起那尾柴鱼,自顾自笑道:“有口福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66章 九十五章极苦之事 叶如晦开始在船头清理那几尾柴鱼,钓起这几尾柴鱼的思尘在一旁帮忙,搭锅建灶。长期在江面上来往的船夫自然存储的有些佐料,叶如晦也不客气,全数要来。趁着料酒腌鱼的时间,叶如晦提了两壶酒来到叶长亭旁边,递给叶长亭一壶,犹豫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小叔,江上清风实在是有些微寒,若是放在前些年,我早已经把棉衣穿上了,不过说什么也不敢在船头来吹风。” 叶长亭望着江面,唏嘘道:“如晦,这些年可曾怪过小叔,小叔年少离家,大兄又从军多年,家中变故,实在是不甚清楚。” 叶如晦微微摇头,喝了口酒,抹了抹嘴说道:“有什么可怪的,如晦这些年又不曾吃苦,洛城里的大叔大婶对如晦很好,先生也一直爱护如晦,不过就一点,那个时候喝酒可买不到,自己酿的才好喝。” 叶长亭微微一怔,忽然说道:“小叔去过洛城,那个时候你大约在陵安,有个事情小叔没告诉你,那个李姓老卒在七夕的时候死了。” 叶如晦突然不说话了,只是眼眶微红。 叶长亭摸了摸自己这多苦多难的侄子的脑袋,安慰道:“若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小叔觉得不丢人。” 叶如晦只是远眺江面,没有回答。 叶长亭起身离去。 船头炊烟袅袅,叶长亭亲自将那几尾柴鱼放进锅里蒸煮,不多时,一锅鱼香四溢的鱼汤烧好,叶长亭看了看这米白色的鱼汤,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去舀来喝,倒是小思尘和柳青见是叶长亭亲自动手煮的,喝下不少鱼汤。 大船继续前行,约莫半日光景之后驶出了这片峡谷,出了峡谷之后,视线豁然开朗,江面上有不少大船,捕鱼的、游景的、还是如同叶长亭一行人一般赶路的,都有。 说来也有趣,这片开阔的江面岸边是一面绝壁,璧上正好雕刻的有一副僧人缚龙图,叶长亭见识不短,这些时日又听说过江中蛟龙的故事,自然也就明白这副图便是讲述僧人如何降服江中蛟龙的,有许多大船上的游客是慕名而来,便是为了见识这番风景,自然想的便是离这面绝壁离得越近越好,众人都存了这个想法,便让原本宽阔的江面显得有些拥挤不堪,叶如晦他们这条船似乎也不得而过。 船夫来告罪,说是要在江中停留片刻了,叶长亭自然不语,柳青没兴趣搭理,便只有小思尘出面回应说是不打紧,船夫如释重负,这群人出手阔绰包下这条船的时候,船夫便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家,此刻出了这等事,他只怕这些富贵子弟不悦,不给船钱倒是次要,只怕他们拿自己出气,打几下都不打紧,若是断手断脚就实在没办法了。都是凭力气挣几个银子,若是伤了手脚,只怕是家里家眷都没法养活了。 小思尘看到叶如晦还呆坐在船头,有些疑惑,不过在转头去看师叔,叶长亭却是走进船舱中拿出古剑陌上草在手中擦拭,思尘觉得无趣,再转头看柳青,柳青托着腮帮在看叶长亭。 平白无故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的思尘这下更是无趣了。 他屁股挪了挪,离柳青那个疯女人远了点,在叶如晦不远处安静坐着,开始去背师叔传授的几招剑式心法。 独坐在船头的叶如晦脑海中闪现出那老人种种,喃喃道:“走的时候你说你要去见见老兄弟们,也不知道见到没有,本来就腿脚不便,还走这么远的路,真的够要强。那些年你总喜欢叫我叶小子,我只觉得听着像野小子,开始心里还和你怄气,我怎么就成了没人要的野小子了?我爹是当兵去了,保家卫国事情挺大,自己儿子就不管了?你觉得我有心结就总开导我,又不会讲道理,说起来把自己都绕进去了,讲道理还真没什么道理,不过我后来听得多了也就算了,你总说要不是我有病,你总要舍下老脸都把我送进军营里磨砺一番,都不当兵这么久了,腿也瘸了,怎么还想着当兵呢?你说你也不知道,只觉得这不想书中写的,说书人口中说的那样保家卫国一次总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到底都是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了,你还是无怨无悔,倒也算得上好兵了。不过这些话要是当着你说,你只怕又觉得我矫情,跟先生一个样,你们两人都是如晦的再生父母,怎么就从来都没有一次坐在一起喝过酒呢,不过现在好了,先生走了,你也走了,可以在一起喝酒了。不过说好我给你扛棺的,你怎么不等等我,就这么去了,李爷爷?” 思尘不说话,倒是知道此刻叶如晦心情不佳。 叶如晦站起身来,心中只觉得苦涩。 此刻江面之上,大船来往困难,有好几艘大船上是一些东越富家子弟,原本便因为没有抢到好地方而心情不佳,见到叶如晦所乘的这艘船还要往上挤,便更是冷笑。正对着叶如晦这艘船的对面船上,船头一位年轻人不知和身边的妙龄女子说了些什么,身后便有一人,一跃下船,踩着江水过江,想必是授了那年轻公子的意,要教训教训叶如晦这船人。 思尘看着这人的蹩脚身法,哑然失笑。 叶如晦胸中闷得慌,此刻又看见这人渡江,更是一阵火大。 腰间古剑出鞘。 叶长亭这些时日无数次演示过那剑仙三剑,叶如晦苦于境界不够,无法施展。 古剑上剑气萦绕,剑罡初成。 本来还在擦拭手中古剑的叶长亭猛然睁开眼睛,看向叶如晦。 叶如晦自嘲道:“从来不觉得叶如晦能够一览剑道巅峰,但攀登至半山腰想必是没有问题。” 说罢,一剑挥出。 大江起波澜,江面动荡不堪。 叶如晦苦笑。 船头的叶长亭微微一笑,轻声道:“小叔借你一剑,一解心中苦。” 叶如晦再出一剑。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百丈江水撕裂,风起云涌,可见水底沙石,江面上无数大船倾覆。 叶如晦呆呆站定,泪流满面。 (本章完) . 正文 第266章 九十五章极苦之事 叶如晦开始在船头清理那几尾柴鱼,钓起这几尾柴鱼的思尘在一旁帮忙,搭锅建灶。长期在江面上来往的船夫自然存储的有些佐料,叶如晦也不客气,全数要来。趁着料酒腌鱼的时间,叶如晦提了两壶酒来到叶长亭旁边,递给叶长亭一壶,犹豫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小叔,江上清风实在是有些微寒,若是放在前些年,我早已经把棉衣穿上了,不过说什么也不敢在船头来吹风。” 叶长亭望着江面,唏嘘道:“如晦,这些年可曾怪过小叔,小叔年少离家,大兄又从军多年,家中变故,实在是不甚清楚。” 叶如晦微微摇头,喝了口酒,抹了抹嘴说道:“有什么可怪的,如晦这些年又不曾吃苦,洛城里的大叔大婶对如晦很好,先生也一直爱护如晦,不过就一点,那个时候喝酒可买不到,自己酿的才好喝。” 叶长亭微微一怔,忽然说道:“小叔去过洛城,那个时候你大约在陵安,有个事情小叔没告诉你,那个李姓老卒在七夕的时候死了。” 叶如晦突然不说话了,只是眼眶微红。 叶长亭摸了摸自己这多苦多难的侄子的脑袋,安慰道:“若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小叔觉得不丢人。” 叶如晦只是远眺江面,没有回答。 叶长亭起身离去。 船头炊烟袅袅,叶长亭亲自将那几尾柴鱼放进锅里蒸煮,不多时,一锅鱼香四溢的鱼汤烧好,叶长亭看了看这米白色的鱼汤,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去舀来喝,倒是小思尘和柳青见是叶长亭亲自动手煮的,喝下不少鱼汤。 大船继续前行,约莫半日光景之后驶出了这片峡谷,出了峡谷之后,视线豁然开朗,江面上有不少大船,捕鱼的、游景的、还是如同叶长亭一行人一般赶路的,都有。 说来也有趣,这片开阔的江面岸边是一面绝壁,璧上正好雕刻的有一副僧人缚龙图,叶长亭见识不短,这些时日又听说过江中蛟龙的故事,自然也就明白这副图便是讲述僧人如何降服江中蛟龙的,有许多大船上的游客是慕名而来,便是为了见识这番风景,自然想的便是离这面绝壁离得越近越好,众人都存了这个想法,便让原本宽阔的江面显得有些拥挤不堪,叶如晦他们这条船似乎也不得而过。 船夫来告罪,说是要在江中停留片刻了,叶长亭自然不语,柳青没兴趣搭理,便只有小思尘出面回应说是不打紧,船夫如释重负,这群人出手阔绰包下这条船的时候,船夫便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家,此刻出了这等事,他只怕这些富贵子弟不悦,不给船钱倒是次要,只怕他们拿自己出气,打几下都不打紧,若是断手断脚就实在没办法了。都是凭力气挣几个银子,若是伤了手脚,只怕是家里家眷都没法养活了。 小思尘看到叶如晦还呆坐在船头,有些疑惑,不过在转头去看师叔,叶长亭却是走进船舱中拿出古剑陌上草在手中擦拭,思尘觉得无趣,再转头看柳青,柳青托着腮帮在看叶长亭。 平白无故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的思尘这下更是无趣了。 他屁股挪了挪,离柳青那个疯女人远了点,在叶如晦不远处安静坐着,开始去背师叔传授的几招剑式心法。 独坐在船头的叶如晦脑海中闪现出那老人种种,喃喃道:“走的时候你说你要去见见老兄弟们,也不知道见到没有,本来就腿脚不便,还走这么远的路,真的够要强。那些年你总喜欢叫我叶小子,我只觉得听着像野小子,开始心里还和你怄气,我怎么就成了没人要的野小子了?我爹是当兵去了,保家卫国事情挺大,自己儿子就不管了?你觉得我有心结就总开导我,又不会讲道理,说起来把自己都绕进去了,讲道理还真没什么道理,不过我后来听得多了也就算了,你总说要不是我有病,你总要舍下老脸都把我送进军营里磨砺一番,都不当兵这么久了,腿也瘸了,怎么还想着当兵呢?你说你也不知道,只觉得这不想书中写的,说书人口中说的那样保家卫国一次总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到底都是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了,你还是无怨无悔,倒也算得上好兵了。不过这些话要是当着你说,你只怕又觉得我矫情,跟先生一个样,你们两人都是如晦的再生父母,怎么就从来都没有一次坐在一起喝过酒呢,不过现在好了,先生走了,你也走了,可以在一起喝酒了。不过说好我给你扛棺的,你怎么不等等我,就这么去了,李爷爷?” 思尘不说话,倒是知道此刻叶如晦心情不佳。 叶如晦站起身来,心中只觉得苦涩。 此刻江面之上,大船来往困难,有好几艘大船上是一些东越富家子弟,原本便因为没有抢到好地方而心情不佳,见到叶如晦所乘的这艘船还要往上挤,便更是冷笑。正对着叶如晦这艘船的对面船上,船头一位年轻人不知和身边的妙龄女子说了些什么,身后便有一人,一跃下船,踩着江水过江,想必是授了那年轻公子的意,要教训教训叶如晦这船人。 思尘看着这人的蹩脚身法,哑然失笑。 叶如晦胸中闷得慌,此刻又看见这人渡江,更是一阵火大。 腰间古剑出鞘。 叶长亭这些时日无数次演示过那剑仙三剑,叶如晦苦于境界不够,无法施展。 古剑上剑气萦绕,剑罡初成。 本来还在擦拭手中古剑的叶长亭猛然睁开眼睛,看向叶如晦。 叶如晦自嘲道:“从来不觉得叶如晦能够一览剑道巅峰,但攀登至半山腰想必是没有问题。” 说罢,一剑挥出。 大江起波澜,江面动荡不堪。 叶如晦苦笑。 船头的叶长亭微微一笑,轻声道:“小叔借你一剑,一解心中苦。” 叶如晦再出一剑。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百丈江水撕裂,风起云涌,可见水底沙石,江面上无数大船倾覆。 叶如晦呆呆站定,泪流满面。 (本章完) . 正文 第267章 吃红薯那种愁 一剑有如此威势,自然不可能是叶如晦这第三境修为能够使出来的,叶长亭既然说是借剑,自然是那种最厉害的招数。 叶如晦这一剑挥出,掀翻了无数大船,此刻江面上便是一片哀嚎,有许多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游客们在水里漂浮,会水的还好,不会水的便是在水中挣扎,看样子无人搭救的话,只怕是要命丧此处了。 反应过来的叶如晦面色微变,在船头借了船夫一支撑杆,然后便飘然下水,脚尖在江面轻点,手中撑杆脱手而去,挑起一名稚童,复而将那名年轻人所在大船的一剑劈开,长剑在手中翻飞,一截一截木块扔入江中,几乎所有人身边都能够够着一块,足保性命无忧。 叶如晦一剑挑起一船,使其翻转回来,然后以气机激荡将船舱中江水排出,如此往复数次之后,江面所有大船复原如初之后,这才转身飘然离去。 江中人人湿透,一些以为必死无疑的游客此刻又被那始作俑者救起,也不说如何愤懑,只是惊羡于那个青衣人的无双风采,和鬼神般的手段,至于说是报仇的话,几乎无人生出这个想法,这样一剑便可撕裂江水百丈的神仙人物,谁能制得住? 约莫盏茶时光,落水众人大多都已经挣扎上船,心思活络的赶紧让船夫让路,莫要挡了那仙人大船离去,若是惹得仙人不高兴了,只怕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叶如晦救人时,江中不少女子都见到过叶如晦面容,又见叶如晦那神仙姿态之后,几乎都是心中向往,哪里还记得叶如晦之前一剑让她们都变成落汤鸡的事情。 叶如晦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回船之后,便站在船头,视线落在江面某处,那个之前吩咐派人来教训叶如晦一船人的年轻人此刻在江中抱着一大块木头,江中此刻再无一人,便只剩下这个年轻人一人,看起来十分凄惨。年轻人看到叶如晦好似在往他这里看来,心中不知道把叶如晦祖宗骂了多少遍,但脸上表情丝毫不敢露出端倪,只装出一片悔恨之意。 前方船只已经让开,叶如晦让船夫开船前行,见识过了叶如晦这一剑之威的两个船夫连连应是,大船缓缓前行。叶长亭觉得没啥意思,便转身回船舱里休息,思尘继续在船头背剑式,不去理会叶如晦投来的目光,柳青倒是没啥事情,不过也没什么心思理会叶如晦。 叶如晦最后把视线落在了那个出剑之前便登上船头的黑衣男人,默然无语。 那黑衣男人有苦难言,他才踏着江水过江,登上叶如晦这方船头,心里想着先是口中训斥一顿叶如晦这行人,若如是他们懂事,给两个银子,自觉退后的话,他也就不出手了,也算是积德行善了。可哪知道一登上船,人还没有站稳,便看见叶如晦在船头自言自语,说是什么剑道半山腰的话,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叶如晦一剑挥出,这下子好嘛,他当即就被吓住了,一剑能够使江面起波澜,这种境界,怎么说都不是他这种江湖低手能够对付的,然后接下来一幕便更是让他毕生难忘,只听见身后那个白衣人说了句借剑,叶如晦第二剑便如同仙人神通,一剑撕裂江水百丈,众人都以为是叶如晦厉害,但他却是隐约觉得,他身后的那个白衣男子更厉害。 那个一剑破万法的白衣剑仙叶长亭也不过如此? 已然被这一剑震慑的黑衣男人尴尬的笑了笑,支支吾吾开口说道:“前辈,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万望前辈高抬贵手。” 叶如晦哑然失笑,他行走江湖这些日子倒是还没人叫过他前辈,不过如此也不能说就让叶如晦不追究他的过错了,毕竟满江人落水大多便是因为他。 黑衣男人见叶如晦不说话,只当是这位看面容很是年轻的青衣男子心底不悦,便越不敢多言,只是微微低头,去看自己的鞋面。 过了片刻时光,叶如晦刚刚想开口说话,这黑衣男人却是感觉做了多大的抉择一样,挺起胸膛说道:“前辈要打可以,可说好不许打脸,也不许打哪儿,我还没成婚,连孩子都没有!” 叶如晦无奈苦笑,刚要开口问的事情此刻也懒得去问了,只是淡淡扔下一句,“去救你主子去。” 说罢便转身进了船舱,连再看他一眼的心情都欠奉。 黑衣男人呆立片刻,心里实在是不敢相信是这样就算了? 不过就在这男人呆立的片刻,思尘睁开了眼睛,看着他,恼怒的说道:“还不走,信不信本大侠赏你一剑?” 黑衣男人看着背着古剑盘坐在船板上的思尘,倒是很不以为然,一个小屁孩,能够有多大本事,不过现在是势比人强,船舱里可是有两位神仙般的人物,他怎么惹得起,对着船舱高喊了一句谢前辈不杀之恩之后,黑衣男人对着小思尘笑嘻嘻的说道:“那这位大侠,小的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之后,黑衣男子从船头一跃而下,继续施展着那蹩脚身法踩着江面过江。 看着这人背影,思尘忍不住笑出声,看见周围只有柳青一个人,倒也不介意。 “这身法,和山上的疯驴师兄差不多,真的很丑。” 思尘其实还想说点什么,可一想起刚刚他还说他是大侠,也就作罢,还是积点口德,毕竟都是大侠了,还是应该有点大侠风范。 柳青向来喜欢欺负这个小剑士,从未有过好言相对,此刻也是一副鄙夷神色,嗤笑道:“你比他也强不到哪里去,半斤八两。” 思尘站起身来,手中古剑怒指柳青,柳青漠然相对。 见柳青如此神态,思尘倒也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愤愤收回古剑,一个人坐在船板上生闷气,他这个时候心里很愁,师父常说愁分好几种,而思尘觉得此刻的愁和师父说的所有愁都不一样。 是那种很愁的愁,就像吃不到红薯那种愁。 或许还要愁。 (本章完) . 正文 第267章 吃红薯那种愁 一剑有如此威势,自然不可能是叶如晦这第三境修为能够使出来的,叶长亭既然说是借剑,自然是那种最厉害的招数。 叶如晦这一剑挥出,掀翻了无数大船,此刻江面上便是一片哀嚎,有许多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游客们在水里漂浮,会水的还好,不会水的便是在水中挣扎,看样子无人搭救的话,只怕是要命丧此处了。 反应过来的叶如晦面色微变,在船头借了船夫一支撑杆,然后便飘然下水,脚尖在江面轻点,手中撑杆脱手而去,挑起一名稚童,复而将那名年轻人所在大船的一剑劈开,长剑在手中翻飞,一截一截木块扔入江中,几乎所有人身边都能够够着一块,足保性命无忧。 叶如晦一剑挑起一船,使其翻转回来,然后以气机激荡将船舱中江水排出,如此往复数次之后,江面所有大船复原如初之后,这才转身飘然离去。 江中人人湿透,一些以为必死无疑的游客此刻又被那始作俑者救起,也不说如何愤懑,只是惊羡于那个青衣人的无双风采,和鬼神般的手段,至于说是报仇的话,几乎无人生出这个想法,这样一剑便可撕裂江水百丈的神仙人物,谁能制得住? 约莫盏茶时光,落水众人大多都已经挣扎上船,心思活络的赶紧让船夫让路,莫要挡了那仙人大船离去,若是惹得仙人不高兴了,只怕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叶如晦救人时,江中不少女子都见到过叶如晦面容,又见叶如晦那神仙姿态之后,几乎都是心中向往,哪里还记得叶如晦之前一剑让她们都变成落汤鸡的事情。 叶如晦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回船之后,便站在船头,视线落在江面某处,那个之前吩咐派人来教训叶如晦一船人的年轻人此刻在江中抱着一大块木头,江中此刻再无一人,便只剩下这个年轻人一人,看起来十分凄惨。年轻人看到叶如晦好似在往他这里看来,心中不知道把叶如晦祖宗骂了多少遍,但脸上表情丝毫不敢露出端倪,只装出一片悔恨之意。 前方船只已经让开,叶如晦让船夫开船前行,见识过了叶如晦这一剑之威的两个船夫连连应是,大船缓缓前行。叶长亭觉得没啥意思,便转身回船舱里休息,思尘继续在船头背剑式,不去理会叶如晦投来的目光,柳青倒是没啥事情,不过也没什么心思理会叶如晦。 叶如晦最后把视线落在了那个出剑之前便登上船头的黑衣男人,默然无语。 那黑衣男人有苦难言,他才踏着江水过江,登上叶如晦这方船头,心里想着先是口中训斥一顿叶如晦这行人,若如是他们懂事,给两个银子,自觉退后的话,他也就不出手了,也算是积德行善了。可哪知道一登上船,人还没有站稳,便看见叶如晦在船头自言自语,说是什么剑道半山腰的话,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叶如晦一剑挥出,这下子好嘛,他当即就被吓住了,一剑能够使江面起波澜,这种境界,怎么说都不是他这种江湖低手能够对付的,然后接下来一幕便更是让他毕生难忘,只听见身后那个白衣人说了句借剑,叶如晦第二剑便如同仙人神通,一剑撕裂江水百丈,众人都以为是叶如晦厉害,但他却是隐约觉得,他身后的那个白衣男子更厉害。 那个一剑破万法的白衣剑仙叶长亭也不过如此? 已然被这一剑震慑的黑衣男人尴尬的笑了笑,支支吾吾开口说道:“前辈,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万望前辈高抬贵手。” 叶如晦哑然失笑,他行走江湖这些日子倒是还没人叫过他前辈,不过如此也不能说就让叶如晦不追究他的过错了,毕竟满江人落水大多便是因为他。 黑衣男人见叶如晦不说话,只当是这位看面容很是年轻的青衣男子心底不悦,便越不敢多言,只是微微低头,去看自己的鞋面。 过了片刻时光,叶如晦刚刚想开口说话,这黑衣男人却是感觉做了多大的抉择一样,挺起胸膛说道:“前辈要打可以,可说好不许打脸,也不许打哪儿,我还没成婚,连孩子都没有!” 叶如晦无奈苦笑,刚要开口问的事情此刻也懒得去问了,只是淡淡扔下一句,“去救你主子去。” 说罢便转身进了船舱,连再看他一眼的心情都欠奉。 黑衣男人呆立片刻,心里实在是不敢相信是这样就算了? 不过就在这男人呆立的片刻,思尘睁开了眼睛,看着他,恼怒的说道:“还不走,信不信本大侠赏你一剑?” 黑衣男人看着背着古剑盘坐在船板上的思尘,倒是很不以为然,一个小屁孩,能够有多大本事,不过现在是势比人强,船舱里可是有两位神仙般的人物,他怎么惹得起,对着船舱高喊了一句谢前辈不杀之恩之后,黑衣男人对着小思尘笑嘻嘻的说道:“那这位大侠,小的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之后,黑衣男子从船头一跃而下,继续施展着那蹩脚身法踩着江面过江。 看着这人背影,思尘忍不住笑出声,看见周围只有柳青一个人,倒也不介意。 “这身法,和山上的疯驴师兄差不多,真的很丑。” 思尘其实还想说点什么,可一想起刚刚他还说他是大侠,也就作罢,还是积点口德,毕竟都是大侠了,还是应该有点大侠风范。 柳青向来喜欢欺负这个小剑士,从未有过好言相对,此刻也是一副鄙夷神色,嗤笑道:“你比他也强不到哪里去,半斤八两。” 思尘站起身来,手中古剑怒指柳青,柳青漠然相对。 见柳青如此神态,思尘倒也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愤愤收回古剑,一个人坐在船板上生闷气,他这个时候心里很愁,师父常说愁分好几种,而思尘觉得此刻的愁和师父说的所有愁都不一样。 是那种很愁的愁,就像吃不到红薯那种愁。 或许还要愁。 (本章完) . 正文 第268章 妇人笑妇人 大船驶出好远,江面上那些游客都还在远眺叶如晦的这艘大船,船舱之中,叶如晦刚刚坐下,还听见那黑衣男人的喊声,坐下之后,叶长亭才睁开眼睛,平淡开口问道:“你可看清楚那一剑了?” 叶如晦端坐,对于面前这个既是自己小叔也是当世剑道第一的叶长亭,他很是敬重。微微一怔,叶如晦苦笑道:“只看清三分,若是再使出来,仍旧没有那份威势。” 叶长亭点点头,倒是没有出言训斥,只是感慨道:“我这几剑,说是踏入第六境之后才创的,实则不然,早在多年之前,心中便有想法,推演多年,仍旧觉得不对,那年一剑斩灭心魔,颇有感悟,等到后来踏入第六境之后,才豁然开朗,胸中这几剑自然水到渠成,读书人总说读书要读书书生意气,那叶长亭这剑便也得一舒胸中之气,李青莲剑道早有流传,说是走的遇山开山,遇水断水的路子,而我这三剑其实相差不多,也是一剑使出,不破不休,叶长亭剑道亦是如此,不然为何我数次非要入皇宫不可?” 叶如晦听到叶长亭提起旧事,虽说有些想知道究竟生了些什么,但以前隐约听说过,大约也是叶长亭心底之秘,他虽然是他的侄子,但也不好开口,想了想,叶如晦只是问了一些剑道上问题,并不涉及其他。 叶长亭不愧是当世剑道天才,对剑道见解之深,恐怕当世无人能比,对于叶如晦的问题,一一而决,毫无疑惑之处。这让叶如晦颇为感叹,倒是为何世间剑士千百万,只有叶长亭一人敢称之为剑仙,光凭这天资,便可见一斑。 说到最后,叶长亭感叹道:“如晦,你的天资不弱,剑道一途并非全靠天资即可,小叔当年在剑阁剑冢收万种剑意打磨剑心,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你若是想着能够要攀登到剑道巅峰,也不需非要去剑阁,各人机遇不同,所得以不尽相同,或许你走一条刀剑融合的路子,要更甚小叔。” 叶如晦点点头,若有所思。 叶长亭不以为意,记起什么事情,轻声说道:“冷寒水生性偏颇,失了一颗剑心,今后江湖,剑道魁之位,不会是他,东越江湖,武夫夏秋虽说使剑,但说起来已然不是真正的剑士,因此可以排出剑道之外,思尘与古剑不思尘通灵,剑道修为进展甚快,只是得好好找时日让他独自下山磨炼,如此二十年,或许能成。至于其他剑士,据小叔所知,也只有北地有一小剑派中的一名二代弟子有望问鼎。而至于你,小叔实在不好妄言,极苦站在江湖之巅,世间却从来没有传出过什么关于他的事迹,只是连天机阁都认为他暴毙了,为此世间不知多少年没有他的消息,这次重新上榜,菩提寺也是没有流传出什么消息出来,小叔为何要陪你去菩提寺,一则是因为在白马寺小叔太过张扬,你若单独前去只怕要受那些和尚刁难,二则便是小叔实在想去见见那天下第一人了。” 叶如晦点点头,倒是对于叶长亭这番言语颇为赞同。 两叔侄聊了不少之后,叶长亭便走进船舱最里面,不去打扰叶如晦。 叶如晦盘坐不知多久,想了不少剑道上的问题,只觉得叶长亭每一句话都大有裨益,感悟颇深,内视灵府,现气机充沛,隐隐有突破的前兆,叶如晦默然不语,第三境到第四境,应该用去了叶如晦大半年的时光,这等破境时光,其实怎么算起来都算是快了,不过再想着这些时日所遇的凶险,叶如晦摇摇头,这境界来得不容易。 叶如晦仔细想着自己的家当,无名老人的指剑十二式,汤槐安的刀谱,还有叶长亭的那剑仙几剑,以及书院老人传授的无名心法,哪一件都足够别人眼红,特别是叶长亭的那几剑,更是会让天下剑士羡慕死叶如晦,可惜了,千百万剑士,有几个是叶长亭侄子,算来算去,也只有叶如晦一个人而已。 叶如晦走出船舱,却现已经是半夜,思尘不见踪影,只有柳青仍旧坐在船头。叶如晦其实对这位书院唯一的弟子很有兴趣。他第一个遇到的江湖高手郭硬去陵安的目的便是为了进入书院学艺报仇,当时郭硬还问他要不要学武,不过在之后他和华章侯去南唐途中碰见郭硬才知道他的仇人是华章侯。现在想来,很是唏嘘。 柳青睁开眼睛,语气不似前些日子那样尖锐,只是有些感叹。 “叶长亭那几剑你学的怎么样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叶长亭,或许前些年的他就是这个样子的,我总觉得他这些年活的很累。” 叶如晦无视柳青的白眼,在她身旁坐下,打趣道:“你不是也过得很累?” 柳青冷着脸不说话。 叶如晦笑了笑,“我练武之初便听说你放言说过要成为这年轻一代最强者,这么多年勤学苦练,不苦?” 柳青对于这些倒是表现得轻描淡写,嗤笑道:“谁不苦?都苦,郭硬练刀连个师傅都没有,还总是徘徊在生死之间,北匈那野人从小便在狼群中存活,叶长亭呢,别看他这么风光,还不是入一次皇宫伤一次,也就是你了,除了有这么好一个叔叔以外,还有这么多秘籍,不也是被人刺杀,被人困在白马寺?” 叶如晦无言以对。 柳青继续说道:“有人站在高处便有人想要取而代之,这些年我走遍世间,见过的事情数不胜数,大宗门吞并小宗门,小宗门自然也想取代大宗门,有**,那自然也就有争斗,你所见的也不全是江湖的光鲜亮丽的一面,阴暗面不是也见过了?” 叶如晦一头雾水。 “白马寺。” 柳青直接点破,不留情面。 叶如晦微微失神,喃喃道:“其实这辈子,我最想做的就是在洛城教书,酿酒。” 柳青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讥笑道:“妇人之见。” (本章完) . 正文 第268章 妇人笑妇人 大船驶出好远,江面上那些游客都还在远眺叶如晦的这艘大船,船舱之中,叶如晦刚刚坐下,还听见那黑衣男人的喊声,坐下之后,叶长亭才睁开眼睛,平淡开口问道:“你可看清楚那一剑了?” 叶如晦端坐,对于面前这个既是自己小叔也是当世剑道第一的叶长亭,他很是敬重。微微一怔,叶如晦苦笑道:“只看清三分,若是再使出来,仍旧没有那份威势。” 叶长亭点点头,倒是没有出言训斥,只是感慨道:“我这几剑,说是踏入第六境之后才创的,实则不然,早在多年之前,心中便有想法,推演多年,仍旧觉得不对,那年一剑斩灭心魔,颇有感悟,等到后来踏入第六境之后,才豁然开朗,胸中这几剑自然水到渠成,读书人总说读书要读书书生意气,那叶长亭这剑便也得一舒胸中之气,李青莲剑道早有流传,说是走的遇山开山,遇水断水的路子,而我这三剑其实相差不多,也是一剑使出,不破不休,叶长亭剑道亦是如此,不然为何我数次非要入皇宫不可?” 叶如晦听到叶长亭提起旧事,虽说有些想知道究竟生了些什么,但以前隐约听说过,大约也是叶长亭心底之秘,他虽然是他的侄子,但也不好开口,想了想,叶如晦只是问了一些剑道上问题,并不涉及其他。 叶长亭不愧是当世剑道天才,对剑道见解之深,恐怕当世无人能比,对于叶如晦的问题,一一而决,毫无疑惑之处。这让叶如晦颇为感叹,倒是为何世间剑士千百万,只有叶长亭一人敢称之为剑仙,光凭这天资,便可见一斑。 说到最后,叶长亭感叹道:“如晦,你的天资不弱,剑道一途并非全靠天资即可,小叔当年在剑阁剑冢收万种剑意打磨剑心,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你若是想着能够要攀登到剑道巅峰,也不需非要去剑阁,各人机遇不同,所得以不尽相同,或许你走一条刀剑融合的路子,要更甚小叔。” 叶如晦点点头,若有所思。 叶长亭不以为意,记起什么事情,轻声说道:“冷寒水生性偏颇,失了一颗剑心,今后江湖,剑道魁之位,不会是他,东越江湖,武夫夏秋虽说使剑,但说起来已然不是真正的剑士,因此可以排出剑道之外,思尘与古剑不思尘通灵,剑道修为进展甚快,只是得好好找时日让他独自下山磨炼,如此二十年,或许能成。至于其他剑士,据小叔所知,也只有北地有一小剑派中的一名二代弟子有望问鼎。而至于你,小叔实在不好妄言,极苦站在江湖之巅,世间却从来没有传出过什么关于他的事迹,只是连天机阁都认为他暴毙了,为此世间不知多少年没有他的消息,这次重新上榜,菩提寺也是没有流传出什么消息出来,小叔为何要陪你去菩提寺,一则是因为在白马寺小叔太过张扬,你若单独前去只怕要受那些和尚刁难,二则便是小叔实在想去见见那天下第一人了。” 叶如晦点点头,倒是对于叶长亭这番言语颇为赞同。 两叔侄聊了不少之后,叶长亭便走进船舱最里面,不去打扰叶如晦。 叶如晦盘坐不知多久,想了不少剑道上的问题,只觉得叶长亭每一句话都大有裨益,感悟颇深,内视灵府,现气机充沛,隐隐有突破的前兆,叶如晦默然不语,第三境到第四境,应该用去了叶如晦大半年的时光,这等破境时光,其实怎么算起来都算是快了,不过再想着这些时日所遇的凶险,叶如晦摇摇头,这境界来得不容易。 叶如晦仔细想着自己的家当,无名老人的指剑十二式,汤槐安的刀谱,还有叶长亭的那剑仙几剑,以及书院老人传授的无名心法,哪一件都足够别人眼红,特别是叶长亭的那几剑,更是会让天下剑士羡慕死叶如晦,可惜了,千百万剑士,有几个是叶长亭侄子,算来算去,也只有叶如晦一个人而已。 叶如晦走出船舱,却现已经是半夜,思尘不见踪影,只有柳青仍旧坐在船头。叶如晦其实对这位书院唯一的弟子很有兴趣。他第一个遇到的江湖高手郭硬去陵安的目的便是为了进入书院学艺报仇,当时郭硬还问他要不要学武,不过在之后他和华章侯去南唐途中碰见郭硬才知道他的仇人是华章侯。现在想来,很是唏嘘。 柳青睁开眼睛,语气不似前些日子那样尖锐,只是有些感叹。 “叶长亭那几剑你学的怎么样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叶长亭,或许前些年的他就是这个样子的,我总觉得他这些年活的很累。” 叶如晦无视柳青的白眼,在她身旁坐下,打趣道:“你不是也过得很累?” 柳青冷着脸不说话。 叶如晦笑了笑,“我练武之初便听说你放言说过要成为这年轻一代最强者,这么多年勤学苦练,不苦?” 柳青对于这些倒是表现得轻描淡写,嗤笑道:“谁不苦?都苦,郭硬练刀连个师傅都没有,还总是徘徊在生死之间,北匈那野人从小便在狼群中存活,叶长亭呢,别看他这么风光,还不是入一次皇宫伤一次,也就是你了,除了有这么好一个叔叔以外,还有这么多秘籍,不也是被人刺杀,被人困在白马寺?” 叶如晦无言以对。 柳青继续说道:“有人站在高处便有人想要取而代之,这些年我走遍世间,见过的事情数不胜数,大宗门吞并小宗门,小宗门自然也想取代大宗门,有**,那自然也就有争斗,你所见的也不全是江湖的光鲜亮丽的一面,阴暗面不是也见过了?” 叶如晦一头雾水。 “白马寺。” 柳青直接点破,不留情面。 叶如晦微微失神,喃喃道:“其实这辈子,我最想做的就是在洛城教书,酿酒。” 柳青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讥笑道:“妇人之见。” (本章完) . 正文 第269章 江湖少侠啊 大船行的缓慢,叶如晦倒是不是十分在意,只是思尘在钓了几日鱼之后便开始觉着无聊,整天无精打采,便开始找柳青说话,柳青倒是没什么话,只是期间曾经一脚把思尘踢下船去,江水冰冷,思尘又不谙水性,幸亏有身修为,才重新上了船。思尘在水里挣扎爬起之后便誓要离柳青远点,最后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了,连带着这些时日都不再和柳青说话,显示真的要说话算话。 不去找柳青的思尘便盯上了叶如晦,这些日子便常常邀请叶如晦在船头比剑,叶如晦初时觉得思尘年纪小,不好以大欺小,不过在几次比过剑之后,才现自己不仅占不了上风,而且还有好几次都是被压着打,两人只比剑术,不用内力。思尘占尽上风,他自小在剑阁藏书阁里看过不少剑招,加上天资聪慧,学得又不少,也就是如此,思尘才不喜欢上早课,不喜欢每日清晨在问剑坪演练醉清歌。 叶如晦不蠢,相反,还极其聪明,因此在第五次输给思尘之后,叶如晦开始摸到一些门道,渐渐有了反击之势,期间使出不少思尘用过剑式,让思尘都大吃一惊。叶长亭在船头看过几次这两人比剑,以他的境界自然看出这两人的不少破绽,但大多都是不一言,两不相帮。两人各有优劣,思尘是会的剑招繁多,让叶如晦招架困难,而叶如晦则是实战经验丰富,几剑之后便能找到思尘破绽,因此两人比剑,对双方都大有裨益。 这日午后,吃过午饭,大船来到一处开阔江面之上,两岸有一处渡口,来往小舟颇多,叶如晦站在船头远眺前方,思尘一头大汗坐在叶如晦身旁,不一言,只是偶尔抬头看看叶如晦,眼中尽是无奈神色,这些日子的比剑,他从最开始占尽优势到最后的平分秋色,若不是他还有些剑招没有使出来,只怕现在这个平分秋色的局面都会被打破,这也让他他对叶如晦着实惊叹,这天资只怕是和自己师叔也差不远了。 思尘脱去鞋袜,双脚放入江中,被冰冷江水刺激的身体打了个冷颤之后,反而是露出个开怀笑容,不知为何,江中不少鱼虾便都在思尘脚旁游走,思尘非但没有不解,反而是用脚搅动江水,让鱼儿们四处惊走,不过片刻之后又继续游走在他脚旁,思尘又搅动江水,鱼儿再惊,如此往复,思尘乐此不疲。 叶如晦低头见到这幅光景,也是不知怎么开口,想了半天,这才犹豫说道:“要是有鱼儿咬你一口,你不得掉个脚趾头去了?” 思尘闭目,歪着头不去理会他的打趣。 叶如晦不甚在意,忽然笑问道:“我曾经听说李青莲曾经在柴江某渡口作有一诗,诗曰:夜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不知道是不是此处?” 思尘反驳道:“此诗明明是在大楚境内作的,什么柴江所作,你书读到哪里去了?” 叶如晦见没有蒙到小思尘,微微一笑,轻声问道:“那你觉得是李青莲剑道厉害,还是你师叔剑道厉害?” 思尘停止搅动江水,歪着头思考了片刻,才认真的说道:“这个问题剑阁很多师兄师姐们倒是每天都在讨论,师兄们大多说是李祖师厉害,师姐们则是说师叔厉害,而且若是师兄和师姐们一起讨论,两方八成会打起来,有好几次都拖着我去给他们说谁厉害,可我哪知道,我去问师傅,师傅更是不开口,但是教我说,要是再有人问起,就说都厉害。那思尘就说都厉害了,但思尘心里还是觉得师叔厉害些,不过这可不能告诉山上的师兄们。” 叶如晦失声笑道:“你倒是看得很透彻,就是不知道你们青城山上是个什么地方了。” 小思尘嘻嘻笑道:“山上挺不错,好多有趣的事情,除了师叔最无趣,师傅和其他师叔都很有趣,只是喜欢清雪师叔的师傅为什么老是不说出来,思尘不是很明白,明明清雪师叔也很喜欢师傅啊。” 思尘满脸惆怅。 叶如晦刚想说话,忽然一顿,只见远处渡口处,有一白衣男子纵身一跃,踏江而行,姿态潇洒,有种说不出的风韵,思尘砸舌,这个人的身法可不蹩脚。 白衣男子的潇洒身姿,引来一片叫好声,稀稀疏疏中夹杂着几声大侠好身法之类的,更是在当中某条小船上,有个看似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在船头目睹这位大侠的风姿。 就在这白衣男子弃船选择踏着江面渡江同时,有一叶小舟船舱中走出一人,亦是白衣仗剑,见到前者出尽风头,这人只是冷笑道:“雕虫小技。” 这句话没有刻意掩饰,反而是以雄浑内力激荡出声,让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转头去看这位大侠,这人见着众人眼光投来,这才微微提气,正好脚下一蹬,脱离小船,在空中旋转了几圈之后,这才落在江面上前行,气态比之之前那位大侠,要更甚一筹。 前面本来已经渡过江面了的那位大侠渡江之后,胸中气机已然消耗殆尽,此刻站在对面渡口木板上只能干瞪眼,要让他再渡一次江,他真的没有这份本事了。 “吴子玉,你这个小人!” 原本这位大侠早就和自己这位同门师兄说好,这次渡江,便是为了讨他一直心仪的赵小姐欢心,吴子玉作为帮衬本应该在他渡江之后,带头夸奖他两句,说说这身法的精妙之处,可到此刻,这吴子玉不知为何临时反悔了,还施展了一手更俊的身法。 这不是存心要他难堪么。 真他娘的是白瞎他那十两银子了! 在赵小姐眼前跌份了的这位大侠甚至都不敢转过头去看赵小姐,只觉得脸上烫。 不过他对那个还在江面上行走的吴之玉倒是真的恨的咬牙。 怒极的他高声喊道:“吴子玉,上岸一战!” (本章完) . 正文 第269章 江湖少侠啊 大船行的缓慢,叶如晦倒是不是十分在意,只是思尘在钓了几日鱼之后便开始觉着无聊,整天无精打采,便开始找柳青说话,柳青倒是没什么话,只是期间曾经一脚把思尘踢下船去,江水冰冷,思尘又不谙水性,幸亏有身修为,才重新上了船。思尘在水里挣扎爬起之后便誓要离柳青远点,最后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了,连带着这些时日都不再和柳青说话,显示真的要说话算话。 不去找柳青的思尘便盯上了叶如晦,这些日子便常常邀请叶如晦在船头比剑,叶如晦初时觉得思尘年纪小,不好以大欺小,不过在几次比过剑之后,才现自己不仅占不了上风,而且还有好几次都是被压着打,两人只比剑术,不用内力。思尘占尽上风,他自小在剑阁藏书阁里看过不少剑招,加上天资聪慧,学得又不少,也就是如此,思尘才不喜欢上早课,不喜欢每日清晨在问剑坪演练醉清歌。 叶如晦不蠢,相反,还极其聪明,因此在第五次输给思尘之后,叶如晦开始摸到一些门道,渐渐有了反击之势,期间使出不少思尘用过剑式,让思尘都大吃一惊。叶长亭在船头看过几次这两人比剑,以他的境界自然看出这两人的不少破绽,但大多都是不一言,两不相帮。两人各有优劣,思尘是会的剑招繁多,让叶如晦招架困难,而叶如晦则是实战经验丰富,几剑之后便能找到思尘破绽,因此两人比剑,对双方都大有裨益。 这日午后,吃过午饭,大船来到一处开阔江面之上,两岸有一处渡口,来往小舟颇多,叶如晦站在船头远眺前方,思尘一头大汗坐在叶如晦身旁,不一言,只是偶尔抬头看看叶如晦,眼中尽是无奈神色,这些日子的比剑,他从最开始占尽优势到最后的平分秋色,若不是他还有些剑招没有使出来,只怕现在这个平分秋色的局面都会被打破,这也让他他对叶如晦着实惊叹,这天资只怕是和自己师叔也差不远了。 思尘脱去鞋袜,双脚放入江中,被冰冷江水刺激的身体打了个冷颤之后,反而是露出个开怀笑容,不知为何,江中不少鱼虾便都在思尘脚旁游走,思尘非但没有不解,反而是用脚搅动江水,让鱼儿们四处惊走,不过片刻之后又继续游走在他脚旁,思尘又搅动江水,鱼儿再惊,如此往复,思尘乐此不疲。 叶如晦低头见到这幅光景,也是不知怎么开口,想了半天,这才犹豫说道:“要是有鱼儿咬你一口,你不得掉个脚趾头去了?” 思尘闭目,歪着头不去理会他的打趣。 叶如晦不甚在意,忽然笑问道:“我曾经听说李青莲曾经在柴江某渡口作有一诗,诗曰:夜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不知道是不是此处?” 思尘反驳道:“此诗明明是在大楚境内作的,什么柴江所作,你书读到哪里去了?” 叶如晦见没有蒙到小思尘,微微一笑,轻声问道:“那你觉得是李青莲剑道厉害,还是你师叔剑道厉害?” 思尘停止搅动江水,歪着头思考了片刻,才认真的说道:“这个问题剑阁很多师兄师姐们倒是每天都在讨论,师兄们大多说是李祖师厉害,师姐们则是说师叔厉害,而且若是师兄和师姐们一起讨论,两方八成会打起来,有好几次都拖着我去给他们说谁厉害,可我哪知道,我去问师傅,师傅更是不开口,但是教我说,要是再有人问起,就说都厉害。那思尘就说都厉害了,但思尘心里还是觉得师叔厉害些,不过这可不能告诉山上的师兄们。” 叶如晦失声笑道:“你倒是看得很透彻,就是不知道你们青城山上是个什么地方了。” 小思尘嘻嘻笑道:“山上挺不错,好多有趣的事情,除了师叔最无趣,师傅和其他师叔都很有趣,只是喜欢清雪师叔的师傅为什么老是不说出来,思尘不是很明白,明明清雪师叔也很喜欢师傅啊。” 思尘满脸惆怅。 叶如晦刚想说话,忽然一顿,只见远处渡口处,有一白衣男子纵身一跃,踏江而行,姿态潇洒,有种说不出的风韵,思尘砸舌,这个人的身法可不蹩脚。 白衣男子的潇洒身姿,引来一片叫好声,稀稀疏疏中夹杂着几声大侠好身法之类的,更是在当中某条小船上,有个看似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在船头目睹这位大侠的风姿。 就在这白衣男子弃船选择踏着江面渡江同时,有一叶小舟船舱中走出一人,亦是白衣仗剑,见到前者出尽风头,这人只是冷笑道:“雕虫小技。” 这句话没有刻意掩饰,反而是以雄浑内力激荡出声,让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转头去看这位大侠,这人见着众人眼光投来,这才微微提气,正好脚下一蹬,脱离小船,在空中旋转了几圈之后,这才落在江面上前行,气态比之之前那位大侠,要更甚一筹。 前面本来已经渡过江面了的那位大侠渡江之后,胸中气机已然消耗殆尽,此刻站在对面渡口木板上只能干瞪眼,要让他再渡一次江,他真的没有这份本事了。 “吴子玉,你这个小人!” 原本这位大侠早就和自己这位同门师兄说好,这次渡江,便是为了讨他一直心仪的赵小姐欢心,吴子玉作为帮衬本应该在他渡江之后,带头夸奖他两句,说说这身法的精妙之处,可到此刻,这吴子玉不知为何临时反悔了,还施展了一手更俊的身法。 这不是存心要他难堪么。 真他娘的是白瞎他那十两银子了! 在赵小姐眼前跌份了的这位大侠甚至都不敢转过头去看赵小姐,只觉得脸上烫。 不过他对那个还在江面上行走的吴之玉倒是真的恨的咬牙。 怒极的他高声喊道:“吴子玉,上岸一战!” (本章完) . 正文 第270章 喜欢呀! 江面上的那吴子玉应了声好嘞,便三两步踏上岸,话不多说,抽出腰间长剑向他刺去,口中高喊道:“祝小楼,今日当着赵小姐的面,便让她看看谁是这守宁楼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 祝小楼本来入门时间比之那吴子玉就要晚了许多,修为境界更是要差吴之玉一个境界,要说打,他没有半点胜算,刚才只是气极,加上赵小姐也在,这才说出要和吴子玉一战的话,要放在平时,他哪里敢这么挑衅吴子玉? 吴子玉一剑刺来,祝小楼躲无可躲,也只好硬着头皮硬接这一剑,两剑相交,出一阵金石相交的响声,祝小楼只是感觉吴子玉这一剑软绵绵的,并不似以往那样凌厉霸道。 吴子玉再挥出一剑,低声笑道:“师弟的十两银子师兄可不是白拿的,刚才为何出手,不过想把戏演的更真一些,这才让赵小姐对师弟的影响更深一些嘛,现在你我师兄弟打一场,师兄假手输与你就是。” 祝小楼眼眶中有泪花闪烁,哽咽道:“师兄。” 行走江湖,谁不想一举成名,祝小楼知道吴子玉天赋不错,在守宁楼中,仅仅差大师兄半个境界,别的弟子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给他祝小楼,势必会流传出去,到时候只怕是到处是流言蜚语了。 吴子玉低声正色道:“师弟莫要如此矫情,以后喝酒的时候你结账就是!” 说到喝酒二字,吴子玉加重了语气。 祝小楼立即明了,顾不得肉疼,反正是连连答应下来再说,总不能辜负了师兄一片好意不是? 江面上众人连连催促船家快些,要距离岸边近些,好看看这两人打斗,绕是赵小姐所在的船里都加快了些度,想要看看谁更出彩。 岸上两人长剑翻飞,连连使出不少自认为是精妙的招式,让围观众人连连叫好,更有人当即便和友人打赌是何人更甚一筹,不过大多都觉得吴子玉的赢面更大,看好祝小楼的不多,毕竟按照之前那身法来看,吴子玉还是比祝小楼更加飘逸。 远处大船上,叶如晦问思尘,“你看谁会赢?” 思尘看向远处,不耐烦的说道:“前面个。” 叶如晦有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思尘托着腮帮笑道:“在山上,师兄们可没少干这种事情,为了讨师姐们的欢心,有位师兄更是答应给另外一位师兄洗了一个月的衣物,可把我笑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思尘有些难过。 岸上两人长剑你来我往,吴子玉倒是还很悠闲,祝小楼却是实在不行了,已经是满头大汗,吴子玉见此,倒也明白了该做戏了,一剑刺出之后,其后几剑,吴子玉便是连连败退,几剑之后,便是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围观众人大多觉得是祝小楼深藏不露,并未想到其他原因。 吴子玉连连后退,连连“惊恐”大喊道:“祝小楼,原来你竟然早已经踏破那个境界,还一直深藏不露,当真是心机深重!” 祝小楼颇有风范的收剑站立,朗声道:“我本不愿和你们争,否则这守宁楼最强弟子一说,怎会落在你们头上?” 吴子玉嘴角抽搐,对于祝小楼这番不要脸的说法,倒也不好揭破,只是抱拳道:“既然师弟有如此修为,师兄甘拜下风,不敢再在师弟面前张扬。” 说完之后,吴子玉对着祝小楼做了个隐晦眼神,朗声道:“吴子玉从今以后再无颜见赵小姐了。” 吴子玉转身离去,感觉是一片心灰意冷。 祝小楼站在岸边,看似是在远眺远方,回味刚才一战,实则是在想让赵小姐的开口挽留。 既然架也打完了,船也靠岸了,众人这就离去,不再停留。 祝小楼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现在心里心急如焚。 赵小姐从船舱中走出,只觉得祝小楼这个样子有些好笑,对着祝小楼喊道:“你还不上船来,要我去请你?” 祝小楼转过头,强自压制着住笑意,用尽最后一点气机,飘然落在船上,直面着日思夜想的赵小姐。 赵小姐披了一件雪白狐裘,看着祝小楼红红的鼻头笑道:“你和吴子玉演的戏不错嘛,打的满头大汗的。” 祝小楼被一言揭穿,手足无措,只觉得眼前一黑,只怕是自己辛辛苦苦在赵小姐面前树立起的形象一下崩塌,两人或许再无后续了。 赵小姐向前走了两步,正好走到祝小楼身前,抬起头看着比自己要高出一个脑袋的祝小楼,轻声问道:“祝小楼,小楼,小楼一夜听风雨,名字还不错嘛。前些日子就见过你几次,就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祝小楼窘迫道:“我爹是个秀才,读过几年书,这才取了这个名字,我先前觉得这个名字不够大气,想让我爹给我改成祝鸿途,反倒是被我爹狠狠骂了一顿。” 想起这件事,祝小楼就是一阵无奈,对于自己那个爹,他没有任何办法,不过也好在他爹没有阻拦他进入收宁楼学艺,不然他怎么都要和他爹大吵一顿。 赵小姐捂着嘴笑道:“祝鸿途,倒是真的俗不可耐,可没小楼好听。” 祝小楼轻声说道:“赵小姐觉得好就行。” 赵小姐转过头,恼怒道:“我叫赵千秋,才不是什么赵小姐!” 祝小楼一怔,呆立在原地,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小姐忽然开口问道:“祝小楼,你喜不喜欢我?” 祝小楼脸色白,支支吾吾半天,始终没有说出来那两个字。 赵小姐气急,转身要回船舱,要留下祝小楼一个人站在船舱外。 撑杆的船夫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眼中全是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 不过现在,老喽! 船夫朝着祝小楼使了个眼神,要搭救祝小楼这个笨蛋。 祝小楼鼓起勇气,轻声开口喊道:“喜欢呀!” 赵千秋停在船舱外。 老船夫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本章完) . 正文 第270章 喜欢呀! 江面上的那吴子玉应了声好嘞,便三两步踏上岸,话不多说,抽出腰间长剑向他刺去,口中高喊道:“祝小楼,今日当着赵小姐的面,便让她看看谁是这守宁楼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 祝小楼本来入门时间比之那吴子玉就要晚了许多,修为境界更是要差吴之玉一个境界,要说打,他没有半点胜算,刚才只是气极,加上赵小姐也在,这才说出要和吴子玉一战的话,要放在平时,他哪里敢这么挑衅吴子玉? 吴子玉一剑刺来,祝小楼躲无可躲,也只好硬着头皮硬接这一剑,两剑相交,出一阵金石相交的响声,祝小楼只是感觉吴子玉这一剑软绵绵的,并不似以往那样凌厉霸道。 吴子玉再挥出一剑,低声笑道:“师弟的十两银子师兄可不是白拿的,刚才为何出手,不过想把戏演的更真一些,这才让赵小姐对师弟的影响更深一些嘛,现在你我师兄弟打一场,师兄假手输与你就是。” 祝小楼眼眶中有泪花闪烁,哽咽道:“师兄。” 行走江湖,谁不想一举成名,祝小楼知道吴子玉天赋不错,在守宁楼中,仅仅差大师兄半个境界,别的弟子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给他祝小楼,势必会流传出去,到时候只怕是到处是流言蜚语了。 吴子玉低声正色道:“师弟莫要如此矫情,以后喝酒的时候你结账就是!” 说到喝酒二字,吴子玉加重了语气。 祝小楼立即明了,顾不得肉疼,反正是连连答应下来再说,总不能辜负了师兄一片好意不是? 江面上众人连连催促船家快些,要距离岸边近些,好看看这两人打斗,绕是赵小姐所在的船里都加快了些度,想要看看谁更出彩。 岸上两人长剑翻飞,连连使出不少自认为是精妙的招式,让围观众人连连叫好,更有人当即便和友人打赌是何人更甚一筹,不过大多都觉得吴子玉的赢面更大,看好祝小楼的不多,毕竟按照之前那身法来看,吴子玉还是比祝小楼更加飘逸。 远处大船上,叶如晦问思尘,“你看谁会赢?” 思尘看向远处,不耐烦的说道:“前面个。” 叶如晦有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思尘托着腮帮笑道:“在山上,师兄们可没少干这种事情,为了讨师姐们的欢心,有位师兄更是答应给另外一位师兄洗了一个月的衣物,可把我笑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思尘有些难过。 岸上两人长剑你来我往,吴子玉倒是还很悠闲,祝小楼却是实在不行了,已经是满头大汗,吴子玉见此,倒也明白了该做戏了,一剑刺出之后,其后几剑,吴子玉便是连连败退,几剑之后,便是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围观众人大多觉得是祝小楼深藏不露,并未想到其他原因。 吴子玉连连后退,连连“惊恐”大喊道:“祝小楼,原来你竟然早已经踏破那个境界,还一直深藏不露,当真是心机深重!” 祝小楼颇有风范的收剑站立,朗声道:“我本不愿和你们争,否则这守宁楼最强弟子一说,怎会落在你们头上?” 吴子玉嘴角抽搐,对于祝小楼这番不要脸的说法,倒也不好揭破,只是抱拳道:“既然师弟有如此修为,师兄甘拜下风,不敢再在师弟面前张扬。” 说完之后,吴子玉对着祝小楼做了个隐晦眼神,朗声道:“吴子玉从今以后再无颜见赵小姐了。” 吴子玉转身离去,感觉是一片心灰意冷。 祝小楼站在岸边,看似是在远眺远方,回味刚才一战,实则是在想让赵小姐的开口挽留。 既然架也打完了,船也靠岸了,众人这就离去,不再停留。 祝小楼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现在心里心急如焚。 赵小姐从船舱中走出,只觉得祝小楼这个样子有些好笑,对着祝小楼喊道:“你还不上船来,要我去请你?” 祝小楼转过头,强自压制着住笑意,用尽最后一点气机,飘然落在船上,直面着日思夜想的赵小姐。 赵小姐披了一件雪白狐裘,看着祝小楼红红的鼻头笑道:“你和吴子玉演的戏不错嘛,打的满头大汗的。” 祝小楼被一言揭穿,手足无措,只觉得眼前一黑,只怕是自己辛辛苦苦在赵小姐面前树立起的形象一下崩塌,两人或许再无后续了。 赵小姐向前走了两步,正好走到祝小楼身前,抬起头看着比自己要高出一个脑袋的祝小楼,轻声问道:“祝小楼,小楼,小楼一夜听风雨,名字还不错嘛。前些日子就见过你几次,就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祝小楼窘迫道:“我爹是个秀才,读过几年书,这才取了这个名字,我先前觉得这个名字不够大气,想让我爹给我改成祝鸿途,反倒是被我爹狠狠骂了一顿。” 想起这件事,祝小楼就是一阵无奈,对于自己那个爹,他没有任何办法,不过也好在他爹没有阻拦他进入收宁楼学艺,不然他怎么都要和他爹大吵一顿。 赵小姐捂着嘴笑道:“祝鸿途,倒是真的俗不可耐,可没小楼好听。” 祝小楼轻声说道:“赵小姐觉得好就行。” 赵小姐转过头,恼怒道:“我叫赵千秋,才不是什么赵小姐!” 祝小楼一怔,呆立在原地,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小姐忽然开口问道:“祝小楼,你喜不喜欢我?” 祝小楼脸色白,支支吾吾半天,始终没有说出来那两个字。 赵小姐气急,转身要回船舱,要留下祝小楼一个人站在船舱外。 撑杆的船夫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眼中全是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 不过现在,老喽! 船夫朝着祝小楼使了个眼神,要搭救祝小楼这个笨蛋。 祝小楼鼓起勇气,轻声开口喊道:“喜欢呀!” 赵千秋停在船舱外。 老船夫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本章完) . 正文 第271章 江面上 赵千秋走进船舱之后,祝小楼在老船夫的注视下也走进船舱,不过在要进船舱之前,转头看了看那个老船夫,眼中尽是感激,老船夫满意的笑了笑,很是开心。 甚至一边继续撑杆,一边还想着,回去之后怎么也得和家里的老婆子说上一嘴,到底祝小楼和赵千秋的事情,不还是他一力促成的么。 老船夫微微想着,这用读书人的话怎么说来着?他读书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半句:该浮人生一大白。 真该浮他娘的一大白! 叶如晦在远处祝小楼和赵小姐进入船舱时便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思尘,他正准备回到船舱之中,柳青从船舱中走出,站在船头,脸色凝重。 叶如晦有些意外,正想开口,便忽然见到远处江面上有一叶扁舟悠然而来,有个灰衣者站在小舟上,负手而立。和一般的江中渔民无异,小舟无人撑杆,却仍旧飘然前行。 见柳青这番神态,叶如晦不自觉握住腰间古剑。 若柳青不出船舱,没有这份凝重脸色,叶如晦大多只是以为这老者是个气态出尘的世外高人,但绝不会像如今这样警觉横生。 叶如晦皱眉问道:“有问题?” 柳青不说话,只是看样子,已经足够有问题。 叶如晦不明白,船舱中有叶长亭这等的第六境高手,还有什么人还敢不知死活的前来挑衅,前些日子白马寺那几剑之威还不够震慑东越江湖?若是如此,叶如晦倒是真的看不懂这个江湖了。 江湖凶不凶险,不是叶如晦说了算。 柳青脸色微寒,轻声问道:“叶如晦,你想不想死,要是想的话,就再往前一步!” 站在船头的叶如晦尚未理解清楚柳青的意思,便看见柳青一把将思尘抓起,扔回船舱,然后下一刻,叶如晦分明看到,江中跃起一道人影,双手持刀,一刀劈向思尘刚才所在的位置,柳青冷着脸,一脚踢在那男子刀背上,被柳青一脚踢中,男子踩着江面退去数步,站立在江面之上。 柳青站在船头,讥笑道:“郭硬,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反倒不如当初了。” 听到郭硬两个字,这才把视线投向站在江面上那个持刀男子,等看清楚面容之后,才现,这个人还真的是多日不见的郭硬。 郭硬一如既往的沙哑开口,“柳青,你若是像我这样,自然就懂了。” 柳青冷笑,倒是叶如晦神情复杂。 郭硬在他的武道途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可谓不重要,就好似世间所有男子对于自己喜欢的第一个姑娘都能莫名的记一辈子,而郭硬自然也能被叶如晦记一辈子。 远处那老者扁舟仍旧是不紧不慢的飘然而来。 柳青冷声道:“郭硬,你不是我的对手,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今后也不是。” 郭硬并未反驳,倒是郑重的说道:“你说的不错,我不是你的对手,因此今日不是我和你打,至于今后,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够活到今后。” 郭硬视线投向叶如晦。 意思很是明显,他的对手,今日是叶如晦。 叶如晦甚至都不明白今日郭硬要出手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他出手,因为两人有一段交情,而且还不浅。郭硬有仇家,他知道,但那时候已经清楚是华章侯,并不应该是今日船上的任何一人,那么郭硬出手的动机是什么,叶如晦不明白。 柳青尚未现郭硬口中的那个对手身在此处,因此片刻不敢放松,江面上除去那个站立的郭硬和还在远处的老者之外,便剩下那艘有赵小姐和祝小楼的大船,柳青气机散,却仍旧没有察觉到暗中还有什么人。 柳青视线放在那叶扁舟上,平静说道:“似乎目的在叶长亭身上。”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柳青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叶长亭仇家不少是事实,可自当这个人踏进第六境之后,便几乎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来直面着这位白衣剑仙,报仇这件事,若没有绝对把握,还是不要轻易尝试。柳青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明白今日最大的凶险不在郭硬,似乎也不在那个暗中的对手,而是在那个扁舟上的老者,因为柳青的气机没有探查到那个老者分毫。 也就是说,如果那个老者不是确确实实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柳青甚至都不知道那里有个人。 能让只差半脚便要踏进第五境的柳青察觉不到分毫,这个老者只怕也是第六境的高手。 叶如晦也明白那个老者的非比寻常,只是仍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小叔不是榜第六?” 柳青气急而笑,“那武夫夏秋还是榜第三,不一样是败在了你叶长亭剑下,天机阁那帮人排出的榜要是能信,怎么还会让极苦逃出榜单几十年?” 叶如晦轻声开口问道:“那这个老者是能和小叔一较高下的第六境大宗师?” 柳青犹豫片刻,叹气说道:“之前或许不能,不过现在说不准。” 柳青说点话,让叶如晦总感觉在云里雾里。 柳青轻声说,“叶长亭受伤了。” 叶如晦脸色第一次凝重起来。 船舱中,思尘被一把扔进来之后,揉了揉撞在船板上的头,嘴里嘟囔了几句,大约是骂柳青就不能轻点的,睁开眼睛之后却意外看到师叔盘坐在桌前,桌上是古剑陌上草。 思尘轻声喊了一声师叔,叶长亭仍旧是闭眼未理会他,思尘老老实实待在船舱中,不再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叶长亭脸上的时候,猛然一惊,师叔眼角为何有泪珠滑落!? 这倒是件奇事,思尘誓,师叔虽然常年冷着脸,但总归偶尔要笑笑不是,可是见到师叔哭,思尘这是第一次看到。 思尘不清楚自己师叔是为什么,但总是应该是伤心不是,可要让师叔伤心的事情似乎不多,或许有,但至少思尘不清楚。 思尘微微一怔,或许真的有。 是那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师婶! (本章完) . 正文 第272章 故事中 已经记不起是那一年寒冬了,反正依稀能够记起来的事情就是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在大楚北境的某个小村落,或许是因为太过偏远,若不是大楚军方的一道征兵令在几日前送到了这个小村子里,这个小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还不知道大楚又开始打仗了。 住在村头的老叶是边军退下来的老卒,这件事倒是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但没什么人提及,一来是因为老叶自身就不愿意张扬,二来就是老叶本来就没有什么拿得出的战功,因此他总是不愿意提起他那些年打仗的光景。除非实在憋不住了,他才一个人在屋子里拿出一坛子酒,一个人喝的烂醉,一个人在屋里又哭又笑直到天亮。 征兵令送到村子里之后,这档子事就理所当然交给了入过边军的老卒老叶,老叶欣然应下,大楚征兵,从来没有过难处,不过短短三日功夫,全村青壮三百人便都续续走出村子去最近的军营报道,老叶的儿子最后一个离开。 老叶有两个儿子,这次去参军的叫叶向北,这个名字是老叶当兵的时候,军伍里的主簿和他喝酒,他腆着老脸让主簿给取的,或许那个时候主簿只是喝醉了随口一说,反正老叶是当真了,就真的记下了算作自己儿子的名字。当然,那个时候老叶还没儿子。 老叶的儿子很有名,原因是因为村子里有个姑娘,实在太过泼辣,几乎无人敢上门提亲,却偏偏被叶向北娶回家去了,成婚的时候,街坊四邻打趣说老叶是老眼昏花了,这才让那个姑娘入门,可老叶却实在觉得那个姑娘好啊,屁股大不说,性子也不错,因此他至始至终都没有阻拦过。 叶向北成婚还没多久,这次征兵老叶其实心底里不愿意他去,因此最开始老叶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叶向北,不过倒是儿媳妇明事理,看见老叶欲言又止,就故作洒脱的摆摆手,对着叶向北,柳眉竖起,只说了九个字。 “当你的兵,少操心家里。” 叶向北从军之前,小村子里来了一老一少两人,老人穿了一身月白剑衫,背负一柄长剑,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飘逸出尘。跟着这老剑士一起的是一个年轻剑士,亦是一身月白剑衫,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两个人来到村口,正好碰到老叶,老剑士没有什么隐瞒,当即便自报家门,说是青城剑阁的弟子,游历世间,正好来到此处,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或许是因为青城剑阁的名头太大,又或许老叶从军的时候就喜欢和袍泽们插科打诨,因此老叶也听说过这青城剑阁的名头,记不很清楚,但隐约记得是个了不得地方,再加上看到这老剑士一身飘逸出尘的打扮,二话没说,就邀请他们二人回家歇脚。 三人顶着大雪回到家中,刚推开门,老人便一眼看见了那个坐着门槛上看雪的半大孩子,不说其他,光是一双眼睛,便让老剑士微微失神,更意外的是,那孩子见到老剑士和年轻剑士居然没有丝毫生疏感,当即要求要摸摸那年轻剑士背负的长剑。 老叶板着脸训斥了小儿子一顿,那老剑士倒是毫不在意,轻声笑道:“留白,你把剑给他看看。” 年轻剑士微微一愣,不过还是点头解下了佩剑。 那孩子仅仅是摸了摸剑鞘,那柄并不算通灵的普通长剑竟然开始颤鸣。 老剑士一个箭步来到那孩子身旁,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这孩子全身骨骼之后,竟然喜极而泣。 这可把老叶吓了一跳,以为这老神仙是犯病了呢,老剑士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转头对着老叶笑道:“老兄弟,你要是相信我,可否让这孩子跟我走?这孩子剑心通灵,是个练剑的奇才,给老夫二十年,必定调教出一个天下之上前十的大剑客来。” 年轻剑士无奈,自己这个师傅见到好苗子一向这个德行。 老叶一怔,然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这个小儿子平时不愿意和村里的同龄孩子一起玩耍,唯独只喜欢两件事,看雪和看书。村里大多人都说自己这儿子以后要成秀才,要为老叶家光宗耀祖。这老神仙一番话,倒是让老叶受宠若惊,天下第十的大剑客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但是他明白的是,军伍中的那些号称万人敌的武将一个也比不上。 可大儿子明天就要离开,这转眼又把小儿子带走,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老剑士兴许是看出了老叶的为难,故而只是笑着说道:“老兄弟,你我不妨听听那个孩子的意见,若是他不愿意,那老夫即刻便走,只当是没有见过这个可以有机会站在剑道巅峰的好苗子。” 不消多说,看着小儿子抱着那柄长剑爱不释手的样子,老叶便知道八成他要跟着老剑士离开了,果不其然,老剑士一开口,那孩子便高兴答应,老叶倒也洒脱,既然阻止不了,也就不去想,只是请老剑士给他这个小儿子取个名字。 本来他没念过几天书,大儿子得了名字之后,他隐约觉得小儿子的成就还要高些,也就没有贸然取名,再加上村里也没有秀才一类的读书人,因此取名字也就耽搁下来,平时就唤个小名而已。 老剑士微微沉吟,微笑道:“那就叫叶长亭,以后威震江湖,总归得有个响亮的名字才好。” 老叶自顾自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之后便去给两个儿子收拾东西。 大儿子去参军,为的是保家卫国,他没理由拦着。小儿子去青城剑阁练剑,以后要威震江湖,他更是舍不得拦着。 如此,也只有老叶一个人心里苦而已。 不过少年的叶长亭跟着自己捡来的便宜师傅和师兄登上青城山,却在山下碰见了那个女子。 那个叫禁欢女子问过叶长亭的名字,还递给叶长亭一方手帕。 而登上青城剑阁的叶长亭在洗剑池,轻而易举便拔出了那柄剑阁甲子没有人能够拔出的古剑陌上草。 就是那一日,叶长亭的剑道和禁欢三个字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想到这里的叶长亭终于睁开眼睛。 睁眼之后,剑气瞬间弥漫船舱。 思尘莫名觉得师叔有些生气,真的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生气。 叶长亭坐在船舱中,眼神冰寒。 “顾春雨,叶长亭来取你性命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73章 不要脸的高手 叶长亭这句话以雄浑内气激荡出声,响彻整个江面,站在船头的叶如晦微微一怔,绕是再没心没肺都能听出叶长亭这句话中所蕴涵的意味。 叶长亭似乎很愤怒。 至于顾春雨这个名字,叶如晦也不陌生,二十年前的天下第六。 这个曾在江湖搅起无边风浪的第五境宗师人物,终究是因为自身行事太过狠辣,导致被整座江湖声讨,不得不隐居山林,再经过二十年的冲刷,终于再几乎没人提起,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物,终究不甘寂寥一生,二十年未见,竟然早已经踏足那个境界,成为了第六境的宗师人物,今日再出现,是想要以叶长亭作为踏脚石,再临江湖? 可这位二十年后的天下第六,似乎对这位二十年前的天下第六,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顾春雨一叶扁舟终于来到郭硬旁边,小舟便不再继续前行,反而是负手对着那尚在船舱中的叶长亭豪迈笑道:“叶长亭,老夫知道你寻了老夫好几年,白马寺的觉心被你一剑杀了,大楚皇宫里的那老东西也大致接过你几剑,你这下子真是名震江湖了,不过老夫从未出现过,你便以为是老夫怕你?” 叶如晦不说话,但隐约知道顾春雨的话语中涉及到一桩旧事。 柳青站在船头冷笑,“老王八。” 顾春雨笑了笑,并未生气,似乎有些缅怀的说道:“柳青?你这女娃倒也是个痴情种子,但喜欢上叶长亭可没什么好处,老夫记得上次那个女娃也是如此,下场可不怎么好。对了,叫什么来着,禁欢?” 柳青来不及说话,船舱里便先响起叶长亭的声音。 “你也配叫禁欢的名字?” 随着这道声响出,有一柄古剑从船舱中飞出,带着一股凌厉至极的剑意。 顺带着撕裂了百丈江水。 紧接着,一袭白衣射出船舱,握住那柄古剑,剑势再涨,便是一道巨大剑罡狠狠砸下,江水被溅起数十丈高,其中还夹杂的有不少鱼虾,看起来气势实在骇然。 柳青眼神黯然,而叶如晦则是心神摇曳。 顾春雨那叶小舟在巨浪中仍旧不偏不倚,似乎并不为之所动。 而郭硬则是选择后撤数十步,躲过这道剑罡,第六境的宗师人物倾力一击,可不是他这个才第四境的修为能够硬拼的。 顾春雨大步向前,踩着江水,两手下压,竟然硬生生压下百丈江水。 几步跨到叶长亭身前的顾春雨简简单单的一拳挥出,似乎并没有什么玄妙之处,只是想要以境界修为硬憾叶长亭而已? 叶长亭古剑刺向那只拳头。 两股代表着世间最高境界的磅礴气机瞬间相撞,江水动荡不堪。 世人恐怕要是见过这副骇人的景象,只怕是都要重新定义世间武夫的能力。 世间武夫其实若是以门派来分,自然可以分为无数种,但若是以流派来分,也只有两类。 一类是三教之流,佛门道门高僧真人便是如此。 另外一类便是像叶长亭和顾春雨这类的俗世武夫,前者破境更加容易,而后者胸中气机更加磅礴厚重。 叶长亭是世间剑道魁,一身修为虽说都是与剑有关,但并不是说这个白衣剑仙便不会其他武学,古剑抵住那只拳头之后,叶长亭左手一拳狠狠伸出,砸向顾春雨右肩上,顾春雨仅仅是挥拳砸在叶长亭的胸膛上。 剑仙的一拳,可不是纯粹的一拳而已。 携带着无数剑气的一拳砸在顾春雨的身上,立马让这个二十年没有在江湖露过面的第六境宗师向后退了好几步,顾春雨右肩上并没有拳印,但他却感觉到丝丝刺痛。 叶长亭也不好受,这样一拳携带着天地气机,毫不保留的砸在胸膛上,便瞬间让他感觉胸中气机一阵散乱。他入东越,先和同是剑道宗师的武夫夏秋一战,再和那个妄图重振白马寺荣光的无意僧人一战,每一战的对手都是第六境的宗师,要说叶长亭赢的潇洒恣意,那一点也不现实,反倒是看似飘逸,叶长亭实则受了不少暗伤,尤其是无意僧人那九朵血莲的气机至今深深遗留在叶长亭的胸腔之内,第六境的大宗师,到底是天底下的最强境界。 顾春雨站在原地,他行事狠辣,更是曾亲手连同觉心等人一起针对过叶长亭,三十岁就入第六境的,世间出过几人,当真是漫长岁月里没有天资绝世的人物?其实这个问题世间很多人都想过,只是没有达到这个境界,自然不清楚其中奥妙。 天下的前辈,并不都如汤槐安一样惜才。 因此,大多初露峥嵘的江湖后辈便很容易被前辈高手盯上,若不是出自剑阁这类大宗门,其余散修,几乎武道之途便都不好走。 像叶长亭这等江湖百年难遇的天才,又是剑阁弟子,更是被世人瞩目。 那一年,顾春雨原以为找到叶长亭的软肋,只要杀掉那个柔弱女子,这个剑道天才似乎就能停步不前,可最后顾春雨才清楚,有一类人,生来便是第一。 因此,在得知叶长亭入第六境之后,顾春雨心里的危机感越的严重,觉心被一剑解决,大楚皇宫这个人更是去过数次,很明显,下一个,便是他顾春雨了。 剑意鼎盛的叶长亭天下几乎无人能够杀他,或许有,也仅仅是极苦一人而已。 可先后和两大宗师交过手的叶长亭,似乎便不如之前那样可怕了。 第六境的宗师,谁不是呢? 柳青站在船头,脸色冰寒。 “第六境的大宗师,看来并不想要脸。” 郭硬不去看那两位宗师的打斗,提着刀便往大船这方来,叶如晦面无表情,只是紧握手中长剑。 柳青终于转身看向岸边,哪里有一道身影终于出现。 那个年轻男子站在岸边,微微一笑,看起来邪魅不已。 叶如晦蹙眉问道:“是谁?” 柳青平静吐出三个字。 “冉无序。” 五境之下第一人,冉无序。 (本章完) . 正文 第274章 叶如晦的一剑 那头是顾春雨趁着叶长亭有伤而毫不留情的连续出手,打定主意不给叶长亭喘息的时间,而柳青这边则是看见冉无序出现之后,撂下一句小心,便踩着江面渡江,直奔冉无序,冉无序看着柳青,若有所思。 大柳青半辈的冉无序一度是被认为最快能够达到的第五境的天才人物,更是闯出名头,被世人称为五境之下第一人,柳青再是厉害,也只是第四境而已。 而第四境内,冉无序从未有过敌手。 柳青可不管什么五境之下第一人的说法,两人都是第四境,同境之中,柳青也没有败过。 两位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始一交手,就是杀机四气,江畔狂风四起,柳青身法飘逸,出手即是杀招,她不用兵刃,这样倒和冉无序如出一辙。 冉无序双手有红光萦绕,笑道:“柳青,我听说你是年轻一代第一人,不知道是不是我这老头子的对手?” 柳青面无表情,冷声吐出两个字。 “白痴。” 冉不序狞笑着出手。 船头上,叶如晦看着那拖刀前行的身影,心里苦涩。 他可从来没把郭硬当作过对手。 当郭硬一步跃上船头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叶如晦有些失神,或许是知道叶如晦念及情义,郭硬一怔,但来不及多想,郭硬仍旧是一刀对着叶如晦狠狠劈下,无数次生死之间郭硬得出一个道理,若是对敌人仁慈,到最后受苦的仍旧是自己。一刀劈出,自然是倾尽全力。叶如晦腰间古剑瞬间出鞘,横挡住这一刀。第一次刀剑相交,叶如晦便狠狠退去数步。剑走轻灵,刀行厚重。如此硬抗,显然不是上策。 来不及想太多,叶如晦脚尖轻点,身形掠空,手中古剑挽出一个剑花,然后便是充沛气机瞬间弥漫到剑身之上,丝丝剑气萦绕在剑身之上,一剑挥出,便是醇正的剑阁剑式。 叶如晦这一剑,走的是坦荡大道,并非是羊肠小道。 剑气浩浩荡荡,袭向郭硬。 郭硬一步踏出,在船头留下一个脚印,然后手中铁刀上撩,刹那间便出了数刀,一刀一刀劈碎那股浩瀚剑气,剑气四散而去,船头船板已然破裂不堪。 郭硬从来没有想过,当初那个文弱少年,能够使出如此精妙的剑式,而且看境界,只比他差半层而已。可这半层,便是生死之隔。若叶如晦和叶长亭没有叔侄这层关系,郭硬念及旧情,至多也就是要废去叶如晦境界而已,可一旦有这层关系,不用多说,郭硬只有一个想法。 斩草除根。 叶如晦一剑挥出之后,并未停留,身形前掠,以剑作刀,一招挑帘式,瞬间两人之间撕裂船板。 郭硬再举刀格挡之时,叶如晦便如同流星一般从天而降,一剑刺出,剑气刺骨。郭硬只觉得脸颊微微刺痛,然后便偏了偏头,叶如晦一剑刺空,也不收剑,反而是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圈之后,古剑脱手,直刺郭硬。 郭硬出刀,江水翻腾。 冉无序在对敌之时,还仍有空闲心关注那其他两处战场,叶长亭和顾春雨两大宗师打架,自然是声势骇然,江水不知翻腾了多少次,仍旧是尚未见平息之势,一道道青色剑罡在江面上生灭。让冉无序心中感慨,若是自己沾到片刻,便应当立马是重伤,再无丝毫战力。 第六境宗师便是厉害至斯! 至于那头郭硬和叶如晦的刀剑相争,冉无序没有花什么精力去关注,郭硬经历的无数生死之战,无论是境界还是经验都要比叶如晦胜过太多,几乎已经是必胜局面。 回过神来的冉无序躲过柳青一记手刀,冷笑道:“柳青,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不过叶长亭和那小子今天是难逃一死了。” 柳青寡言少语,因此回答冉无序的便又是一记手刀。 冉无序倒是耐着性子问道:“柳青,你说你喜欢叶长亭哪一点,是他那无双剑道?” 柳青面无表情,冷声道:“关你何事?” 冉无序脚下步子如同闲庭信步,三人之中,他压力最小,郭硬和顾春雨都要杀人,而自己面前的这个书院唯一的弟子他可不能杀,要是杀了,谁知道那个排在第二的书院掌教会不会疯。他只需要不让柳青脱身,坚持到顾春雨和叶长亭两人大战结束便可。 冉不序忽然笑道:“柳青,那小子不行了。” 柳青没精力去看叶如晦,但估摸着也有盏茶时间了,兴许叶如晦真的不行了。 叶如晦确实被郭硬一刀从胸膛斜拉而下,在整个前胸都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若不是当时叶如晦及时后退半分,只怕是应该已经命丧当场了。 鲜血点点滴滴滴落在船板上,叶如晦杵剑而立。 或许是觉得自身命不久矣,叶如晦没有强自挺直身躯,反而是佝偻着身躯笑道:“郭兄刀法一如既往的凌厉,如晦能够死在郭兄刀下,不算如何愤懑。” 郭硬面色微变。 叶如晦哈哈笑道:“还记得那日在雨亭之前,郭兄便是如此,杀人便杀人,几乎不多说,你我好在还有些交情,不说说为何要杀我?” 郭硬轻声道:“对不起。” 这个生来只为了报仇的男人,为了报仇,什么都敢做,当时书院不收他为徒他可以转身便走,那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可当顾春雨找到他,并允诺给他一本刀谱的时候,郭硬动心了,他不管顾春雨要让他去做什么,他只在乎一件事情,便是活着拿到刀谱。 为了报仇,他不介意做狗,也并不介意来杀曾经救过他的叶如晦,因为在他心里,报仇,大过一切。 叶如晦狠狠吐出一口鲜血,就在郭硬失神瞬间,胸中气机再度炸裂,疯狂的在身体四处游走,拔出古剑,叶如晦一剑挥出,这是叶长亭的那剑仙几剑中的其中一剑。 叶长亭一剑可杀第六境的宗师人物,他叶如晦一剑不求什么,能够重伤郭硬便足矣。 剑气弥漫船头。 郭硬抬头,他从未见过这一剑。 (本章完) . 正文 第275章 读书人的意气 当叶如晦在船头使出那剑仙一剑之时,不仅是柳青和冉无序,就连那头苦战的叶长亭和顾春雨分明都有片刻失神,叶长亭露出一个自内心的欣慰笑容,下一刻,顾春雨脸色大变。他眼睁睁看着叶长亭古剑上剑罡居然还在涨?! 叶长亭不该已是强弩之末? 就像叶长亭那日对无意僧人曾说过一句话. “我叶长亭的剑道,当真让你看得完全?” 今日,他便把这句话再讲给顾春雨听。 顾春雨大袖一卷,江水滔天,无数水剑成形,激射而去,他不修剑道,但这等简单的招式对于他这个第六境的大宗师可没有半点难度。顾春雨原以为这样至少会迫使叶长亭后退几步,却不想叶长亭只是冷冷一笑,剑气大盛,一身白衣猎猎作响,漫天都是剑气,叶长亭气机牵引剑罡迎上那那万千水剑,他叶长亭是当世剑道魁,又怎么能遇剑不迎?世间剑士万千,站在顶峰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叶长亭!陌上草那巨大剑罡迎上万千水剑,水剑随即破碎,四散坠空。剑罡不散,更是直接带着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势压下顾春雨,顾春雨看着这道剑罡,只感觉一阵刺痛,锋利剑气似乎在他身畔游走,随时要刺破他的肌肤。 顾春雨再说怎么也是第六境的宗师,就是不习剑道,但好在见多识广,和世间不少惊艳剑士都交过手,而死在他手上的剑士也不下一只手的数目,此刻见到这道剑罡也是一阵失神,这道剑罡的气势之盛,剑气之凌厉,真是平生仅见。怪不得世人都说叶长亭剑道修为堪比李青莲! 可叶长亭并不喜欢这句话,叶长亭便是叶长亭,为何要去和李青莲比? 剑罡狠狠向前推进,好似要摧枯拉朽,直捣黄龙。 顾春雨伸出一只大手,出人意料的按住已到面门前的那道巨大剑罡,冷笑道:“你叶长亭胸中气机动荡,还敢使出这等搏命招式,是想要老夫和你同归于尽,当真是异想天开。” 剑罡被顾春雨按住,无数锋利的剑气在他的手心切割,绕是他这幅已达第六境的皮囊都被割出无数剑痕,有些细小的血珠从手掌冒出,顾春雨眼神冷冽,脸色古井不波,另一只手伸出,一拳砸下,天地之间响起一道破碎声,片刻之后,剑罡支离破碎,那股冲天剑气瞬间衰落下去,陌上草回到叶长亭手中,叶长亭身上开始渗出血丝,一丝一丝,很快便把白衣染红,反倒是叶长亭,面无表情,轻声道:“当真以为叶长亭杀不了你?” 顾春雨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大步向前,几步之后,来到叶长亭面前,一拳径直轰出,砸向叶长亭胸膛,砸散了叶长亭胸中那些凝聚的气机。 叶长亭无力反抗,手中古剑脱手滑落,陌上草沉到江底,不见踪影。 顾春雨狞笑道:“叶长亭,为个女子你便敢与天下为敌,你若是安安心心在青城山上苦修,说不得还能更进一步,非要到处寻仇,真当自己天下无敌?” 叶长亭被一拳拳砸的大口吐血,神志不清。 看此局势,难不成这个才三十岁的剑道魁真的要死在此处? 顾春雨似乎是有太多怨气,嘴里仍旧不停问。 “一介女子罢了,以你叶长亭这副皮囊,还忧虑没有女子倾心?为一个女子便赔上性命,以老夫来看,真的很不值当,你是老夫这辈子见过最蠢的人。” 顾春雨马上要见到这位名满江湖白衣剑仙陨落,而他的名字也马上要响彻江湖,二十年未闻,一朝便要成为这天下前十的大宗师,任谁都会心情十分愉悦,顾春雨想来也不例外。 远处,柳青闭上眼睛,不忍去看这幅场景,从她认识叶长亭起,叶长亭便从未败过,不管是数次入皇宫也好,还是千里北匈追杀冷寒水,亦或是和无意和尚一战,这个男人似乎从来不会倒下,也不会输,此刻这个男人终于要在她面前倒下了么。 柳青忽然撕心裂肺的喊道:“叶长亭,你怎么能死!” 声泪俱下,剥去武道修为的柳青终究只是一个喜欢着叶长亭的女子罢了,此刻见到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如何能够不伤心? 冉无序破天荒的没有继续出手,这次跟着顾春雨一起来伏击叶长亭,师门虽说是允许的,但并未要他出手杀任何一人,冉无序不甚明白师尊的意思,但既然师尊不让杀人,他若是杀了人,那个神秘的深不可测的师尊不会饶了他,最轻的处罚也是被扔进那万虫洞里,遭受那万千毒虫撕咬。若是师尊心情不好,即刻将他捏碎也是可能的。 不知为何,叶长亭如此生死之境,叶如晦并不去看自家小叔的凄凉光景,反而是一剑一剑的砸向郭硬,不是说过度夸张,叶如晦此刻便真的是一剑一剑在砸,先前一剑已然重伤郭硬,郭硬胸前有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很深,而且只差半分便是心脏,两人几乎都是力竭,此刻摒弃了所有招式,一刀一剑互砸而已。 这场生死之战,郭硬胜在境界要比叶如晦高半分,但在叶如晦那一剑挥出的时候,叶如晦便已经踏进那第四境,不过瞬间便是重伤垂死,似乎这境界有没有都是无用了。叶如晦在未跨境之前,便是胜在胸中招式繁多,剑阁剑招层出不穷,每一剑都如同羚羊挂角,恰到好处。 不过现在两人,只靠最后的求生意志了,无数次徘徊在生死之间的郭硬似乎在此刻要占上风才是,毕竟类似情况他也遇到过不少,而情况并非如此,叶如晦满脸血污,身下滴落了不少鲜血,似乎下一刻便会倒下,可这个前十八年都算是读书人的年轻人居然还在苦苦支撑。 叶如晦一剑砸下,郭硬视线模糊,只是身体本能在驱使他举刀相迎。 叶如晦努力抬起沉重的双臂,双手握剑,再度狠狠砸下。 郭硬举刀,叶如晦手中长剑却诡异的换了轨迹,斜着一剑滑下,砍下郭硬握刀的右手。 郭硬被刺痛的精神一震,下一刻却又看见一剑。 这一剑洞穿了郭硬的身体。 郭硬低头,满脸都是不解。 叶如晦松手,仰天倒下,他很是想说一句话,可始终没说出口。 “我有一气,不是武夫一怒。” (本章完) . 正文 第276章 何人可杀叶长亭? 郭硬死了。 但这对叶如晦一方来讲,郭硬的死对今天这个局面没有任何帮助。 现在的局面的走势自始至终都不关乎柳青和叶如晦,而是在叶长亭和顾春雨两人之间。 叶长亭若是全盛,顾春雨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打败叶长亭,更妄论杀掉这个剑道魁。 可惜,两战过后的叶长亭,并不是那个全盛的叶长亭。 叶长亭被顾春雨最后一拳砸中胸膛,口中已无鲜血可吐,似乎是判定叶长亭生机已然灭绝,顾春雨轻轻松手,任由叶长亭的“尸体”落入江中。 其实仍旧还有半口气叶长亭已经没有任何气力来挪动自己的身躯,体内气机渐无,再不复之前的潇洒恣意。 血水已然染红衣襟,一身白衣的叶长亭就这样沉入江中。 叶长亭微微闭眼,似乎还叹了口气。 柳青在岸边泪流满面,哭的声嘶力竭。 叶如晦倒在船板上,平静的看着天空,他想起了那个小城。 那个叫洛城的小城,那个清晨的空气中偶尔会充斥着鸡屎和家禽粪便臭味的小城。 叶如晦歪着头想了想,似乎这辈子活的很值,虽然没有成为名满天下的读书人,也没有成为登顶武道巅峰的绝世高手,但似乎这样也挺好,什么都没得到,又似乎什么都不缺。 无意和尚说他是天煞孤星,看来所言不假,他唯一的亲人都被他克死了,可是无意和尚还说过,他小叔命格极硬,似乎不受他影响,可为什么还是死了? 无意和尚可能是算错了。 叶如晦忽然摇摇头,他不想死,更不想就这么死了,顾春雨杀了他小叔,难道这个仇他不报? 想到这里,叶如晦忽然用力坐了起来,古剑长情还插在郭硬胸膛之上,叶如晦再度握住这柄古剑,却怎么都拔不出来。 顾春雨站立在半空之上,看到叶如晦还能坐起来,也是一瞬间失神,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片刻之后,顾春雨面无表情问道:“有意义?” 叶如晦用力咽下口中鲜血,头也不抬,只是在努力拔那柄古剑。 “生存本来就很有意义!” 顾春雨摇摇头,平静道:“叶长亭天资绝世,本来老夫便不应该出手阻他前路,可既然出手之后还失败了,便实在出乎老夫预料,原本以为只要杀掉那女娃之后,叶长亭境界不说大跌,怎么也得停滞不前,怎料叶长亭境界一路疯涨,短短几年,已然达到了这个境界,这让老夫不得不好好谋划了。他若不死,老夫便将永无宁日。今日柳青可以不死,但你却必须得死了,也无需怨什么,要怪就怪你姓叶,是叶长亭的侄子。” 叶如晦轻声说道:“这辈子最不怨的便是姓叶。” 想了想,叶如晦对着顾春雨认真说了一句话。 “我姓叶,叫叶城,字如晦。我爹是叶向北,我小叔是叶长亭!” 我小叔是叶长亭。 这或许是叶如晦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所以他讲的很认真。 顾春雨对于这类无聊甚至是白痴的举动一向没有兴趣继续看下去,因此,顾春雨大袖招摇,微微一卷,一道水剑呼啸着射向叶如晦,不出意外,这一剑便足以了结现在已然连动几乎都动不了的叶如晦的性命。 水剑并无剑气,只是顾春雨的随意一击,叶如晦看着那道水剑射来,忽然抽出了插在郭硬胸膛上的长剑,长剑横档,水剑破碎,但叶如晦随即被水剑余威震退,在船板上滑出去数步,临近船舱口。 顾春雨微微失神,不过对于叶如晦这等蝼蚁,他向来不甚在意,哪怕是还想着生存的蝼蚁。不过叶如晦的反抗,却让他很不耐烦,因此他决定要亲手了结他。 顾春雨从半空中一步步走下,踏上船头,看了一眼郭硬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对于郭硬,死便死了,他更不会在意。 “该上路了。” 顾春雨对着叶如晦如是说。 然后这个第六境的宗师便缓缓伸出手,脸色平静,因为对他来说,他即将捏死的,不过是一只蝼蚁而已。 “当真以为叶长亭杀不了你?” 天地之间响起如此声音。 说话的人声音清冷平淡,语调毫无波动。 这是顾春雨今日第二次听见这道声音,之前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叶长亭被他一拳拳轰杀致死,现在再次听到本该是不会再出现在这世间的声音,顾春雨惊骇转头,想要看看是不是那个人。 有一道江水凝成的参天剑罡狠狠砸向船头。 有一柄锋利古剑带着满天剑气从江底射出。 有一血衣男子在胸前双手结剑印,站在那道参天剑罡身后。 这条柴江江面上,便是如此骇人场景,这名血衣男子温和开口说了一句话。 “如晦,有小叔在,世人怎能伤你?” 初时柳青在岸上惊骇的无以复加,但片刻之后便喜极而泣。冉无序眉头一皱,隐约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生。 剑罡砸在顾春雨头上,便硬生生将顾春雨砸下船头,顾春雨胸中气机炸裂,大手伸出,却愕然现自己体内经脉中有着丝丝缕缕剑气游走,而且渐渐要凝成一道。 他想起了那道剑罡刺破肌肤,也想通了为何叶长亭让他一拳一拳轰向胸膛。 顾春雨惊怒交加。 “叶长亭,你安敢如此!?” 叶长亭冷冷一笑,“我叶长亭的剑道,当真让你看得完全?” 已然是一身血衣的叶长亭微微摇头,江面波澜壮阔,无数水剑成形。 用剑杀人,他叶长亭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一柄水剑刺出。 两柄。 十柄。 百柄。 千柄万柄。 无数柄水剑跟在古剑陌上草身后,射向顾春雨。 顾春雨大袖卷起一道水龙卷,搅碎这无数水剑,水剑破碎落下半空。 这便是这一招终点? 显然不是。 破碎的水剑在空中融为成一柄巨大的水剑,一剑刺向顾春雨胸膛。 顾春雨胸中气机散乱,对于体内那道剑气毫无办法。 巨剑一剑刺穿顾春雨胸膛。 一剑胜过千万剑。 (本章完) . 正文 第277章 柳青的想法 那道巨剑刺向顾春雨胸膛的时候,他体内经脉里游走的剑气合成一道之后,便也是刺向那心脏,一外一内两柄剑都将顾春雨的胸膛刺穿,绕是他是第六境的大宗师,仍旧没有半分幸存的可能,站在船头之上,顾春雨清楚感受到自己体内生机不断流散,他很明白,他要死了。 有伤在身的叶长亭知道自己硬拼不是顾春雨的对手,因此这才佯败,并冒着极大的风险将一丝丝剑气种入顾春雨体内,这才使最后一剑功成,顾春雨想通这点之后,忽然流露出个笑容,能够死在叶长亭手上,不算丢脸。 顾春雨站在船头,笑着问了一句话。 “叶长亭,若是那女子没死,你能达到今天这境界?” 叶长亭没有回答他。 顾春雨缓缓倒下,生机灭绝。 叶长亭坠落在船头,柳青急忙飞掠过来抱起叶长亭往船舱里走,让躺在船舱口的叶如晦一阵无语,这区别待遇有些大了? 冉无序早在那道巨剑刺穿顾春雨胸膛的时候便飘然远遁,片刻不停留,如此局面顾春雨是必死,但那叶长亭是不是回光返照,冉无序不想去猜,这等以性命做赌注的买卖他向来不做,就算叶长亭是回光返照,在临死前未尝不能一剑斩了他,毕竟是第六境的大宗师,怎能以常理度之? 躺在船舱口前的叶如晦艰难望了一眼船头的两具尸体,忽然咧着嘴笑了笑,大约今日这才是真正的凶险万分。 思尘钻出船舱,之前在船舱中听到外面这番动静便已经知道今日这仗阵势不会小,之后透过间隙中看到自家师叔坠入江中,思尘更是目呲欲裂,他怎么都不相信,那个始终白衣飘飘的师叔会在今日败亡,不过眼前的事实又不得不让他相信,而之后思尘的心情就和这形势一样峰回路转。至于到了最后,叶长亭一剑斩杀顾春雨,更是让思尘心里一颤,师叔果然是天下无敌! 此刻来到叶如晦身前,思尘却不是为了把叶如晦抬到船舱里去,他出来只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叶如晦望了思尘一眼,有些感动,谁知思尘只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他胸前摸索。 “那疯女人说山上剩下的养心丹都在你身上,师叔也是阔气,都不见留两颗给我。” 片刻之后终于在叶如晦胸前摸出一个檀木小盒的思尘站起身,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转身要躬身再进船舱里去,叶如晦艰难的咳嗽两声,一脸无奈的看着思尘。 思尘哦了一声,从小盒里拿出一粒养心丹塞在叶如晦口里,挠了挠了头,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等一会我叫疯女人来抬你。” 叶如晦感受着嘴里的那份清凉,默然无语。 被抱进船舱里的叶长亭随即自嘲一笑,他这辈子,哪里被女子这样对待过? 咽下思尘拿来的养心丹,叶长亭淡淡一笑,只是笑容还是清冷依旧,他修为仍在,自然将思尘在船舱外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并未出声说些什么,反倒是内视灵府,里面气机荡然无存,且被顾春雨在灵府处砸出几丝裂缝,叶长亭并未在意,这等看似是重伤,但在第六境的大宗师眼中,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便可复原的。世间武夫境界划分,前五境还未算出人力范畴,但从第六境开始,便不一样了。叶长亭剑道境界一路疯涨,但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万万没有说是一步便可达到第六境,这类情况,或许千年之前有,但现在,没有。 不知道佛道两门真人修行是修的什么,武道还是天道?但叶长亭的剑道便切切实实是一剑破去世间万种虚妄,谁挡便杀谁,因此他入第六境之后,虽说时间短,但比之好些老王八都要厉害,也更让人忌惮。若非如此,顾春雨也不会非要除掉叶长亭,一入第六境,活到两百岁不是一件难事,实则是若是养生之法稳妥,不是第六境活的时间也不短,就比如那菩提寺老住持,不是最起码都有两甲子的高龄?而且是世人谁都不知道,这个才三十岁的第六境大宗师会不会更进一步,要跨入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境界。第六境是不是终点,答案显然不是。但世间文献从未记载过任何一点关于第六境之上的消息,也没有几乎没有人达到过那个境界。上古文献里记载的有剑士一剑斩青山,那种境界,听起来才令人晕眩。 柳青看着叶长亭一身血衣,眼眶微红,去找来一身白衣要给叶长亭更衣,叶长亭摇头轻声拒绝。 柳青恶狠狠的瞪了叶长亭一眼。 “抬手。” 思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想搭救自家师叔,又不敢惹柳青这个疯女人,只好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只希冀这样能够减少一丝愧疚感。 柳青毫不留情的赏了这个小剑士一个板栗,吩咐道:“你去看看那小子怎么样了。” 思尘原本想看看自家师叔是怎么被柳青折磨的,以后回山里也好和师兄师姐们吹嘘吹嘘不是,可柳青一句话便让他想法落空,不敢反抗的小剑士低着脑袋出船舱去看看那“小子”怎么样了。 叶长亭就算重伤,都不会理会柳青的要求,柳青柳眉竖起,却对着这个一身血迹的男人没有丝毫办法,好在叶长亭此刻气机散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柳青俯下身去给叶长亭宽衣解带,叶如晦冷声道:“柳青住手。” 柳青此刻正和叶长亭面对面,看到叶长亭一如既往的冷颜,只是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偏不住手,你能拿我怎样。怎么,你还想杀我?” 叶长亭默不作声。 柳青不管平时多么厉害,但毕竟还是个黄花闺女,此刻替叶长亭脱衣也是双手微颤,俏脸微红。特别是脱到叶长亭里衣的时候,更是不敢转过头直面叶长亭,叶长亭此刻任她摆弄,倒也是心静如水,不是叶长亭太清冷,实则是他心太小,装下一个人之后,便谁也装不下了。 柳青替叶长亭脱下满是血污的里衣之后,替叶长亭擦拭完身体,这才替叶长亭穿上干净的衣物,只是在穿衣物的同时,柳青忽然转过头看着叶长亭的脸。 她忽然好想亲一亲叶长亭。 她这个大胆的想法瞬间让她羞红了脸。 但是柳青并不矫情。 就算亲了之后,叶长亭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想到这里,她便亲了下去。 (本章完) 正文 第278章 小楼千秋 叶如晦丝毫不知道船舱里生了什么,不过就算是知道,大抵也只会装作不知道罢了,男女之间的事情,他分不出对错,因此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不过如果他要是知道柳青亲了自己小叔的话,估计也会很好奇自己小叔现在的感受。 船舱里,叶长亭面无表情。 思尘总算好心一次,把叶如晦扶起来,让他靠着船舱,能够不再去看那天空。叶如晦看了两眼郭硬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好在两个船夫早在最开始便被柳青打晕,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不然要是见到先前那江面大战,还不得吓死?不过见到船头那两具尸体的时候,还是吓得不敢说话,思尘只说是河盗,两个船夫倒也信以为真,不过等见识到叶如晦胸前那道骇人伤口的时候,还是心惊胆战。 其中一个船夫在船舱里找出一个瓦罐,抱到叶如晦身前,把瓦罐递给思尘,担忧的说道:“这是金疮药,虽然比不上城里药铺里买的,但还是有些作用,只是这位公子伤口太深了,恐怕撑不过去了。” 叶如晦听到这等言语,倒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罢了。” 船夫惊奇于这年轻公子哥的洒脱,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问道:“公子,这两具尸体怎么处理?” 叶如晦叹了口气,“就近靠岸,挖个坑埋了。” 两个船夫开始修补船板,大船缓缓向岸边而去,叶如晦忽然开口说道:“要是郭硬不出手,那该多好。” 思尘托着腮帮问道:“有多好?” 叶如晦感慨道:“那样我怎么都会觉得江湖还是很美好呀,不过现在,没了。” 思尘不说话,只是把那柄古剑从郭硬尸体上拔了下来,连带着把郭硬的刀也拿了过来,放在叶如晦身边。叶如晦不去看那柄古剑,只是看了两眼这柄鬼刀,轻声道:“鬼刀郭硬,郭硬都死了,还留着鬼刀做什么?” 然后叶如晦用力拿起那柄鬼刀,扔进了江中。 大船靠岸之后,两个船夫抬着尸体去掩埋,叶如晦仍旧是没力气动弹,只能靠着船舱看着岸边。 柳青从船舱里走出,怀中抱了一堆衣物,看都没有看叶如晦一眼,只是飘落在岸上之后,弯腰在岸边开始洗那些衣物,尽是血污的衣服刚沾了水,便染红了不少江水,初冬的江水冰寒刺骨,但柳青丝毫不在意,只是一心一意的洗着衣服,叶如晦看了几眼之后,便不再去看,这又不是在给他洗衣服。 就这一瞬间,便让叶如晦想起了那个叫叶姜的女子。 —— 这边大战落下帷幕,祝小楼那边倒是毫不知情,老船夫早在两方开打之前便撑杆离去,哪里知道刚才渡口处有着这样一副光景。 不过,就在老船夫在认真撑杆的时候,半空中却掠过一道人影,老船夫淡淡的一瞥,没有什么表情,这种江湖高手在空中飞过去飞过来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看了,看得多了,所以早就见怪不怪了。 老船夫摇摇头,自言自语的笑道:“老喽老喽!” 其实那道人影也不是别人,正是早该离去的吴子玉,当时他故作被祝小楼打败之后,其实并没有远去,而是藏在了人群看不见的树林里,等看见祝小楼进了船舱之后,吴子玉也是一路在岸边跟随,想看看祝小楼能不能成,对于自己这个师弟,吴子玉对他终身大事的关心,绝不是只是因为那几两银子。 吴子玉跟着大船走过有一段距离,没看见半点祝小楼要被轰出来的迹象,也就放心了,停在岸边,吴子玉自言自语的喃喃道:“看来以后去喝酒,小楼是不能去了。” 说到喝酒两个字,吴子玉一如既往的加重了语气。 船舱里,祝小楼和赵千秋相对而坐。 祝小楼有些拘谨,连带着脸色微红,还出了些汗。 赵千秋倒是放得开,脱下那件雪白狐裘,抬头看了一眼祝小楼,轻声问道:“祝小楼,你怎么穿一身白色,不知道白色衣物容易脏么?” 祝小楼摸了摸身旁的长剑,微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原本是穿的楼里的弟子服,只是出门的时候和师兄一合计,师兄说这样不行,说是大楚那边的白衣剑仙,一身白衣,很是招惹女侠喜欢,所以就换了这一身白衣。” 赵千秋看了一眼祝小楼身旁的长剑。 “白衣剑仙?” 祝小楼连忙解释道:“叶长亭,就是那个榜第六,前些时候一剑毁了白马寺的绝世剑客。” 看着赵千秋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祝小楼忽然有些后悔和她说这些东西,他只怕赵千秋不高兴,觉得他无趣,顺带讨厌他。 所以祝小楼更紧张了。 赵千秋其实也有些紧张,不过在祝小楼面前,强自镇定。她家境殷实,更有一个疼爱她的爹爹,因此从不担心被逼婚,只是越是这样,她越是找不到心仪的夫君,这让她爹都有些急了。 想到这里,赵千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嘻嘻问道:“祝小楼,是不是现在上我家去提亲?” 祝小楼被吓了一跳,嗫嚅着说道:“这件事怎么都得上报师门,然后在戒律师叔处请来事假,再通知家里双亲,置办彩礼,然后挑选良辰吉日,知会左右乡邻,这才能够上门提亲,不然就乱了礼数了。” “榆木脑袋。” 赵千秋摇了摇头。 祝小楼憨憨一笑。 赵千秋忽然忧虑的开口说道:“祝小楼,要是我一来不会洗衣做饭,二来不会相夫教子,又不会女红,每天得睡到午后才能醒,冬天怕冷夏天怕热你还娶我么?” 祝小楼很认真的想了想,为难说道:“冬天怕冷夏天怕热,不会女红不会相夫教子真没什么,可是我也不会做饭呀。”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了。 赵千秋,笑了笑,却流了泪。 她伸出手,低声道:“做饭我来。” 祝小楼笑着牵住她的手。 (本章完) . 正文 第279章 读书真没什么用 南境狼烟将起,陵安城内也是一阵哗然。 宰辅大人继保马保甲两法实施以来,接连推出好几道新法,涉及面之广,便足以让那帮朝堂重臣咂舌,不过这还不是最令那帮朝堂重臣惊讶的,最令人惊讶的便是坊间一再传言,说是宰辅大人下一道法令,便是废除蒙荫制。 这是一块巨石要砸向本已经是表面平静,水下已经是暗流涌动的湖里呀。 这道法令若是一出,大楚朝堂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恨宰辅大人入骨,前些新法颁布是为了强军富民,朝堂众多王公大臣虽然或多或少损失了些利益,但总不敢明着跳出来反对,这一道新法若是颁布,宰辅大人便不是小打小闹了,而是真真正正的告诉朝野,这个大楚在变,而且必须要变。 宰辅大人政令未出,朝野便只能蛰伏,没有由头便去寻这位权柄已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大人的麻烦,想来后果都会很严重。这些时日陵安有不少官员或贬或迁,反正都离开了陵安,新晋的官员都是原来各自衙门的属官,为官时间其实不断,只是一直都属于老老实实做事的那波人,因此吏部调令一出,几乎无人反对,只是当这波人真的戴上那顶帽子的时候,朝野百官却现了一件事情,原本新政法令出,或多或少都要经过这些衙门的手,以往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给新政实施添些小绊子,只是自当换了主官之后,原本两天才能出的新政,现在只需要半天便能成形。这才让朝野明白,原来这些人一直是宰辅大人埋下的棋子,这花去十年二十年光阴只为了现在这一局面?想到这点,让众人一阵心颤。 临近寒冬,陵安天气寒冷,陵安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家中燃起火炉,有闲情逸致的,或许会在屋内温酒一壶,邀一两个好友相聚,陵安百姓的生活,百年来,便一直如此。 南境那边不知道战事为何一直打不起来,南唐十万大军在靖南关外驻扎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可就是不见有战事生。这些时日偶尔有战报送入陵安,大抵只是边军请兵部拨粮和棉衣之类的事,从未有过一封真正意义上的战报入陵安。 既然不打仗,陵安百姓自然不会过分担心,因此在最初惊讶过后,对于南境战事几乎已经无人在谈论。 今日大雪,陵安便真的下了一场大雪。 雪是半夜开始下的,到清晨的时候,屋顶上已然积了不少雪,街道上也有不少,只是雪积的不深,也不是如何影响出行,陵安百姓对此并无太多想法,陵安年年下雪,百姓们都已经习以为常。 朝会今日亦无大事可论,皇帝陛下只是随口问了几句王同现南境战事,这兵部尚书回答一切如常之后,皇帝陛下便散朝,急忙赶着去吃皇后娘娘亲手烹饪的鸡汤。 虽然这鸡汤一向难喝,但皇帝陛下倒是甘之如饴。 皇帝陛下心情极佳,还笑着问了问宰辅大人要不要一起去喝,已经尝过这等美味的宰辅大人黑着脸拒绝,一路疾行出宫,回到了府邸内,让管家沏了一壶茶,片刻之后,偏偏又摇头让管家温酒。 今日书院放了一天假,说是让学子们外出看雪,但回来之时,需在明日交上一篇写雪的文章。 陵安的雪无甚可看,倒是这文章只怕是书院里又一次另类的考核,因此除去极少的人真的外出看雪之外,大多数人则是在书院里奋笔疾书,在胸中勾勒出自己认为的锦绣文章。 院长大人其实在书院门口站了半天,也只看到寥寥几个学子出门。 穿着厚厚冬衣的院长大人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名中年教习,轻声说道:“高义,你说这群孩子整天都觉得这是考量那是考量,是不是教法有些问题?” 也是一身冬衣的教习手里拿着一本关于写雪的书籍,听见院长大人开口,便轻轻一笑,努力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看这幅雪景,他看书太多,且日夜都看,最疯狂的时候便是三天三夜不闭眼因此伤了眼睛,看事物远了便模糊不清,前些年找过郎中以针灸治眼,颇有效果,可他陋习不改,如此反复之后,针灸便对他再无作用,好在他也心宽,只觉得未瞎便好,倒也不去纠结这许多。 “是呀,有好多学子文章写得极好,可内容大多是在书中看来,几乎没有见过实物,这样的文章虽说有行文流畅,佳句不少,但我看来,还是少了些真实。” 院长大人转身给教习拂了拂身上的雪花,笑道:“我依稀记得当年韩围在书院里读书的时候,便从不写文章,若是书院组织看雪,他便真的出门看雪,若是踏青,他便老老实实踏青,书院里学子喜欢写点文章感慨,韩围便一概不用,反倒是除去上课和去藏书阁之外,便是睡觉,当年韩围已然三十多岁,却仍旧没有了结学业,书院学子大多对他有些轻蔑,更有甚者还作诗羞辱过他。我那年还是个半大稚童,正好看见这一幕,只觉得这师兄还真忍得下,心中正是无比钦佩。然后高义你猜怎么样。” 那教习一怔,随即无奈道:“院长大人可别卖关子。” 院长大人哈哈一笑,说道:“我只以为韩围气量极好,却不曾想当即他便起身给那人一阵拳打脚踢,韩围身材瘦小,却又有一身武艺,当时也无人敢去阻拦,等到书院教习到场,那人早已经鼻青脸肿了。看着教习,然后韩围便当真数百书院学子说了一句话。” 院长大人平静开口,“当时韩围只说了一句,这书我不读了。” 教习一怔,只觉得头晕目眩。 “然后韩围走出书院从军,一步一步成为了如今被世人传颂的兵仙。” 教习歪着头想了想,开怀笑道:“难不成院长大人是说,要想有所成就便当一心一意做一事?” 院长大人摇摇头。 “我是想说,读书真没什么用啊。” (本章完) . 正文 第280章 附骨之肉 教习不知道院长大人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只当作院长大人想起什么,也不说什么,只是想了想院长大人往日的作风,一时间有些失神,等反应过来,院长大人早走进书院了。 书院外大雪不停,皇宫里大雪更甚。 皇帝陛下在喝过皇后娘娘炖的鸡汤之后,便准备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才刚刚踏出皇后娘娘的房门,守在门外的柳宝便不动声色的递过来两粒晶莹剔透的冰糖,皇帝陛下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假借冬寒咳嗽,把两粒白糖放进嘴里,感受着嘴里的异味被冰糖的冰甜掩盖,皇帝陛下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 走出去好远,皇帝陛下穿过一道宫墙,皇帝陛下这才敢开口一述苦水。 “她这鸡汤越来越难喝了。” 柳宝压制住自心底的笑意,不一言。 皇帝陛下恼怒开口说道:“柳宝,你说朕要何时才能摆脱这鸡汤。” 柳宝低着头,轻声回答,“按照皇后娘娘的脾性,怎么也得明年开春了。” 皇帝陛下眉头紧皱,无奈摇头。 世人怎知这个掌控着庞大王朝的大楚皇帝这辈子什么都敢拒绝,就是不敢拒绝那一碗鸡汤,要是让那妇人起脾气来,只怕是没人拦的住。 几步踏进另一处宫围,只在宫内看到数个宫女的皇帝陛下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自己那个脑子时好时坏的母后,一向喜欢清净,因此宫中宫女不多,太监更是一个都没有。 和柳宝走进宫围中,来到一座宫殿之前,柳宝便极有分寸的站在门外,不准备进门。 他是皇帝陛下最宠信的太监,也是宫中最守规矩的太监。 皇帝陛下缓缓推门而入,正好在大殿中央看见满头白的太后娘娘披了一件雪白狐裘,此刻正在一个火炉前烤火,火炉上温的有一壶酒,旁边有个小宫女在小心翼翼的拨弄红炉里的木炭,保持火炉里火势的大小。 皇帝陛下走到火炉边,见到他的小宫女要起身行礼,被皇帝陛下制止,皇帝陛下坐在太后娘娘身旁,看了一眼太后娘娘,却现太后娘娘眉眼低垂,似乎是在小寐。 皇帝陛下替母亲把狐裘拢了拢。 他看向那个酒壶,想伸手去提,给自己倒一杯温酒。 太后娘娘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响起。 “别用手去提,会烫着的。” 皇帝陛下转头看向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睁开眼睛,看着皇帝陛下,慈祥开口说道:“酒是烫的,用布包着。” 也只有在太后娘娘面前才会如此笨的皇帝陛下笑了笑,拿起旁边的布条包着酒壶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皇帝陛下轻声说道:“母后这宫内如此冷清,怎么不多要几个宫女,若是有需要,儿臣这便让柳宝去办。” 太后娘娘摆摆手,感叹道:“我这些时日常常做梦梦见轩儿,或许也是母后时日无多的原因。” 皇帝陛下欲言又止,倒是太后娘娘开口问道:“那些日子入宫那个孩子呢,好像大半年没有入宫了。” 说到这里,那小宫女默默放下铁钳,起身出门去,有些事情的确不是她能够听的。宫中明面上的规矩不少,可暗地的规矩还要多得多。 皇帝陛下一怔,手指轻轻拂过那杯微烫的酒,轻声说道:“那孩子不是轩儿,反倒是叶长亭的侄子,上次他们回到陵安,是想给这孩子一个翰林院士的官职的,只是高深那老头子拒绝了,说是要好好打磨这个孩子,儿臣也懂木秀于林的道理,只当是高深要为大楚找个良才,只是后来知道他是叶长亭侄子,这件事倒不好办了。不过现在这孩子可不在陵安,去东越了,叶长亭在东越白马寺又打了一假,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孩子。” 太后娘娘严肃道:“若是良才,可不许说这说那的,满朝大臣谁要是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皇帝陛下点点头,不去拂逆老太后的意见。 皇帝陛下忽然想起一件事,轻声开口说道:“前些时日碰见汤槐安了,一阵闲聊,汤老说这孩子还是他的徒弟,能入汤老法眼,这么看来,这孩子品行还是不错的。” “我早说了这孩子不错的。” 太后娘娘忽然问道:“南唐伐楚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皇帝陛下只是苦笑,哪里敢说什么,只奢望太后娘娘只是随口一问。 太后娘娘丝毫没有随口一问的意思,反倒是不依不饶的说道:“大楚走到今天不容易,你作为一国之主,自然是得日夜忧虑,这是没什么好说的,是应该的。高深主持新政,于国有益,你怎么都不能负了他,这南唐在这节骨眼上伐楚,怎么都得小心应对,国事怎么都不该轻浮。” 皇帝陛下低声回道:“儿臣知晓了。” 太后娘娘轻声说道:“高深新政我也看了,每一项都能使大楚变天,我还听说他还要废除萌荫制?” 皇帝陛下苦笑,对于这个身处深宫仍旧还关于国事的太后,他没有丝毫办法。 “高深这一政是放在最后的,儿臣也明白,要是现在便提出来,儿臣只怕是一日之内便会收到无数请辞的折子。可要是不提出来,新政只怕是徒有其形,就是如此,才让儿臣如此为难。” 太后冷哼一声。 “朝中那帮人,如同长在身上的腐肉,若不剔除,怎么能长出新肉来?大楚又怎么能屹立不倒,你告诉母后,你想没想过?” 太后没有说透,皇帝陛下已经明了。 “一统天下,自然是想过的。” 太后得到准确的回答,有些开心,轻声说道:“高深是国之柱石,怎么都不可轻待他,朝中那些挑梁小丑不必理会,想到什么就放手去做,只是一切得以国事为先,万望记住母后今日说的话。” 皇帝陛下还想说些什么,太后只是摇摇头,说了今日最后一句话。 “若是那孩子回来了,让他来见见我,那孩子实在是太像轩儿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81章 说书人口中的剑仙 听说南唐伐楚,叶如晦去菩提寺的心思便谈了几分,不过是好在知道大楚边军的战力,又听闻说是至今靖南关前尚未生战事,这才叶如晦沉下心思继续往菩提寺而去。 叶长亭身为第六境的大宗师,才不过几日之后便行动自如,甚至日行千里都没关系。倒是叶如晦,老老实实吃了好几粒剑阁养心丹,加之草药外敷,也仍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思尘不知道给了叶如晦多少白眼,不多不少,也就是叶如晦吃一粒养心丹,他便给了一次。 就算思尘这个不关心剑阁大事的小剑士,也很清楚养心丹的珍贵。 大船到达终点,叶如晦一行四人下船转为路,大约再要穿过一两座城镇,便要来到菩提寺所在深山的山脚下。叶如晦见思尘这些天脸色都不好看,一番思索,从那木盒中摸出了一粒为数不多的养心丹递给他。思尘初时一阵惊讶,这可是剑阁的宝贵丹药养心丹,除去叶长亭之外,谁能视之如草芥。想要接过来,思尘下意识看向师叔。 叶长亭漫步前行,毫不在意。 思尘接过这粒养心丹,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怀里,安心的拍拍胸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前方或许是久无人迹,道路杂草丛生,再加之是清晨,还有些露水凝结在杂草之上,四人前行便很容易沾湿衣襟,叶长亭两指伸出,思尘背负的古剑不思尘应声出鞘,长剑在空中旋转了一圈,然后便被气机牵引到前方开始斩断无数杂草,草屑纷飞,渐迷人眼。 叶长亭这一举动,瞬间让思尘一脸开心变成了一脸无奈,都是排名在天下前十的名剑,为何陌上草可以安然无恙仍旧在自己背后背负,不思尘却要去充当“苦力”? 叶长亭脸色不变,视线都不放在那柄古剑身上,只是再微微伸手,叶如晦背后长剑也是应声出鞘,这一剑倒不是冲着斩断杂草去的,长剑在空中翻转几圈,渐渐剑气大盛,剑身上生出一道淡青色剑罡,叶长亭也不说什么,只是以气机牵引着这长剑在空中翻转升腾。 半空中剑气弥漫,那道剑身上的青色剑罡仍旧只是萦绕在剑身上那方大小,并无变化,但此间气势再涨,无数树木左右摆动,看起来声势骇然。 不思尘视线仍旧还是放在前方斩草的古剑不思尘身上。 剑阁剑道万千,之中有气机牵引长剑凌空对敌的法门,修炼的人还不少。说书人口中的剑仙千里御剑取人头,大抵也是说的这类剑士。可要是能够同时御剑一柄以上,便是极难,一来气机难以化飞,二来则是就算勉强御剑两柄,其中一柄大抵也只是无用之功,几乎都是一击即溃。叶长亭能够凝剑千万柄,可那些水剑其实也是由一道气机凝结而成,看似千百剑,其实仍旧是一剑罢了。而此刻叶长亭御剑两柄,一剑气势大盛,一柄朴实无华,不一样是如此? 叶如晦没说话,反而用心去看那半空中的长剑轨迹,思绪无比集中。 思尘身后古剑陌上草颤鸣不止,脱鞘而去,这柄饮过第六境宗师高手鲜血的古剑加上又经过叶长亭无数日夜的精血浇灌,剑气无比凌厉,几乎一般未到第五境的武夫,握住这柄古剑也受不了这柄古剑的森然剑气。 陌上草在半空游走来去,片刻之后同样是剑气大盛,和最开始的那柄长剑在半空相互抗衡。 这一次,叶长亭是同时御剑三柄。 思尘着实惊讶了一把,师叔是江湖剑道魁不假,可这等尚未出现过在世间的神技师叔也会,难不成师叔真要成为那些说书现在口中的御剑千里取人头的剑仙不成? 柳青轻轻抬头,正想说些什么,只是抬头之后,便马上看见叶长亭的目光投向她,柳青顿时胆怯,低下头去,口中一个人嘟囔,声音微不可闻。 思尘开始仔细观看那三剑轨迹。 叶如晦已然闭眼。 叶长亭脚步不停,几人也跟着前行,偶尔抽空转头看了一眼这两个后辈,叶长亭微微一笑,脸色温和。 他今日第一次使出这两日一战之后才悟出的气机牵引之法,为得便是想让这两个后辈看看,能够学到多少,也不得不说叶长亭实在是天资过于惊艳,只是一战便可有如此感悟,若是再给他几十年光阴,真的无人能预料他的成就。 世间万物叶长亭都可一剑斩杀之后,若是这位白衣剑仙能够再御剑千百,那当是什么光景? 叶如晦开始停步,眉头紧锁,而还在睁眼看三剑的思尘的干脆盘坐在地上,不再前行,叶长亭心领神会,站立不动,看着两人。 叶长亭所御三剑气势惊人,好在是在此无人之处,若是有人经过,说不得又要被吓得不轻。 叶如晦猛然睁眼,不顾胸中气机翻覆疼痛,只是牵引气机出来要去牵引那柄古剑,叶长亭微微失神,淡然观之。 叶如晦体内气机源源不断跟着那空中古剑的轨迹而去,直至到达那柄长剑身上,长剑身上叶长亭的剑气凌厉,片刻之后便震散这股气机,叶如晦身形一颤,气机再去。 那股气机平常人可能是望不真切,倒是叶长亭看得清清楚楚,他并未再往那柄长剑中灌输剑气。 之后片刻,叶如晦的气机被叶长亭残存的剑气搅碎。 叶如晦身形一颤,收回气机,马上便有鲜血从口角溢出。 叶如晦睁开双眼。 叶长亭站立在前方,看了一眼柳青之后,转头看向叶如晦,轻声道:“看清了那气机轨迹之后,有什么想法?” 此刻胸中气机如同翻腾江水的叶如晦苦涩一笑,开口回答道:“御剑法门气机轨迹并无与世间其他剑道法门有大的变化,难得是气机分为无数道,同时心神也要分为无数道。” 叶长亭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剑道已然摆在眼前,如何感悟,全凭自身,叶长亭不会多说。 在一旁的思尘直到此刻,才终于闭上眼睛。 (本章完) 正文 第282章 人生百苦 思尘比叶如晦晚闭眼,倒也不是说他的悟性不如叶如晦,只是两人想法不同罢了。 思尘是想多看看叶长亭如何以气机牵引的三柄古剑,而叶如晦则是对那气机轨迹想法更多一些,只是不论是什么,都是自己的剑道,说不出高下。 叶如晦仔细思索御剑奥妙,并不说话。 反倒是柳青,看见两个人没心思关心其他事情,转过头看着叶长亭,冷哼道:“叶长亭!” 叶长亭微微一怔,看着柳青,若有所思,摇摇头,坐在旁边一块青石之上,平静开口说道:“你若是少些话,自然看起来便要温婉一些,旁人也会觉得你好亲近你些。” 柳青冷着脸开口,“多不多说,你还不是这个样子。” 叶长亭脸色不变,平静开口道:“你知道我的想法。” 柳青转过头去。 叶长亭歪过头去看了一眼思尘,气机一顿,三柄古剑各自回鞘。 思尘睁开眼睛,叶长亭只说了一个走字。 一行四人再度上路。 这次行走,叶长亭还是一如既往的缓步慢行,只是接连十几二十天都没有再度给这两人再次演示御剑之法,本意是让叶如晦和思尘自己好好思索。 毕竟任何法门都需要时间来沉淀,更何况叶长亭这御剑之法并不是什么普通法门。 四人穿过大山之后,便来到一段泥泞不堪的官道之上,伤势已然痊愈的叶如晦从前几夜开始,便开始和叶长亭因为剑道魁比剑。 几夜下来,叶如晦被始终以木剑对敌的叶长亭打得苦不堪言,叶长亭用剑不用气机,不使剑气,纯粹都是剑式,但哪怕是用着江湖中流传的最普遍的剑招,叶如晦一样不能伤到自己这位小叔分毫,不过叶如晦丝毫不气垒,反而精神高涨。 拿世间剑道第一人来练手,这是叶如晦天下只此一家的独特待遇。 思尘嘶牙咧嘴,对叶如晦没事找虐的行径颇为感叹。 柳青这些天心情低落,没事便收拾思尘两顿,因此思尘这些天便尽量躲着柳青,用他的话来说,便是柳青实在是个疯女人,怎么都不该去招惹。 叶如晦其实这些天的剑道修为走的颇快。 叶长亭每一剑都是剑道,每一剑击在叶如晦身上的时候便更是让叶如晦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其中真意,这些天接了叶长亭千百剑的叶如晦自然便能够在剑道上越走越远。 思尘不清楚这之中的道理,因此他也不清楚叶如晦此刻的剑道修为有多高,他只知道前面有个小镇,而他终于可以短暂逃离柳青的魔爪,好好的休息片刻。 四人是在黄昏之前入的小镇,并且是在天黑之前才找到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 客栈老板是个身材丰腴的妇人,面容祥和,叶如晦四人要了四间客房,却只花了不到一钱银子,思尘很是疑惑,那妇人微微一笑,只说是这是因为山中有高僧,他们在山外,自然是与人为便,不能多收银子。 叶如晦没什么感觉,叶长亭更是直接上楼,只是思尘留下和那妇人聊了不少。 那妇人见到小剑士容貌清秀,言谈又很是得体,自然是喜欢这个小剑士的紧。 回到房间内的叶如晦闲来无事,便要来笔墨,在桌上提笔,开始准备写信,只是犹豫半天,始终不知如何下笔。 放下笔,叶如晦自顾自说道:“也不清楚先生的先生和院长师叔这些日子在做些什么。” 一道响声,打乱了叶如晦的思绪。 思尘推门而入。 叶如晦看着这个有些慌张的小剑士,打趣问道:“出什么事了?莫非那妇人有个和你年纪相当的女儿要嫁给你?” 思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叶如晦,开口说道:“这家店有问题。” 叶如晦哦了一声,先前入店时便以气机探查过那丰腴妇人,但并未现有什么问题。这妇人脚步轻浮,不是练武之人。 不过既然思尘开口,自然是现了不寻常的事情。 思尘想了想,轻声说道:“店里明明有好多人,都在后院,可和那妇人聊天的时候,她却说只有她和两个小二。” 叶如晦终于想到该写这什么,蘸了些墨,写下一行字,不在意的说道:“难不成这些人都是第六境的宗师?” 叶如晦说的很明白,只要不是第六境的宗师人物,人数再多有什么用,还不是叶长亭一剑的事。 思尘辩驳道:“这还不是这些天受了太多罪?” 叶如晦淡淡一笑。 思尘推门而出,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叶如晦提笔写信并无停顿,不过片刻时间,便写了一封千字信笺,老老实实等纸上笔墨干了之后,叶如晦这才用信封装好,放进怀里。 正好此刻门口响起敲门声,叶如晦说了一声请进,便不再说话。 端着一壶酒,两碟小菜的丰腴妇人走进屋子里,笑着说道:“按照本店规矩,客人的第一餐都是不要银子的,先前忘了给各位说清楚,现在正好补上。” 叶如晦看了眼那饭菜,只是说了一句请坐。 那丰腴妇人坐在叶如晦身旁,看着叶如晦笑着说道:“公子不妨尝尝本店自己酿的米酒,味道不说好坏,倒是天下只有小店一家才有。” 叶如晦皱了皱眉头,“夫人是觉得银子收少了?” 那丰腴妇人胸脯一颤,颇有风情,只是惊讶开口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叶如晦摇摇头,看了看这妇人并不算多么秀丽的脸庞,忽然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没看见我们带的有剑?” 那妇人总算不再故作惊讶,只是拿起给自己倒了一杯,轻声笑道:“公子们都有武艺傍生,自然不怕这些诡计,可是我却没有这些武艺,又被人逼迫,不得不来害公子了,只不过公子聪慧,我也不多费心思,公子自己小心便是。” 说罢,那妇人举杯想要喝下那杯毒酒。 叶如晦伸出手拦下,摇摇头。 “受了何种胁迫?” 妇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本章完) . 正文 第283章 读书人 大抵是劫后余生之后的有气要,又或者是自身本来就想出手,反正叶如晦是打定主意要帮这妇人出一次头了。 叶长亭不会不知道这客栈其中的猫腻,叶如晦毫不怀疑客栈里一共有多少人,修为几许叶长亭都清清楚楚,可这位第六境宗师对这些东西向来是不在乎的,就连这家客栈是不是黑店,叶长亭都毫不理会。 可叶如晦想管,于是他把妇人留在了厢房里,自己一个人缓步下楼。 下楼之前,叶如晦静静听那妇人说了盏茶功夫,其中内容大约便是说后院里有贼人几许,武艺如何如何高强,又是如何凶狠恶毒,要叶如晦小心。 叶如晦当即蹙眉问道:“这里距离菩提寺如此近,还有如此歹人?” 那丰腴妇人凄凉的笑笑,一脸悲意。 “坏人可不分在何处。” 叶如晦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 平常这小镇本就客流不算多,虽说这菩提寺就在不远的深山中,可东越谁不知道这座古刹对于尘世事物几乎都不甚关心,也不接受香客,外来访问的客人大多也是吃闭门羹的多,鲜有人能够进寺的,因此这里来往的人少也是十分正常。 客栈作为小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并没有起名,只是打出幡旗之后便作数,镇上谁都知道客栈的老板是一位家境殷实饱读诗书的秀才公,更是知道这秀才公自从在这里开了这家客栈之后,便放弃了要继续赶考的想法,而是娶了小镇西边的那铁匠的女儿,其后更是生了一个女儿,一家人的日子还得有声有色。他们只是不知道一件事情,这秀才公已经在某天暴雨的夜里被人把头颅割下来了,而这位秀才公的身体更是被宰成了肉酱,喂给了客栈里那条大黄狗。 而这些时日里,客栈里丢了性命的旅客也不下十人。 那群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歹人在后院呆了整整有半个月有余,从未出过后院。 后院门口,有矮小男子趴在门边上看了半天二楼的动静,只确定看见丰腴妇人进了那间厢房,之后便足足过几盏茶时间都不曾看见那妇人出来,这矮小男子低声骂了一句,只觉得才入住的那个小白脸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妇人定是在房里被那小白脸狠狠操练。当下不由得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想起那妇人的胸脯风光,这瘦小男子便忍不住头晕目眩。这次出门,大当家管的极言,已经粗略算来是大半年没有碰过女人了,心里有股子邪火,始终卸不去,可这客栈只有这妇人一个女子,这些天已经轮流出入几位当家的房间里了,怎么还轮的到他们这些跑腿的?至于那个小姑娘,实在太小,众兄弟们实在是无人有那份心思,也只有他这原本就是做采花贼被官府通缉之后,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的落魄采花贼偶尔压不住火的时候才有这想法。 仰着头看了半天之后,这瘦小男子实在觉得脖子有些疼,于是便扭了扭脖子,正好看见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文士走过来,瘦小男子精神一震,低声喊道:“二当家。” 小院之中除去屋门口有两个兄弟站岗,大多都在屋内休息,而二当家这些天更是几乎从不出屋子,现在在小院里看见他,瘦小男子被吓了一跳。 这二当家看似面容温和,性子儒雅。可谁知道这人肚子里有多少坏水,当时一行十几人入客栈之后,原本只想抢些银钱便行,可这二当家偏偏要宰了这客栈老板,用他的说辞便是读书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后更是把这位秀才公剁成了肉酱喂狗,瘦小男子不知道二当家的想法,只是隐约觉得得离他远些才是。 二当家伸出枯草一般的手臂,轻声问道:“三竹,楼上作何动静?” 三竹小心翼翼开口说道:“那妇人进了屋子里,半响未见动静,要不要叫上几个兄弟上去看看?” 三当家摆摆手,平静说道:“这几人看气态不似一般人,要不是大当家正在境界突破的紧要关头,饶这人一命又如何,只是现在这关头,倒是要谨慎些。” 三竹瞟了一眼屋子里,“大当家要破境了?” 二当家深深看了三竹一眼,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三竹背后凉,有些担心的说道:“要是那妇人把那几人当成了救兵,将我们的事情说出去了,我们得早作对策。” 二当家好似胸有成竹的笑了笑。 “那妇人亲生女儿尚在我们手里,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 三竹附和着笑了笑。 二当家随即皱了眉头,冷声道:“那妇人既然和那小白脸上了床,便留不得了,等办完这单,咱们就立刻离开,再寻好去处。” 听到这二当家的言语,三竹丝毫不觉得意外,本来这家伙就是一肚子坏水,现在不过是再杀个人罢了,他三竹也不会觉得二当家恶毒,更加不会觉得那女子可怜,这世道上,谁不可可怜? 只是犹豫片刻,三竹开口问道:“那小姑娘怎么办?” 二当家冷冷一笑,看着三竹说道:“怎么办,难不成养大?自然是一并杀了。” 三竹点点头,不去说什么,只是再度转身看着二楼。 二当家仿佛有些无聊,只是站在三竹身后,并不急着离去,片刻之后,更是在嘀咕着什么三竹听不真切,只是听到有几句说什么天下负心人多是女子,天下读书人都不是好人。 三竹咂舌,只是觉得二当家只怕是被什么读书人坑害过。 他的确不知道,这个二当家年轻时候也曾是一个丰神如玉的读书人,只是一直苦考不中,而自己妻子更是私通同村的一位读书人,只是因为那个人比他先考中秀才。二当家当夜便提了一把柴刀,在夜里砍死了这对狗男女,且宰成了肉酱。之后上山为盗也是手段极其狠毒,做出不少狠毒之事,特别是对于读书人,更是恨的咬牙切齿。 二当家忽然开口说道:“要是那小白脸也是读书人,也要宰成肉酱喂狗。” 三竹没转过头,只是点点了头。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听见背后有人出声。 “哦?” (本章完) . 正文 第284章 说了很多废话的叶如晦 毫  那二当家本来就是毫无武艺的文弱书生,自然是丝毫现不了叶如晦,等他转过头来,只看见那两个已经躺在地上生机断绝的两个山上兄弟,而他身后不远便是一身读书人打扮的叶如晦站着看着他,一脸云淡风轻,二当家脸色大变,当即被吓了一大跳,好在二当家也不要脸皮,当即高呼道:“大当家救我!” 叶如晦不去理会二当家,只是几步跨过来,面对着二当家平静开口问道:“我听说你们杀了一个妇人的丈夫,玷污了她的清白,更是把她丈夫剁碎了喂狗?” 二当家色厉内茬,冷笑道:“那又如何?” 叶如晦摇摇头,“本来也不如何,到底天底下的恶人不少,我也杀不完,可惜有一件事情你应该明白,最近我心情很不好,估计是因为我差点死在自己认为的朋友手里,还有就是,你杀的那个人是个读书人,很不巧,我一向认为自己也是个读书人,但我这个读书人却提得动剑。” 叶如晦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二当家便死了,身体倒在冰冷的地上。 他被叶如晦一缕剑气搅碎了五脏六腑。 二当家的死相相当恐怖,倒下之后七窍流血,很快便是满脸血污,叶如晦转头看向三竹,三竹被吓得脸色煞白。 叶如晦转头看向那间小屋,小屋门被人一脚踢开,稀稀拉拉涌出十几个提刀大汉,看身形比这二当家和三竹要魁梧很多,叶如晦看着这群人,忽然笑了笑。 “我原本以为,东越人人信佛的光景虽然说是日渐衰弱,但怎么算起来这菩提寺就在周围应该情况该比其他地方要好的多,为何会有如此情况,难不成当真如那妇人所说,真的坏人不分在何处,我原本想着和那妇人掰扯几句,可是那妇人遭遇实在太过可怜,我总该顺着她心思罢,倒不是我对她有什么意思,但我真的很不喜欢有人对女子出手,当然柳青这等女子要除外,我现在为什么和你们说这些话,自然不是希望你们听了之后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是总是杀人,自然要说原因,刚才我再杀那个人的时候不一样也是说了?” 那群山贼大汉平时不知道杀了多少无辜百姓,自然对叶如晦这些话毫不理会,更是有些厌恶,谁愿意听大道理?因此只是提着刀冲过来,要把这个废话多的年轻人一刀砍死才好。 叶如晦其实最喜欢讲道理,但是在这群人不听,自然便是只有出手了。 片刻之后,后院空地上便躺下了横七竖八好些尸体。 叶如晦看着这些尸体,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像个魔头。 随即自嘲一笑。 “哪有魔头喜欢打抱不平的?” 一柄长刀破空而至,刀身上带着丝丝刀气。 叶如晦微微侧身,长刀激射出去,钉在一旁的木柱上,刀身仍旧颤动不止。 一个脸色红润的中年男人跨出小屋,看来便是大当家了,大当家看了两眼地上的尸体,面无表情,只是当视线落在那二当家尸体上的时候,脸上才有些波动,看着叶如晦,也只是冷冷说道:“少侠是要做那等打抱不平的蠢事?” 叶如晦蹙眉,有些不解。 “为何打抱不平便是件蠢事?” 大当家平静开口。 “打抱不平,这看似是一件侠义之举,怎么算不上一件蠢事,因为你或许会把命搭上去,而且还得不到报酬,也不会扬名立万。” 叶如晦疑惑问道:“你觉得你会让我把命搭上去?就凭才突破的第三境。” “我早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便知道你在突破,之所以没有直接先杀你,只是因为我想让你突破之后再死,毕竟你不也是没急着杀那妇人么。” 大当家终于变了脸色,头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一般,毕竟能够如此轻描淡写说出他境界的人便已经证明至少他的境界会被他高,可是如此年轻的第四境高手,真的有? 能让他碰上? 大当家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叶如晦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开口说道:“原来到了现在,居然都还没在江湖中打出名头来。” “你认不认识郭硬?” 大当家一惊,随即平静下来,看了一眼叶如晦腰间长剑,淡然说道:“据我所知,郭硬似乎用刀。” 叶如晦点点头,极为认真的说道:“我知道,我不是郭硬。” 大当家心想,你既然不是郭硬,那你提他的名字做什么? 叶如晦下一句话,便让这大当家彻彻底底震惊了。 叶如晦张了张口,说道:“我杀了他。” 若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大抵是需要事实来证明这件事是切实生的,但大当家没有见过郭硬,更没有亲眼看见叶如晦杀掉郭硬,因此他有很多理由可以说服自己对面这个年轻人说得并不是实话,可是现在,没有任何理由。 因为叶如晦说完这句话之后,腰间古剑便出鞘,朝着他刺了过来。 大当家短暂的失神之后,便在尸体中捡来一柄长刀,接下叶如晦这一剑,刀剑相交,叶如晦长剑顺着刀身滑下,反手一撩,便是一招精妙绝伦的刀式。 自然是河满上的刀式。 叶如晦轻声说道:“其实论刀法,郭硬都比不上我。” 大当家顾不得回答,只是仓促举刀相迎,叶如晦不说话,只是一刀一刀的挥出,每一刀都是大当家没有见过的刀式,因此每一刀都挡的很困难,再加上境界也不如叶如晦,自然几刀之后身上便开始出现伤口。 长剑作刀,终究是有些别扭,因此叶如晦几刀之后便施展了一招剑式,不偏不倚正好刺中大当家胸膛。 大当家低头看了看胸膛,缓缓倒下。 叶如晦也不收剑,只是开口说道:“想必你是忍不住了,期间动了几次杀机,为何不和他一起出手,那样能够杀我的几率都要大些。” 大当家倒下了,那么叶如晦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三竹苦涩一笑,他自然知道叶如晦之前说的话是对他说的,其实还不止这一句,还有之前好几句。因此他一点也不惊奇叶如晦能够现他的境界比大当家要高些,哪怕他极力在掩饰。 “我杀不了你。” (本章完) . 正文 第285章 俱是勇夫! 贾鸿宇这些日子写了不少信,几乎每天都写,因为军营里战事将起,一律书信都不能出,因此贾鸿宇这些信也只能一封一封的压在自己被褥下,陪着贾鸿宇渡过每个夜晚。 他忽然有些想家了。 靖南关外两方斥候的互相摸底已经越来越频繁,几乎每天都有斥候战死,最简单而直观的表现便是他们这一队的队长李伍在几日前战死了。 那个熟知斥候职责的中年斥候替贾鸿宇挡了致命一刀之后,被另外一个南唐斥候一刀砍在后背,李伍仍旧不动声色的杀了两个南唐斥候,等战事结束的时候,李伍才摇摇晃晃倒下,因为伤口实在太深,又出了太多血,李伍实在是没有救回来,这个从军二十多年的老斥候,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交代。 从那以后,贾鸿宇就开始写信,一封接一封,完全停不下来。 今日清晨,贾鸿宇一队就再度被派出靖南关进行刺探,一行十人,贾鸿宇暂任队长,已经经过好几次搏杀之后性子变得沉稳的贾鸿宇带着人在山林中穿梭,走的缓慢,不过数里之后便停下来休息片刻,这是他在这些时候摸索出来的道理,只有随时保持着充足的体力才能让自己活得更长,队伍的副队长是个叫林小亭的年轻人,和贾鸿宇一样,都是最开始这一队人唯一活下来的两人之一,这位叫林小亭的年轻人最开始最喜欢和李伍一群人插科打诨,据他自己的说法,就是他哥哥是镇北边军的一位极厉害的将军,更是能够独领一支万人骑军的将军,只是要是问及他哥哥的名字,这个年轻人则是选择闭口不言,又问他哥哥为何这么厉害,还没把他调到镇北边军中去,这年轻人更是罕见的暴怒,说是要靠自己的本事才好,怎么能够依靠家里的关系。 不过自从李伍和原先一队的几个袍泽都战死之后,这林小亭便变得沉默寡言,一天都说不出几句话来。 一队人穿过一道茂密树林,贾鸿宇便命令停下修整。 说起来,两方斥候虽然经过不少次交锋,其实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南唐无一人能够潜进靖南关里,而靖南边军的斥候更是从未有一支能够切切实实接近南唐的驻军营地,两方很有默契的把战场选在了两方之间的山地里,算是最开始的交锋。 贾鸿宇接过林小亭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之后笑道:“小亭,你老说你哥哥是镇北边军的骑军将领,为何不曾给我们说过他的事迹,难不成是那种只在大军身后指挥的将军,并没有入阵搏杀过?” 林小亭瞟了一眼贾鸿宇,淡然道:“我哥打你,一个打十个。” 贾鸿宇咧了咧嘴,打趣道:“啧啧,那可不一定,我好歹也是队长了,手上也有好些条人命,会比不上你哥哥?” 林小亭一把抢过水囊,自顾自喝了一口之后冷笑道:“我哥哥用戟!” 贾鸿宇一怔,随即苦笑。 大楚军伍武将不少,但用戟的武将无一不是那种沙场万人敌,镇北边军中有没有用戟的,他不知道,但靖南边军不多不少便有一个,赵雨。 正四品的骁骑将军,一杆大戟挑遍靖南边军各大将领,尚未有过败绩,连靖南侯都称赵雨有万夫不当之勇,更说他要是身在春秋乱战时期,怎么都得博出一方王侯之位,实则现在王朝的十二王侯外加四大军侯也不是个个都是谋略无双的沙场名将。 说到底,悍将要比名将多些。 林小亭见着这样便吓住了贾鸿宇,失了失神,想起自己那个几乎从未拿正眼看过他的哥哥,叹了口气,若不是他从小便觉得他林小亭日后会没出息,林小亭也不会瞒着家中来参军,这件事他没告诉父母,更加没有和自己大哥说,一家人也只当林小亭是在游历增长见闻。 回过神来的林小亭轻声道:“其实要不是我哥哥实在太过于优秀,我也不会从小都活在他的影子里,也更加不会生出和他一比高下的心思。” 贾鸿宇拍了拍林小亭的肩膀,笑道:“我爹娘也是一直觉得我是个不争气的孩子,这才想方设法把我送进军伍里,也只是想着好好让我吃吃苦,把心气收一收,不过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我居然会成了斥候。” 说到斥候的时候,贾鸿宇顿了顿。 两军开战,斥候先死。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明律,因此斥候的挑选十分严格,必须是最优秀的士卒才有机会成为斥候,斥候便是一支军队的眼睛,如何能够不严格? 贾鸿宇笑了笑,忽然有些怀念李伍了,这个看起来老实的老斥候其实当时实在可以不管贾鸿宇的死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却替他挡了一刀,贾鸿宇记得老队长倒下之前,看着他满眼是欣慰。 血洒沙场的士卒不像那些伤春悲秋的文人,能够写文章哭悼,他们没那么多话,能够做的便是尽量杀些敌寇,以此告慰袍泽的在天之灵。 片刻之后,贾鸿宇沉声道:“走。” 一行十人起身,继续在这山中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走运,这次才前行几里路程,前方便出现了一队南唐斥候。 贾鸿宇遥遥望去,那队南唐斥候也是看向他们,贾鸿宇瞟了一眼周围,笑了笑,人数相当,大楚边军没有退后的道理。 默默抽刀,身后九人也是跟着抽刀。 甚至贾鸿宇还不用说什么,身后的九人就开始缓慢前行。 十几步之后便开始狂奔。 山林中无大漠黄沙那种雄壮气魄,但那种豪气丝毫不少,甚至更烈。 大楚安定这数十年,几乎未有大的战事,唯一的这一次,不也是先生在南境?我靖南边军有幸上阵,肯定要被其他边军恨的牙痒痒。 林小亭在狂奔之前,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低声喊道:“林家无懦夫。” 他们林家兄弟二人,俱是勇夫! (本章完) . 正文 第286章 真开心 在大汉覆灭之后,在当年的春秋乱战之前,那段时间唐楚双方一直被认为是中原正统,只是大楚更多的是有着大汉当年的武烈,而南唐则是有着那些亡汉士子所带来的思想,不过在那场春秋乱战之后,大楚便是真正的中原正统,而南唐便是算作偏安一偶罢了。 而这场大战,两方士卒都有想法,都有立场,说不出对错。 贾鸿宇手中军刀一刀劈砍在对面那南唐斥候的军刀之上,手臂一阵震痛。不过却硬是咬牙往前推了两步之后,这才收刀横撩,沙场武将说是万人敌,实在只是那些江湖中飞来飞去的神仙人物不愿投身军伍而已,若是有那些大宗师助阵,不要多的,只要每一万人中有二十个第五境的大宗师,立马大楚所向无敌,早便一统天下,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有这些才入军伍的士卒才会如此想罢了,这就像读书人一向不中意武人一样,江湖和沙场,不是一条道的。 对面的那个南唐斥候一刀刺向贾鸿宇,丝毫不留情面,贾鸿宇冷着脸将手中军刀向上斜撩,两刀相撞,溅出火花,贾鸿宇手臂酸麻,惊异对面这个南唐斥候的臂力之强。 那南唐斥候则是把目光放在自己手中军刀上的那两个细微缺口上,微微失神,南唐和大楚多年未曾交手,恐怕南唐朝野上下都快忘了大楚边军除了强悍的战力之外,所配军刀也是诸国之。 大楚三大边军,每支边军的战刀并不相同,镇北边军的军刀刀身宽厚短小,是针对北匈弯刀和北地男儿臂力出众特制的,而靖南边军的军刀则是刀身轻盈弧长,刀锋异常锋利,为得便是特殊“照顾”南唐人。 这支靖南边军仍旧是熟悉的样子,几十年的舒适生活并未使他们丧失多少战力,至少比之南唐来是这样。 贾鸿宇不会武艺,只会简单的军伍悍卒传授的粗劣刀法,这等刀法自然不算是有多出众,放在江湖大宗派中更是难登大雅之堂,多半会被那些江湖人士嗤之以鼻。不过正是这种粗劣刀法才适合沙场拼杀,一刀一式舍去所有花架子,只为杀敌,不仅省去好些气力,也更实用。 几刀简单的拼杀之后,贾鸿宇抓住了对面的漏洞,一刀劈下,将那南唐斥候重伤,贾鸿宇不一言,更没有心思去看对面斥候的样子,反手又是一刀,一颗斗大的头颅飞向半空,血溅了贾鸿宇一身。 贾鸿宇毫不停留,看准另外一个南唐斥候,提刀相迎。 刚刚说了狠话的林小亭此刻处境不妙,被两个高大的南唐斥候围在中间,三两刀之后便遍体鳞伤,摇摇欲坠。更是差点被一刀从脑袋砍下,差点被开了瓢。 面门上有鲜血流淌的林小亭抽出空挡抹了一把脸,更是让整张脸都是血迹,让原本面目清秀的林小亭看起来格外骇人,看着对面那个南唐斥候咧嘴笑了笑,虚晃一刀,不管不顾扑向那个斥候。 在他身后的斥候冷笑,一刀劈砍在林小亭背后。 林小亭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一刀狠狠推进那斥候的胸膛之中。 两个人同时倒下,林小亭只觉得这个时候头脑昏昏沉沉,视线开始模糊,背后的伤口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有丝丝凉气渐渐侵入身躯之中,林小亭脑海中开始闪出一幕幕画面。 都说人在要死的时候,过去的一幕幕都会在脑海中出现,林小亭便觉得和现在自己的样子何其相像。 他没有心仪的女子,也没有什么难以忘怀的往事,只是记得他那个从小到大不管什么都比他优秀的哥哥。 那活着的南唐斥候看着还睁着眼睛的林小亭,冷冷一笑,举刀往下狠狠一刺,刺穿林小亭胸膛。林小亭大口大口吐出鲜血,鲜血沾染土地,变得黑红黑红,林小亭精神开始涣散。 注意到这边的贾鸿宇目呲欲裂,一刀下对面这斥候的半截头颅,两步跨出,来到林小亭身前,再一刀砍断那南唐斥候拿刀的右手,贾鸿宇泪珠四溅,怒吼道:“去死!” 军刀脱手而出,再割下那南唐斥候的头颅,贾鸿宇走到林小亭身前,抱起林小亭。替他死死按住胸膛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竟然是泣不成声。 呛出一口鲜血的林小亭暂时恢复神志,艰难转头看了看四周,扯着嘴笑道:“贾小子,这下又是军功了,怎么都要再升一级了。” 贾鸿宇撕下一大截布条,替林小亭包扎好背后那条长长的伤口,林小亭艰难的吐出一口鲜血,“没用的。” 贾鸿宇摇摇头,泪流满面。 生死之间,贾鸿宇终究还是做不到看淡生死,他从开始当斥候开始,一队十人,除去那个老队长之外,便是和这个林小亭关系最好,再加上这十人死得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贾鸿宇便越怕林小亭先走一步,这样剩下他一个人,他不知道能够怎么活下去。 林小亭笑了笑,只是没有笑脸。 “我早说了我哥哥是镇北边军的骑军将领,使得一手大戟,身材更是雄伟,足足有一丈多。沙场万人敌这句话,用在他身上真的一点都没有错,我从小便知道总有一天他的名字会天下皆知,所以我都不敢提他的名字,只怕给他蒙羞,爹娘总说哥哥从军,我便好好读书就行,可是我不愿意啊,不愿意林骁的弟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贾鸿宇红着眼睛低头,流泪不止。 林小亭问道:“贾小子,你知道林骁是谁?” 贾鸿宇尽量压住声音,沙哑的说道:“知道啊,镇北边军那边杀伐之气最盛将军,是你林小亭的哥哥。” 林小亭咧开嘴,“一辈子什么都比不过他,从军之后他更是做到了万人骑军主将,我到死都还只是个斥候副队长,现在终于有一件事比得过了,我比他要先为大楚而死了,真开心。” 贾鸿宇等了半响都没听见林小亭再说话,抬头看去,林小亭仍旧是面带笑容,但呼吸已然停止。 林小亭,靖南边军斥候,为大楚而死。 (本章完) . 正文 第287章 小雪,大战 大楚的第一场雪下在那个大雪的节气里,这才过了没多久,南境的靖南关前便下了一场雪,南境入冬之后的天气阴寒,让人想躲在被窝里不想出门,但冷归冷,但真没人看见过在冬至前下雪的。 南境的雪自然没陵安那场雪那般大,雪花只是微微沾湿了站岗的士卒铠甲,几乎还没落到地面,雪花便已经化成了水滴,只留下一滩水迹。 驻扎在靖南关前的十万南唐大军,仔细算来在此处已经逗留了一两月,从未对靖南关起进攻,期间只是派出了无数拨斥候和大楚那边的斥候在两军当中的山林里搏杀,两方都清楚,要想要靠这些斥候刺探军情并不容易,因此派出的斥候的目的大多只是为了试探试探对方的战力。 这一两月下来,南唐这方脸色很不好看,主将刘去疾手握南唐皇帝陛下亲手交给他的兵符,再加上一封密旨。本应该对这个局面很是担忧,死伤的斥候越来越多,战事却始终打不起来,士卒们都有些军心涣散,可就在半旬光景前,另一封来自江宁城的密旨交到了他手里,这让刘去疾一下卸去所有担忧,除去每日清晨在中军帐里召开的会议,刘去疾会皱皱眉头以外,其余一整天,任谁都会觉得这个主将心情很好,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目前的局面。 刘去疾今日清晨散会之后破天荒的去翻看了阵亡的斥候名单,脸色凝重,两军这些时日互派斥候交战,几乎己方阵亡的人数是对方的一倍之多,而若是两方斥候人数相当的时候遇到,南唐这方更是无一次赢过,几乎都是全军覆没。 放下册子,刘去疾喃喃道:“靖南边军二三十年没有过大的战事,为何战力依旧如此凶悍,实在令人费解。” 副将张恭拿出袍子给刘去疾披上,轻声说道:“将军,下雪了。” 刘去疾微微失神之后,点点头,看向张恭,轻声问道:“大楚这边真的是怪的很,怎么才是这个时节便下雪了,要搁在江宁,不到最冷的时候哪里有下雪这一说?” 张恭微笑着提醒道:“将军,这还是咱们境内,大楚在那靖南关内。” 刘去疾一拍脑门,哈哈笑道:“倒是本将军忘了这档子事,整天想着要和那支靖南边军干一架,人都弄糊涂了。” 张恭搓了搓手,犹豫开口问道:“这仗真的打得起来?” 刘去疾缓慢走出大帐,看着满天的细微雪花。 “我在等一个人。” 张恭跟着出来,对此也是点点头,感慨道:“咱们再等北匈那边出兵和镇北边军打,那边何尝不是再等咱们和靖南边军打,如此僵持,只怕是这仗明年开春都打不起来。” 刘去疾摇摇头,出了大帐,领着张恭在营地绕了一圈之后,只觉得骨子里头都有丝丝凉意,再度回到大帐之中,张恭马上生火,刘去疾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火炉前,双手伸出,去了去寒意之后,感受着大帐里的温暖,这才开口笑道:“大将军武越曾经写过一篇行军十诫,里面对行军中上到主将如何调兵遣将,下到伙夫何时何地生火做饭都有涉及,当年还在南唐军伍里广为流传,几乎军中各个将领都读过,可那篇只是上册,下册因为大多是武越将军自己的行军之法,因此并没有流传出来,但你知道那下册开篇第一句是什么么?” 张恭拨弄了炉中火炭,没有开口。 刘去疾轻声说道:“行军之道,重己军而轻他军。” “武越将军说的好啊,要是打仗全靠别人,这仗打不打实在都没有什么区别。” 张恭微微思索,轻声回道:“那将军的意思是,此战我们不能靠北匈?” 刘去疾摇摇头,看了看炉中火苗,轻声道:“大楚占据中原,无论是武将还是文臣都不是咱们南唐可以比拟的,还是得靠,不靠北匈,南唐穷尽一国之力都啃不下大楚这块硬骨头,要是没有北匈牵制,光是那镇北边军南下联手靖南边军,南唐便再无胜算。” 张恭便是更不懂了。 刘去疾对于这个年轻人多多少少存了一份打磨的心思,军伍常在,将军不常在,以后的天下大势看不清楚,但怎么说若是这一战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这个天下便至少要乱十年,十年啊,到时候便不知道是南唐北上灭东越还是北匈一统中原了,世事难料,谁又说的清楚?当此之时,若是南唐有一批惊艳的年轻将领,那怎么来说,胜算都要大很多。 刘去疾感叹道:“我早就说过了,南唐打下靖南关之前,北匈一兵一卒都不会出,前些日子北匈一支万人骑军在北丈原和镇北边军打了不大不小一仗便算是对我们的最大帮助了,在这之后,在咱们攻破大楚靖南关之前北匈你便指望不上了。不过那镇北边军的战力真的骇人,足足斩杀对方六千士卒,一战创造了这两年来的最大战果。” 其实不管南唐朝野嘴里怎么说,怎么诋毁镇北边军战力已然不复当初,如何遇见南唐军伍便是一触即溃。但那支大楚雄师仍旧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强悍军伍,仍旧不是他们可以力敌的。镇北边军的强悍程度无需多言,在北丈原这些年一直没让北匈南下便是最好的证明。 刘去疾说完这句话之后便闭眼养神,静待消息。 密旨上说,就在近日会有一支大军再度从南唐境内出,绕过靖南关,同时袭击大楚的其他几处军镇。 算算时日,也就是这两日了。 大帐被人掀开,有一人高声道:“五百里加急军报,需将军亲自查阅。” 刘去疾不用看那封军报内容便知道这是什么,微微起身之后,吩咐道:“通知诸将来大帐开会。” 张恭领命而去。 说是商议,其实只是刘去疾把军报给诸位将领看了一看,便马上下令大军开拔,直指靖南关。 命令传下去之后,军营开始紧急拔营。 下完之后的刘去疾自顾自走出大帐,看着这幅大战之前的光景。张恭跟着刘去疾走出大帐,忽然感觉热血沸腾。 与此同时,南唐安境将军鄢征率十万大军,来到了楚唐边境。 (本章完) . 正文 第288章 寒风中登城的南唐士卒 这十万大军悄无声息的来到楚唐边境,领军将领鄢征是南唐名将,在南唐军伍中的威望仅次于武越和刘去疾,武越在南唐军伍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而鄢征和刘去疾却一直是伯仲之间,这次让刘去疾担任伐楚主将,而鄢征却未见任命已经让这位将军麾下十分不满,甚至还有人在大军开拔初时还曾上过折子,请求让鄢征和刘去疾一起领军,折子才递上去就被驳回来,理由也未见一个,这让人十分费解。 不过几日之后,鄢征便离开了江宁城。 鄢征纵马来到大军阵前,看着前方那座大楚军镇要塞,目光微冷,十万大军一刻钟之前已然分为四路,同时进攻大楚南境边塞的四处军镇,而他则是率着人数最少的一路大军,来到了这座守军最多的军镇之前,按照之前的情报,这座军镇之前应该此刻有守军三万,是除去靖南关之外,守军最多的一处。靖南关和南唐直接接壤,加之大楚得到的情报又说的很清楚,南唐只有十万人马,就算后来朝堂商议之下,抽调了靖南州和附近两州的州兵共计八万人来到边境,靖南侯也只是将这八万人抽调到了附近军镇,而把所有靖南边军都一股脑聚集到了靖南关中。而这些都是基于南唐只有十万人才有的打算,而且据军中老将看来,就算南唐还有十万人,几乎也攻不破那四座军镇。 鄢征冷笑着摇头,当真如此?南唐厉兵秣马这些年,真的连大楚这些普通州兵都打不过? 鄢征麾下士卒全是南唐新军,比之当年的南唐大军有过之而不及,就连刘去疾麾下那些人,鄢征也敢说不是自己的对手,南境多丘陵,骑军不能挥优势,因此两方麾下骑军甚少,而鄢征就是看重的这一点,这样才能让他们最大限度的能够以逸待劳,或许能够一点一点虐杀那些靖南边军的士卒。 鄢征抬头看了看天色,面无表情,这位身材魁梧南唐将领一向以敢打死战而著称,死战死战,说白了就是敢把脑袋摆上赌桌,赌一把生死。 前方有一骑入城。 鄢征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 很快,前方城门大开,涌出几乎近万人,都是步卒,很明显,都是要前去增援,鄢征举起手,冷声道:“我鄢征打仗,从来有死无活,之前有好多狗娘样的私下骂过老子,说老子是个胆小鬼,不敢和那刘去疾老儿争大军主将,偏偏带着你们绕到来欺负这些大楚州兵,要是这样想的,老子就告诉你们,等干掉这些州兵之后,老子就带着你们去见识见识那靖南边军,只怕你们这些狗娘样到时候都要吓尿裤子,老子现在问你们一遍,这仗打不打?” 这里的两万齐声应答:“打他狗娘养的!” 鄢征哈哈笑道:“都看好自己的脑袋,可别让那些楚人给割去当了军功。” 说完这句话,鄢征举起的手才总算狠狠挥下,南唐今日总该让天下人都吓一跳? —— 柳荫军镇这座军镇建于春秋乱战之前,是南境四座军镇之中历史最为久远的,当年南唐伐楚,为何能够一步不得入这大楚境内,除去靖南关之外,也就是这柳荫军镇死死抵抗才让南唐大军几乎连一场大胜都没有取得过。 此时驻守在柳荫军镇的将领袁难不是靖南边军所属,准确来说,他本来就不属于边军,原先驻守的八千靖南边军被紧急抽调到靖南关内,然后才有了他们这种州兵接手防务。 袁难才四十岁,已经做到了一州将军的位置上,在大楚这边,正好是正三品的官职,但是袁难一点都不高兴,前些日子奉命被调到此处的时候,还被那小小一个边军校尉冷嘲热讽了一番,他这个正三品的将军还只能强行忍住,并不能作。大楚军伍中重边军而轻州兵由来已久,同等军职下的两方大军相遇,州兵只能相让,从未有过例外,这让诸多州军将领不满,可不满又有什么办法,边军和州兵,一个是亲娘养的,一个是后娘养的,就是如此而已。 袁难隐约觉得今日要出事,因此今天一天他都在站在城楼之上,直到正午时分,副将提醒他该吃饭了,他才缓步回府用食,可等到他刚刚吃了一口米饭,大门便被推开,副将一脸惊骇的大声道:“将军,有人攻城!” 袁难扔下碗筷,急冲冲往城楼上去。 副将跟着身后,不一言。 袁难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压着嗓子问道:“敌方有多少人,何时开始攻的城?” 那副将目光闪烁,犹豫的说道:“大约万人,就在一刻种之前开始攻的城。” 袁难冷声道:“什么叫万人?一刻钟之前就在攻城,你为何此时才通知我?” 那副将脸色难看,低头不言。 袁难三两步登上城楼,举目看去,城下黑压压一片,几乎有两万余南唐士卒正在向城头攀爬,袁难怒极而笑,“张将军,这是万人的阵势?” 副将吓得直接跪下,嘴里念着末将知错。 袁难环顾四周,见城楼之上士卒大多面露恐惧,乱做一团,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本将袁难在此,各部所属进入预定位置,统一听本将号令。” 说完之后,袁难抓起这副将,低声道:“立刻派出斥候去靖南关和各大军镇求援,记住,从偏门走。” 副将领命而去。 袁难站在城头,看着一众士卒,终于现为何边军始终要比他们这些州兵更受大楚百姓尊重了。他十几岁的时候,遇到一江湖郎中给他算卦,说他以后能封王拜相,当时他便信以为真,可大楚无战事,他用去二十年爬到了这一州将军的位置,可再往后,就真的不容易了。 如今南唐伐楚,岂不是天助我也? 想到这里,袁难忽然觉得原先呼啸的寒风吹到身上都不那么冷了。 袁难打起精神高声喊道:“诸位将士,我等身为大楚将士,自当保卫疆土,万万不可有懈怠之意。” 不过,不等他喊完,便有南唐士卒登上了城头。 而时间只用了三刻种。 (本章完) . 正文 第289章 扯下一块遮羞布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甚至千百个南唐士卒爬上城楼。 袁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在这群南唐士卒中的眼中看到的神色满是一往无前,他从未在自己麾下疲懒的州兵眼里看到过这种神色,从军二十年,几乎大半时间都用在钻营上的袁难从未想过堂堂大楚士卒,当年那令诸国闻风丧胆的铁血雄师今日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其实那种神色,几十年前的大楚士卒,人人皆有,人人悍不畏死。 南唐士卒和城头的大楚士卒开始拼杀,只是很明显,这些从未经历过战事的州兵几乎毫无抵抗力,根本挡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南唐士卒,若不是大楚军律写的清楚明白,若是临阵而逃者,一律斩。只怕这些人早便丢下手中的军刀弃城了。 副将不知何时再登上城楼,靠近袁难,看了两眼眼前的局势,轻声建议道:“将军,不如降了!” 袁难转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副将苦涩叹道:“以现在的局势来看,至多不过两刻,柳荫军镇必丢无疑,咱们等不到靖南边军的救援了。” 袁难蹙眉道:“那其他几处军镇?” 副将瞪大眼睛,“将军你还真以为南唐只攻打了咱们这一处军镇?” 袁难踉跄退后两步,低声喃喃道:“降唐,这是要让我做大楚的千古罪人啊,大楚成军百年,有谁做过降将,难不成要让我袁难做这第一人?” 副将还欲张口劝一劝这个平时安逸惯了的一州将军,却猛然一惊,袁难拨出腰间军刀,一刀将这副将刺了个通透。 袁难眼神忽然之间变得坚毅,平静开口说道:“小时候有人曾给袁某算过一命,说我以后会封王拜相,于是我在军中苦苦钻营二十余年,做上这一州将军便以为是极致了,又碰上南唐伐楚,说句实话,我还想着带着一份顶天的战功回到乡里,衣锦还乡谁不想?乡下的祖宗祠堂也肯定有我的一席之地,说不得那些古怪的老头子还得给我袁难摆一桌庆功宴,大醉三天三夜那才好,可你今日让我降唐,那我几个儿子不得被指着脊梁骨骂,那袁难还有何种面目去面对那父老乡亲?袁难从未想过万世流芳,但却不敢遗臭万年。” 那副将满脸不可置信,气绝与此。 袁难抽出军刀,再转头看着这满城头的南唐士卒,怅然一笑,他很清楚,今日破城的消息要是传回那座他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几次的巨城,满朝文武只怕是要将他的脊梁骨都骂断,甚至于还有好些文人会写下几篇文采斐然但是却字字句句让他读来都会吐出几口老血的锦绣文章。 不过这些场景我袁难都看不到喏,幸甚至哉。 袁难怕死,但相比于死,他更怕活的不像人。 两步跨出,袁难冲进南唐士卒中,一刀劈砍在一名南唐士卒的肩膀上,那士卒吃痛,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眼中尽是狠劲,这和当年的大楚士卒何其相似。 袁难一刀刺透这南唐士卒,抽刀之后便迎上下一个南唐士卒,大楚将军可不是只会钻营就能当上的,才入军伍那几年,他袁难也是以一敌十的悍卒,当年边军考核,他袁难还曾是第一名,只是一心想要走捷径,他袁难选择了州军而已。 若是时间能够倒流,他袁难当然还要选择州军。只是再不会如此颓废度日,怎么都要将手下的一众将校都培养成能够成边军这个样子。 城头上州军士卒越来越少,大半城头已经被南唐士卒占领,底下城门大开,无数南唐士卒和大楚士卒在城中混战,留下无数尸体,只是大多尸体都是大楚士卒而已,看局势,都是一边倒而已。 很讽刺的是,这交战双方是一向被世间认为是军力无双的大楚和偏安一隅的南唐,而结局几乎是倒着写的。 袁难接连斩杀了数名南唐士卒,这才被一个南唐那边的壮硕校尉盯上,那校尉提了一柄斩马刀,其实这等兵刃并不适合步战,可偏偏这校尉使起来虎虎生风,他拖着长刀过来,期间顺带着收割了几条大楚士卒的性命,快要来到袁难身前,袁难率先难,手中军刀虚晃一刀,自上而下,一刀划过那南唐校尉胸前,只是划破了那校尉露在铠甲外的部分衣襟。 那校尉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手中斩马刀一挥而下,雷霆万钧的劈砍下来,袁难双手举刀相抗,被一股大力震退五六步,双手虎口裂开,双臂颤抖不止。 袁难深深吸一口气,站定之后,向前奔跑,这要是搁在当年,还是一副精壮身材的袁难自认不会落下风,可毕竟从军二十年之后,钻营二十年,身材真的也就不是当年那个样子了。 双手已满是鲜血的袁难咬牙劈出一刀,那校尉毫不在意,手中斩马刀一挥挡开,袁难踉跄两步,便看到一道雪白光亮的刀光,斩马刀一刀划开袁难的胸膛,鲜血涓涓流淌。 袁难口中鲜血大口大口吐出,拼尽全力便是又一刀劈出。 那南唐校尉侧身躲过,看着仍旧摇摇晃晃不肯倒下的袁难若有所思,袁难视线渐渐模糊,但还是低头看了看胸前,那道骇人的伤口划破了他的胸膛,袁难似乎都能看到肚子的五脏六腑,袁难手中军刀杵地,半跪在地上。 如此生死弥留之际,袁难倒没有想起家眷,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完全没有去想,只是脑海中闪现出当年他曾看过的一本话本小说,撰写的人不是什么文坛大家,而是个一点都不出名但文彩极好的读书人,写就的年代就更是久远,应该是在大汉朝去了。书中具体内容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记得书里也有一国叫大楚,这个大楚被灭的时候,守城的那位气态无双的儒将喊了一句什么来着。 袁难艰难的回想。 哦,原来是这句。 “唯我大楚,宁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篱下活!” (本章完) 正文 第290章 杀一人和杀万人 那四座军镇之中,其实除了柳荫军镇被轻而易举的攻破之外,攻打其他三座军镇的南唐新军都遭到了守军的顽强抵抗,守城将军俱是熟读兵法之辈,再加上兵力也不算完全占据下风,一时间两方竟然相持不下,甚至在溪东军镇,两万余人南唐新军还狠狠被守城的两万州军痛揍了一番。 守城将军温南原本是一江湖游侠,年少时候就便访过大大小小的大楚宗派,想成为那等江湖中的大宗师,只是资质一般,被无数宗派拒绝之后,这才痛定思痛,投身军旅,进入州军之后,连着剿了几波匪,这才混到了一州实权校尉的位置,本来这次怎么都轮不到他来领军守城,可不知为何,兵部调令一出,大将军和副将军就病倒了,这才让他领着这两万人奔赴边境,至于被靖南侯安排到这处军镇守城,温南没有半分怨言,边军战力要出普通州军一截这毋庸置疑,温南心里清楚,也不去争,只是在清晨那支南唐新军攻城的时候,他摸着腰间的军刀就感觉莫名的烫。 站在城头的温南看着已然被打退好几波南唐大军再度攻城,默不作声,那些南唐士卒的尸体在城门在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可这些南唐士卒偏偏不依不饶的继续攻城。 绕是敌对关系,温南仍旧叹了口气。 很少会有人会去考虑这些士卒在想些什么,而这些当权者最不关心的士卒却又偏偏是决定一场胜负的最重要因数。 当那骑斥候畅通无阻的进入靖南关之后,柳荫军镇的失守便已成事实。 靖南关将军府只问了那个斥候一个问题。 派出的斥候是否都安然无恙的突围出城了? 等到准确的回答之后,将军府便开了一次会。 坐在上的主将是靖南侯,大楚的十二位王侯之一,也是除去镇北侯之外,是这十一人中最有权柄的王侯,和陵安的闲散王侯不同,靖南侯把控靖南边军十数年,在南境,几乎无人能与这位王侯相提并论,而现在这位戍边南境已达十年的靖南边军主将此刻面无表情,只是把视线投向了面前的沙盘之上,那座经过无数次推演的沙盘详细的将大楚南境上的几座军镇和靖南关很好的复原在了上面,靖南侯看着那座几乎已然失守的柳荫军镇,没来由的很生气。 大楚南境多年未有战事,这一开打,便是一场大败,怎么能让他这个统御整个南境防务的主将不生气,靖南侯看了一眼左的步军主将董云,不一言。 董云年过四旬,但仍旧年富力强,最好便是找军中诸将比试武艺。 董云一抱拳,平静道:“末将愿领一万步卒,驰援柳荫军镇。” 靖南侯面无表情。 倒是一旁的步军副将周步乐站起身,他身材修长,是不折不扣的北地男子,只是因为娶了个南境女子这才选择从镇北边军调拨到靖南边军来,不过十年便走到了这步军副将的位置,不过要说这个曾在书院修学的男子走了什么后门,这倒不至于,其实谁都知道,周步乐精通行军布阵,对于军事上的见解极高,加上又有一身武艺,军中几乎没人不服他。不过也的确是因为南境无大战事的缘故,才让他卡在这步军副将的位置上迟迟不能进一步。此刻听到董云说要领军驰援,这才轻声开口说道:“关外那十万南唐大军今早拔营,已到关外。” 没有人会问什么蠢问题,那十万大军明摆着就是要拦着靖南关内的这八万靖南边军,不让他们去驰援任何一处。 周步乐指着沙盘上那几处军镇,叹了口气,无奈道:“很明显的则是南唐有一支人数不下十万的大军绕到了这几座军镇之前,几乎在同时攻打这几座军镇,而刘去疾这十万人自始至终都是幌子,为得便是看住咱们,董将军要是领着一万步卒出城,片刻之间便会面临着十万大军绞杀的局面,这十万人拖住咱们,等那十万人攻下所有军镇再折返回来和刘去疾会师一处,便要开始打靖南关了。” 董云眉头微皱,转头看向靖南侯。 靖南侯站起身来,看了看在座的边军重将。 步军主将董云、副将周步乐、奋威将军刘追、骧南将军赵青云,还有几个实权校尉。 看着沙盘,靖南侯终于开口说道:“袁难,草包一个,柳荫军镇丢了,本侯一点也不意外,至于其他三座军镇虽说都是州军驻守,但想必不会丢的那么快,南唐偏安一隅,能拿出多少人?撑死也就二十万而已,举国之力来攻我靖南关,不得不说还是有些魄力。不过,诸位要是觉得靖南关必失,则是大错特错,我大楚自春秋乱战以来,何曾败过?靖南边军也不是第一次和他们交手了,上一次还不是把他们打得嗷嗷叫。上次南唐大军犯边的军报送到陵安,诸位可知陛下说了什么,当时皇帝陛下当着满朝文武只说了四个字,马踏南唐!” “镇北边军常年和北匈交战,战马、粮草哪个不是可着他们用,都是边军,怎么咱们靖南边军就要差些?” “宰辅高深在陵安施行新政,保马保甲都施行下来了,再下一部便是精简军职,咱们要是还不打一场胜仗,只怕本侯以后都见不到你们了。” 周步乐一脸疑惑,不知道靖南侯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余几人大抵也是如此。 靖南侯笑了笑。 “本侯是说,不增援,出城去和刘去疾这老小子好好打一仗。” 周步乐想了片刻便想清楚其中关键,开怀笑道:“末将周步乐请战!” 董云咧开嘴,摆手道:“老周,这步军主将还是老董我,怎么也得我打头阵。” 周步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靖南侯大手一招,“都别争,本侯今日亲自领军。” 周步乐和董云等人身体一震,拱手道:“随大将军马踏南唐!” 也就是这一日,靖南关内的八万靖南步卒在接到救援消息之后并未派出一兵一卒,反而是八万靖南步卒出城,迎上了刘去疾的十万大军。 近乎四十年没有露出獠牙的靖南边军终于在今日抽出了军刀。 没有说书人口中的大漠黄沙,也没有厮杀声震天的豪迈场景。 只有两方的无声的相杀。 (本章完) 正文 第291章 天下第一 叶如晦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去安慰面对那个被山贼欺辱的妇人,因此一行四人在清晨中便离开客栈,离了官道之后,便一头钻进深山老林之中,叶长亭走在最前方,面色温和。 叶如晦走在山路上,有些难过。 当日那妇人在叶如晦一剑刺死那个叫三竹的山贼之时便跑进后院里,不管不顾的冲进那间小屋之后,站在院里的叶如晦便很快的听到一声声嘶力竭的凄厉惨叫,等到叶如晦踏入小屋里,看到的便是那妇人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女孩痛哭的场景,小女孩已经没了生息,而那妇人则是泪流满面,见此场景,叶如晦微微闭眼,这就是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他为何要杀尽那批山贼,说白了便是因为他不确定若是因为自己心软放过一个,会给那妇人带来怎样的灾难,不过现在来看,其实也没什么用了,依叶如晦所想,在他走后,那妇人八成会自杀,若是活着几乎也就是行尸走肉了。 手中三尺长剑纵然可以平些许不平事,但遇见不平事之前呢,那苦主只怕是已经痛不欲生。 叶长亭放慢脚步,退到柳青和思尘身后,正好在叶如晦之前,叶如晦抬头看到小叔来到自己身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叶长亭便抢先开口说道:“世间不平事多矣,一人一剑自然无法斩的干净。” 叶如晦一怔,苦笑道:“这便是小叔从不行侠仗义做那无用之功的原因?” 原本以为是听出叶长亭的弦外之音的叶如晦,只等着小叔点头承认,好打消了他心中的疑惑。叶长亭是那无双姿态的白衣剑仙,自然不会有任何隐瞒或者违心之言,可片刻之后叶如晦等到的却是叶长亭意简言骇的不是二字。 不是? 叶长亭平静开口道:“约莫许多年前,小叔第一次登青城山时,在剑阁的那方大殿里见到祖师爷画像旁那句:一剑当使世间鬼神泣,一剑平此天下不平事。自然也是当即便存了此种心思的,实则剑阁规矩宽松的实在不怎么像话,既不阻拦弟子修行何种剑道,也不阻拦弟子选择何种前路,即使你学有所成之后,想去从军还是从政剑阁都不加阻拦,不过凡剑阁弟子却几乎无人在下山之后做出愧对剑阁二字的事情来,小叔虽说杀过不少人,但也未曾滥杀无辜,也就是第一次入白马寺时,一时之气毁了半座白马寺,不过也非全然无因。至于为何不做那等行侠仗义的事情,只不过是出手之时从不曾透露是叶长亭而已。” 叶如晦有些疑惑,只不过还没开口,柳青便报以冷笑。 看了看柳青,叶如晦第一次对着叶长亭打笑道:“真不知道小叔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叶长亭一怔,平静回答道:“小叔很期待你会遇见一个怎么样的女子。” 这让叶如晦觉得很不好意思,只是干咳了一声,没说话。 思尘背上背着两柄古剑,叶长亭有意催出陌上草的剑气与不思尘相抗,这让思尘再度体会到了之前在北匈的痛苦滋味,这个时候再听到叶如晦和师叔还在互相打趣,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柳青受了叶如晦的气,却看了一眼叶长亭,没敢当着他面修理叶如晦,只是不着痕迹给了思尘一脚,受了无妄之灾的思尘这个时候恨不得一手一剑将柳青大卸八块,这才泄恨。 四人前行半日光景,便在云雾中看见了一方寺庙,据此不远,几乎也就是一个时辰的路程,思尘满头大汗艰难的抬头看了看,却也看到那方寺庙看起来实在是寒酸不堪,还比不上白马寺一半,因此有些疑惑的问柳青,“这不是和你们书院一般无二,都是那么破?” 柳青转过头对着思尘冷笑。 思尘顿时觉得身上一轻,那股师叔施加的压力顿时烟消云散,而柳青则是觉得胸中气机流转困难,不用转头,便已经清楚缘由的柳青尖声喊道:“叶长亭!” 叶长亭佁然不动,只是眉间有些笑意,轻声道:“出剑!” 思尘嘿嘿一笑,这可是师叔第一次帮他出手教训柳青,可不能让师叔失望,随着一声清鸣,古剑不思尘瞬间出鞘,思尘古剑在手,瞬间便是一招剑阁的繁琐剑式,一时间山道之中尽是剑光。 叶如晦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柳青境界被叶长亭压制不少,但是仍旧凭着经验身子向后一仰,躲过思尘一剑,柳青双指弹在古剑上,古剑颤鸣,思尘神色严肃,长剑由下至上,掠过胸前便变幻成一记横撩,正好划向柳青胸前。 柳青眉目之中尽是怒意,一手做牵丝状挡住古剑,一手拍出,气势不小。思尘微微一怔,再度举剑,剑气微生,叶长亭微微点头。 思尘一剑刺出,锋芒毕露。 柳青侧身躲过之后,身体前倾,脚尖轻点,向前掠去,思尘看见柳青向自己掠过来,下意识举剑,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便被柳青一脚踢在了胸膛,思尘吃痛,正准备收剑,柳青却不依不饶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掐住了思尘的耳朵,思尘歪过头,还欲挥剑,耳朵却实在生疼,柳青戏谑的看着思尘,并未开口,思尘尴尬一笑,古剑回鞘。 叶长亭前行几步,笑道:“笨啊。” 山道中响起叶长亭的一阵爽朗笑声。 …… …… 山顶上有间小寺庙,寺庙的门槛上坐着一个小沙弥,百无聊赖的逗弄着爬过的蚂蚁,而在他身后有个老和尚站定,不一言,更有一个年轻和尚站在远处,望着门口这两位。 小沙弥也是最近才知道后面站着的老住持法号一念,不过也是不敢称呼,只是继续喊着师叔祖,不过憋了一上午的小沙弥挪了挪屁股,总算开口问道:“师叔祖,咱们在这等谁?” 老住持摸了摸这小沙弥的头,轻声笑道:“无语,去看看你不与师叔,不要在这门槛上坐着了。” 小沙弥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转头却看见还有一个老和尚从庙里走出,这个老和尚穿了一身粗布僧衣,脚下是一双布鞋,身材和老住持相当,可小沙弥从未看见过这老和尚,也不知道庙中还有这个老和尚的存在。 见到老和尚,不与率先行礼,但是不知道怎么称呼,索性也就没有开口。 老住持微微躬身,轻声喊道:“师叔。” 老和尚笑了笑,走出寺门口,看着那一行四人来到庙门前,那袭白衣率先踏出一步,天地之间剑意渐起,剑气横生。 不与眉头皱的极深,一步跨出,却被老住持挡在了庙门之内。 老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在满天剑意中轻声笑道:“阿弥陀佛,贫僧极苦,听闻叶施主来访,特来相迎。” 一句特来相迎,天地间便再感觉不到丝缕剑意。 叶长亭皱眉道:“你果然是天下第一。” (本章完) 正文 第292章 极苦 关于极苦,世间传言不少,有人说这个和尚功参造化,早已经不知道活了好些岁月,也有人说这和尚不定是被某种妖邪占据了身子,不然如何能够活过这漫长的岁月。不过不论世间如何传言,这和尚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的不像话,从不曾向世间说些什么,实则其实就连菩提寺里的许多僧人都不知道这个老和尚居然还活着,就连一向被认为是算无遗漏的天机阁都曾以为这老和尚已经暴毙,因此世间四十年的天下十人都不曾有过他的名字,至于为何最新一次榜之上将这和尚评为天下第一,也让世间太多人不解。 这个世间不说经常做些惊世骇俗举动的剑仙叶长亭,就连榜上其他高手也总会偶尔出手,总教世人知道这等宗师人物的厉害,可这和尚身居深山,从未在世间有过半点的惊世骇俗的举动,为何将他排到天下第一这个位置? 不过这只是世间其他人的想法,榜其他九人却无人有过这种想法。 但叶长亭一直都有这种想法,他一点都不老,因此相对于极苦而言,在叶长亭极其短暂的生命里,他没有见过极苦,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和尚有过任何的通玄举动,因此他对极苦天下第一这个名头并不认同。 当时叶长亭一举踏足第六境时候,便生出一股自信,天下无人能杀他,或许有人能够打败他,但无人能够杀他。但在今日见到极苦的刹那,他便已经明白,极苦可以杀他,而且这件事,相信对于极苦来说,一点也不难。 所以叶长亭才会说出那句话,你果然是天下第一。 极苦果然是天下第一。 极苦看着叶长亭,比叶长亭看他还要仔细,以极苦活过不知多少年的漫长岁月来看,面前这个白衣剑仙自然只是他岁数的零头,实则就连上一位江湖剑道魁李青莲都还是极苦的晚辈,不过像叶长亭这般惊艳的后辈,极苦这辈子都没见过,就连当年那个意气风一剑欲破菩提寺门的李青莲也不如他。 面前这个白衣剑仙不过才三十来岁。 极苦感慨道:“上次贫僧见过剑阁之人时,还是李青莲一人一剑非要叫嚷着要拆了这菩提寺,寺中僧人都不是这李青莲的对手,因此贫僧只好站在这庙门前让李青莲出了三剑,三剑之后,李青莲也就下山去了。不过贫僧却把那三剑篆刻下来了,就在那院里的石墙之上,叶施主要是有兴趣,等会不妨去看看,或许对叶施主剑道有帮助,贫僧说句老实话,叶施主的天资实在太过令人惊艳,若是认真参悟这三剑,剑道修为自然能更进一步,之后若能不被这些红尘俗事叨扰,当不会如贫僧一般白白消磨这无数岁月却仍旧再难往前再走一步。” 在庙门里的小沙弥对这个辈分高的让老住持都要叫师叔的老和尚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听到极苦这句话之后便把头转过去看向那边石墙之上的那几道剑痕,一时间有些恼怒,把目光投向了老住持。 老住持老神在在,他自然知道为什么无语会看向他,因为这个小沙弥那些年问他这几道剑痕是什么的时候,老住持都说是他无事的时候用柴刀划出来打时间的。 叶长亭眉头微皱,看向极苦。 “大师还未跨出那一步?” 是啊,以极苦这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老和尚,说不得在第六境逗留了多少年,可为什么这样都还未跨出那一步。 极苦毫无忌讳,轻声说道:“这两百年间,贫僧一共尝试了四次,无一成功,而后十年,贫僧悄然前往佛国,想得到答案,只不过在翻阅了佛国无数典籍之后,仍旧不得而知,回到菩提寺之后,贫僧日夜思索,才思索出一点眉目。” 其实这老和尚在说出曾远去佛国的时候,不与便微微动容,等这极苦再说出他曾翻阅过佛国无数典籍的时候,不与便是由衷钦佩了。 佛国离这中原甚远,不与曾经去过,不过那里的僧人却一点也不似中原僧人一般,不仅主宰着一国国政,甚至半点也看不出有佛的影子,而且佛国高手众多,极其厌恶本国之外的人,不与只是才入佛国边境就差点被一名貌不惊人的和尚给击杀在此,更不要说翻阅那佛国无数典籍了,不与回来之后把此事只给了老住持一人讲了,哪知道老住持并未有过半点惊讶,只是让不与不要宣扬而已,看似并不想把佛国的秘密公之于众。 叶长亭再张开问极苦思索出的一点眉目,极苦并不在说话,反倒是让叶长亭一人随他进到禅房,而让老住持好生招待叶如晦三人,思尘看了一眼柳青,柳青面色不善,吓得急忙跨过庙门去找小沙弥,路过极苦身旁的时候,极苦摸了摸他的头,思尘一脸疑惑,极苦弯下腰递给思尘一颗菩提子,微笑道:“小施主,你很像一个人,不过这个人已经不在很久了,这颗菩提子是当年他在树下捡起递给我的,今天我把他给你,希望你好好保存。” 思尘点点头,到底还是说了一句多谢大师。 柳青冷哼一声,也不进寺,在寺庙门口找了一颗树,飘然上树,坐在树上远眺远方,极苦看了柳青一眼,自顾自笑道:“当真和书院那个小姑娘一摸一样。” 叶如晦站在原地,倒是面色自若缓步入寺,极苦倒是看着叶如晦,不一言,只是眼中极其平淡。 极苦和叶长亭往禅房去,思尘拉着小沙弥到处在寺庙上下乱窜,柳青不进寺里,只让叶如晦一个人走到老住持和不与面前,行礼之后,平静道:“受人所托,来找一个人。” 老住持叹了口气,“施主所寻之人可是一女施主?” 叶如晦隐约觉得不好,但仍旧还是开口答道:“是。” 老住持目光深沉,“那女施主住在菩提寺后已有二十余年,不过却是在去年去世了,施主来迟了。” 叶如晦低头,轻声问道:“大师可知具体日期?” 老住持微微一笑,“那天贫僧记得很清楚,是谷雨。” 谷雨。 叶如晦呆立在原地,嘴角苦涩,原来是谷雨。 (本章完) . 正文 第293章 谷雨时节 叶如晦绕到菩提寺后,那里有一条小路直通不远处的那座小竹屋。 小路和小竹屋都很不是很新,但是怎么看建成的年数都不会过二十年。 那个女子也在此住了二十年。 可这座山上并无青竹。 叶如晦怎么都想不到,当年那个女子孤身来到菩提寺前出家时被老住持以一句红尘之事未断为由而拒绝之后,女子倒也没有胡搅蛮缠,便只问了一句话,这座山上是否都是菩提寺地界?彼时老住持轻轻摇摇头,那女子得到准确回答之后,竟然便花费不少功夫在菩提寺后的开始建起一栋小竹屋,期间没要过一个僧人的帮助,山上无竹,那女子便在另一座山中砍了之后一点一点拖回来,耗费心力不可谓不久。修建起一栋小竹屋之后,那女子又到山下集市买回菜籽,竟然在小竹屋前开辟出一块不大的菜地,自此便安心的住在此处,老住持偶尔讲早课的时候便总会看见这女子站在庙门外静立,不管听不听得见,反正都是讲完便走了,如此几年老住持也实在觉得那女子是信佛之人,这才允许女子入庙剃度,至于和尚庙里收不收女尼姑,这便不是老住持考虑的范围了,菩提寺不在乎世间的看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女子此时偏偏又不再愿意剃度出家了,只是每日仍旧来听早课,但是从不入寺。 老住持至今都想不透彻,为何这个女子一定要在此处出家,出不成家之后又为何不走,等到要为她剃度的时候为什么又偏偏拒绝。 不过想得透不透彻这女子便都在菩提寺后住了整整二十年。 叶如晦沿着这条小路几步之后便能够清楚的看清楚那栋小木屋,门前一块不大的菜田早已经是杂草横生,菜田旁便是一方小小的无碑小坟包,正朝着山下,显得分外孤寂。 叶如晦想起在书院里时院长师叔曾经对他讲起过一个人,是个女子,却是先生平生所见最有学识最好强的女子,当年大楚朝试,这女子便差点以一女子之身差点成为大楚开国以来第一个女状元,而之所以差点便是因为那年朝试自家先生忽然来了兴致参加了那届朝试,才让那女子成为了榜眼,可就算如此,大楚上下仍旧轰动不堪,皇帝陛下甚至亲自称赞这女子为大楚的“女状元”,没想到这女子却丝毫不领情,反倒是冷淡回应说是:状元便状元,榜眼便榜眼,女状元一说岂不可笑。 在之后,这女子参加书院的考试偏偏又落榜,而屈陵则是无比顺利的考入书院之后又被老人收为弟子,不过十年便成为这陵安全城皆知的读书人。 女子在陵安开办女子学堂十年,期间有无数读书人前去求过亲,可都被这女子拒绝,以这女子说来,她即便是要嫁也要嫁给天底下最有才华的读书人。 当时院长大人叔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反倒是笑言,当即听到此事,小师弟还曾开玩笑说到大楚最有才华的读书人其实是个老头子,不知道这女子要作何想法。 叶如晦静立不语,良久之后轻声问道,是选的先生? 院长大人叹了口气,点了头。 之后故事和叶如晦想得差不到那里去,那女子示爱屈陵,屈陵当街拒绝,丝毫不留情面,可惜那女子这才开始不依不饶纠缠屈陵数年之久,其实在之后几年屈陵其实已生情愫,只是那女子太过决绝,在书院门口对着已是书院教习的屈陵做了最后的见面。 那女子说要剃度出家。 屈陵动了动嘴唇,却只以一句未到娶妻时作为回应。 自此之后陵安城内再无林朝莺,那个被陵安百姓津津乐道十余年的女子就这样以一种世人都想不到的局面离开了陵安了这座巨城,至于之后好多年,都无人听说大楚各大寺庙里有林朝莺的踪迹。 陵安百姓的遗忘能力很强,因此才不过十几年,这个女子便从陵安百姓的嘴里销声匿迹了。 之后十年,屈陵名扬陵安,却也是带着一个狂儒的名头离开陵安,无人知道为何,也只偶尔有说书人会在当时讲起这位读书人的时候会顺提起一嘴林朝莺。 屈陵一辈子都没对他唯一倾囊相传的学生叶如晦讲起过这段往事,也只是在弥留之际才说了一句世间女子最是惹不得,所留两封书信其实内容中有一点便是实在放心不下这个女子,让叶如晦去东越游历时便顺便以这菩提寺作为终点。 至于屈陵为何会知道林朝莺会在菩提寺,是猜的,这女子一辈子都争强好胜,所选夫君要天下第一读书人,所选剃度出家的地方也自然要天下第一寺庙,屈陵再也想不出除去菩提寺,这女子会去哪里。 叶如晦看着那方小坟包,默然无语,依老住持所说这女子种种事迹,坟包里便是林朝莺无疑,只是这等能让先生牵挂一辈子的女子叶如晦竟然无法一见,实在是有些可惜。 叶如晦走上阶梯,来到竹屋门前,那竹门上无锁,仅以一块竹缺固定,叶如晦也不吹这块竹缺上的灰尘,自顾自的轻轻取下,推开那道竹门。 竹屋简陋,里面只有一方竹床一把竹椅子。 竹椅子对着窗,布满灰尘。 叶如晦来到那方竹床之前,在床头看到一行字迹娟秀的小字:也应有泪垂知己,可恨无言对俗流。 叶如晦在那竹床下翻出的一口大竹筐里翻出不少诗稿和信。 每一诗、每一封信都是写给屈陵的。 老住持说林朝莺先前要求出家,后来又不愿出家却又不下山实在是一件怪事,叶如晦倒是不觉得怪,无非是一个放不放的下的问题。 至始至终这个女子都放不下。 叶如晦推回竹筐,退出竹屋,把那竹缺放回原位,走下阶梯之后对着那方菜田前的小坟包,满是惆怅,轻声说道:“朝莺先生,其实你和先生互念了一辈子。” 说完之后,叶如晦深深鞠了一躬,缓步离去。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先生也是死在那个谷雨时节。 (本章完)... . 正文 第294章 剑气生 这边叶如晦去到菩提寺后的小竹屋里探访林朝莺的生前遗物,那边菩提寺中小剑士思尘和那小沙弥却在寺里到处乱窜,菩提寺说起来是天下四大宗门之一,实则寺庙中的和尚还真没有太多,除去还在世间游历的,庙中僧人满打满算也只有数十个,不到白马寺的十分之一。 老住持坐在门槛上,看着到处上下乱窜的两个小家伙,眼中满满都是笑意。 寺中僧人不少,可为何他偏偏只喜欢得紧这个小沙弥,除去这个小沙弥实在是招人喜爱以外,便是因为这个小沙弥的少年心性都没有因为身在菩提寺中便消磨殆尽。 不与缓步走到老住持身旁,轻声问道:“师叔祖,那边石墙上当真是李青莲的剑痕?为何我感受不到丝毫剑意。” 老住持好不容易才抢到了小沙弥平时一直霸占的门槛,屁股都还没有坐热乎,自然也就没有让不与坐下的打算,此刻不与开口问话,老住持也仅仅是伸了伸腰,这才笑道:“那剑仙的三剑你真当是故意在石墙上留下的,那是师叔硬接下来之后才转手篆刻在那石墙上的,两位第六境的大宗师手段可不是你能看透的。” 老住持看着不与的眼睛,“你真的要比叶长亭差不少啊。” 不与一怔,随即苦笑,老住持又开口叹道:“就是比之那树上的女娃你也要差不少。” 不与捱过老住持这一波无形重击之后,原以为老住持就再无话可说了,可老住持摇了摇头之后,又说了句话。 “或许还比不上刚刚入寺那个年轻人。” 不与欲哭无泪。 老住持丝毫没有因为打击了不与便自觉的闭上嘴巴,而是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直到那小剑士和小沙弥绕了寺庙大半之后再回到那石墙前,老住持才闭上嘴,看向那两个小家伙。 两人来到这石墙之前,小沙弥满不在乎的在那片石墙上一阵乱摸,倒是被小思尘一把打在他的手背上,思尘微恼道:“这可是李祖师的剑痕,怎么如此无礼。” 小沙弥不练剑,也是和思尘一样的闲散性子,自然对于这几道不知道被世间剑士看了之后要如何痛哭流涕的剑痕不是那么在意,不过既然看着思尘不怎么高兴,也就把手悻悻的收回来。 不过还是嘟囔道:“我这是从小摸到大的呀,也没见有人说什么,师叔祖还说是他用柴刀刻的呢。” 思尘怒极,狠狠瞪了一眼小沙弥,小沙弥莫名感到一丝寒意,缩了缩脖子。 一旁的老住持老脸红,尴尬一笑。 思尘不去理会小沙弥,整理整理衣襟,缓慢走向那石墙,嘴里轻声念叨些什么,小沙弥也没听清,只是隐约听到几个什么剑阁第多少代弟子之类的。 思尘神色肃穆,合上双眼去看那些剑痕。 小沙弥吐了吐舌头,知道小剑士在做些什么,因此往后退了几步,不去打搅思尘。 思尘盘坐下来。 老住持轻声感叹道:“不与,你比这个小家伙都要差一些啊。” 不与已然面无表情。 背后背了两柄古剑的思尘盘坐下来之后,那柄不思尘毫无动静,反倒是那柄叶长亭无数日夜用精血浇灌的古剑陌上草微微颤鸣,长剑几乎要脱鞘而出。 不与担忧道:“这小剑士境界不够,只怕是要被李青莲的这道剑痕所伤。” 老住持摇头道:“剑阁一脉相承,李青莲这几道剑痕有师叔的加之的诸多手段,应当不会出事。不过这小剑士能够知道闭着眼睛看,便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不与不说话,转身去看那道盘坐的身影。 思尘闭着眼,脑海里有一道剑光闪过,可是却看不清楚,沉下心,思尘去感悟那几道剑痕,却隐约在那石墙前见到了一袭青衣,思尘大惊失色,脑海中立马便闪出一个名字,顾不得其他,便是恭敬开口道:“弟子剑阁三代弟子思尘,见过李祖师。” 思尘对着自己师傅和山上众多师叔伯尚且可以不那么在乎礼数,可对于这个名字早已篆刻上了剑阁问剑碑上的传奇剑客李青莲却始终不敢失了礼数。 剑阁问剑碑上所刻名字皆是这剑阁立阁七百年来所出的惊艳剑客,到了今天也只有寥寥十来个名字,其中开派祖师的名字占据了问剑碑的最顶端,第二行便是李青莲的名字,至于李青莲旁仍旧还有大片空当,至今还无人有资格把名字篆刻在李青莲旁,不过思尘可以预见的是,等师叔西去之后,他的名字一定能够篆刻在李祖师旁,或许还能更上一步,刻在开派祖师爷身边也不为过。 思尘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再回过神来,眼前的那袭青衣便好似对着天空出了一剑,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思尘微微一怔,那袭青衣缓缓消散,终究思尘什么都没有记住。 思尘如老僧入定,自然不知道外界生了什么事情。 而此刻,思尘背后古剑陌上草带着冲天剑气出鞘射出,在空中盘旋,阵阵剑鸣响彻众人心间。 老住持看着陌上草笑道:“剑阁两代剑道宗师相聚,只怕是得有一场大战,就看打不打得起来喏。” 小沙弥翻了个白眼,看着老住持说道:“师叔祖,要是打起来咱们这菩提寺不得给拆了?” 老住持开怀笑道:“哪里管得着这么多。” 小沙弥看了看不与师叔,不与无奈的摇摇头。 陌上草在半空中盘旋片刻之后,石墙上便剑意大盛,陌上草剑鸣更甚,两股截然不同的剑意同时大盛,只不过片刻之后便同时隐匿,再不显现。 陌上草被一道气机牵引归鞘。 不与疑惑望向老住持。 老住持有些可惜,不过片刻之后便不去纠结,释然道:“李青莲的几道剑痕到底不是亲自留下来的,缺了分灵性,叶长亭那柄古剑也是无人牵引,两道剑意打不起来很正常。” 思尘此刻睁开眼睛,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叶如晦这时才走到庙门口。 (本章完)... . 正文 第295章 年轻人 叶如晦站在庙门口,看着那个坐在门槛上的老和尚,久久无言。 老和尚也懒得起身,只是看向叶如晦开口说道:“那女施主在去世前曾入菩提寺中交给贫僧一封信,说是要是有个老头子前来找他,便把这封信交给他,不过我看施主也不像是个老头子嘛。” 叶如晦嘴角苦涩,轻声道:“那大师这封信可以毁了,那个老头子来不了。” 老住持点点头,感叹道:“生死有命,施主倒不必太过介怀。” 叶如晦点点头,从老住持身边经过,踏入寺中。 思尘仍旧呆立在原地,怎么都想不透怎么看了之后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剑阁之中不乏有些前辈剑士会在山上留下剑痕剑意供使后辈子弟参悟,思尘作为掌教亲传弟子,自然从小便是可以去到剑阁每一个地方,也见识过不少前辈们留下来的剑意和剑痕,有些看不真切也想不明白,但总归会在脑海中留下一些印记,可今日局面,倒是从来都没有碰见过。 李青莲剑道无双是不假,可并非刻意留下的几道剑痕便如此晦涩难懂,难道李青莲真是那一剑可斩鬼神的剑仙? 老住持看着叶如晦缓步入寺之后便来到那石墙之前,简单和思尘交谈两句之后便蹙眉盘坐下去,看样子也是存了要参悟那几道剑痕的心思。 老住持瞟了一眼叶如晦的那柄长剑,点点头,也难怪,世间所有关于李青莲剑道的东西本就是世间剑士趋之若鹜的,叶如晦倘若看见还不想参悟,那便是十分的不正常了。 其实于世间来看,剑仙李青莲对于世间剑道来说倒是一时之间说不上好坏,虽说是此人见世间剑道拔高到一个世间大多数剑士无法企及的高度,但也是因此不知道使多少剑士被李青莲三个字给生生吓退,不敢再去追寻剑道高峰,因此在叶长亭尚未踏入第六境的时候便已经成为了这江湖剑道魁,一则确实是叶长亭这无双天资太过于惊艳,二则其实便是这江湖百年许多剑士因为生活在李青莲那个时代而因此未显其名。 老住持活的时间太长,足足一百多年,当年李青莲一剑入菩提寺时,极苦还是这幅面容,可他却还是个不过才步入中年的和尚,哪里又能称之为老?他和李青莲年龄相当,当时李青莲还是那意气风的剑仙,老住持虽然名头比不上李青莲,但到底还是出过一次手,只是那李青莲实在是太过无敌,抬手一剑便让老住持败退。老住持也不曾耿耿于怀,李青莲当是剑仙之姿,一剑败他也不算如何耻辱,只是以老住持这能够两甲子不下山的性子,唯一一次出手还是这样如此结局收场,倒是有些遗憾。 连老住持都不是怎么明白,怎么以菩提寺这个藏在深山不管俗事的性子还能被世间称之为四大宗门。 摇了摇头,老住持回过神来,心里想着到底什么时候还是下山一趟,不然这把老骨头实在是要在山上散架了。 把视线重新投向那个年轻人,老住持倒是要看看叶如晦怎么去悟李青莲的那几道剑痕,现在在寺中的除去极苦和叶长亭能够毫不费力的看透那几道剑痕,也就只有他这把老骨头能够看清一些了,至于其他人因为境界原因,应当没那么容易了。 叶如晦坐下之后,倒是急着没有闭眼,他不是剑阁弟子,没有师长教过他悟剑应当闭眼之后散气机之后去琢磨那剑痕其中真意,至于后面叶长亭教他习剑之后,对于这些无聊的事情,依着叶长亭的性子,自然没有刻意去提及。 叶如晦闭眼之后,盏茶时间,脑海中虽然偶尔闪出几道剑光,但大多都是一闪即逝,看不真切,叶如晦试着散气机去留下剑光,却现气机一碰到那剑光便瞬间被一股剑气给搅碎,叶如晦无语,这剑痕这么霸道? 他倒是没在石墙前看见那袭青衣,但仍旧是和思尘相当,什么都没得到。 睁开眼睛之后,叶如晦有些意外,他曾在大楚边境的一座寒潭中见过李青莲曾经的佩剑赢鱼,那里更有李青莲的一丝剑意,李青莲说他有一剑不属于这尘世,想传承下来,但是苦于叶如晦没有第五境,竟然是连看的资格都没有,因此失传了。那道剑意玄妙便算了,可现在这几道剑痕更是玄妙,连悟都没得悟。 这次叶如晦不闭双眼,开始以双目去仔仔细细的看那几道剑痕,半刻钟之后,叶如晦便觉得酸涩,再过了半刻钟,叶如晦双眼便是真的开始痛,石墙上那几道剑痕仿佛千百柄利剑刺向他的眼睛。 叶如晦猛然一惊,收回心神。 老住持坐在门槛上笑,倒不是嘲讽,只是有些开心。 不与皱眉,看向小沙弥。 小沙弥原本正准备再悄悄去摸一摸那几道剑痕,此刻被不与一看,吐了吐舌头,退后几步,不一言。 老住持开怀笑道:“这几道剑痕本就不是给你们参悟用的,你们费尽心力自然也没有半点办法。” 叶如晦转过头,看向老住持,老住持感叹道:“两位第六境宗师的大战留下的剑痕,光看是不行的,要过打,不过你若是不怕这几道剑痕把自身刺个千疮百孔,你就放开手脚去干。” 叶如晦对于老住持的这个说法,只得是无奈一笑。 思尘在想半天都没有想清楚为什么自己一点也没看清那剑痕之后也不再去纠结,站起身之后,看了一眼远在树上的柳青,低声笑了笑,却没曾想到那柳青却偏偏向思尘看来。 思尘一惊,装出一副无辜表情。 柳青冷哼不语,没有飘身下树的打算。 思尘松了口气,转身却看到叶如晦在拿长剑敲击那几道剑痕,思尘一怔,却马上一惊,因为叶如晦这番举动居然引起了那石墙之上剑意大作,叶如晦直接被击飞,重重摔在地上。 思尘皱了皱眉头,年轻人哪来这么的不安生? (本章完)... . 正文 第296章 愚蠢的年轻人 叶如晦被那几道剑痕中蕴含的剑意击飞本来就是再正常不已的结果,李青莲的剑痕真当这么简单? 叶如晦爬起身来,揉了揉胸膛,散去淤血,眼中热切,刚刚他把剑气灌输到长剑之上去敲那些个剑痕,果然惹得剑意大作,只是那道剑意一闪便逝,叶如晦丝毫不得其中真意,因此他皱了皱眉头。 深吸一口气,叶如晦再度提剑而去,来到石墙前,叶如晦手中长剑再度敲击在那石墙之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叶如晦再度横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不与眉头皱的极深,先前老住持说他比不上叶如晦他还以为是老住持在和他开玩笑,可是老住持寥寥几句话以后他便有了想法? 叶如晦感受着胸前的刺痛,咧了咧嘴,再度爬起身来,去到石墙之前,用长剑狠狠向那其中一道剑痕敲去。 这次只是一下,叶如晦便飞了出去。 小沙弥砸了咂嘴,悄悄的移到小剑士思尘身旁,拉了拉思尘的衣襟。 思尘转过头,问道:“干嘛。” 小沙弥指了指叶如晦,担忧道:“你可不要拿剑去敲那些剑痕,摔出去很疼的。” 思尘哼了一声,“我才没那么笨。” 小沙弥笑得很开心。 那边叶如晦继续如此往复,只是每一次敲在那些剑痕之上手臂便要更加一分力来握住长剑,不然长剑早就脱手,而几次之后,叶如晦虽然仍旧没有抓住那丝缕剑意,但索性没白摔出去这么几次,总算是想通了这敲击剑痕上的门道,几道剑痕大致威力想当,只是长剑敲在那剑痕之上,并非在于次数,而是在于每次剑气的多寡,要是剑气涌出多一些,便飞出去快一些,若是剑气涌出少一些,便飞出去的要慢一些。 若是倾尽全力,也就只怕会面对着那道剑意的全力一击,叶如晦认真的想了想,得出结论,要真是那样,真的会死的。 叶如晦一怔,如果是只涌出一丝剑气,引出剑意之后便撤去如何? 只怕是会引出那道剑意在剑身之上。 叶如晦想到便要去做,长剑一抖,便再度去敲那剑痕。 这一次飞出去的度要比前几次更快, 老住持从最开始的淡然观之,但现在眼中尽是欣赏,也不过过去仅仅半刻钟光景。 天资一说,可不是单单指练武。 不与轻声问道:“如此往复到底有何作用,若是抓不到那缕剑意,也是枉然。” 老住持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叶如晦算了算,好像是第四十一次还是四十二次飞出去了,那道剑意自己倒是没有抓到,反倒是无数次都击在胸口,让他胸膛一阵刺痛。 低头看了看手中长剑,长剑依旧,未伤分毫,叶如晦感叹,若是换做之前那些铁剑,只怕是自己又要换剑了。 可仍旧毫无进展。 叶如晦摇摇头,再走过去,手中长剑改敲为刺,刺向那几道剑痕。 老住持面色微变,这年轻人,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不过绕是如此,老住持也是一句话没说。 让年轻人吃吃苦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叶如晦如此“挑衅”那道剑意自然不是软柿子任叶如晦捏,石墙上剑意大盛,直面叶如晦。 叶如晦横剑挡在胸前。 再度横飞出去。 小沙弥扯了扯嘴角,看了眼思尘,思尘表情和小沙弥相当,小沙弥再去看老住持,老住持仍旧是笑意不减。 在寺外的柳青飘散下树,跨过庙门来到寺中,看了一眼仍旧没爬起来的叶如晦,眼中淡然,心底却一颤。 柳青不练剑,所修功法也不是那么困难,再加上书院里的无数天材地宝,再加上天资不差,练武从来不是一件难事,只是一直听说叶长亭曾被万剑炼心,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已,并不知道其中难处。 现在看见叶如晦为一道剑意被如此折磨,自然而然联想到叶长亭。 被万剑练心的叶长亭又当如何? 柳青不敢去想那副惨淡光景。 叶如晦这次挣扎爬起身来,嘴角带血,眼中尽是坚毅。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去抓住那道剑意,或许只是因为心底里的不想放弃而已? 叶如晦再出一剑,这次那道剑意仍旧将他击飞出去好远,他仍旧没有丝毫进展。 柳青有一丝不忍,转过头不去看。 不与眉头越皱越深,老住持眼中看不出情绪。 小沙弥嘴里念叨着这人好笨,思尘眼中尽是惭愧。 这一次叶如晦花了好久才爬起来。 爬起来之后,叶如晦没急着再去刺那几道剑痕,反而是沉思了好久,这才举剑,思尘有些不忍,劝道:“要不算了?” 叶如晦摇摇头。 —— 在寺中某处禅房,天下第一和天下第六相对而坐。 以两人境界,不用眼睛去看也便知道此刻外面生的事情。 就连叶如晦出剑几许,飞出去几丈也知道的清清楚楚,而且丝毫不差, 极苦照旧是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叶施主以为如何?” 叶长亭露出笑容,平静回答。 “虽是无用之功,但我很喜欢。” 叶长亭没说其他,只说了一个喜欢。 极苦点头,感叹道:“叶施主天资已然世间无双,想不到子侄也是如此不凡,如此江湖百年,只怕榜之上也会出现两叶的光景。” 任哪一个正常人被人如此夸奖都会有些高兴,叶长亭虽然行事有些不按常理,但怎么算起来都是一个正常人,因此他也很开心,最直观的表现便是叶长亭在笑。 极苦也知道叶长亭的性子,因此见到叶长亭笑也有些惊讶,略微思考之后便知道他是在因为叶如晦在笑,因此极苦感叹道:“叶施主对子侄的期望之深,当出贫僧考虑之中。” 叶长亭笑意渐止。 两人要说的话几乎也已经说完。 极苦笑道:“不得不说,贫僧今后的一切都寄望在叶施主身上了,只是不知道贫僧是不是能够撑到那天。” 叶长亭起身之后,背对着极苦轻声道:“长亭当竭尽全力。” (本章完)... . 正文 第297章 都是高手 说来也巧,叶长亭走出那间禅房来到前院时,叶如晦正举着剑,不知道要进行第几次尝试。 思尘最先看见叶长亭,轻轻喊了一声师叔。 那老住持站起身来,朝着叶长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叶长亭与老住持见礼之后,看了一眼那曾向他问过剑的不与,不与轻声道:“叶施主。” 叶长亭点头示意,这才招手,平淡开口。 “如晦,可曾有丝缕感悟?” 叶如晦收剑,面色惭愧,低声道:“不曾有。” 叶长亭微微一笑,便让早在一旁的柳青刹那失神,这些时日里,叶长亭的笑容实在要比之前所有时候都要多的多。 小沙弥皱了皱眉头,他对这个曾经把无意师叔祖打的吃灰的男人可谈不上半点喜欢,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曾经欺负过不与师叔,那就更应该是坏人了。 叶长亭可没功夫去想这个小沙弥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走到那石墙之前,伸出手摸了摸那几道剑痕,石墙上也没生出剑意,更谈不上让叶长亭横飞出去。 老住持叹了口气。 真的是人比人得气死人。 叶如晦盯着叶长亭的手,目不转睛,思尘有些疑惑,这师叔的手有什么好看的? 实则在叶长亭把搭在那几道剑痕上时,那几道剑痕便迸出一股凌厉剑气刺向叶长亭手掌,只是气息被叶长亭隐去,这才没让他们现,李青莲虽然故去多年,但这道剑痕却的的确确是第六境的手段,一时之间,连叶长亭搭在石墙上的那只手掌都感到一股刺痛,叶长亭微微皱眉,引出一股剑气去试探那股剑气。 两股剑气相交,叶长亭这一股剑气瞬间被瓦解的支离破碎。 不过片刻,叶长亭便催出一股凌厉剑气,迎上那股剑气,这次叶长亭毫不留情,在场众人几乎都感受到了一丝寒意,不与转身回禅房,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小沙弥扯了扯嘴角,倒是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随着叶长亭这次的全力出手,那股剑气缓缓散去,石墙之上有细碎石屑落下,这次任谁都知道,那几道李青莲的剑痕便真的只是剑痕了。 老住持走过来,轻声道:“叶施主,贫僧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叶施主是否应允。” 叶长亭平静回答,“既然是不情之请,那还是不要说才好。” 老住持一怔,随即无奈一笑,自问这一辈子活的够长了,却还是没有见到过和叶长亭这般难相处的人,就算当年李青莲一剑败他,但他也只当是李青莲该有那份剑仙姿态,可收剑以后,李青莲不也是与他相谈甚欢? 可这叶长亭,为何这般古怪? 不过还在老住持定力极佳,微微一笑之后,便直截了当张口说道:“极苦师叔欲闭关将那梦游经重修一次,期间只怕是如果不能成功便真的要圆寂在寺中了,这期间鄙寺也会封寺谢客,但还是有些担忧有不之客闯入寺中扰了师叔清修,因此还是希望施主对外宣称师叔已然圆寂。” 叶长亭不语,四十年前这极苦便做过如此行径之事。 老住持轻声道:“若是施主不方便,鄙寺来说也是行的,只是希望施主不要揭穿便是。” 叶长亭问道:“极苦大师为何圆寂?” 老住持一怔,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之间面露难色。 叶长亭笑道:“就说叶长亭和极苦大师一战之后,大师看破世间之事,再无留恋如何?” 老住持咋一听到如此说法,倒也是觉得不错,当即点头道:“那菩提寺便对外宣称,极苦师叔和白衣剑仙叶长亭一战之后,伤重不治。” 叶长亭点头,随即便招来古剑陌上草,长剑在手之后,寺中便剑意横生,老住持一怔。 “叶施主为何?” 叶长亭豪迈笑道:“既然如此,叶长亭不和极苦大师打上一架,岂不可惜?” 然后在场的叶如晦、小沙弥、思尘、柳青还有老住持便看见叶长亭转身之后,对着那寺中禅房朗声笑道:“晚辈叶长亭,请与极苦大师一战。” 很快寺中便传出极苦的声音,“叶剑仙请与贫僧去那山间一战,免得毁我菩提寺内建筑。” 很明显极苦是汲取了白马寺的前车之鉴。 叶长亭毫不介怀,古剑陌上草往天空一抛之后,叶长亭身形微动,向前掠去,正好站在那古剑剑身之上,说书人嘴里的剑仙之资有多少叶如晦记不清,但御剑这一项便是怎么都有的。 叶长亭御剑而出之后,极苦从寺内走出,几步之后便是脚下生莲,缓缓升空,老和尚一脸祥和,淡然开口说道:“叶剑仙自然有一剑可破万法,可贫僧也有一印足以镇压世间一切。” 叶如晦抬头去看那两人在半空中悬停,却隐隐听到了有丝丝佛音。 叶长亭始终御剑,手中自然无剑,不过下一刻大手一招,叶如晦腰间古剑便随即出鞘,带着阵阵剑鸣射到叶长亭手中,叶如晦一愣,有些明白小叔用意。 极苦微微一笑,对此行为并无什么言语,叶长亭与他一战,并不会倾尽全力,这一点双方都已经明了,极苦踏入第六境多年,更是尝试踏足六境之上多次,说是这世间对武道一途研究的最透彻的人也不为过,他之所以答应一战,不过只是想把自己这辈子的所看过的风景都给叶长亭看一遍,而叶长亭也自然是存了此等心思的,不过为何用的不是自己的佩剑,这便是为叶如晦在铺路了。 叶长亭看着极苦,先行笑道:“那大师先看看叶长亭这一剑。” 极苦微笑不语。 叶长亭做了个简单的剑阁起剑式,然后便是一道青色剑罡成形,叶长亭手中长剑下撩,剑气成龙,呼啸而出。 这一剑,极苦仅仅是以大袖应对。 叶长亭再起,再出一剑,剑气弥漫天地。 极苦脸上笑意渐渐隐去。 背后青山只听到阵阵山石滚落之声,无数林中鸟惊飞。 极苦高声道:“叶剑仙果然是那江湖百年剑道第一。” 叶长亭再出一剑,剑光照耀数里,天地失色。 极苦脸上只剩下严肃。 (本章完)... . 正文 第298章 一招而已 陵安早就便是风起云涌,庙堂重臣们这些时日都过得心惊胆战,虽说南境战事一起,整个大楚庙堂便把重心都放在如何和那南唐交战的上去,就连宰辅大人的新政都暂缓,只怕要等战事落下帷幕之后才能有之前的那种度。可新政二字始终是搁在众多朝臣头上的石头,随时可能会落下来。 宰辅大人下一道新政便是革除蒙荫制! 这个消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但只不过寥寥数日便传进了陵安各大朝臣府邸,众多陵安重臣当天便黑了脸,除去一小部分才入陵安官场不久的朝臣之外,大多数在这片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官场老人心底只是冷笑,不管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高深要是敢妄自革除蒙荫制,他们便敢让高深在陵安朝堂寸步难行。 大楚建国百余年,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各大世家门阀势力交错,而且并不局限于陵安一处,大楚各地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高深能以一介书院教习便坐到宰辅这个位置,实在也是出人意料,要知道在他之前的历任宰辅哪个不是出身各大世家,早些年在大楚建国那会儿,除去大楚军方的那几位大将军是泥腿子出身,剩下包括兵部的这些朝堂重臣那个不是出身士族,若是那会儿有人说要以一介布衣当上这大楚的宰辅大人,只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只不过时过境迁,有那批神龙年间的名臣开头之后,这才让大楚朝堂格局焕然一新,等到高深以布衣之身当上这宰辅大人之后,就仿佛在朝堂中开辟了一副新光景,高深之后,朝堂之中涌进不少布衣朝臣,便已经让这些世家出身的朝臣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宰辅大人是天子前的红人,从不结党营私,行事坦荡,朝臣们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诘难这位宰辅大人,因此这十余年,宰辅大人在朝中的地位越稳固,若是他不提出要实行新政,只怕是在到死之前,这个位置都无人能够撼动分毫。 可是要想革除蒙荫制,朝堂众臣便不答应。 天子眼前的红人又怎样,历史上哪位变法大臣有过善终了? 不过既然宰辅大人的这道政令未出,朝堂重臣便安下心再度冷眼旁观宰辅动作。 …… …… 今日清晨,户部尚书苑庄请了一天事假,没有去参加那不咸不淡的朝会,反倒是让管家备了马车,前往陵安城外去迎接一位重要客人,这是整个士族官员的客人。 苑庄的马车在城内缓行,并未太过张扬,这位号称是全大楚最有钱的苑庄大人出身庆州苑家,苑家本就是大楚数一数二的大富商,当年大楚义军起义推翻大汉暴政时便是这苑家家主倾尽全家财物鼎力相助,才有了这大楚立国一说,因此蒙荫之下,苑家所得官职最多,足足百余个官帽子。除去一大半虚职之外,还有数十个都是大楚的实职官位。 且这百余年来,大楚六部,几乎都有苑家脚印,而现在,便是他苑庄成为这个户部尚书,掌握着大楚财政。 而此刻,苑庄心里仍旧打鼓,不知道这位入了陵安城之后能不能压制住宰辅大人的势头,毕竟前面几道新政出之后,民间反映颇为强烈,军方对保马法更是颇为称赞,而最为直观的便是,这些日子在他苑庄手里流走的银子变少了,虽然还是新政初期,并不明显,但苑庄可以预见,等这新政推行时日越久之后,国库一年真能省下不少银子,而那蒙荫制便是当其冲最直观的体现。 马车缓缓出城之后苑庄便让马车停下,自己走出车厢之后,视线便投向远处。 那老人明令不能把他入陵安之事透露出去,最好是让他也不用前来,只是苑庄实在放心不下,只好轻车简从一人前来。 等了不过盏茶时间,便有一架粗陋马车缓缓而来,除去驾车的马夫以外,马车周围便只有一个中年文士骑马随行,那文士腰间配刀。 苑庄精神一震,疾步来到马车之前,先对那文士行了一礼,文士点头致意。这才轻声向那车厢里呼喊道:“老祖宗?” 马车缓缓停下,那匹劣马不满的打了个响鼻。 片刻之后,那马车中总算传来回音:“小庄,我不是让你别来么。” 苑庄低头低声答道:“小庄放心不下老祖宗。” 那车厢里的老人苍然一笑,笑声沧桑,“有晋南衣在,陵安难不成还是龙潭虎穴?” 苑庄抬头看了一眼晋南衣,眼中惊骇,这个人在他小时候便是如此模样,可他成了花甲老人之后这人居然还是这模样,这如何让苑庄不心惊。 苑庄无奈回答道:“晋叔自当是这天下有数的高手,可陵安里死人可从来不是死在明面上。” 那老人伸出枯瘦的双手掀开帘子,露出须尽白的脑袋,满脸皱纹挤在一起便像一张老树皮,老人笑道:“小庄,你及冠之后便到这陵安出仕,偶尔回到庆州也没和老祖宗见过一面,如此算来,你我两人已有四十年未见过面了,当年那个在我怀中撒尿的小兔崽子,现在已经是大楚这户部尚书了,不错,没有丢苑家的脸。” 苑庄一怔,苦笑道:“都多少年了,老祖宗怎么还记得当年那顽劣之事。” 那辈分高的可怕的老人微微一叹,“人老了之后,就是很容易想起之前那些年生的事,不过现在不想,老祖宗也没多少时间去想了。” 苑庄嘴唇动了动,却看见那老人摇摇头。 老人转头看了看那中年文士,笑道:“南衣,记得当年你在陵安还是有些名头,那榜上的汤槐安是不是和你交过手,输了几招来着?” 晋南衣淡然回答,“一招而已。” 老人嘿嘿笑了笑,“一招啊,那汤槐安没有留下阴影从此不敢练刀?” 晋南衣不说话,他说的一招,便是一招就让那汤槐安再提不起刀。 老人在放下帘子之前好好打量了下这陵安城门,嘴里喃喃道:“这可和当年不一样啊。” (本章完)... . 正文 第299章 上下 大楚朝堂,变幻不定,却不是不可捉摸,这些天朝堂之上虽说并没有什么大事生,但若是有心者顺着藤蔓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剥下去便会惊讶的现,这看似风平岸静的朝堂实则暗流涌动。 有个年龄和身份都极高的老人低调入京,却架不住那些朝堂重臣的耳目众多,顺着苑庄请事假一事,很快便摸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位号称侍奉过大楚前后四位皇帝的苑家老祖宗居然入京了,这让得到消息的朝堂重臣都猛然一惊,要知道,这位老大人可是当年那神龙年间的名臣之一,虽然和那些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其他神龙名臣不同,这位老大人当年实在太过年轻,并未作出过什么足以让大楚都铭记的大事来,可这位老大人历经四代,大楚六部外加三省,除去兵部尚书和宰辅这两个位置屁股没有挪上去过,其他大楚的中枢位置都被这这老大人给坐了个遍,可能这样说起来,很多初入官场的新人会没什么想法,那要说的更直白一点便是,当年这位老大人在门下省当尚书令的时候,和宰辅大人斗了半生的孙老爷子还是一个小小的礼部主簿,而宰辅大人更是还被这老大人亲自训斥过。 其实说来,宰辅大人仕途并非平步青云,仍旧和大楚历史上大多数宰辅一样,是一步一步在陵安官场摸爬滚打之后才做到了如今的宰辅之位,实则期间所受的委屈心酸也不被世间大多数所知,除去广为被流传的宰辅大人供职在吏部的时候因为放错一卷卷宗便被当时的吏部尚书讥笑断言这辈子也坐不上吏部尚书位置的这一件趣闻之外,其他事迹,便真的随着宰辅大人成了宰辅大人之后便主动的被动的销声匿迹了。 可这位老大人还没死,虽然和他同期进入朝堂的老大人们都已经接连去世,这位老大人却仍旧活到了现在,而且还入京了。 朝臣们都还记得,这位老大人当年出陵安的时候就是先帝驾崩之时,皇帝陛下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便已经显露出来要大干一番的势头,因此初登大宝的第一道圣旨便是以老宰辅年迈为由,恩赐还乡,这位老大人早看透朝中局势,加之已经是高龄,也不需皇帝陛下下旨便请辞还乡了,而原意是要好好安抚这位老大人的皇帝陛下大喜过望,虽说准了老大人的请求,还是特许这位老大人在有生之年若再想上朝,便可自由进出皇城。 这份殊荣,可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到的。 朝臣听说这位老大人入京之后,便先感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高深的革除蒙荫制的新政尚未提出,可任谁都知道,这道政令一旦颁布,遭受冲击最严重的毫无疑问便是庆州苑家。 蒙荫制,苑家受益最甚。 可宰辅大人如日中天,当真是一个不问朝政几十年的老头子可以压制的? 有的朝臣相信,也有的朝臣不相信。 可无论怎么说,老大人余威仍在,就连皇帝陛下都不敢直接拂了这老大人的面子。 不过出乎朝臣意料的是,这位老大人自从当日清晨入京之后,接连数日苑府都未有消息传出,户部尚书苑庄一如之前那般,上朝下朝,无甚可说,可待在府邸中的时间,便被之前要久得久了。 老大人在积势。 这是朝臣们的一致想法。 朝臣们不知道老大人要积势积多久,可既然老大人一日没有走出府邸去那座议事殿,朝臣便可观望一日。 这一观望,便是半旬时光。 这些时日南境的战报仍旧是源源不断的传进陵安,最初的那封战报上写了柳荫军镇在内的四座军镇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南唐十万大军同时进攻,一州将军袁难为国捐躯,便让很多不谙军事的文臣们着了急,加上那最开始的十万南唐大军,岂不是整整南唐二十万大军不是都在攻打南境? 可南境除去八万靖南边军,也只有从附近抽调的八万州军,总计十六万的兵力而已啊。 收到战报那日兵部尚书王同现面对着一群如同热锅上蚂蚁的大臣,心里冷笑,不过仍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想着大楚何曾被攻破国门过? 而且那封战报上说的很清楚,柳荫军镇丢失,可溪东和另外两座军镇可都还没丢,更重要的便是大楚的靖南关也还没丢,整个大楚南境的门户没丢,南唐大军要想长驱直入便是妄想。 第二份军报紧接着而来,这次是靖南侯亲笔,陈诉内容很简单,只说了柳荫四座军镇被南唐大军围困,靖南关外也有十万南唐大军,关内八万靖南边军救援不及,只得出关与那十万南唐大军一战。 这封军报上只有寥寥数十字,在王同现当着朝堂群臣读出来之后,有的朝臣干脆跌坐在大殿之上,脸色煞白,口中喃喃自语,如何能够如此打仗? 这类大臣饱读诗书,在书中也读过大漠黄沙,金戈铁马,但从未见过,他们只知道八万对十万,这是少了整整两万人啊! 更有甚者爬起来之后便提议调镇北边军南下一起应对那二十万南唐大军。 皇帝陛下脸色平淡如水,他没在那军报之上看到请求增兵的请求,于是他便没有任何决定,皇帝陛下决定要等结果,那整座朝堂便也只能等。 索性第三封军报总算来了。 王同现拿着军报的手微微颤抖,他本身便是出身于靖南边军,对于此刻这封战报的结果如何,他远远比皇帝陛下更急迫的想知道。 打开军报,这次不是靖南侯亲笔,而是以朱笔写就。 大楚军报,胜则用朱。 靖南关外十万南唐大军被八万靖南步卒打的溃不成军,主将刘去疾更是差点被生擒,那攻打四座军镇的鄢征所部更是不得已弃了那眼看着就要攻破其余三座军镇的光景,调转马头去驰援那十万南唐大军。 攻下四座军镇虽然足以影响南境局势,可靖南关未丢,南唐就别想长驱直入大楚境内,而要是靖南侯那八万靖南步卒彻底击溃刘去疾十万大军,再反过头来和那军镇之中的州军两面夹击,鄢征这十万大军也没什么其他结果,必定被大楚包饺子。 因此鄢征只是一怔,收到消息之后便飞快驰援刘去疾。 至于结果如何,那封军报尚未提及。 看见起点有读者说不相信作者十九岁,可是我真的十九岁。 (本章完)... . 正文 第300章 一问不答 苑老大人不出那座户部尚书府,自然便有人想要进那座户部尚书府,只是老大人以这种历经世间沧桑的阅历,自当是早就有过打算,因此无人能够进得那座户部尚书府,就连朝堂上的几位六部大臣都狠狠吃了一次闭门羹。 随时关注着这方府邸情况的大佬们眉头一皱再皱。 众多大臣在这老大人面前吃了闭门羹,原以为是无法在近日见到这老大人了,可没想到这须尽白的老人在清晨时分居然出门了。 诸多眼线在陵安各处奔走,都想弄清楚这老大人到底要去哪儿。 前些日子大雪,陵安便下了一场大雪,书院放了一天假,让学子外出赏雪,然后需交一篇写雪文章,学子们大多都不曾出去真正的看雪,反倒是在书院里奋笔疾书,写了一篇看雪的文章。 文章上交上去之后,按书院以往惯例,定要排出前三甲的锦绣文章来供使学子们参考,可这次却十分意外,一反常态,书院只排出了一篇文章,也就是说,除此之外,书院那帮教习甚至觉得交上来的文章中没有其他文章能够与那篇文章相提并论,这便在学子们中炸了锅,有几位平时一向文采不凡的学子心中更是不悦,要看看这篇文章是何佳作,竟然把他们的文章都给比下来了。 等到那文章被张贴出来之后,凡是看过的学子都暗自摇头,这篇文章无论是从行文还是立意来说,都算不上上上之作,书院之中这种文彩的文章几乎不下百篇,为何他能成为榜? 心思活络的众多的书院学子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撰写此文的应当是和教习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过一番调查下来,却现撰写此文的那个学子只是出身于大楚北境的一处小县,既无显赫家世又无万贯家财,怎么可能和教习有关系,不过越是如此,便也使得书院众多学子越不解。 有人请院长大人出面解惑。 院长大人自然没那么闲,因此也没做回答。 有个老人在腰间佩刀的一位中年文士陪同下,走进了书院。 此刻书院里正是授课时间,闲下来的学子不多,但偶尔看到这两副陌生面孔的学子,大多只是把兴致放在了那中年文士腰间所佩的刀身上,倒是对那老人没多少兴趣。 那中年文士面色淡然,一袭青衣,倒是没有穿上冬衣,加之身材修长,倒也显得有些飘逸,而那老人则是怎么暖和怎么穿,除了冬衣加身之外,还披了一件雪白狐裘,看起来有些臃肿。 在书院里闲逛的老人悠悠说道:“我早些年的愿望便是进这书院求学,但好像是院长大人嫌弃我一身铜臭味不要我进书院,因此我可怄气了许多年,还顺带把书院都给恨上了,因此在我进入官场之后说过不少书院的不是,不过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心胸狭隘了。后来官越做越大,愿望便变成了有一日能够坐上那宰辅之位,可惜忙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还未能如愿,反倒是那个书院教习出身的高深成了,难道入这书院对宰辅之位还真有帮助?要是真的如此,我当年怎么都要进来读他个几年书。” 中年文士默然不语。 老人也不介意,只是自顾自说道:“这些天我懒得出府,其实除了是不想见那些小孩子之外,还有一点便是这陵安实在太冷了,比往些年都要冷,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当真是想要冷散我这把老骨头么?” 中年文士终于开口笑道:“庆州气候自然要比这北地温暖的多,离了陵安几十年,自然是不习惯这陵安气候了。” 老人打趣道:“你这是说我这把老骨头不适合住在陵安了?” 中年文士笑而不语,他不知道多少年没感受到这冷暖了。 老人忽然叹道:“南衣,南唐伐楚,高深推行新政,这要是放在那些年的大楚,怎么可能会生,难道是这个世道变了,可怎么变得我看不懂了?” 晋南衣笑道:“这便如同为何这榜之上会有汤槐安一般,兴许是晋南衣多年不曾拔刀的缘故。” 老人嘿嘿笑道:“世人都知道汤槐安和楼知寒,却不知道你晋南衣,你不恼?” 晋南衣平淡回答。 “打上一架便是。” 老人摇摇头,不去想这武夫之间的事情,只是正要开口,便看见前面有一人走来,老人站定,笑意渐生,但是没有说话。 晋南衣在陵安之时,曾到过书院,对于这个人自然认得,微微一怔,便见礼道:“院长大人。” 得到消息的消息专程来见这两人的院长大人有些疑惑,不过片刻便释然道:“南衣兄这一走可就是二十年了。” 晋南衣淡然一笑,感慨道:“当年院长大人还不过是个教习,早知道要成这院长,晋南衣怎么都得好好问几个问题。” 院长大人摆摆手,“现在问也不晚。” 转过头来看着这老人,院长大人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当年的门下省苑老大人,苑老大人一进书院,我可就看见书院门前多了不少人。” 老人嘿嘿一笑,“书院还怕这个不成。” 院长大人微笑着摇头,静等着下文。 老人仔细打量了院长大人几眼,感叹道:“当年你和高深还有那个叫屈陵的小子可是整座陵安的风云人物,现在高深成了大楚宰辅,你成了书院院长,那屈陵小子最是狷狂,听说前些年出了陵安,现在在哪儿?” 院长大人平静说道:“小师弟去年便故去了。” 老人点点头,有些感慨。 “当年我还以为这屈陵小子最有可能成为这大楚宰辅,想不到他居然一辈子没踏足过庙堂,大楚失一良才啊。” 院长轻声道:“各自有命而已,小师弟向来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活的自在,也没什么可惜的。” 老人眼中尽是沧桑,看向院长大人轻声道:“我时日无多,这次进书院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但请问无妨。” 院长大人依旧平静。 老人看向晋南衣,晋南衣微微点头。 确定无人偷听,老人这次问道:“高深新政是否与国有益?” 老人这句话,说的极其平淡,但又极其认真。 院长大人脸色不变,叹道:“老大人这是要书院的答案还是要我的答案?” 老人笑问道:“有区别么?” 院长大人沉默应对。 老人不急,等着答案。 院长大人沉默良久,平静摇头,没有说话。 (本章完)... . 正文 第301章 老骨头的大楚 老大人迎着风雪走出书院的时候,院长大人没有去送,其实这让守在书院门外的人看来,其实也并无什么奇怪的,院长大人身份尊贵,是这天下读书人的领袖,自然不必亲身去送那个只是当年的门下省尚书令的老人。 看着老大人走出书院之后,院长大人自顾自往藏书阁走去,面色温和,但任谁都看得出院长大人眉间藏着心事,可谁敢问? 路遇院长大人的书院学子只是以为院长大人兴许是看到某本晦涩难懂的书了,一时之间不能尽数想通而已,因此也并不往其他方面去想。 院长大人踏进藏书阁之后,并未在一楼停留,而是径直走上二楼,这一天便再无人看到过院长大人。 只是书院学子们现,这陵安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 …… …… 老人并未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请百度“梦想文学网”查看最新章节 正文 第302章 怎么会 有幸再见识过叶长亭吐血的场景之后,一行四人便随即下山,只是这次下山,叶长亭并未走在最前面,而是走在了最后面。 柳青一如既往的冷着脸,只是会偶尔看几眼叶长亭,只是依着叶长亭那冷淡性子,只是缓缓下山而已。 山道之中,除去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几乎再无其他声音,安静的很可怕。 叶如晦没有说话,也没有去问那些白痴的问题,小叔败了,当时的众人看得很清楚,极苦和尚不愧是天下第一,败在他手上很正常,似乎这个结果也很容易使人接受。 如此,叶如晦没有开口,柳青和思尘也没有开口,叶长亭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因此更是没有开口。 这样的沉默光景一直到了大楚与东越接壤的边境。 走在前面的柳青忽然停步,思尘停下脚步,搓了搓手之后看向那两个身材同样修长的男子,叶如晦若有所思,叶长亭面淡似水。 &nb 请百度“梦想文学网”查看最新章节 . 正文 第303章 让你滚 其实依着叶如晦那性子,怎么可能没有信要带给陵安的师叔和老师的老师,只是考虑到小叔的性子,好像让他带信实在是不妥,哪有人让剑仙带信的,就算是他侄子,也不行。 于是叶如晦只得一个人在吴州境内走了两天,这才找到一处驿站,大楚驿站一律都是大楚官方所属,其中又分为民用和军用,两者所属官员相差不多,官职和俸禄一律相同,只是军用的驿站官员更加清闲,民用的更忙碌一些。 其实说起来,要是真有什么紧急军报也不会到驿站,大楚工部打造的木鸟度可比马快了不少,因此这军用驿站的官员比之这民用的不知道要清闲多少,只不过陵安那边新政之势愈演愈烈,已经接连有不少新政条例已经开始实施,而且听坊间传言,宰辅大人下一步便是要取缔这军用驿站,为国库省下银子,至于为何这样做,传言这个便是宰辅大人要革除蒙荫制的苗头,毕竟这些闲置的官署官员大多都是靠世袭蒙荫传承的,平时里无所事事,关键时候又总喜欢掉链子,这不取缔他们去取缔谁去。 叶如晦跋山涉水离开边境之后,这才来到吴州永秀郡,这个据说曾经出过一位皇后娘娘的大郡里住着不少富贾豪绅,有人说吴州每年的税赋有一半是永秀郡提供的,而这永秀郡里的富贾豪绅又占了一半,叶如晦没什么其他心思,在城门口一处小摊子吃了碗阳春面之后顺便问到了驿站的地址,这便顺着那摊子老板所指的路一路缓行,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期间穿过两条街道,这才来到那驿站 请百度“梦想文学网”查看最新章节 正文 第304章 什么人 有人胆敢袭官?! 随着那贾四被扔出门去,一旁的文案都不由得长大了嘴巴,这永秀郡里平日里生的事情多了去了,谁能一一知晓,可是这在驿站里行凶,可没几个人做过。 难不成这年轻人家世大到了整个永秀郡都没有人能够招惹的地步了? 很快堂中的百姓便都消失殆尽,开玩笑,这可是袭官,要是等会追究下来,他们这些市井百姓谁能够承受的起。 叶如晦不去看已经昏死过去的贾四,而是挑了个看起来面容温和的老文案,而是坐在他对面,平静开口:“写信。” 老文案苦笑,拿出笔墨纸砚,叶如晦摇摇头,接过来笔,自己蘸了些墨,这才在纸上落笔,老文案轻声提醒道:“公子可知袭官之罪?” 叶如晦不抬头,手中笔不停,轻声回道:“大楚律上说,袭官最轻也要关他个半月光景,可大楚律上还说了,若是官员涉及出言辱骂百姓,则可由当地官员审查酌情判决,但官员需革职。” &nbsp 请百度“梦想文学网”查看最新章节 . 正文 第305章 豆角 原本按照马三甲的想法,等把这年轻人带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便可以好好询问一番,若真的是来自州府的世家子弟便放了便是,毕竟这殴打一个连官阶都没有的文案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大事,哪怕这贾四和郡守有什么关系,关系再大有他马三甲和郡守的关系大? 不过事与愿违,马三甲给这个年轻人带到偏僻地方之后,原意是好好问一遍这年轻人是什么人,可这年轻人什么都不说,只是微微一笑,说要他按照大楚律处理便是。 这让马三甲心中疑惑越重,这到底是那里来的年轻人,是初入江湖的愣头青?还是这扮猪吃老虎的狠辣角色?马三甲不敢妄自动作,只是让两个驿卒看住叶如晦,自己风风火火的前往郡守府里请自己那姐夫解惑。 这期间叶如晦便被他们暂时安置在驿站的一间平日里用来接待外人的小院里。 叶如晦老神在在,原本还有些意外那马三甲的处理他的方法,只是片刻之后便已经想清楚,像是这种常在官场混迹的老官油子可不是那么傻的,在笃定你不能翻起浪前绝不会轻易给自己惹麻烦,他曾和华章侯一起去过南唐,华章侯闲居陵安时日不断,期间便是一直研究官场上的门道,偶尔指点叶如晦两句便能让他受益匪浅,可不是自己读万卷书便能够领悟的道理。 &nbs 请百度“梦想文学网”查看最新章节 正文 第306章 青稻和豆角 其实早在叶如晦还没开始吃饭之前,马三甲便已经返回驿站之中,不过并没有急着去到那方小院,他从自己姐夫那里得到消息,是说州府里的确是要派来一位大人,目的便是针对这永秀郡的新政情况进行勘察,宰辅大人这些时日施行新政一共大大小小几乎已有百余条,总归是不清楚这到底实施得怎么样了,总要叫人来看看才安心。 可是那大人据说还没有动身,为何这永秀郡里便来了这样一个年轻人,看着年轻人的样子,也的确不像是什么小地方出来的子弟,难不成这是那位大人先行派来探明情况的,可这样一个年轻人如此张扬,是故意的? 马三甲越来越想不透这其中关键,只是他那姐夫倒是不慌不忙,只是让他静待结果,可马三甲问及这年轻人如何处理,郡守大人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这边小院中,叶如晦吃完之后,豆角小姑娘很乖巧的收了碗筷,提着食盒出门去,叶如晦看着小姑娘渐渐消失的背影不一言,又重新的躺回躺椅上去了,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叶如晦坐起身来,想要离开,却又偏偏那个小姑娘又回到了小院里,叶如晦看到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忽然有些觉得好笑,只是也没有主动开口,只是看着这小姑娘,看她能够坚持多久不说话。 小姑娘捏了捏衣角,抬头看了一眼叶如晦又埋下头,如此往复数次之后,才走过来轻声开口喊道:“公子。” 叶如晦点点头,问道:“做什么?” 叫做豆角的小姑娘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最后鼓起勇气只是指了指叶如晦放在桌上的长剑,祈求道:“公子,我能摸摸这把剑吗?” 叶如晦哑然一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然后便看见那小姑娘笑了笑,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小手在粗布衣襟上擦了又擦,这才满怀希冀的伸出手来去握住那柄古剑剑柄处,叶如晦眉头微挑,原以为这个小姑娘只是想摸一摸而已,可看这个样子,这小姑娘还想拔出这柄长剑,叶如晦没有理会这个小姑娘,想拔就拔,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对剑这么感兴趣,叶如晦倒是不愿意去阻拦。 小姑娘握住剑柄之后呼了一口气,使劲要拔出这柄长剑,叶如晦饶有兴致的看着,不一言。其实这柄长剑虽说是古剑,但并不沉重,只是因为长剑有灵,一般人摸着会有些寒意而已,叶如晦这些时日每日以精血滋养这柄长剑倒是勉强和这柄长剑做得到心灵相通了,只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想拔出来,便实在有些困难了。 小姑娘憋足了气力,长剑都纹丝不动,在尝试了好几次之后,确定自己没有办法拔出鞘的小姑娘转过头看着叶如晦,叶如晦不动声色,手指在剑鞘上一抹,长剑出鞘寸许,那两个古朴的古字映入小姑娘眼帘。 小姑娘自肺腑的笑了笑,迫不及待想要去摸那剑身,叶如晦摇摇头,“会割破手指的。” 小姑娘悻悻收回手,只是看着那柄长剑便眼中欢喜,叶如晦觉得有些有趣,问道:“怎么一个小姑娘会喜欢这个?” 小姑娘没有回答,反而是问道:“公子,你是那种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大侠么,就是那种很厉害的那种。” 叶如晦看着这小姑娘的眼睛,摇摇头,“不是。” 小姑娘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流下几滴眼泪,不过片刻之后便破涕而笑,说道:“不过我真的见过那种大侠哦,很厉害的,也是有一柄和公子差不多的剑,只是他穿的是白衣,不是公子这副打扮。” 叶如晦哦了一声,笑意醇厚,自此叶长亭横空出世之后,江湖上学他装扮的江湖人士便是数不胜数,大多年轻侠士都喜欢穿一身白衣手里提着一柄长剑,因此这小姑娘看见过也不足未奇,叶如晦只是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个小姑娘就因为见过一次“大侠”便喜欢上长剑。 小姑娘忽然说道:“当时那个大侠好厉害的,一剑就杀了好多坏人,然后还给我买包子吃,只是话不多,像公子一样喜欢吓我。” 叶如晦点点头,正欲说话,便又看见那一身横肉的马三甲走进小院里,叶如晦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走向马三甲,问道:“是来提我下狱了?” 马三甲眉头微挑,不急着说话,这年轻人越是表现的想要入狱他便越不能让他得逞,说不得这个年轻人想要入狱是为了调查什么,一番思索之后,马三甲平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城。” “何地人氏?” “梧州青山郡。” 马三甲一怔,没有继续问下去,梧州?这可是在江南,我能信?不过既然这年轻人不说实话,马三甲便越觉着这个年轻人有鬼,因此马三甲只是淡淡的说道:“经过我们勘察,知道是那贾四先辱骂的你,因此也就不追究你袭官的罪名了,你走。” 叶如晦笑了笑,忽然说道:“大人,我在此待几日如何,好在这城中转转,看看这吴州风光。” 本来驿站便要提供外人宿夜的用处,因此叶如晦提出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马三甲眉头微皱,正要开口拒绝,叶如晦抢着说道:“给钱的。” 马三甲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那桌上的出鞘寸许的长剑,点点头:“随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马三甲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豆角之后便离开这方小院,随便把门口那两名驿卒都给撤走了,院里只留下叶如晦和那小姑娘。 叶如晦把出鞘的长剑推回剑鞘之中,看着这个小姑娘,忽然问道:“你想跟我学剑么?” 小姑娘先是一愣,然后就是狠狠点头。 叶如晦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曾在田间教过识字的的那个小姑娘,他还给那小姑娘起了一个名字叫李青稻,本来觉得不错了,可这个小姑娘名字倒是更好,叫豆角。 (本章完)... . 正文 第307章 笑声一声声 马三甲的犹豫不决,让叶如晦安然在驿站住下,并顺带着每天没事教那豆角小姑娘练剑,不过说是练剑,其实叶如晦只是单纯的传授了那本终南山道士赠给他的《太清真经》,实则也是这小姑娘身子骨实在有些弱的过分了,才让叶如晦起了要调理她身子的想法,至于传授剑法之类的,叶如晦暂时没这份打算,习剑一途本来就不容易,他也不想一个小姑娘去走这条路。不过小姑娘丝毫没有不知道叶如晦的心思,只是每日干完活之后都往这里跑,然后几乎路过的人都会看到这样一副和谐的场景,年轻男子躺在躺椅上闭目小憩,而有个小姑娘则是一脸认真的盘坐在地上,不一言。 很快这驿站里都知道有个年轻人打了驿站里做文案的贾四之后,非但没有被捉拿下狱,反而在驿站住下了,平日里也不怎么出小院,偶尔出门一次也只是在城里逛逛,最多不过半日便一定会回到院子里,驿站里的大大小小官差杂役都在疑惑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难不成背景真的大得吓人,就连瘟神马三甲都拿他没办法,不过很快便有人传出消息,说这个年轻人是陵安来的贵胄子弟,指不定家中便有人就是六部之中某部侍郎,如此隐秘的消息自然一出现时便受到了众人质疑,只是放出消息的某个文案言之凿凿的说是在那年轻人要寄到陵安的书信中看到的,其中内容他看不真切,只是确定这个年轻人绝对是来自陵安。 而替叶如晦寄出那封信的老文案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即便觉得对不起叶如晦,亲自前往小院请罪,只是说完这件事之后,反而叶如晦对这件事毫不在意,老文案想不透,倒是和叶如晦没事闲谈,倒从叶如晦嘴里得到了不少的陵安现状,且通过几日闲谈,老文案不知不觉在驿站地位直线上升,毕竟当日也只有这老文案敢和这年轻人说上两句话,现在知道了叶如晦不是好惹的之后那这最先和叶如晦打好关系的老文案岂不是和骤然富贵一个道理。 至于贾四在那消息开始传出来之后,脸色便越来越差,近几日居然还听说是病倒了,已经好些时日没有来驿站点卯了,这让不少平日里看不惯贾四行事的驿站同僚们都暗地里偷笑,这下贾四都遇见硬骨头了。 叶如晦不知道贾四的想法,就连那老文案平日里和他闲聊时有一嘴没一嘴的打探他的情况,叶如晦也毫不在意,最多有些话只是不提便是,不过这让他在老文案更是坚信他就是陵安来的贵胄子弟了。 不过老文案是在不经意间探他的口风,他又何尝不是在探那老文案口风,几日下来,叶如晦得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那便是近日吴州州府里将有一位陵安来的大人前来调查新政成果。 这让叶如晦也一怔,新政成果,重点是什么? 叶如晦这一日想不透其中关键,反而是自顾自出城去,他本就没有什么行李,唯一的那柄长剑也带走了,这让得到消息的马三甲一怔,这年轻人是要离去了? 小姑娘豆角在干完活之后来到小院之中,并未在小院里见到那叶如晦,四处打听之下说是叶如晦一大早便出城去了,还带上了那柄长剑,小姑娘当即便是泫然欲泣,等魂不守舍的来到小院之后,就趴在那躺椅上一个人流泪,哭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反正让这小姑娘都趴在躺椅上睡着了。 这让在黄昏时刻回到小院叶如晦无奈摇头,把小姑娘抱到屋里的床上躺好之后,叶如晦一个人闲来无事在小院里躺着看着满天星光,默然无语,原本打算是想等把那本《太玄真经》传授完之后便离去的叶如晦忽然改了主意,想要等到那个大人来之后再离去。 叶如晦想着这个问题,因此一夜无眠。 随着那大人临近来到这永秀郡里的时日越来越短,驿站里举行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集会,只不过是上头交代下来的一些事情要和这些人交代清楚,只怕那些人没个轻重,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贾四脸色很难看,不过倒也知道是重要集会,因此也没有推脱,早早的来到大堂,不过很往常相反,这一次他身边可没什么人,反而是经常进出叶如晦小院的老文案周围围了好大一圈人,这让老文案的脸上洋溢着遮挡不住的笑意。 当日叶如晦并不知道驿站里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还在小院里和那小姑娘讲些江湖趣闻,其实在之前,叶如晦怕这小姑娘无聊也给她讲过不少圣贤书上的道理,这是在小姑娘始终是兴致不高,反倒是叶如晦开始讲讲这江湖上的事之后,这小姑娘才眼中放光,喜欢得紧,这让叶如晦不得不把圣贤书扔在了一旁,开始和这小姑娘讲些趣闻,其实说什么这小姑娘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毕竟这只是个孩子,实在没有见过太多世面,不过当叶如晦说天下第一是个老和尚的时候,那小姑娘反而是一脸嫌弃,叶如晦问他为什么,小姑娘扬了扬拳头,说是要是那用剑的是天下第一才行,这让叶如晦不禁莞尔一笑。 当天把小姑娘送走之后,叶如晦还特意嘱咐要小姑娘第二日不用再来,小姑娘经历过那日叶如晦的神出鬼没,倒也不是怎么惊讶,只是疑惑问道:“公子不是要走?” 叶如晦摇摇头,算是回答。 小姑娘等到准确回答,蹦蹦跳跳的回到住处,叶如晦看着小姑娘的背影不一言,这些时日的教导,最明显的便是那小姑娘的身子越的不似以前瘦弱了,虽说看起来还是要比同龄孩子瘦不少,但精气神倒是确实要好的多了。 当天夜里叶如晦在小院里仔细擦拭那柄古剑,等抚摸到那两个长情古字的时候,叶如晦沉默良久,才低声笑道:“铸造这柄剑的只怕怎么都是个痴情人,不过到了这柄剑到了我手上,算是蒙尘了。” (本章完)... . 正文 第308章 剑童 吴州州府到永秀郡之间有一条山间小路,比之那官道来说,若是走这条小路足足要比走官道快半日光景,只不过小路地处深山,又加上这吴州地处边境,治安大抵还是不如其他大楚腹地,山中常有游匪,官府倒也组织了几次剿匪,只是这些游匪不禁武艺高强,且行事向来谨慎,一有不对便缩进大山深处,因此官府几次剿匪都未建寸功,反倒是让这股子游匪胆子越发的大了,一月之中劫了不少过路的行人,这让州府里一阵头大,某位主管这一块的大人依着平日里和边军里某个实权校尉的香火情,派人去求边境驻防的边军派士卒剿匪却被那校尉之间驳回来,连一句表面上应付的话都没有,那大人自认晦气,只当是那些整天舞刀弄枪的粗鄙汉子深交不得,可他哪里知道,自从边军换帅之后,新到任的主将华章侯对边军大加整顿,已经处理了不少违法军律的军官,当此紧要关头,他一个小小校尉又哪里敢顶风作案,况且那位侯爷查得最严的便是士卒私自出营的举动,这当着这侯爷的面做出这种事不是自己找虐是什么? 不过正当着州府里那位大人要通过这条官道去永秀郡的紧要光景,州府早已经传下话来,要永秀郡里加强这路途安全,因此这些时日这条山路之上便多了些捕快巡视,这些捕快也是心惊胆战,听说这山中悍匪最是没有人性,最喜欢做那种一刀把人劈成两半的勾当,要是这碰上了咋整,为了一个月那几钱银子就把性命搭上去了可不划算,越想越心凉的他们顺带着把那位大人也怨上了,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要走什么山路,这不是没事找事么,难不成陵安那边的人脑子都要少根筋? 这日清晨,有个年轻人腰悬一柄古朴长剑缓缓上山,有意无意的避过了不少巡视的捕快,那年轻人越来越往深山里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这年轻人兴许是嫌腰间长剑太过于碍事,便解下来扛在肩上,山路崎岖,年轻人又不是打定心思去往州府,反倒是越来越往山上走,或许是要去看看那深山风景。 走过了几片茂密山林之后,那年轻人似乎是有些累了,靠着路旁一块大青石歇息了片刻,不过从山下走到山上怎么也得不少路程,可是这这年轻人居然脑门上连一滴汗都没有,说是靠着大青石休息,可这年轻人连呼吸都没有乱过,都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悠长。 年轻人靠着大青石咧了咧嘴,把那柄古朴长剑靠在青石上,年轻人闭着眼小憩片刻,不过很快被人推壤打断了睡意,年轻人睁开眼睛,下意识要去摸那柄长剑,却眼睁睁看着一柄雪亮长刀搁在了肩上,年轻人感受着这柄长刀的寒气,咽了口口水,也不敢抬起头去看那柄长刀的主人,只是低下头看了看面前的几双鞋,咋的,其中还有一双绣花鞋来着,年轻人或许是畏惧这那柄雪亮长刀,便一直低着头,没敢抬头,也没敢说话。 身材健壮的四个汉子见到这年轻人这副样子,心里一阵鄙夷,咋怎么也是个七尺男儿,怎么怂成这个鸟样?不过仍然没把那柄长刀拿下他的肩头。 穿着一双红色绣花鞋的女子容貌不俗,此刻打量这手里这柄古朴长剑,笑问道:“小子,你这柄剑还不错嘛,花多少钱买的?” 那年轻人低着头,连忙说道:“这是家中祖传之物,可不是买的。” 女子一怔,把手中长剑拔出鞘,骤然便感觉到一股寒意,在场的几个人就算再不识货到底也知道这是柄极好的货色,那女子心情大好,对着那个年轻人笑道:“本来按山里的规矩,你这小子怎么都要给丢在山间喂野狗的,不过看在这柄剑的面子上,我决定把你带上山去,然后再考虑怎么处理你。” 那几个汉子原本也已经准备动手处理掉这个年轻人,不过一听这女子言下之意竟然是要把这年轻人带回山中,便一时之间开始为难了,不过那个提刀的大汉厌恶的看了一眼那年轻人,眼神越发冰冷。 那女子作为这山中大当家的独女自然平日里受尽那大当家的恩宠,今天不说是带个年轻人回山,就算是把那一州郡守带回山去,只怕是也无人敢提出半点异议,山中规矩极严,那大当家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要是有人惹了这位小姐不高兴,只怕是第二天尸体再何处都不知道。 那女子把长剑扔回在那年轻人身上,吓得那年轻人赶忙接好,抬头看向女子满眼疑惑,女子自顾自的说道:“你就暂时帮我拿着,等到了山里我让爹爹教我一套剑法,到时候这柄剑就是我的了,山下的剑客不都是有什么剑童嘛,你以后就是我的剑童了,对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人叹了口气,低声道:“叶城。” 那女子哦了一声,撂下一句我叫李夏至,然后便悠然走在前面不在理会这个年轻人,直到这会儿那个大汉才把长刀从年轻人的肩头放下来,年轻人叹了口气,貌似是任命了,捧着长剑跟在那李夏至身后,李夏至没话对他说,倒是那几个大汉一路上询问了这年轻人不少问题,大约把这年轻人的出身和怎么来到此处的原因都给摸得清清楚楚之后四个大汉互相对视一眼,这才点头。 几人穿过一道道山林,其中还有些路段几乎不算是路,都是在林子里穿梭,那年轻人走的脑袋发昏,这才隐约看见一座依山而建的古朴寨子,年轻人张开嘴,似乎是有些惊讶,不过这一举动在身后那四个大汉看来实在是太过白痴,他们怎么都想不清楚,小姐怎么会看上他。 李夏至走在最前方,自然是一眼就看到那寨子前站着的那个魁梧老人,她当即一笑,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甜声喊道:“爹!” 那魁梧老人眼角尽是笑意,不过仍旧憋着没说话,倒是那个年轻人好好打量了下那个魁梧老人,最后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李夏至取过那年轻人捧着的长剑,拔出鞘递给老人,笑道:“爹,你看这柄剑是不是顶好的东西?” 老人手指微微敲在剑身上,长剑微微发出清冽的颤鸣,老人忽然脸色凝重,看向那个年轻人,年轻人似乎不敢和老人对视,只是低下头去。 老人平淡道:“抬起头来。” 年轻人抬起头,老人仔细看了这年轻人好几眼,的确没有在那年轻人身上感受到半分气机,这才收回视线,不过李夏至说话,他对自己女儿的脾性还不了解么,老人只是一顿便对李夏至轻声道:“爹明儿便教你爹最拿手的杀虎剑,怎么样,以后肯定是天下最厉害的女侠。” 李夏至高兴的点点头,指了指那年轻人,“我要他做我的剑童。” 老人笑着点头,没有拒绝。 倒是那年轻人只是深深看了两眼那老人的虎口。 (本章完) 正文 第309章 当女侠要有漂亮脸蛋 其实被掳上山的那个年轻人不是叶如晦还能是谁,进到寨子里之后先是被李夏至给安排了一间小院,就在李夏至所住的小院旁,李夏至没心没肺,有了一柄好剑之后便一改以前疲沓性子,整天拉着老人练什么杀虎剑,每日要是学到了一招半式之后便来到叶如晦这方小院,要他把长剑好好擦拭一遍之后才在他面前好好的把学来的招式好好演示一遍,期间还说不得要让叶如晦夸赞几句,叶如晦看着这蹩脚的剑法大多时候是神游天外,偶尔也会认认真真的看完那来来去去的两三招,不过不管认不认真,叶如晦总是要装作认真的样子,这让李夏至颇为满意,山上好是好,但的确是有些乏闷了,满山的粗鄙汉子,李夏至从小看到大,看了这十几年,要说不烦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碰上张新鲜面孔,李夏至自然不能放过,,不过这被掳上山的年轻人除了胆子有点小之外,别的还真不用说,真是算得上见识远大,据他自己讲的话他也是上过几天私塾的读书人,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若不是出了这档子未婚妻和永秀郡里一个富家公子跑了的事情他还真不至于一个人把祖传那柄古剑从床下找出来去找那富家公子拼命,不过走这山路的时候又恰巧给迷了路,又恰巧让李夏至而劫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夏至笑的合不拢嘴,而叶如晦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 李夏至收了剑,把剑扔给叶如晦,后者慌忙接住之后缓缓拿出布条擦拭,确定把长剑每一处地方都擦拭到了之后,叶如晦这才把长剑入鞘,整件事情都做得极其缓慢,李夏至松了松了胳膊,走到叶如晦身旁坐下,正好看见叶如晦把那柄长剑装进一方剑匣,剑匣的材质不好,比之最上等的紫檀木要差了十万八千倍,不过是榆木而已,这还是那些年山上劫了想在那山中行苟且之事的一对师兄妹的时候拿到的,这不看见李夏至有了一柄好剑,那魁梧老人才从山中宝库拿出来的,叶如晦虽然觉得材质实在有些低劣,不过想着可能那剑士估计宗门也不大,再加上现在这柄剑可是不属于他,因此也就很识趣的闭嘴不说话,只是负责每日把这方剑匣拿出来然后又放回去。 叶如晦把长剑放回鞘,然后眼神有些黯然,这被李夏至给瞧见了,一怔之后便以为他是想起了自己未婚妻跑了的事情,其实这个妮子在山里待了这十几年,连一个人都没杀过,那日下山也是第一次,这还是她软磨硬泡好几天求来的,因此这妮子说不上心思有多重,也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此刻觉得叶如晦心情不好,也就很乖巧的没有说话,只是指尖划着那方剑匣。 叶如晦转头看见了这妮子的举动,轻轻一笑,轻声道:“这剑匣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物事,现在又被你这样划,当心剑练好了之后,下山当女侠的时候拿出剑匣会使人笑话。” 李夏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过口中仍旧说道:“等我把爹的杀虎剑学会了之后我就叫爹给我换个剑匣,就要那种最好的,叶小子,叫紫什么木来着?” 叶如晦轻声提醒道:“紫檀木。” 李夏至脸上刚露出笑容,叶如晦又接着说道:“一个紫檀木剑匣现在大楚的行价已经卖到了三千两银子,你这女侠当得是不是代价大了些?” 李夏至吐了吐舌头,“几千两银子,去抢就好了,本女侠的女侠之路,怎么会被区区几千两银子就给难住了?” 叶如晦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李夏至,后者一脸理所当然。 叶如晦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一个女侠该做的事情。” 李夏至面露难色,这妮子也没有做过女侠,平日里缠着山上的叔伯们给讲,这些叔伯涨红了脸,哪里讲的出来,他们可不是什么大侠,他们是山匪啊。 好在现在有个叶如晦在这里,李夏至一拍大腿,怎么没想到呢,这个叶如晦在山下待了这么多年,怎么都知道什么事女侠,不如让他讲给她听就是。 不过刚生出这个想法的小妮子才转头看那个胆子贼小的叶如晦,便很愤怒的发现这个呆子竟然在看向远处发呆,小妮子怒极,一板拍在叶如晦脑袋上,打乱叶如晦的思绪。 叶如晦转过头,一脸的茫然,这刚刚是自己说完上句话,是这个小妮子没有说下一句话来着。 李夏至正色道:“叶小子,这女侠应该怎么做?” 叶如晦想了想,这才说道:“女侠嘛,第一肯定得有一身好武艺,不然如何锄强扶弱,然后便是应当有一颗侠义之心,你见过那个女侠是没有侠义之心,至于最后嘛……” “最后是什么?” 李夏至看着叶如晦,目光中尽是希冀。 叶如晦笑道:“最后就是这脸蛋了,要是不漂亮的话,怎么能够出名,你自己想一想,这一年江湖中不知道要出现多少女侠,为啥大伙儿记住的就只有那几个,难不成是以为那几个女侠做的善事,杀的坏人多些而已吗,这显然不是,那就肯定是看那位女侠长得漂亮些了,要是不漂亮,谁拿你当女侠,是不是这个道理,你自己想想?” 李夏至想了半天,才越发觉得是这个道理,因此忧虑的问道:“叶小子,那你看我脸蛋漂不漂亮,当不当得了女侠?” 叶如晦愕然,良久才看了看这小妮子尚外长开的脸蛋,轻声叹道:“还是有潜质。” 李夏至一怔,随即笑起来,看向叶如晦的眼神里也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寨子其实依山而建也有依山而建的好处,这样一来不仅省去不少精力之外,顺带着要是山中不幸被那山下的官府摸到这里,总归不会腹背受敌也就是了,这便是这些山匪从微末处悟出的经验了。 而此刻,老寨主便站在寨子里某处,看着那山中一颗树上的猿猴攀爬,面无表情。 老寨主也就是这李夏至的爹,当年给李夏至去名字的时候正是夏至时候,老人也就懒得再想名字,干脆就叫李夏至也就是了,估计李夏至要是知道自己的名字其实是这样来的,怎么都得被气死,不过摊上这么个爹,李夏至再怎么想也只有认了,不过老人的名字比之自己的女儿就要取的上心的多,他叫做李龙虎,名字霸道这手上的功夫更是霸道,一手摧山手早已经是炉火纯青,年轻的时候生撕虎豹那是常有的事情,当年官府派人剿匪,硬是被这个老人生生以一己之力给打退了,李龙虎这年纪上来之后这武艺非但没有退步,反倒是越发的老而弥坚,还创出一手杀虎剑,在那吴州府里的通缉告示上,李龙虎的头颅恰恰也就是三千两赏银,不过这个悍匪毕竟是悍匪,这些年可没人敢来找他的麻烦,就连官府的剿匪行为,也大多避开这老人的寨子,这样一来,这老人的寨子这些年倒也算是过的很滋润,倒没有出现什么大的事情。 老人身后是一个健壮汉子,此刻正躬身道:“那小子此刻正在给小姐讲故事,并未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寨主,咱们是不是……” 汉子没有说完,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老人摇摇头,“这些年老夫对夏至的亏欠不少,那小子既然能够让夏至解闷也就是了,老夫探视过那小子体内,没半点气机,是个普通人无疑,夏至觉得腻了之后杀了就是,就算这小子是山下官府的谍子又如何,只要下不了山,仍旧是毫无作用,只是那柄剑让老夫都有些惊异,连老夫也是生平仅见啊。” 那汉子点点头,眼中寒意一闪而逝。 老人转过头看着汉子,忽然正色道:“玉奇,你说山下有人出价一万两让咱们绑一个人,这些天打听下来有什么消息?” 那叫王玉奇的汉子抬头说道:“打听清楚了,那肥羊说是他的仇家,还说若是寨主信不过的话,可以亲自抬着银子上山来,不过寨主,那肥羊说的话我怎么都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老人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不是皇帝老儿,不管是谁,咱们都绑,有钱谁不挣,不过一定要做得万无一失,别让他们知晓了咱们寨子的具体方位,行了,这件事请我应下来了,你挑几个弟兄下山去把那银子给老夫抬上来,至于那个肥羊,也一并带上来便是,咱们怎么都得好好招呼下客人才是。” 王玉奇点点头,缓缓退去。 等着王玉奇离开之后,老人这才缓缓离开此处,去到那李夏至小院门外,老人身子微偏不让院里的李夏至看着他,李夏至此刻才刚刚从叶如晦小院处回来,正趴在院里的石桌上发呆,老人看着李夏至眼角尽是笑意,这个妮子,倒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 ps:以后尽量每章都写长一点,各位的票票都给长亭好了。 (本章完) 正文 第309章 当女侠要有漂亮脸蛋 其实被掳上山的那个年轻人不是叶如晦还能是谁,进到寨子里之后先是被李夏至给安排了一间小院,就在李夏至所住的小院旁,李夏至没心没肺,有了一柄好剑之后便一改以前疲沓性子,整天拉着老人练什么杀虎剑,每日要是学到了一招半式之后便来到叶如晦这方小院,要他把长剑好好擦拭一遍之后才在他面前好好的把学来的招式好好演示一遍,期间还说不得要让叶如晦夸赞几句,叶如晦看着这蹩脚的剑法大多时候是神游天外,偶尔也会认认真真的看完那来来去去的两三招,不过不管认不认真,叶如晦总是要装作认真的样子,这让李夏至颇为满意,山上好是好,但的确是有些乏闷了,满山的粗鄙汉子,李夏至从小看到大,看了这十几年,要说不烦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碰上张新鲜面孔,李夏至自然不能放过,,不过这被掳上山的年轻人除了胆子有点小之外,别的还真不用说,真是算得上见识远大,据他自己讲的话他也是上过几天私塾的读书人,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若不是出了这档子未婚妻和永秀郡里一个富家公子跑了的事情他还真不至于一个人把祖传那柄古剑从床下找出来去找那富家公子拼命,不过走这山路的时候又恰巧给迷了路,又恰巧让李夏至而劫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夏至笑的合不拢嘴,而叶如晦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 李夏至收了剑,把剑扔给叶如晦,后者慌忙接住之后缓缓拿出布条擦拭,确定把长剑每一处地方都擦拭到了之后,叶如晦这才把长剑入鞘,整件事情都做得极其缓慢,李夏至松了松了胳膊,走到叶如晦身旁坐下,正好看见叶如晦把那柄长剑装进一方剑匣,剑匣的材质不好,比之最上等的紫檀木要差了十万八千倍,不过是榆木而已,这还是那些年山上劫了想在那山中行苟且之事的一对师兄妹的时候拿到的,这不看见李夏至有了一柄好剑,那魁梧老人才从山中宝库拿出来的,叶如晦虽然觉得材质实在有些低劣,不过想着可能那剑士估计宗门也不大,再加上现在这柄剑可是不属于他,因此也就很识趣的闭嘴不说话,只是负责每日把这方剑匣拿出来然后又放回去。 叶如晦把长剑放回鞘,然后眼神有些黯然,这被李夏至给瞧见了,一怔之后便以为他是想起了自己未婚妻跑了的事情,其实这个妮子在山里待了这十几年,连一个人都没杀过,那日下山也是第一次,这还是她软磨硬泡好几天求来的,因此这妮子说不上心思有多重,也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此刻觉得叶如晦心情不好,也就很乖巧的没有说话,只是指尖划着那方剑匣。 叶如晦转头看见了这妮子的举动,轻轻一笑,轻声道:“这剑匣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物事,现在又被你这样划,当心剑练好了之后,下山当女侠的时候拿出剑匣会使人笑话。” 李夏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过口中仍旧说道:“等我把爹的杀虎剑学会了之后我就叫爹给我换个剑匣,就要那种最好的,叶小子,叫紫什么木来着?” 叶如晦轻声提醒道:“紫檀木。” 李夏至脸上刚露出笑容,叶如晦又接着说道:“一个紫檀木剑匣现在大楚的行价已经卖到了三千两银子,你这女侠当得是不是代价大了些?” 李夏至吐了吐舌头,“几千两银子,去抢就好了,本女侠的女侠之路,怎么会被区区几千两银子就给难住了?” 叶如晦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李夏至,后者一脸理所当然。 叶如晦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一个女侠该做的事情。” 李夏至面露难色,这妮子也没有做过女侠,平日里缠着山上的叔伯们给讲,这些叔伯涨红了脸,哪里讲的出来,他们可不是什么大侠,他们是山匪啊。 好在现在有个叶如晦在这里,李夏至一拍大腿,怎么没想到呢,这个叶如晦在山下待了这么多年,怎么都知道什么事女侠,不如让他讲给她听就是。 不过刚生出这个想法的小妮子才转头看那个胆子贼小的叶如晦,便很愤怒的现这个呆子竟然在看向远处呆,小妮子怒极,一板拍在叶如晦脑袋上,打乱叶如晦的思绪。 叶如晦转过头,一脸的茫然,这刚刚是自己说完上句话,是这个小妮子没有说下一句话来着。 李夏至正色道:“叶小子,这女侠应该怎么做?” 叶如晦想了想,这才说道:“女侠嘛,第一肯定得有一身好武艺,不然如何锄强扶弱,然后便是应当有一颗侠义之心,你见过那个女侠是没有侠义之心,至于最后嘛……” “最后是什么?” 李夏至看着叶如晦,目光中尽是希冀。 叶如晦笑道:“最后就是这脸蛋了,要是不漂亮的话,怎么能够出名,你自己想一想,这一年江湖中不知道要出现多少女侠,为啥大伙儿记住的就只有那几个,难不成是以为那几个女侠做的善事,杀的坏人多些而已吗,这显然不是,那就肯定是看那位女侠长得漂亮些了,要是不漂亮,谁拿你当女侠,是不是这个道理,你自己想想?” 李夏至想了半天,才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因此忧虑的问道:“叶小子,那你看我脸蛋漂不漂亮,当不当得了女侠?” 叶如晦愕然,良久才看了看这小妮子尚外长开的脸蛋,轻声叹道:“还是有潜质。” 李夏至一怔,随即笑起来,看向叶如晦的眼神里也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寨子其实依山而建也有依山而建的好处,这样一来不仅省去不少精力之外,顺带着要是山中不幸被那山下的官府摸到这里,总归不会腹背受敌也就是了,这便是这些山匪从微末处悟出的经验了。 而此刻,老寨主便站在寨子里某处,看着那山中一颗树上的猿猴攀爬,面无表情。 老寨主也就是这李夏至的爹,当年给李夏至去名字的时候正是夏至时候,老人也就懒得再想名字,干脆就叫李夏至也就是了,估计李夏至要是知道自己的名字其实是这样来的,怎么都得被气死,不过摊上这么个爹,李夏至再怎么想也只有认了,不过老人的名字比之自己的女儿就要取的上心的多,他叫做李龙虎,名字霸道这手上的功夫更是霸道,一手摧山手早已经是炉火纯青,年轻的时候生撕虎豹那是常有的事情,当年官府派人剿匪,硬是被这个老人生生以一己之力给打退了,李龙虎这年纪上来之后这武艺非但没有退步,反倒是越的老而弥坚,还创出一手杀虎剑,在那吴州府里的通缉告示上,李龙虎的头颅恰恰也就是三千两赏银,不过这个悍匪毕竟是悍匪,这些年可没人敢来找他的麻烦,就连官府的剿匪行为,也大多避开这老人的寨子,这样一来,这老人的寨子这些年倒也算是过的很滋润,倒没有出现什么大的事情。 老人身后是一个健壮汉子,此刻正躬身道:“那小子此刻正在给小姐讲故事,并未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寨主,咱们是不是……” 汉子没有说完,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老人摇摇头,“这些年老夫对夏至的亏欠不少,那小子既然能够让夏至解闷也就是了,老夫探视过那小子体内,没半点气机,是个普通人无疑,夏至觉得腻了之后杀了就是,就算这小子是山下官府的谍子又如何,只要下不了山,仍旧是毫无作用,只是那柄剑让老夫都有些惊异,连老夫也是生平仅见啊。” 那汉子点点头,眼中寒意一闪而逝。 老人转过头看着汉子,忽然正色道:“玉奇,你说山下有人出价一万两让咱们绑一个人,这些天打听下来有什么消息?” 那叫王玉奇的汉子抬头说道:“打听清楚了,那肥羊说是他的仇家,还说若是寨主信不过的话,可以亲自抬着银子上山来,不过寨主,那肥羊说的话我怎么都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老人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不是皇帝老儿,不管是谁,咱们都绑,有钱谁不挣,不过一定要做得万无一失,别让他们知晓了咱们寨子的具体方位,行了,这件事请我应下来了,你挑几个弟兄下山去把那银子给老夫抬上来,至于那个肥羊,也一并带上来便是,咱们怎么都得好好招呼下客人才是。” 王玉奇点点头,缓缓退去。 等着王玉奇离开之后,老人这才缓缓离开此处,去到那李夏至小院门外,老人身子微偏不让院里的李夏至看着他,李夏至此刻才刚刚从叶如晦小院处回来,正趴在院里的石桌上呆,老人看着李夏至眼角尽是笑意,这个妮子,倒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 ps:以后尽量每章都写长一点,各位的票票都给长亭好了。 (本章完)... . 正文 第310章 官匪 老寨主才在那寨子里的空地上演练了一套杀虎剑,舞得虎虎生风,很能唬人,只不过自然剑不可能会是李夏至看中的那柄古剑,李夏至妮子自从抢了那柄古剑之后,这些日子便是除了她自己以外也就给这柄剑的原主人叶如晦给擦拭几次,其余人等,一律都碰不到,就算是他这个老爹,也不行。 收功之后,王玉奇正好领着一行三人来到这老寨主面前,老寨主接过一杯清茶,眯眼打量这三人,当中的那位文士打扮,身材消瘦,穿了一身冬衣,而护着这人上山的两人便是两个魁梧汉子,看块头比之山上的一众汉子也不吃亏,大冬天也只是穿了一身单衣,在寒风中也不畏寒。 老寨主微微打量了这两人片刻,是两个第二境的高手,在武道上怎么也算是入门了。 老寨主招了招手,王玉奇才把这两人眼睛所蒙的布条给取下,这便是山匪们为了寨子不被官府知晓确定方位而想出来的法子,一般在这黑白两道混过的人多多少少也都知道,因此那三人被取下布条之后也不惊讶,反倒是那中年文士一脸温和的笑道:“想必这位便是摧山手李龙虎李寨主,在下久违老寨主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今天这桩买卖能不能成都不枉此行啊。” 老寨主抱了抱拳,给足了这中年文士面子,实则心里也是忍不住的冷笑,这买卖成不成,只要银子上了山,怎么都不是你说了算的事情了。 王玉奇深知老寨主的脾性,因此很明智的把那院子一众山匪都给遣了出去,然后把视线投向了那两位壮汉,看气态这两个壮汉在武道上的修为只怕是比他也差不了多少去,因此也没有急着说话,山上的规矩多,不过始终信奉的还是强者为尊这一点,好在那中年文士只是看了一眼王玉奇便了解了此时的局面,微微招手,便让那两个壮汉行礼退出院子,王玉奇紧接着也退出院子。 此刻院子里便只剩下李龙虎和中年文士两人。 老寨主坐下来,并不急着说话。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老寨主还有疑惑?” 老寨主笑呵呵的说道:“不是老哥不信你,只是老哥怎么都想不透,有哪个人身价能值一万两银子的,莫非你要老夫绑的是那吴州城守,这可是桩泼天大祸,怎么都得小心些。” 那中年文士仍旧是一脸微笑,此刻看着这位通缉告示上的悍匪也没有半点畏惧,只是云淡风轻的问道:“若是这桩生意谈不拢,老寨主是否会立即出手要了我的小命?” 老寨主虽说是还在笑,可是却微微点了点头。 本来杀人这件事,对于这些山中悍匪来讲便是如同吃肉喝酒一样不值一提。 那中年文士得到准确答案之后也不恼,只是拿起石桌上的茶杯仔细端详片刻,轻声说道:“那人不是吴州人,老寨主绑了之后便可杀之,事成之后,在下再加三万两银子如何?” 老寨主笑意古怪,更是不说话,这一万两银子便值得寨子付出一半弟兄的性命,要是加到四万两,这可不就是要让整座寨子都赌进去? 中年文士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什放在桌上,便顿时让老寨主杀机暴涨,老寨主冷笑道:“能想出这个法子来毁我山寨,老夫也是觉得有些高明,不过你觉得外面那两个人能救下你的命,未免也太小觑我李龙虎了,难不成你们是忘了老夫的摧山手这称号的由来?” 那中年文士淡然一笑,对于这老寨主的杀机也是毫不在意,只是淡然道:“这个在下自然知道,当年官府剿匪,老寨主一人便打退了几百官兵,再加上老寨主年轻时候喜欢生撕虎豹,因此吴州黑白两道便给老寨主取了一个摧山手的称号,不过老寨主可一定要相信在下,在下此次上山可不是为了把小命交给老寨主的。” 老寨主面无表情,但是却收敛了杀意,冷笑道:“老夫倒要听听你如何巧舌如簧。” 那中年文士没急着说话,反倒是从怀中再摸出来几张面值不小的银票,这才说道:“老寨主我说他是我的仇人不假,可他也是整个永秀郡的仇人,要是让他安然无恙的离开了这个地方,上上下下只怕是不少人要欲哭无泪,不过有了老寨主,咱们可就要松口气了。” “那个人来自陵安。” 老寨主眉头皱的极深,眼神不善,“这可真是一桩好买卖。” 也不知道那中年文士听没听出来那老寨主的言下之意,反正是笑道:“如此大的罪责可不是让老寨主承担的,老寨主只管杀人,之后便可带着这四万两银子另行寻一处好地方占山为王,在下和身后的一众朋友自然会感激不尽,到时候把这寨子一把火烧了,便对外宣称老寨主已然伏法,总是不让老寨主再受叨扰便是,若是老寨主再信不过在下,在下实在便无人可说了,那位大人要来,郡府怎么都得准备一份礼物,不然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不得让那位大人痛心疾首?” 老寨主冷声道:“果然黑道上的人说这官场比咱们这当匪寇还要黑,今日老夫算是见识了,不过你真以为老夫这寨子是你这一郡捕快可以铲平的?” 那中年文士摇摇头,“驻守边境的边军主将才换了人,这些时日关于边军的整顿如火如荼,那位陵安闲居多年的侯爷摆明了要大展拳脚,若是知道这山里还有这么一股子悍匪,不得带人来除了,好检阅检阅这些时日整顿的效果,这些天北境在打仗,南境更是有南唐伐楚,唯独咱这东边可是毫无动静。” 老寨主眼神闪烁,目光飘忽不定。 中年文士话已至此,也不再多说,只是自顾自拿起那杯茶,笑了笑,沾了茶水在石桌上写字,老寨主视线投向石桌,也不发声,只是等着他写完之后,老寨主才去拿那几张银票子。 至于那中年文士之前放在石桌上的那件物什,不是其他东西,而的的确确是证明大楚官员官身的玉佩,这块玉佩呈方形,上面雕刻了一朵鲜艳至极的莲花,花瓣不多,也只有寥寥几瓣,也就是从五品的样子,可这从五品整个永秀郡可只有郡丞才比郡守正五品的矮半品,眼前这个中年文士的身份此刻岂不是呼之欲出了? 可老寨主的杀虎剑,真杀得掉那位陵安来的大人? (本章完) 正文 第311章 今年无茶,明年无匪 不管那人是不是永秀郡的郡丞,但言语之中已然说的很明白,若是老寨主不要这四万两真金白银,他丝毫不意外山下近日便会有一群带着制式军刀的边军士卒登山,说到底,大楚的官兵不管说哪家的如何如何精通行军布阵,可这一旦碰上了边军,不一样是被收拾的鼻青脸肿了?他李龙虎为什么能在那州府通缉告示上悬赏这么多年而仍旧逍遥法外,当真是大楚官府无力清剿?非也,不过是清剿这群山匪所得到的东西要远远大过请动边军出手的代价而已,而且退役万步来讲,这群山匪能够存在,必然就有用处,这些年生这么多无头案子,扔给山匪的还少了? 老寨主手里攥着三万两银票,心中稍定,这可是在大楚任何钱庄都取得出来的东西,因此他也不算担心到时候人财两空,至于那山寨里搁着的一万两现银就分给下面的人又如何,到时候买卖一完,带着几个亲信和女儿火速离开就是,至于其他人,是生是死和他有关系都不大,绿林好汉结拜时总喜欢说的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不过是说在台面上的话而已,真到了大难临头的一天,不过是你死好过我死而已,那些义薄云天的话,也就是骗骗才上道的小兄弟罢了。 老寨主早先打定主意是要把那中年文士扣押在山中,等出了结果之后才放他下山,不过既然他已然亮出身份,此刻再扣押,几乎也没多大意义,老寨主其实最担心的还是他身上的官身,寨子看似风光,但万一谈不拢,这寨子可旦夕就在倾覆之间啊,不过这位隐约是极大来头的中年文士却主动留下了,按照他的说法便是他要亲自看着那位大人命丧此处,不然不安心,老寨主也不好说些什么,现在的局面可不是由他说了算的了,这一切都掌握在这个中年文士的手上,给那中年文士安排了一间小院,老寨主暗地让几个手上把式不俗的兄弟盯着这几个人的一举一动,然后这才去安排下山事宜,那中年文士早把那位大人何时路过何处、有几名侍卫随行、境界如何都讲清楚,就等老寨主下山杀人便是。 而此时据下山之期仍旧还有十天。 那中年文士倒也安生,兴许是怕老寨主觉得他没有诚意,因此住下之后便老老实实在一方小院里不曾乱走,做多是偶尔会到离寨子不远的一处山间溪水处接些山泉煮茶,茶是山间野茶,这种野茶可比不上梧州的春尾,虽然都是野茶,可春尾是可以当作贡品的极品茶叶,而这山间野茶一口喝下倒是除了苦涩别无他味。中年文士的这幅姿态便让盯梢的几位山间悍匪觉得甚是无聊,只觉得这娘的文人就是磨叽。 那中年文士不知道这山中悍匪想法,只觉得这野茶还别有一番滋味,因此向那寨子中管事的讨要了不少,当作自然是塞了不少银子,那长着一副三角眼的山匪掂量了下手中钱袋子的重量,估摸着能下山喝几次花酒,也就言笑眼开,反正山里也没几个人喜欢这种寡淡玩意儿,索性把山中库存的茶叶几乎都给拿出来了,一称,好家伙,足足十斤。绕是这样这山匪还哈哈笑道:“若是你们住到明年开春,那满山野茶叶子可不就管够了?”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是想着明年开春或许是能山上采摘一番,那时候可就没有什么山匪这一说了。 提溜着这一袋子野茶叶回院里的途中,这中年文士转念一想,打算再去接些泉水,不过才走到这溪水旁,却偏偏看到有个年轻人弓着身子在那溪水中清洗一只野鸡,旁边还有个姑娘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中年文士盯着那一溪水的鸡毛,不发一语,倒是那年轻人清洗了半天之后这才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中年文士,于是年轻人微微一笑,对着那姑娘说了声好了,姑娘蹦起来,两个人便返身回寨子,期间那姑娘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到底是等不了那年轻人手中的美味,也忍着性子,催促那年轻人快些走,中年文士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那年轻人的背影,仿佛若有所思。 不过既然那溪水里才洗过野味,中年文士便没有了再煮茶的心思,紧了紧身上的冬衣,返回小院里。 …… …… 那叶如晦住的小院里很快便升起炊烟,李夏至望着那只快要烤熟的野鸡嘟囔,不过到底是嘟囔的什么,叶如晦也没有听的清楚。 等到那野鸡的颜色渐渐转为金黄,叶如晦便知道差不多了,这才转头看向李夏至问道:“刚刚那人好似不像是寨子里的人,难不成是你爹从山下请上来的账房先生,管账的?” 李夏至刮了叶如晦一眼,没好气说道:“你见过那家寨子请账房先生是从山下请上来的,再说了我爹要是要账房先生,就直接掳了,哪里用得着请,白费功夫。我听山里的叔伯们说,这是山下的大客人,是要让咱们去掳个什么人,是来谈买卖的。” 叶如晦一怔,随即笑道:“这不是和掳我一样嘛。” 李夏至狠狠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嘲讽道:“叶小子,你值几个钱,那人要掳的人可出了一万两银子的高价,你比得起?” 叶如晦一惊:“一万两?!” 李夏至很享受叶如晦的这幅表情,这些天和叶如晦闲聊时候她很悲哀的发现这个她以后的剑童居然什么都知道,随便她说什么,叶如晦总找得出来理由反驳她,除了不会武功这一点以外,李夏至是几乎全面败下阵来,不过她只要是每每恼羞成怒想要动手,这小子就以女侠不欺凌弱小为由让她不敢出手,这让李夏至这些天恨的牙痒痒,却又没有丝毫办法,现在见到叶如晦吃惊,李夏至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只不过叶如晦只不过片刻之后便回复过来,把手中的烤鸡丢给李夏至,转身去拿那剑匣出来擦拭,倒是一副好剑童的表现,李夏至吐了吐舌头,此刻手中有鸡,倒也没有急着说话,反倒是咬了一大口,满嘴油腻,眼角都是笑意,自从前些时日她吃过一次叶如晦烤的鸡之后,这些日子她便一直缠着叶如晦给她烤,到今天,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叶如晦反倒对此不闻不问,只是转头看向了那小院门前的那个中年文士。 (本章完) 正文 第312章 读书读到狗身上去了的读书人 那中年文士站在小院门口轻声笑道:“不请我进来坐坐?” 李夏至埋头吃鸡,充耳不闻,也或许是真的没有听见。 叶如晦停下手中擦剑的动作,站起身来,原本就修长的身子没有因为穿了一身冬衣便显得臃肿,不过此刻看见这个中年文士,叶如晦很识趣的没有说话,小院里有暗哨,这个他一直都知晓,再加上不知道这个中年文士的身份,要是贸然开口,性命堪忧。 他可察觉到,和自己不同,这个中年文士是当真一点修为都没有,要解决他,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并不难。 那中年文士孤身一人来到此处小院,自然不会因为叶如晦没有请他进来他便会驻足门前,相反,他便很自然的踏进小院之中,找了处地方坐下,也不去管那个正在大口朵颐的李夏至,自顾自说道:“看公子这个样子,不像是山上人。” 叶如晦转头看向李夏至,把剑匣往后靠了靠,轻声道:“是不是山上人谁有说的清楚,先生看我不是山上人,我看先生也不像山上人,不过既然都在山上,自然都是山上人。” 中年文士皱眉道:“倒是在下小觑这山上了,想不到这一处山匪寨子里还有公子这等人物,怪不得这官府多次围剿而不得。” 叶如晦摆摆手,“先生莫要如此说,先生是这山中客人,自然无性命之忧,不过在下只是这山中囚徒,若是先生如此抬高在下的话,说不得在下明日清晨便被这山中野狗咬去一截手臂去了,寒冬时节,这山中野狗最是不好找食,不过在下可不想做那行善之举。” 中年文士皱了皱眉头,仿佛略微思索,看向叶如晦,一时间没有说话,此次兴起入院,除去一时间隐约觉得这年轻人不简单之外,更多的便是为了那大局着想,若是这年轻人当真是深藏不露,这次谋划甚久的计划自然要平添几分风险,刚刚一番言语试探,只觉得这年轻人的确不简单,别的没看出来,可这年轻人至少是个读书人。 可一座山匪寨子,有个读书人岂不是很奇怪? 中年文士轻轻笑道:“公子是被寨中的好汉们掳回来的?那要是真是如此,在下和那李老寨主还有几分香火情,那由在下出面,让公子等几日和在下一同下山便是,想必李老寨主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只是不知道公子意下如何?” 叶如晦神色不变,只是眼中有一缕犹豫闪过,不过随即消失,不过仍旧是没有说话。 叶如晦没说话,不过却这让那一直低头吃鸡的李夏至慌了神,“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这可是本女侠的剑童,要是他走了,以后本女侠去哪儿找剑童去?” 这让中年文士这个多年混迹于官场的老人微微一笑,这些年他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到过,只是叶如晦这一个轻微举动便知道叶如晦心底的想法,中年文士这才终于把视线投向那个一直吃鸡的李夏至,关于李夏至,他早有过详细了解,李龙虎的女儿,毫无心机的一个普通姑娘,因此他也只当是叶如晦是对这李夏至有了几分情意,这才没有立即答应,不过这让他心中微定,这至少让他觉得叶如晦这个人不是那么的神秘了。 叶如晦指了指李夏至的嘴角,后者嘴角处一片油腻,李夏至瞪了叶如晦一眼,抬起袖管狠狠擦了擦,叶如晦无奈一笑,对着那中年文士叹道:“你也看到了。” 那中年文士看着李夏至,呵呵笑道:“倒是我疏忽了,哈哈,不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老咯老咯。” 李夏至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反倒是叶如晦,重新坐下之后,把那方剑匣拿过来放在膝上,仿佛打定主意不再和这中年文士继续交谈。 中年文士不急着离开,反正这到那约定的时日还有好几日,因此他也不慌,只是打定主意要好好的看看这年轻人到底有什么其他的过人之处。 叶如晦淡然处之。 其后好几天,这中年文士每日必到,不过都是挑了李夏至不在的时候,不过或许是这个年轻人怕说了什么心底的话会被山寨中的山匪给做掉,偶尔和这中年文士交谈也都只是说些不咸不淡的圣贤书上的道理,至于关于这山上,关于他自己,则是一律不提,相当的谨慎。 这一日清晨,中年文士又是如约而至,不过比其他时候,今日这中年文士手中多了一壶茶,叶如晦一如既往的坐在那石桌身后,也懒得起身相迎,只是点了点头就当作见礼了。 那中年文士自顾自的坐在叶如晦对面,从怀中拿出两个茶杯,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之后,才缓缓笑道:“这野茶极苦,若是不陪这山泉的话,真的是一点也不好喝,不过配上这山泉之后,我怎么都觉得别有一番风味,为此我特意去把这寨子里所有的茶叶都给买了下来,大约也就只有十斤,按照我这个牛饮法,只怕是撑不过这个年关,不过到了明年开春就好了,到时候这漫山遍野都是野茶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叶如晦喝了口茶,眉头微微皱起,“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先生这样的读书人还要出入这等地方,莫不是还有什么其他志向,要成为这打家劫舍的山匪不成?” 那中年文士拿着茶杯的手一颤,没有说话,只是一口饮尽杯中茶。 叶如晦今日难得多说了些话,“老师教我识字念书那阵便和我说过,作为读书人首先便得有根宁折不弯的脊梁骨,其次才是书生意气,不然这书便算是读在狗身上去了,不过现在想想,我早就把书读在狗身上去了,实在是惭愧的很。” 中年文士抬头看了一眼叶如晦,神情古井不波,淡然说道:“可是有人不仅要我的名还要我的命,我若不先要了他的命,还能怎么做?” (本章完) 正文 第313章 有路平稳 按照事先说好的时间,李龙虎会在今日清晨带着寨子里大部分青壮下山掳人,不过下山之前,老寨主特地让王玉奇去“请”那中年文士一同前往,中年文士没有丝毫推脱,站起身便和两个扈从一起出院,来到山寨里修建的那座不大不小的演武场,中年文士站在老寨主身旁,轻声说道:“约莫正午时间,那人便会在小龙溪一带出没,有一队捕快随行,只有三十人,为首的捕头是州府里的严仲孺,想必有几斤几两老寨主也知道,至于除了这明面上的之外,那人还有两位扈从,有第二境的实力。” 老寨主冷哼一声,“那严仲孺这老东西这些年想要老夫的人头想疯了,听说去年还曾上报州府要带人来剿灭老夫,老夫今日便要了他的头颅,省得他日思夜想而不得。” 中年文士轻声道:“死活不论。” 老寨主不说话,挥挥手,示意下山,这次下山掳人,由老寨主亲自出马,加之寨子里一众好手,足足有百余人,个个手里都有把式傍身,对付那区区三十人捕快,几乎毫无压力,只是比较棘手的便是严仲孺,这个一州总捕武艺不俗,有着第三境的实力,前些年李龙虎和他交过手,两人不分胜负,这一晃小十年过去了,李龙虎是老而弥坚,就不知道这位严捕头怎么样了,毕竟武道一途本来就如同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李龙虎能够安静待在山上钻研武艺,这个严仲孺贵为一州总捕头,平日里事请繁多,现在身上还剩下几斤几两,可就说不好了。下山途中,李龙虎心思全放在了那个中年文士身上,毕竟这次不管成事与否,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老寨主知道其中关键,由不得他不小心应对。 百多号山匪小心翼翼下山,按照那中年文士事先说定的路线,果然没在山中碰见哪怕一个巡山捕快,老寨主心中微定,与那中年文士对视一眼,后者眼神平淡,但是却缓缓点头。百多人不发一言的下山反倒是让武道修为不俗的李龙虎相隔好久便听到了溪水流淌的声音。 老寨主眼神不善,这小龙溪是山下人的叫法,可在山上,这可小溪可是直接被称为死人溪,不因为其他,因为太多尸体都是被山匪从此处扔下悬崖,山壁光滑,山间猿猴也不得过,因此从此处将尸体扔下,便是真正的连根毛都发现不了。 一行百多人来到预先勘察好的位置埋伏好,老寨主看向那中年文士,轻声询问道:“消息准确么?” 中年文士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淡的看了老寨主一眼,难不成我来这里是闹着玩的? 老寨主没得到回答,只好悻悻收回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那片山路。 …… …… 有十几个斥候在山间游走,走过大半个山间可就是不临近小龙溪一带,约莫半柱香之后,一无所获的斥候们缓缓下山,最终这十几个斥候下山之后,来到官道之上,这里正好有一支五百来人的士卒原地待命,有一名穿着明亮甲胄的将军站在队伍之前,腰间配刀。名叫孙威的都尉听着注定一无所获的斥候回报军情,不发一言。 他作为这永秀郡里掌握着两千郡兵的都尉,军职不高也只有七品。大楚军伍中,虽然州军也是属于大楚军方所属,但若是无战事之时,他这支军伍的统辖权虽在他身上,可仍旧要受那郡守节制,因此这州军一直被军伍戏称是有两个娘,不过这也让州军和两个娘都不怎么亲。 孙威此刻带着这五百人出郡仍旧也是持了郡守大人令鉴,此刻出行的目的也很简单,说是奉命去迎接那位大人,顺道保护这位大人的安全,可郡守大人在交授令鉴的时候,郡守大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还说了一个字,慢。与此同时,孙威府邸中还收到一箱金银。 第二日,郡守大人在府中设宴邀请孙威赴宴,没人知道这场宴会的内容是什么,不过孙威再返回府邸之后,府中便再多了一箱金银和一个郡守大人给的承诺,金银孙威可以不要,可这个承诺可让他的的确确动心了。 绕是孙威这等军伍莽夫再蠢也应该明白,郡里有人不想这位大人平安到达此地,因此不知道布了一个什么局,而他孙威能够做的,便是尽可能迟些到达那小龙溪,然后便是顺道上山,去摘下那个有着摧山手之称的悍匪李龙虎的脑袋,至于之后的事情,可就不是他能够操心的了。 永秀郡里多是富甲豪绅,关系脉络更是复杂不清,更有贾家这等出过一国皇后的庞然大物屹立在此,哪一点都不是他孙威这个出身军伍的七品都尉能够触碰的,因此应下这桩差事,孙威是八分主动两分被动,宰辅大人的新政能不能实施下去还两说,但若是他拒绝郡守大人的这番好意,只怕这都尉之位,明天易主也不无可能,反正这兵部对于州军军职调度勘察可没有这边军这么严苛,想要钻空子可是要简单的多。 州军可不似边军,可没有那么多战功可挣,就算拉到边境去,不说挣军功,没把小命搭上去就算不错了,看看前些日子的袁难,这个一州将军,被拉到边境去和南唐打,不是连命都丢了么,而且这还不算什么,人死了之后,脊梁骨可都被那群朝中大臣快要戳穿了,这个下场,可让不少州军统领都觉得有些惊惧,州军战力大多相当,若是哪一天把他们拉到边境,下场有何不同?孙威不想去边境打南唐士卒,也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都尉的位置上,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想如何升迁,可这州军挣军功这唯一的剿匪一条途径,又几乎是难如登天,因此向往上爬,没有点其他门路可不行。 不过眼前便有一条。 想到此处,孙威不禁拿拇指摩擦了下刀柄,眼神热的发烫。 抬头看了看天色,孙威笑了笑。 他来是为了杀人,可不是救人。 (本章完) 正文 第314章 求心安不得,只得安心 正午光景,小龙溪那片山路之上的景象恰好和那中年文士说的一样,有一队捕快簇拥着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缓缓而来,百余民山中悍匪聚精会神,静等老寨主下令,老寨主看了一眼王玉奇,后者也是微微点头,老寨主这才终于下令。 百余号悍匪终于现出身影,很快便和那队捕快短兵相接,因为山中悍匪人数占优,又是事先到了此地埋伏,而且目的单纯,因此也就没有其他什么想法,也不存在什么明暗问题,就是一场搏杀而已,山中悍匪武艺很明显要胜过那些吃着官粮的捕快们,不过因为那群捕快不是一般州郡捕快,而是那总捕头严仲孺耗费心力打造的一支精良官属,因此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便拿出一股不同于一般捕快的坚毅果敢,甚至还结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阵型,带头冲下山的一名悍匪挥舞着一把雪亮大刀,跳入那捕快阵型之中,原本是想建头功,不过尚未出刀,便被一名捕快一刀砍来,悍匪一刀格挡,显得不费什么功夫,悍匪心中冷笑,这些人吃官粮的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群酒囊饭袋。不过尚未等他反应过来,另外一柄长刀不偏不倚便砍在了他的肩头之上,一阵剧痛传来,悍匪心中惊骇,还好这不是什么要害部位,因此也就一步退后,想要躲过这柄长刀的下一次劈砍,却偏偏又被一刀刺中胸膛,悍匪吃痛,正准备低头去看,却莫名发现眼前世界竟然天昏地转,最后竟然自己看到了自己的无头尸身。 严仲孺见这股山匪人数众多,在安排了自己的几位亲信护住那位读书人之后,便亲自出手,他身手不凡,一番在战场游走之后,便要去五六条人命。反倒是其他两人穿着不同于捕快的中年男人见着如此局面,竟然无动于衷,并不出手。 李龙虎提了一柄铁剑,跃下山头,直指那严仲孺,两人年轻时候便是对头,当年李龙虎还没有这摧山手的称号,而严仲孺也不是这一州总捕,两人因为一件小案子碰面,严仲孺为了逮到李龙虎,追了不知道多少里,还曾差点一刀要了李龙虎性命。此刻仇人相见便是分外脸红,严仲孺立即弃了悍匪迎上李龙虎。 百余个山中悍匪在一波接触这二十个捕快之后损失了不少,足足十八人,而那捕快也只剩下五六人,面对着尚且剩下的几十号山匪,注定没有胜算,那读书人只是安静的看向自己的两位扈从,那两个中年男人点头,这才终于打算出手,去迎上那几十号山匪,山匪这边,除去老寨主出手迎上那严仲孺之外,另外有几名山中好手也一直不曾出手,现在见到那两个中年男人出手,这才走出林中,这样一来,还在幕后的便除去王玉奇之外,就是那中年文士和那两位扈从了。 王玉奇看着前方乱象,默不作声,只是眼神冰冷。王玉奇看着山匪一个个倒下,眼中倒也没有情绪,反而是还有种隐隐的快意,他四岁那年一家老小被山匪掳山上,父亲当时便被一刀捅穿了肚子,而母亲则是被山匪糟蹋致死,李龙虎看着他根骨不俗,起了惜才之心,又考虑到他不过才四岁,应当是什么都记不住,这才留了他一命,不过谁能想到的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非但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遗忘小时候发生的惨事,反倒是记忆越发深刻,并且无时无刻没想着报仇,这次中年文士想要杀掉那位陵安来的大人不假,但更多的也想借机除掉这群山匪,毕竟想要把黑锅给这群山匪背,至少也要死人才行,王玉奇最先和这中年文士打交道,顺带着剿灭山匪的想法也是王玉奇首先提出来的。不过王玉奇可不知道这要杀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只当是州府里的大人而已,因此看这局面差不多之后,王玉奇便开口说道:“那我先上山?” 那中年文士自然知道不远处正有一队甲士等着来收尸,因此也不慌,在没有看见那名读书人亲眼倒下之后,他是怎么都不会离开的。 王玉奇能够想出借中年文士的手来除掉这一众山匪的计划自然不是什么蠢人,此刻想着山中还有不少山匪,更有李夏至在寨中,王玉奇便眼神热切,丝毫不想再在这里耽误工夫。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什么,那中年读书人的两个扈从去迎上山中高手之后,便无人保护他的安全,一名山匪偷溜着来到这读书人身后,兴许是因为身边弟兄死伤太多,这让他忘记了掳人的想法,看着这读书人只觉得怒火冲天,一刀便将这读书人头颅给砍下来了,这一幕正好被中年文士亲眼所见,这让他一怔,虽然一切都是自己布局好的事情,但看似这么容易便成功了,他也有些不安,不过不安归不安,眼前这件事毕竟是事实,因此中年文士便轻轻招招手。 一支信号箭冲破云霄。 中年文士轻声道:“你去送严捕头一程。” 他身后有人走出,正是那两个扈从之一,那人缓缓前行,缓缓靠近那正在打斗的两人,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动静的这两个中年汉子可不是李龙虎想的那么简单的第二境,而是货真价实的第三境高手。 派出一人之后,中年文士转头看向王玉奇,轻声笑道:“怎么,迫不及待要上山去要拿那妮子泄火了,不过我可提醒你,等不了多久,马上就会有人上山,你当真要回去,不怕死?” 王玉奇狞笑道:“早就该死了,现在死也一样,不过我要是不死,你怎么能够安心?” 中年文士很是欣赏这年轻人看问题看得这么透彻,要是在官场上看到个如此聪慧的年轻人,他不在意花时间去打磨,可只是个山匪,又知道如此机密,怎么能留? 不过他想了想,又想起了山上另外一个年轻人,因此一怔,按照他的性子,是一点纰漏都不能出,因此他还是说道:“也罢,我随你上山,正好也去看看那年轻人,不然以后真还就不能安心。” 王玉奇冷笑道:“不是看,是杀那个年轻人。” 中年文士没有回答,反而是自顾自说道:“人生在世不就是求一个心安而已,不过到了我这般境地,心安求不了,只有求安心了。” (本章完) 正文 第315章 呵呵,好一个正经女侠 山中大部分山匪已然跟着李龙虎下山,山中此刻也就没有什么人了,除去几个老弱病残以外的山匪之外,也就只有十几号健壮汉子在山寨各处巡视,算是一种聊胜于无求心安的举动。李龙虎清晨下山,正午时分才开始真正的拉开帷幕,山上自然一点消息都还没得到,此刻李夏至才刚刚和叶如晦一起吃了午饭,百般聊赖的在叶如晦身前演练了一遍那本身便是破绽不少的杀虎剑,李夏至学这套剑法的时日不长,便掌握了全部招式,这让李龙虎兴奋不已,一直称赞李夏至是天生的剑胚子,这让叶如晦听得尴尬不已,这样一套剑法,要想学会,他花半个时辰便能掌握,都尚且不敢说自己是剑胚子,反倒是花了这么些时日才学的七七八八的李夏至在那李龙虎嘴里就是剑胚子了? 又在叶如晦面前舞完一次这套剑法的李夏至长呼了一口浊气,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手腕一抖,把剑丢给叶如晦,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姿态看着还真不像山匪。 叶如晦不发一言,只是接过古剑之后,照例把剑身擦拭一遍,然后放入剑匣,之后便把那剑匣放在石桌上,脸色淡然。 李夏至忽然苦恼问道:“叶小子,你说爹这趟下山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身在山上,李夏至的确要比其他许多人都少了几分心底深沉的心思,可她毕竟不痴不傻,一万两的买卖,可比不得小打小闹,报酬高了,自然风险相对而言只会更高。 叶如晦摇摇头,安慰道:“你爹这么厉害,怎么会遇到危险,你呀,把心放在肚子里去,不碍事的。” 李夏至皱了皱眉,担忧道:“不是呀,爹昨天晚上特意来找过我,给我塞了一张银票,说是他要是申时还没有回来,让我自己藏到山里去,我这想了一上午,平日里爹爹下山都不会这样的,为什么今天要说这些话,肯定是爹爹觉得山下那买卖不一定能够做完,怎么办,叶小子,咱们下山去看看?” 叶如晦摇摇头,这副举动,在李夏至眼里自然便是认为叶如晦怕了,这家伙胆子小,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平日里被她使唤的时候他什么时候敢说个不字,不过现在要他下山想必他也知道这不是把自己推向火堆里嘛,因此叶如晦的摇头拒绝也不出李夏至预料之外,可爹爹的安危她是很担心啊。这可不是别的什么人,是她的亲爹啊,李夏至娘亲早年便去世了,从小便是李龙虎一手养大的,李夏至自然和李龙虎的感情比普通父女还要深些,想到这里,李夏至忽地眼眶就湿了,带着哭腔摇着叶如晦的胳膊,“叶小子,咱们就下去看看,就远远的看看嘛。” 叶如晦看了一眼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妮子,思绪散乱,他自然是知道李龙虎这次下山定然是绝无存活的可能,那个中年文士既然敢布局杀那位陵安来的官员,自然便不会让这些山匪活下去,毕竟要想这些事情永不见天日的话,只有不留下证据才行,那这帮山匪怎么会有机会活命。至于等那李龙虎死了之后,只怕是在这座寨子也要被付之一炬,这山匪一个也逃不掉,哪怕是这个从未杀过人,一心想要做女侠的李夏至。 叶如晦收回思绪,解释道:“山下已经打起来了,要是咱们现在下山去的话,指不定就让你爹爹分心了,那只怕是还成了累赘,所以咱们还是就在这里等消息好了,再说了,你爹爹武艺高强,还有第三境的实力,自然是不会有事的。” 李夏至关心则乱,没有留意出叶如晦口中所说的他爹爹的境界,要是放在平常,这可就耐人寻味了,一个小胆子这么小的读书人怎么会知道李龙虎的境界,不过已经彻底慌了神的李夏至此刻满脑子里都是想的李龙虎的安危,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只是痴痴问道:“真的么?” 叶如晦很是违心的点了几下头,兴许是怕被那妮子看出什么破绽,叶如晦主动开口转移话题,“我听说你爹不是有个什么摧山手的绰号,是不是说你爹能够一手摧断山峰,那感情好,以后修路让你爹去就行了,到时候肯定比当山匪来钱来得快些,也好给你挣银子买紫檀剑匣嘛。” 李夏至被叶如晦这一番话都逗乐,噗嗤一笑之后这才瞪了叶如晦一眼,“才不是什么摧山手就能摧断山峰呢,山上的刘伯伯还叫鬼阎王呢,怎么没见他养几只小鬼,再说你要是让我爹去修路,我爹不哭死,好不容易上山当匪,为得便是无拘无束,再去受旁人驱使,不是吃饱了撑的,还有啊,我早说了,我不买紫檀剑匣,抢就是了,叶小子你别给我说什么女侠不抢东西这一套,我抢了剑匣才做女侠不行吗?” 叶如晦微微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这妮子有这么多歪道理,也不曾反驳,他说这番话本来就是为转移这妮子的注意力,达到目的了之后,他自然不会再绕回去。 李夏至看了一眼那剑匣,轻声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就拿这个凑合着用,那紫檀剑匣也太贵了。” 叶如晦淡然道:“其实女侠行走江湖嘛,用什么剑匣不重要,甚至武艺和人品也不重要,重要的就只有她的那张脸蛋啊,你要是以后长的漂亮,还怕没人给你送剑匣来?” 李夏至一脸嫌弃道:“到时候你这个剑童就替我把这些东西都给砸了,咱们可是正经女侠,不收这些东西的。” 叶如晦笑着纠正道:“不是咱们,是你。” 李夏至笑着点头,“对对对,咱可是正经女侠。” 叶如晦流露出一股发自心底的笑意,看向李夏至,不过片刻之后,叶如晦便渐渐收敛了笑意,因为那小院门口有个人冷笑道:“正经女侠,一个山匪头子的女儿还想学别人当女侠,真是笑死人。” 说笑便笑,小院门口有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本章完) 正文 第316章 读书人用剑杀人 李夏至寻声望去,只看见此刻应该正和她爹一起在山下的王玉奇在小院门口捂着肚子发笑,要搁在平常,李夏至肯定便已经发火,不过此刻她却感觉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李夏至顾不得这个去纠结王玉奇发笑这件事,当即开口问道:“王玉奇,你怎么回来了,我爹呢?” 王玉奇收敛笑意,直起身来,将手中拎着的那颗头颅丢进院子里,冷笑道:“来看看,这便是你爹。” 李夏至眼睁睁看着那颗圆滚滚的脑袋滚到脚下,在小院里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当即便宛如得了失心疯一般失了神,嘴里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叶如晦看着那颗到死都死不瞑目的李龙虎头颅,不发一言,他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山匪并无什么好感,就算他今日不死侥幸回到山上,叶如晦也不会留下他的性命,只不过那叶如晦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杀李龙虎的不是他预料之内的中年文士,而是他从小栽培的王玉奇,对此叶如晦也只是摇头,轻叹道:“为什么?” 王玉奇一步一步踏进小院,不过脸上只是冷笑,并不回答,似乎是不屑和这个胆小鬼说话。 一直念叨着不可能的李夏至在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之后,盯着王玉奇咬牙切齿的问道:“为什么!” 王玉奇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山上唯一的女子狞笑道:“你问老子是为什么,老子也想知道是为什么,老子本来有一个不错的家世,就是这老东西让老子做了匪,做了匪也就算了,还当着老子的面杀了我爹,玷污了我娘,假心假意把老子养大,让老子给他卖命,你现在来问老子为什么,你就算再傻,怎么都该知道血债血偿,老子不为什么,就是报仇,就是要让整座寨子都给老子爹娘陪葬。” 李夏至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那颗头颅,缓缓跪下,将其抱在怀里,也不顾血水染透了她胸前的衣襟,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流出,李龙虎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这些年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得也不少,关于王玉奇的身世他也没有给自己这个女儿提起过,只是在李夏至眼中,这个魁梧老人却实在是个好父亲啊,小的时候不论有什么要求,这个老人都会竭力去满足,等到大了一些之后,李夏至自告奋勇要下山和山上的叔伯们一起做买卖时候也总被这老人训斥,只是等后来李夏至无意翻到一本话本之后,才立志要当一名女侠,原本以为李龙虎也要训斥一番,却没想到那老人却是一反常态,反倒是笑呵呵的答应下来,说是要把自创的杀虎剑教给李夏至就真的花去几天晚上的功夫,老人当真画了一本剑谱出来,而且无意听说李夏至要一方紫檀剑匣的时候,李龙虎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这件事牢牢记在了心间而已,是所以答应这桩买卖,除去不得不答应之外,李龙虎又未尝没有想过为此造成身死假象,为自己女儿摆脱山匪的身份,毕竟一个女侠要是山匪出身,怎么都说不过去。 跪倒在地的李夏至无言泪流,悲痛至此,无以言表。 不过这幅景象在王玉奇眼中便是越发的快意,当年他一个四岁的孩子,在父母双亡之后非要装作一副木然的样子,不然自怕是也难逃一死,在那李龙虎决定不杀他之后,更是越发拼命练刀,李龙虎安排的每一件差事都尽心竭力的去做,为得便是让这老东西放松警惕,让他得以苟活,然后报仇,不过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整整二十年了,他终于可以亲手割下李龙虎的头颅来祭奠亡去多年的父母了。 山上谁苦,最苦除了他王玉奇之外还能有谁? 再度前行的王玉奇此刻缓缓抽出了腰间长刀,眼神冰寒,漠然道:“那老东西总喜欢讲道理,不过老子觉得一个道理都没有道理,不过有些没道理的话老子还是记住了,其中有一句便是斩草除根。对了,你放心,今日你不仅要死,还有这个小白脸也要死,甚至来说老子都要死,不过又怎么样,老子有你们这些人陪葬,怎么都不亏,不过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了,老子怎么都要让你尝尝被玷污的感觉,看看那是一种怎样的生不如死。” 叶如晦皱眉道:“非要赶尽杀绝?” 王玉奇雪亮刀锋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自始至终都看不起这个小白脸,因此也是吐出了废物两个字,并不把叶如晦放在心上。 李夏至忽然站起身来,推了一把叶如晦,就要去拿那方剑匣,“叶小子,你快走,我拖住他。” 被推了一把的叶如晦却纹丝不动,握住李夏至想要去拿剑匣的手腕,轻轻摇头。 李夏至只是一刹那的失神,觉得这个胆小鬼终于不胆小一次,不过随即又狠狠骂道:“笨蛋,这不是逞强的时候!” 可叶如晦仍旧是死死握住李夏至的手腕,这让李夏至彻底失去的拼命的想法,她那三脚猫功夫,本来就不是这个王玉奇的对手,刚才只是单纯的不想死,此刻回过神来,李夏至大抵也是知道今日难逃一死,很快眼神便暗淡下去,面如死灰。 看到这两个人到死还这么执迷不悟,王玉奇冷笑道:“今日老子就做回好人,让你们这对亡命鸳鸯一起去死。” 叶如晦松开李夏至的手腕,看着王玉奇笑道:“我今日说了两句话你都没理过我,加上那日你把刀抵在我的脖子上,如此一算,你那颗脑袋,正好还债。” 王玉奇笑意瘆人,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只当这小子死前疯语。 叶如晦不说话,只是缓缓把手搭在那方剑匣上,剑匣便有剑鸣声起,再缓缓推开剑匣,里面的那柄古剑的颤鸣声便响彻小院。 一股剑气渐生。 叶如晦缓缓笑道:“你真当我是个读书人?” 王玉奇笑意消失,脸上有些惊骇之色。 叶如晦复而摇摇头,“不过我还真是个读书人。” 不明白为什么叶如晦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的王玉奇更来不及去想,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出鞘声。 “锵!” 然后王玉奇便见到一副惊骇的景象,石桌上摆放的剑匣之中射出一柄长剑,直取他人头。 王玉奇一怔,这不是说书人嘴里的剑仙手段,怎么这个小白脸也会? 下一刻,王玉奇眼睁睁看着长剑穿透自己头颅,片刻便失去了生机的王玉奇缓缓倒下,而他到死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李夏至瞬间失神,这还是他认识的叶小子? 叶如晦缓缓摇头,几步走过去在尸体上拔出长剑,拿出布条擦拭,不过还是苦笑,这没到第五境,想要御剑杀人可真是难,若不是王玉奇境界太低,这一剑可便如同花拳绣腿一般,轻易便可躲过。 而刚走到小院门口的中年文士正好看到这样一副场景,王玉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李夏至抱着李龙虎头颅发呆,而那个年轻人居然在擦剑?! 中年文士眉头皱起,什么情况? (本章完) 正文 第317章 读书人可不杀官 中年文士原本以为,这个年轻人就算是见识远超常人心智不凡总归也只是个和他一样的文弱书生而已,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啊。 不过随即转念一想,还是得死啊。 叶如晦转过头来,正好见到小院门口站着的一行三人,中年文士面色温和,后面那两位扈从可就是一脸谨慎了,中年文士的淡然来自于长年在官场摸爬滚打而养出的性子,至于后面那两位可就没这么好的性子了。 叶如晦皱眉道:“先生上山是为了杀人?” 中年文士笑着点点头,“本来说好的是把山上这几个残留的山匪给留给那孙威处理,不过临上山的时候又改了想法,这人要是年龄一上来了之后,可是做事就要小心许多啊,不过这也算我失策,原本想着此事王玉奇出了不少死力,最后李龙虎那女儿就交给他处理就是,可没想到这小子当真是个废物,还是死在了你的手里,不过为了这样一个小妮子,你要搭上一条命岂不是可惜了?” 抱着李龙虎的李夏至诧异抬头。 叶如晦淡然一笑,反问道:“先生密谋此事是想杀掉那位陵安来的大人,如此行径,可是够砍头的,先生就不怕?” 中年文士面无表情,“自然是怕,山上所有人都逃了我都可以不甚在意,无非是一方池塘里的几尾杂鱼而已,不过要是你没有亲眼倒在我身前,我真的才是食不知味,寝不遑安。” 叶如晦收敛笑意,问了一个问题,“山下可还有人要上山?” 中年文士默不作声,显然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叶如晦自嘲一笑,“先生还真是谨慎的紧呀,对一个将死之人仍旧还有保留。” ”将死未死,更可怖。“ 说完这句话,中年文士不打算再废话,一招手,身后两人走进小院,看来是要来解决叶如晦了。 李夏至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一下又来了两个人,脸色微变,也不祈祷叶如晦能够大获全胜,只希望他能够有脱身的机会,哪怕是撇下她也是可行的。 叶如晦扔下手中布条,自顾自的说道:“飞剑耍帅这件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杀人还是得把剑握在手中才安心,不然不得把对面给吓死了?” 两个境界修为在第三境的汉子皆从身后抽出一柄雪亮的长刀,也没有讲什么江湖道义的打算,两人一前一后抽刀想着叶如晦劈砍下来,叶如晦身子一侧,避过那锋利至极的刀锋,手中古剑上撩,逼退那壮汉两步,古剑回撩,直刺前面那个壮汉胸膛,两个不过是第三境的壮汉显然不是叶如晦这铁了心要杀人的第四境高手的对手,仅仅一个回合,便前面那壮汉的胸膛便被刺透了一个窟窿,不见叶如晦如何动作,身形便来到后面那个壮汉之前,长剑在那壮汉喉咙轻轻掠过,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痕,两人一前一后轰然倒下。 实则这也就是几个人的境界不够,才没有什么大的阵仗,要是像叶长亭这样的绝世大宗师,一招一式间不得把这个小院拆了不可。 中年文士见到这幅场景,也仅仅是皱了皱眉头,转头看了一眼叶如晦。 山下有甲士五百,这年轻人也能一一杀尽不成? 叶如晦收剑之后见到并未惊慌的中年文士,这才笑问道:“先生难不成不担忧生死?” 中年文士淡然开口,“杀了我你也逃不脱,不杀我你也逃不脱。” 叶如晦打趣道:“那先生不是把自己陷入了一个必死的境地?” 中年文士摇头,“此次上山,身死自然也在考虑范围之内,只是相比之下,若是那件大事没能够完成,比死更可怕,山上之人,李龙虎也好,王玉奇也好,前者外强中干,一番威逼利诱便能够驱使,后者心思极重,可所求更为单一,只要能够拉着整座寨子陪葬,他连死都不怕,因此才会出死力,不过若不是他,我这技术实施起来应该还不是那么容易,可山上之人,我只看不透你,山匪窝里出现一个读书人,本来就是很不平常的一件事,不过现在想来,还是小看了你,不过你为何看透我的计划仍旧是无动于衷,任由那人身死,难不成你不是来救那人的?” 叶如晦低头沉默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先生此举是在拖延时间。” 中年文士一愣,复而哈哈大笑,“你真是聪明,不过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反而是听完我的这一番废话,难不成是真想和我一起下黄泉不成?” 叶如晦淡淡一笑,“我总是觉得听人把话讲完是对他最大的尊重,最开始王玉奇老是不听我讲话,那我便只有杀了他,不过倒是先生,真的以为杀了那人?” 中年文士怒而抬头,面色惊骇,忽然想起了那山匪一刀砍掉那人头颅的场景。 叶如晦淡然笑道:“我上山之前曾在永秀郡驿站小住了些时日,或许那里的人是觉得我有什么官家身份,因此待我还算不错,不过我在那住了这么些时日,也不是白住的,期间我写了两封信,第一封是给那位陵安的大人写的,里面没说什么,也只是让那位大人走官道而已,而至于我写的第二封信,很快你便知道了,先生放心,我可是读书人,不杀官。” 中年文士跌坐在地上,死死盯着叶如晦,“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如晦想了想,给了个啼笑皆非的答案,“读书人啊。” 这个答案让中年文士目呲欲裂,几个月的谋划便被这样一个居然自称是读书人的年轻人给搅黄了,这让他如何不惊不惧。特别是这个读书人居然还在逗他。 叶如晦不再理会这个官职八成不小的中年文士,走到李夏至身前,轻声问道:“让你爹入土为安?” 李夏至木然点头。 叶如晦见到李夏至这个样子,只是轻轻摇摇头,牵起她的手,默然前行。 (本章完) 正文 第318章 没道理的滚字 原本叶如晦是要陪李夏至去埋葬李龙虎的那颗脑袋的,不过临出寨子的时候李夏至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因此叶如晦也就不在坚持,不去打扰李夏至。 叶如晦抱着剑匣,独自一个人坐在山寨门口。 那中年文士尾随而至,坐在叶如晦身旁,叶如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中年文士苦笑道:“既然输了,怎么都得看看是怎么输的,不然死都死不安心。” 叶如晦一笑置之。 山下战况已经接近尾声,百余号和二十来个捕快的血拼终究还是山匪占了优势,再杀完这些捕快之后,这些山匪方才看到那具李龙虎的无头尸身,来不及悲伤和疑惑,一队持强弩的甲士摸上山来,对着幸存了二十来个山匪就是一阵乱射,本就是精疲力竭的山匪们毫无抵抗之力,很快便全部倒下,整个过程发生的很快,山匪们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更妄论去想为什么了。 披甲配刀的孙威面无表情,看着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没有丝毫波动,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帛,丢给军中的几个斥候,沉声道:“带人去看看山上情况。” 斥候领命而去,而孙威则是就近扎营小憩片刻。 身后的甲士个个眼神火热,上山之前只听说是要上山剿匪,可这山中的那座寨子可不是什么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而是真正的山匪,论战力,一个可抵三个州军,就算孙威带了五百人,可这深山老林中可不像平日里那些演练一般,山匪熟悉地形,又有武艺在身,谁胜谁负实在不好说,甚至还有士卒私下打赌觉得这次多半又是无功而返,多半是上面要来人,让他们走个过场罢了,当时孙威在官道上休息整整半日光景的时候便印证了他们的猜想。可谁又想得到,这不慌不忙的起身来到小龙溪,却看到这样一副光景,平日里嚣张至极的山匪一个个都躺在地上,剩下的些也是人人带伤,直接便被几支弩箭解决了,不过这些捕快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些山匪此刻劫的是官老爷不成? 不过顾不得他们多加思索,便又看到孙威从怀中摸出了一份图,我的亲娘哎,这可是通往那处山寨的地图,平日里为啥剿匪不利,除了战力不敌山匪之外,便是因为山匪的寨子所藏之地太过于隐晦,每次花了大力气下定决心要剿匪的时候,这群山匪就躲回了老窝,山寨所建之地太过于偏僻,谁也找不到,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只好收兵,现在孙都尉可是有图的人,这不就是说这一次能够攻进山寨去,要是真是如此的话,这份功劳这就不小了,说不得一个人至少都要发几两银子赏银。 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眼红? 孙威坐在一块青石上一言不发,接过副将递过来的清水,仰起头喝了几口,把水囊丢给副将,继续沉默,副将是一位年过不惑的老将,多年军伍摸爬滚打,早已经把那些热血上头的想法都扔出了脑袋,满脑子只剩下怎么保命和怎么升迁这件事,刚上山的时候这副将便心中有些担忧,这又看到孙威这个样子像似要上山要去剿匪,可天知道他们这次出郡里可不是为了剿匪来的,副将犹豫片刻,问道:“大人,咱们可是出来保护那位大人的,这上山剿匪,可说不过去,等回了郡里,还不得被郡守大人指着脸骂?” 孙威冷笑,指了指那山地上躺着的无头尸体,“这位大人就在这里,你怎么保护,把他的尸体抬回去?” 副将脸色煞白,感觉双腿发抖,颤问道:“大人,那就是那位大人,死了?” 孙威不去理会这个蠢货的话,只是自顾自说道:“你看那位,州府总捕严仲孺也死了,这幅场景很明显便是山匪下山劫人的时候不小心碰见了咱们大人嘛,山匪人数占多,结果自然是咱们的严捕头不敌了,咱们大人被那些山匪给杀了,我能怎么办,只能上山剿匪啊,难不成让这群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副将脸色发白,这一切来的太过突兀,孙威有山寨的地图便算了,可他为何能够准确无误的找到小龙溪,知道这里有山匪,那既然知道的话,又为什么在那官道上逗留这么长的时间,这么想来,这其中肯定有猫腻,不过这孙威真的是胆大到毫不掩饰啊,不过副将转念一想,可这似乎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是孙威和这件事有着很直接的关系。 派出去的斥候回到营地,来到孙威面前禀报道:“禀报大人,山寨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那山寨门口有两个人并肩而坐,一个中年文士,一个持一方剑匣的年轻人。” 孙威皱了皱眉,倒也直接,吩咐他们将那大人的尸身收好,马上便带着甲士上山。 而一直端坐在寨门口的叶如晦没着急去起身去找李夏至,只是和那中年文士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两人最后的胜负手便是这上山的到底是谁,因此中年文士很放的开,也丝毫没有藏着掖着。 日头渐渐西斜,山下终于传来声响,中年文士淡然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队甲士,为首一人居然是那孙威,中年文士一怔,看向叶如晦,叶如晦微微皱了皱眉,手放在了剑匣上。 这是什么情况,百密一疏?! 带兵上山的孙威一眼便瞧见那中年文士,只是神情不变,又把眼神挪到了叶如晦身上,叶如晦苦笑,只好站起身来,推开剑匣,剑匣内剑气气冲斗牛,让叶如晦衣缺翻飞,孙威看了一眼中年文士,见其没有反应,便自顾自的扬起手,身后自然便有人举起强弩。 叶如晦苦笑,自己写的那封信是假的不成? 面对这五百甲士,自己可真没有把握逃出升天,何况这寨子里还有个李夏至,带着她,就更难了。 山下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响,有一道极其粗壮的声响更是穿透山野。 叶如晦微微一怔,便看到有个披甲将军提了一杆铁矛在亲卫的护拥下来到寨子之前,正好面对着孙威,那身材雄壮的提矛将军瞥了一眼孙威,冷笑道:“带着你的人,滚蛋。” 孙威虽说官职不大,可好歹也是这掌管着永秀郡两千州军的人物,可此刻便一名不知身份的家伙便要他滚蛋,心中自然不是滋味,不过孙威倒也没急着发怒,正欲开口,便听到这家伙冷笑道:“老子奉军令来让你滚蛋,你要是不滚,老子就打到你滚。” 孙威暴怒,按耐不住正要抽刀,便看到有一队甲士上山,人数虽然不多,可这气态不是一般州军有的,这一看不要紧,孙威很快便悲哀的发现,这些人穿的是边军的甲胄。 这他娘的一群人是边军?! (本章完) 正文 第319章 传说中的叶师叔?! 叶长亭忽然改了主意,去陵安之前,忽然独自回了一趟青城山,思尘和柳青原本和叶长亭正乘船往陵安而去,可这位白衣剑仙独自看了两眼江面之后,忽然心意一动,丢下一句,回青城山一趟。然后便气机牵引思尘背后的古剑陌上草出鞘,自己独自踩在这柄古剑上,御剑而去。 叶长亭不知道是不想太过于瞩目还是什么,反正几乎从未御过剑,这位第六境的宗师人物这次可能是觉得有些急,因此破例在世人面前御了一次剑。 千里河山,叶长亭一人一剑尽显剑仙姿态。 御剑穿过无数山河的叶长亭总算来到青城山上,正好落到问剑坪上,彼时问剑坪上还有无数剑阁子弟正在习剑,看到这一人一剑从天而降,自然引来无数侧目,除了这一人一剑实在太过于惹眼之外,还因为来人的方式实在让人震惊,这等说书人口中的御剑神通怎么世间还真有?叶长亭一身白衣,不过而立之年,姿态自然是世间无双,再加上容颜不俗,一身出尘气息尽显无疑,让好些才入山学剑的年轻女子剑士都心神摇曳,她们没有见过叶长亭,只当着是山中某位气态不凡的师兄,至于为什么不认为是师叔一辈之类的,那便是叶长亭的容貌实在太过于年轻,怎么看着都不像啊。 不过这好在问剑坪之上不尽都是才入山的弟子,还有些是入山也有了一段时间,更有甚者是见过这位白衣人的,所以当这部分弟子看清楚叶长亭容貌之后,当即便惊呼道:“叶师叔?!” 这一句话很快便引起轩然大波,青城山上的授剑师叔不少,加上闭关的,以及负责其他事物的师叔伯们,怎么都不会少于百余人,因此弟子们分辨门中长辈身份,多半是看对方穿着的剑衫来区分,更妄论说是能够知道这些师叔的姓名了,可叶姓的师叔山中的确便确实有些骇然了,因为整座山上都知道,也只有那位叶师叔喜欢穿一身白衣,喜欢独来独往。 很快山间便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讨论声。 “叶师叔,哪一个叶师叔?” “笨啊,山上就只有一个叶师叔,还穿着白衣呢,不是叶师叔是谁?” “什么,穿白衣的叶师叔,是谁,比掌教还厉害?” “厉害,当然厉害,这位叶师叔可是首榜第六,前些日子还听说杀了一个第六境的高手之后,叶师叔去菩提寺和那个啥极苦和尚打了一架。” “啥,天下第一极苦,结果咋样了?” “不清楚哎,只是听说极苦和叶师叔打了一架之后,菩提寺就封寺了,据说极苦和尚受了重伤。” 叶长亭听着这些年轻人的议论,出人意料的没有皱眉,反而是很淡然的看着这些后辈子弟,显得比传说中的生人勿进要好太多了。 授剑的师叔是一名年过花甲的老剑士,原本看着这些弟子习剑效果还不错,正是老怀大慰,此刻见到这问剑坪上一众弟子乱做一团,便露出有些不悦之色,更是看到这一群弟子不知为何是围住一团便更是疑惑,老剑士扒拉开不少弟子,才总算挤进去,一抬头,便看到那个一身白衣的叶长亭,老剑士一怔,疑惑问道:“叶师弟?” 老剑士没见过这位风头和修为都在青城山无两的叶长亭,可他那柄古剑陌上草自己却是见过的,当年这柄古剑在洗剑池蒙尘甲子有余,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拔出,老剑士年轻的时候也算是意气风发,也曾做出过一剑便斩尽十三名江湖大盗的意气之举,不过他当年也是喜欢那柄古剑喜欢的紧为此不知道在洗剑池试过好些次,可仍旧未成,心灰意冷之下离山磨砺剑道,再回到山上时便听说那柄古剑被一名剑阁后生给拔出来了,而这位后生才是第一天上山而已,之后数年老剑士无数次想要见一见那位辈分其实和自己相当的天才剑士,可惜始终不得一见,后来叶长亭剑道修为猛涨之后,除了闭关之外便是去陵安皇宫,因此这段时间上山习剑的弟子更是没有见过这位传奇人物了,就连老剑士在数度冲击第五境无果之后便心灰意冷,不再奔波去追寻剑道,反倒是沉下心来在山上传授后辈剑法,期望碰见一个好苗子,不过总觉得没有见过这位剑道无双的叶师弟是人生一大憾事。 叶长亭也看到了这名头发花白的老剑士,回礼道:“刘师兄。” 那叫刘师兄的老剑士点点头,感慨颇深,当年他习剑小成的时候叶长亭还是一个什么剑道都不懂的愣头青,可这些年过去之后,他苦苦困于第四境不得破,而叶长亭却早早成了这江湖剑道的魁首人物,这些年青城山的人丁越发兴旺大多也是托了叶长亭的福,而习剑的女子也渐渐多了起来,这要是放在几十年前,哪里敢想,这也就是叶长亭敢数次进出大楚皇宫的壮举才让剑阁陡增这么多学剑的弟子。 老剑士感慨问道:“听说叶师弟在东越找那极苦和尚打了一架,肯定有些所得,现在回山难不成是要闭关?” 虽然是随口一问,但老剑士心中也是惊骇,若是叶长亭止步于第六境也无人会说什么。毕竟这第六境的剑道宗师已然是这剑阁建阁以来不多的几人了,历数剑阁历代出了无数惊艳剑客,可除了开派祖师和李青莲以外,还有几个说是已经踏足第六境的? 叶长亭仅仅是点头,“是有所得,不过闭关却要等从陵安回来之后再闭关了,这次回山,不过是想拿一样东西,顺带着和掌教师兄说两句话。” 老剑士微微点头,忽然兴起问道:“那叶师弟看在场诸位弟子哪一个是剑道可造之才?” 这句话可一点不比之前那句叶师叔来的轻巧,瞬间便让这里围着的一众弟子屏气凝神,眼前这位不是别人,可是这江湖剑道魁首,更是李青莲之后的剑道第一人啊,要是叶师叔有幸说中自己,那不就是得到了这叶师叔的承认,那还怕这剑学不好,因此所有弟子都等着叶师叔接下来开口说话。 叶长亭轻笑,淡淡开口说道:“在叶长亭看来,我剑阁弟子个个是可造之才,无一庸才。” (本章完) 正文 第320章 总算成了 老剑士原以为叶长亭只是怕打击到这些弟子立志习剑的心思,才如此说话,毕竟这再天才也没有人能够天才过叶长亭,因此也没有太过在意,反而是叶长亭接下来一句话,反倒是让老剑士一怔,复而大喜。 叶长亭对着老剑士笑道:“刘师兄若是下山云游一年,将脑中苦恼都尽数清出,或许第五境不是什么难事。” 老剑士惊道:“叶师弟此言当真?” 叶长亭缓缓点头。 老剑士哈哈大笑,就此下山,头也不回。 叶长亭看着老剑士下山之后,离开问剑坪,去到那剑阁大殿,给祖师像极其认真的上了一炷香,仔细看了看了那祖师像旁的两行字。 一剑当使世间鬼神惊,一剑平此天下不平事。 踏出剑阁大殿之后,叶长亭站在那颗古松前,眺望远方,脸色温和。 很快身后便有一道声音响起,“回来了?” 掌教余留白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 叶长亭喊了一声师兄之后便再无下文,静等余留白说话。 余留白自然是知道自己这师弟脾气,叶长亭没回应他也在情理之中,他也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笑问道:“思尘那小子呢,看他寄回来的几份信上说来,这些时日他跟着你这个师叔,似乎是收获不少啊,怎么样,他的境界有没有提高,到第三境没有?” 叶长亭摇摇头,“境界提得太快没什么好处,你既然认为他能够担起剑阁这重担,自然便要小心些,若不是眼下我还有几件事情要处理,倒不是不可以把这个小子扔进剑冢磨砺一番。” 余留白扯了扯嘴,还真是不是自己的徒弟不知道心疼,这剑阁这些年来,有几个剑士是能够从剑冢里安然无恙的出来的,就连他这个掌教,面对剑冢里的万道剑意都要脱一层皮,更不用说是像思尘这个还没第三境的小剑士了。 余留白打趣道:“那你那侄子如何,是可造之才,以后有机会踏足第六境?” 叶长亭破天荒的思索了很久,才点头道:“如晦天资比我自然要差一些,不过机遇可比世间太多人都要多的多了,若是一心攀登武道高峰没理由不能踏足这个境界,不过这孩子心底有太多牵挂的事情,所以让我看来,只是有机会而已,不过第五境很妥,以后的江湖首榜上,这孩子有一席之地,毕竟我连那几剑都交给他了。” 余留白一怔,随即叹道:“果然你侄子都要比这山上无数弟子都重要。” 叶长亭不发一言,并不反驳。 毕竟这件事余留白说的很对,他侄子自然比这山上无数弟子都要重要。 叶长亭微微一笑,古剑陌上草被他往天上一抛,像似被一股无形气机牵引在天空打转,显得无比欢愉,然后叶长亭也不再去看那柄古剑,反倒是说道:“刘师兄下山去了。” 余留白皱眉,刘师兄才从山下回来好不容易舍下那冲击第五境的心思之后要为剑阁选拔良才,咋的,就被叶长亭忽悠下山去了? 叶如晦看了看余留白,“我对刘师兄说,一年之后他便可以踏足第五境,刘师兄也不矫情,当即便下山去了,只怕是现在已经走远了。” 余留白摇摇头,脸色尽是无奈的神情。 叶长亭一怔,“其实我没骗他。” 余留白愕然失神。 叶长亭忽然问道:“师兄你和清雪师姐还没成?” 余留白老脸一红,不去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道:“这次回山是做什么?” 叶长亭笑了笑,“带几件衣物而已,这估计是此生最后一次入皇宫,自然要穿点不一样的。” 余留白默不作声。 叶长亭忽然不再说话。 两人身形之后出现一个身着布裙的佩剑女子,她其实早便注意到了这边这两个人在古松下闲谈,之所以忍住没过来,便是因为一来摸不准自己那冷言少语的叶师弟性子,二来便是也不好意思在叶长亭面前离余留白太近,只是站在远处的她隐约听到叶长亭好似在提起她的名字,也就不由自主的往这边靠了几分,不知不觉还来到了两人身后,两人都是剑道宗师,自然知道身后有人,因此也就很默契的不再说话,这反倒是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叶长亭转过身子见礼道:“清雪师姐。” 清雪点头回礼。 余留白尴尬回头,露出一丝笑意。 叶长亭忽然笑着说道:“方才我问师兄在山上可有钟意的女子,清雪师姐你猜师兄怎么说?” 余留白一怔,低声道:“师弟你……” 清雪摇摇头,“我可猜不到师兄的想法。” 不过虽然是这样说,清雪手里仍旧是不自然的搓着自己的衣角,一如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 叶长亭平静开口,一脸认真。 “师兄说山上女子不少,但他只钟意清雪师姐。”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仅是清雪一怔,就连余留白都面露难色。 叶长亭今天打定主意要帮自己师兄解决这件不知道要拖到何时的事情,因此也就继续看着余留白问道:“师兄,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清雪眼中闪着不知名的光芒,希冀的看着余留白,这剑阁上下谁不知道洗剑池的清雪师叔对掌教是一往情深,可不知道为什么,掌教师叔却始终无动于衷,这让山上弟子茶余饭后谈起此事都极为不解,今天叶长亭把这件事挑明,就是要让这原本都互相有意的两人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余留白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古剑陌上草不见了踪影,等到这柄古剑再度回到剑阁大殿前的时候,已经有一群剑阁弟子闻风赶来,而且看阵势,还会越来越多。 余留白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古剑,然后看了一眼叶长亭这个罪魁祸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来到此处的剑阁弟子越来越多,渐渐把这三人都围了起来,人群倒是十分安静,不少弟子都知道掌管洗剑池的清雪师叔对掌教师叔有意,难不成现在这两人便要成么? 清雪脸有些红,静待余留白说话。 余留白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片人,脸色温和,终于开口说话。 说了一句压在自己心底许久的话。 “清雪,我喜欢你。” 清雪喜极而泣,泪流满面,扑进余留白怀中。 无数剑阁弟子欢呼。 远处的不少剑阁长辈看着这一幕都无尽感叹,这两人,这么多年了,总算成了。 (本章完) 正文 第321章 世间活着都不易 李夏至绝对想不到叶如晦是一个连平素里山匪最怕的边军都要和颜悦色说话的主,因此在叶如晦耐着性子再写了一封信交给这提矛将军之后,再邀请李夏至一同下山之时,李夏至也是踌躇不安,甚至还有些慌了神。 叶如晦不知道李夏至的情绪,相信就算知道,也不会怎么理会。 在李龙虎坟前跪得双膝疼痛的李夏至总算是想清楚了活着的重要。 下山途中,李夏至好几次鼓起勇气想要开口,都在抬头看着叶如晦背影之后那点勇气便消失殆尽。 叶如晦也不回头,背着剑匣只是自顾自说着,“这次下山之后,你可有什么其他打算,我已经跟那提矛将军说清楚了,山上清点的时候会把你的名字划去,这样一来你便脱离了这山匪的身份,到时候要是想做女侠我便去给你买柄剑便是,不过剑匣我可买不起好的,也不是这柄古剑不给你用,只是你总得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极有道理的话,你那点武艺提着这样一柄好剑招摇过市,说不定第二日便被抛尸荒野了,要是你实在要用我这柄剑,等过些年要是到了第四境你便到陵安来找我便是,要是真有这一天,想来我纵然也有些肉疼,可怎么也不会不给你,毕竟这江湖上的女侠不少,可用剑厉害的,真没有这么几个。” 李夏至在身后默然点头,只是有些恼怒叶如晦为什么不问她是不是愿意和他一起走。 叶如晦呵呵一笑,“我这辈子最多的便是被人当作读书人,可说要是被人当作剑童也还是头一遭,不过也算了,小叔让我好好走一趟江湖,那我就好好走一趟江湖便是,不过却实在不能带你,这江湖凶险,一个人走心安些,还有便是你那爹其实以我来看,是一个实打实的坏人不可,不过也不失为一个好父亲,人在我眼里其实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就像王玉奇,看似是他葬送了这一寨子山匪,不过若不是你爹先杀了他父母,他也不会如此行事,佛门把这件事叫因果,而以我来看,实在也是如此,不过既然你活了下来,便不要再想着报仇了,一来是边军实在不是你能够惹的,二来除此之外,那帮州军和一大批郡官都没有好果子吃,那位大人安然抵达永秀郡之后,势必要惹起不少人惦记,不过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趁着还有时间,好好走一走,不然将来要是没有时间了这才后悔,还有一点,你爹的杀虎剑实在是粗劣的不行,我这里虽然有些剑招可也不好传给你,有的是剑阁的招式,不是剑阁弟子实在不好去学,有的招式又太玄妙,不是你能够看得懂的,便没办法了,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 两人沿着山道一路下山,为了不勾起这妮子伤心事,叶如晦特意没有去走那小龙溪那条路,因此也绕了不少路,浪费了不少时间,等到再踏上官道的时候,便已经是午后光景了。 临近分别,叶如晦从怀中摸出一大个钱袋子递给李夏至,轻声笑道:“寨子注定要被烧,这点钱是我下山之前去拿的,想来你应该有用,里面只有几百两银子,要是你遇到个好人想出嫁了,这点银子倒也够你花大半辈子,若是要去闯荡江湖,这点钱便要省着点花了,切记要藏严实了,不然要是被人盯上了,就没办法了,你也不傻,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懂些。” 叶如晦到底这里便驻足不前,看向李夏至,轻声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今日一别,下次什么再见谁知道是什么时候。” 李夏至点点头,刚才听了叶如晦这一顿絮絮叨叨早想说话了,现在真让她说话的时候,小妮子又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叶如晦试探问道:“要买剑?” 李夏至摇头。 “那是要买剑匣?” 李夏至再摇头。 叶如晦这次是真不知道了,难不成是想要他背后的剑匣不成? 李夏至忽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或许是怕叶如晦忽悠她,李夏至连忙补了一句,“是真名。” 叶如晦微微一笑,“叶城啊,这就是我的名字。” 李夏至眸子里的神彩暗淡下去,原来到现在叶如晦都还是不信任她。 见此情形,叶如晦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我是叫叶城,不过还有个字叫如晦,大楚男子及冠礼便都要取字的,你可以叫我叶如晦。” 李夏至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这才笑道:“叶如晦,这个名字真好听。” 叶如晦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等着李夏至说话。 李夏至笑道:“那就这样,等我成了那很厉害很厉害的女侠就来陵安找你,把你的剑取走,这之前你要好好保管它哦。” 叶如晦笑着点头。 李夏至问道:“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叶如晦微答道:“剑身上篆刻有两个古字,叫做长情,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李夏至点点头,然后便转身,眼睛里甩出一串泪珠,头也不回,李夏至只是摆手,“叶小子,记得等着我。” 叶如晦站在原地,没有回应,只是一时间有些感慨。 顿了片刻之后,叶如晦紧了紧身后剑匣缓缓前行,要回到那郡里去再看看这事态的发展,因此也就顺着来时路再走回去,倒也没有觉得累的。 快要临近城门之时,叶如晦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远处烟尘渐生,叶如晦很是自觉得退到官道一旁,眯眼看着那一队人人披甲配刀佩弩的精悍甲士。 显然不是一般甲士。 叶如晦默然不语,倒是知道边军中一直流传这征东边军中,也就只有资格佩弩的一伙人才是真正的硬骨头,这队人数在百人上下的边军纵马入城之后,倒是让叶如晦加快了几分步子。 怎么看这里面马上就有大事要发生了,叶如晦要是不急着迈两步,能看到? (本章完) 正文 第322章 年轻将军 边军入城,气态远非一般州军能比,无论是气态还是士卒身上流露出来的剽悍之气,都要比州军强上太多,这支百人小队入城之后自然引来无数百姓侧目,除了边军自身所带的剽悍气息之外,还要数那位领军将军生得也实在俊美,同这队边军一般,那年轻将军也是披甲配刀,只是并未持弩而已。 都说征东边军因为久疏战阵,战力已然远不如当初,可是现在看来,就算再怎么比不上镇北和靖南两大边军,也不是这一般普通的州军之流能够比拟的。 当那队边军沿着街道缓慢前行之后,街角那头立马响起一阵杂乱无序的脚步声,有一队将近千人的州军披甲持矛出现在街角,为首一人叫沈南,是这永秀郡里两千州军的都统,是除了孙威之外,永秀郡州军的第二号人物,此刻虽说是身后站在千余士卒,但是面对着这百人百马的边军,沈南也是心里没底。 早在这队边军入城的时候,城门处便有人把消息报到了他这个地方,沈南当即便是一惊,戍守城门那几个白痴不敢挡这些不讲道理的边军也是情有可原,沈南一点也不意外,可是这队边军擅自拔营来此是为什么,难不成不怕军律不成,他今日一日都没有离开过营地,可是没收到过什么边境将军府的军令说这有一队边军要入这永秀郡城,现在这支来历不明的边军大摇大摆的进城由不得他不上心,清晨时分孙威便带了五百人出城去迎接那陵安来的大人,可这都午后不知道多久了,还未有消息,这碰巧又来一队百人边军,怎么看,都不是偶然的。 那年轻将军轻拨马头,停下不动,沈南无马,自然看起来便比这年轻将军矮了不少,再加上那年轻将军气态太过于不凡,这让沈南一时之间没敢大声说话,只是抱拳道:“末将沈南,添为这永秀郡州军都统,敢问将军,此番入城是否有将军府所发令鉴?” 那年轻将军缓缓摇头。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瞬间让沈南一惊,无将军府所发令鉴便敢私自入城,这群人是嫌活的太长了? 沈南做了个隐蔽动作,示意身后士卒注意。 年轻将军翻身下马,缓步走到沈南面前,很是平静的开口说道:“虽无将军府的令鉴,但有华章侯爷的亲自调令,你要不要听?” 沈南面色发白,身躯一震,朗声道:“请将军宣读调令。” 年轻将军摇摇头,只是从怀中拿出调令递给沈南,说道:“看完之后,带着你的人先给我封了郡府衙门,再封郡守府,我回来的时候要是见不到郡守,你就滚出军伍。” 沈南低头看完手中调令,确认准确无误之后,点头道:“是。” 年轻将军不再理会沈南,翻身上马,微微招手,身后百人便缓缓加入这些州军之中一起去那郡府衙门和郡守府,倒是这年轻将军骑马缓行,并不和这些州军一道。 街道上这一幕光景发生的快结束的也快,围观的老百姓大多不明觉厉,不过还是清楚一点,平日里那些气焰嚣张的州军士卒们此刻竟然都老老实实的受这一百边军的驱使,有条不紊的去封郡守府。 因为这年轻将军说到郡守衙门和郡守府的时候并未有任何遮掩,因此百姓们大多都知道这次那郡守大人可能讨不了好了,只是他们惊异的是这个郡守大人是犯了什么事情,才让这边军都出动了? 难不成是通敌? 这里的事情很快便传了出去,毕竟这一千人同时行动,在这个永秀郡里就算是想掩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年轻将军缓缓骑马穿过几个街道之后来到驿站门口,下马之后,踏进驿站,驿站的小吏看着这位披甲将军,又看他长得实在有些好看,便更加不敢怠慢,只是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这个将军身上穿的是那支军伍的盔甲,看着不像是永秀郡那些州军啊。 年轻将军皱了皱眉,开口问道:“这些日子驿站可曾有过一个年轻人住宿?” 那小吏一怔,便很快明白,又犯了难。难不成是说那个来自陵安的公子,难不成他犯了什么事,可那位公子在几日之前便已经离开了,要是这将军真是来追查那位将军的,那可怎么整。 年轻将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小吏打了个寒颤,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开口说道:“那公子前些日子确实在咱们这驿站待了有好几天,只不过前些日子便离去了,至今未回。那公子什么也没带,只是随身带着一柄长剑,因此也没什么遗留下来的东西。” 年轻将军点点头,“带我去。” 小吏面色忐忑,不过还是依言带着这位来历不明的将军去往那方小院。 一路上小吏不止一次抬头,却都只看到那将军面无表情的样子。 两人来到那方小院前,小吏便瞬间瞪大了眼睛。 院子里那把躺椅上明显躺着一个人,那桌子上也正好放着一柄长剑。 年轻将军摆摆手,示意小吏自己离去,而自己却是握住了腰间的军刀,踏入小院。 躺在躺椅上的叶如晦蓦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看向这个年轻将军,有些疑惑,正欲开口,那年轻将军冷笑着抽刀一个箭步过来,凌空一刀劈下。 叶如晦大袖卷起桌上长剑,片刻之后出鞘,一剑挡住那一刀,年轻将军微微一笑,身体扭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伸出一只手拍向叶如晦的头顶。 叶如晦脚尖轻点,往后一侧,拉住这年轻将军的盔甲,便往身后一扔。 年轻将军在空中翻出几个筋斗,稳稳落地。 落地之后的年轻将军一刀横撩,向着叶如晦胸膛,这便是货真价实的军伍刀法,每一刀都砍向叶如晦的要害之处,叶如晦一脚踢向那年轻将军膝盖之上,借力后撤,一股磅礴气机从胸中迸发出来。 年轻将军收刀后撤,轻笑道:“不打了。” 强行压下胸中气机的叶如晦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出。 (本章完) 正文 第323章 这个世道有妖 那年轻将军收刀之后轻轻笑道:“我叫陈世,是侯爷的亲卫队长。” 叶如晦心想,就算你是华章侯的亲卫又如何,难不成就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出手? 陈世指肚摩擦这腰间的军刀刀柄,无奈道:“常听侯爷说有个叫叶如晦是怎么怎么厉害,但是我不信,所以我想试试你,不过看样子我打不过你,再打下去,我会死的。” 叶如晦一怔,倒不是惊异于陈世的直白坦荡,而是对于华章侯煞有其事的还把这亲卫队长都给派出来的行为不是很理解。 陈世皱眉道:“侯爷只说过你用刀不错,可没说过你使剑也这么厉害。” 叶如晦把长剑重新放回桌上,“无刀而已。” 陈世走过来坐在桌前,似乎知道叶如晦的疑惑,坐下之后,解释道:“早在几月之前,这永秀郡守便因为私涉边军军粮之事而被侯爷知晓,之所以这些时日都不动他,一来是因为证据不足,二来便是实在因为这军伍之中对于这些文官还伸不了这么长的手,不过现在好了,你的一封信便让侯爷下定决心要收拾这个狗官,这些日子边军整治看似如火如荼,实则这尽是些不轻不重的小事,若是杀个鸡,这猴子自然也就怕了。” 叶如晦一怔,不知道作何想法,只是问道:“难不成边军当真积弊至此?” 陈世苦笑道:“东境这么多年未曾有过战事,边军之中,勇气早被消磨殆尽,再加上无数世家大族把自家子弟送进边军之中,现在的征东边军也就是比这些州军强一些,要是真拉出去对上南唐和北匈,只怕……” 叶如晦接过话茬,“意思便是说,这除去这些积弊首要之处便是要先把那些世家弟子清除出去?” 陈世摇头,指了指自己,“我也是世家子弟。” 叶如晦愕然,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陈世站起身来,“那些世家子弟其实不是所有人都是烂泥扶不起墙,相反,还有不少人因为家世的原因,学识自然要比一般普通人要强的多,侯爷现在在做的事情,不是在把这些世家子弟清楚出去,反而是要把这些人集中起来,找出可造之材,毕竟边军革新,便不能靠那批老家伙,不过这一下子想要进行的变动可除去兵部之外,这些人没有军功是最难的,毕竟要想上马你也得有马镫,想当将军没有军功说破天也是白搭,东境也实在太平和了,没有战事,只有剿匪这一条路可以走,因此这些时日但凡有州郡向边军请示剿匪,侯爷都会派出人来,至于这次你写的信便让侯爷十分重视,蓄谋杀官,可是大罪,永秀郡只怕是要换一次血了。” 叶如晦笑了笑,华章侯有大手笔,这是他在去南唐途中便知道的事情,只是那个时候尚无战事,再加上华章侯仍旧是闲赋在京,谁也说不准他要翻起什么来,可这一到边军之中,华章侯便真的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也许这积弊甚久的征东边军便要在华章侯手中迸发出新的生机。 陈世看着叶如晦,忽然开口说道:“侯爷还让我带了一句话,他想要请你去帮他。” 叶如晦嘴角泛起苦笑,“我还真不能去。” 陈世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是这样,侯爷的原话其实是让我把你绑着去,不过我一开始试过了,没戏,那就算了,免得你去了还抢我饭碗。” 叶如晦一笑置之。 陈世不再说什么要让叶如晦跟他走的话,反倒是扬了扬手,准备离开这方院子,外面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做,自然不能耽搁太多时间,不过临出门的时候,这个年轻将军喃喃道:“什么时候才能体会下侯爷说的骑马骑到心烦的感觉,早知道当初投军便该去北边,真是可惜了。” 叶如晦看着这个年轻将军的背影还来不及感慨,很快便有一个小姑娘闻风而来,看着站在那躺椅前的叶如晦,小姑娘还没有踏进院们便两眼都是泪花。 叫豆角的小姑娘看着叶如晦也不走进这小院里,只是轻声喊道:“公子。” 当时叶如晦走之前,这个小姑娘问他是不是要走,叶如晦说是不会,然后她便信以为真,觉得公子不会走,虽然驿站中的人都不会觉得叶如晦会再回来,可她觉得会,因此也不是怎么伤心,可等了好些天之后,这个小姑娘也有些慌了,她很怕这个说了要教她练剑的公子会像最之前那位大侠一样不辞而别,因此这些天她都没有好好吃饭,她都不知道要是公子不再回来之后她会怎么办,不过现在索性叶如晦回来了,她又可以学剑了。 原本打算出门去看看这外面发生的情况的叶如晦看到这小姑娘站在院门口之后便改了主意,又自顾自的躺在摇椅上,似乎没有见到过这个小姑娘一般。 豆角小姑娘忐忑的走入小院,站在叶如晦身后不发一言。 叶如晦懒得睁眼,也就是闭着眼问道:“还想学剑?” 小姑娘也不管叶如晦看不看得到,总之是使劲点头。 叶如晦呵呵笑道:“外面很危险的,不怕有妖怪?”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才不怕,娘说过没有妖怪的。” 叶如晦没有反驳,只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点头道:“正好我要去江南,那里有个叫剑阁的地方就是教人学剑的,到时候我带你上山啊。” 小姑娘拒绝道:“不,我就要公子教!” 叶如晦呵呵一笑,“可我就是在那座山上学的,你去哪儿挺不错的。” 小姑娘努力想了半天,这才点点头,“那好,那你当我师傅么?” 叶如晦摇摇头,“那里有这么多厉害的剑士,哪里轮的到我,不过你上山去还是有些益处,说不定这哪天江湖上便真的出现了一个女剑仙了,这可是江湖百年一来的壮举啊。” 小姑娘听不懂叶如晦在说些什么,也就不去深思,只是想着自己要带些什么才好,不过仔细想了想之后才发现真的没什么可带的,这样一想,便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 叶如晦没睁开眼睛,只是想着这世道真的有妖啊。 (本章完) 正文 第324章 州官放火也不行 一百多披甲配刀的边军带着一千余人州军很快便封锁的郡守府和郡府衙门两处重地,甚至在那支押着五百州军的边军入城之后,顺带着将这五百州军分散着把守在四处城门,入城之时,在城门口时那位提矛将军便冷笑着开口,“要是放出任何一个人出城去了,老子就拿你们的脑袋当夜壶使。” 五百名州军士卒不敢有丝毫异议,这提矛将军的脾气实在差到了一个极点,下山途中,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孙威自持身份不低开口向要水喝,却被这提矛将军一矛打在后背,武艺冠绝整个永秀郡军伍的孙威当即便大口吐血,还不是连个屁都不敢放。至于那个中年文士更是全程无语,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陈世走出小院之后便在城中某处客栈去请那名其实官职不高,但确实身份吓人的中年男子,他是疏谏阁的一名五品官员,虽然官职不高,可谁都知道疏谏阁这个地方的重要性,三省六部制是承袭大汉王朝旧制,而偏偏这疏谏阁却是大楚首创,而且是直属于宰辅大人直接管辖,整个朝野除去皇帝陛下之外,便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对其实施管辖权,当年宰辅大人没有提出新政之时,这个疏谏阁便是所有大楚官员都想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去的地方,不过因为吏部对其无管辖之权,所以任何官员想要进入疏谏阁的途径便只有一个,那便是宰辅大人亲自挑选,而宰辅大人这入住疏谏阁二十年来,一共便只招入过四十余位官员,而这几年也只有寥寥三人而已,这个现在被派到永秀郡的男子也就是这三人之一。 陈世久居军伍,不知道陵安朝堂变幻,也仅仅是知道这个叫苑文庭的中年男人前两年才是庆州一处郡府的郡守大人,只因为处理了一桩大案子之后便被宰辅大人直接宣入疏谏阁供职至今,而宰辅大人这二十年也是第一次从陵安之外招录官员进入疏谏阁,这件事当时还在陵安引起了不小动静,因此陈世知道也不足为奇,不过至于其他的,陈世便实在是不知道其中的内涵了。 那位穿着一身布衣的中年男子随着陈世走出客栈之后,陈世便牵马和这位大人步行前往那座州府衙门,苑文庭看了一眼陈世,呵呵笑道:“陈将军,我可是听说你带人把那郡守府和州府衙门都给围起来了,这可不符合大楚律啊。” 陈世笑了笑,“事急从权而已,苑大人是疏谏阁的,正是在推行新政,当不会是那群老古董的想法。” 苑文庭点点头,放缓了脚步,轻声感叹道:“这些人想杀我,我也不是泥菩萨,自然是有些生气的,出陵安之时,宰辅大人再三交代要好好调研这新政成果,不过现在依这情形来看,这个地方可是一点都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啊,不然怎么一听说我来了,那吴文举就要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我?” 陈世不置可否,只是想着这朝堂的事情实在是要比这军伍之中要复杂的多。 苑文庭转过头,开口问道:“陈将军,宰辅大人新政中的保马保甲两法对征东边军可还有些好处?” 陈世点点头,开怀笑道:“省不省银子我不知道,反正那马匹可没以前死的多了,以前军伍之中自己养马,十匹幼马活下来能有六匹便是算作不错了,现在改用民间养马之后,马匹的死的少了,到时候等到了合适的年龄再训练一番便可服役了。” 陈世皱了皱眉头,“不过到底还是比不上北边的大马。” 苑文庭笑意醇厚,只是看着前方,均输、青苗、农田水利几法便是宰辅大人这些时日最看重的几项新政之一,其中光是农田水利一项,宰辅大人便让户部拨下银子不下百万两到各州郡县兴修水利措施,可他这一路走来,哪里看到什么水利措施,毫无疑问,这笔银子只怕是又进了这些大小官员的口袋里了,所以这些人在听说他要来之后才想出杀人灭口的这等下策。郡守吴文举其实早在他安然无恙踏进这永秀郡城的时候便已经被人宣判了死刑,不管他有没有起什么其他心思,还是后台有多硬,光是吞了那笔银子这件事,宰辅大人便不会留什么情面,新政到现在还没杀什么人呢,碰上吴文举,正好了。 史书上记载的新政变法哪次是不流血便成的? 两人穿过几条街道之后来到那气象恢弘的郡府衙门之后,苑文庭踏上石阶,站在门外,看着里面那匾额上写着的清正廉明四个字便觉得有些好笑。 陈世忽然开口笑道:“还好老伍聪明,叫人把守住了城门,不然都不知道今天要跑掉多少大小官员。” 苑文庭走进大堂,坐在平日本该是郡守吴文举的位置上,这才淡淡开口说道:“起了心思跑的都不可怕,可怕的便是那些不跑的,他不跑便是觉得不怕,既然不怕定然有些底气所在,我最不喜欢的便是这点,大楚的世家门阀实在太多了,盘根错节,好多事情都不好处理,就算有胆子处理,处理起来也会遇到太多阻力,这才索性把整个一郡大小官员都连根拔起,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来阻我,陈将军,劳烦你把那些官员全部押到此处来,另外还请些老百姓进来,我今日要好好问问这些尸位素餐的同僚,可有愧。” 苑文庭说到同僚二字的时候,咬了咬牙。 陈世点头,领命而去。 郡守府中,那个一知道有队边军进城的郡守吴文举当即便觉得不对,收拾了府上的金银细软之后就又得到消息说是城内的州军都向着这郡守府来了,便更是感觉不妙,仔细思索之后,吴文举自知逃不出去,反而是故作镇定端坐在府中,当府门被人一脚踏破之时,看着那个提矛的健壮将军,确定这不是州军中的人之外,吴文举张了张口,冷哼道:“谁让你们擅闯本官府邸了。” 那提矛将军也不废话,一矛刺入吴文举官袍之中,将这个瘦小的郡守大人挑起扔在地上,狞笑道:“你们这群文人就喜欢叽叽歪歪,真他娘的像个娘们,给老子绑了。” (本章完) 正文 第325章 求死而已 那一众郡里的大小官员被押进郡府衙门之内,却没见到那位有着大手笔的疏谏阁官员,大部分面色平和,神情平淡,只有小部分人面色惶恐,左顾右盼,孙威和那中年文士被押入大堂之后,那中年文士便一言不发,倒是孙威神神叨叨和这些官员说了不少,只不过却掩饰不了眼中的惶恐。 当看到吴文举披头散发的穿着一袭烂官袍被押入大堂之时,中年文士便终于叹了一口气,万事皆休了。 实则如同这中年文士一样想法的官员不在少数,在看到吴文举之时眼中神色便都暗淡下去,之前面带惶恐的那些官员则更是大惊失色。 中年文士抬头看了几眼高悬的清正廉明四个大字,忽然脸上有些发烫,他踏入官场之初也是想着要踏踏实实给老百姓办事的,可为什么如今走到了这步田地? 大堂外站着不少老百姓,此刻看着这堂中这些平日里只能在轿子里才能看到的官老爷们一时间被便炸开了锅,大堂门口一时之间实在是有些嘈杂,中年文士听着依稀能够辩清的一些词语,面无表情,吴文举尚且没有从那提矛将军的阴影下走出来,因此是一点都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更是没有任何表情,倒是其他官员大多面带愤懑,而孙威早已经是一脸怒意,看着这帮百姓,咬牙切齿。 陈世手握住刀柄,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那位伍姓提矛将军嫌弃这些文官太吵吵,说是找个安静地方睡觉去了,除了让陈世在走的时候叫他一声,其他的一概没说。 苑文庭走进大堂,看了一眼陈世,陈世微微点头,“郡里大小官员都到了。” 苑文庭点点头,走到那方平日里应该是吴文举的位置上坐下,看着下方这满堂官员,瞥了一眼案前的惊堂木,忽然开口问道:“各位大人是否有人觉得冤枉?” 话音才落下,有个中年官员便挣扎着站起身来,竭力喊道:“大人,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呀!” 苑文庭伸出手往下压了压,淡然问道:“这位大人供职何处?” 那身形有些胖,但居然在这寒冬腊月额头上都冒出些汗的中年官员恭敬回道:“下官李弼,永秀郡工房主事,这次大人遇袭之事,下官可是毫不知情啊。” 大楚地方同陵安一般,仍旧奉行三省六部制,只是不称作如此罢了,陵安是三省六部,到了州郡之后便变成了三门六房,虽说名称有些变化,但职能大抵还是和陵安的三省六部相当的。 苑文庭点点头,“李大人莫慌,本官也不是山匪之流,自然不会动不动便杀人。” 李弼刚刚才长舒一口气,便又听到苑文庭又开口淡然问道:“李弼大人,您既然是这工房主事,主持兴修水利措施这些事,应当是你李弼大人职责范围内?” 李弼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一怔,还是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可……” 苑文庭摆摆手,眼中已经有了些寒意。 “那我请问李弼大人,今年户部拨了多少银子用于兴修水利,各州郡又分到多少,这永秀郡又有多少。可能这上头总会有些人对这笔银子有些想法,可怎么看,总归都会有银子入到你们郡里,那你告诉我,这些银子哪儿去了,为什么本官没在你永秀郡里看到任何一座新建的水车,没看到任何一架架槽,为什么!” 苑文庭忽然眼底满是寒霜,一拍惊堂木:“户房主事给本官站起来!” 堂间,一个微瘦的中年官员缓缓起身,苑文庭不等他说话,便自顾自说道:“他工房建不起这些东西,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贪污了这笔银子,而另一个则是他根本就没拿到银子,自然也就没银子去建,你身为户房主事,你告诉本官,银子在哪儿去了?” 户房主事颓然低头,不敢去看苑文庭那好似要杀人的眼睛。 苑文庭冷笑,看了一遍这堂中的诸多官员,“各位大人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本官来做什么,没错,本官就是来摘你们的官帽子的,也别说什么冤枉的之类的话,本官都替你们害臊,诸位大人都是读过圣贤书的,可圣贤书上哪一本哪一页说了当官是为了捞钱的?本官来这郡城之前,曾走了一趟乡下,碰见个年迈的私塾先生,他说当年有个叫王得意的人便是在他哪儿学的识字,现在了不得,在郡里当官呢。说起这个王得意的时候,这老先生仿佛来了精气神,一下子都精神不少,并且一直说这个王得意是好官,是个青天老爷,本官也愿意相信他是个好官,那各位大人谁可以告诉本官,谁是王得意?” 堂间一片鸦雀无声,无人说话。 那中年文士终于站起身来,轻声道:“我叫王得意。” 苑文庭看着这中年文士并不着急开口说话。 叫王得意的这么一个俗气名字的中年文士自嘲的笑了笑,“那老先生叫鄢礼逢,是我的第一位先生,我记得很清楚,当年村子里只有一间破旧城隍庙改作的私塾,老先生当时也没这么老,只不过因为年轻时候看书看坏了眼睛,所以总是把书拿的遮住大半张脸,一起念书的同窗们大多便因为如此便不肯好好念书,倒是我一字一句都把老先生所讲的记得很牢,后来大一些,去县里求学时,老先生还特意送我到村口,嘱咐我好好念书,以后要成一个了不起的读书人,刚当作县里的小吏那会儿,我曾回去见过老先生,亲眼看着老先生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这让我很受感触了,临走之时老先生拉住我的手半天,只说了一句好好做官,不怕大人笑话,这句话当年还一直被我奉作金玉良言,不过之后随着头上的官帽子越来越大便渐渐忘了,后来偶尔想回去看看老先生又都感觉没脸了,因此这些年了,除了当年回去过一次,便再无见过先生,现在想起来真是混账。” “苑大人,我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不过我想求大人一件事。” 苑文庭皱眉,“你说。” 王得意看着那匾额上的四个大字,自嘲的笑了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做官该做到那陵安去才是大气魄,不过现在看来,还不如回村子里当过私塾先生来得舒坦,所以索性大人就不要把我押到陵安去了,那儿冷,我不喜欢。” 苑文庭盯着王得意,“那王大人何意?” 王得意豪迈一笑。 “王得意求死而已。” ps:长亭求一**荐票月票和打赏来着~ (本章完) 正文 第326章 没姑娘喜欢的公子 王得意这个俗人说他求死,这句话让大部分官员都惊呆了,特别是孙威,已然吓得面无血色,王得意名字俗气,做事也俗气,可心机手段摆在那里,在永秀郡便是只手遮天也说的过去,可是这样的人不是更应该怕死才对吗?难不成现在这个世道不是这个道理了? 而且这句话便宣布给这件事情画上一个句号,写了一个结局,可是这个结局怎么来看都来的太突然了,突然到堂内没有人猜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结局,这趟密谋的行动,郡守府已经跟各处官吏通过气的,没有人有过异议,毕竟大家各自屁股上都是屎,谁想擦也擦不干净,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件事也是王得意这个郡丞和吴文举这个郡守牵头,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只要是这件事一旦败露了,这两位死的最惨,因此在刚刚王得意站起身来的时候,他们还抱有一丝希望,毕竟王得意在永秀郡的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可王得意一番话说完之后,这些人才真的感到了一股寒意。 王得意你自己求死,非要拉着这么大一群人去死,不怕下地狱? 那郡守吴文举终于反应过来,瞥了一眼围观的百姓,又看了看坐在堂上的苑文庭,咬牙切齿道:“你当真要不死不休?” 苑文庭面色平静,“应该就是这样。” 吴文举怒极而笑,“苑文庭,你记住,这里不是陵安,也不是高深那老匹夫能管的地方,你想要治我罪,你妄想!” 苑文庭平静说道:“尽管试试。” 堂间一时间谩骂声四起,乱成了一锅粥。 陈世不想去看这堆文人的嘈杂乱象,便一个人踏出郡府衙门,坐在那石阶上,一言不发。 陈世无聊的把那柄军刀反复的抽出又归鞘,如此反复数次之后,似乎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聊了,也就把军刀往身旁一丢,看着远处空荡荡的街道,嘟囔道:“当初从军的时候怎么就进了这征东边军了呢,这下好了,估计一辈子都没机会上战场了,这种事一想想觉得憋屈呀。” 似乎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着实在是无趣,陈世皱了皱眉,一脸苦瓜样。 “要是真的想打仗,怎么不去南边?” 一道温和的嗓音传入耳中。 陈世猛然抬头,盯着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大的一道自然便是叶如晦了,至于小的一道则是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背着一个小布包,手里煞有其事的拿着一柄小木剑,此刻看到陈世也是一瞬间的失神,无他,只是这个人也长得太好看了,简直比公子也要好看啊。 陈世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只是转头看向叶如晦,问道:“要走了?” 叶如晦点点头,“这次去江南,去一趟青城剑阁,顺便看能不能回一趟家,然后就去南境看看。” 陈世把愕然道:“你要参军?” 叶如晦不置可否,只是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谁知道呢,兴许会把手里的剑换成刀。” 陈世摇摇头,也不去想太多,只是自顾自说道:“其实有些时候也不知道打仗是不是好事,只是没事做的时候真想好好打一场仗,就想打北匈蛮子,当年太祖皇帝一直都说北匈不除,国难安。咱们这些当兵的,不就图这个念想嘛,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了。” 叶如晦轻轻笑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陈世哼了一声,也不反驳,只是自顾自把那柄军刀拿过来,抽出半寸之后又归鞘,认真问道:“叶如晦,你说当时你要是倾尽全力和我打,我能挡几招?” 叶如晦皱眉,“真要听?” 陈世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 “十招之内。” 叶如晦一脸淡然。 陈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些疼。 叶如晦大笑着缓缓离去,背着小布包的豆角小姑娘跟在身后,紧紧攥紧手里的那柄小木剑。 陈世看到这幅场景,忍俊不禁。 …… …… 叶如晦和小姑娘豆角走出城门很久之后,叶如晦才把腰间的古剑重新放在剑匣里背在背上,走在官道上,叶如晦一边走一边给小姑娘讲故事。 “我给你讲啊,有座叫柢山的水洼里生活着一种怪鱼,这种鱼呢,长着牛的身子,有蛇的尾巴,还长着一对翅膀,羽毛长在腋下,发出的声音像牛一样,而且和蛇一样都要冬眠,然后在夏天才会出来,不过因为它是一种很好的药材,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了。” 小姑娘歪着头,反驳道:“公子,哪有你说的这么怪的鱼啊,我不信。” 叶如晦走了几步,才笑道:“其实我也不信有这种鱼,不过我看见过另一种和它一样是记载在某本古籍上的鱼,所以我想既然那种鱼都有,这种鱼应该也会有的。” 小姑娘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娘说没有见过的东西就不要乱说,要好好做人,脚踏实地,不然会没有姑娘喜欢的。” 叶如晦哑然失笑,“这是你娘说的?” 小姑娘点点头,“娘是这样说的,不过当时她说的是爹,他说爹就喜欢吹牛,只不过就是也不知道后来爹有没有姑娘喜欢。” 小姑娘说起这件事情得时候,很是疑惑,这让叶如晦看来实在是有够可爱的。 叶如晦打趣道:“那你爹后来有没有娶到媳妇呢?” 小姑娘抛了个白眼给叶如晦,“公子你好笨啊,要是我爹没娶到媳妇,怎么会有我呢?” 叶如晦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叫豆角的小姑娘兴许是兴致来了,忽然开口问道:“公子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呢,哎,不对,是有没有姑娘喜欢你。” 叶如晦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心想或许有。 小姑娘没得到答案,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扬起手在叶如晦身后比比划划的,心想着等以后成了公子说的什么女子剑仙,一定要让公子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小姑娘一点也不知道这女子剑仙的概念,在她心里想着,反正是应该很厉害就对了。 (本章完) 正文 第327章 无人问我粥可温 陵安这些天的雪下得极其频繁,几乎每日有雪,若是寻一处高处俯视陵安,只怕会有很是意外的收获,因为现在呈现在世人眼中的陵安是一副画,一副雪景画。 南境战事这些时日同以往一般,南唐大军偶尔攻城,也都是试探,而靖南关里的八万靖南步卒已经抽出几乎一半到各大军镇去了,只是调了些州军到关内。 沙场上的战局向来都是变幻莫测,因此靖南侯也不曾请示过陵安兵部,一切调兵布将都由那座将军府决议之后便实行,只是偶尔会有几封军报传往陵安而已。 朝堂上这几日也是风云变幻,苑老大人已经在陵安的消息早已经是人尽皆知,老大人肯定是抱着要阻止宰辅大人的心思才不远千里从庆州来到这陵安,可为什么过了这许久还是没有动静,尤其是当朝中那些想探探苑尚书的口风的重臣们却都惊讶的发现,平日里不管是对谁都温和相待的苑尚书这些天却是对谁都是冷着脸,要是问起苑老大人,苑尚书便根本不顾做表面上的文章,直接拂袖而去,这让许多人不解,不过倒是宰辅大人对此没丝毫感觉,仍旧是每日下朝之后便往疏谏阁走,也看不出什么来,这让朝臣们都琢磨不透之余也就只有老老实实得等着。 今日的陵安仍旧大雪,苑老大人早在清晨便醒了过来,毕竟年龄到了这个地步,想要多睡一会儿也是睡不着了,老大人不去想太多东西,只是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衣物,用温水洗了把脸之后,老大人吩咐后厨做了一小钵皮蛋瘦肉粥,然后便和晋南衣两人坐在大堂中喝粥,晋南衣只喝了一小碗之后,便站起身来,自顾自走出正厅,穿过院子,出得门去,不过陵安风雪虽大,却没看见一片雪花飘落在这位佩刀的中年文士身上。 老大人一个人喝完那剩下的大半钵粥之后,走到屋檐下站定看雪,府中下人会意,很快便有人抬了火炉子上来,更有几个丫鬟给老大人搬来了躺椅,老大人缓缓躺下,盖上一袭极好的雪白狐裘,烤着火炉子,想了片刻便让人去温壶酒,最好在火炉子旁再烤两个红薯。 丫鬟们小心翼翼拿了壶酒,顺带拣了几个个大的红薯放在火炉子旁,然后便在一旁候着,老大人呵呵一笑,“去搬个小桌子来。” 不见有人应答,很快便有下人搬了一个不大的八仙桌来,放在老大人身旁,老大人点点头,从一旁的管家手中拿过来一本破旧泛黄的册子过来,仔细翻看了一会儿之后,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个名字之后,皱了皱眉。 抬起头正好看见晋南衣提了一个油布包裹回来,老大人也不多说,只是等着晋南衣将那份包裹放在桌上摊开露出里面切好的卤肉,也不用筷子,只是用手抓了一片放在口中咀嚼,笑意醇厚,“这味道没变,和几十年前一般无二,倒是难得还能在陵安找到当年的味道了。” 同老大人的不拘小节比起来,晋南衣便显得要讲究许多,这位中年文士先是把那壶温着的酒拿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又拿了一双竹筷之后,夹了一块卤肉下口之后,又喝了一口酒,这才露出笑意。 老大人奚落道:“你呀,一辈子都是个酸书生样子。” 晋南衣不置可否,只是吩咐道:“换个碗来。” 这一举动更是让老大人感到啼笑皆非,不过也没有揪着不放,只是指着院中大雪笑道:“陵安的雪果然要比庆州的大多了,当年我回到庆州养老的时候,一到冬天总觉得差点什么,现在想起来,就是差老酒卤肉和大雪。” 晋南衣拿起一个红薯,自顾自剥着皮说道:“还有这烤红薯,当年在书院求学的时候,冬天就盼着吃上一个烤红薯,不过又怕误了学业,其实我还真没逃几次先生的课去买这红薯。” 老大人看了一眼身边那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剥红薯皮的样子,又转头看向面前这个三两口便吃掉一个红薯的晋南衣,老大人一脸无奈,实则这烤红薯才烤好之时,不仅剥皮费事,就连吃也得小心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不然一大嘴下去铁定得烫的你嗷嗷叫,不过晋南衣既然武道修为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莫说这是红薯,就算是烙铁咽下肚子里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这不这冬天还穿着单衣么。 老大人暂时不去想那个红薯的事情,因为看丫鬟剥皮的样子自己还得等上很一会才有机会吃到,索性又抓了一块卤肉下肚之后,老大人喝了一口酒,把手上油腻在身上搭着的雪白狐裘上蹭了蹭,轻声开口说道:“其实我不放心。” 晋南衣转过头,“小庄虽说不如你,但怎么也不算笨,你怎么不放心?” 老大人感慨道:“苑家可不需要第二个苑海言,当然,小庄也成不了我。” 许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三个字的晋南衣一怔,思绪散开,又很快被自己扯回来,笑道:“总觉得自己和旁人不一样,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到最后不是都要躺到土堆里?” 老大人把那本泛黄册子拿过来,翻开之后,微笑道:“南衣,你还记得那个孩子么?” 晋南衣一怔,“怎么,小庄没有把他的名字写进族谱里?” 老大人点点头,笑道:“所以我不放心啊。” 晋南衣这次沉默了,不再说话。 老大人看着雪景叹道:“小庄考虑事情差一点,才学差一点,就连心智也要差一点,这几点加起来就不是差一点的事情了,所以我才不放心。” 晋南衣开口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老大人没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笑道:“依稀记起来孙右任那小子死的时候是进行了国葬的,咱这把老骨头只怕是没这个殊荣了,陛下啊,到底想做什么呢,这让我很为难啊。” 晋南衣没说话,只是夹了块卤肉,微微用力了些,那块卤肉断成了两半,晋南衣没有多注意,只是重新夹了一块,倒是老大人看着这块卤肉怔怔出神。 (本章完) 正文 第328章 无人知其晋南衣 老大人的怔怔出神,在晋南衣看来,也只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的无奈感伤实则没有当作什么大事,倒是那苑庄才踏入府门之后,看到老大人在这边饶有兴致的赏雪便急冲冲的赶过来请安,老大人看了一眼这苑家名义上的掌舵者,忽然叹道:“小庄,你觉着咱们苑家此当何去何从?” 苑庄一惊,只当是老祖宗有意考校他,恭敬答道:“老祖宗前些时日也已经说过了,要暂时蛰伏,谋定而后动。” 老大人摇摇头,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反而是问道:“小庄,你有几个儿子,你觉得你之后何人可接替这苑家家主之位?” 苑庄面露难色,犹豫片刻之后,低下头说道:“老祖宗惭愧,我那几个儿子若是一般小门小户要其当家尚可,可要是主持这苑家,我觉得还有欠缺。” 老大人再问,“那你说,族中还有谁能够担此大任?” 苑庄脸红的厉害,只是低头说道:“请老祖宗明示。” 老大人喝了口老酒,吃了块卤肉,轻声提醒道:“你怕是忘了你还有个儿子!” 苑庄如遭雷击,脸色煞白,解释道:“老祖宗,那可是个婢女生的杂种啊,怎么能够担此大任,更何况这杂种现在还在疏谏阁任职,怎么……” 老大人面露怒色,“够了,这是你儿子,流的是苑家的血,你一口一个杂种是为什么,还有没有点家主的样子。” 苑庄眼见老大人发怒了,便识趣的不发一言。 老大人看着苑庄,平静开口说道:“我可不管他是谁生的,只要姓苑,那便是我苑家的子弟,难不成你觉得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有那孩子的才干,虽然我不喜欢高深那个小子,可他的才干眼界超出当朝所有朝臣这是铁定的,这些年这小子招过过多少人进疏谏阁,你心底没有点数?那孩子既然一不靠家族关系,二不投机取巧便走到如今这一步,纵观无数苑家子弟有谁能做到,你倒好,一口一个杂种,我刚刚翻看了这族谱,你连这孩子的名字都没有写上去,当真是愚不可及!” 苑庄惴惴不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晋南衣一个人在旁自顾自吃着卤肉和红薯,对于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 老大人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心情渐渐恢复平静:“那孩子既然入了疏谏阁,也不用太急,姑且让高深替我好好打磨打磨,政见不同没什么关系,要是以后高深当真把这新政施行下去了,苑家还得靠这个孩子,就算高深新政不行,苑家没有这个孩子倒也不会怎么样,不过若是还想进一步发展,没门。” “你呀,生了个好儿子自己还不知道,这不是蠢是什么?” 苑庄不敢反驳,只是低头回道:“多谢老祖宗教诲。” 这一辈子一见到蠢人便不愿意多说的老大人当年为官之时大多被其他朝臣认为是性子古怪,老大人也毫不在意,只是在退下官场之后,闲居庆州这几十年见过无数在他看来都是愚笨的可怕的家族子弟之后,性子才逐渐好了不少,不然要是依着他当年那个性子,此刻苑庄不得早便被他轰出去了,哪里还有机会在他面前听他讲道理。 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的晋南衣忽然放下了筷子,喝尽了最后一口酒,甚至还整理了下衣襟。 老大人一怔,“要出去?” 晋南衣站起身来,腰间那柄不长不短的刀微微摇晃,他笑道:“我想去打个架,这么多年没有出手了,总得让世人知道我晋南衣又回来了。” 老大人皱眉道:“和谁打,汤槐安?” 晋南衣笑了笑,“听说楼知寒前几日来了陵安,想要凑等些日子那叶长亭再入皇宫的热闹,叶长亭和极苦和尚一架打的那位天下第一便说是伤重不治了,为此菩提寺特意还封了山,虽然我不信极苦会死,八成是这和尚使出的死遁法,这法子几十年那和尚便使上一次,现在又来,可没那么新鲜,不过叶长亭既然能够安然无恙的走出菩提寺,想必修为便又提了不少,依着这家伙的性子,怎么也得再来闯一次皇宫,这次可不是小打小闹,这些时日,真有不少江湖高手入陵安了,同是用刀的,我自然知道楼知寒来了。” “既然这当世用刀第一人来了,我晋南衣不出一次手,也说不过去,只当是给叶长亭暖暖场。” 老大人点点头,忽然有些感慨的说道:“倒是这些年有些对不住你,让你籍籍无名这么些年。” 晋南衣洒然一笑,“这江湖什么时候走都不晚,只不过若是畏手畏脚的走那才让晋南衣感觉浑身不舒服。” 老大人不再说什么,只是笑道:“一切小心。” 晋南衣笑了笑,然后便缓缓走出屋檐下,路过院内时,忽然风雪骤停,只等晋南衣缓步前行,仿佛满天风雪都在为他让路,等他走出院中之后,风雪方才继续。 老大人忽然叹道:“世间无他晋南衣,当真才是一大憾事。” 苑庄对江湖武夫一贯没什么认知,只是光从晋南衣这么多年容貌不改来看,便知道自己一直口中称呼的晋叔不是一般武夫,不过对于晋南衣说要去和楼知寒打架,他心中其实是有些不认为晋南衣会赢的。 楼知寒是谁,这天下用刀第一人,更是首榜十人之一。 可晋南衣又是谁,恐怕没什么人知道。 苑庄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便听到一道响彻云霄的声音。 “楼知寒,晋南衣持刀浮名,邀你城外一战,只分高下,不决生死!” 苑庄惊骇抬头。 然后便有下一道声音传出。 “晋南衣,等老夫片刻,老夫取刀与你一战!” 两道声音皆是以雄浑内气激荡出声,响彻整个陵安,这让不少陵安的江湖高手一惊,大多数人不知道晋南衣的名字,但却清楚的知道,这刀圣可是多年不用刀了,今天这是破例提刀了? 可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那叫晋南衣的居然好像也是用刀的。 难不成今日用刀天下第一的名头就要易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329章 城外万人,楼上两人 有个叫晋南衣的刀客带了一柄刀要和楼知寒在陵安城外一战,这个消息以两人的一问一答的形式传遍整个陵安,无论市井百姓还是江湖豪客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这两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陵安四处城门便拥挤不堪,无数江湖高手争先出城去看这一场应该会很精彩的比斗。 一时间,便好似陵安都空了大半。 这幅壮阔场景在陵安也没出现过几次,叶长亭入皇宫一战自然也是了不得的壮举,可寻常武夫哪里能够看到,皇宫重地岂是一般江湖豪客能够进去的,因此大多江湖人士也只是守在城中猜测皇宫中形势和看看叶长亭踏出皇宫的潇洒姿态而已,断然是叶长亭气态出尘,可他们没看到真刀真枪的打一场架,便是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现在便有两位绝世刀客要在城外比斗,怎么看起来都会比叶长亭入皇宫要精彩的多,别的不说,楼知寒可是货真价实的首榜高手,论名次,可是比那位白衣剑仙都还要前面一位啊。 有人甚至猜测,楼知寒只怕是还要比那位白衣剑仙还要厉害一些,纵然那次和叶长亭的比斗是以平手收场,可谁不知道楼知寒深不可测,入到第六境的时间岂是叶长亭这个后辈能比的。 同这些蜂拥而出的江湖人士不同,有一个青衣男子腰佩一柄不同于当世长剑一般的狭长细剑缓缓入城,男子尚在城外时便正好听到一前一后两道声音,微微抬头片刻之后,便能够看到有两道身影悬空射出城去,不过这个青衣男子既无露出惊羡的神情也没露出半分忌惮,甚至来说,这个青衣男子几乎算是面无表情,在人流中逆行入城的青衣男子看了看几乎算是空荡的陵安巨城,转过几个巷弄之后挑了栋酒楼,进去之后独上二楼,要了个坐在窗边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城门处光景。 酒楼的小二对江湖之事向往的紧,平日里没事就喜欢往城东那边的一家小酒肆听那个年龄早已过了古稀的老说书先生讲讲江湖故事,说书先生倒是任何一座大些的酒楼里都有,就连自己做小二的这栋酒楼都请的有一个,可自小是听那位老先生说书长大的店小二对陵安其他地方的说书先生都不感兴趣,却偏偏喜欢听那个说书先生讲的讲故事,先前城内响起两道响彻云霄的声音的时候,酒楼里的原本座无虚席的光景便在一刻之间便变为门可罗雀,他当时也想要跟着这些江湖人士出去看看城外盛事,可才跑到门口,店小二便悻悻的收回想要跨出去的脚,转而一脸落寞的回到酒楼之中。 他听说书先生说过这类神仙人物打架不是他这种凡人能看的,若是说书先生口中那些剑气刀罡之类的不小心砸在自己身上,几乎便是只有死这一条路,他还年轻,可不想白白送命。 此刻见到这个上楼之后便只要了一壶清茶和一只烧鸡的青衣男子,店小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过视线大半都是放在这个男人搁在桌上的那柄古怪长剑上的。 这该不会是个高手?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里生出不过片刻之后便被店小二自己给抹掉了,要是他是个高手,那怎么不出去看那场精彩的比斗,反倒是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这也能是高手,那高手不得满大街都是呀。 店小二将视线转到那个青衣男子邻座的那个老人身上,刚才一众人涌出去时可只有这个老人始终佁然不动,仍旧是对付着自己眼前的那盘红烧肉。 青衣男子只是喝了一口面前摆着的茶,反倒是对点的那只烧鸡毫无兴趣。 老人瞟了一眼那青衣男人桌上长剑,挑眉笑道:“素罗?” 那个青衣男子转头看了那老人一眼,不发一言。 老人咽下一块红烧肉,打趣道:“你来的时间不对,若是要是看那场城外的两刀相争,就晚了点,要是为了等那人,便自然是早了点。” 青衣男子总算是开口,平静道:“既然是两刀相争,为何你不出城去,难不成连看一眼都不敢了?” 那老人放下筷子,对青衣男人这番话都也不是怎么在意,一时间有些失落的说道:“黄铜都断了,楼知寒这老匹夫老而弥坚,这些年把老夫甩在了千里之外,这辈子不指望再和他比一次刀了,再说有职责在身,不得私自出城。” 青衣男子冷笑着讥讽道:“什么时候当年一个人杀遍大魏三千里的汤槐安开始如此胆小了,难不成给人做狗做久了都忘了自己还是个刀客了?” 汤槐安喝了口酒,自嘲的笑了笑,“也是,那个汤槐安早就死了。” 青衣男子冷笑不已。 汤槐安转过头,话锋一转,感叹道:“冷寒水,老夫倒是有些佩服你,被叶长亭追了大半个北匈,竟然还敢来陵安等他,难不成真不怕死?” 这位贵为南唐剑道第一人的冷寒水面无表情,只是平淡开口,“他来北匈杀我,自然是因为怕了我,若不是如此,又何必如此,他想破我剑心,好守住这剑道魁首的位置,可冷寒水纵然是境界不如他,那又如何,剑道一途,冷寒水自认不逊世间所有剑士半点。” 汤槐安笑了笑,“其实老夫的黄铜断在他手里的时候也对这后辈有过怨念,可后来老夫知道了这家伙居然是老夫那徒儿的小叔的时候,老夫居然有些开心,楼知寒也好,还是晋南衣也好,终究都是老头子了,以后的江湖定然是年轻人的,我那徒儿,自然便有极大的机会问鼎天下第一,谁让他有个好师傅和有个好小叔呢。” 冷寒水微微皱眉,听到汤槐安提及这件事,心里有一丝不痛快,当时叶长亭不远万里追杀他的原因不就是为了那个年轻人么。 汤槐安没来的及开口,楼下便有人缓步上楼。 汤槐安定睛一看,是个佩剑的魁梧老人。 老人面容枯槁,一股子老迈之气。 那老人看了一眼汤槐安,很快便把视线放在冷寒水身上,看着冷寒水,那个魁梧老人哈哈大笑,学着晋南衣的口吻说道:“老夫王三秋,持剑离亭燕,邀你冷寒水一战,一分高下。” 冷寒水皱眉,酒楼里剑气横生。 (本章完) 正文 第330章 楼上这一堆高手 佩剑老人的一句话便足以让店小二吓得面色煞白,刚刚汤槐安和冷寒水交谈的声音不大,自然让这个打不起精神的店小二不知所以,可这佩剑老人上楼之后说出的这句话可真的是响彻整个酒楼。 冷寒水?! 店小二虽说没有见过那些传说中的江湖高手,可他不止第一次听过冷寒水这个人的名字,那小酒肆的说书老先生这些年讲过的江湖故事不再少数,可他总归都觉得只有那位白衣剑仙不远万里去追杀那个南唐什么剑道第一人的冷寒水的这一件才让他觉得是真痛快啊。 这个江湖虽大,高手虽多,可最厉害的不是咱们大楚的就不行! 这个想法不是店小二一个人的想法,而几乎是万千楚人的想法,都说北匈民风凶悍,可大楚的民风可不是说就是温文尔雅的,要知道,这片土地上生长的楚人可是经过过那次春秋乱战的。 王三秋站在楼口,望着这边的冷寒水,二楼中剑拔弩张,让店小二都不禁缩了缩脖子。 冷寒水坐在窗边,忽然开口问道:“你那一剑成了?” 好不容易才和大兄求得如此机会来到陵安寻冷寒水一战的王三秋出人意料的摇摇头,腰间那柄离亭燕却越发的颤鸣不止。 冷寒水皱眉,“我要和叶长亭一战,在这之前绝不会出手。” 王三秋一怔,自然知道既然冷寒水要和叶长亭打,如果之前和他一战之后,本就微末的胜算便更微末了,可他不远万里来陵安,可不是只想看看冷寒水和叶长亭一战的,冷寒水和叶长亭一战是争江湖剑道第一人,可王三秋想的没这么远,只争南唐剑道第一,可冷寒水说了不会出手,这让王三秋有些犹豫,不过片刻之后,搭在剑柄上的手便默然放下,只是有些不甘的问道:“你觉得你能胜他?” 冷寒水看了王三秋一眼,破天荒有些激动,“世间无一人认为冷寒水能够胜过叶长亭又如何,难不成冷寒水便不习剑了?” 王三秋默然不语。 倒是汤槐安拍了身边的位置,示意王三秋来这里坐下。 王三秋顿了顿,倒是很老实走过去坐下,汤槐安才开口笑道:“现在的冷寒水才是老夫最喜欢的样子,这剑比不比得过又如何,难不成就不习剑了,那城外的楼知寒当年还不是被老夫暴揍过,不一样现在成了刀圣,所以说,这世间有好多事情都不可以常理度之,不过晋南衣这个人,可真的一点也不逊于楼知寒啊。” 王三秋既然得到冷寒水的准确回答之后,便不再想和冷寒水一战的心思,看了汤槐安一眼之后,轻声问道:“晋南衣是谁,怎么老夫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汤槐安轻笑着感叹道:“老夫当年和他交手之前也未曾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当年老夫才入陵安,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在城门遇见他,那一身读书人大扮的晋南衣却偏偏佩了把刀,这让老夫大为惊奇,当即便问他可会用刀,可这家伙话也不说,抽刀便给了我一刀,老夫好歹也算是一代用刀宗师,自然是不愿意就这样罢手,何况老夫是汤槐安,那晋南衣是个什么人,可正准备抽刀就被晋南衣一刀搭在脖子上。” 王三秋一怔,“就用了一招?” 汤槐安有些感叹,“就一招。” 王三秋嘿嘿笑道:“这下好了,那楼知寒有麻烦了,在南唐这老东西无法无天,也该让人收拾了,不然还以为天底下都以为是他刀斋。” 冷寒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楼知寒修为已臻化境,我前些时日去刀斋取回素罗的时候也只逼他出了三分力,只怕是这个晋南衣不是对手。” 王三秋一怔,不再说话。 倒是汤槐安笑了笑,“一个是成名已久的南唐刀圣,一个是大隐隐于市的天才刀客,晋南衣赢不赢无所谓,可别怕了他楼知寒就是,可惜我那柄黄铜断了,不然今日还是可以出城的。” 无人说话,一时之间二楼有些安静。 片刻之后,冷寒水忽然开口说道:“我要出城观战。” 王三秋站起身来,低声道:“我也去。” 汤槐安喝了口酒,吃了口肉,没有说话,既没有说去,也没有拒绝。 不过冷寒水尚未起身,便又有三人登楼。 一个少女小跑上楼,看了一眼二楼的空荡光景,对着尚在楼下的一对夫妇笑道:“爹娘,这楼上真的是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哎。” 然后随着少女找到一方木桌坐下之后,便有一男一女上楼。 那中年女子布裙荆钗,一脸温和,走在前面,而跟着身后的中年汉子背了一柄无锋长剑,看着那女子一脸笑意。 准备站起身来的冷寒水忽然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看向那个朴实的中年汉子,中年汉子叫了一壶茶之后便不再说话,让那女子和少女点菜。 冷寒水开口,“在下冷寒水。” 朴实的中年汉子一脸平静,“我知道你是冷寒水,就这个打扮,除了叶长亭喜欢,也就只有你喜欢了,叶长亭我见过,你我可没见过。” 那中年女子瞪了一眼这中年汉子,低声骂道:“早叫你出门说话别这么直接,真当自己天下第一了?” 被自己媳妇无缘无故骂了一句的中年汉子也不敢流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只是连忙应道:“知道了,别生气。” 见到如此场景,少女掩着嘴笑,这让中年汉子一脸无奈。 他入城的时候就提了一句想要看看楼知寒和那晋南衣一战便被自己媳妇骂的狗血淋头,这好不容易进城之后,找了家酒楼又被媳妇埋怨太贵,这上楼之后没好好说话,也被媳妇一顿骂,可他总是个高手,咋就这待遇。 冷寒水沉声问道:“敢问先生大名。” 这才有了前车之鉴的中年汉子清了清嗓子,总算没有看见自己媳妇有发火的迹象,才开口说道:“夏秋。”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仅是冷寒水,就连汤槐安和王三秋都一惊,虽然是早知道叶长亭在皇宫这一战要引来不少江湖高手,可为什么连这些平日不浮上水面的老王八都露出了头。 这陵安,真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本章完) 正文 第331章 神仙打架 陵安城内的某处酒楼汇集了不少高手,可江湖始终是由一个又一个人组成的,光有高手那算不得江湖,城外无数武夫汇集之处其实称作江湖也应当才不算有错,城外一战声势骇人,从未在世间显名的刀客晋南衣与成名将近三十年的刀圣楼知寒在城外某座孤山上对决,山峰上两位刀道宗师的刀气刀罡纵横四溅,这让站在山脚的众多江湖武夫心惊胆战,前些年只是以为这第五境便是世间最厉害的境界,可这些年不少第五境之上的高手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在开阔了这些人的眼界的同时,还顺带着让他们开始对那个境界的人物开始心神摇曳,今日一战,是两位刀道大宗师的一战,自然也是第六境的高手第一次在世人面前显露神通。 不曾想过世间武夫还能如此打斗的众多江湖武夫心神摇曳,甚至还有好些自认为武力不俗的江湖武夫嫌山脚看不真切,纷纷提气往山腰而去,很快便被一道道刀气刀罡给绞烂衣物,大多都是面色发白的退回山脚,却仍旧还有几个武夫不以为意,坚持上山,而后片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道刀罡击中,身子断成两截衰落山崖,这让无数武夫都咽了口口水,打消想着要登山的心思。 楼知寒一身布衣,手中所持不过是一柄普通至极的铁刀,实则以楼知寒的境界,这近十年来,几乎已无人能迫使他提刀应敌了,当时叶长亭与他一战,他也仅仅是以气凝刀而已,尚外真正提过刀,而此次晋南衣出声挑战,楼知寒反而是分外重视,虽说自己佩刀早已封存刀斋,但仍旧是取了一柄铁刀要和晋南衣一战,这其中缘故,除去晋南衣与他同是用刀以外,还真是觉得晋南衣修为不俗,不提刀自己未必能够稳胜。 楼知寒所持刀身上变得忽然雪白,甚至刀身上还结有几分寒霜,山峰上,他与晋南衣各站一方,此刻自己身后半边山峰已是冰寒无比,寒风呼啸,再加上本就是大雪时节,满天雪花更是看起来铺天盖地。 他为何叫楼知寒,便是世间只有他楼知寒才知这寒字真意! 晋南衣负手而立,手中名刀浮名上也是青气萦绕,他的名字就如同他的刀一般,从来都不出名,都说少年时候才意气风发,可晋南衣才是个怪胎,年少时反而对于这些意气之举毫不在意,哪怕是前往陵安之时也不是为了什么扬名天下,反倒是之为了在书院求学而已,反倒是在这潜心习刀十数年之后才觉得自己该好好走一趟江湖,江湖武夫行走江湖无非是图一名头,因此才会有什么许许多多的称号,晋南衣对此没有什么想法,不过自己既然是高手,行走江湖的方式自然不能和一般武夫一样,因此晋南衣给自己江湖路的第一步就定的很是清楚,先和楼知寒一战,胜负不顾,至于之后,再说就是。 这江湖在晋南衣眼中,可没那么难走。 一直默不作声的楼知寒忽然大手一卷,形成一个极大的水龙卷,水龙卷卷起满天风雪袭向晋南衣,绕是山脚众人看到此副光景也是心神摇曳,想着楼知寒不愧是刀道魁首,随意一招便有如此威势。晋南衣眼睁睁看着这满天风雪袭来,竟然仍旧没任何动作,任由楼知寒动作,等这满天风雪快要到了晋南衣眼前时,晋南衣仅是微微一笑,一步跨出,从风雪中穿过,就如同他这些年所做过的事情一样,满天风雪不得近身。 原本以为晋南衣怎么都要费些心力才能挡下这一招的观战武夫忽而见到晋南衣如此轻描淡写的便穿过之后,也是一阵赞叹,山脚响起一声声的叫好声。 而那满天风雪并没有因为晋南衣穿过之后便消失殆尽,反而是继续向前,撞向那对面山峰,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响声,硬生生将那山峰撞的凹陷下去,这一幕让观战众人目瞪口呆,这几乎是人力的极限了? 穿过这道风雪的晋南衣温和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且看我这一刀。” 晋南衣手中刀身上青芒炸裂,一道巨大刀罡向上而下,劈砍下来,气势骇人,青光照耀天际,仿佛让楼知寒身后满天风雪为之一颤,楼知寒眉头微皱,反手向上挥出一道刀气射向那道刀罡,刀罡与刀气相交,并未有半点作用,那道刀罡依旧向下压来,楼知寒大手伸出,去抓住那道绝世刀罡,那道刀罡青气愈胜,可仍旧被楼知寒生生从中捏断,断成两截滚落下来,楼知寒的面无表情,不去看那身后山峰被那截断去的刀罡斩出一道缺口的奇观,也不去听山间碎石滚落的声音,只是开口问道:“晋南衣,为何老夫不知世间有你这等人物?” 晋南衣平静开口,“可我知道你楼知寒的名字可是响彻江湖。” 楼知寒哈哈大笑,“之前世人与我和汤槐安比,之后世人只怕是要你晋南衣和老夫比了。” “不一定。” 这便是晋南衣给出的答案,说出这句话之后,晋南衣身形微动,来到楼知寒面前,一刀挥出,带着无尽锋芒,楼知寒举刀相迎。 晋南衣胸中磅礴气机炸开,大笑道:“世间总归知道我晋南衣了。” 这道声音极具穿透力的穿透好几层云,让山脚众人都觉得一种耳膜撕裂般的疼痛。 没人去怨晋南衣,大多都只觉得这个大宗师无论今日胜负,总归都该名扬天下了。 可这个念头才在众人脑海中生出,便又听到一句话从天际传来。 “看来老夫得倾力一战了。” 这句话的威力无异于在湖面砸下一块巨石之后激起的千层浪,众人只觉得有些怪诞,感情前面这些惊天动地的招式还是您老人家没有倾力的缘故,难不成您老人家还有什么绝招不成? 晋南衣怒极而笑,这楼知寒的确有些过分了。 你楼知寒说要倾力一战,那我晋南衣倒要看看你杀不杀得了我。 ps:今天可能有三更,就看辅导员要折磨我多久了。 (本章完) 正文 第332章 两剑之争 当那座山上的两位刀道宗师当真是打出肝火来了的时候,有个一身白衣的佩剑男子才缓缓走入陵安。 冷寒水坐在酒楼二楼的窗边位置,视野极为开阔,自然而然便穿过巨城陵安看向城外那座山上的两刀之争,不过距离太远,又有风雪,倒是看不真切,当时楼知寒那句要倾尽全力也被冷寒水一字不漏的听到,这便让冷寒水越发的想要出门去看看那两位神仙的一战,于是他点了点头,从二楼窗边一跃而下,王三秋见状,对那位天下不知道该是第几的剑客夏秋抱了抱拳之后也是随即跳下,于是酒楼二楼便只剩下夏秋一家子和始终不曾离开的汤槐安。 汤槐安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肉,笑问道:“城外那么大的热闹,不去看看?” 夏秋尴尬一笑,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媳妇,摇了摇头,“等会陪她们娘俩在城里逛逛,这热闹,我就不凑了。” 说完这句话的夏秋心虚的看了看两眼自己媳妇,发现她并没有什么表情之后,才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心里只是想着自己这番话怎么说应当都是极为得体的,应该不会惹自己媳妇生气,殊不知等他再转头看了看自己媳妇之后,便看见那中年女子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便伸出一只手,轻抚了抚夏秋大腿,然后便是狠狠掐下,但脸上笑容没断,只是凑近夏秋耳畔笑道:“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想去就想去,给我装什么?” 夏秋老脸微红,其实痛感自己倒没有感觉到多少,但怎么说都是自己媳妇出手,怎么都得装出个样子来,中年女子轻声道:“把银子留下,就可以滚了。” 夏秋一叹,忙不迭从怀中掏出装银子的钱袋子放在自己媳妇手心,这才笑了笑。 夏月看了一眼自己这个老爹,忽然笑问道:“爹,你会不会碰见上次那个白衣人?” 夏秋哈哈笑道:“这城中有大半人都是来看他的,今日城外那两个家伙打架不过是给他暖的场罢了,等架打完了,估计那个人就来了,碰得见的。” 夏月哦了一声,倒是不再说话。 夏秋估摸着那场架一时半会还打不完,因此也还不是很急着下楼,只是对着那女子说道:“等我出去之后,你们就在城里闲逛便是,我看完之后自然知道来找你们,要是被人欺负了的话,报出我的名字应该还是行的,要是实在没办法,就直接喊我的名字,我立马就到。” 中年女子鄙夷道:“怎么了,你现在又不想去看了?” 夏秋脸色发白,倒是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想!” 中年女子挥挥手,“还不快去,等会打完了不知道你又要念叨多久。” 夏秋嘿嘿一笑,转身下楼,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停滞感。 中年女子摸了摸夏月的脑袋笑道:“丫头,你不是喜欢看热闹吗,怎么不随你爹去?” 夏月摇摇头,“比起看热闹,我还是更喜欢胭脂水粉。” 中年女子满意的点点头,“这点随我。” 汤槐安对于这几人的离去也不是说不关心,只是却是有职责在身,离开不得,不过既然冷寒水离去了,他正好便霸占了冷寒水的位置,自己移到窗边打算看看城外风景。 可视线才投向窗外,便在底下街道见到了一副始料不及的场景。 一名白衣佩剑男子正好对上了那想要出城的王三秋和冷寒水。 汤槐安嘿嘿一笑,冷寒水这家伙想要去找叶长亭,得嘞,这不是来了么。 街道之上,因为早先这些小贩便已经蜂拥出城而去,因此才显得异常空旷,叶长亭一人一剑站在城门不远处,正好迎上跳窗下去的冷寒水和王三秋两人。 冷寒水眉头皱的极深,手中长剑素罗被他握的极紧,他手心开始渗出汗水,冷寒水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叶长亭,冷寒水与你一战。” 这是今日陵安的第三次邀战了。 第一次是晋南衣邀战楼知寒,后者欣然应允,此刻正在那山顶激战。 而第二次则是王三秋邀战冷寒水,却被冷寒水拒绝。 这第三次可就是冷寒水邀战叶长亭,叶长亭尚未回答。 叶长亭沉声道:“你能站在我面前,其实便已经跨过自己的那道坎了,为何还要求死?” 王三秋一怔,面前的叶长亭说的既不是挑战也不是比斗,居然说的是冷寒水求死,这是为什么? 冷寒水面无表情,“不对你出一次剑,我或许今生都没有机会踏足那个境界,为了冷寒水的剑道,我不能退。” 叶长亭平静说道:“冷寒水,你要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你,你要让我出剑,或许真的会杀了你,到时候你命都没了,还说什么剑道。” 冷寒水握紧素罗,不发一言,但也是丝毫没有退却的打算。 空旷街道上,叶长亭一言不发,古剑陌上草缓缓出鞘,而叶长亭手甚至都没有放在剑柄上。 这位从出道以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白衣剑仙今日破例和冷寒水说了不少,但并不是意味着他会被冷寒水打动,冷寒水既然不领情,那叶长亭不介意再杀一人,总归这才他来陵安就是抱着杀人的心思来的。 酒楼上,汤槐安看到这幅场景,忽然摇了摇头,无奈说道:“明明知道叶长亭此刻正是气势的顶点,你冷寒水非要凑上去,这要是死了,就连老夫都不会觉得可惜啊。” 去而复返的夏秋来到窗边,淡然道:“叶长亭对于当世剑士,何尝不是当年李青莲对于世间剑士一般,始终是一座大山,要是不跨过去,冷寒水这辈子剑道都没戏。” 汤槐安打趣道:“你也用剑,难不成打不过叶长亭?” 夏秋自嘲的笑了笑,“就算我能打过昨日的叶长亭,我也打不过今日和明日的叶长亭,这后生的剑道提升的太快,世间几乎已无任何一人能在剑道上胜过他了,就算现在的夏秋也不行。” 汤槐安低声笑道:“安知世间没有第二个晋南衣。” 夏秋想了很久,这才开口叹道:“难。” (本章完) 正文 第333章 今日方知冷寒水 陵安城外有两位争谁是天下用刀第一人,城内也有人想争一争谁是剑道第一,前者两人打出了肝火,那座山巅两位宗师刀气纵横,已经快要将某一座孤峰给击碎了,观战的众人第一次见到如此酣畅淋漓的打斗,虽说隔得太远看不清楚,但也是心神摇曳,而城内这聚集了不止一位的剑道大宗师的街道越发的显得了剑拔弩张,叶长亭说的很清楚,可冷寒水仍旧不退,甚至还想拔出那柄素罗。 王三秋眼睁睁看着叶长亭的腰畔的那柄古剑出鞘大半之后,便识趣的退出去好些距离,后来嫌这样看不真切,又转身上了楼,去二楼和夏秋汤槐安一起观战。 城外那场比斗虽说是两位第六境的高手对决,可毕竟是学剑的,王三秋对于这剑道之争还是要比那城外比斗来的有兴趣的多。 叶长亭面无表情,只是平静开口说道:“你要是能接下我一剑,我便不杀你。” 冷寒水怒而抬头,“你当真以为冷寒水是为了和你争这剑道魁首,冷寒水只是想走自己的路,好让世间知道叶长亭之后,尚有冷寒水。” 叶长亭没再说话,只是腰畔那柄古剑自顾自出鞘,直射冷寒水。 街道之上,剑气弥漫,道道剑气都如利刃一般锋利刺骨。 二楼,夏秋忽然感叹道:“怎么叶长亭也知道留手了,难不是起了惜才的心思,知道为剑道留些种子?” 汤槐安皱眉道:“应当是有些忌惮城内高手,不肯露出压箱底的招数。” 夏秋轻声发笑,也是,这家伙怎么会起这些心思。 街道之上,冷寒水素罗出鞘之后便把长剑往天空一抛,而那柄名剑从天上掉落下来之后,则是很诡异的悬停在冷寒水胸前,冷寒水双手十指全部搭在素罗剑身之上。 “铮!” 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好似拨弦的声音。 王三秋精力分外集中,看向冷寒水。 这可是冷寒水的成名绝技,弹剑术。 叶长亭无动于衷,那柄古剑陌上草不管不顾仍旧射向冷寒水,剑身上有淡淡青气。 冷寒水终于双手十指都屈指弹在剑身之上,因为屈指这个动作,数目太多,因此自然没有什么美感,倒是想个顽劣的稚童在随意敲击那剑身一般。 一道道剑气应运而生,联手绞杀那柄古剑。 古剑被数道剑气打在剑身之上,发出阵阵金石相交的声音,但古剑轨迹不变,仍旧直直射向冷寒水。 片刻之间,古剑据冷寒水已不足数丈。 冷寒水眼中闪出一道寒芒,一拳捶在了素罗上,素罗剑身微颤,故而再生出一道剑气,冷寒水胸中磅礴气机炸开,驱使那道剑气打在古剑上。 见此场景,叶长亭皱了皱眉头,不过仍旧没有动作。 他要是想杀冷寒水其实简单至极,一剑在手,管他冷寒水有什么伎俩,劈成两半便是,不过或许是想及冷寒水当时的一番话,因此叶长亭很耐心的等着看冷寒水这些压箱底的招数都多少。 古剑与那道剑气相交,总算被那剑气以玉石俱焚的气势给击打着偏出了不少,古剑摇摇晃晃,看似是强弩之末,叶长亭未见有什么动作,古剑便自行折返,剑柄朝地,悬停在叶长亭身旁。 冷寒水没敢有丝毫掉以轻心,眼前这个人不仅是剑道第一之外,尚且还是第六境的大宗师,而更可怖的是,到现在叶长亭都未持剑,世人都知道一个道理,要是叶长亭尚未持剑,他便尚未倾尽全力。 风雪之中,冷寒水一袭青衣未被风雪沾湿半点,显得很是显眼,反倒是叶长亭这一身白衣在满天风雪中,几乎浑然一体,看不出什么来。 二楼窗边,夏秋看着这大雪下的越来越大,皱眉道:“叶长亭看来还是小觑了冷寒水,这后生倒是不差,若是没有叶长亭,这江湖以后的剑道魁首算是坐稳了,可惜啊,生不逢时。” 汤槐安默然无语,对于叶长亭,似乎说什么都不为过。 冷寒水忽然开始前行,踏着风雪前行。 他与叶长亭之间相距着数丈,便是他和叶长亭在心境上的差距。 丝丝雪花落在叶长亭身上,叶长亭显得很是平淡,只是看着那个想要走过这段距离的冷寒水,而后片刻,天地之间仿佛剑意万千无端升起,带着无尽风雪袭向冷寒水。 在风雪之中行走的冷寒水驱使素罗阻挡风雪,但却阻不住剑意,冷寒水极力寻找剑意之中的间隙,费力前行,不过几步之后,冷寒水衣摆处便如同被利剑切割了一般,开始破碎。 冷寒水不管不顾,继续前行,丝毫没有退后的打算,也不能退,叶长亭透过漫天风雪,看向前方,他的路在冷寒水身后,自然也不能退。 叶长亭没有生出丝毫杀机,哪怕这场所谓的比斗至始至终都好似是他站在山顶看着冷寒水艰难爬山一般。 冷寒水艰难前行,走过一丈有余,身上衣物已经破碎不堪,再走过几步,一道锋利至极的剑气毫不留情的割破了他的肌肤,一丝血痕出现在冷寒水身上。 接着,冷寒水身上各处都开始出现无数剑痕,他开始渗出血丝,渐渐要成了一个血人。 叶长亭面无表情,只是仍旧站立在原地。 冷寒水伸出手去握住素罗,冷寒水这一被无数剑气看作挑衅的举动很快便让天地间的无数剑气一怔,随即袭向冷寒水的那只手,不过片刻之后,那只握剑的手顿时便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白骨。 叶长亭近在眼前,冷寒水抬头艰难的看了看叶长亭,他曾说要对叶长亭出一次剑,先前不论是弹剑还是行走都不算是出剑,现在握着素罗然后挥出这才算是出剑。 二楼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窗边望街道上望去的夏月见到这幅场景,忽然感伤道:“好冷啊。” 便是这一瞬间,夏月原本对于那个白衣人的一切好感都消失殆尽,兴许是觉得自己忽然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夏月离开窗边,不再去看那光景。 此时此刻,一直没有说话的叶长亭终于有所动作,在冷寒水挥剑之前,便握住了古剑陌上草,而后便径直越过冷寒水,自顾自前行。 冷寒水挥出的一剑未碰到叶长亭分毫,哪怕是衣襟,也没有。 天地之间剑意再度大盛,不过却不是针对冷寒水的,而是叶长亭席卷这满天剑意正缓缓前行,一往无前。 冷寒水周围只剩漫天风雪,不闻剑气,未见剑意。 名字和性子都一样的冷寒水忽然抱头痛哭,声嘶力竭,在漫天风雪中哭的像个孩子。 (本章完) 正文 第334章 这一堆高手来拆皇宫 夏秋在楼上看着冷寒水的抱头痛哭,有些感慨,倒是汤槐安看着叶长亭远去的背影,思索片刻便跃下二楼,几个起落之后便不见了踪影,王三秋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 夏秋轻轻叹道:“这下好了,倒不用去看城外那两个家伙打了,叶长亭这后生要入皇宫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王三秋一怔,“这么快?” 夏秋看向窗外,轻声笑道:“冷寒水要死要活的非要出剑,倒是要提前让我们见见迄今为止最强的叶长亭了,不过城外那场打斗就算还想打估计也要停手了。” 王三秋哦了一声,视线投向街道尽头。 …… …… 城外山巅两人你来我往,打的分外激烈,成名二十多年的刀圣楼知寒虽说放出狠话要倾力一战,可这几乎是半日光景过去了,也未见真的将对面的晋南衣给劈落下来,山脚众人倒是目不转睛,虽说大多数人看不出其中门道,但说到底这是两位第六境高手的倾力一战,偶尔看透一两分,总会让人有些收获。 山巅半空,一刀无功的楼知寒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柄铁刀上的细微缺口,哈哈大笑,“想不到你晋南衣倒丝毫不逊色老夫。” 晋南衣冷笑,“只是让你楼知寒知道世间用刀你称不上第一而已。” 楼知寒脸上带有笑意,还想说些什么,还未开口,下一刻便看向陵安城内,楼知寒皱眉道:“怎么这么快?” 晋南衣亦是心有感应,轻声道:“叶长亭。” 楼知寒转过身子,摇摇头,“也罢,老夫既然来陵安是为了看叶长亭的,这后生现在要入皇宫,老夫怎能不去压场,晋南衣,你我今日之战不分胜负,改日一战如何?” 晋南衣不说话,只是收刀回鞘,身形掠向陵安城。 楼知寒哈哈大笑,“好你个晋南衣。” 话音未落,随即跟随晋南衣掠向陵安。 山脚众人不明觉厉,只是看见两道身影划破天际,从山巅离去,看样子是要去陵安?! 大多江湖武夫不知所以,这架还没打完,谁赢谁输还没结果啊,怎么就不打了? 就在此刻,人群中不知道是谁高声喊道:“叶长亭入皇宫了!”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响雷,只是瞬间,众人便想清楚了为什么了这两位第六境的刀道宗师要放下这场架不打完要离去了,原来是主角来了。 说实话,这城内无数江湖武夫来陵安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看楼知寒和晋南衣打架,因为根本就没人知道这两人要打架,他们最初的打算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看叶长亭再闯皇宫,这件盛事可要比这两人打斗有意思的多了。 毕竟这天下武夫何其之多,敢擅闯皇宫的,只怕是就叶长亭独一个而已啊。 无数江湖武夫由四处城门再度返回陵安,让大雪之中的陵安多了些生气,无数人踏着风雪挤往皇宫,仿佛再慢片刻便看不到那白衣剑仙的无双姿态。 陵安城的消息传的很快,就如一张蛛网,很快便把这消息传遍了陵安上下无数人耳朵中,风雪虽大,但仍有无数百姓冒雪出门,要前去一睹这白衣剑仙的真容,这其中不乏有许多胆大的适龄女子,更是慌忙的在家中画好了妆容便急着出门,要去看看这位自己朝思暮想的英姿男子。 剑仙叶长亭在陵安能让这么女子趋之如骛倒也不难理解,毕竟世间的其他宗师高手可没叶剑仙这样英俊的相貌,而且这陵安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都曾给这位剑仙画过画像,写过诗,甚至还有一位女子文坛大家还以叶剑仙为原型写了一本话本,就叫《剑仙传》里面那位一身白衣的剑神不就是活脱脱的叶长亭翻版么? 皇宫正和门之外那条长安街已经挤满了人,不过众人还是极为默契的为那位白衣剑仙留了一条通往正和门的路,这位剑仙可不是讲道理的主,要是把这位剑仙惹急了,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一剑一剑杀进去。 现在叶长亭不知在何处,因此众人也只能等。 这一日陵安大雪,风雪交加,分外刺骨,但皇城外却挤满了人,不顾天寒,不顾风雪。 漫天风雪,阻挡了视线,众人却隐约看到了一道身影。 无数女子开始尖叫。 随即有一袭白衣从风雪中走出,漫天风雪仿佛都为之一顿。 街口处,一袭白衣的叶长亭缓步前行,手中有剑,其名陌上草。 叶长亭走进皇城,那两位守卫城门的御林军早得到旨意,并不阻拦。。 有位面容枯槁却剑气冲天的老人站在远处摇了摇头,也不进城,反而是出了陵安城。 而在城东书院里的某处小院,一个正在烤鸡的老人抬头看了两眼皇宫方向,感受到那股剑气离皇宫越来越近,嘿嘿一笑,“叶小子,老是喜欢一惊一乍的,非要全天下瞩目才行?” 不过说是这样说,那个老人还是没做打算出门,反而是对那只烤鸡的兴趣要大些。 某处院落,正在给某盆花草浇水的白发男子忽然抬头看向皇城,一怔之后,放下木瓢,随即便面无表情的走回屋里,叶长亭在第五境之时他尚可出手,可一旦在五境之上,整个天下便没几个人能够出手了。 早便到了陵安的柳青找了一处视线开阔的高楼,皱着眉望着叶长亭入城,也望着下面众人。 之后片刻。 一身布衣的楼知寒身形停在某处高楼屋顶,看了一眼这副场景,也不说话,身形微动,从众人头顶掠过,直入皇城。 文士打扮的晋南衣紧随其后,跃进皇城。 有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掠进皇城。 武夫夏秋大笑着负剑入城。 长安街口,有个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踏着那条为叶长亭留出来的路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进城。 王三秋老老实实的站在高楼之上,看着这几位大宗师不管不顾的入城,无奈苦笑,这次想进去还没资格了? 汤槐安来到王三秋身旁,感叹道:“这副场景你看到过没?” 王三秋翻了个白眼,“你见过?这么多第六境的宗师堆在一起,只怕是天底下没几个人看见过。” (本章完) 正文 第335章 江湖事江湖了 叶长亭从未在寒冬时节入过皇宫,或许是怕自己那颗本就不热的心遇见风雪会变得更冷。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一次袭带着漫天风雪更带着漫天剑意的叶长亭再入皇宫,就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是第几次了,不过很明显的可以预见的是,这一次一定最后一次,若是皇宫里那人不死,就应该是他死了。 刀圣楼知寒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才不远万里从南唐来陵安一观,事实上,到场的众人的都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冒着开罪大楚皇帝的风险来此。 叶长亭缓步进城之后,走过那几条熟悉路,由正和门到朱雀门,叶长亭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再从朱雀门到午门,叶长亭又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两炷香之后,叶长亭终于来到了皇宫那条甬道前。 甬道两旁的高楼上稀稀疏疏站了五个人。 一身布衣的刀圣楼知寒。 气态不凡的晋南衣。 武夫夏秋。 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的书院掌教画孤心。 大楚军伍第一人冠军侯。 毫无疑问,这几人每一个都是第六境的大宗师高手,甚至除去冠军侯和晋南衣之外,其余三人都是首榜上的高手,早已经名扬天下。 书院掌教画孤心看着叶长亭在风雪中缓行,眼神微寒,甚至生出一缕杀机。 书院作为天下四大宗门之一,却偏偏只有两个人,一个当代掌教,一个掌教弟子,这件事本就让人觉得奇怪,而更奇怪的还是这位书院掌教的面容,天下无任何一人看到过,就算是书院唯一的弟子柳青,也不曾看到过,如此江湖之中才有传言说这位书院掌教定是活了无数岁月的老古董,不然为何不敢用真面容示人? 楼知寒率先觉察出这位书院掌教的反常气机流转,片刻之后便皱眉开口说道:“画孤心,你若出手,便休怪老夫对你拔刀。” 画孤心气机停滞,冷笑道:“都说刀圣向来狂妄,难不成真以为天下无人,自己便是天下第一了?” 楼知寒呵呵笑道:“不无敌不无敌,老夫正想与你这位天下第二一战,胜过你,离天下第一也没多远了。” 一时无言,画孤心胸中磅礴气机蓄势待发,看着楼知寒。 天地之间生出一股巍峨刀意,直指画孤心,刀圣手中出现一柄雪白长刀,神情凝重。 冠军侯眉头皱的极紧,忽然一步踏出。 夏秋懒洋洋的说道:“叶长亭死在皇宫我没意见,但若是你要出手,我到不介意去拆一拆皇宫,反正拆完跑路就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冠军侯思索片刻之后便收回那一步。 这个见惯了尸山血海的男人不发一言,倒是让夏秋有些意外。 楼上这四位大宗师的剑拔弩张倒让晋南衣有些意外,叶长亭入皇宫这还没开打,这观战的几个人倒是快要打起来了,看着这四人,晋南衣忽然莫名其妙的说道:“这个时候要是来一壶老酒,再加卤肉和烤红薯,人间一大美味。” 楼知寒哈哈大笑,“那等会别打了,你我去吃上一次?” …… …… 不同于皇宫外嘈杂的光景,皇帝陛下倒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御书房内。 清晨散朝之后不久他便听到晋南衣的邀战,知道城外有两位大宗师要开始打架了,皇帝陛下不以为意,江湖武夫邀战大多都一个样子,甭管他是第六境的大宗师还是什么天下用刀第一,都差不多,倒是等到之后听到消息说叶长亭来了,在街口一剑未出便让冷寒水衣不蔽体,其实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皇帝陛下说不定还挺高兴,这又是咱们楚人胜过唐人了嘛,不过这事情一旦和叶长亭扯上关系,就好似一头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楚。 他倒是记得这位叶剑仙入皇宫的次数不少了,因为这每次进皇宫都要让他这个皇帝陛下愁上好长一段时间,因为铁定第二天他的书案上都会摆上不少奏折,内容都千篇一律,严惩叶长亭。 皇帝陛下忽然有些心烦。 之后估计都再也见不到这位叶剑仙了。 御书房的门被人推开,有个老人缓缓踏进御书房,看了一眼皇帝陛下,笑呵呵的开口,“陛下不出去看看这场盛事,我可是记得陛下小时候最喜欢这类江湖武夫的比斗了。” 皇帝陛下一怔,疑惑道:“皇叔祖?!” 老人缓缓点头,“是我斥退了你埋伏那两千御林军,皇叔祖老了,不想在这么继续活下去了,当年为何为难陆禁欢那小女娃,一半是受了顾春雨的蛊惑,一半则是自己实在也有些嫉妒,毕竟这个后生实在天资太过于惊艳,不过这些年的潜心清修倒使我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真的是做错了便要接受惩罚。若是放在以前,就算我知道我错了,大抵也不会让叶长亭这后生活着走出皇宫,不过前些天我收到了极苦那老和尚的一封信,呵呵,这老和尚活了这么久还活着,也是让人挺不可思议的,信中没说什么,这老和尚打架的本事本来就是天下第一了,这嘴皮子也是厉害,倒是三言两语把我搞得心底一颤,所以这两天我思前想后之后这才决定,要和这后生公平一战,了结他的牵挂。” 皇帝陛下疑惑道:“可皇叔祖你的伤?” 老人摇头道:“不碍事,这一战之后无论胜负都得死了,还在乎那伤,不过我之所以没有现在便出去会一会那后生,只是还有些放心不下,要是我这次死在叶长亭剑下,还望陛下放他离去,不然我死得不值当,当然,要是我胜了,陛下尽可派出御林军围杀叶长亭。” 皇帝陛下缓缓点头。 老人露出个笑容,“其实我这一次挺不希望这后生输的,江湖几百年都未有人打破的桎梏,除去叶长亭,我真想不出来谁能做到了。” 说完之后,老人便转身离开。 老人转身出门前闪过一个念头,便是自己到底算不算江湖人。 等到快要走到那皇宫甬道前的时候,老人才豁然一笑。 算,怎么不算! (本章完) 正文 第336章 他是叶长亭 一袭白衣的叶长亭仿佛与漫天风雪何为一体,无论是肉眼还是感官,在楼上的五位大宗师对这个绝对是当世最迟进入第六境的年轻人的感官越发微弱。 若不是那道锋芒毕露,毫不掩饰的凌厉剑气切切实实在那皇宫甬道中独树一帜,在场的五位大宗师几乎都有些动摇了那个年轻剑道宗师还在此处的看法。 最熟悉风雪的楼知寒眉头微皱,感叹道:“果然是天资无双。” 皇宫甬道尽头,有个老人负手而立,老人须发皆白,面无表情。 叶长亭站在满天风雪中,姿态无双。 老人冷笑道:“叶长亭,你以为老夫当真奈何不了你?” 声音穿透层层风雪,如一道利剑直刺叶长亭面门。 不过这道肉眼无法分辨的气机竟是在叶长亭面前一丈处便烟消云散。 叶长亭平静开口,“觉心死了,顾春雨死了,轮到你了。” 老人哈哈大笑,“老夫也不怕告诉你,在你来此之前,老夫便收到了极苦老和尚的信,你若是今日能杀掉老夫,老夫便由着你离去,若是胜不了,老夫便让你叶长亭死在这里。” 叶长亭不再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古剑。 楼上五位大宗师一怔,这便要开始动真格了? 叶长亭话不多说,古剑上青气炸裂,一股磅礴气机从胸中涌出,席卷甬道,万千剑气四处纵横,漫天都是剑意,让老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老人淡然一笑,一手上扬,一手下压,身后风雪骤停之后便急速形成一道巨大的龙卷,绞烂无数剑气之后,仍有余力袭向叶长亭,看起来实在是骇人。 叶长亭眼神平淡,小跑两步之后,身形急速掠向那道龙卷,一剑刺穿那道龙卷之后,叶长亭挥剑撞向老人,老人眼睛微眯,实在是眼前剑气太过浓烈,让他也感到有些许不适。 叶长亭人到剑亦到,一剑挥出,剑意袭人,老人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 叶长亭身形不停,古剑脱手,剑身上青气愈盛,刺向老人,老人不见有什么动作,身体便退到数丈之外,冷笑着开口说道:“老夫入第六境的年头比你岁数还长,你能比老夫更了解这个境界不成?” 叶长亭不说话,古剑原路折返,飞回叶长亭手中。 老人站在原地,轻轻一笑之后,身后风雪骤停,楼上五位宗师没来由的感觉到一股春意。 下一刻,这位明明身材瘦弱的老人忽然浑身发出一股如炒黄豆一般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身形没来由的拔高许多,白发由白转黑,脸上皱纹也都消失不见,胡须也变回黑色,脸色红润,因为身形拔高,老人原先的衣物此刻便被撑破,露出了健壮的上身,如枯木逢春。 切实感到恢复到了境界巅峰的老人哈哈大笑,“也罢,老夫此生最后一战,不可留下任何遗憾。” 楼上晋南衣几十年容颜不改,也只是入第六境的时候便是这幅样子,若是没有意外,不到暮年生机流失之前,这辈子也就是这个容貌,世间也只有第六境的宗师高手能够保证容颜不改,可若是想要让自己恢复壮年时候的容貌,绕是晋南衣楼知寒这等第六境的大宗师都不愿意去做,实在是这样做,百害而无一利。 晋南衣轻声道:“不想活了。” 楼知寒忽然开口问道:“晋南衣,要是你对上他,有几分胜算?” 晋南衣皱眉道:“只有五分。” “那你对上叶长亭呢?” 晋南衣转头看向下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甬道之中,叶长亭手中长剑一抖,在风雪中看清了那个老人的变化,他入第六境的时间极早,不过而立之年,若无意外此后几十年他都会是现在这幅容貌,根本不必担心衰老的问题,不过在见识了这个老人这想必是想要玉石俱焚的举动之后,叶长亭心中反而古井不波。 长剑横胸,甬道中再生出无数剑意,无数雪花飘落之后便自行化为一柄柄晶莹剔透的古剑,模样和陌上草一般无二,再往后,叶长亭抛出手中古剑,古剑悬停空中,剑身上开始结出无数冰霜,无数小剑附在陌上草剑身之上,片刻之后,古剑越来越大,化为一柄参天巨剑,被叶长亭狠狠往前一推,撞向老人胸口。 同城外山巅一战万人瞩目一般,这幅场景倒也没多少人能够看到,除去站在楼上的五位大宗师有幸观之之外,便只有甬道中的两人了。 猛然气机暴涨的叶长亭把巨剑一推,巨剑撞向老人胸口,不过尚未近老人身,不过数丈之外,剑身便开始分崩离析,再前行两丈,那柄巨剑便再看不出剑柄与剑身,就好似一根铁棍,直伸伸的刺向老人,老人一挥手,剑身上便再看不到风雪,露出陌上草真容。 此刻据老人尚有一丈。 叶长亭不知何时出现在老人面前,握紧陌上草,狠狠将古剑推向老人心口。 古剑没有如预料中一般刺进老人心口,反倒是在剑尖堪堪要触及这老人心口时便被老人一拳捶在剑身上,剑身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叶长亭握剑的虎口炸裂,古剑险些脱手。 老人另一只手一拳挥出,准确无误的打在叶长亭的胸口处,叶长亭胸口瞬间凹陷之后再度复原,不过整个人却是被这个有着壮年面容的老人打飞数丈,叶长亭倒飞中将古剑刺入地面,方才止住后退的势头。 老人负手而立,倒是不急着出手,只是嘲讽道:“叶长亭,你前几次入皇宫老夫为何不杀你,只是你不配老夫出手而已。” 叶长亭站起身来,平静不语,只是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几滴鲜血,两息之后,再度举剑前行。 一直没说话的冠军侯忽然开口说道:“愚蠢。” 夏秋被这句话一惊,转头看向这个大楚军伍第一人。 晋南衣忽然说道:“要是我和他打,自然不会这么快便摆出不死不休的架势,只不过他是叶长亭而已。” (本章完) 正文 第337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寒冬腊月,又是风雪交加,这样的天气要是搁在平日里,街道上哪里能看到什么人,虽说今日发生了两件大事,但此时此刻陵安百姓和一众武夫大多是聚集的皇城脚下等待着城内一战落下帷幕,至于城内光景,不得而观。 剑气冲霄的场景也只有几个境界稍高的武夫得以感受分毫,至于其他人唯一能够明确感受到的,便是只有一点,城内风雪可比这城外大的多啊。 这世界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叶长亭入皇城一事太过招摇,此刻已有许多大臣或主动被动的知道了这件事,不过这看着漫天风雪,倒是没有人想着要进宫面圣,皇帝陛下知道这些大人有想法,便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一个消息,此刻皇宫里可不止一位大宗师。这个消息传达的隐晦,其中真意需要自己咀嚼,况且一个咀嚼不好,那可就是崩掉牙的后果,因此这让他们不得不谨慎。 苑府的老大人在晋南衣出门邀战楼知寒之后便不再出声,反而是趁着风雪躲回屋子里好好睡上了一觉,苑庄不知道老祖宗深意,只是用朱笔不情愿的将苑文庭的名字添上之后,在老祖宗房门前候着,不敢有丝毫大意,只是偶尔抬头看着院子里大雪纷飞的样子,苑文庭便没来由的感到一缕寒意。 吱呀一身,房门被老大人缓缓推开,苑庄一瞬间的失神之后便很快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宽厚袍子给老祖宗小心披上,老大人揉了揉脸颊,轻声问道:“南衣还没回来?” 苑庄小声解释道:“晋叔和楼知寒一战不分胜负,此刻应当是正在皇城中观战。” 老大人一怔,“观战?” 苑庄点点头,“叶长亭入陵安了。” 老大人点了点头,早在庆州他便听说过这件事,叶长亭数次入皇宫也不是新鲜事了,因此老大人没多大想法,只是看着风雪无言站立。 苑庄嘴唇动了动,犹豫片刻之后,轻声开口说道:“高深今日也出门了。” 老大人皱眉,“去了哪儿?” 苑庄摇摇头,“大雪之中,探子跟丢了。” 老大人沉默不语,只是眼神越发深邃。 …… …… 宰辅大人今日下早朝之后破天荒的没有去疏谏阁,反而是回到府邸静坐了一上午,吃过午饭之后,宰辅大人拿了把伞便出门了,不顾漫天风雪。 宰辅大人穿过漫天风雪,走过大半个陵安,来到书院门口,丝毫不停留便跨进书院,然后便挑了一条隐蔽小路一路前行,来到一方小院之前,在院门口顿了一会儿,这才踏入这方小院。 小院里风雪依旧,却不寒冷。 一身冬衣的院长大人站在风雪中,看着宰辅大人缓步走进,露出笑意。 宰辅大人轻声喊了一句师兄之后便再无下文。 院长大人站在风雪中,忽然笑道:“小高,老师让我问你,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句话对不对?” 宰辅大人皱眉,看向那颗夹竹桃,轻声感叹道:“要是小师弟在这里,怎么都会说这句孟夫子说的话狗屁不通,然后便会找出许多理由来证明他说这句话有错,但你又不能不承认,小师弟所说皆有根有据,因此想反驳都反驳不了,不过既然小师弟不在,我还是觉得孟夫子这句话是对的。” 院长大人呵呵一笑,“怪不得老师不喜欢你。” 宰辅大人摇摇头,“是老师太喜欢小师弟。” 院长大人不再说话,指了指屋子里,转身离去。 宰辅大人点点头,跨进那间屋子里。 屋内,那个老人正在火炉子边温酒,看到宰辅大人走进来之后,呵呵笑道:“我今晨和你师兄打赌,说你要来,怎么样,你师兄还是输了。” 宰辅大人行礼之后才轻声道:“老师,学生此次来,有一事请教老师。” 老人仰着头,“我知道,前些日子有人入陵安,看样子就是冲着你新政来的,不过哪有如何了,你小高难道就弃了新政不用,我仔细琢磨过那新政,百利而无一害,要说是有害也只有对那些世家门阀有害,因此朝中有人盼着你倒我都不觉得奇怪,只是若是你小高自己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我可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你小师弟有些谋划是帮你的,至少现在这些就是,还有些谋划还未显露出来,就连我都没看透,所以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宰辅大人一怔,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那个负气出陵安的小师弟会留下这么多后手,若不是严明见入陵安,他也只当自己这个小师弟仅仅只把叶如晦送入了陵安,仅此而已。 想及叶如晦,宰辅大人忽然开口问道:“如晦这孩子不曾回陵安?” 老人点点头,“这小子在东越遇到叶长亭,连我都没想到,这小子还是叶长亭的侄子,前些日子来了信,说是要好好在大楚走走,也就不急着回陵安,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子居然还把郭硬杀了,不过比起他那个叔叔,还是差了点,叶长亭从第五境到第六境可没用多少时间,去年还要我出手去救他,今年只怕是就要杀人了,不过杀了人之后,能不能出去还是个未知数。” 宰辅大人皱眉道:“皇城中御林军可不少。” 老人摇摇头,笑道:“此刻皇城中五位大宗师,画孤心大抵会因为柳青喜欢上叶长亭荒废了修为对叶长亭没什么好感,可楼知寒对叶长亭一向欣赏,应当会护住叶长亭,夏秋和叶长亭同是用剑,自然也会挡住冠军侯,至于晋南衣,大抵会冷眼旁观,不过也说不得会出手,毕竟大宗师,死在官府手上可没什么面子。” 宰辅大人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老师,我说那件事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老人叹了口气,“我不是让你师兄告诉你了么。” 宰辅大人豁然开朗,忽然想起了刚进院子里时院长大人说的那句话。 原来如此,宰辅大人看向老人的眼中敬意越发浓烈。 (本章完) 正文 第338章 剑仙出陵安 宰辅大人被一言惊醒,可那边皇城甬道早有个白衣男子明白了这个道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那有着皇族身份的老人眼睁睁看着叶长亭再度持剑冲了过来,眼中满是寒霜。 既然你叶长亭非要如此寻死,难不成我还不许不成?! 老人大步踏出,在雪地中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下一刻便一拳轰在叶长亭的太阳穴上,老人不止五指间有紫气游走,就连整只手臂都被一股浓郁紫气包围在其中。 叶长亭被这样一拳轰中之后,身躯竟然纹丝不动,反倒是手中古剑挽出一个剑花,同老人身躯相交之后,留下一道刺目的白色痕迹。 其实早在和顾春雨一战之后,叶长亭便重视过自身身躯,因此在这些时日,叶长亭练剑之余还记起剑阁中一套淬炼剑体之法,又回到剑冢用万剑淬体,身躯坚硬程度已不复当初。 当年剑冢淬炼剑心便让叶长亭几乎是九死一生,这再次入冢炼体,其中凶险丝毫不小。 不过相对于风险,叶长亭所得到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老人一头黑发在漫天风雪中飞舞,一拳无功之后,便立马又出一拳,击向叶长亭的小腹。 叶长亭手中古剑横撩,便很快被老人伸手抓住,老人手中紫气再生,越发浓郁。 老人狞笑道:“古剑陌上草,在老夫看来,也不过是一堆废铁而已。” 老人五指间紫气大盛,几乎是想要生生捏碎这柄剑阁名剑。 叶长亭磅礴气机震荡,想要抽回这柄古剑,可古剑居然纹丝不动,这股磅礴气机之下,老人似乎毫不在意,并不松手。 那边楼上,夏秋忽然开口说道:“不好。” 晋南衣眉头微皱。 实则这类第六境的大宗师打斗,但凡有一方不想死战,对方都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其击杀,先前晋南衣和楼知寒山巅一战,看似声势浩大,但其实没有眼下这两人的打斗来得凶险,这一不小心,便可能是生死之分。 此刻叶长亭佩剑被那老人死死捏住,若是不想出方法解决,只怕赤手的叶长亭不是对手。 楼知寒叹气道:“那老家伙入第六境的时间比叶长亭要长,经验要丰富的多,只怕叶长亭有险了。” 甬道之中,不等老人再出手,叶长亭松开剑柄,后退一步以后,便双手上抬,无数雪花便化为长剑刺向老人,数量之多,数不胜数。 此刻风雪不停,反而逾胜以往。 老人手掌被一股凌厉到了极致的剑气刺穿。白骨可见。 手掌刚有丝毫松动,那柄古剑便极速后退,退回到叶长亭手中。 叶长亭并不给老人丝毫喘息机会,在那无数雪花消失的眨眼之间,一道巨大的青色剑罡便从天而降,压向老人。 感受这股浩瀚的剑意,老人忽然有些惬意,因此此刻他才发现,果然叶长亭是个天才。 没有人发现,他那只手上的皮肤已经渐渐开始出现了褶皱,或者说是皱纹。 楼上的五位大宗师甚至还以为他仍旧处于巅峰,这在场的七位大宗师中也只有叶长亭从他刚才换气中的间歇中发现了他现在的状态。 此刻老人的状态便如同被砸出千丝万缕裂痕的瓷器,已经开始漏水。 叶长亭不说话,只是那道剑罡消失以后,便又是一股磅礴气机呼啸而出,直袭老人。 老人忽然开始大笑,笑声中的含义既不是嘲讽,也不是无奈,只是透着一股开怀。 “叶长亭,你果真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老夫倒是真想看看你能走多远。” 叶长亭仍旧不说话,只是提剑前行。 老人皱眉道:“叶长亭,你就这么想杀老夫,到了第六境之后还如此在乎世间情感?” 叶长亭闻言停步,言语平淡,“叶长亭此生夙愿中虽然也有问鼎剑道顶峰一说,但若是再这之前,叶长亭为得便只有禁欢一人,谁为难她,叶长亭便杀谁,既然三人之中只剩下你一个,你若不死,叶长亭不答应。” 老人呵呵一笑,“愚不可及,老夫都不明白为何上天要给你这样一副资质,实在是令人嫉妒啊。” 叶长亭忽然开口说道:“可有遗言。” 声音不大,但是却响彻皇城。 老人头发由黑再转白,眼神开始暗淡。 楼上夏秋先是一怔,复而一笑,“原来如此。” 楼知寒笑意醇厚,透过风雪,自然是看清楚了那老人身上变化。 晋南衣摇了摇头。 画孤心更是直接,直接消失在楼上,倒是冠军侯不发一言,缓缓下楼。 晋南衣忽然开口问道:“楼知寒,喝酒么?” 楼知寒重重点头,“要老酒卤肉和红薯。” 两人对视一笑,就此离去。 当冠军侯踏着风雪再度走出正和门的时候,看见的是无数翘首以盼的女子希冀的看着他,冠军侯也不说话,缓缓离去,不过走过街口的时候,忽然叹了口气,这叶长亭还当真是天底下最不可琢磨的人。 甬道之中,身形已经变回原样的老人一头白发颓败的披在肩上,老人看着叶长亭忽然怅然笑道:“叶长亭,兴许你才是对的,老夫一辈子没沾过世间**,并且一直奉之为大道,等踏足第六境之后便更认为是这样,不过看你这个样子,只怕还是老夫错了,不过要是老夫年轻的时候,你叶长亭怕是今日真有可能死在这里。” 叶长亭摇摇头,“倘若你与叶长亭年龄相同,那该如何?” 老人无奈一笑,“一招而已。” 叶长亭不再说话,缓缓走到老人身前,在老人的目光中一剑刺穿老人心口。 直至老人生机断绝,头颅颓然的低下之后,叶长亭才抽出古剑。 然后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去,在漫天风雪中,叶长亭忽然笑道:“这辈子叶长亭要杀的人杀完了。” 也就是这一日,叶长亭在漫天风雪中走出正和门,在无数人的目光中走出陵安,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站在街道两旁的无数女子忽然同时生出一种错觉,或许自己都再也看不到这个白衣剑仙了。 剑仙出陵安,只怕是也要出江湖了。 (本章完) 正文 第339章 天下十人 剑仙叶长亭的独自离京实则已是必然,其实世人从开始知晓这位剑仙的名头开始,便是由他第一次入皇城开始的,一人一剑,独战皇城高手,当即便传出消息,说是剑阁的又一天才剑士出世,当时其实还看不出叶长亭资质,但既然是江湖中秉性也就那样,很快便有风传这位剑士是剑阁继李青莲之后的又一天才剑士,可说到底这江湖每年都有无数人顶着李青莲再世名头出来闯荡的游侠剑士,可真被称为剑仙的也只有一个而已。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反观剑仙叶长亭,这些年在世人瞩目中一步步走到今天,除了入皇城以外便几乎不在世间显露神通,这些年偶有出手,都是和一些江湖上最顶尖的大宗师过招,无论是刀圣楼知寒也好,还是天下第一的极苦,就连身死的顾春雨,这哪一个不是大宗师,普通人要想让叶长亭拔一次剑,还真不是很容易。 皇城内的消息毕竟纸包不住火,就在叶长亭出陵安的第二日,便有消息传到了陵安各处,在陵安尚且逗留还未离去的江湖武夫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几乎都有些瞠目结舌,昨日叶长亭入皇城一战竟然杀了一位第六境的大宗师,乖乖,这世间的第六境大宗师可是江湖上最顶尖的一撮人之一啊,怎么算来也就两手之数,可就这么说杀就杀了?要是加上前些日子死在叶长亭手里的顾春雨,这可就被叶长亭杀了俩了啊。 原本对叶长亭没啥感触的江湖武夫们这一下算是彻底傻眼了,这剑仙就是剑仙,不说自己修为通天,就连这仇人都一定要是江湖上最顶尖的一撮人,不过到底叶长亭身上那点事,知道的人也只是少数而已,因此也没什么人知道叶长亭到底和这两位大宗师有些什么仇。 不过也有人估摸着,这叶长亭如此丧心病狂的连杀两位大宗师,这天下第六的位置是不是得往前移移,再说了,这一下子天底下冒出两个未在首榜上的两个第六境高手来,怎么看这首榜都得变动一番啊。 也就三两日之后,天机阁当真对份榜单进行了调整。 极苦老和尚虽然是想出来死遁这一招,但在天机阁眼中,这还是天下第一,因此并无变动。 叶长亭用两条第六境大宗师的性命告诉了世人,他绝不止天下第六,因此在这新榜单中,叶长亭成了天下第二,仅次于极苦和书院掌教画孤心名列前三甲。 夏秋再现江湖,排到了第四。 北匈的北海王,第五。 刀圣楼知寒和晋南衣一战未分胜负,因此并列第六。 白马寺那位无意僧人能和叶长亭一战,因此排到了第七。 道教祖庭终南山的掌教薛道冲才于近日将玄清经参悟透彻,一举踏足第六境,便被天机阁知晓,因此便放在了第八的位置。 南唐剑道第一人冷寒水虽说再次败在了叶长亭剑下,但仍旧没有泄气,反而往北海磨砺剑道,不过尚未入第六境,只能被放在了最末。 其实仔细一观,这代江湖首榜十人已经不算是剑道惨淡了,光是用剑的宗师便有三位,而剑道魁首叶长亭更是高居第二,虽说冷寒水不入第六境,但任谁都知道,在第五境之中,几乎无人能够胜过他。 伴随着这个消息,还有个消息也一并传回了陵安,那便是在叶长亭杀顾春雨当天,还有一个姓叶的年轻人,杀了鬼刀郭硬。 郭硬是谁,年轻一代的最强者之一,在大楚,除了书院柳青,便几乎没有年轻人能够和他相提并论,大楚之外倒是有,也不过两个人,一个北匈赢耒奇,一个东越不与。 可除此之外,要是有年轻一代的强者能够杀了郭硬,可没人相信。 不过杀他的那个人叫叶如晦。 叶如晦是叶长亭的侄子。 这样一个简单的关系便足以让许多江湖人士相信郭硬有可能是死在叶如晦手上的,毕竟叶长亭那变态的天赋摆在那里,他侄子又能差到哪里去? 千万不要小看江湖人士的能力,不过几日之后,关于叶如晦的消息便被一点一点都挖掘出来了,当年那个一刀杀遍大魏的汤槐安是他的授业老师,又是出身书院的学子,更重要的是,这个年轻人还用剑。 有人在江南亲眼见过这个叶如晦,的确是背负长剑。 这还能说明什么,这年轻人分明是得到了叶长亭真传的,不然如何能够杀掉那位号称是最难杀死的鬼刀郭硬。 不过有人关心这些江湖事,可有些人不怎么关心。 苑府的那位老大人今日清晨醒了之后一反常态,丫鬟想要帮老大人穿上袄子御寒,老大人却摆了摆手,反而是指了指箱子里的那袭崭新官袍。 穿好之后,老大人喝了两口粥,也不顾天冷便执意要上朝去,苑庄不敢多说,只是看着老大人上了马车之后,才钻进轿子里,不过几步之后,手心满是汗水。 晋南衣充当马夫的马车在陵安街头缓缓前行,片刻之后,老大人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南衣,今日你猜会不会比前几日热闹?” 晋南衣看着街道上的行人,缓缓笑道:“你这是要去拆台,可不是热闹,要招人恨。” 老大人呵呵笑道:“人老了,本来不该这样去招人恨,怎么也得给后生们留点退路,不过我就这个性子,有什么不说出来,总觉得不对,高深把持朝政也够久了,没什么人敢惹他,就让我这把老骨头去惹惹看?” 晋南衣轻声道:“随你。” 马车经过小半个陵安,总算来到皇城前,老大人走下马车,看了看皇城模样,笑道:“还是和当年一个样,我迫不及待想要再踏进那议事殿里了。” 晋南衣不说话,只是扶住了老大人。 老大人摆摆手,“我想自己走进去。” 晋南衣洒然一笑,松开手,让老大人一个人缓缓前行。 此刻皇城前无数朝臣看见这个老人都下意识的停下脚步,看着这老人,让他先行入城。 苑庄站在老大人身后不远处,默然缓行。 (本章完) 正文 第340章 这世道不同了 朝臣之中,不乏像苑庄这样的六部大佬,可无一例外的看着这位多年以前的三省尚书令大人都极有默契的驻足让老大人先行。老大人年迈,走的便慢,因此走了很一会儿,身影都还在正和门前不远处,这让后面这一堆大臣都堵着,很快便成了一团。兵部尚书王同现来的较迟,因此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这群平日里屁事就一大堆的文人嘴里低声骂了两句,声音不小,也有些不雅之词,不过王同现没啥忌讳,也没啥怕的,只不过这很快便引来前面某位大学士的不满,不仅是转过头瞪着王同现,更是怒斥道:“粗鄙!”王同现一笑置之,春秋战事结束之后,除去仍旧不留余力对边军戍边一如既往以外,其他无论是州军还是其他边军之外的武官,实际上面对着满朝的文臣,都几乎要矮上一截,这也是因为这些年尚未有过大战事的缘故,要是放在开朝那会儿,要是有文臣敢这样对着兵部尚书这样说话,要不是被当众暴打一顿,要不便是择日便调出陵安,那时候的武官,可实在是要比现在舒适的多,虽说过的刀头舔血的生活,可在朝中的地位,不是文臣能比的。反观现在,举国无战事,也就没了武官什么事,文臣的地位便水涨船高,最明显的便是天军侯一事,这要是放在当年,可没什么人敢说要夺了这位侯爷的爵位。想及此处,王同现微微一怔,他倒是想看看那帮南唐佬真要是打到陵安城下的时候,这些平日喜欢里把圣贤书举过头顶的文人该做何打算。侍郎郑成小跑几步,跟前面关系不错的朝臣们问清楚事情缘由后方才跑回来在王同现耳畔轻声道:“是苑家那位老大人,来上朝了,只怕是要在议事殿上和宰辅大人干一架。”王同现翻了个白眼,“干他们的,咱们就当看个热闹,老宰辅遇上这个老大人,总得有人脱层皮,朝堂今后的走向说不定就在这两个老头手里攥着的,你想管也管不了。”郑成点点头,开口问道:“尚书大人,那前些天东境那边的折子今天还要递上去吗?”王同现压低嗓音说道:“一个郡,大大小小一众官帽子都给丢了,高深早就知道了,也亏一直没说,说不定就是为今天准备的,咱们边军送上来的折子今天就别递了,免得召那些酸臭文人记恨,这也是放在现在,要是搁在以前,我给他们留个屁面子,想着咱这个兵部尚书是不是当的太窝囊了?”郑成笑了笑,赶紧说道:“不窝囊不窝囊,等过些时日,南边那场战事打完了,尚书大人不就可以扬眉吐气一次了么,要是再来个马踏南唐,看看这些酸臭文人敢不敢再看不起咱们。”王同现没好气说道:“这打下来也不是咱们的挣的脸面,还不是边军的,不过这有军功还是要硬气些,往年镇北边军那几坨滚刀肉来陵安,可没人敢惹他们。”郑成对自家尚书大人的滚刀肉一词来形容那几个边军将领实在有些感到好笑,不过想着王同现就在旁边,因此也没敢笑,只不过憋得很辛苦。王同现倒是有些笑不出来,前些日子南边来了军报,还附上了一份战亡名单,好死不死,其中有个叫林小亭的,就是那其中一坨滚刀肉的亲弟弟。王同现这些天想着要怎么给那人讲这件事情才能让他最大限度的克制住自己,这人的暴脾气可是最不好迁就的,要不是这暴脾气,王同现毫不怀疑,这家伙能够向上爬好几级,不至于就是一个万人骑军的主将。就在王同现思绪散乱的时候,他没注意到自己身边有个老人走过,好在郑成扯了扯王同现衣襟,王同现这才反应过来,朝着那个老人看去。是宰辅大人。宰辅大人和这些缓行的朝臣不同,一直脚步不停,很快便来到那老大人身旁,看了一眼老大人,忽然开口问道:“老大人一把年纪了,不在庆州好好待着,来陵安做什么,不怕这北地的寒风?”老大人抬头看了一眼今日总算没有飘着雪花的天空,呵呵笑道:“有人要砸饭碗啊,老夫可以不介意,毕竟都是大半截身子都埋在黄土里的人了,可老夫得为后辈子弟考虑啊,不然以后闭眼了,当心子孙都不给你抬棺。”宰辅大人与老大人并肩前行,缓缓开口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大人何必多去想,况且现在这个世道和老大人的世道不一样,老大人何必呢。”老大人仍旧笑意不减,“高深你把持朝政这么些年,肯定是看清楚了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可你置若罔闻,非要去碰,就不怕宰辅当不下去了?”宰辅大人面色沉重,“高深所做为的是什么,老大人心里应该清楚,若有半点为私欲,那高深今日大可不必和老大人说这些话,可是高深不明白老大人为何就要来。”老大人停住脚步,看着宰辅大人笑道:“有些事情不是说老夫觉得没错就一定没错的,也不是你高深说没错就一定没错,就像老夫今日站在此处一样,不全是为公,也不全是为老夫。”宰辅大人笑着点头,不再说话,反倒是几步疾行,很快便穿过甬道,踏上玉石阶。老大人走在身后,看着那道长长的玉石阶,摇了摇头。年轻的时候尚能健步如飞的走完这玉石阶大气都不喘一口,可到了这个时候,跨一步都挺费劲的。这一晃,也就是几十年啊。苑庄见到老祖宗站在原地不动,微微思索便小跑到老祖宗旁扶起老祖宗。老大人这才抬脚走向第一道玉石阶。“小庄啊,以后老祖宗便再也不来陵安了,免得连这几步路都走不过来,看着也是徒增伤感。”苑庄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老大人忽然想着宰辅大人说的那句话,哈哈一笑,但愿是世道不同吧。(本章完) 正文 第341章 酸臭文人 陵安朝堂好似今日要发生一场大地震,无数看着宰辅大人和苑老大人一前一后跨入议事殿的朝臣们如是想着,只是结果怎么样,还没人猜得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顶替孙老爷子门下省尚书令位置的严明见老尚书令站在玉石阶前沉默许久,这才缓缓踏上石阶。叶如晦离开吴州之后,便一路南下,因为带着个小姑娘,实在走的不快,这走了堪堪半月光景也才走到淮州,离剑阁所在的青城山尚有数日光景。叶如晦想要上山。早在几日之前,剑仙叶长亭再入皇城杀得一名第六境大宗师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大楚,紧接着这新的天下十人也很快被世人知晓,连带着他这个剑仙的侄子也是小小的出名了一把,毕竟能杀郭硬的年轻人可不多。叶如晦不以为意,一路南下倒是也还算是走的安稳,没人来找麻烦,因为怕小叔不在青城山上,叶如晦还特意慢了几分,等到叶长亭出陵安的消息再传来时,叶如晦才稍微走的快了些。小姑娘豆角因为这些天一直在练那本道家典籍的缘故,小脸看起来红润不少,加上这些日子叶如晦也没少给这姑娘好东西吃,因此这半月光景过去之后,小姑娘的身子总算不像之前那样单薄了,已经几乎和普通同年龄的小孩子无异了。叶如晦和小姑娘临近黄昏的时候来到一处小镇子,因为天色不早了,便准备在小镇里住宿一宿,不过镇子里唯一一家客栈说是客满,这让叶如晦措手不及,在城里寻觅半天才被一位外出的大娘给带回自己屋子里,给安排了一处小院,说是每日一两银子,豆角姑娘当即就苦着脸说是好贵,反倒是正该出钱的叶如晦没有半点犹豫,当即便答应下来,一大一小两人便踩着夜色住进了小院。说是江南少雪,但是到了寒冬时节也没见多暖和,况且不知道为什么,叶如晦住下那天夜里这小镇子便开始下雪,雪不大,但却和秋雨一般连绵,叶如晦第二日清晨站在屋檐下看着天空中飘落下来的稀稀疏疏小雪,心中一阵无奈,要是依着他自己的性子,冒雪远行也不是不可能,可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也就没办法了,干脆着打定主意住下来几天的叶如晦吃过午饭之后便去借了一把油纸伞,撑伞走出了小院,豆角小姑娘裹了一件厚厚的小棉袄,戴了一顶毛茸茸的帽子,看起来就很有冬天的意味,不过却没有半点要出门的意思,看着叶如晦出门之后便一个人托着腮帮数着雪花,很是憨态可掬。叶如晦撑伞出门,并未带剑,只是随意在镇子上转了一圈,在镇口买了几个包子之后,叶如晦走向镇子东边的一处城隍庙,昨日他进镇子里的时候,可是亲眼看见这城隍庙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乞丐,叶如晦想着这下着小雪,这两人应该没有出门乞讨,这才起了心思。城隍庙废弃已久,更是四处漏雨漏风,叶如晦一踏入此处,便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恶臭,庙内有不少乞丐,不过大多乞丐身体还算是可以,也没叶如晦想的那样骨瘦如柴,看着提着一袋包子进来的叶如晦也没啥心思,只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脸上还有些笑容。叶如晦微微皱眉,大楚境内这些年也算是四海升平,边境也久无战事,按理说应该没有那么多乞丐才对,但这里为何还有这么多?顾不得想太多,叶如晦视线在人群中一扫而过,才在角落里看见昨日自己见过那两个乞丐,叶如晦抬脚走过去,在两人面前蹲下,递过手中袋子。小乞儿眼神炽热,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想要伸手就被半倚在墙壁上的老乞丐一把拍在手臂上,小乞儿下意识低头,不敢再伸手。看着瘦弱但仍旧感觉得到有一股精气神的老乞丐疑惑开口问道:“公子这是为何?”叶如晦瞥了一眼老乞丐裤管处,看到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轻声问道:“老哥可曾参过军?”老乞丐精神一震,诧异道:“难不成……”还没说完,又摇摇头,“不对啊,看你这样子,也不像啊。”叶如晦把袋子放在小乞儿怀中,也不嫌脏,转身席地而坐,轻声感叹道:“家中长辈也从过军,还是边军,和晚辈说上过两句,昨日晚辈入城的时候看见老哥时其实是想起了一位长辈,那位长辈和北匈人打仗的时候被流矢射中了腿,就留下了个微瘸的毛病,几个儿子也都死在战场上了,退下来之后就在一座小城里走完了余生,不过可惜的是,这位长辈走的时候,我正好有事外出远行,都没来得及为他抬棺,其实我真的答应过的。”老乞丐叹了口气,“我从来没觉得那些整天只知道动嘴皮子的文人说的话是对的,可有一句话,要是不打仗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说的不错,这句话叫做父母在,不远游。”叶如晦摇摇头,无奈道:“话是这样说,其实哪有这么容易,不过这真是我的错,我真该留下来的。”不过叶如晦转眼便问道:“按大楚律来说,退伍老卒每人每月都有几两银子啊,可老哥怎么会?”老乞丐摇摇头,轻声说道:“不说这个,既然沦落此处便有道理,说起缘由,便又是一阵唏嘘,还不如不说,倒是少让人烦忧些,想说说军功又无从说起,倒是省了这些时间。”叶如晦点点头,笑道:“是不好说,这无酒无肉的,说着也没劲。”老乞丐到底是活过了几十个寒暑的人物,怎么听不出叶如晦的言下之意,不过也只是摆摆手说道:“穷惯了之后要是骤然富贵倒不是什么好事,之后的大起大落说不定更受不了,所以还是算了。”叶如晦转头又看了一眼那小乞儿,皱眉问道:“难不成老哥便让这孩子一辈子都做乞丐?”(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都死了 瘸腿老乞丐不想多什么,只是收下那一袋包之后再和叶如晦闲聊片刻便下了逐客令,倒是让叶如晦有些不解,不过看那老乞丐的样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也就干脆起身离去。 走的时候豆角姑娘便是趴在门槛上呆呆的数雪花,等到叶如晦撑伞回来的时候,姑娘还是那个姿势,只是身旁多了一个年轻女而已。 叶如晦认得这个女,叫做白露,是房东大娘的女儿,年龄比他一些,尚未出嫁,叶如晦走到屋檐下把伞放在台阶上,跨进屋内,看着桌上的饭菜,坐下之后喊了一声吃饭。 豆角姑娘和白露都老老实实的走过来坐下,白露很不自然的坐在了叶如晦对面,倒是豆角姑娘坐在了叶如晦身旁,叶如晦抬头看了一眼白露,清晨送饭来的大娘就过她今日要出一趟远门,晚饭就让白露来送,叶如晦心想着,这家里不就你们娘俩吗,你走了还真放心把女儿一个人留下来呀,不怕他起什么邪念? 豆角姑娘咽下一口饭,忽然开口问道:“公,这半日你去哪儿了?” 叶如晦想了想,轻声道:“访旧。” 姑娘吐了吐舌头,她才不相信公这是去访旧,只当是公不想告诉她罢了,倒是白露抬起头,犹豫了片刻之后问道:“公,娘让我问问您,您还要在这里住多久,要是久一些的话,可以给公少些房钱。” 叶如晦点点头,笑道:“等什么时候雪停了就走,要不是这个拖油瓶,我只怕早就走了。” 白露微微一笑,只是点点头,表明听见了。 叶如晦没来由的忽然想起去年在书院,自己的两个师叔和老师的老师在一旁讲咏雪一诗的事情,关于自己先生的老师,叶如晦对他还是很是感激,要不是他,估计这个时候他已经死了,无意老和尚是他的命格曾经断过,被人又接上了,想必的就是老师的老师,只是叶如晦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从陵安去南唐,再去东越也好,走走停停也算走过不少地方,可怎么看都还没有想通究竟老师想叫他做什么,虽是和宰辅大人的新政有关,但叶如晦又觉得不仅仅是这样。 这次大楚游历可不是听了先生或是师叔的安排,反而是叶如晦自己想走的,不过到是让他看到了不少现象,叶如晦想着要是回到陵安之后,便一定要都给宰辅师叔上一,毕竟变法也好,还是新政也好,要是没有考虑到最底层百姓的想法,那就很难成。 叶如晦收回散落的心神,放下碗筷,去拿那柄古剑出来,坐在屋檐下擦拭,不过片刻之后,叶如晦忽然便想起了那个一心要做女侠的李夏至。 然后叶如晦便又转头看了一眼屋内的白露,忽然一怔。 李夏至,白露,这还真是巧啊。 …… …… 吃完饭后,便已经是黄昏光景,叶如晦眼看着天色黑下去之后,便在屋内点了一盏油灯,开始去看一本不知名字的无名书籍,豆角姑娘跟着发呆几乎半个时辰,便实在是撑不住了,便打着哈欠的去睡觉了,倒是叶如晦正好一个人可以安静看书。 书籍中大多记载的是有些不知年代的无法考究的故事,其中一个则是其实在许多年前,这天地之间是真的有妖的,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千上万,而人呢,居然还是妖的血食,地位便如同今时他们养的猪一样,叶如晦对此一笑置之,倒也不深究,这些无法考究的故事不定便是某个无聊的书生编出来博取眼球的东西,要是真的去相信,傻不傻呀。 不过等叶如晦翻完这最后一页,合上书之后偏偏有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也不定,要是忽然某天江湖上的高手全部都死完了,没人再练武,只怕许多年之后的人们偶尔读到这些大宗师的事迹也不是不会相信世上真有这等人,到底没有亲眼所见,真的是不好啊。” 甩了甩脑袋,叶如晦把这些想法甩出脑中,抬头看了一眼黑夜里仍旧下着雪的的光景,自顾自起身之后,走到屋檐下,笑了笑,这才回到屋内,将门带上,合衣而眠。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有个黑影悄悄的推开了叶如晦的房门,确定叶如晦已经睡着之后,便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对着叶如晦微微一笑,便要狠狠刺下。 一道雪亮的剑光忽然照耀屋内,那柄古剑蓦然出鞘,带着剑气射向这道黑影。 黑影大惊,也顾不得什么,转身便退。 叶如晦摇摇头,身形微动便跟了上去。 那道黑影境界不高,倒是走的极快,叶如晦身形掠过大半个镇之反倒是跟丢了,站在某处屋顶上的叶如晦一怔,忽然想到四个字。 调虎离山。 很快便回到院里的叶如晦一把推开豆角姑娘的房门,却没有意料之中的豆角被掳走的场景,倒是姑娘很安静的睡在屋内,没有什么异样。 叶如晦视线在周围视线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实在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这才心翼翼关上门,坐回桌前,点了盏油灯之后,实在有些想不通为何如此。 一夜未曾闭眼的叶如晦硬生生想到了清晨。 提了食盒到院里的白露看着叶如晦坐在桌前楞了一下,很快便把饭菜拿出来,然后才坐下,叶如晦不发一言,倒是白露犹豫了片刻,忽然道:“公,我今天出去买菜的时候,听镇里发生了件事情。” 叶如晦一怔,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开口问道:“什么事?” 白露动了动嘴唇,道:“听镇里那处城隍庙里的那些乞丐昨天晚上全部都死了,一个不剩,死相可吓人了,都是被人把头颅割下来的。” 叶如晦如遭雷击,脸色发白,不确定道:“都死了?” 白露没有看出叶如晦的异样,点了点头,“嗯,都死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世道不公 叶如晦第一时间便想起的是城隍庙的那对乞丐,昨日一番闲谈,叶如晦虽对那乞儿没什么映象,但对那老乞丐,叶如晦还是记得很清楚。 那个老乞丐不是一般的乞丐,他是个老卒。 沉默片刻,叶如晦忽然开口问道:“那尸体呢,被官府带走了?” 白露点点头,心想着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官府要是不管不顾这才奇怪。 叶如晦不再话,只是转头默然看了看门外的雪,忽然生出些怒意,片刻之后这怒意便转化成了感伤,因为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名字都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姓李的老卒,和城隍庙的那个老卒两者何其相似,都是老卒,且都是伤过一腿。 叶如晦有些想不透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不再多的叶如晦吃过早饭便再度撑伞出门,在漫天风雪中留下一道重重的脚印,他先去城隍庙,不过还没等靠近,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城隍庙里原有的恶臭,足以让人头晕目眩,叶如晦屏住呼吸踏入庙内,庙内早已不复昨日的光景,只有些已经干枯的发黑的血迹,和一些被人踩出来的脚印。叶如晦站立片刻,走到昨日那老乞丐躺着的角落旁,往周围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 没得到任何有用信息的叶如晦再度踏出城隍庙,撑伞去官府。 镇里的官府是一处县衙,坐落在镇正中央,算是个好地方,叶如晦找了个寻亲的由头轻而易举的便来到县衙的停尸房,不过银自然没少花,带路的衙役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领着叶如晦踏入停尸房之后,便对着里面那个瘦高的中年衙役做了个隐晦的手势。 瘦高的中年衙役会意,停下手上的工作,走到叶如晦身前,好好打量了下这个一身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打趣笑道:“这位公哥,脑袋都没了,还能认出谁是谁?” 这要是一般普通百姓,听到这样不加掩饰没有任何人情味的话,只怕是心中不满,不过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中年衙役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看着叶如晦这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便知道这来认尸的公哥八成对这些乞丐没啥感情。 果不其然,在他完这句话之后,那公哥只是象征性的皱了皱眉之后便淡然问了一些不咸不淡的问题,中年衙役皆是一一回答,不过等到那公哥问起这些乞丐是否有户籍的时候,中年衙役着实惊讶了一把,随即便笑道:“这些乞丐行踪不定,因此户籍就算有也不知道是那个地方的人氏,再加上现在连脑袋都没了,这要想找出来,难啊,比登天还难。” 叶如晦点点头,倒也表示理解,他想起那个乞儿,于是便问道:“尸首之中可有一个孩的?” 瘦高衙役点点头,“这难不成就是公的亲人?” 叶如晦不置可否,只是开始在一具具尸体中开始寻找自己要找的那一具,不过既然没有了头颅,叶如晦便只是看尸体的左腿,他要找的那人,腿上有伤。 倒也是运气不错,才不过翻看了几具尸体之后,叶如晦便在一具无头尸体的左腿上看到了自己昨日看见的那些伤疤,又在这具尸体旁见到另一具身材矮的尸体,这想必就是那乞儿了。 叶如晦把白布重新给搭上,跨出停尸房,站在院里,一言不发。 那两位中年衙役一前一后的走出停尸房,看见这个还不曾离去的公哥,正想开口,叶如晦便扔给那矮的衙役一袋沉甸甸的银袋,那矮衙役感受着这钱袋的分量,眉笑颜开,笑吟吟的问道:“这位公还有什么安排,尽管,咱哥俩能够满足的,一定尽力给公办妥了。” 叶如晦平静道:“两个事情,第一件,便是买两口棺材把那两人找个好地方埋了,不要请什么道士和尚之流,在坟前洒两壶好酒即可,第二件事便是替我查一查最近镇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没,然后通知我,银不少,棺材买两口好的。” 矮的中年衙役默默在脑海里想着办妥叶如晦的事情之后,这钱袋里的钱至少还能剩下大半,就算再分一半出去,也能抵上他两月的俸禄了,衙门是个清水衙门,油水捞不了多少,这笔银不少,断然没有拒绝的可能,因此只是片刻,这中年衙役便点头应下来。 叶如晦点点头,撑伞出门。 天上的风雪自然不会因为叶如晦此刻的心情糟糕便下的大一些来衬托,实则就算是皇帝陛下今日心情不好,这风雪也不会迁就他,在这个世间喜欢讲究权势的地方,只怕也只有老天爷才敢不理会罢了,叶如晦从洛城离开,到了现在,看过的风景,见过的人和事也不算少了,可总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间总有些坏人活的很好,总是有些好人要遭受这么多的磨难,就像在洛城的那个李老头,明明是为了大楚才瘸了腿,甚至是绝了后,可万年依旧如此凄惨,每月只能领着那几两银度日,最后死的时候连一个亲人都没有,而这个老卒就还有可怜的多,居然已经流落到做乞丐也就罢了,居然还被人无缘无故的杀了,死相还这么凄惨,连全尸都没留下,怎么让人不心生感慨。 叶如晦一边走一边想,等回到那方院的时候都仍旧还想着这件事,就连豆角姑娘喊了他两声都他都没发觉,坐在屋檐下,叶如晦看着飞雪,心里很不是滋味。 白露端了一碗热汤递给叶如晦,原意是让叶如晦喝两口驱寒,可直到热汤都冷了,叶如晦都没有接过去,白露知道叶如晦心里有事,也不话,只是默默陪着叶如晦坐在屋檐下。 直到又是黄昏时刻,叶如晦才逐渐回神,看着昏黄的天空,一个人自顾自的呢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有个神仙姓叶 一个聪明人要是不小心因为一件小事就想不透了,那他一定比经常犯迷糊的人还要难得走出来,叶如晦知道是知道那天夜里前来院子里的那个黑衣人肯定和城隍庙里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可人海茫茫,自己又人生地不熟,因此自己并无什么办法,这也就是为什么叶如晦这两日在小院里不曾出门的原因。 叶如晦这两日不曾出门倒也让房东大娘特别高兴,别的不说,倒是每天的银子可就是稳当了,或许是觉着收着这么贵的房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因此这两天的饭菜倒也比之前要丰盛不少,偶尔还会有一壶酒,叶如晦倒是来者不拒,菜吃得少,对酒倒是每顿不剩,白露这些天的话也少,按时每餐送达之后便收拾东西离去,不甚逗留,反正估摸着时间便再回来收拾碗筷。 叶如晦昨日开始正式教导豆角小姑娘习剑,也没教什么招式,只是端了条木凳坐在屋檐下缓缓开口说道:“练剑一途到底也是一份苦差事,不去谈天资,到底这勤奋才是立足之本,不过我要说的便是江湖上这数百年来都未出过女子剑仙,你又摊上我这个半吊子的师傅,要成这女子剑仙便是难上加难,但好在我也教不了你什么,等上了青城剑阁,阁中无论是剑典还是名师都要比世间任何一处都说,当年江湖流传着说是天下剑道剑阁可占一半,虽说是有些夸大的成分,但剑阁作为天下四大宗门之一,几百年的沉淀,倒也差不到哪里去,更有天下剑道第一的叶长亭坐镇,剑阁这些年倒是不愁弟子,你此番上山到底也是得老老实实的经受考核才行,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教你些粗鄙东西。” 豆角小姑娘眼中闪光,不过片刻之后便彻底暗淡下去。 叶如晦说的是粗鄙东西可真够粗鄙的,也就是让这个小姑娘每日拿着她那柄小木剑刺而已。 光是刺,每天便是一千遍。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叶如晦在屋檐下看着仍旧还在风雪中咬牙坚持的小姑娘心中也是一阵感慨,小姑娘看着柔弱,倒其实心智比一般人都要坚强许多,不过这不意味着叶如晦便不让这个小姑娘练了,学什么东西都一样,要是不打下基础,什么都不好使。 绕是叶长亭这个可一剑取人头的剑仙,练剑之初也逃不出这个固定的流程,何况这个小姑娘比上这位不知道多少年才出一个的剑仙,资质要差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天道酬勤这句话虽然没有绝对的道理,但怎么看起来都还是有些道理的。 终究是坚持不下去的小姑娘直伸伸倒在雪地中,让在一旁旁观的白露都有些动容,叶如晦不慌不忙,将小姑娘抱起回屋之后,替小姑娘揉捏了一会儿手臂,保证这小姑娘的淤血散开之后,这才重新坐回在屋檐下,白露没有离开,小心翼翼的坐在叶如晦身旁,嘴唇动了动,有些犹豫的问道:“公子最近心情好像有些不好,是遇见什么事了?” 神情平淡的叶如晦淡然点头。 白露哦了一声,轻声问道:“那是公子的朋友出了什么事吗?” 叶如晦点点头,“算是长辈吧,不过也都是命,我只是有些想了些其他事情,没想的透,也就心情好不起来,我那亡故的老师以前常说,人要想开一些,要是想不开,这活着就很累,可有些事情想通了就舒心,要是想不通,就真的不怎么开心了,所谓的寝食难安也并非是非要做了什么亏心事或者是担忧什么大事,就这一件没有想通的小事,也都得想好些时日,想得茶饭不思。” 白露咯咯笑道:“想不到公子讲道理讲起来还头头是道的,我还一直以为公子只会练剑呢?不过公子既然练剑,是不是那种江湖上飞来飞去的剑客,镇子上原本还有个说书老先生,我还常常去听,可老先生去年去世了,镇子上就没人说书了,自然也就听不到那些剑客的故事了。” 白露说完这番话,眼中忽然有些伤感。 叶如晦对白露这番话没什么看法,只是淡淡一笑,看着天色渐暗,提醒道:“天快黑了。” 白露一怔,倒也知道这算是逐客令了,起身施了个万福,便离去了。 叶如晦没来由的一怔,眉头紧皱。 不过叶如晦仍旧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屋,在屋子里点燃了一盏油灯,独坐静思,小姑娘豆角半夜迷迷糊糊的起身,看着仍有灯光,出屋子之后看见叶如晦仍旧坐在桌前便有些疑惑,“公子,你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做什么?” 叶如晦转过头听着屋外的风雪变为大雨,忽然笑道:“我想了一件事想了许久,忽然想通了一半。” 小姑娘咂咂嘴,好奇的问道:“什么事情公子只想通了一半?” 叶如晦一脸无奈的说道:“前些天城隍庙有一群乞丐被人割去了头颅,我还没想通是怎么回事,但是还有一件事是当天晚上有个黑衣人想来找我麻烦,前面半件我没想通,可后面半件我想通了。” 小姑娘听得云里雾里的,一点也不知道自家公子到底说的是什么,到最后也只是翻了个白眼,不过甩了甩手臂之后,竟然没有发现酸痛,当即便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公子,我怎么不痛?” 叶如晦想了想,“应该是神仙晚上来替你按了按胳膊,活血化瘀,很有效果。” 小姑娘哦了一声,低着头回屋,走到屋门口时忽然转身做了个鬼脸笑道:“公子,你说的神仙是不是还姓叶?” 叶如晦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正解。” 片刻之后,绕是叶如晦都莞尔一笑。 小姑娘缩回床上不久便睡着了,剩下叶如晦又一个人在桌前独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叶如晦忽然把那柄古剑拿起起身,轻轻的推开房门,心里想着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最毒妇人心 叶如晦没来由的半夜起身出门,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道理,可叶如晦的的确确是出门了。 屋外大雨倾盆,正好只让人能够听见雨打在屋顶上的声音,除此之外,便应该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才对。 叶如晦斜靠在一方木柱前,看着屋外大雨,心中颇为为难,这瓢泼大雨,要是出门不撑伞指定要变成落汤鸡。 停靠了半刻钟之后,叶如晦才总算下定决心,身形一掠而上,在房顶上疾行,直到遥遥看到一栋房屋内传来的微弱灯光之后才停下脚步,俯身小心翼翼的揭开一块青瓦。 透过这一小个缺口,叶如晦能够很清楚的看清楚屋内情况。 屋内光景跟这屋内一比,也够凄凉的,屋外是大雨倾盆,屋内则是那个叫白露的女子此刻正跪在地上,被那个自己名义上的娘一阵鞭打,每一次鞭子落在这白露后背上,很快便冒出一条血痕,连带着便把白露穿的单衣沾湿,此刻屋外大雨,这中年妇人也不怕白露吃痛喊出声来,白露背后出血,脑门上尽是冷汗。 那中年妇人或许是觉得白露始终咬牙未喊出声来是在逞强,因此也是越打越用力,到最后更是一鞭下去,白露应声而倒,好在这妇人也知道轻重,虽说停手,但只是冷笑道:“老娘可告诉你,你这次坏了帮里的大事,就算你现在回心转意想做少帮主的小妾了,也晚了,这批货物本来就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差错,要是就因为那小白脸便前功尽弃,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活下去?” 白露挣扎的爬起来,凄凉笑道:“白露早就该死了,活着反倒是生不如死。” 中年妇人白露这个下场一点也不意外,一个帮里养大的孤女,明明被少帮主看上便已经是天大的福气,还偏偏不从,难不成真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还想自己挑选如意郎君不成,可就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终身大事不也要门当户对么,可自己瞧瞧自己情况,除了有几分姿色以外,还有什么? 不过就算白露对活下去不抱希望,但中年妇人却决不允许在没有做完帮里安排的事情之前便让白露身死,因此微微思索片刻,中年妇人便讥讽道:“你以为你死的会这么容易,要是完不成帮里的任务,白露,你该好好想想后果才是,少帮主想要你做小妾,你不要,那没办法了。” 白露一怔,片刻之后便好似是想到什么,继而脸色煞白,泪流满面。 中年妇人弯腰蹲下,把一个小瓷瓶交到白露手里,轻声道:“要你在饭菜里下个毒而已,真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杀一个人和杀一群人不是一样的,那些乞丐都给杀了,还差这个小白脸,本来他要是和那些乞丐没关系,咱们放他一马也不是不行,可他好死不死非要去县衙认一认尸体,为了咱们的事情能成,他不死说不过去,再说了,要不是这小子的武功不俗,我也不至于让你出手,我早一刀割下这小子的脑袋了。” 白露抬起头,满是希冀的问道:“那小姑娘呢,她还这么小。” 中年妇人脸色微寒,但仍旧是耐着性子劝解道:“你想一想,那小白脸都死了,一个小姑娘活着也是遭罪,你要是不想杀她也行,那带回帮里养大就是,不过你忍心?” 白露颓然的低下头,也是,自己怎么能够把那这么小一个姑娘给推进火坑? 眼见白露快要被自己打动,中年妇人也是乘热打铁的说道:“那小白脸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和善面孔,其实说不定是心里有些什么歪歪肠子,依着海姨这几十年的江湖阅历,这小白脸指定是对你有所企图,不然为何这一两银子一天的住处都能毫不在意,听姨一句劝,世间男子都是一个样子,谁都信不得,还是真金白银拿在手中才是真的,不然为啥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姨说话虽说粗了些,但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作不得假的。” 白露颓然问道:“要是毒死了那小白脸之后,我还做少帮主的小妾么?” 中年妇人回答的斩钉截铁,“自然不会,老帮主亲口许下承诺,只要咱们完成这单,自然除了银子之外,还有帮中的两个长老位置,姨在帮里拼死拼活这些年不也才走到这个地步,你倒好,年纪轻轻便已经走到了这步,还有什么不值得高兴的?” 白露点点头,捏住了那个小瓷瓶。 海姨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将白露搀扶起来之后,又拿出一个小瓷瓶,搁着衣物倒了些药粉在白露后背上,轻轻把药粉抹匀了之后,海姨才开口道:“你也别怪海姨,我这也是为你好,要是不打你几鞭子,你应当还是不能理解姨的良苦用心。” 白露忍住后背的钻心疼痛,点点头轻声道:“白露知晓。” 海姨转过头,正想说话,便忽然看到屋中地面上平白无故的有一摊水渍,抬头一看,屋顶青瓦不知道何时少了一块,有雨水开始像一连串珍珠滴下,连绵不断,很是好看。 下一刻,门被人缓缓推开,有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踏入房内。 海姨如遭雷击,脸色煞白,看着这个佩剑的年轻人。 屋内早就是杀机四起。 浑身湿透的叶如晦面无表情,平静开口问道:“城隍庙那群乞丐也是你们杀的?” 那海姨忽然讥讽道:“你以为你是谁,正好,也不用去想着那些下毒的阴险招数了,倒是省去我一番功夫。” 海姨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不再多说,反手就是一剑,软剑在空中被海姨手腕一抖,瞬间变直之后如一条毒蛇吐信一般射向叶如晦,叶如晦侧着身子躲过之后,一步跨出,伸出一手捏住那海姨的脖子。 仍旧是面无表情,仍旧是之前的那句话,“城隍庙那群乞丐也是你们杀的?” 海姨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 也是,之前晚上她便曾对这个年轻人出过手,可当时虽然自己一击不中便迅速离去,但也只是以为这年轻人和她境界相仿,怎么说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武道修为有这么高啊。 叶如晦忽然发笑,“我要是告诉你,我离第五境的宗师境界也只差一步,你只怕是要被活活吓死。” 海姨没有没吓死,反而是叶如晦直接捏断脖子,因为叶如晦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没来由的很厌恶这个中年妇女,索性便直接杀了。 叶如晦转过身,看向白露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 “你最好告诉我,不然我会生气的。”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白露为霜 叶如晦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是语气古井不波,也没什么杀机,但地上还躺着有一个前一刻还活蹦乱跳,下一刻便变成一具尸体的海姨,这场景怎么看起来都十分骇人。 听着屋外雨声,白露忽然有些淡然。 叶如晦转过身,身上冒出一股子白气,用雄浑内力将衣物弄干之后,这才感到了些舒适的意味,看向白露,叶如晦一时无言。 先前自己在房顶上其实对屋内两人的对话已经听的一清二楚,也大约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他其实对这个白露,并未有过丝毫杀意。 叶如晦皱眉问道:“帮我个忙,我替你做件事?” 白露一脸凄凉的转过头,又决然的摇了摇头,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帮中那些人的厉害,虽说看着叶如晦能够轻而易举的杀死海姨,但是她不会认为这个年轻人会是帮中那些客卿高手的对手。 “公子,我劝您一句,要是没有到非报此仇的地步,便赶快带着豆角小姑娘离开此地吧,那些人不是你能够惹的起的,过了今晚,只怕是不好走了。” 说完之后,白露凄然一笑,就要用头去撞桌角,好在叶如晦眼疾手快拦住了白露。 白露一脸疑惑。 叶如晦轻声道:“活着都不容易,想着死干嘛,可你就算要死,怎么也得帮我这个忙之后再死吧,这个仇真的非报不可,所以就还是麻烦姑娘给带个路。” 白露扬起头,“公子当真一点也不惜命?” 叶如晦想了想,歪着头笑道:“倒也不是不惜命,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要是不做,一辈子不得安生,要是去做了,哪怕没成,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当然,能不能有命都还两说,不过人生在世不就求一个心安而已,其实说破天还是只有一个原因,我不太信有人能要我的命,至少这个小镇子里应该没有,要是猜错了,也来不及后悔了,正好。” 白露闭上眼睛,掩去许多心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开口说道:“公子看我这个样子还能替公子带路么?” 叶如晦走过去背起白露,平静道:“今夜我想杀人。” 兴许是被叶如晦平静的这样一句话给吓呆了,白露一时间没敢有所动作,叶如晦在房间角落捡起一把油纸伞,递给背上的白露,临出屋时,叶如晦平静说道:“撑伞时不用顾着我。” 说完之后,两人一伞踏进雨幕之中。 走在雨幕之中,一把油纸伞实在是挡不住两人,不过好在叶如晦提前说明,但白露还是有些不忍,不着痕迹的把伞往叶如晦处移了不少,每每这个时候,感受着后背少了些凉意的叶如晦都会轻声提醒,白露几次之后也就不再做什么,老老实实的待在叶如晦背上撑伞。 叶如晦衣襟湿了不少,心里却莫名有些暖。 小镇子本就不大,穿过几条街道之后,按照白露的指引,两人拐进一条小巷子,缓慢前行。 白露有些好奇的问道:“公子怎么知道我们不对劲的。” 叶如晦平静说道:“那夜有人来杀我,我虽没有倾力应对,但杀手一击不中离开之后便再无踪迹,我找遍大半个镇子都没见到人影,想来她便是应该就是院子里的人吧,到了第二日清晨你便来刺探我,故意把消息传给我,目的便是想看看我的反应,等到我去县衙之后,你们便自然能够确定我和那些乞丐的关系,于是便有了后来的那女子要你在我饭菜里下毒一说,不过说是如此,我唯一想不通的一点是为什么你们笃定我一定和那些乞丐有关系,而让我住进这院子里。” 白露皱眉道:“此事其实完完全全是意外,这处小院虽然也是帮里的产业,但是却不是故意引公子来的,若是公子不曾去过城隍庙,想必就算帮里想要动手,也不会急于一时,甚至会因为这多事之秋放过公子。” 叶如晦沉默片刻,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你们为何要杀那些乞丐?” “或者说你们拿那些人头有什么用?” 白露一惊,“公子你都知晓了?” 叶如晦摇摇头,“我不清楚。” 白露哦了一声,“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帮里的客卿说,好像是要和其他什么人做一笔买卖,至于具体是什么,我也不不知道。” 叶如晦点点头,没有追问。 两人穿过这条小巷之后,远远的就看到一处仍旧是灯火通明的小楼。 门口尚且有两个汉子提刀把守。 小楼尚无牌匾,想来这个白露口中的帮派也没有任何在官府登记的户碟,叶如晦背着白露悄然的来到两人身旁,一记手刀打在两人脖子上,两个大汉轰然倒下,溅起不少水花。 叶如晦开口问道:“怕不怕?” 白露轻声笑道:“公子都不惜命,我自然也敢舍出命来。” 叶如晦没有着急进楼,反而是站在一处隐蔽角落看着前方不少汉子轻声说道:“白露姑娘,进楼之前我想说一件事,其实先前你和那女子演的苦肉计真是不错,按理说你知道我一定会去偷听,反而我不是很清楚你到底要用什么理由来把我带到这里来,不过这个局你们布出来,那个女子是一定要“死”的,既然我直接出手杀了那个女子,真死假死都不重要了,可我既然敢来,这便是我开始破局的第一步,可若是白露姑娘这会儿还想着杀我,等会我死不死不知道,但你现在真的会死。” 白露下意识往自己腰间摸去,不过片刻之后便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上有一股无形气机萦绕,让自己动弹不得。 叶如晦轻声道:“我说过我离第五境也只有一步之遥。” 事到如今,白露也只是怅然一笑,妩媚问道:“公子是如何发现我有问题的?” 叶如晦平静道:“黄昏时候,你离开院子里时曾向我施了个万福。” 白露哦了一声,忽然五指成钩,抓向叶如晦。 可片刻之后她便从叶如晦背后摔落下来,奄奄一息。 叶如晦看着尚未闭眼的白露,忽然说道:“其实就冲着你这名字,我就不是很想杀你。” 说完这句话,叶如晦走出角落,走向小楼。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上楼杀人 要是说杀人的话,十个叶如晦应该也抵不上一个叶长亭,实则算起来同叶长亭杀的人来比较,叶如晦杀的人真的很少,说是九牛一毛,也不过为过。 叶如晦杀了白露之后,撑伞走向那座小楼。 小楼前那几位提刀的汉子率先发现这个来历不明的撑伞年轻人,当即开口喊道:“什么人?” 叶如晦默然无语,只是抛开油纸伞一步踏进小楼之中。 一股无形杀机弥漫开来。 那为首的一名刀疤大汉狞笑道:“小子,只怕是没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话音未落,随着一声巨响,他整个人都横飞出去数丈,而原地站着的人悄然变成了叶如晦而已。 剩下的几个大汉目呲欲裂,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这一个小镇子上,不管再怎么说老帮主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可就算老帮主和自己的这位大哥过招也怎么得走上几回合吧,这一招便退敌的事情放在以往这是想都不敢想啊。 好在几个大汉也不是江湖菜鸟,仅仅迟疑片刻便反应过来,很快摆出合围之势将叶如晦围在当中,几人都算是在一起共处过多年,怎么也算是彼此熟悉,因此配合也算是天衣无缝。 叶如晦没着急出手,只是瞟了一眼这几个大汉之后,平静开口说道:“按理说,你们既然是有心把我骗来此处,怎么都应该是有所准备的,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几个只是被弃的棋子而已。” 几个大汉不明所以,也不废话,当即互相观望一眼之后,几把亮晃晃的铁刀便劈向叶如晦,几人出刀狠辣却又留有余力,显然是精通合击之道,怕一个收刀不及便让同伴受伤,不过片刻之后便看见这个年轻人居然还没有抽剑的打算,眼底便渐渐生出寒霜,这便是真正的轻视了。 叶如晦侧身避过一刀之后,紧接着便又是一刀从他的左肋刺出来,叶如晦再转身之后,又是一刀更是直接狠辣刺向他的胸口,一刀配合一刀,让叶如晦几乎没有躲避的机会。 而最后一刀更是阴毒,是乘着叶如晦转过身之后的间隙,一刀刺向叶如晦背部,这便是最后的杀招,就算叶如晦能够避过前面三刀,可最后一刀怎么看怎么算都没有办法避过,到时候还不是落的个死字? 最后出刀的那个汉子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不对啊,那年轻人刚才才不过一掌便把老大给打飞了,怎么会到了如今的毫无动作。 就在他生出这个想法的下一刻,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身体忽然就很诡异的呈现出一个扭曲的姿态,避过前三刀之后,最后一刀尚未刺中叶如晦的身躯,叶如晦便一掌打在那汉子胸膛上。 随着一声巨响,那汉子的胸膛凹陷下去,后背则是凸出一块,也是横飞出去,生死不知。 剩下的三个汉子面面相觑。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叶如晦身形微动,来到其中一名汉子身前,按住他的手臂,之后便是顺势一拉,那汉子便身形不稳,只得跟着叶如晦的手臂移动,叶如晦手中动作不停,脚步微移,来到另外一个汉子身前,一只手拉住另外一个人的手臂,两个大汉轰然相撞。 两人被撞的昏迷不清之后,叶如晦终于看向唯一还站着的那个汉子,叶如晦清楚的能够感觉到,这四人之中,再包括最开始倒飞出去的那个老大,都不及这个人的境界高。 那汉子尚未开口,反倒是叶如晦开口说道:“之所以你还站着,只是觉得你似乎有话对我说才对。” 那中年汉子面无表情,“今日你既然不是被动上楼,说太多都没什么意义,白露那姑娘应该死了吧?” 叶如晦点点头,“本来我不想杀她,就算不是冲着她那个名字,就想着来的路上她替我遮雨那点情分,也不该杀她,不过到了楼前,她似乎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我,自己服毒了。” 那汉子笑道:“这孩子老是心比天高,既然出身在了此处,命运就已经注定,哪里还有什么更改的可能。” 叶如晦动容道:“所以她选择死。” 汉子讥讽道:“死亡未尝不是一条明路。” 叶如晦皱眉,“所以你现在该死了?” 那汉子笑了笑,手中铁刀挽出一个刀花,无比刁钻的刺出一刀,电光火石之间,倒是也极快,叶如晦屈肘打在刀背上,那汉子便感到一股大力袭来,身体微微后仰了几分,叶如晦面无表情,身形掠过这汉子身旁时,一手刀击在这汉子的手腕上,喀嚓一声,汉子吃痛,铁刀脱手。 叶如晦仍旧不罢休,反手一拳打在这汉子的小肚上,汉子被一股巨力袭中便要倒飞出去,又是被叶如晦给抓住胳膊硬生生扯了回来,这一来一往,汉子身躯便又回到叶如晦身前。 汉子颓然一笑,这片刻之间他便发现其实两人的差距便如同一道鸿沟一般,无法跨过。 可让他疑惑的是,这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一个使剑的年轻人有这么厉害? 叶如晦又是一掌打出,正中汉子胸膛,汉子颓然倒下,奄奄一息。 叶如晦面无表情。 汉子咽下口中那一口鲜血,挣扎着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如晦平静开口说道:“之前我在东越杀了一个人,叫郭硬。” 汉子忽然有些癫狂,笑道:“叶如晦?原来是剑仙的侄子,怪不得,怪不得啊。” 叶如晦没理会这个汉子,反而是走到最开始被他一掌打飞的汉子身前,也不多说,一脚踩在他的心口处,让原本尚有生机的他生机彻底断绝。 叶如晦瞄了一眼楼口,此前一楼动静这么大,楼上还是全无反应,若不是傻子就都应该明白楼下出了事,可仍旧是毫无动作,只怕是有些底牌还未露出来而已。 叶如晦看着楼口,嘴角扬起个弧度,之前他便给白露说过,他今天晚上想杀人,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 叶如晦缓缓登楼。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楼上杀人 楼下动静不小,对于这一栋不过两层高的小楼来说,楼上对于楼下的发生的事情就算不是全部知晓,至少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二楼的构造和一楼相当,只是多出几个房间而已,在走道的尽头的房间便是老帮主的房间,此刻老帮主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默然不语。 在老帮主身边是一个面色阴鸷的中年男子,眼中偶尔有精光闪过,怎么看都不是蠢人。 老帮主怅然一笑,“这一脚下去可是踢到铁板了。” 那面色阴鸷的中年男人冷着脸说道:“咱们是替那人办事,难不成他也敢如此造次?” 老帮主摇摇头,“那年轻人境界远胜于我,这一点从他踏入楼内那刻我便知晓了,之所以为什么撤出帮中兄弟而偏偏把你我父子二人留下,自然也是为了道义两个人,那些乞丐的来路不明,官府难以查到籍贯,自然也就难以查到那年轻人的籍贯,因此等他杀了咱们父子之后,只要离开淮州,谁又找得到他,虽说那人是有官身在身,可也只是小小的一郡校尉,出了管辖范围,可就没办法了。” 中年男人点点头,只不过仍旧是不死心问道:“那人的境界当真有这么高,让父亲你练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老帮主呵呵笑道:“前些时候叶长亭在陵安皇宫杀了一位第六境的大宗师,紧接接便有传言说这位白衣剑仙又有感悟,要回青城剑阁闭关去摸索第六境以上的境界,诚心,像咱们这样的人连第四境的门槛都没看到过,哪有能想到这第六境之上的境界,终究这些江湖还是这些大宗师的江湖,咱们那,就是个过客,注定留下不了点滴印记,你也别怪为父,为父当年被卡在第三境多年,一心想要破境,可始终没有办法之后也就心灰意冷,回到镇子上之后聚集一帮兄弟,日子倒也快活,不过也因为如此便疏于对你的管教,你只要不是太出格,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是这小地方让爹提不起半点兴趣啊,平日里做点事情也大多只是求财不取命罢了,这次那人提出让咱们杀人,其实爹是拒绝的,不过势比人强,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可就是这样咱们不也小心翼翼的么,不过也是太过小心了,这次竟然看走了眼,让白露去杀人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关乎着一楼弟兄的性命啊。” 中年男子一怔,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父亲要说出这样一番话。 倒是老帮主没有半点停顿,仍旧说的不停。 直到走道响起脚步声,老帮主这才渐渐闭嘴,等到那个年轻人走到门口站立推开木门的刹那,老帮主才真的闭上了嘴巴。 那年轻人呵呵一笑,“老帮主当真是口若莲花啊,若不是我一直知晓老帮主知道我来了,我只怕就相信了。” 老帮主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而那中年男人更是一副才明白的样子。 叶如晦开口笑道:“老帮主或许是有些奇怪我为什么上楼走的这么慢,其实也不难理解,只是我看着楼下有个地窖,就下去看了看。” 老帮主瞳孔萎缩,看着那年轻人尚是湿透的衣襟,上面还有些许血迹。 老帮主眼中寒霜越浓,“你究竟是谁?” 叶如晦皱眉心想难不成我还要说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 中年男人把手悄无声息的放在身后,肌肉紧绷。 叶如晦平静道:“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很简单,为什么要杀那群乞丐,老帮主你也别急着拒绝,不然我或许会先杀他。” 说完之后,叶如晦用手指了指那个中年男人。 老帮主冷哼一声,“随意。” 叶如晦淡淡一笑,“本来我只是为一个长辈报仇罢了,既然是老帮主做的,那我也说不出什么来,杀了老帮主也算是报了仇了,可怎么看,老帮主都不像最后的那个人,虽然今日老帮主怎么都逃不出一个死字,可是还是能选择如何死的。” 老帮主忽然暴起,胸中炸出一道气机,双手五指成钩,带着丝缕青光袭向叶如晦,在此同时,那个中年男人也是洒出一把白色粉末之后,在空中形成一幕白色的天然屏障。 中年男子身形微动,靠近窗口,就要一跃而下,前面有老帮主替他争取时间,他甚至有八九分的机会离去。这一父一子事先没有任何交流,可又偏偏如此心有灵犀。 叶如晦腰间古剑出鞘,射向中年男子,片刻之后长剑穿过那中年男子身躯,将其钉在窗桓上,回过神来,叶如晦轻而易举的避过这老帮主的一对鹰爪,侧身抬手给老帮主一拳之后,又屈膝撞在老帮主的肚子上。 老帮主忍住疼痛,抓住叶如晦的一条胳膊,用力一抓,却发现叶如晦好似如同钢筋铁骨一般,自己没能对他造成丝毫的伤害。 叶如晦微微用力挣脱老帮主,一掌把老帮主拍飞之后,缓步来到那中年男人身旁。 叶如晦拔出古剑,开口问道:“为什么杀人?” 中年男人仰着头,不发一言。 叶如晦毫不犹豫的在他大腿上切下一块肉。 鲜血淋漓,看着都有够骇人。 中年男人头上冒出冷汗,但仍旧是忍住不说话,叶如晦一剑斩去这男子一个手指,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倒是那老帮主看的心惊胆战。 叶如晦开口笑道:“你若是还不说,你的儿子可就真死了,放心,你要是说了,我保证不会因为这件事杀你儿子。” 老帮主将信将疑。 几番思索之后终于开口。 叶如晦面无表情的听着。 最后听了许多的叶如晦也只记住四个字。 杀良冒功。 一刻钟之后,叶如晦走出小楼。 楼上只留下两具尸体。 那中年男人死之前,叶如晦曾开口说道:“我的确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杀你,杀你是因为一个叫做白露的姑娘,记住,下了阴间不要去找她的麻烦,不然你知道后果。” 正文卷 第349章 风雨有停时 叶如晦先学刀的时候其实心里对于练刀能够练出什么来都不是特别有把握,汤槐安说他是个天才,高兴之余,其实他也有些迷茫,究竟能够练刀练到什么地步,其实就算他一直苦心钻研河满上的招式也只是为练刀而练刀,并没有找到什么想法,而使他做出改变的其实还应该是东越边境那一次,他为救一个女子杀了一个淫贼。 当时才让他豁然开朗,从此他练刀便有了目的,手中的刀应该是杀人的,杀一些该杀的人。 就算最后刀换做了剑,其实也是差不多。 这次他出手杀尽那些人,除去了要替那个老卒报仇之外,其实最开始的一点疑惑便是因为为什么这些人要砍下这些乞丐的脑袋,按理来说,这些乞丐无亲无故,又是苟延残喘,怎么会招惹仇家,就算有仇家,仇也不至于让人把头切下来,这种种疑点背后才让叶如晦觉得这件事非比寻常,这才一探究竟,可结果似乎让他很痛心。 杀良冒功。 这个在军伍中足以被抄家流放的大罪在历朝历代都偶有涉及,且屡禁不止,这其实也怨不得什么,历朝历代,除去一些背景关系很硬的官宦子弟之外,其他军官士卒要想往上爬,也只有靠军功才能得以晋升,而太平盛世,哪儿来这么多战事可以供士卒们作为军功的机遇,因此大楚军伍之中除去镇北边军之外,其余各军伍要想得到军功,除去剿匪这之外,几乎便没有什么途径了,可大楚也只有那些匪患,有的还穷凶极恶,哪里是这些平日里缺少操练演武的州郡士卒惹得起的,因此介于此种情况,杀良冒功这样简便的方法便在中下层军官中悄然流传着,虽说这一经发现便是抄家的大罪,但比起数年如一日的原地打转,仍旧还是有许多人有希冀着试一试的。况且只要操作的稳妥,再有可靠的办事者,几乎被查到的风险也没多大,大楚对百姓的户碟管的极为严格,就连那些不理红尘俗事的大宗派也得象征性的报出些门内弟子的名字,因此任何拥有户碟的百姓要是莫名其妙失踪还是死亡了,大楚官府便会一查到底,在此之下,杀良冒功的对象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在的没有户碟的乞丐们身上了,在他们看来,毕竟这是最稳妥的方式了。 叶如晦在瓢泼大雨中撑伞回到小院里,豆角小姑娘仍旧睡得香甜,毫无疑问,要是叶如晦不说今晚上发生的事情,那小妮子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 坐在桌前,叶如晦在想着是不是要把那院子里的妇人给埋了,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不去动作也好过于欲盖弥彰,扰乱了官府视线事小,要是没有查出背后的那一伙人,可就亏大发了。 最后时刻那中年男人因为疼痛,断断续续说不真切,倒是叶如晦也没有那个心思想去知道最后那伙人是谁,自己杀了一楼的人尚且难逃罪责,要是再去查那伙人自己也得受牵连。不过对于这类军伍败类,叶如晦倒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在桌前枯坐也是无聊,叶如晦索性把丢下有些时候的河满拿出,这些日子练剑,有着剑仙在身旁教导,自然也抽不出时间来练刀,再加上叶长亭毕竟是江湖剑道魁首,虽说自己是他侄子,但自己真要是在叶长亭面前练刀,只怕也是免不得一阵抽,剑仙的剑杀人容易得很,教训个才第四境的叶如晦,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翻开河满,叶如晦看着前些篇都已经掌握了招式,没来由的想起来近日陵安发生的那次刀圣楼知寒和晋南衣的比斗,这场比斗虽说是不分胜负,可最新的首榜十人便已经用排名来告诉了世人,这个晋南衣也是个狠人,想到这里叶如晦不得一叹,自己那个便宜师傅汤槐安当年也是和楼知寒并列的人物,后来境界落下了,楼知寒便是这世间的用刀第一人了,天下刀客无不以打败楼知寒为目标,这下好了,这又冒出个汤槐安,这要想成为天下用刀第一那就更难了。 叶如晦练刀练剑都有名师教导,学刀有这本刀谱河满,等学剑的时候也有剑仙亲自指导,可就算是这样,要想混出个名堂也不容易,刀道一途前面有两个大宗师像座山一样在前面挡着,剑道还要吓人一些,叶长亭这个半仙似的人物前半生是为了报仇而练剑都练出了第六境这种匪夷所思的高度,这下仇报完了之后,为自己而习剑,叶如晦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叔是否能够更上一层楼。 第六境之上,闻所未闻。 其实对于世间大多数一心追求武道境界的武道宗师来说,时间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甚至说,有许多武道宗师并不是死在其他人手里,而是随着年华的流逝,不能踏入下一个境界,硬生生被无情的时间把生机一点点消磨殆尽,就像剑阁,除去明面上余留白一辈之外,还有不少长辈一辈子没下过山,在某处潜心修行,或许什么时候化作的一堆白骨都无人知晓。 不过叶长亭始终是个异类,自然不可以常理度之。 叶如晦坐在桌前听雨声渐小,心情也越发平静,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瓢泼大雨也完完全全停下,虽说还是一如既往的寒意袭人,不过倒是比之前的光景要好太多了。 叶如晦瞥了一眼那把油纸伞,出门去买了几个包子。 等到再度回到小院里的时候,豆角小姑娘正好起床,叶如晦默默看着小姑娘扎好辫子之后才把包子放在小姑娘面前,轻声道:“吃完饭之后便要走了。” 小姑娘哦了一声,自然而然的说道:“嗯,那等会我去给白露姐姐告个别。” 叶如晦摇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 小姑娘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叶如晦看向院外,“雨停了。” (本章完) 正文卷 第350章 还是得看透 世间大抵没有人能够把什么东西都理解的清清楚楚,就连世上号称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天机阁也不见得会知晓世间的一切事情,所以偶尔有些不理解的事情倒也正常,豆角小姑娘听到叶如晦这莫名其妙的一句雨停了,也没多想,只是哦了一声之后,便乖乖坐下吃包子,叶如晦并未动手,只是看着小姑娘吃的差不多之后,便起身说了一句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小姑娘倒还是念念不忘自己的木剑,找出来别在腰间之后,这才点点头。 叶如晦腰间悬剑出门,却没能走出院门便已经停下,小姑娘有些不解,抬头看向叶如晦,叶如晦淡然摇头,盯着那处院门。 随着一声巨响,小院被人踢开,一群官府捕快一拥而入,片刻之间便把叶如晦围了个严严实实。 叶如晦丝毫不意外,只是看着那之中的一高一矮两个衙役,那两人正是县衙供职的两名衙役,当日叶如晦前去认尸,也就是这两个人全程陪同,当时叶如晦离开的时候还留下一袋子银子给这两人,要让这两人给那对乞丐买口棺材,只不过这些时日让他们查的事情这两个衙役并没有来找他,叶如晦因为找到了源头,也没有去催促。不过现在这两人带着为数不少的捕快忽然进屋,倒是让叶如晦有些意外。 那矮小的衙役瞥了叶如晦一眼之后,便一脸谄媚的对着一名捕头打扮的中年男人笑道:“赵大人,这就是前些时日去县衙认尸的那个年轻人,您看看是不是立即抓捕?” 那嘴角长了一颗黑痣的赵捕头没有急着说话,这次镇子里发生了一群乞丐亡命的事情,在镇子也不是小事,因此县衙早就把这件事报到了郡里,郡守大人一听是一群乞丐毙命,当即便没有了兴趣,说实在的,这一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乞丐,这类案子最不好查,一来是乞丐实在是没有户碟的一类人,二来,就算尽心尽力的查出了什么,乞丐无亲无故的,也捞不着什么油水。因此对于这类案子,几乎都是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不过到底是脸面上的事情,郡守大人还是象征性的派出了郡里的捕头来看看,而赵捕头昨日到了镇子里,原打算做个记录之后便返回郡里,不过和停尸房的两个衙役没事喝了通酒之后,知道了有个出手阔绰的年轻人曾经来认尸,而且还又不是本地人,当即便起了歪心思,想着再讹这年轻人一笔钱,那两个衙役也是得了好处之后,心里起了涟漪,想着要是再骗出一点钱来,岂不是美滋滋,因此三人一拍即合这才想着用他是杀人嫌犯的理由,顺着叶如晦留下来的地址来再敲诈叶如晦一笔钱。 叶如晦看着这些慵懒不堪的捕快,有些好笑,不过倒也是耐着性子问道:“不知道在下拜托两位大人的事情,是否替在下做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那矮小的那名衙役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都烟消云散,来之前他还有些担忧这年轻人是个愣头青,不识时务,可刚刚叶如晦这一句话一出口,那衙役心中的石头便已经落地,一句大人叫的他心里荡漾,他只当这年轻人在这些捕快面前到底还是知道了轻重,看清了局势,不过这让他此刻心中还生出了些鄙夷,这年轻人前两日不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么,现在碰见了硬茬子,倒是知道认怂了? 不过这赵捕头尚未说话,他也不好直接开口,毕竟这现在主事者还是他,因此他只是把视线投向赵捕头。 赵捕头倒是端足了官架子,沉默半天这才开口淡然问道:“你就是前些天去县衙认尸的那个年轻人?” 叶如晦轻声笑道:“是我,不知道这位大人有何吩咐?” 赵捕头淡然一笑,对这个年轻人的态度还是挺满意,也就不再想着去吓唬这个年轻人,只是淡然说道:“城隍庙一案牵扯十分广泛,上头都很是重视,就连州府里都曾来人过问过,这次要本捕头前来调查,自然也奉了上头的命令,知道你曾经去过县衙认尸,有些怀疑你是同犯,这样,跟我回郡里一趟,好好调查。” 那矮小的衙役小心翼翼的听完赵捕头的这些话,当即就不由得叫绝,不愧是郡里来的,瞧瞧这说的,先扯出州郡做大旗,然后再让你去郡里调查,就不怕你不去,这不比镇子,去郡里可是要花上不少时间的,他就不信这个年轻人愿意跟着去一趟,而且看样子这年轻人是要走的。 果然,那个年轻人听到之后便皱了皱眉。 赵捕头不愧是官场老油子,仅仅是从叶如晦一个皱眉举动中便有了想法,很快便开口说道:“走,跟我回衙门。” 叶如晦忽然轻声道:“可我没有听过就凭一句话就敢抓人的,何况是你们还没有证据,大楚律有这一条?” 赵捕头眼角余光看向那个矮小衙役,衙役会意,走出一步说道:“这件案子牵扯广泛,我们只是让你去调查调查。” 说到调查两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叶如晦也不蠢,就在刚刚这群人踏足小院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们的目的,不过叶如晦现在不怎么想消钱免灾,因此他也只是说了一句。 “我不想。” 一句话中包含的内容很多,但叶如晦这句话只有一个意思,他不愿意,既不愿意花钱,也不愿意跟他们走。 赵捕头冷笑,倒也顾不得什么了,现在他只想好好教训下这个小子。 “呵呵,小子,你最好跟我回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见叶如晦仍旧是毫无反应,赵捕头终于挥手,下令出手。以他看来,这个年轻人就算腰间有剑,也多半是个装饰品,应该不难对付。 不过下一刻他便见到了一幕,让他瞠目结舌。 数位捕快同时出手,倒也知道分寸,没有出刀,只是伸手去抓那个年轻人,而那个人年轻人不闪不躲,片刻之后数位捕快便全部倒飞出去,一下子小院里呻吟声四起。 叶如晦身形微动,走到这赵捕头面前,轻声问道:“你想不想死?” 赵捕头很想说两句狠话,可到了嘴里又吐不出来,他此刻分外怨恨那两个衙役,要不是他们,他也不会有这些想法,不然又怎么会惹上这个煞星? 叶如晦没有停顿,轻轻跨过院门,离开此处,小豆角跟在身后,不发一言。 赵捕头如释重负,瘫软在地,刚刚片刻之间,自己的衣物便被湿的不能在湿了。 就在这时,一个早被派去搜寻的捕快急冲冲闯进院子里,喊道:“赵大人,这旁边院子里有一具死尸。” 那矮小衙役一怔,随即开口建议道:“赵大人,这下可和他脱不了干系了,要不?” 赵捕头面无表情,转头吩咐道:“报上郡里,请郡守大人定夺。” 直到他走出院子的时候都还心有余悸,就算是那个年轻人杀的又怎么样,现在冲上去除了送出几条人命还能有什么,自己当官是为了求财的,可不是为了送命的! 这个道理他比谁都琢磨的透。 (本章完) 正文卷 第351章 讲个故事给你们听 叶如晦再怎么脾气不好也不至于随意出手杀人,收拾了那帮不开眼的捕快之后,带着小豆角出了镇子之后便挑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一路往青城山去,小豆角可以不明所以,但是叶如晦可是清楚的知道,那小院里可是当真有具货真价实的尸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带着个小姑娘走的倒是不快的叶如晦倒也不是十分畏惧官府,人生在世不过求一个心安,那些人只要是叶如晦认为是该杀,那便杀了又如何,至于官府是不是会追查到他身上,都是后话,不需深思。 两人一路走来足足有三日都没有遇到过什么村庄小镇一类的,叶如晦最开始还以为这小姑娘会吃不消,不过待这小姑娘吃过一次叶如晦烘烤的野味之后,叶如晦便发现自己的一切都是多余担心的了,这三日夜宿野外倒也好打发,生起一堆火,小姑娘和衣靠火而眠,而叶如晦境界既然已然到了第四境,每日睡个两个时辰足矣,不过这期间实在让叶如晦担忧的便是这小姑娘晚上睡觉实在是太过于闹腾,要是不把心思放在这小姑娘上,他还真怕小姑娘一个不注意给滚到火堆里去了。 直到第四日午后,两人这才来到一座小县城,沾了不远处青城山的光,名字也直接了当的叫做青城县,此处倒也离青城山不远,也就一日路程光景,两人入城之后便在街边拣了一座不起眼的小酒楼,上楼之后立马便有满脸堆笑的店小二上前引路,店小二眼力不凡,一眼便看出了叶如晦腰间的这柄古剑不是凡物,因此不敢丝毫怠慢,给叶如晦找了一处采光极好的靠窗座位之后,便满脸堆笑的问道:“客官吃点什么,小店的白果鸡可是一绝,整个大楚除去咱们这儿和青城山脚之外,还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够吃到这样正宗的白果鸡了。” 叶如晦微微一笑,他自小便读了不少书,对于这青城四绝之一的白果鸡也算知道不少,其他地方的白果鸡大多是用白果和土鸡一起炖,炖出的鸡肉中有着白果的清香,吃下之后更是满嘴的清香,不过这青城山的白果鸡便和其他地方的又不一样,青城山上多白果,也多野鸡,野鸡长期以白果为食,肉中本就自带一股子清香,炖汤的时候并不需要放白果,只需加上少许的盐便是一道天然美味。 叶如晦想了片刻之后,开口问道:“鸡是正宗的青城野鸡?” 闻听此言,店小二出现了眼中一缕令人难以发现的尴尬,不过片刻之后便被他很好的遮掩起来,不过他仍旧是有些好奇,这就连一般的本地人都不知道此中猫腻,看这年轻人脸生,也不想是本地人啊,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直到店小二的眼角无意瞟到了叶如晦腰间的古剑,才豁然开朗,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我怎么忘了这茬,原来是那座山上的剑士,怪不得怪不得。 既然店小二自作聪明的以为猜透了叶如晦的身份,也就不在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笑道:“客官既然是明白人,咱也不说那些有的没的,青城山上的野鸡的确是不错,不过这满山遍野抓野鸡也不容易,再说这一来成本不就高了么,店里来的大多是普通百姓,价定的太高没有什么道理,因此小店就退而求其次,去青城山脚收来白果之后,喂养给自家的土鸡,其实别看这样,其实味道差不多,价格还要少了一半有余。” 叶如晦笑了笑,倒也不去纠结这是不是真野鸡,只是听这店小二说了这番话之后,便要了一份白果鸡,然后让小姑娘再点了几个菜之后便示意店小二去准备。 店小二在脑海里清清楚楚记下菜名之后,没有急着离开,反倒是靠近之后神神秘秘的问道:“客官是不是青城剑阁的大剑士?” 叶如晦哑然失笑,这什么跟什么啊,不过倒也没有急着否认,只是打趣道:“你看我像不像?” 店小二认真的想了想,“不像,可就是。” “怎么看出来的?” 叶如晦有些疑惑。 店小二嘿嘿一笑,盯着叶如晦的衣物:“客官你见过普通人大冬天穿单衣的?” 叶如晦一怔之后,便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之前十几年总是穿的厚厚的,等到踏上武道之后,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的到了冬天倒也真的没注意自己还穿着单衣,这要是到了以往,可不是一件能够想象的事情。 店小二去准备上菜之后,叶如晦也就把视线投向窗外,看着街道上的行人,只不过二楼的声音都一点没漏的飘进叶如晦耳朵里。 在离叶如晦不远处的一张榆木桌前,有个清瘦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笑道:“诸位客官,可曾知道离这里不远的青城山上什么最奇?” 闻此一言,在坐的本地人也大多只是轻蔑一笑,这都多少年了,还是这个样子,就不能出点新意? 不过到底酒楼中还是外地来客比较多,因此片刻之后,便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应答声。 清瘦的中年男人既不是说书先生也不是行走江湖卖把式的,因此也没有故弄玄虚的打算,只是等酒楼里声音渐止之后,清瘦的中年男人这才开口高声说道:“一般普通百姓只当青城山上无数道观才奇,毕竟这一座山上道观不止一座,搁在什么地方也是奇事,而二流江湖人士却觉得青城山上剑阁明明威名远播还独处一座山峰之上才奇,只有真正的聪明人才知道,青城山奇的是剑阁明明是四大宗门却一点也不端着架子,普通游客上山,指不定在路上看见的就是剑阁里的某位师叔。” 对于这清瘦男人老掉牙的说法,本地人早觉得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倒是让一部分外地游客觉得十分新奇,还叫着要这个清瘦男人继续说下去。 清瘦男人微微一笑,两手下压,“还有一件事,绝对是大消息,咱也是才知道不久的……” 说到这里,清瘦男人明显一顿,见没有人打断,才继续开口说道:“诸位可曾知道天下第二的剑仙叶长亭。”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仅是在座的本地人,就连外地游客都忍不住鄙夷一声。 剑仙叶长亭的名字,谁要是说不知道,这趟江湖可不就是白走了。 面对酒楼众人的反应,清瘦男人半点不恼,嘿嘿笑道:“诸位客官与我共饮此杯,喝完之后,我给各位讲故事。” (本章完)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诸位与我共饮此杯! 这清瘦男人不算多么高明的劝酒法子倒是应者不少,叶如晦好不容易把头转回窗内,看到小豆角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没觉得什么奇怪,一路走来,各地各处酒楼中大多都有这样一号人物,要么就干脆是说书先生和酒楼达成约定,在酒楼说一天书收到的银子怎么分成,反正不管怎么说,倒是目的只有一个,让酒楼的生意更好。 倒是在那清瘦男人喝完杯中酒之后真的开始讲故事的时候,叶如晦却把视线投向了楼口的一大一小两个乞丐身上,正是寒冬时节,两个乞丐却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小乞儿鼻头冻得通红,手里抱了个破碗,年龄稍大一点的那个则是还要穿着差些,说是衣不蔽体也不是多么过分,店小二看见这两个乞丐蹲守在楼口,当即便下意识的皱了眉,约莫是板着脸呵斥了几句之后,那小乞儿低下头不敢去看他,倒是年龄大的一个满脸堆笑的看着店小二,不停得说着好话,店小二到底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呵斥几句之后,便把一桌客人刚走的剩菜一股脑的倒给了这两个小乞丐,两个小乞丐要到了饭菜之后便对店小二鞠了一躬,就要离去,偏偏又被店小二叫住,店小二拿出油纸把桌上剩下的半只烧鸡打包好之后塞进小乞丐怀中藏好,还嘱咐他们别被其他大乞丐看到了,然后这才让两个小乞丐离开,两个小乞丐离开楼口,不见身影。 叶如晦把头重新转到窗外,看着酒楼楼下大门处,果不其然,店小二把两个乞丐看似一把推出酒楼之后,还放出些凶恶言语,让附近不少聚集的乞丐都认为这两小东西没得到什么好东西,也就散去,不再蹲守,倒是两个小乞丐回头看了一眼酒楼,眼中满是感激。 叶如晦转回头来,对那店小二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此刻不知不觉那清瘦男人的故事正讲到了关键时候,整个二楼都屏气凝神,就连上菜的店小二的都轻手轻脚,那清瘦男人期间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请与他共饮此杯,这才说到关键时候:“都说剑仙叶长亭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可你们知道他为何不顾生死非要入皇城么?你以为是为什么显示剑仙风范,狗屁!说破天,也就是为了一个情字,当年剑仙未成名的时候其实还有一个妻子,那女子模样可真是天上天下无人可比,就连皇帝陛下的皇后娘娘也比不上吧,可不知道这位剑仙就惹恼了皇城里某位高手,两者相约在某处决斗,之中便出了些意外,咱们这位叶剑仙的妻子就作鬼了,可那位高手是第六境的绝世高人啊,各位客官,第六境啊,想都不敢想的境界啊,这一万个武夫里也出不了一个的,但是这种情况下咱们叶剑仙能怎么办呢,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当即酒楼中便有人应声道:“那自然是练剑报仇,难不成被杀了媳妇还能忍着不动作?” 清瘦男人拍手道:“说的好,就冲着这句话,咱们共饮此杯!” 酒楼里的客人被调动出了情绪,轰然应道:“应当如此,应当如此。” 可说是应当如此,清瘦男人前几道共饮此杯便让这些客人的酒壶都空了,这又叫着共饮,可没酒了。 因此这片刻之后酒楼便响起此起彼伏的要酒声,店小二乐开怀,抱着酒坛子四处奔走,间隙还不忘和那清瘦男人对视一笑。 酒楼中的客人不乏有心思活络之辈,片刻之后便想通了其中关键,不过也没有去计较这酒楼的微末算计,只是喝完一杯酒之后静待下文。 那清瘦男人嘿嘿笑道:“那是自然,媳妇都被别人害了,要是忍着不出声,那哪儿对得起胯下的一坨,所以咱们的叶剑仙这些年刻苦练剑,这不每隔一阵子就要入一次皇城么,不管咋说,要是让我老刘碰见这位叶剑仙,都要给他来个这个。” 说完,那清瘦男人伸出一手,大指姆朝上。 酒楼里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清瘦男人笑声爽朗,“叶剑仙这前些日子入陵安可是杀了个了不得的人物,不然能够排到第二么,不过依我老刘看来,咱们的这位叶剑仙总归能够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这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你们没见那极苦大师都闭关封寺了吗,那还有谁是叶剑仙的对手?” 席间有人当即便问道:“那此刻叶剑仙在何处?” 清瘦男人淡然一笑,倒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共饮此杯的话,毕竟这样的话你说一次两次也还行,自己心里还是得有个数,怎样做到不使人厌烦,如何把握这个量就是一门学问了。 “那叶剑仙此刻不在别处,就在青城山上,若是各位客官有幸去往青城剑阁,只怕便有机会能够一睹这位剑仙的无双风采。只不过别怪我老刘没提醒各位,这个剑仙的脾气可不好,要是各位被这位剑仙一剑了事了,可找不到人诉苦。” 楼上笑声不断,大多反应过来的客人倒也觉得这酒喝得带劲,倒是叶如晦把这清瘦男人说的话几乎都听得完完全全,听到话音落下之后,叶如晦也只是一笑,关于叶长亭的这些事,江湖上早有猜测,要是说到底谁知道的完完全全,那倒也不至于,只是依着这清瘦男人说来倒也不是完全错误,至少有个几分正确吧。 叶如晦远远看向那个已经喝了不少酒的清瘦男人,清瘦男人礼貌性的点点头,叶如晦笑了笑,扬了扬手里酒壶,清瘦男人一怔,很快便走到叶如晦身旁,轻声笑道:“我观在场众人之中,也只有客官至始至终是在独饮,难不成客官有些高见?” 叶如晦示意清瘦男人坐下之后,这才开口笑道:“先生故事编的不错,只不过骗酒的手段不怎样。” 清瘦男人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只是看了两眼叶如晦腰间古剑,这才笑道:“客官是剑士?” 叶如晦轻笑道:“你看像么?”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借剑 不等清瘦男人回话,叶如晦便听见酒楼外的街道上一阵骚动,声响不小,因此酒楼里不少人都听到了,叶如晦占了个好位置,也是转头向窗外看去。 街道上还是那两个小乞丐,不知道怎么的没藏好怀中的那半只烧鸡,被一群乞丐围住,逼迫这两个小乞儿把怀中的半只烧鸡拿出来,小乞儿眼眶湿润,抽泣道:“这是我们的,我们的。” 年纪稍大的那个小乞儿话不多说,只是死死护住胸前的半只烧鸡,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一群乞丐。 一名看身材也不算差的乞丐被这小子眼睛盯的发毛,不敢迎上这小乞儿的眼睛,只是冷笑道:“你们两兄弟又不是第一天在这地界上混了,该知道这里的规矩,有了好东西自然是要先拿出来的,不然你知道后果。” 毕竟是两个孩子,年龄较小的小乞儿在听到这样一番话之后眼中已经露出惧意,趁自己哥哥不注意小乞儿偷瞄了一眼他之后,发现自己哥哥仍旧是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打算,一如之前那般死死盯住前面这些乞丐,小乞儿轻轻的扯了扯自己哥哥的衣角。 年纪大一些的小乞儿把小乞儿往身后扯了扯,用自己单薄瘦小的身体挡住他,轻声道:“妹妹,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倒是让二楼的叶如晦都是一怔,先前两个小乞儿上楼讨食的时候他也看过两眼,不过实在因为这两个小乞儿身上太脏,他硬生生没看出来这小的一个乞儿是个小姑娘。 叶如晦不再去看街道上的光景,本来这种乞丐争食便不是什么新鲜事,弱的争不过强的,这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他倒是想管,就是不知道这小乞儿有没有让他出手的理由。 那清瘦男人看着叶如晦转过头来,继续平静喝酒,便觉得有些诧异,“难道客官不准备出手?” 叶如晦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出手?” 清瘦男人一怔,心里想着这剑阁弟子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那客官是觉得这件事太小,还用不着客官出剑?客官难不成觉得非要仗剑杀些江洋大盗才算不堕剑阁的名字?” 叶如晦喝完杯中酒,淡然问道:“我何时说过自己是剑阁弟子了?” 清瘦男人惭愧一笑,“倒是老刘眼拙了,也是,客官行事还真不像是剑阁弟子。” 叶如晦没急着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豆角小姑娘,小姑娘刚才还喜笑颜开,一听到叶如晦不准备出手之后便眼神黯淡下去,一脸都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字。 叶如晦心里知道小姑娘的心思,但也不说破,只是平静开口说道:“今日我要是出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难不成要我一剑斩了那些乞丐不成,那样只怕我还走不远,便有官府的缉拿告示要捉拿我归案了。” 清瘦男人没急着说话,只是眉头微微皱起,倒是小姑娘憋不住了,轻声喊道:“公子只要教训教训他们就行了。” 叶如晦不置与否,并不言语。 那清瘦男人到底是有些江湖阅历的人,片刻之后便想通其中的关键,也就释然道:“客官原来是怕走后那些乞丐会变本加厉的对那两个小乞丐,到时候可就没有客官出手帮了,只怕那两个小乞儿活的还要艰难些。” 叶如晦微微一笑,“之前那小哥给半只烧鸡的时候也是千万嘱咐要藏好了,想必也是和我想的一样,街道上围观的行人不少可为什么没人出手,倒也大多不是因为畏惧,说到底,一群乞丐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惹急了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只是要是出手一次,那乞丐们的气自然而然的便要撒到那两小乞儿身上,因此算起来并不值当。” 叶如晦转过头看着一脸愤愤不平的小姑娘豆角,问道:“这样说你懂了?” 小姑娘挺聪明,虽然是认可了叶如晦说的这番话,但嘴上还是倔强的说道:“我才不要,等我练好剑之后,见到欺负别人的坏人都要把他们打跑。” 叶如晦摇摇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扔下一句,“等你练好剑再说。” 这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小姑娘气鼓鼓的放下碗筷,一个人独坐生闷气。 清瘦男人笑道:“客官,当真不管?” 叶如晦对于小姑娘的发脾气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对这个明明修为不俗却偏偏在这处小酒楼卖酒为生的清瘦男人有些兴趣。 叶如晦把视线放在清瘦男人的虎口处,那里果然有厚厚的一层老茧。 叶如晦忽然笑问道:“先生既然有能力,也想管,为什么不出手?” 这个世间或许只有剑士最懂剑士,当时清瘦男人走过来也好,还是叶如晦对他一笑也好,这何尝不是两个剑士的心心相惜。 “管不了,媳妇说不准再出手,我也挺喜欢这样的生活的,平平淡淡挺好。” 叶如晦打趣道:“那剑呢?” 清瘦男人感慨道:“那玩意早不练了,这些年还是菜刀用着更顺手。” 街道上,始终不肯交出那半只烧鸡的小乞儿正被一群乞丐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倒是那哥哥一直死死的把妹妹护在身下,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叶如晦忽然开口问道:“你也是剑阁的弟子吧,这些年都不曾走远过,不是放不下心中的那柄剑?” “借你一剑,要不要?” 清瘦男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叶如晦便已经解下腰间古剑,放在桌上。 那清瘦男人看着桌上那柄生平仅见的好剑,并未伸手,更别说是握住了,良久之后,也只是摇头叹了口气。 叶如晦不再说话,他不知道到底一个男人要经历过怎样的磨难才能让他放弃他曾经最爱的东西,且绝口不提。 叶如晦一怔,手指拂过剑鞘,随着一声清脆剑鸣,古剑出鞘,射向街道,钉在青石板上,叶如晦没来由的想起一句话。 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着实有些骇然,虽说这里离青城剑阁也不远,但可从未出现过如此异景。 就在众人骇然之际,有一道声音悠然传来。 “一剑当使世间鬼神泣,一剑平此天下不平事。”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学剑不为世人 随着那柄古剑从二楼破窗而出钉在街道的青石板上,酒楼一楼大堂有个面容清秀的女子顾不得去看街道上的异景,反而是丢下手中算盘,急冲冲的跑上二楼。 这一幕让店小二更是不解,老板娘这一向性子温婉,平日里就算偶尔有人在酒楼里白吃白喝也顶多多说几句,从不会急眼,今儿这风风火火的是要做些啥? 长得倒也说不上太漂亮的老板娘跑上二楼之后,一眼便看见那还坐在桌前的清瘦男人,当即泪水便像珠子一样滚出眼眶,带着哭腔说道:“我不是说了吗,不让你再出手,不让你再出手,你怎么就不听呢,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是不是不想过日子了,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那被误会了的清瘦男人才在嘴里念叨了两遍刚刚叶如晦说的那句话,作为曾经的剑阁弟子,他自然是知道这是祖师爷像旁的两句话,每位剑阁弟子入山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其他,就是在祖师爷像前上香,并且师傅会让你记住这句话,这句话不仅是祖师爷一辈子的行事准则,更是剑阁所有弟子的行事准则,不过等他反应过来,听着自己媳妇这一连串发问,也只是无奈一笑,他自然知道自己媳妇在担忧什么,当年他从青城剑阁下山,走过不远便碰见了一名江洋大盗,当即他自然便是提剑出手,只不过境界不够,还是败下阵来,后来那大盗看在他是剑阁弟子的份上,有些忌惮也没敢痛下杀手,只不过当他来到青城郡之后碰见自己媳妇之后便想着去他娘的江湖吧,至于之后为什么媳妇不准出手便是因为前些年他曾出手打过一个当地恶霸,过后几天自家酒楼前就汇聚了一群无赖,也不怎么过分,反正就是坐在酒楼前说是晒太阳,后来几经波折之后,自家媳妇就不让自己出手了,他倒也看得开,媳妇说不出手就不出手吧,那柄剑这些年也扔在床下未管过了,这么多年了,意气都消散的差不多了,不过刚刚叶如晦的那一句话倒是又让他生出了几分豪气。 此刻看着自己媳妇这一脸委屈,心里一颤,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媳妇一把拉过来,替她擦拭干净脸上泪痕之后,解释道:“不是我,你说不让出手,我可没敢出手。” 说完之后,清瘦的中年男人指了指叶如晦,轻声笑道:“是这位客官,是剑阁的……” 话说到一半,就是他自己一愣,叶如晦开口说出那句话之后,已经被他认为是剑阁弟子无疑,只不过辈分一时之间,他可说不清楚。 叶如晦摇摇头,倒也很是善解人意的开口说道:“刚刚却是我出的手,你可不能怪这位先生。” 说完之后,叶如晦示意清瘦男人稍等片刻,清瘦男人点点头。 叶如晦从窗口伸出脑袋,瞟了一眼街道上的情景,对着那群乞丐轻笑道:“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消失在我面前,不然你们知道结果。” 说完之后,叶如晦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那群乞丐哪里见过这等不讲道理的江湖高手,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当即便吓得面无人色,恨不得爹娘多生几条腿,片刻之间便不见踪影,叶如晦也不追究,指了指那柄仍旧钉在青石地面上的古剑,示意那小乞儿带上来之后才把脑袋缩回窗内。 叶如晦看向豆角小姑娘,笑道:“这下满意了?” 豆角小姑娘报以一个大大的笑脸。 清瘦男人看着叶如晦,“怎么忽然改主意了?” 叶如晦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大抵是刚刚忽然想出手了,不过到底还是觉得该出手,不然等上了青城山,还觉得心中有愧。” 清瘦男人皱眉,“客官还真不是剑阁弟子?” 叶如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听着脚步声,想着那连个小乞儿要上楼来了。 片刻之后,抱着古剑的两个小乞儿真的从楼口显现,小心翼翼的走到叶如晦身前,递过古剑。 叶如晦看了一眼这两小乞儿,没有急着接过古剑,一股剑气毫无征兆的生出,让那小乞儿手臂感到一阵阵刺痛,清瘦男人微微点头,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管是不是剑阁弟子,但这份剑道造诣,在同龄之中必然是属于顶尖的。 小乞儿双臂刺痛,让他眉头皱的极紧,但叶如晦没有伸手接剑,他也不有把剑扔掉,而是在咬牙坚持。叶如晦看着那小乞儿脸上被打的一块青一块紫的,再看了看身后那个小一些的小姑娘担忧地眼神,还是接过了古剑。 古剑入鞘之后,叶如晦没来得及开口,那小乞儿便扑通一声跪下,“我想学剑。” 不光是叶如晦,就连好久都没有说话的小姑娘豆角都是一惊,叶如晦想了想,倒也没有老套的去问你为什么要学剑。只是说道:“大抵你学剑的目的应该就是要保护自己妹妹,不让她受伤害,不让自己受欺负,可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法,例如要做个大侠,拯救苍生之类的?” 原本以为那小乞儿会顺着叶如晦说的话接下去,哪成想这小乞儿只是木然的摇摇头,不过仍旧不曾起身。 叶如晦刚想说话,便又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剑士负剑上楼。 那老剑士看着这边一堆人笑道:“老夫刚才在街道上看见一剑从窗**出,预感这里有位了不得的剑道高手,不知道是哪位先生啊?” 没等到叶如晦说话,转过头的清瘦男人看着那名老剑士,当即惊呼道:“师叔。” 头发花白的老剑士一怔,随即看向那个清瘦男人笑道:“原来是刘青你这小子,我还以为是谁呢,不过看你这手笔,估计离第五境也不远了吧?” 清瘦男人叹了口气,“师叔这可就说错了,出手的哪能是我呀。” 老剑士哦了一声,这才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古剑,然后把目光移到了叶如晦脸上。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可否上山 老剑士眼神在叶如晦的脸上停留不少时间之后,这才注意到那个还跪着的小乞儿,眉头微皱,“刘青,这是在做什么?” 清瘦男人说道:“这孩子要学剑,要不师叔你给看看,有没有那份资质,带回剑阁去?” 老剑士看了一眼叶如晦,轻声拒绝,“这可是要拜到这先生门下的,咱可不能夺人所好。” 一直没说话的叶如晦忽然笑道:“这位老先生,实不相瞒,在下此行便是要去青城剑阁,顺带着把这小姑娘带上山去,要是老先生觉得这孩子有资质习剑,倒大可不必在意我的感受,就算我收下他,只怕也是要丢在青城剑阁的。” 老剑士眉宇之间有些怒意,“胡闹,你当青城剑阁是什么地方,说能留下便能留下的?” 叶如晦也不反驳,只是摊手道:“那便请老先生看看这几个孩子的资质能不能上山。” 本便是因为叶长亭一句话便下山游历的老剑士,在世间走了没多久,便实在觉得自己这辈子只怕是跨不过那道坎了,因此便想着在江湖上寻上几个有根骨的弟子也好,回山之后好好调教,未必以后不能成为第五境的宗师人物,只不过总是事与愿违,一路走来还真没有碰见任何资质够的剑道苗子,唯一在一处乡间碰见的一个,可那孩子说什么都不愿意跟他走,说是一辈子在农田里才是最好的生活,老剑士在生气之余倒也没有强迫这孩子,只是一个人带着一肚子无奈准备回山,才走到这青城郡里,便又远远的感受到一股子剑气,见猎心喜的老剑士特地赶来,却碰见了这个多年之前学成下山的剑阁弟子刘青,剑阁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不讲究了,这要是和北匈王庭一样,把所有弟子都留下,青城山倒也不至于七百年来都还守着一座孤峰,实则要是说起来,除去当代掌教一代和二代弟子之外,其余辈分再高一些的师叔们要么是下山,要么闭关修行,哪里还有心思在青城山上待着,而二代弟子中,一些觉得剑道此生再难前行,或者说是觉得待在青城山上再无裨益,便自然而然的下山,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老剑士到底还是对好苗子的抵抗力为零,既然叶如晦也已经这样说了,便缓步过来,一只手搭在那跪在地上的小乞儿肩膀上,片刻之后,老剑士的神情便开始凝重,眉宇之间还一些喜意,等到把手收回之后,老剑士的眼中喜意可就是掩饰都掩饰不住的了。 叶如晦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老剑士再把手搭在了身后那个小姑娘肩上,片刻之后,神情一如之前一般,尽是狂喜。 叶如晦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指了指豆角小姑娘,轻声道:“劳烦老先生给看看这孩子。” 看人根骨适不适合习剑这种事情,除去青城剑阁这帮一辈子为剑而生的家伙之外,要说还有谁,叶如晦实在翻遍脑海里所有能够翻遍的东西都找不出第二帮人了。 老剑士心情不错,见叶如晦要求也没什么意外,本来这就是看家本领,加之他对于好苗子发自内心的喜欢,因此并未拒绝,点了点头,把手搭在了小姑娘豆角的肩膀上。 片刻之后,老剑士狂喜,他分明感觉自己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先前那两个虽说也是习剑的良才,但终究不是特别稀罕的资质,可后面这个小姑娘,这么一看,资质可就比这两人强上不少啊,山上二代弟子不少,要说还能找出一个能够比这小姑娘强的,也就只有那个整天好吃懒做,却能与铁剑通灵的思尘比她强上半点了。 本来山上已经有不少人觉得等到思尘长大之后,掌教之位传给他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毕竟这二代弟子之中,光论资质,却是没有一个人比得上思尘半点,老剑士可以预见,自己要是把这三个孩子带上山去,该是一场怎样的轰动,这种根骨,要是再能勤奋练剑,前途不可限量,至于掌教之外,只怕又有商酌了,余留白性子淡然正直,绝对不是那种徇私的人,只要山上一旦出现个能够媲美思尘的弟子,这掌教之位还真说不准,剑阁史上唯一一名女子掌教,老剑士想想就觉得兴奋。 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叶长亭对掌教之位没有兴趣的基础上的,不然这位剑仙要是想做掌教,山上可能没人会说个不字,更让人的绝望的是,这位剑仙才三十岁,他一旦当上掌教,只怕这剑阁之后一两百年都不要说选新掌教的事情了,毕竟这第六境的大宗师不说其他的,总之就是太能活。 就是在这片刻之间,老剑士忽然在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一点也不真实,山下有句老话讲苦尽甘来,这不是就是现在他的现状么,苦寻几月没有结果,这回山之前,在此处居然毫不费力的就发现三个,怎么看来都是天意啊。 老剑士双手颤抖,嘴皮哆嗦着问道:“这位先生刚才说这三个娃娃都要送山上?” 叶如晦摇摇头,指了指那跪着的小乞儿,轻声道:“这孩子只说要学剑,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跟老先生上山了,至于他那个妹妹应该也是要跟着他的,不过我身旁这个小姑娘的的确确是要上山的,这应该没问题吧?” 老剑士哈哈大笑,“这小姑娘根骨出众,只要想习剑,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老剑士说完看向那个小乞儿,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问道:“你们是否愿意随着老夫上山习剑?” 那小乞儿一怔,刚才片刻倒也知晓那个看似年轻但感觉很厉害的公子没有收徒的打算,因此转头看向这个老剑士,顿了很久,问了一个问题:“上哪座山?” 老剑士哑然失笑,刚刚好不容易装出的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荡然无存,“自然是青城山,那里有一座天下剑士都向往的宗门,叫做青城剑阁,只要你愿意,在不久的以后,你便是青城剑阁的弟子。” 小乞儿想都没想,当即便点头,而他身后的小姑娘也是跟着点头。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那便上山 叶如晦对此乐见其成,本来赶跑了那群大乞丐之后他便有些担忧这两个小乞儿在他走后的生活,现在见老剑士要带着这两个孩子上山,自然不会反对。 倒是那个清瘦男人刘青颇有感触,没来由的便想起了自己当日上山的场景,不过片刻之后便有些感伤,当年师傅牵着他的手上山,可就在不久之后,师傅因为想要踏足第五境而身死,而他也是这么多年剑道停滞不前,想起来倒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好在他媳妇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清瘦男人对此微微一笑。 老剑士得到满意答复之后感激的看了叶如晦一眼,然后说道:“既然先生送了一份天大的机缘给剑阁,还真不知道如何报答先生,不过自此以往,先生便是剑阁的朋友,想来上山那帮师兄弟会很高兴的。” 叶如晦笑了笑,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说起来我和剑阁还真有些渊源。” 老剑士一怔。 叶如晦打趣道:“我也想上山,要不老先生看看有没有资格?” 老剑士好奇心不减,之前这个年轻人的一手用气机牵引古剑顺带生出的剑气便让老剑士有所感受,这一手并不算多么出彩,山上许多第四境的师兄弟都能做到,可那些人怎么看都是些老骨头,可没这个年轻人年轻。 他其实实在有些想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根骨如何,毕竟这个江湖上,剑仙叶长亭剑道天资无双便已经是人尽皆知,可他在这个年轻人这个年龄上想必境界也差不多吧,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谁都知道,剑仙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习剑可是从来都不曾认真啊。 因为叶长亭的关系,叶如晦一直都对剑阁都颇有好感,因此当老剑士真的把手伸出来之后,叶如晦也只是一怔之后,并未闪躲,让他把手搭在自己肩上,因此叶如晦还撤去了自己的气机。 又是片刻之后,老剑士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看着叶如晦,很久没有张口,当年叶长亭由老师叔带回山上时,老掌教亲自出手查看叶长亭的资质,竟然还当众老泪纵横,可见叶长亭的资质高到什么地步,可依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根骨来看,这年轻人的根骨可比思尘要好太多啊,甚至比上那个妖孽一般的叶长亭,只怕也只有一线之隔。 叶长亭是什么资质,那可是被认为能够和剑仙李青莲一较高下的剑道大才,眼前这个年轻人比之只差一线,足以说明资质是何等惊艳了。 良久之后,老剑士喃喃道:“这不可能啊。” 叶如晦沉默片刻,并不说话。 清瘦男人疑惑问道:“师叔你怎么……” 老剑士眼中尽是遗憾,这年轻人竟然不是剑阁弟子,实在可惜啊。 老剑士忽然问道:“先生师承何处?” 叶如晦一怔,想了想说道:“之前学过刀,是一个叫汤槐安的老前辈教的,之后学剑的时候,碰见过好些个用剑的老前辈,自然学的不少,倒是真正教我的,还是自家小叔。” 老剑士才听到这年轻人以前还学过刀,当即便有些恼火,这个天生学剑的资质居然还学刀,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不过片刻之后听到汤槐安的名字便一下冷静下来,这位老前辈可不是一般人啊,当年可是能够和刀圣楼知寒比肩的男人,不过到最后听完叶如晦说的一句话,倒是让老剑士对他口中的那个小叔有了无尽想法。 剑阁本就是天底下无数剑士心中的圣地,不过却不是说天底下的剑士都是出自剑阁,毕竟江湖委实太大了,剑阁纵然是一座高峰,但也不意味着其他剑士便一定弱于剑阁,就拿南唐的冷寒水来讲,剑阁中除去叶长亭能够毫不费力的击败他,其他剑阁剑士就只怕没这份能耐了。 老剑士眼中仍旧还有疑惑,但是却没来得及问,便看见那个年轻人一脸笑意,然后便听到那个年轻人笑道:“其实我小叔便是剑阁弟子。” 话已至此,老剑士倒是还不明白的话就实在愚笨了,汤槐安教过他练刀,这让老剑士一下子想起了前些天自己听到的那个消息,叶师弟有个侄子可是斩了郭硬的。 老剑士疑惑问道:“你是叶如晦?” 后者点头。 老剑士哈哈大笑,之前他还在因为这年轻人不是剑阁弟子而感到惋惜,这片刻之后便完全不在意了,叶师弟的侄子,就算不是剑阁弟子那又如何,不一样是相当于是我剑阁弟子么。不过这叔叔的资质便是百年难得一见了,居然这侄子的资质也不差不到哪里去,老剑士甚至还想着这姓叶难不成都是练剑的料子不成? 老剑士感叹道:“叶师弟前些日子回山时曾言老夫能够一年之间若是能够摒弃杂念自然能够踏入第五境,可老夫这些日子行走江湖,倒是杂念越来越多,既然想着不能踏入第五境了,那老夫便替剑阁寻几个良才也行,不过这一路走来,倒是机缘不够,没有碰到什么良才,没想到就差一日便能回山的光景,居然在此处碰见了如此两人,更想不到你居然才是老夫最大的收获。” 叶如晦淡淡一笑,“小叔前些日子在陵安一战,到底还是尽显剑仙风采,我这些天越往剑阁走来便越是后悔,想着当时怎么都该前去看看才行,不过到底此行上山便是,看看小叔这些年所呆的地方。” 老剑士打趣道:“你要是想着这个打算,那可就错了,叶师弟在山上练剑时,除了闭关便是下山,可没空看这山中风景,只怕比你知道的也多不了什么。” 叶如晦笑了笑,一旁的清瘦男人接过话茬笑道:“恭喜师叔寻觅到剑道的好苗子,这可真是剑阁之福。” 老剑士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刘青,倒是让刘青很是尴尬。 站起身来的小乞儿忽然开口问道:“山上有吃的不?” 老剑士脸上笑意醇厚。 倒是豆角小姑娘非常善解人意的递给两个小乞儿筷子。 正文卷 第357章 本是山中人 老剑士和其余自小便被山中长辈带上山的弟子不同,他一出生便是身在山中,他的父亲是剑阁上代弟子,而母亲则是一路因为见识过父亲风姿而追上青城山的胆大女子,因此从小出生便与剑相伴的老剑士这些年虽说所限于自身资质,也没有过什么惊艳之举,修为稳步上升,到了不惑之年堪堪到了第四境,却又在第四境蹉跎了二十年光景,因此这辈子都称不上天资卓越四个字的老剑士临了临了便想开了,心思全都放在要寻一个资质不凡的弟子身上,可青城山也就那么些弟子,每一个都是师兄弟们自己从山下寻来的,老剑士也没理由去抢,因此下山之后,老剑士对第五境心灰意冷之后,所有精力便放在了寻觅弟子身上,虽说过程坎坷,但结果总还是能够接受,最后这不是遇见了三个么。 想着这辈子都无甚作为,自然也谈不上能在死后把名字刻在那座剑碑上的老剑士一叹,青城剑阁历史上惊艳剑客不少,但那座剑碑上的名字不也是寥寥,剑阁年年都有长辈剑士身死道消,可剑碑已经近四十年不曾出现过新的名字,仔细想想这一代剑阁众人,年龄最大的师兄也已经百岁高龄,尚外突破第五境的不在少数,因此只怕陨落也就在这几年,可绕是如此,也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把名字篆刻在剑碑之上,更妄论座次高低。思前想后,也只有叶长亭能够在死后一登剑碑,虽说他行事放荡不羁,可一身修为却是已经达到了不可理喻的境界,当年那位惊才艳绝的李祖师不也才第六境而已?可这位师弟今年不过才三十岁,依着他第六境的修为,怎么看也还有两三百年的时间好活,等到死后,只怕剑阁后人也会为这师弟的剑碑上的座次而争论不休,老剑士在这里大胆预测,这位师弟名字至少能够摆在李祖师之后,至于至多能够到什么境地,老剑士也不敢去想,难不成要放在开派祖师之前不成? 剑阁七百年的立阁历史,可实在出过太多惊才艳绝的剑士了。 叶如晦倒是看着老剑士沉思也很识趣的没有说话,只当是这老剑士捡到三个宝之后的内心起了波澜,暂未平复而已,想了片刻之后,自顾自从怀中抽出一张布条擦拭古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如晦便忽然有些喜欢上擦拭古剑的举动,因此这些天也是一有闲空便喜欢擦拭,老剑士眼尖,见识不少,实则就连剑阁洗剑池那无数古剑,老剑士也常常前去查看,不过同不少希冀古剑认主的年轻弟子不同,老剑士练剑实则和叶长亭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叶长亭曾引万道剑气淬炼剑心,而老剑士练剑却也曾通过感受这些古剑自身剑意而印证所学,也因此铸就了一双毒眼,对古剑如何,一眼便能看出。 叶如晦正擦拭古剑,眼见着老剑士目光投过来之后,才放下古剑笑着问道:“老先生对此剑的看法如何?” 原以为老剑士要有一番高谈阔论的叶如晦看着他沉默半响,也只是平静吐出两字:“好剑。” 叶如晦略微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面前这位老剑士论辈分是和自家小叔一辈,偶有些高人作派,也算正常,并非不可理喻。 老剑士在桌前站了不少时间,等到两个小乞儿说什么都吃不下之后,老剑士才缓缓开口,“你们二人今日便随着我上山便是,趁着山上不久便要组织一次洗剑池选剑,若是错过,只怕又要等上半年了。” 洗剑池选剑半年组织一次,都是给才上山的弟子们一个选中心仪宝剑的机会,若此次不成,修为未到一定境界,便不得在靠近洗剑池了,因此这选剑对才入门弟子的帮助其实不可谓不小。 说完之后,老剑士看向叶如晦身旁的豆角小姑娘。 叶如晦笑了笑,这老先生看见好苗子便迈不动脚了,还怕自己把小姑娘拐跑了不成? 沉思片刻之后叶如晦轻声笑道:“那便麻烦老先生将这小姑娘一并带上山,在下还有些私事,等过些时日自行上山便是。” 老剑士点头,对此颇为赞赏,孩子年纪太小,最开始的几天尤为重要,山上氛围浓郁,早上山只有益处。 叶如晦转过身来,也不刻意去看豆角小姑娘,只是自顾自看着窗外,轻声道:“你不是常说要做一名济世救人的女侠么,现在机会就到了,刚才我问了这位老先生,他说你根骨不凡,练剑大有出息,等你上山之后,用不了几年就会很厉害的,记住公子给你说过的,你可是要成女子剑仙的,还有一点,山上应该没人会欺负你,不过要是真有的话,也不用怕,公子的叔叔就是山上最厉害的剑仙,要是被欺负了,你尽管去找一个叫思尘的小剑士,他会帮你的。” 叶如晦其实还有许多未尽之语,不过想着也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也就忍着没说,其实对于这个小姑娘,叶如晦也很有感情,毕竟是一起走了这么长的路。 豆角小姑娘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天,刚才老剑士摸骨的时候她便隐隐有所感应,却还是忍着没开口,现在听公子这样说出来,伤心是伤心,泪水从脸上一滴滴落下,不过倒也很倔强的咬住嘴唇,没有哭出声来。 叶如晦没有说话,只是替小姑娘擦去脸上泪珠,之后对老剑士微微一笑,拿起桌上古剑,从窗口一跃而下,几个瞬间之后便不见踪影。 小姑娘看着窗外,一脸都是挤出来的笑意,娘曾经说过离别分开的时候要一直笑,那么才能更快的再次相遇,可这么些年过去,娘也没再看见过。 老剑士停顿片刻之后,终究还是轻声说道:“该走了。” 小姑娘和两个小乞儿都点了点头,跟着老剑士走出酒楼,缓慢出城。 酒楼二楼独剩两个这清瘦男人夫妻二人,清瘦男人没来由的很失落,当年放弃练剑除去是一开始下山就遭逢大败之外,有一多半的理由都是因为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可这些年他也不曾说过什么,持剑的手换做用刀也不算什么,毕竟人世间哪里有两全的事情。 女子蕙质兰心,马上便委屈问道:“怎么,你嫌弃了?” 清瘦男人一见自己媳妇这个样子,立马嘿嘿一笑,“哪能啊。” 听到这句话,女子笑得花枝乱颤。 (本章完) 正文卷 第358章 剑仙的侄子 叶如晦之所以没有急着上山,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小叔叶长亭本来便已经是已经闭关了,至于另一部分原因便是的的确确替小姑娘考虑的了,这小姑娘有他在身旁练剑也势必会分心不少,不可能会全神贯注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原本想着若是那一对小乞儿并未有着什么机遇自己便要出手好好教训那一帮乞丐的叶如晦走过城中却又与这帮乞丐打了个照面,那群乞丐见识过这年轻人的非人手段和狠辣心智,一时间不敢有所动作,天知道这个看起来一脸温和的年轻人是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叶如晦急着出城,倒也没有和这帮乞丐过多见识,只是深深望了这群乞丐之后便自顾自出城,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什么。 出城之后走过不远,叶如晦特意弃了官道往一处偏僻林子而去,走过不远之后,见四下再无人烟,叶如晦总算开口说道:“还不出来,跟了这么久,不累?” 明明四下无人,叶如晦还是自言自语道:“跟了这么久,你到底是想干什么,要是想杀我,这里也没人,杀了我之后,不也没人发现么,也不用担心有人报复,我小叔是叶长亭不假,你们打不过,当然,天底下也几个人打的过,可我不是啊,你们出个手还畏手畏脚的,这可就没意思了。” 林子里还是一片寂静,仍旧没人出声,也没有人显身。 叶如晦不厌其烦的说道:“真的,出手,顶多你们出手之后我不跑就是,毕竟都是有血性的男儿,谁跑谁是乌龟王八蛋。” 叶如晦的这一番话语可算是煞费苦心,可等到嗓子的都说干了都没有人显身,或许这就根本没有人。 叶如晦一脸无奈的喃喃道:“难不成是我想错了,真的没人?” 林子里偶尔响起一声鸟叫,可除此之外,真再没别的其他声音。 叶如晦大笑道:“真不出来?那我走了,亏我还挑这么一个好地方。” 说完之后,叶如晦悠然走出林子,再度回到官道上,看着这看似要晴的天气,慵懒的伸了伸懒腰,不过就是这一瞬之间,有一只不知从何处伸出的手直伸伸的刺向叶如晦的后背,这一击要是刺中了,叶如晦八成跟着也就死在这里了,叶如晦警觉忽视,身子前扑,腰间古剑瞬间出鞘,带着一道凌厉剑气反手刺向那个不知身份的黑衣男子。 看似露了破绽,实则是故意为之的叶如晦一剑挥出之后立马回撩,护住腰间,果然便听的一阵金石相交的响声,有一柄窄剑缩回,叶如晦负剑而立,看着这两个一个用手刀一个用用窄剑的黑衣人,也不多废话,这些时日他就知道有人对他不利,剑仙的侄子,这个身份可真是个烫手山芋啊。 那两位黑衣人对视一眼,这一场惊心谋划的刺杀被叶如晦识破虽然让他们觉得意外,但作为职业刺客,可没有时间再在这个问题上想下去,片刻之后,便由那用窄剑的黑衣人正面阻击叶如晦,而那个用手刀的黑衣人却是在暗处伺机偷袭,对方是能斩了郭硬的狠人,一个不小心,只怕他们两人都要命丧与此。 叶如晦胸中气机缓缓流淌,对面这两个黑衣人境界不低,都是第三境,再往前一步,便不是一般刺客了,要知道,就连剑阁这等四大宗门之一,第五境的高手也只手都数的过来,都算是门内定海神针,而一般的一流宗门,门派里有几个第四境的高手便都已经很了不起了,放在一州之境都足以震慑不少宵小,倒不是说人人都如同叶如晦一般,年纪轻轻便已经达到了第四境的高度。 不过两个杀手虽然都只是第三境,不过精通刺杀之道,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一时之间叶如晦还不能奈何他,不过这也是叶如晦把一部分心思放在那个尚未出手的黑衣人身上的缘故。 那黑衣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机,一柄窄剑尽挑一些刁钻的角度刺向叶如晦各处要害,叶如晦手上古剑锋利,几个交合之后,那黑衣人窄剑便生出许多缺口,叶如晦古剑上尽是凌厉剑气,片刻之后,丝丝缕缕剑气便一点点渗入那黑衣人手臂经脉中,让他一阵刺痛。 黑衣人冷冷一笑,今天注定是死一方的局面下,也不存在什么留不留手的说法,一步踏出,窄剑狠狠砸在叶如晦古剑上,叶如晦古剑遭受巨力,握剑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反倒是咬牙接下之后,古剑顺势下撩,直直刺向那黑衣人心口。 黑衣人来不及后撤,眼看着下一刻便要被叶如晦古剑刺透,叶如晦却忽然收手,古剑反而划过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这黑衣人身旁,那里才是叶如晦真正的目的。 那个一直伺机出手的黑衣人原以为能趁着叶如晦与那名用窄剑的黑衣人缠斗的时候忽然出击,却不承想叶如晦这一剑便是为他准备的,他踉跄后退两步之后,便眼睁睁看着那柄古剑上生出一股绚烂至极的青色光芒,下一刻便刺入胸膛,剑气搅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叶如晦片刻之后转身,便再不蓄力,一剑更比一剑强,到在一剑斩断了那黑衣人手中窄剑之后,叶如晦下一剑便割破了这个黑衣人的咽喉。 在这过程中,叶如晦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废话。 黑衣人生机未绝,倒地之后又却尚未闭眼,看着叶如晦,眼中满是惊骇。 叶如晦提剑站立,轻声道:“真当我只是剑仙的侄子啊,郭硬是我一个人杀的。” 不过并未费什么心力便杀掉这两个倒霉刺客的叶如晦心中并未有什么放松之意,因为官道尽头此刻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女子。 叶如晦一瞬间竟把这女子看作成了柳青,两者容貌不像,但是给他的压力却都一摸一样。 那女子站在官道一侧,咯咯笑道:“早知道剑仙的侄子长得如此俊俏,谁还想着杀你,这么俊俏的小哥,我可舍不得下狠手。” 叶如晦心中有苦自知,这个女子杀意太浓了。 (本章完)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都好看 官道上虽说是杀机四伏,但那女子却仍旧笑意不减的看着叶如晦,“奴家还不曾亲手杀过人呢,公子你可是第一个,不过第一单生意就是大名鼎鼎的剑仙叶长亭的侄子,我可得小心些,不然可要被你那叔叔盯上了,奴家可不像刀圣,接不下这剑仙的一剑。” 叶如晦神情不变,忽然笑问道:“既然担忧走漏消息,为何不和刚才那两个一起出手?” 那女子走过来几步之后,掩嘴笑道:“那两个蠢猪我可不认识。” 叶如晦握紧手中古剑,剑身上青芒乍现,如一条青龙盘旋在剑身之上,光是这一手,要是落在剑道大家眼中,只怕是便会点头称赞,不过叶如晦作为剑仙叶长亭的侄子,偶尔显露出些不同寻常的手段也是正常。他死死盯着那一袭红衣的女子,江湖上杀手不少,境界高深达到第五境的也并非没有,不过依着近些年天机阁这个尿性,连次榜都懒得再排,哪里还有精力去给这些本就见不得光的杀手排个一二三四出来,可这个红衣女子也不过第四境的修为,难不成还真以为稳操胜眷了? 那红衣女子手指在猩红色的嘴唇一抹,啧啧笑道:“原来剑道修为走的还是不慢啊,这年纪轻轻就有这个境界,要是死了,想必叶长亭会恨不得扒了奴家的皮。” 叶如晦不说话,只是丰沛气机勃发,剑意渐生,片刻之间便要出剑。 那红衣女子并未出声,之前他便看过这剑仙的侄子的画像,江湖黑市上对此人开价已经超过十万两,并且只要人头,叶长亭皇宫一战之后便在无人敢对这位剑仙出手,黑市上一夜之间关于诛杀叶长亭价码也全部报停,叶长亭这些年有意无意树敌不少,但等这位剑道魁首真正达到了几乎举世无敌的地步之后,不管是甘不甘心都无人再敢再去找这位剑仙的麻烦,而且依着这位剑仙的架势,此次回山之后,只怕是几乎这段时间都不会下山,青城山上的剑阁可不是说去就去的,这一群玩剑的祖宗,可不是谁都有胆子去惹的,不过既然找不了叶长亭的麻烦,这有了侄子,自然而然都把帐算在他侄子头上,说是父债子偿,叶长亭无子,倒也只能找他侄子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实在没有人能够生起挟持这年轻人的想法,就连黑市上对于出价的主顾都讳莫如深,不愿接触,只怕走漏了消息,引来那位不讲道理的白衣剑仙,到时候便是万事皆休。 而且据红衣女子所知,此次接下这笔生意的杀手不在少数,。刚才那两个蠢猪便是其中一方,不过蠢到敢派两名第三境的杀手前来送死的,说是蠢猪也完全没错,毕竟也是十万两的天价,可是这些年不常见的,也就是当年未踏入第六境的叶长亭被报出过二十万两的价格,其他可没人超过十万两。 红衣女子不急着出手的原因一来是叶如晦不是好捏的软柿子,第二个便是因为天知道这周围是不是还有同行,要是等她费尽心力宰了这年轻人,也突然蹦出来个同行,不但银子拿不到,估计就连命都要丢在此处,那可是一点也不值当,小门小户做买卖锱铢必较,她虽说是做的大买卖,但也要看清局势才行。 叶如晦胸中气机流传,剑身上更是剑气横生,可偏偏只觉得这女子散发出杀意之后却偏偏又不出手,实在有些奇怪,一时间琢磨不透,没有着急出手。 红衣女子裙摆随风微动,倒让一直盯着她的叶如晦瞬间失神,叶如晦对于女子浓妆大多没什么感觉,也只是觉得这些女子在脸上在涂抹脂粉实在是有些丧心病狂了,这妆画出来个个好似一张僵尸脸,一动不动倒还是没什么,可但凡脸上要有些动作,再遇上一阵风,可不就漫天都是脂粉? 不过红衣女子虽然嘴唇涂的猩红,可脸上还真没什么脂粉,叶如晦一眼望去,连她脸颊上的几粒痘都看得清楚,不过红衣配红唇可也足够惊艳的。 一瞬间的失神虽说并不致命,但若是两人交手可就是不得不说的过错了,不过好在那女子并没有急着动手,反而是静静看着叶如晦,倒让叶如晦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这样看着在下,是在下脸上有花?” 红衣女子莞尔一笑,“公子可不就是长得像朵花么?” 叶如晦一怔,倒是想起了圣贤书里有一句汝以容颜得天下,何必开口乱芳华。虽然用在这红衣女子身上不是特别合适,但放在此处还是有些应景。 红衣女子倒是等了许久,气机散发出去之后也尚未发现有人也就不再畏手畏脚,手指在猩红嘴唇上一抹,轻笑道:“公子若是真的不幸死在这里,可别怪奴家。” 叶如晦手中古剑青气大盛,平静道:“无妨。” 红衣女子不再说话,身形微动,片刻之后两人便轰然相撞,女子看似柔弱,却在在撞上叶如晦肩膀之后并无回退,一只玉手伸出,拍在叶如晦胸膛上,叶如晦古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然后斜刺而上,直指女子那只手臂,红衣女子微微一笑,收回手臂,身体后仰,一头秀发如瀑般散落下来,叶如晦不为所动,古剑横撩,另一只手一掌打在那女子左肩上,那女子卸去力道之后反倒是屈膝撞在叶如晦小肚上,叶如晦这才得以看清楚这个女子红衣下的那双青色绣花鞋,不过小肚吃痛,不由得退后两步。 红衣女子轻笑道:“公子可是觉得我这双绣花鞋好看?” 叶如晦站住身子,煞有其事的说道:“是挺好看,不过人更好看。” 红衣女子闻言一怔,片刻便看见叶如晦身形到了身前,女子眼中自嘲一闪而逝,伸出手掌拍开叶如晦的一剑,反而是看见叶如晦那古剑上生出一股绚烂青气,丝丝缕缕刺痛脸面。 红衣女子这才明白,为什么都说这用剑的不好惹。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女子何故讲道理 有剑道前辈曾留下过一句“一剑成大道,破尽万般也寻常”,虽说有太多自夸之意,但剑道独占半座江湖也并非没有任何道理,更何况当今剑道魁首叶长亭不就是走的这般路子? 红衣女子的刹那恍惚失神便让叶如晦得到一个不小的机会,趁着女子尚未反应过来,叶如晦手中古剑再度刺出,青气丝丝缕缕尽收那红衣女子眼帘,女子受剑气侵蚀,有所不便,不过倒也不至于失去了一战之力,片刻之后便一掌拍在叶如晦的古剑上,身子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一脚踢在叶如晦的古剑上,叶如晦退后一步之后脚下动作不断,让人眼花缭乱,片刻之后又来到这女子身前,红衣女子心中一惊,却看着叶如晦手中古剑直直刺向自己胸口,她平静应对,一手刀砍在叶如晦肩上,直接让叶如晦身子向下倾斜,然后便又是屈膝撞在叶如晦小腹上,连续两次被打在同一处地方的叶如晦心底生出怒意,这本就是生死之战,也分不得心,只是身子往后面一仰之后,古剑刺入官道,然后借助古剑,叶如晦卸去红衣女子七七八八的力道,退了两步,古剑在官道上划出一道裂痕。 红衣女子收手站立。 叶如晦有些不解,不过还是没有说话,倒是十分谨慎,红衣女子见到叶如晦如此作派,开口笑道:“公子可真够傻的,要是刚才舍得一条臂膀,或许就能和我两败俱伤了。” 叶如晦淡然一笑,“既然姑娘都不愿意两败俱伤,在下自然不能扫了姑娘的兴。” 红衣女子哦了一声,呵呵笑道:“你这个年纪就能踏足第四境,足以自傲了,不过我今天可是收了银子的,不杀你可不行。” 叶如晦也懒得逞口舌之快,只是出剑之前笑言道:“像姑娘这般美貌的女子,若是当个杀手可有些委屈了。” 红衣女子眉眼中有些笑意,但到底是看见叶如晦的一剑朝着面门而来,大意不得,身子微微一侧避过叶如晦这锋芒毕露的一剑,然后一掌巧妙的躲过叶如晦的古剑,狠狠的拍在叶如晦的太阳穴上,叶如晦感受着脑袋上的一股巨力,也没来的及去想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为何有这样大的力道,只是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便看见那女子又是屈膝撞在叶如晦小腹上,叶如晦避无可避,忍住剧痛,身子微微下沉,沉肩撞在女子的肩膀上,女子呀了一声,吃痛往后倒飞出去,可还没等叶如晦反应过来,女子袖中又飞出两条红色丝带,袭向叶如晦腰间,正好把叶如晦捆得结结实实,叶如晦低头皱眉,一剑挥出,斩断这两条丝带之后那女子却早已借力站稳。 女子轻轻笑道:“公子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怜惜奴家。” 虽说脸上在笑,但女子眼中却越发冰寒。 叶如晦手中古剑青气大盛,一剑挥出,撕裂官道。 那女子身体轻盈的躲过这这一剑之后,来到叶如晦身旁,玉手伸出,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时机却选的极好,正是叶如晦新气为生,旧气已尽的时候。 叶如晦举剑,却被一掌击飞出去。 女子丝毫没有任何摆手的想法,仍旧是不依不饶的出手,一只手伸出之后,另一只手自然而然便搭在叶如晦肩上。 叶如晦默不作声,一剑挑出,挡住那女子一只手,青气肆掠而去。女子眼中惊讶之色一闪即逝,又是一掌拍出,解散些许青气之后,攻势不减。叶如晦被一掌打在胸口,让他胸中气机翻滚,却一只手两指并拢,点在那女子身上,女子明明感到有一股凌厉剑气透过叶如晦手指袭向她身躯之内,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自嘲开口,“原来公子一直便在等这一刻。” 叶如晦平静点头,将女子击飞之后,这才说道:“姑娘境界深厚,不动些手段可没把握赢姑娘,不过事到如今,在下却还是相信姑娘是第一次杀人了。” 女子尚未说话,可就在叶如晦说话间,官道旁闪出一道身影,带着凌厉气机直直袭向那红衣女子,他在一旁窥视多时,早便在找机会出手,现在看着这女子被一击击退,自然想着出来一招将其一招毙命之后再对付这个价值十万两的年轻人,这可就是一举两得了。 红衣女子身子倒飞出去,眼睁睁看着那道灰色身影袭来却实在是毫无办法,胸中气机刚被叶如晦一招击散,尚未聚拢,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动手之前自己便特意注意过周围环境,不过还是没想到还有如此高手潜伏在此,不过若不是自己之前一时手软,倒也不会如此,终究还是怪不得别人啊。 就在生死之际,红衣女子忽然莞尔一笑,这年轻人什么都好,可就是眼光不好,前面说好看不错,可说她是第一次杀人,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就在红衣女子觉得应该要命丧于此的时候,有一柄古剑却凌空飞来,直射向那道灰衣身影,那灰色身影一怔,却不曾理会,直直的一掌拍出,非要置她于死地,原以为有一线生机的红衣女子眼神黯淡下去,虽然不知道叶如晦的这一剑是为她还是为自己,但到底是尝试救她性命的举动,因此她对那年轻人还是生出些好感。 眼看着那一掌就要印在她心口,甚至她都能够感到那股磅礴气机的时候,有一道青色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一只手环抱住她倒飞出去的身子,另一只手则是对上那道灰色身影。 两股磅礴气机相交,气势骇人。 叶如晦头也不回的笑道:“你放心,我救你就真的只是因为你不像那些化浓妆的女子一般,再说了,你的绣花鞋和红衣真的挺好看。” 叶如晦话犹未尽,却不说完。 原本才起了杀意的红衣女子再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一怔,脸上生出笑意,一身气机尽散,不再尝试要杀这个年轻人,不过片刻之后又觉得很是心疼,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啊。 叶如晦和那灰衣男人两掌相交之后,缕缕剑气自然透过手掌侵入那男子经脉之中,这一手是学自小叔和顾春雨一战中所使用的方法,当时他问小叔这叫什么,叶长亭也只是说了种剑气三个字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叶如晦是觉得不明觉厉,但好歹还是把这一招学过来了。 灰衣男子感觉经脉之中一阵刺痛,面色大变,想要收手,却又看着那红衣女子身形掠过,一掌拍在他太阳穴上,那灰衣男人气机停滞,叶如晦乘势给了他胸口一掌。 红衣女子落地之后,将古剑扔出,叶如晦接过来之后,顿时生出一道灿烂无比的青气,一剑划过这灰衣男子的咽喉。 红衣女子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这幅场景。 等叶如晦落下之后,红衣女子对着叶如晦轻轻一笑。 叶如晦一怔,古书上说的一笑倾城也不过如此吧? 就在叶如晦失神间,红衣女子却开口说道:“公子,你可要赔奴家十万两。” 叶如晦咬牙问道:“哪里来的道理?” 女子咯咯笑道:“公子可曾见过女子讲道理的?” 叶如晦扬起头,吐出一口浊气,这女子真是不可理喻。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章帮人帮己 叶如晦不和这红衣女子争辩什么,刚才虽然是自己出手救她,但若不是她忽然出手,自己只怕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把那灰衣男子击毙,当然,如果她还在自己怀中给自己的一掌的话,只怕是现在躺在那个地方的,就不是灰衣男子了,就是叶如晦自己。 叶如晦在确认那具尸体已经死的不能再死透了之后,这才抬头问道:“为什么?” 那红衣女子看似鄙夷一笑,倒也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挑逗说道:“刚才公子不也说救我是因为我好看么,那我救公子也是因为公子脸上长的有花。” 叶如晦对这个回答虽然是一点也不相信,但也没有追问,只是笑道:“那姑娘就不杀我了?”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你只要答应差我十万两,那我就不杀你,不然今天还是要分出生死的。” 叶如晦对于如此荒诞的说法只觉得一阵抽搐,不过想了想之后,倒也答应下来。 女子呵呵一笑之后,正欲起身离去,却又停下担忧问道:“你不会让你叔叔来找我麻烦吧,那位剑仙可是比奴家还要不讲道理些呢。” 叶如晦摇摇头,自己又不是稚童了,哪能被欺负都回家告诉自家长辈呢。 红衣女子仔仔细细看了看叶如晦几眼之后,觉得他不像说慌的样子,这才满意转身,叶如晦一怔,脱口而出问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女子没有转身,身影渐渐远去,就在叶如晦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那女子的声音又遥遥传来。 “小满。” 小满?! 这名字挺不错啊。 叶如晦低头看了看这官道之上的三具尸体,想着不知道这一段时间不知道要遇到多少杀手,心里幽幽一叹,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也好啊,这偏偏是因为他是叶长亭侄子的原因才招惹上的,这想着还真有些不自在。 就在叶如晦仗剑远去之后,那红衣女子便在某处山林又击毙了一个杀手,看着这名黑衣男人在自己脚下缓缓咽气,红衣女子喃喃道:“谁叫这小子这么有眼光说我好看呢,你们还想杀他这我可就不答应了。” 说完这句话,红衣女子似乎是有些觉得这个理由打动不了自己,便自顾自又换了个说法,“这小子还差我十万两银子呢,杀了他谁还我?” 也是说不清为什么毕竟男男女女之间那点事情,说透了反而不好。 红衣女子歪着头想了想,要不要去陵安宰掉那个出价的人呢,不过转念一想黑市规矩,红衣女子便是一阵摇头,在陵安杀人可一点也不容易,点了点头,红衣女子还是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山林中。 —— 这边叶如晦的安然无恙离去,可就不知道陵安这段时间的风起云涌了。 苑老大人那日颤颤巍巍上朝之后,朝野一下子便陷入寂静之中,苑老大人在朝堂之上便未说什么,对宰辅大人的新政也无半点诘难,更是对那传的神乎玄乎的废除蒙荫制一说更无半点涉及,只是安安静静待完了一个朝会便回到府中,不过在这之后便日日参加朝会,从不缺席。就连皇帝陛下都怕这老大人有一天忽然在朝堂上一个不注意就仙去了,因此这些天的朝会可是实在太过温和,温和的就连皇帝陛下都觉得不正常。 不过好在南境尚无什么军报传来,宰辅大人对于那日一郡袭官之事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交由刑部依法处理,不过既然如此,一郡的官帽子就都空出来了,这些日子疏谏阁便推荐了不少人出来前去赴任,原本朝野对于宰辅大人这样赤裸裸的安插亲信大为不满,可吏部对这批人一查,发现宰辅大人提供名单上的这批人居然无论是为官还是品性都是上上之选,便没有半点举贤唯亲的影子,这样一来才让无数朝堂重臣心惊胆战,宰辅大人便好似一个能够预知以后发生的事的大贤,平日里安安静静,可一到关键时候便显现出大贤风范,群臣就好似在他手掌之中一般,尽由宰辅大人拿捏。不过好在苑老大人重临朝堂,就这几日来看,宰辅大人还是收敛不少的,应当是也有些忌惮苑老大人。 群臣的风言风语,对于苑老大人来说,从来都没有影响,按时每日上朝下朝的苑老大人今日再度出门,陵安好不容易出一次暖阳,苑老大人便没乘马车,反而是在名震陵安的晋南衣搀扶下,走进了一座叫做白府的府邸。 那里有个白发男子,曾被万夫所指。 在晋南衣和老大人跨过门槛进到这座府邸之后,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白发男子正在院子里安静的浇花,晋南衣看着那男子手中的木瓢,忽然皱眉。 倒是老大人不慌不忙的走过去,在管家老许诧异的眼光中,伸出枯瘦的手拍了拍那男子有些灰尘的衣襟。 白发男子转过身来,眼中尽是惭愧。 老大人摇了摇头,“好像是十多年前吧,你被朝臣弹劾,他们不仅要你的兵权还要你的性命的时候,我这把老骨头就想着来陵安找他们理论一番,可始终是老了,当时染了恶疾,险些命都没保住,就更妄论来陵安了,不过我还是写了一封信送来陵安的。” 白难点点头,声音沙哑,“苑叔的心意我明白。” 老大人点点头,轻声笑道:“当年我跟你爹打赌,说你注定一辈子成不了事,你爹当时一个五品的杂号将军就想跟我这个一部员外郎打起来,不过到底是有刀的厉害些,迫于你爹压力,我还是改口了,可老夫不明白的是,一个女子竟然比这天下都重要?” 白难点头,“没有子衿,白难就算长驱直入杀到北匈王庭都无任何意义。” 老大人没有去说那件大煞风景的旧事,只是微微一叹之后出声说道:“老夫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白难平静开口说道:“白难被禁足府中,能帮苑叔什么忙。” 老大人神色严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轻声道:“天底下的名将,可都不如你白难,你若不帮老夫这个忙,那老夫可能就要帮你一个忙了。”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欺人欺己 白难并不出人意料的拒绝,老大人其实也不算多惊讶,一件事要成,天时地利人和都要占全了才行,缺少其中任何一样都不可能会一定成功。 老大人甚至微微想着,可能以后自己还要帮这个后生一把,也就没有太过生气,摇摇头之后,老大人跨出这座府邸,颤颤巍巍又在街头走了小半个时辰。 晋南衣淡然跟在身后,他和眼前这个老人相交多年,年龄自然也相差无几,当年尚未出陵安之时他便是这幅模样,走走停停大半圈又回到陵安时,他也还是这幅模样,都说物是人非,陵安自然不再是当年那个陵安,可他晋南衣的性子却一如既往尚未改变。 老大人走过一大段街道之后才在路旁看见一处买烤红薯的小摊子,颤颤巍巍的老大人看了看周围建筑,确定这就是他以前几乎每年冬天都要来的一处小摊子之后,这才缓缓拣了一条木凳坐下,晋南衣坐在对面,不发一言,摊子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着这两个很是面生的客人有些诧异,他每年冬天在此摆摊卖烤红薯,最开始的确是因为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多生了几个,导致家中有些拮据,可随着这些年儿子姑娘们都长大成人之后,他也就用不着卖红薯了,不过老了老了出门路过这个地方听见有人念叨他的烤红薯的时候,他才会心一笑,重新把这份营生捡起来,不过这第二次摆摊开始,老人不为赚钱自然也不会起早贪黑的摆摊,这个地界也有些偏僻,因此特地来这里吃红薯的也大多是熟客,几乎还没什么生人了。 老大人坐在桌前轻笑道:“来两个白皮红薯,再两碗罗宋汤。” 老摊主也不知道这两个看似面生的客人怎么还知道他卖的这汤的名字,不过疑惑归疑惑,他还是利索的在火炉捡起两个白皮红薯,再在锅里舀了两碗罗宋汤送到两位面前,不过转身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两位客官来吃过小老儿的烤红薯?” 晋南衣低头看了一眼那碗实则就是红薯汤的罗宋汤,微笑不语,要是他说几十年前就吃过,应该便够骇人听闻的了,毕竟他是顶着一副才不过四十多岁的面容出现的。 倒是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老大人笑了笑,“好些年前就吃过,当年在陵安能让我记住的东西不多,一个是秋蟹,一个就是你这烤红薯了。” 老摊主了然一笑,只当是这位老哥是外出闯荡之后这老了才回到陵安的本地人士,也就笑道:“可不是,陵安人就对这秋蟹和烤红薯情有独钟了。” 晋南衣笑着补充道:“还有卤肉老酒。” 老摊主一怔之后,随即一笑,越发笃定这两位就是陵安本地人士。 老大人喝了一口罗宋汤,感受了浑身上下都透出来的暖意,开怀笑道:“一口罗宋汤,给个尚书令都不干。” 晋南衣淡然剥开手中红薯,也不怕烫,拿了一只筷子将红薯穿了个通透,递给老大人之后,自己再剥开下一个红薯,一口咬下去,红薯上的热气肉眼可见,透过热气,老大人眼神迷离,无奈的笑了笑。 吃红薯的趣味实则不是在于吃,而是在于剥红薯皮那会儿因为烫而左右手互相将红薯交换,嘴里唾沫自然而然生出,却又不得而吃,再有就是等好不容易剥完红薯皮之后,一口咬下,感受着红薯在肠肚里烫的人冒汗的感觉。 不过现在的两个人,晋南衣境界高深,早已经寒暑不侵,这点温度对他没有丝毫意义,而他自己则是年龄到了这个地步了,其实也不敢自己亲自剥皮了。 终究是他自己老了,眼前的晋南衣几乎却还有百年好活。 老大人感叹道:“南衣啊,要是当年我开始练武,现在应该是怎样光景啊。” 毕竟是多年的好友,晋南衣一点都不顾及这老大人颜面,平静答道:“你资质极差,就算是练武,到现在可能也就第三境的水准,和不练武比起来并没有任何区别。” 老友的泼冷水丝毫没有让老大人生气,他只是笑着,“要是我还有十年好活,我倒是真想看看高深能搞出什么来。” 晋南衣皱眉,“这就是你去找白难的原因?” 老大人点点头笑道:“白难是名将,别的不说,只论带兵打仗,恐怕整个大楚也只有那位深居简出的冠军侯能够和他一较高下,不然就算他和陛下的关系再好,陛下也找不到理由保下他,毕竟当年他犯的错误实在太大了。” 晋南衣顿了片刻,还是说道:“所以你想走那条路了?” 老大人沉默良久,等到那个红薯都不再继续冒热气之后才说道:“我低估了高深在朝堂的势力,也低估他这些年生所做的一切,他布局太久,不是我的心智不如这个后生,实在是他占据了人和和地利这最有利的两项,现在看天时于我也不占利,而且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 晋南衣抬起头。 老大人低下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要死了。” 晋南衣一直以来都不想提这件事,可老大人不是他,他的气机足以让他保持两三百年的生机不灭,可老大人不行,他只是老人,哪怕这些年再怎么调理身子,该死的时候,就得死了。 老大人不是虽说有太多地方都比常人更优秀,可说到死亡也是如其他人一样,有太多不甘之意。 晋南衣忽然开口说道:“白难的境界已经达到了那个临界点,他若是不怕心中那些羁绊,应该会跨出去的,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现在世间出现了这么多高手,第六境的高手以前有一个便已经是天下无敌,可首榜十人中便已经有了九个都是,加上死了的那两个,这已经超过了两只手的数目,所以我很疑惑。” 老大人自然知道晋南衣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第五境的高手虽然厉害,但仍旧有人能够驱使,可一旦跨过了那个境界,便不是一切所谓阴谋和政治便能够对付的了。 第六境的宗师人物,甚至可以说才是这江湖的主角,不管他的身份是什么。 老大人低下头,重复道:“我要死了。”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我来娶你 老大人的一句我要死了,便引起晋南衣的无限感伤,甚至于这位已经算是天下用刀第一的中年文士整整一日都没有半点精神,而晋南衣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天黑。 陵安的冬天相对于其他地方的确要漫长的多,除去大楚境内最冷的北境以外,下雪的次数也要比大楚各境都要多的多。 今夜子时,陵安大雪。 寒风呼啸,冰天雪地自然都是南方人对于冬天的向往,可在陵安,这几乎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因此在大雪中要是有人出门也不算一件多大的事,不过把时间放在子时,便足以耐人寻味了。 陵安是大楚都城,自然有夜禁这一说,子时一到,街道上便会有城防营的官兵开始巡夜,一年四季如此,就算是漫天大雪,依然如此。 这个道理就像陵安人在寒冬喜欢吃烤红薯和卤肉一样,是个不会变的道理。 大雪中,有一个中年文士的男人佩刀走过街道,风雪穿过这男人的袍子,却丝毫不停留,而那男人也是丝毫没有感觉,就这样走着,男人走的不快,但总是能够避过各处岗哨和官兵,因此就算这个中年文士在城内走了大半圈之后,仍旧没人发现他。 中年文士在城中某座建筑坐了片刻之后,身形微动,穿过一条街道,来到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前,中年文士抬头看了两眼,确认是此处之后,才翻过院墙,来到那间仍有灯火的屋子旁,听着屋内传来的絮絮叨叨的女子的声音,中年文人轻轻一笑。 按道理来说,子时是该休息的时候,可总有些人在此刻并不得闲,就如同这间屋子里的女子一样,她必须在清晨之前将手中的一系列工作做完,不然这一天的吃喝便要成了问题,中年文士站在屋外,不用去刻意听屋内动静就知道屋中那老婆子在做些什么。 不过到底是许多年没有见到过屋子里那个女子了,中年文士还是轻轻在窗口破开一个洞,这样正好能够看到那不大屋子里全部光景。 当中年文士的视线正好落在那张苍老而陌生的脸上的时候,他便忽然有些意外,他离开陵安的时候,虽然这女子也已近中年,但到底还是风韵犹存,不过到底是过了几十年了,这女子苍老成这幅模样到底也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不过等他环顾屋子里陈设之后,并未发现第二个人影,到底是觉得有些愧疚。 中年文士轻轻一叹,却听到里面那个年华已逝的女子自言自语道:“你来了?” 中年文士一怔之后,想着自己应该并未被她发现才是,可片刻之后,那女子又说道:“我知道你来了。” 中年文士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那女子凄然一笑,“你来了都不愿意来见我一面,那你来做什么?” 中年文士默然无语,不过还是在片刻之后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屋中仅有的一盏油灯在他推门而入的时候,被屋外寒风吹的灯火摇曳。 屋内的女子停下手中的工作,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看着这个容貌和以前一摸一样的中年文士,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中年文士露出个笑脸,看着她笑道:“怎么知道我来的?” 那女子自己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你身上有一股天生的茉莉香,很淡又很浓。” 中年文士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那女子又说道:“当年你离开陵安的时候,不是我不跟你走,只是我爹娘当时都病重,没敢跟你走,至于后来我去庆州找你的时候,路上又遇见强盗,所以没去成,后来再想去找你的时候,就不知道你去哪儿,我就想着再陵安等你也好,所以我这辈子就再也没出过陵安,晋南衣你记住,不是我不爱你,我只是在等你。” 晋南衣轻声道:“对不起。” 晋南衣低着头,“当年我在书院求学的时候你便说读书人最是无用,于是我改为习武练刀,可练武之后若不是练出个天下第一,哪里有脸来见你。” 女子凄然道:“那你前些时日在陵安和那什么什么一战就是为了这个?” 她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世间男子对争第一会这么有执念。 晋南衣不置与否,只是轻声道:“楼知寒是南唐刀圣,用刀天下第一,不过现在不是了。” 女子哦了一声,颓然的摆摆手,“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晋南衣欲言又止。 晋南衣这个样子更让那女子生气,几乎这些年都没生过气的女子破天荒的怒道:“晋南衣,你可以走了,现在我这个样子配不上你了!” 晋南衣默默掂量了下这句话的重量,半响之后,低着头想了想,说了句抱歉,便真的跨出屋子,走出这方小院,只给这个女子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她让他走,他便走了。 女子泪如雨下,无声哭泣,她等了这个男人这些年,以为已经够伤心了,可现在才知道,原来等到真的见到他的时候才最伤心。 女子不怕等待,等一个人无论多久,但终究有个结局,可最怕的是等出的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要是晋南衣今日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是一副沧桑模样,亦或者是衣衫褴褛,她都不觉得有些什么,可她最想不到的是为什么晋南衣为什么还一如当初那般容貌,她也听过说书先生说过,那些在天上飞过去飞过来的仙人便是如此,总有些人能够百年容貌不变,可人生就多少个百年她不知道,可她只有一个而已。 君生她亦生,可她老君未老。 女子趴在桌上,哭的撕心裂肺,却又偏偏听到一阵敲门声。 女子抬头,“谁?” 晋南衣温和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我。” 她刚刚让他走,他走出院子之后便想了好多,想了这些天的所见所闻,也想着老大人说的那句我快要死了,可是想得最多的还是自己那些年在陵安的日子。那些日子里,最难忘的还是屋子里的那个女子。 女子恼怒道:“我不是叫你走了吗,你还来做什么?” 屋门口的晋南衣顿了许久,才轻声道:“我来娶你。”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青城山下买秘籍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那日被红衣女子袭击之后,这一连这些时日叶如晦都不曾碰见过过第二波杀手,这让知道自己价值十万两银子的叶如晦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叶如晦也没过多打算,原先打定主意要去见见那个叫叶姜的女子的,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也就作罢,转而朝青城山而去。 青城山下早便不同以往,剑仙叶长亭如今声势在江湖上一时无两,甚至于也早有传言说这位剑仙修为已然比当年那个一人便压得整座江湖都抬不起头来的李青莲还要强上半分,因此青城山下这些时候游客便更是数不胜数,山下百姓见此光景,便陆陆续续在山脚架起些茶棚酒摊子,供来往游客歇脚所用。再加上剑阁这一次的弟子选剑大会就在这些日子,因此虽然是寒冬时节,但人却一点都不少。 叶如晦来得有些迟了,想着在山脚歇些片刻都找不到地方,看着那人山人海的场景,叶如晦一阵头大,不过片刻之后,叶如晦便被那一旁摆了一排的小摊子所吸引过去。 整整一排小摊子都是卖秘籍的,摊贩有个三四人,看起来都是本地百姓,并无什么世外高人的意味,等叶如晦看清楚那些秘籍上封面上的文字之后便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了,秘籍上名目繁多,什么《剑神诀》《剑仙一剑》,等等,看着就很有气势,虽说这在江湖行家的眼里不过是一些拙劣的江湖三流招式,但要是用来唬一些仰慕叶长亭的少男少女便很有效果,就如同现在这般,叶如晦眼睁睁的看着几个姿态不俗的年轻公子在此处选了不少秘籍,一处小摊子眼看着秘籍已经没有多少,可一个转眼,那摊贩便又从脚下拿出不知道好几十本名字更加骇人的秘籍出来,而且一本比一本卖的贵,那本叫《剑神诀》的书更是被那摊贩叫价五百两,一旁看重这本秘籍的年轻人脸涨的很红,想要讲价,可刚一开口说了一句话,那摊贩便笑着说道:“这毕竟是能够成为剑神的绝世剑谱,卖到这个价格也算是童叟无欺,咱们总说神仙神仙,那山上的叶剑仙够厉害了吧,不也只是敢说仙吗,咱这本秘籍练了之后,别的不说,保底也是个神啊。” 这一番话说的让那年轻人目眩神迷,神啊,叶剑仙便已经是这江湖上最厉害的剑士,也不敢说是剑神,这岂不是说只要他练了这部剑谱之后,会比叶剑仙都要厉害几分。 叶如晦听到这些骇人听闻的说法也只是苦笑,他不敢靠近前去,只怕被那些摊贩拉住当一次冤大头。 那摊贩见面前这个年轻人有些意动,继续鼓吹道:“要是公子练了咱的这本《剑神诀》不说其他的了,以后行走江湖至少没人敢在公子面前拔剑不是?怎么样,要是公子诚心想要,我再把这本《荒古神功》赠与公子,有这个心法配合着剑谱,只叫公子三年五载便成绝世高手。” 摊贩的这一番说辞,倒是让这年轻人很是心动,不过到底囊中羞涩,这本秘籍又要价太高,到最后,年轻人只能忍痛摇头,那摊贩到底也算是人精,一看到这年轻人表情便知道了七七八八,不过倒也没觉得什么,做生意的,觉得就连蚊子腿也是肉,复而便换了一本秘籍推荐给他,这本秘籍名字依旧骇人,不过价格就要便宜的多了。 叶如晦没有继续去听那摊贩忽悠,反倒是转过头去看旁边那处摊子的光景,那摊子的摊贩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面容不俗,虽说也是贩卖书籍,可这读书人卖的书籍却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而是一些话本,因此围在他此处摊子面前的顾客大多是一些年轻女子,叶如晦远远看去,在间隙中看到其中一本的书名《剑仙叶长亭往事》,便不由得有些惊讶,这读书人走的路子不同,卖的书价格也公道,一本不过几钱银子,跟那个动辄要价五百两的摊贩一比可谓良心许多,那几名女子到底不是那些希望豪掷千金的阔少爷,翻看了不少时间,也只买了一两本而已。 随着新鲜劲过去之后,便很快散去,叶如晦这才走到那摊子面前,拿起那本《剑仙叶长亭往事》,翻看了片刻之后,发现其中的内容几乎都是瞎编,不过文字功底很是不错,看起来很舒心。不过翻看之后,叶如晦也没有看到著作之人的名字,因此微微沉吟之后便开口问道:“这是哪位大家的著作?” 那读书人微微一笑,轻声道:“不瞒公子,这里面的故事大多都是在下瞎编的而已,也就赚两分辛苦钱,上不得大雅之堂。” 叶如晦没急着说话,只是合上书笑道:“先生笔力不俗,又如此年轻,没想着考取功名?” 那读书人还没说话,一旁的摊贩便抢着说道:“我早就说过你于驴蛋子想要考取功名就是痴心妄想,就你那家世,还不如死了那份心,好好回家种地值当。” 听到这句话,那读书人眼睛里生出些掩饰不住的失落,不过却没有说话。 倒是叶如晦转过身来看着这摊贩平静道:“这关你何事?” 那摊贩一时哑口无言,大约是看着叶如晦腰间所悬有剑,又不似一般年轻人那般,有些忌惮,也就没有接话,叶如晦转过身看着那读书人微微一笑。 那读书人对着叶如晦感激一笑,这些天自己在这里摆摊没少受这些人耻笑和白眼,也没人出头,读书人自己也觉得习以为常,只是每每听着也有些掩盖不住的失落。 叶如晦看了一眼旁边的酒摊空出来位置,便邀请道:“先生与我一叙如何?” 那读书人原本是觉得有些不好,但是想着叶如晦之前出言帮他,自己对他也颇有好感,也就没好意思拒绝,只是有些担忧自己的摊位。 叶如晦了然一笑,扔了块碎银子给那个已经半天没卖出去秘籍的摊贩,摊贩会意,满脸堆笑,“好嘞,我一定替于驴蛋子好好的看好摊子。” 那读书人仍旧有些不放心,走过去再三交代不可漫天喊价之后这才跟着叶如晦走进那临时搭建起来的酒摊子内。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苏妄言 叶如晦和那读书人两人进到酒摊子里,酒摊老板刚好将那方桌椅收拾干净,看到叶如晦两人,自然是满脸堆笑的凑过来问两人需要些什么,叶如晦看了一眼那一旁木板上所刻的几个大字,也不矫情,落座之后便直接轻声开口道:“一坛杏花酿,再来一碟花生米,一盘熟牛肉。” 想着那读书人不会反对的叶如晦转过头来,果不其然,他一脸平静,并无半点不满的情绪,叶如晦轻声解释道:“怕先生不胜酒力,加之在下等会还得上山,不敢要性子烈的酒。” 那读书人笑道:“公子有心,本就是这个道理。” 趁着酒菜未上之前,叶如晦看了一眼酒摊外的熙攘光景,这才总算开口问道:“我观先生笔力实在不俗,难不成真无考取功名之心?” 读书人微笑摇头道:“世间笔力不俗之人不在少数,却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官的,就拿今年年初文坛大家乐天先生的一篇《长庆集》来说,大楚上下各地读书人都为之倾倒,我在前些时日也有幸读到过这篇文章,不瞒公子说,当时几乎是痛哭流涕,甚至久久不能忘怀,可以乐天先生如此笔力,却依然是当年朝试三次不中,成名之后却也无人请其出仕,可见这笔力高低和仕途其实并无关系。” 叶如晦笑了笑,夹了一块熟牛肉,才想着自己那时候在陵安书院时和院长师叔谈起那位乐天先生的时候,院长师叔先是一笑,随即便摇摇头,以院长师叔这位天下读书人的领袖看来,乐天先生才气之高,这是举世公认的,只是除此之外,对于为官这一头,他便要差的太多,世间有才之人不少,但大楚上下就那些官帽子,况且尚且还有一小半都还是世袭罔替,空出来的官帽子,这个只会做道德文章的乐天先生可干不了。读书人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碗杏花酿,这荒郊野外的小酒摊子可比不得城中的大酒楼,并无酒杯这一说,读书人原本看着这一个大碗心中已有打算,倒不了多少,可手中一抖,终究是倒多了些,坐在对面的叶如晦举碗相邀,他也顾不得这些,勉强将碗中酒喝掉大半,可毕竟是读书人,差点被呛到不说,只半碗便已经是脸色变的好似猴子屁股一般。 叶如晦面色平静的喝干一碗之后并没有劝那读书人再喝些,自顾自再给自己倒满一碗,这说是杏花酿,实则和一般的劣酒没啥区别,不过酒摊老板都也不是那种黑心店家,价钱便宜不说,这坛子也比一般酒楼的要大出不少,刚才倒酒的时候,叶如晦感觉了下手中这坛酒的分量,分量不差,因此倒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倒是一碗酒之后,叶如晦看着对面的那读书人已经是昏昏欲睡,于是便开口笑道:“这酒太烈,不似真的杏花酿。” 那读书人虽说是现在头脑晕眩,但好在是意识尚存,如何不知道是叶如晦在替他开脱,因此感激一笑之后,读书人轻声笑道:“在下不胜酒力,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叶如晦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只是夹了一颗花生米之后未免觉得有些意味阑珊,自己是想和这读书人好好聊一聊,却不曾想到这一碗酒对面的这位就要不行了,如此想着,叶如晦倒是叹了口气。 可事实却是出人意料,叶如晦原以为这读书人马上便要倒下,可片刻之后,这读书人便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下去之后,便开始说道:“一看公子气态不凡,应当是家世不凡,又劝在下考取功名,难不成是有些官家关系的子弟?看在这顿酒的份上,在下就与公子唠叨几句,公子意下如何?” 叶如晦一脸平静,“先生请讲。” 那读书人点头之后却不曾开口,反倒是挽起袖管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在下一人独居乡野之间,虽然并未官身,亦无亲朋好友在朝为官,但对这些时日的宰辅新政倒是还有些看法,以在下愚见,这场新政定然不是宰辅大人的突然一时之念,早在神龙年间末尾,宰辅大人入朝为官伊始,这场新政便已经开始了,宣正年,新皇登基,开始打压老臣扶持后起之秀,宰辅大人便在此时开始发迹,几十年的摸爬滚打,爬到如今宰辅位置,可仍旧没有急着动手,再等了十余年之后,满朝文武都再无一人能够撼动宰辅大人地位之后,宰辅大人这才开始提出新政,可新政提出到施行还不过短短几年,甚至还是去年开始施行的,为何在地方效果显著,毫无疑问,这便是宰辅大人前些年的谋划,大到朝野百官心态,下到一郡一县主事官员,每一项都颇有章法,况且以宰辅大人手腕,不知为何居然还能让书院为之一动,今年书院结业学子居然有一大半都去往大楚各处郡县,留在陵安的反而寥寥,如此手笔,若说这是十年之功,在下一点不信,只怕朝堂之上的诸位大臣也不信吧?公子既然是官家子弟,便应该知道宰辅大人的新政中一定会有一项是废除蒙荫制,是不是现在却不好说,因此我劝公子要早作打算,不然真到了那天,便有再打算也是迟了,在下也就是家中尚有病母,不然早便入陵安参考,如此大世,身为局外人,可当真是可惜的很。” 在这读书人开始讲这番话之前,叶如晦虽是摆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可开始几句之后,叶如晦的便真的开始无比认真倾听这读书人虽说,等到这读书人说完之后便更是心中一阵惊涛骇浪,这番见解,哪怕是身在陵安的庙堂重臣也不尽然能够完全看透,可他一个地处乡野的年轻读书人便可看得如此透彻,如何能够不让人震惊。 略微平静之后,叶如晦一脸正色,“敢问先生大名?” 那读书人自嘲一笑,“我父早逝,村里只当我跟母姓于,可我苏妄言怎会和这些乡野村夫计较?”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从后上山 叶如晦将苏妄言三个字牢牢记住之后,想着什么时候回陵安可以给院长师叔说上一说,可片刻之后再转回头看向这个说是叫妄言却一点也不妄言的年轻人却发现他早已趴在桌上睡着了,叶如晦轻轻一笑,倒是省了些口舌,开始一个人自酌自饮。 酒摊子座位不多,叶如晦和苏妄言一番交谈已然花去不少时间,早惹的这酒摊老板不快,叶如晦察言观色,倒是不忍心叫醒这读书人,于是便再要了一坛杏花酿,这才让那老板脸色好了不少。 叶如晦一个人独饮,虽说并未发出什么声响,可的确是纵观整个酒摊子也只有他这里有空位,因此不过片刻之后便有一行三人凑上来,三人之中为首的是一个气态不俗的年轻公子哥,腰间佩了一柄装饰华丽的宝剑,的他先是看了那醉倒在桌上的苏妄言一眼,见到苏妄言一身粗布衣服,眼中流露出一缕不引人注意的嫌弃神色,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叶如晦之后,发现这年轻人腰间也有着一柄剑,年轻公子哥不由得两两比较之后发现对方那柄剑确实不如自己和,难免脸色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分倨傲神色,不过也是一闪而逝,似乎是不想在那两位女子面前留下不好的影响,一番思量之后才对着叶如晦笑道:“这位公子,我观整个酒肆也就只有公子这里还有些空位,可否容在下三人一起凑个桌?” 叶如晦看了一眼桌上本就剩下不多的酒菜,动作麻利的将几碟菜都收拾之后,才笑道:“无妨的,与人为善便是与己为善。” 那年轻公子哥看似善意一笑,叶如晦当即会意,拿起自己的那坛酒坐到苏妄言身旁,给这公子哥空出来相邻的两方座位,年轻公子笑了笑,一撩袍子坐下之后,高声道:“给这位公子上壶花雕,帐算在我头上。” 年轻公子哥的大方举动,看在同行的两位女子眼里,面容姣好的那位眼中已经满是倾慕,倒是容貌普通的那位女子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同伴的衣襟。 年轻公子哥见叶如晦只是一个人安静坐在喝酒,倒也不再理会这个年轻人,反而是对那名面容姣好的女子笑道:“李师妹,等会咱们从后山上山便是,那里有条小径,所见风景可比这条山道要好的多,况且这山道人太多,你一个女儿家难免有些不方便。” 那李师妹还没来得及开口答应,一旁的年长女子便轻声道:“七月,师傅可是就在山上,此刻上山咱们是为了观看剑阁的选剑大会,要是误了时辰,师傅怪罪下来,可别怪师姐没有提醒你。” 李七月一怔,倒是想起了师傅之前的吩咐,她出身于一个三流剑派,师傅也就是掌门也不过是第三境的实力,听说这次剑阁的选剑大会便决定来看看,一来是因为听说那位白衣剑仙近日回山之后,要在闭关之前主持一次选剑大会,更有甚至传言这位剑仙是要在选剑大会上选一名资质尚可的徒弟,以防这一去闭关之后便断了传承,可流言再多,总要亲自来看看才是,因此她们师徒三人便赶到此处,不过尚未上山时,师傅听说剑阁的掌教大人要在问剑坪和几位久负盛名的剑道大家论一次剑道,因此也就急忙上山去了,不过离去之前还嘱咐她们尽快山上,原本按照师姐的安排,她们两人在午后便该上山的,可却偏偏在山脚遇到了这位张公子,李七月对张公子的满腹学识实在佩服的紧,听说张公子也要上山,也就央求师姐三人一同前往,其实师徒三人为表对青城剑阁的尊重,都未佩剑上山,加上境界不是那么高,那位师姐也有些担心遇到歹人,也就没有阻止,可这张公子明显是对李七月另有企图,因此他提出走后山登山的时候,这位师姐便直接开口提醒李七月。 张公子看了一眼她之后笑道:“吴秋师姐,后山人少些,登山想必还要快些,要是急着上山,更应该走后山那头便是,难不成吴师姐信不过在下么?” 吴秋偏过头去,不愿意搭理这个明显是另有想法的张公子,可自己也没有什么证据,白白撕破脸面对自己和师妹也没好处,因此也就干脆不说话,难得理会。 倒是一旁的叶如晦自顾自对付着这一壶白捡来的花雕,对这什么张公子和李七月都没有丝毫兴趣。 张公子见到吴秋无话可说之后,便继续对着李七月说道:“李师妹,这次剑阁选剑大会其实说是选剑,其实还有那剑仙选徒一说,我表哥就是这青城剑阁的弟子,据他说,已经有不少云游的弟子暗中返山了,便是为了要看看到底是那位新弟子能够得到这剑仙的青睐,成为剑仙的亲传弟子。” 李七月一怔,无比向往的说道:“师傅她老人家常说这天底下的剑士只有这位叶剑仙最是厉害,要是谁被他收为弟子那可是走了一辈子都捡不到的好运了,这种盛事,我真想去看看。” 张公子点点头,“剑阁洗剑池也只有那么大一点地方,这上山的人这么多,要是想去看看,只怕不是这么容易。” 李七月哦了一声,随即是忍不住的失落,张公子露出一个微笑,开口说道:“不过我表哥说了,只要咱们从后山去,他自然能够安排咱们到洗剑池一观。” 李七月不谙世事,也不多加思索,片刻之后便点点头,随即说道:“那咱们就走后山便是。” 这让在一旁的吴秋狠狠地瞪了一眼张公子,那张公子倒也不恼,只是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得意,高兴之下,张公子转过身子看了一眼叶如晦,打趣道:“这位公子要不要同往啊,反正多一个人也无事的。” 这张公子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倒也没想过这年轻人会答应下来,毕竟刚才这年轻人的一番举动本来看起来就是懂得进退的人,却不成想那年轻人想了片刻之后,竟然开口说道:“那好啊。” 这让张公子险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二本书上写尽沧桑 原本真以为那年轻人要不知道进退的跟着一起上山,却不成想他就在片刻之后便以要照顾这醉酒同伴的理由拒绝了,这让张公子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要是这年轻人真这么不知道进退,他不介意找个僻静地方好好收拾下他。 毕竟看这年轻人的打扮也不像什么惹不起的角色。 一顿饭吃的张公子心中涟漪四起,好在那位李七月本就是女子,自然也就吃不了多少,等到她放下碗筷之后,张公子便立即结账走人,李七月满心欢喜的跟着张公子,倒是吴秋则是一脸担忧。 叶如晦坐在桌边看着这一行三人离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是他把碗里最后一口酒喝尽之时,苏妄言也悠悠醒来,叶如晦看了看他之后,笑道:“苏先生喝酒的本事可比学识要差不少。” 苏妄言笑了笑,转头先是看了一眼自家摊位,然后才汗颜道:“都难登大雅之堂。” 叶如晦看了看天色,山脚已然并无多少人,大多都已经上山去了,这些摊贩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就连这处酒摊也只剩下他们两人而已。 不需苏妄言多说,叶如晦站起身来,便开口笑道:“苏先生想必也该回家了,我也该上山了,咱们就此别过如何?” 苏妄言笑着点头,“今日这顿酒喝的痛快。” 叶如晦倒是打趣道:“我倒是没喝痛快。” 苏妄言笑而不语。 叶如晦和苏妄言走出酒摊来到他摊子前,帮忙着给苏妄言装好书籍,叶如晦这才把那本《剑仙叶长亭往事》抽出,笑道:“这本书我可要带走给一个长辈看看。” 苏妄言笑了笑,倒也没有去和向叶如晦讨要银钱,倒是叶如晦自顾自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两放在苏妄言手中,轻声道:“我怎么想着先生都会去陵安,这点钱权当资助先生便是,万望不要嫌弃。” 苏妄言想了片刻,倒也没有拒绝,点点头,轻声感叹道:“今日妄言一番妄言,只怕以后会成为笑话啊。” 叶如晦不置与否,只是紧了紧腰间古剑,把那本书放在怀中,缓缓离去。 苏妄言背着书箱,看着那个不知姓名的佩剑年轻人,喃喃道:“乘兴而来,称兴而归,足矣。” 倒是走出好久之后的他脑海中还一直念着叶如晦的样子,不过最后倒是摇了摇头,萍水相逢,想太多反而没什么好处,徒增烦恼罢了。 苏妄言走过一条山野小道,穿过一片茂密丛林之后,才看到一处小村落,青城山上虽说道观众多,加之又有青城剑阁矗立在山上,但终究都不是什么恶人,反而因为剑阁的威名,这山脚百姓还少了很多麻烦,平日里山上人还常在这里农家购买一些大米和青菜,还让这些百姓多了些除去种地之外的收成。 苏妄言背着书箱走过几条田梗,缓步走向村头,因为是寒冬的原因,这村子里外出的人不多,因此一路行来,苏妄言也没见到过什么人,不过他清楚的知道此刻身后肯定有人,不过他却没有转过头去,而等他真的踏进那处村头的黄土泥屋之后,有个一直跟随他的女子这才缓缓离去。 苏妄言推开木门,看着那女子背影,平静无语。这个世道总归不似他想的那样冰冷,这个女子便能让他感到不少温暖,不过纵使如此,他也不能对她表现出半点情意。 自己都养不活,哪里有资格去想其他。 确认那女子走远之后,苏妄言这才将院子里那口水缸打满水,对着自己双手哈了口气,趁着天还没黑,在门口拿出一本书籍翻看,先前他说自己家中尚有病母,其实也只是为自己没凑够进京盘缠而找的借口而已,他自小父母便亡故,一个人活到今天,其中艰难也难以尽表,因此就算是对于叶如晦有些欣赏,也不曾说出实话。 苏妄言翻看了几页书籍,对里面那人所说之观点一点也不赞同,也就索性丢开不去看,反而是一个人在屋前发呆。 他在想一件事情是现在就去做还是以后再去做。 良久之后,忽然他面前响起一道温和嗓音,“苏妄言,你就真的不想见我?” 苏妄言头也不抬,只是平静道:“你回去吧。” 那个去而复返的女子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带着哭腔问道:“苏妄言,你知不知道,我爹要我嫁人了!” 苏妄言沉默良久,总算是轻声问道:“谁?” 那女子有些开怀的说道:“村里的李壮。” 苏妄言哦了一声之后,再无下文。 女子恼怒道:“苏妄言,你就不怕我真的嫁了,我等了你三年了,够久了,也不想再等了,你再不给我个答复,我便真的嫁了。” 苏妄言站起身来,推开屋门,示意那女子跟他来,等领着这女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重新回到原地,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家徒四壁这四个字非常适合用在我身上,你说你等了我三年,我谢谢你,可是你觉得你嫁给我会有好日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要的?这个世上有两本书,第一本便是你喜欢看的那些话本,总觉得喜欢谁便应该和谁在一起,可那本书里可曾写过油盐酱醋茶了,可曾写了日子怎么过?想来都没有吧,而我要说第二种书便是你不曾看过的,那书里一字一句都写尽了无奈,从来没什么温情,没什么妄想,有的自然只是赤裸裸的现实,我苏妄言自然不可能一辈子如此,可你总归也不会等我一辈子。” 女子哑口无言,她有些想说她愿意等一辈子,但又觉得一辈子太长,实在不知道如何抉择。 苏妄言看着远方,轻声道:“我要去陵安参加朝试,若是你还要等,我高中之后便回来娶你,若是你等不了,也没关系。” 女子想也不想的便直截了当的回道:“我等你。” 苏妄言推开木门,缓缓说道:“要等很久的。”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在心底默默说了句我不怕。 苏妄言或许是听到了,因此他脸上实在是有了些笑意,不过却没让这女子见到而已。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出剑之人 叶如晦和苏妄言告别之后,山脚下的百姓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眼看着时间还早,叶如晦想了想之后便沿着一条小径前行,并未顺着那条由山上道士修筑的青石板山路上山,小径上行人寥寥,叶如晦走出去不少时间才想起之前那张公子不就是说过要和那两位女子走后山登山吗,这条小径怎么看来也就是通往那所谓的后山的路啊。想到此处的叶如晦不由的苦笑,不过既然走了不短的时间了,要是再掉头重新走过,叶如晦倒是有些舍不得这段走过的路程,不过好在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叶如晦几步路之后心思便被那山道旁的风景吸引过去,他登的这座山峰叫做剑峰,在青城诸峰中之所以是最出名的除了因为有剑阁矗立在上之外,也是因为这座孤峰实在造型奇特,远远望去便真如同一柄利剑矗立在平地上一般,叶如晦顺着小径登山倒也不觉得疲倦,因为从这座山峰看出去便正好能够看到青城山其他山峰上的道观,一处一处,看起来颇为壮观,也怪不得终南山虽说是道教祖庭,可来青城山烧香的香客却是不少,应当大多便是因为这一山多道观的风景罢了。 叶如晦走的不快,纯粹是为了去看那些风景,倒不是躲着那比他先行一步的张公子,可就算是这样,半柱香之后,他也在前面不远处看到了那位“温文尔雅”的张公子和那两位女子,李七月和吴秋。 不过此时光景便真不如当时酒摊子里那般和谐了,一脸笑意的张公子虽说是还在笑,但那两名脸色煞白的女子可就不如之前那般的舒适气态了,吴秋把自家师妹里七月挡在身后,独自面朝着张公子,咬牙切齿的怒斥道:“张一鸣,你这个伪君子,怎能提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要求?” 吴秋此刻心中一腔怒火,这个禽兽居然提出要李七月在这山中与他苟合。 张一鸣平静说道:“禽兽不如?这和上青楼押妓有何区别,只是把地点放在这荒郊野外,你们就舍不下这面皮了?你放心,本公子对你没什么兴趣,只不过你身后的七月姑娘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不过总的说来,要不是她这张脸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勾起本公子的火?不过落到这幅田地,到底还是你们自找的,一个个蠢不蠢,当真以为天地下的好事都会落在你们头上?” 小脸被吓的煞白的李七月躲在师姐身后,喃喃道:“你开始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这么说的。” 吴秋暗自摇头,对自家师妹到现在都还对这个禽兽仍旧抱有希望也只是暗自摇头,和师傅分别之时,她便嘱咐过吴秋要好好看好李七月,可这小姑娘毕竟是被师傅和自己宠坏了,什么事都只知道说说好话就能解决,可这门派外的世道,真的是说说好话就能摆平的,显然不是这样,张一鸣最开始接近他们,吴秋便早有防范,可架不住这小师妹的一见倾心,都是这个年龄过来的吴秋如何不知道自己师妹心里的想法,这种情况下莫说是她,就连师傅估计都拉不住李七月的那颗心吧? 吴秋也算是明白自己不是那禽兽的对手,因此也只是尽量拖延时间,想着要是有其他江湖人士出现,也好搭救她们两人。 不过这等微末伎俩只怕是已经被张一鸣看透,他轻轻笑道:“是想等有人来救你们?本公子不妨告诉你,这条小径根本不是通往后山的路,前面不久便是绝路,山下早有人说明,因此是不会有人从此处上山的,你们今天看样子是没希望了。放心,既然你们这样不识时务,等完事之后,本公子自然会把你们尸体从那边断崖扔下去,至于你们那所谓的师傅,估计怎么也不会知道她的两个徒儿已经粉身碎骨了。” 张一鸣露出个猥琐笑容,便要伸手捏住吴秋的脖子,他对这个长相普通的女子没有任何兴趣,他的目标倒是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个李七月。 李七月眼看着自己师姐心如死灰不躲不闪,猛然被吓了一跳,一把拉回来师姐,惊骇道:“师姐?!” 吴秋苦涩一笑,心里想着要是手中有剑便真该一剑刺死自己师妹才是,免得她被眼前这禽兽玷污身子。 张一鸣一手没有捏住吴秋的脖子,倒也不恼,只是缓缓抽出了那柄配饰华丽的长剑,轻蔑笑道:“都说青城山是无数剑士的圣地,山上剑道宗师不少,不过依我看,就连那什么叶长亭都不如我。” 站在远处的叶如晦皱眉,正欲开口,便听到一道声音从林子里传出。 “尔等小辈,辱我剑阁,当真以为有两条命不成?”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柄看不真切的古剑从林子中随风而至,剑背直直打在这张一鸣手腕上,张一鸣手中长剑应声落地,吴秋一惊,环顾四周,只在远处看到了那名先前在酒摊子见过的年轻人。 那柄古剑射出片刻之后便再度返回林中,不见踪影,而那道声音的主人也不曾说过第二句话,场间便再无声响。 张一鸣扑通一声跪下,脸色煞白的讨饶道:“晚辈不知道有剑阁前辈在此修行,多有冒犯,还请前辈赎罪。” 倒是叶如晦感受着那股剑意,看向林中某个地方。 吴秋趁着张一鸣跪地不起,急忙拉了一把李七月,两人匆匆下山,正好碰见站在小径上的叶如晦,吴秋一怔,只当是叶如晦刚才出手相救,便对着叶如晦行了个万福之后感激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李七月则是仍旧转头看了几眼那张一鸣。 叶如晦没急着回答,只是皱了皱眉,想着刚才的微妙之处,忽然说道:“原来如此。” 而在林中,某人接过那柄古剑之后,将其背负在背后,自言自语笑道:“真是个笨蛋。” 说完之后仿佛觉得差了点什么,那人从怀中拿出一块红薯,咬了一口之后,这才在林子中缓缓上山。 而被错认为是出剑之人的叶如晦忽而腰间古剑微颤,这让叶如晦面色大变,匆匆交代了一句你们快些下山,然后便没了踪影。 倒是留下李七月吴秋两人面面相觑。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八章问剑青城 吴秋与李七月两人匆匆来到山脚之后,吴秋才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脸懊恼,“咱们不该下山的。” 李七月心神不宁,动了动嘴唇问道:“师姐?” 吴秋摸了摸师妹的头,轻声解释道:“山上有青城剑阁的各位前辈,就算那张一鸣追来也不敢放肆,就算剑阁的前辈不管,总归师傅还是在山上的。” 李七月哦了一声,倒是转过头看着吴秋问道:“要不咱们上山?” 吴秋尚未回答,便看到远处有一名须发尽白的驼背老人缓缓踏上了那青石板铸就的山道,吴秋点了点头,拉着李七月的手跟在那驼背老人的身后。 驼背老人走的缓慢,看着身后有两个小姑娘,便很礼貌的侧过身子想要让吴秋和李七月先走,吴秋停下脚步,轻声道:“老先生一个人登山也是无趣,何不一同登山?” 驼背老人微微一笑,倒也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 山道上这边有个驼背老人登山算不得什么大事,可那边剑阁洗剑池却是足以引人注目了。 剑阁每年两次的洗剑大会时期并不确定,往往以弟子们为主,就好比去年第二次洗剑大会是在立秋前后,而这今年第二次却是放在了冬至之后,时间相差了不止一月,自然让有心想来这次洗剑大会不少江湖武夫错过了时间,不过这一次的洗剑大会之所以引来了如此多的江湖武夫,还是因为此前江湖上盛传这一次的洗剑大会是由剑仙叶长亭主持,而且这位剑仙还要在今日收一名闭关弟子,不过等这些江湖豪客真上了青城山剑峰,来到这洗剑池之后却发现想得完全和自己想得不一样,主持大会的依然是掌管洗剑池的师叔清雪,前些时日她终于得偿所愿和掌教余留白喜结连理,因此这些日子不但剑阁弟子对这件事津津乐道,就连清雪自己心情都是极好的。 说是洗剑大会,其实内容并不多,便是按照弟子先后入山的顺序前往洗剑池内挑选而已,不过这里所说的挑选,并非是弟子选剑,而是古剑选人,剑阁弟子入门之初便可来洗剑池选剑一次,若是此次不成,那便一直到第三境之前都不可再临洗剑池,因此这次的选剑,对于剑阁才入门的弟子来讲,很重要,因为一名剑士,若是走不到第五境成为宗师高手,这剑就很重要。 没有剑士生来便知道自己一定会走到第五境的高度,因此这一批洗剑弟子和之前许多批一样都看着这洗剑池的无数古剑,眼神热切。 一身月白剑衫的清雪站在那快刻有洗剑池三个大字的巨石之上,看着下方不少的江湖武夫,不由得皱了皱眉,她有些觉得余留白的脾气实在太好了,居然也不拦着点,居然把这些人全部都放进来了,要是谁顺手顺走了几柄洗剑池的古剑怎么办? 人群之中,有个看面相便知道性子很温和的男人站在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剑士身旁笑了笑,指了指前方排在最后的那名小姑娘,“师兄这趟下山,可算是收获不少啊,三个孩子都是练剑的好胚子,根骨不俗,很有潜力。” 头发花白的老剑士转过头来小声问道:“掌教师弟觉得豆角这小妮子是不是有机会能成这江湖上头一份的女子剑仙?” 一身打扮像书生过于像剑士的剑阁掌教余留白哈哈笑道:“这说不准,要是放在咱们这些榆木脑袋手上,能不能成第五境的宗师都两说,不过要是长亭来教,第六境大有可为啊。” 老剑士担忧道:“叶师弟教人的法子怕是有些激烈了,要是一言不合便丢进剑冢让万剑练心,这谁受得了,何况这还只是个孩子。” 余留白点点头,看向豆角小姑娘:“这小妮子哪里都好,加上叶师弟那位侄子把她的身子骨调理的不错,这次选剑应当会有所收获,不过有一点,那便是这名字取的太随意了。” 老剑士原本听着余留白说的还有些道理,可说到最后却偏偏又扯到名字上去了便有些不满,“老夫的徒弟,叫什么都好听。” 余留白不和自己这个好不容易才寻到三个好苗子的师兄争论,反而是担忧的说道:“三个孩子中,两个女娃子性子都不错,只是那个男娃子师兄你可要好好教导,那孩子性子倔,可别出什么差错。” 老剑士点头,沉声道:“这个师兄知晓。” 余留白不再说话,把视线重新投向洗剑池内,就在他和老剑士说话间,便已经有三两个孩子有古剑选中,不过并非是什么名剑,都是之前剑阁剑士亡故后留在此处的古剑而已。 选剑过程枯燥,全程便只有一个接一个剑阁弟子入洗剑池选剑而已,因此众多想着来看叶长亭的江湖武夫开始陆陆续续下山,倒是剩下的剑士很耐得住寂寞,并不多言,一直守在此处。 余留白没拦着这些人上山观礼,自然也没拦着这些人下山,只是看着这些留下来的剑士,微微点头。 剑阁别的不多,倒是剑最多,剑意也多,古剑择主时自然也会散发出丝缕剑意,因此在这过程中,对于身在此处的剑士们的剑道也是颇有裨益。 眼看下山的江湖武夫越来越多,刚才还空旷的山道便又开始显得拥堵不堪,下山的止不住脚步,而上山的,便更是艰难,那名驼背老人才堪堪走到半山腰,便看到一群江湖武夫涌下来,老人本就年迈,想着侧身让这些人下山也慢了几分,被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撞了个满怀,吴秋原想着这老先生肯定要被撞出去不少距离,正想着去扶起老先生,可转过身来一看,老先生却是佁然不动,一个人便堵住了一片山道。 那名壮汉破口大骂:“老东西,你还上山做什么,回去吧,山上没什么好看的,再往上走,当下脚下不稳摔死你,做了这山中野狗的腹中之食。” 驼背老人呵呵一笑,也不多说,只是看着那壮汉腰间所佩长剑,笑问道:“可否借剑一用?” 那壮汉正要说话,便看到那驼背老人自顾自的抽出自己腰间的铁剑,更诡异的是自己却丝毫不能动作,只得眼睁睁看着这老人抽出铁剑,驼背老人抽出铁剑之后,往前一扔,山道上众人瞬间人仰马翻,硬生生给让出了一条路来。 铁剑去势不止,一路上山。 老人站在山道上,轻声道:“王越一问剑阁,何为剑?” 声音不大,但响彻青城山诸峰。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王越第二问 山道上一众江湖武夫被那驼背老人一剑之威掀翻,却丝毫不恼,更不敢再回到山道上,反倒是站在两旁的林子中看着山上,江湖水实在太深,许多风头一时之盛的江湖武夫若是不能保证修为能够稳妥上升,亦或者是一直站在那江湖仅有的几人之中,那么要不了多久便注定会被江湖所遗忘。 王越便是这活生生的例子,此人年少成名,十八岁便踏足第四境,被誉为剑道不世出的天才,也曾被称为李青莲再在世,当时的大楚皇帝还曾让这位少年天才入皇宫教皇子习剑,因此王越又有帝师的称号,不过不知道为何,王越在第四境之后便再无进步,一直到四十岁之后都还是第四境,一时间世间流言四起,只当这位少年天才剑士便要沦落为常人矣,可没想到的是,四十岁之后的王越却走出陵安,不见踪影,就连一直被誉为天上事知道一半,地上事全部知道的天机阁这些年都再无半点关于这王越的丁点消息,江湖永远不停,一个没有在江湖溅起多少浪花的人谁又能一直记住?因此在这驼背老人王越自报家门之后,山道旁众人虽说迫于一剑之力对这老人忌惮不已,可谁又真正知道这位驼背老人的身份? 那一柄铁剑上山之后,也不去别处,径直往洗剑池而去,余留白眼看着那柄带着凌厉剑意的铁剑上山,却丝毫不恼,剑阁对世间剑士的认知远远不是一般江湖武夫可以想象的,因此他王越二字才刚刚传入山中,余留白便已经知晓那驼背老人的前半生的一切经历。 余留白转身看着尚外离去的好些个剑士,轻声道:“各位让开一些,这一剑我没把握能够接下来。” 剑士以气机御剑上山本就消耗甚巨,更妄论那人只是站在山道上,并未看到洗剑池光景,因此御剑便应当更费心力才是,就算铁剑能够上山,应当也是强弩之末,可为何这位上一届的首榜十人之一,青城剑阁的掌教大人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不过想归想,这些剑士倒也很明智的走出去好远。 铁剑破空而至,因为速度太快,因此但单凭肉眼,也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直射余留白面目,老剑士感受着这铁剑上的剑意,担忧问道:“掌教师弟?” 余留白轻轻摇头,不曾说话,只是等那柄铁剑到了身前之后,大袖一卷,形成一道无形屏障,硬生生挡住这铁剑继续前行,铁剑剑尖与余留白的袖管相交之后,溅起一阵火星,余留白一步不退,脚下石板好似蛛网一般散发出去,让一旁的老剑士心中一惊,暗自思量若是自己是否能够接下,或是能够挡住多长时间。 那驼背老人也不愿意在这一剑之力上多费功夫,因此这铁剑上除去他刚出手时所带的剑意和气机之外,并未有其他手段,余留白和这柄铁剑僵持约莫半盏茶时光之后,铁剑上气机渐失,自然而然的掉落在地上。 余留白长舒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巨石上站立的清雪,微微一笑,长袖卷起洗剑池里的一柄古剑,沿着那铁剑来时路下山,既然说是客人拜访。 那么来而不往非礼也! 余留白朗声道:“剑阁答王越先生问,七尺男儿三尺青锋,遇不平便斩不平,可为剑!” 古剑下山,气势不凡。 其实相比于那铁剑上山,余留白这一剑未免有投机取巧之意,沿着那条路下山,本就要省下不下心力,因此下山实在便要比上山更容易不少。 清雪身形微动,来到余留白身旁,握紧余留白的手,感受着余留白微颤的双手,轻声问道:“这老先生再出剑怎么办?” 余留白苦笑道:“为了剑阁,接不下来也要接啊。” 清雪恼怒,“脾气好也就罢了,为何还如此傻?” 余留白并未说话,只是“看”那柄古剑下山。 此刻山道上,众人皆是翘首以盼,刚才剑阁掌教所说的话一样是以雄浑内气激荡出声,响彻整个青城山,因此人人便都在等余留白的回礼。 那柄古剑沿着山道下山,在众人眼中来到那驼背老人身前。 那自称王越的驼背老人面无表情,看着那柄古剑直刺面门,众人都以为这老人太过于托大,毕竟余留白作为上一届的首榜十人之一,更是这青城剑阁的掌教,实力自然不可小觑,一剑之威,难不成老人便视而不见? 古剑停在王越身前,一丈之内,不得寸进。 片刻之后,寸寸断裂,散落在山道上。 王越并未出手,便轻而易举破去了剑阁掌教的一剑,这样的结果,令在场众人都惊骇无比,大家脑海中都只有一个问题,这老头儿,到底是谁? 这样轻描淡写的结局,远比老人弄得飞沙走石来得更让人心惊。 王越站在山道上,并未说话,刚才余留白所回的话自然在场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情于理没有半点纰漏,只是不知道这老人会不会再次出剑。 王越手一招,一名青衣侠客腰间铁剑瞬间出鞘,来到老人身前,众人心惊,看向那青衣侠客,那人却丝毫不以此耻,反而是恭敬开口道:“前辈用此剑,当是此剑荣耀。” 王越不去理会这青衣侠客毫不掩饰的拍马屁,只是把此剑握在手中,轻轻挥出,铁剑随即再度上山,这明明是青天白日,但众人却在天际看到一抹闪亮至极的剑光,和明显感受到一股凌厉浩瀚的剑意。 老人平静说道:“王越二问剑阁,何为剑道?” 随着言语伴随着这古剑再度上山,站在洗剑池的余留白脸色发白,眉头皱的极紧,苦笑道:“这老先生倒是摆出了咄咄逼人的架势啊。” 老剑士担忧道:“躲?” 余留白摇头苦涩道:“躲无可躲。” 老剑士想着余留白难不成要硬接此剑,可此剑怎么看都不是余留白能够接下来的,刚有些伤感之意,便听到余留白高声喊道:“长亭,救命!” 老剑士险些一头栽到在地上,不过转念一想,掌教好像说的也没错,山上估计也就只有叶师弟挡的住了。 正文卷 第二百章别问了 剑阁掌教余留白那句救命让山上剑阁弟子听了之后,感觉实在有些令人脸红,可余留白仍旧没有半点掩饰,一样的响彻青城山诸峰,山道旁的一众武夫不少都感到有些错愕,余留白作为剑阁掌教,就算是不敌这驼背老人,接不下这一剑,可也没必要叫救命吧? 站在山道上的驼背老人目光深邃,丝毫没有理会这一旁许多的议论,只是感受着那一剑的动静。 余留白话音刚落,青城山上某处便生出一道剑光,也不见来路,片刻之后,剑光划过天际,迎上那柄铁剑,铁剑与这剑光碰撞之后,竟然不能坚持片刻便断成两截,摔落在山间。 清雪看着那道铁剑被人半道阻击,而且还如此干净利落的便将其击断,感叹道:“叶师弟境界委实真是深不可测。” 老剑士一脸神往,喃喃道:“吾辈当如是啊。” 对于自家师弟这一剑,余留白并未多说,只是低声喃喃道:“总归该回礼吧。” 老剑士哑然失笑,这山上可没人猜的透叶师弟的想法,回不回礼也仅在叶师弟一念之间。 这里闹出的动静不小,再加上刚刚两人对话皆是响彻整座剑峰,因此陆陆续续便有不少剑阁弟子赶往此处,不过在洗剑池前看到三位师长并肩而立,大多数弟子心中疑惑,但好在也是明白此刻山上在发生些什么,倒也不敢吵闹,只是安静站在一旁,静候师长做出决断。 倒是还没来得及选剑的豆角小姑娘来到诸位师兄身旁,扯了扯一位师兄的衣角,轻声问道:“师兄,这是做什么呀?” 那师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个上山之时便引起轰动的小姑娘,心里想着你就在此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上哪儿知道去? 余留白转身看了看小姑娘,轻声笑道:“山下有个老先生问剑,咱们在还礼。” 此言一出,不少剑阁弟子都恍然大悟,问剑一说跟江湖上踢馆之意差不多,都可视作对一宗一门的挑战,可剑阁作为这天底下最大的剑派,这几百年可都没遇见过敢先剑阁问剑的剑士了。 老剑士眉间有担忧神色,刚才的一剑虽然被叶师弟所破,可按道理还是该还礼的,不过看着样子,那位性子不好琢磨的叶师弟可没这个打算啊。 洗剑池气氛紧张,而那柄铁剑上山之后便不见动静,也让这山道两旁的一众江湖武夫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剑阁要搞什么幺蛾子。 驼背老人站在山道上,忽然往前踏了一步。 寒风中忽生剑意,冰冷刺骨。 一旁的江湖武夫惊骇出声,全都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驼背老人。 这可是青城剑阁,天底下剑士心中的圣地,竟然敢摆出如此姿态,是要欺剑阁无人还是说对自身剑道修为自信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可这山上还有位当世剑道无双的剑仙啊。 此刻人群中终于有人想起这驼背老人的身份,惊呼道:“帝师王越。” 能够以一介武夫便成为帝师的,纵观这大楚百年,也就这老人一人而已。 王越身上的袍子随风摆动,一头白发却闻风不动,这一静一动,便更让人觉得骇然。 驼背老人尚且还想往前踏出一步,却忽然眉头微皱,脚悬在半空未动,久久没有踏下去。 反而是转头看向了山上某处。 就在剑峰后山某处,站着一个身穿月白剑衫的白发老人。 老人手中无剑,站在此处便也让人感到一股剑意,看向那边山道,老人自言自语笑道:“王越,想不到你竟然比老夫要先一步踏足第六境,那也好,便让老夫最后闭关之前,看一看你这第六境是否货真价实。” 老人大手一招,山间某块山石上有柄不知道插了多少年的古剑发出一声颤鸣,飞往老人手中,老人淡然一笑,轻声道:“剑阁答王越问,剑道在心,不可表!” 老人手中古剑脱手而去。 洗剑池的余留白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露出笑颜,转身朝着那发出声音之处行礼道:“剑阁掌教余留白,谢莫师叔为剑阁还礼。” 无数剑阁弟子也是齐声行礼朗声道:“谢莫师叔祖为剑阁还礼。” 白发老人的声音遥遥传来:“同为剑阁弟子,何谈谢字?” 余留白笑着点头,等着这一剑结果。 同一时间,一直在登山的叶如晦忽然耳畔传来一道声音:“如晦,来问剑坪见我。” 叶如晦一怔,正想问问剑坪在何处,便感到山上某处生出一股凌厉剑意,知道这是小叔在为自己指路,于是点了点头,朝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一样是感受到那股凌厉剑意的莫姓老人忽然不再去看山下,反倒是把目光看向问剑坪,疑惑问道:“叶小子,你为何不出剑?” 问剑坪传来一道淡然至极的声音,“请师叔还礼便是。” 老人不满的摇摇头,看着那一剑疾驰下山,撞在山道上那王越身上,王越纹丝不动,山道上反而是剑意大盛,那柄铁剑后继无力,颓然返山。 白发老人接过飞回的古剑,摇头笑道:“叶小子,这老东西我对付不了,接下来的一剑你来接。” 问剑坪无人应答。 那王越的一步总算踏出去,站定之后,王越漠然说道:“莫问午,这么多年了,仍旧是如此不堪。” 后山那位技不如人的白发老人听闻此言,气急败坏的朝着山下吼道:“你这个老乌龟,不就是当过几年帝师么,在老夫面前拽什么,要是老夫年轻几十岁,轮得到你在这里抖威风?” 其实莫问午这句话说的很有些学问,王越纵然是年少成名,可仍旧也有一段境界停滞不前的时光,而那段时光,便正是莫问午修为稳压王越之时,别人不知道,倒是王越知道的清清楚楚,不过他心境却没有半点波动,剑道一途,过程不重要,走得到多远,这才是他关心的。 接下莫问午一剑之后的王越又借一剑,正欲开口第三问,那问剑坪便传来一道淡然嗓音,“我不想听了。” 与此同时,山上生出一股凌厉至极的剑意。 有人提剑下山。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一章用剑天下第一 余留白站在洗剑池外,看向山下,颇为感叹的说道:“长亭这还礼方式可有些过分了,我剑阁诸弟子还是应该心怀包容之心才是,不过要是能够走到你们叶师叔这个境界,偶尔不讲道理一次,也是行的。” 身后无数弟子轰然应是。 好不容易才赶到问剑坪的叶如晦才不过片刻便看到自家小叔提剑下山,微微一怔,倒也是想通了小叔是要出一次剑,可叫自己上山又是为何,难不成便是存了心思不让自己去看这一场比斗?叶如晦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因此片刻之后便还是按下了下山的想法,反倒是一路沿着青石来到了问剑池,忽而看到那一群身穿月白剑衫的剑阁弟子,叶如晦有些惊讶,原来这剑阁弟子便都是这幅打扮,余留白穿过人群走到叶如晦身旁,轻声说道:“我是余留白。” 叶如晦正欲开口,便看到余留白一手搭在自己肩上,片刻之后竟然是喃喃道:“我一直想着长亭的剑道根骨世间无双,已经是无人比拟,可观你根骨居然也差不了多少,当真是块练剑的好料子。” 老剑士来到余留白身旁,感叹道:“依叶师弟的法子,还真不是误人子弟。” 余留白到底是想起了刚才他和老剑士两人因为豆角小姑娘的谈话,哈哈笑道:“师兄,为何这次这小子你就不心疼了?” 老剑士偏过头,冷哼道:“这又不是老夫徒弟,更何况,这小子既然姓叶,便活该叶师弟折腾,叶师弟的家事,咱们可管不了。” 余留白点点头,一脸幸灾乐祸。 —— 山下风景便要比山上好看的多了,就在刚刚,王越开口之前,一众武夫都清清楚楚的听见山上有人说不想听了,能在此时此刻如此轻描淡写说出这四个字的人,不用去猜,任谁都知道,肯定是那位剑道世间无双的剑仙叶长亭,于是这更让人期待,剑仙这一剑到底有多壮阔,前些时日在陵安的皇城的一战,除去那几位境界一样高深的大宗师之外,可是没什么人见过啊。 那白发老人看着那道白色身影踏上山道下山之后,便嘿嘿一笑,“王越这老东西,可有好受的了。” 而站在山道之上的王越看着山道尽头那个一直下山的年轻人,目光微凛,他当年亦被人说过剑道天才,也被人说成是李青莲第二,这些年来一直钻研剑道,不问世事,但也并不认为这世间还有人在剑道上比他走的更远,这次青城问剑,前面都是暖场而已,等来叶长亭才是根本之举。 前些日子陵安有晋南衣和楼知寒争天底下用刀第一人。 今日我王越便要在这青城山上,让世人看看,谁才是世间剑道魁首! 可真当一袭白衣的叶长亭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时,王越却还是皱了眉头,山道之间原本充斥着的剑意此刻竟然开始瓦解,那个提了一名古剑下山的白衣剑仙淡然的向下面看了一眼,无数对着他眼睛的江湖武夫便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就仿佛被剑刺了一般,极为难受。 王越淡然问道:“叶长亭,人人都说你是世间剑道魁首,不过老夫倒想听听你自己说的。” 叶长亭并未回答,世人都知道他不喜欢说废话。 王越惊怒道:“叶长亭,你怎敢如此无礼?!” 叶长亭往下再走了一步,山道之中便再感受不到寒风,只有铺天盖地的剑意充斥其中,王越皱眉,双手上抬,山道旁众人的佩剑齐齐出鞘,一时间剑鸣声阵阵响彻山道。 叶如晦驻足,“在我面前用剑?” 就这片刻,才惊异于那王越一手能让数百柄同时出鞘的手段的数百江湖武夫才反应过来,这老人是厉害,可他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江湖剑道魁首,世间用剑第一人。 这老头儿能胜过境界深不可测的叶长亭?山道旁的武夫们几乎在心底都同时摇头,这老头儿刚才几剑都尽显风流,可对手不过只是一个第五境的剑阁掌教余留白而已,眼前这个,可比那位掌教大人,要强。 成名之后的叶长亭可曾败给过用剑的江湖高手? 答案是否定的。 因此片刻之后,山道上便发生了诡异的一幕,那数百柄剑出鞘之后便再无动静,全都诡异的停在空中,而那王越则是再度开口邀战:“叶长亭,与我一战。” 叶如晦走下一阶石阶,腰间古剑颤鸣。 王越原本驼背的身子忽然伸直,发出一阵如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一股磅礴气机生出,王越抓过一柄铁剑,向前挥出一剑。 无风无雨,更未起波澜。 叶长亭却忽然皱眉,云海之上,波涛汹涌,方知这一剑并不好接。 山道旁众人境界低微,看不懂这一剑奥秘,也不懂为何王越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剑之后,便保持着挥剑姿势,再不动作。 天地一片寂寥,一片无声,山道众人约摸知道这是一招极为厉害的招式,虽说看不透彻,但并未出声,倒是那叶长亭,腰间古剑尚外出鞘,但四周却仿佛多了些不少剑一般,众人看不到,却实实在在感觉到存在,实在太过奇怪。 叶长亭感知着那道仿佛和天地融为一体的浩瀚剑意,默然不语。 同是这天底下有数的顶尖剑士,叶如晦如何不知道这一剑的妙处,可他自从习剑以来,走的便是一剑可破世间万物的路子,就算踏足第六境之后,也没想过有一日要借助这天地之力,因此面对着这裹挟着天地的一剑,也并未怎么放在心上,第六境的高手终究也只是能借助天地之力而已。 叶长亭不曾开口,也不曾动作,身边数柄肉眼不可见,却可感知的长剑游走在身侧,以断裂为代价,挡下这一剑。 之后。 叶长亭往前踏了一步。 山道上局势瞬间逆转,漫天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一道凌厉剑气。 叶长亭缓缓开口说道:“用剑,叶长亭便是天下第一。” 王越站立不稳,后退一步。 叶长亭再踏一步。 王越稳住身形,却脸色潮红,一口鲜血喷出。 王越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叶长亭,你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叶长亭对此并未理会,转身上山。 数百柄出鞘长剑稀稀拉拉掉落在地上,也落在山道旁这些江湖武夫心上。 正文卷 第二百零二章山上之人可得善终 若是要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这一场比剑,恐怕山道旁众人脑海中都会蹦出来莫名其妙这四个字。 的确,这一场比剑从王越上山开始便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基调,开始王越的一剑掀翻无数江湖武夫尽显宗师风范,可之后从那剑阁掌教还礼开始,这一来一往,虽说肯定内有玄机,可耐不住他们武道修为低微,实在是一点都看不清这其中微妙,可好歹总能看见有剑飞来飞去吧,可这叶长亭下山之后可倒好,居然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这位刚才气势看起来实在是有无敌之势的老头儿就这么败了? 老头儿这一口血可真是吐的莫名其妙。 那名被借剑了青衣侠客看着叶长亭的背影,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空荡剑鞘,实在是有苦自知,无法言语。 洗剑池旁,那位姓莫的师叔飘然而至,来到余留白身旁,负手而立。 余留白盯着自己这个也是在十年前见过一面的师叔笑道:“莫师叔,你看看长亭,和当年比起来,有没有点变化?” 莫师叔转过身,毫不留情的给了余留白一个板栗,丝毫不顾及他作为掌教的身份,没好气的说道:“你让老夫来评价叶小子,是安了什么心?此战之后,整个世间还有谁有资格能评价他。” 莫师叔一步踏出,越过余留白,看着远处那个叫豆角小姑娘,微微一笑,问道:“这便是今年新入山的弟子,让老夫来看看,有没有资质出众的。” 老剑士眼瞧着事情的发展不对,这莫师叔性子一起来,要是想着收徒怎么办,这要是看上旁人不打紧,要是看上了小豆角,他上哪儿说理去?因此还来不及思索片刻,也是一步跨出,挡在莫师叔身前,转移话题奉承道:“莫师叔,我看刚才那王越也就是看起来气势足了些,真要是打起来,还真不是您的对手,毕竟您当年怎么说也算是一代剑道宗师。” 莫师叔对于老剑士的这一番说辞,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不忘纠正老剑士这句话里的错误:“老夫只是当年可称一代宗师,现在就不是了?那王越老匹夫,不过是当年有些天赋而已,之所以比老夫出名得多,完全也是运气使然,不过这些年沉下心来钻研剑道之后,的确是要比老夫高上那么半分,不过就算如此,我和他打起来,没有个百余回合也分不出胜负,这还是这老匹夫占了境界的优势,不然老夫一剑挥出……” 莫师叔的话匣子一经打开,便合都合不拢,洋洋洒洒便开始讲起了他以往的光辉事迹,让他打开话匣子的老剑士一个劲的给余留白使眼色,后者却视若不见,当年他们这代人还只是剑阁的二代弟子,山上师叔师伯们还没选择闭关或者是云游,更没有师叔伯仙逝,那时候长亭尚未上山,自己师傅只是个不得意,境界和天资都难登大雅之堂的老剑士,余留白便很喜欢一个人来洗剑池对着这无数古剑发呆,不过之后长亭上山之后,他的精力便都放在这个小师弟上了。 长亭天资无双,因此山上人人都觉得下一代掌教一定是长亭,可余留白就算知道长亭对当掌教没有丝毫兴趣,可也不会想到掌教师叔最后选的人是他,不过这些年掌教当下来,余留白也渐渐有些明白了师叔的想法,因此也不想当初一般,反倒是越发从容。 叶如晦站在余留白身旁,看着那个很明显就是高手的莫师叔在和一堆剑阁弟子聊的热火朝天,想着难不成山上的高手都这么没高手架子?这可和他之前遇见的那些不一样啊。 余留白仿佛知道叶如晦心中所想,轻声解释道:“山上练剑的其实和山下的也没什么区别,就拿莫师叔来说,上山之前,莫师叔便是靠说书为生的,若不是碰见师祖,只怕莫师叔也会一辈子在山下说书,可就算莫师叔练剑这几十年来,性子也没有改过,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跟山上弟子们说说趣闻。” 叶如晦点点头,问道:“小叔这次出剑之后是不是便要闭关了,先前小叔让我上问剑坪找他,我便觉得小叔有话要说,可小叔下山之后我便觉得有些话我估计是听不到了。” 余留白哈哈笑道:“长亭剑道比之当初陵安,又有精进,这次出剑之后,怎么说也要闭关了,极苦老和尚看不破的东西,或许由我剑阁一剑刺破正好。” 叶如晦沉默片刻,没来得及说话,便看到一袭白衣闯入眼帘。 叶长亭出现在洗剑池,片刻之后,所有弟子便都看向这个才出剑逼退了问剑王越的叶师叔。 莫师叔转过头来,看着叶长亭,皱眉问道:“如何?” 以他的境界,自然能看出叶长亭此刻的现状。 叶长亭压下胸中那股磅礴气机,轻声说道:“王越的一剑,尽得第六境真意,接下来不容易。” 莫师叔不曾继续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叶长亭转过身来看着余留白,感慨道:“师兄,我原本打算让如晦入剑冢磨砺一番,不过刚才出剑之时便想透了一些东西,我的路他走不一定能通,因此这个想法便算了吧,此番出剑之后,我再无牵挂,自然是闭关的最好时间,之后剑阁诸事便靠师兄自己打理了。” 余留白打趣道:“说的好像你关心过剑阁里的事情一样。” 叶长场洒然一笑,转身看着叶如晦,并不言语,只是耗费心神在叶如晦身子里种下一道剑气,李青莲尚且能够人死之后还有剑气百年不散,他叶长亭尚未身死,如何不能? 做妥一切之后,叶长亭身形便消失不见。 莫师叔眯眼看着这幅光景,忽然对老剑士说道:“那个女娃是你徒弟吧,就你那样子,还想骗师叔我。” 老剑士尴尬笑笑,没有说话。 莫师叔忽然笑道:“老夫也要去走最后一步了。” 老剑士眼眶湿润,想要说些什么,倒也还是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低下头说道:“恭送师叔。” 莫师叔觉得这句话说的不对,想着给这小子一板栗,可片刻之后却又作罢,只是淡然一笑,身影消失不见。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三章山上剑士 叶长亭一剑逼退几十年前的帝师王越,这件事想必很快便会流传出去,这一战也弥补了剑仙叶长亭从未和剑道顶尖宗师交手的空白,王越虽说多年未临江湖,一现江湖便在青城剑阁搞出一次浩浩荡荡的问剑,不说其他,总之名头算是赚足了,不去看结果如何,光是能够压下大半座青城剑阁,最后更是逼着剑仙叶长亭亲自出手便足以让世人称道,毕竟这青城剑阁身为剑道圣地,但脾气极好,几乎不摆一点四大宗门的架子,可就是如此,又有谁敢挑衅的?别的不说,就是这几十年头一份敢这样做的驼背老头儿就不简单,至于这驼背老头之后能不能顶替那名南唐剑道第一的冷寒水挤入天下十人中,想必也是不少江湖武夫所关心的。可这件事情虽说前前后后赚足了眼球,最令人意外的便是那名已经是厉害的一塌糊涂的剑仙好像又更厉害了,当日出陵安时还只是苦战第六境宗师,方能斩之,可到了现在,居然连第六境的剑道宗师都能一剑逼退了,天知道这位剑仙现在得有多厉害,想来那个说是天下第一,可世人从未见过出手的菩提寺极苦和尚也不过如此吧。 方才叶长亭和余留白一番对话并未掩饰什么,但就是如此,这让一旁尚未离去的数名剑士更是心惊,这剑仙剑道已如此近乎如妖,可听这架势是还能往前更行一步,那是个什么境界,不说去亲自一观,就连想都不敢想。 洗剑池外,山道旁的一众武夫早在王越黯然离去之后便想着要不要上山一观,不说用剑的江湖人士都想着,此番上山不说其他,只要那剑仙赏下只言片语便受益无穷,可刚生出这等想法的江湖武夫便又很快摇头,剑仙性情捉摸不定,原本他们当初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那一场比斗之前,无限看好那个成名不知道比叶长亭早好些年的驼背老头儿,毕竟刚才那老头儿两剑珠玉在前,看起来极为唬人,不过谁又想得明白,这片刻之后,珠玉变成了顽石,天底下用剑的,终究还是得仰望叶长亭这座大山才是。 有人牵头下山,自然便有人跟着下山,毕竟谁都不愿意为了一时好奇而丢条性命,不过下山途中,那个被借剑的青衣侠客却一直念叨着用剑便是天下第一这句话,想来想去却生出不少无奈之感。 李七月和吴秋两个人和下山的众多武夫不同,眼看着人群中没有自家师傅的踪影,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继续上山,李七月本就是单纯的傻姑娘,直到这个时候都还想着那个对她欲行不轨的张一鸣,而吴秋作为门中的大师姐,虽说武功境界不高,但对于事物往往看到比较透彻,此刻她便是想起了那名出剑的男子让他们下山的话,难不成他早就知道这山道上要发生这一幕? 可想归想,吴秋不敢去猜测这位青城山上的剑道高手是那王越的同伴。 两人跟着山道登山,走的小心翼翼,始终不敢太过于走快了,先前叶剑仙的威势,她们虽然没有亲自感受,但光是用看的,便够吓人了。 就在上山途中,一直抬头四处张望的李七月忽然惊呼一声,“师姐,你看!” 吴秋一怔,随即看向李七月,李七月一脸惊骇,盯着半空,嘴巴张的很大。她随着师妹的视线看出去,正好见到了一副无比诡异的场景,半空中竟然有个人在御剑? 那道身影并不高大,但仍旧是一身剑阁弟子所穿的月白剑衫,此刻御剑半空中虽然是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便要掉落下来,可这毕竟是在御剑啊,这可只是存在在说书先生嘴里的场景。怎么让人不惊?那名不知性命的剑阁弟子原本御剑便已经极为耗费心神,听到山道上有人惊呼,一时心神被散乱,片刻之后便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正好落在李七月和吴秋身前。 李七月一惊,这人该不会摔死了吧? 然而片刻之后,那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小剑士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灰尘,嘟囔道:“原来师叔说的没错,这气机不够,就算能够御剑也坚持不了多久。” 吴秋原本就被这御剑手段吓的不清,可再等这小剑士掉落在身前之后便更是惊骇,这小剑士看面相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就能御剑了?连带着吴秋对青城剑阁又有了些不同的看法,果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派,居然连这般神仙手段都会。 没事在山上乱窜的小剑士思尘转头看了一眼这两个人,发现这就是之前他救的两个女子,可他明明白白听见叶小子那家伙让这两人下山了,可为什么还没走? 思尘来不及去想这些,师叔好不容易出手一次,估计此刻还在问剑坪,他要赶着去讨教下御剑的学问才是,不然师叔闭关之后,这山上可就没人会了。 思尘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让李七月和吴秋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透这位年轻轻轻就能御剑的小剑士在想些什么,可当两人总算走到洗剑池时,便又看到一副啼笑皆非的场景。 那个会御剑的小剑士此刻正抱着那曾出剑救她们的年轻男子大腿苦苦哀求,“叶小子,你就让师叔出来教教我,一炷香就好。” 叶如晦低头看着这个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剑士,心里也是无奈,他曾和这小剑士同行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这小剑士的脾性,正想着怎么回话,那余留白便极为聪慧的走到清雪身边,仿佛是觉得自己这徒弟也太给他丢脸了。 清雪看着这幅场景饶有兴致,打趣道:“你看小思尘和你多像。” 余留白面无表情,想着怎么收拾这个笨徒弟。 倒是老剑士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把自己的徒弟豆角小姑娘拉过来,指着思尘说道:“乖徒弟,那个就是你不成器的师兄,咱们上山练剑不要想的太远,约莫想着只要能把你师兄揍的还不了手就行了。” 小姑娘哦了一声,可脑子里却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听自己师傅的话,反倒是对于思尘抱着公子的大腿这件事很不满意。 正文卷 第二百零四章新剑微雨 李七月和吴秋两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在洗剑池见到了自家师傅,吴秋领着师妹李七月来到一位负剑的中年妇人身前的吴秋见礼道:“师傅。” 那中年妇人虽说年过中年,但仍旧是风韵犹存,原本之前那还有些恼怒这两徒弟山上走的缓慢,不过就在之前有幸见过了那白衣剑仙之后,也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此刻看着那边思尘抱着叶如晦的光景,点了点头,向两个徒儿介绍道:“那便是剑阁余掌教的关门弟子,据说天资不俗,在山中仅次那位叶剑仙,未来江湖剑林只怕是就看那孩子了。” 吴秋看了一眼思尘之后,想起上山途中发生那件事,想要开口给师傅说,却又怕师傅一问到底问出了刚才她们在山间遇险的事情,因此也就没有张口,只是指了指那个被思尘抱着大腿的年轻剑士,问道:“师傅,那位前辈是何人啊?” 中年妇人摇摇头笑道:“也是,师傅刚才所说其实还有些不对,那位掌教弟子虽然天资出众,可那位年轻剑士可的确还要厉害许多,叶剑仙的侄子,前些日子便是他杀了郭硬,足以和柳青等人并列了。” 吴秋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但是看向那边却眼神复杂。 洗剑池旁,叶如晦好不容易才挣脱了思尘之后,看着还要扑过来的思尘,叶如晦正色道:“你要是再归来,可别怪我拔剑了。” 思尘悻悻然停下脚步,很识趣的不再继续前行,山上这么多师兄师姐,打得过他的不少,可思尘却都不怕,谁叫他有个好师傅,打不过搬出师傅来也就是了,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又不是别人,是师叔的侄子,师叔可一点都不怕师傅,况且他打不过叶如晦,师傅也打不过师叔嘛。 这边闹剧结束,余留白老脸微红的想要遣散众弟子,却被一旁的老剑士瞪了两眼,余留白这才想起刚才王越问剑之前剑阁众弟子中好像就差那个名字取得随意的豆角小姑娘没有选剑了。 转过身来,余留白摸了摸豆角小姑娘的小脑袋,轻声笑道:“小豆角,进池内选剑,要是没被选中也不要灰心,等修为高些之后再来便是,这洗剑池这么多剑,师兄师姐们选不完的。” 豆角小姑娘点了点头,倒是看向了一旁的叶如晦,后者微微一笑,示意这小姑娘进去,思尘站在一旁嘻嘻笑道:“小师妹,这池内的剑脾气可不好,小师妹要当心啊,千万不要逞强,要是没被选中,没人会笑话你的。虽然师兄我当初是轻而易举的就被古剑不思尘选中了,但……” 思尘正说的兴起,却猛然看到叶小子腰间古剑微微出鞘,莫名感到一股寒气的思尘立马捂住嘴巴不敢说话,这幅场景,倒是惹的掌管洗剑池的师叔清雪莞尔一笑。思尘看着这个现在该改口叫师娘的师叔,抬起头极为识趣的叫了一声:“师娘。” 清雪微微一笑,面若桃花。 这边小姑娘听了这个不成器师兄的一番废话之后,只是冷哼一声,就踏入洗剑池内开始选剑,洗剑池里铁剑品质参差不齐,但总体来说还是那些被剑阁历代师长从世间搜罗而来的古剑是最好,其次便是历代师长故去之时放入洗剑池内的佩剑,至于最差的便是由剑阁铸剑坊所铸的新剑了。 实则无数刚上山的弟子,大多也就是被这类新剑所选中了,毕竟像叶长亭这种一上山便可毫不费力的在此处拔出那柄位列在天下前十的名剑陌上草的剑胚子这百年来也就出了一个。 豆角小姑娘走到洗剑池中央,身边是无数柄剑。 小姑娘闭眼,竭尽所能去感受那些微弱剑意。 老剑士站在洗剑池外,看着小姑娘笑道:“此刻洗剑池内古剑估计也就只有那柄罗师叔的挑花,还有林师叔的新月比较适合我那乖徒儿了。” 余留白笑道:“刘师兄你就想吧,以我来看,就算是柄新剑也没什么不好,一度崇古贬今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剑士嘿嘿一笑,“我就怕没剑选我那乖徒弟,打击了这小姑娘可不好。” 余留白笑而不语。 可不知为何,小姑娘进到洗剑池之后便不再动作,只是站在中央闭眼不动,而洗剑池内无数柄剑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倒是不远处的李七月看着洗剑池中不少好剑,惊羡道:“这里的剑可比咱们多的多了。” 她的师傅,就是那个中年妇人,负了一柄名叫红藻的青铜古剑,此刻见到洗剑池这无数柄剑也是感叹道:“毕竟是剑阁,七百年来的底蕴,真不是一般宗派可以比拟的,不愧为无数剑士心中的圣地,真不是只因为有叶剑仙的缘故。”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自己那师妹睁眼的思尘总算不耐烦说道:“师妹这下选不到剑了,要不然把我这柄不思尘拿给她用两天?” 老剑士头发花白,早就过了不惑之年,此刻听到这小思尘开玩笑的说法,仍旧是打趣道:“小思尘,以后你师妹要是提剑打你,你可不能还手,不然这样当师兄,要被其他人笑话的。” 一直以来都是这山里年龄最小的小思尘这一次有了不少师弟师妹,自然是满心欢喜,正想着以后怎么使唤这些小师弟们的他听到这个说法,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老剑士露出个隐晦笑容,不说什么,余留白看着自己徒弟被别人摆了一道还乐滋滋的样子叹了口气,忍不住给了他一板栗。 只有叶如晦自始至终都看到洗剑池内的光景。 就在小姑娘闭眼约莫半柱香之后,洗剑池内总算生出一股剑意,这让老剑士和余留白都抬头望去,下一刻,洗剑池中有一柄剑开始微微颤动,剑意已然散发出来。 小姑娘睁开眼睛,走过去深吸了口气,拔起那柄看样子并不是什么古剑一说的新剑。 老剑士皱眉道:“怎么是这一柄?” 洗剑池无数柄剑,未必没柄剑都是好剑,但依着自己乖徒弟这份天资,怎么能应该选柄好剑才是,怎么选了这样一柄连劣剑都称不上的残剑? 余留白喃喃道:“微雨。” 实则这柄之所以被称为微雨的残剑是铸剑坊前几年一位女子铸剑师花去十数年才铸成的,那位和余留白在同一辈分的女子铸剑师一辈子不曾习过剑,可对铸剑却情有独钟,因此便在山中铸了一辈子剑,可她手下铸出的好剑也不在少数,可偏偏是这最后一柄以姓名命名的微雨一出炉便被认为是一柄残剑,因为山上这么多剑道高手,却实在没有一个人能在其中感受到丝缕神意,没有神意的剑,那跟废铁又有什么两样。不过最后还是顾忌到这是那微雨师姐此生所铸的最后一柄剑,还是破例放入了这洗剑池中,不过这么多年了,这柄剑可没选过弟子。 余留白忽然笑道:“微雨师姐当年去世之前便一直放心不下这柄剑,今天这小姑娘替师姐了却了遗愿,倒也说不上一件坏事,再说这既然是微雨主动择主,岂不是说此剑并非是咱们想的那么不堪.” 老剑士思考片刻之后,缓缓点头,“习剑到底还是在人不在剑。” 余留白哈哈大笑,道理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讲,可这样想的又有几个人。 正文卷 第二百零五章此生莫悔入剑阁 豆角小姑娘拔出那柄可算是异类的新剑微雨之后,这一次上山弟子选剑便算是落下帷幕,尚且还逗留在山上的数位剑士也没有理由再继续留下来,纷纷向掌教余留白告辞,几刻钟之后,便走的差不多了,那名负有一柄青铜古剑的中年妇人来到余留白身前,行礼感激道:“余掌教,前些时候问剑坪剑道之谈,当真替我释去不少疑惑,以后若是剑阁有任何需要我南阳剑派帮忙的份上,一定尽心竭力。” 余留白笑了笑,“那便先谢过红掌门了,南阳剑派当年创立之初,南阳真人还曾向剑阁发来请柬,我剑阁也自然有人到场,当时我还尚未上山,可一眨眼就是这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实在有些唏嘘。” 中年妇人也不多说,原本这一说便是客套寒暄的话,余留白能够顺着她回话便是不小的人情了,剑阁作为天下第一剑派,可要说要有一天会求到南阳剑派这三流剑派上来,怎么说都是一件荒唐至极的事情。 离开洗剑池之时,那名叫吴秋的女子转头又看了一眼站在洗剑池外的叶如晦,而李七月则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叶如晦转过身看了一眼豆角小姑娘,后者脸上尽是不舍,叶如晦走过去揉了揉这小姑娘的脑袋,笑道:“这下有了佩剑,以后成女子剑仙的机会便又要大了几分,不过练剑始终是件辛苦差事,可没犯脾气,师长让你怎么练便怎么练,万一觉得师长说的不多,那多问问师叔伯也是好的,最后要是觉得他们都说的不对,便要靠自己去想了,世间上有许多事情总得自己拿决定。” 小姑娘嗯了一声,努力点头,“公子,我一定会好好练剑的。” 叶如晦点点头,转身看着余留白,从怀中拿出一块布,轻声道:“有个不知名的用剑老人让我把他的毕生绝学放入剑阁,要让天下剑士都可学。” 余留白接过布条,端详良久之后才皱眉道:“下山了?” 叶如晦点头。 余留白想了想,犹豫开口说道:“原本长亭想让你入剑冢磨砺一番,我还想着祖师爷留下来的规矩可是不让山外人入剑冢,不过我想了想,还是问一次,要不要去?” 叶如晦洒然一笑,“不用了。” 余留白开怀大笑,果然是长亭的侄子。 新上山的弟子参加完洗剑大会之后按例是要到剑阁大殿参拜祖师爷画像的,因此老剑士在豆角小姑娘拔出剑之后,便领着这一行百余人穿过山间青石小道,踏进那方剑阁大殿。 清雪余留白和这一辈的剑阁师叔们皆赶往剑阁大殿,倒是小思尘对此并无兴趣,看着叶如晦缓步下山之后,自己跑回了自己的那间小屋子脱掉衣袜钻进被窝,很快便睡去。 一众剑阁弟子走进剑阁大殿之后,便井然有序的跪在事先准备好的蒲团上,青城剑阁的规矩一直是以年龄大小来区分长次,因此不管谁先上山,遇见比年龄自己大的同代弟子也要恭恭敬敬叫上一声师兄。豆角小姑娘在这之中年龄最小,因此她的蒲团便被摆在了最后面,不过小姑娘对此并没什么想法,反而是捏了捏自己手中的那柄剑。 老剑士这一次带回三名的资质不凡的弟子,尤其是自己的乖徒弟豆角小姑娘也在其中,因此将这些弟子带入大殿之后便满脸喜意,不过片刻之后便要踏出这方大殿,这主持参拜祖师爷画像一事,还远远轮不到他。 掌教余留白领着一群同辈师兄弟,每人拿了三支香站在大殿之外,静立不语,他纵使身为掌教,这主持参拜祖师爷画像,也轮不到他。 大殿之中,一众弟子跪的膝盖酸痛,可一想起这些时日被师长反复叮嘱这参拜祖师爷时万万不可乱动,因此也就竭力忍耐,不敢乱动。 就在这些弟子快要坚持不下去之时,大殿阴暗处总算走出一个杵拐老人,众弟子不抬头,只是听着拐杖一声声敲击在地面上,心里发毛,那个杵拐老人同剑阁所有人一样,都是一袭月白色的剑衫,脸上如北地某些高原,沟壑纵横,看起来衰老不堪,老人此刻看了一眼这大殿跪着的众多弟子,颇为感叹,实则这老人作为这余留白一辈中年龄最大的师兄,剑道天赋平平,花去百余年时间,也不过才第四境而已,不过在这个不谈修为只论辈分长幼的剑阁中,他的的确确是除了那些闭关的师叔以外,最有资格主持这参拜祖师爷画像的人。 这些年的弟子入山参拜祖师爷画像一事,便都是他主持的。 老人清了清嗓子,笑道:“小家伙们,为何不抬起头来。” 一众弟子埋头想着,这师长再三嘱咐不能抬头,怎能违背? 老人见这群小家伙无人抬头,也不恼,这本就是他兴起一说,因此他反而是笑意渐生,不过倒也知道正事为重,只一瞬便朗声道:“当年祖师爷以一介布衣之身创立剑阁,留下两句话,无数剑阁后辈无不是按照此两句箴言行事,于是剑阁便矗立世间七百年,至今尚无衰落之痕迹,且一直被世间剑士认为是剑道圣地,这是莫大的荣誉,可越是如此,我剑阁弟子便越不可忘了本心,要牢牢记住祖师爷的这两句话。” “好了,小家伙们抬起头来,看一看这两句话。” 这一众弟子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祖师爷画像旁的那两句话。 “一剑当使世间鬼神泣,一剑平此天下不平事。” 老人呢喃出声,却仿佛整座大殿可闻。 一众弟子跟着出声,念出这句话,虽然都是一群才上山的孩子,都念出这句话的时候,都颇有豪气。老人已经记不起自己当年在此的场景了,但估摸着也和这些孩子差不多吧。 老人忽然朗声道:“我剑阁弟子此生莫悔入剑阁!” 大殿之外,余留白手中三支香燃尽,他才开口笑道:“此生不悔入剑阁。” 正文卷 第二百零六章叶先生 叶如晦其实下山之前还曾特意跟着剑阁弟子去过一趟剑冢,不过就只是站在那剑意森森的山洞口一瞬间便感到极为不舒服,问及那山上弟子,无一人能替他解惑,本来这剑冢便是这山上禁地,若不是像叶长亭这等有大毅力之人,谁又敢贸然进去,山上倒是许多年前有过一个第四境的师长想着进去闯一闯,可进去之后便再无消息,若不是叶师叔后来进去修行,谁又知道这师长原来是早就亡故多时?因此山上剑士虽多,但除了知道这剑冢同洗剑池一样有不少剑之外,其余事情便是一点都不知道,山上苦修的长辈不少,可没谁敢在剑冢里修行的。 叶如晦带着疑惑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之后,这才缓过气来。 下山途中他好好琢磨了一下去向,自家小叔这一次出剑之后,山下想要动他的人应该又会少了些,毕竟第六境的大宗师是一说,可一剑就能逼退另一位第六境的大宗师便又是另外一说了。不过话虽是这样说,但总归会有些要钱不要命的人要再出手的。下山途中叶如晦想了不少,不过到最后也还只是无奈摇头,此去无非两个选择,要么便是返回陵安,要么便是去往南境,南境这些天的战事虽然并未轻启,但看样子也不太平,而陵安城则是一如既往的暗流涌动,宰辅大人和那位苑老大人这些天的较量虽说多是暗地里的,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两人几乎已经算是势不两立,只是最后没有撕破脸皮而已。 来到山脚,那些山下老百姓所摆的摊子大多都已撤走,前些时候上山之时那一排摊子满是武功秘籍的光景也不可见,叶如晦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那本书籍时,便想起了那个叫苏妄言的读书人。 没着急走的叶如晦踏进一方临时搭建的酒摊子,说来也巧,正是那上山之前喝过酒的那处,虽说改变了方位,但酒摊子里陈设一点没变,不过叶如晦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酒摊子里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叶先生。” 叶如晦愕然抬头,发现里面唯一的客人便是那师徒三人,李七月、吴秋、以及那位背负一柄青铜古剑的中年妇人,开口之人便是那位站起身来的吴秋。 吴秋轻声道:“前些时候多谢叶先生,先生是否能过来一叙,家师对先生也是仰慕的紧。” 叶如晦想了片刻,走到她们三人那张木桌前坐下,正好面对着那名中年妇人,轻声道:“有长辈在此,当不得先生一说。” 那中年妇人爽朗一笑,倒是半点没有小女儿姿态,“叶先生修为不凡,年纪轻轻便能斩杀那位成名已久的鬼刀,红妆倒也知晓就算那郭硬站在我面前,任由我刺上两剑我也是杀不了他的。” 叶如晦轻声感叹道:“其实我与那郭硬还算的上是朋友,不过他既然要出手杀我,我若是不还手,也没这个道理。” 李七月听得这番话,也只是咬了咬嘴唇,只当是这位修为不凡的叶先生是在同她们开玩笑,吴秋则是自然而然的给叶如晦倒了碗酒。 那位取了一个不俗名字的中年妇人喝干净一碗酒,略微自嘲的说道:“习剑要天赋也须勤奋,那位叶剑仙自然便是这方面的代表,我上山之前便知晓叶剑仙剑道天赋世间无双,可等上山听了山上剑阁高足说了叶剑仙练剑时所受的苦楚之后方才明白,这叶剑仙能成为江湖剑道百年难遇的剑道大宗师还真不是偶然,可惜咱们这类人,虽说习了一辈剑,但只怕是半点没法和叶剑仙比啊。” 叶如晦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替他倒酒的吴秋,然后才抬起酒碗喝了一口之后轻声道:“世间之事莫非是都事在人为,小叔这剑道魁首百年江湖也只有一个,羡慕不来便不去看,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未尝不可。” 中年妇人点点头,但心中却仍旧并未是这样想的。 叶如晦也顾不得这么多,喝尽碗中最后一口酒便站起身来,看着李七月笑道:“姑娘性子单纯,不过外出时还是需长个心眼,倒是你这位师姐,姑娘倒是要多向她学学。” 吴秋微微脸红,也不多说,只是偷瞄了一眼叶如晦。 那中年妇人如何不知道这徒弟想法,李七月性子单纯没什么心事,可自己这大徒弟便和李七月不同,做事颇有章法,而且思虑周全,不过对于这儿女之事却跟李七月一样,什么都不懂,光是就在这片刻之间吴秋表现出来的小女儿姿态,她便可以判定,她对于这位剑仙的侄子很有些好感,想到这个结果的中年妇人也不由一叹,有些对的情叫情,不对的情可就叫孽缘了。 叶如晦和这师徒三人挥手作别之后,便缓步离开青城山脚,不曾回头。 吴秋看着叶如晦远去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对于叶如晦,她其实挺不愿意喊他叶先生的,要是有可能她倒是愿意叫他一声叶公子,可师傅说叶先是第四境的前辈,于情于理都应该叫叶先生,可吴秋却觉得叶如晦其实也是和她们差不多大嘛,叫叶先生多生分。 那中年妇人忽然出声,打断了吴秋的思绪。 吴秋转过头,犹豫道:“师傅。” 那中年妇人起身结账之后轻声道:“小秋,你可要记住了,这世间有许多东西不是你的,你求不得,也不该去奢求,若是没想通这一点,那便是算没活透彻了。” 吴秋咬了咬嘴唇,“徒儿知道了。” 那中年妇人刚要点头,却偏偏又看见那远处出现一群面色阴鸷的男子,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腰间有一柄华丽装饰的长剑。 李七月先是一怔,继而眼睛闪光,不过很快便又暗淡下来。 吴秋则是捂着嘴,惊慌喊道:“张一鸣。” 中年妇人从背后取下那柄名为红藻的青铜古剑,微微笑问道:“小秋,这便是欺辱你们的那人?” 吴秋担忧点头,轻声说道:“师傅……” 中年妇人在吴秋尚未说完之后便摆手道:“无妨,总要教他们知道欺负我徒弟的下场。”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七章少年与马 叶如晦此刻肯定不知道他走后那青城山脚会发生些什么,就算有所预料,但至少肯定想不到那位看似好说话的中年妇人居然在青城山脚大开杀戒。 他走出青城山地界,用不了多少光景便走到那青城郡,不过也只是遥遥望一眼之后便继续南下,这一次他打定主意要去南境一看,自然也就没有了逗留的心思。 一路南下的叶如晦干脆花了不少银子买了匹正统的北匈良马,马贩子原本手里不少马匹,就属这匹北匈良马最为珍贵,可不知怎么偏偏挑了在这淮州贩马,这江南地界的百姓对马没有什么讲究,不过尤其喜欢长相雄俊的马,反而对于马的耐力和脚力一点都不在意,这对于长相本就不讨喜的北匈马来说,来到了江南便算是来错了地方,原本指望这匹北匈良马能够卖出个好价钱的,可这些天马贩子却悲哀发现却根本无人问津,眼看着那些不算是良马的劣马都被人挑选干净,唯独这匹北匈良马久久卖不出去,要知道这大楚新政施行了一条叫做保马法的新法,除去要农户替军中养马之外,若是马贩子在规定的时日卖不出去登记在官府官牒上的马,官府便要用最低价格将其收购,这原本是为了保证这些马贩子不至于因为市价波动而被亏得血本无归,可这马行这些年来一向是有赚无亏的光景,这低价收购可就对他们没什么裨益了,不过好在期限结束前一天,叶如晦路过,买下了这匹北匈良马。 可能旁人不知道这北匈马匹的优劣之处,可自小便喜欢读写杂书的叶如晦如何不知道,由本朝撰写的一本《马经》里面便详尽列举了世间所有的马,对于这北匈良马更是推崇至极,而实则这些年来,镇北边军骑军所用之战马大多便是这北匈良马,捡到宝了的叶如晦这些天南下便方便了许多,一路上由着这匹马自在奔跑,而他坐在马背上却丝毫不觉得颠簸,更甚至于脑海里一直在推演那几剑的走势,汤槐安的那本刀谱这些时日也琢磨透不少,在昨日便更是只剩下最后一招并未看透了,叶如晦想了一个白天加一个黑夜,实在是没有想得透彻,这才作罢转而调气静坐,只是一夜过后,那匹马还真是累了,靠在一颗歪脖子树旁说什么都不走了。 叶如晦翻身下马,轻轻安抚这匹原本应当出现在战场上的北匈良马。 那匹马靠在歪脖子树旁,片刻之后便开始撒尿,本就是清晨,天地之间还有些雾气遮拦视线,因此叶如晦也没有多关注周围情况,只是当那匹马当真开始撒了一泡热气腾腾的马尿后,叶如晦便听到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 “他娘咧,是谁大清早就给老子一泡尿浇头上?!” 杂草中忽而站起一道人影,看起来年龄没多大,自顾自的扯了扯裤裆,用手一抹湿漉漉的头发,之后还小心翼翼的放在鼻子边一闻,一股强烈无比的尿骚味冲进鼻腔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踉跄,少年大喊了一声是哪个龟儿子之后,便听见一道极为突兀的响鼻声。 叶如晦一怔,趁着那人还没发现,自顾自便很理智的躲在马屁股后面。 少年一愣,转头过来看了一眼这匹马,想着这浑身的尿骚味该不成是这畜生的吧? 躲在这马屁股之后的叶如晦兴许是觉得有些理亏,片刻之后又走出来,看着那少年,倒是一时之间没急着说话。 那少年看着有人走出来,立马便咬牙切齿的问道:“这马是你的?” 叶如晦解释道:“这马累了一天一夜了,我也不承想它停下来是要撒尿,况且这天正好有些雾气,我也没看见你,我这里有些银子,要不便赔与你,换身新衣裳如何?” 那少年本来心里打鼓,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脾性,可听他这么温和的语气,便生起些其他心思,可正想开口,却好死不死的看着这人腰间居然悬了柄剑! 少年脸色大变,尴尬的摆摆手,“不要了,不要了。” 叶如晦还想说些什么,那少年便好似见鬼了一般,自顾自转身一溜烟跑了。 这搞得叶如晦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非要去想通的人,因此片刻之后便再度牵起那匹马,缓缓前行,一人一马悠然前行,在大雾中,那匹马被雾气沾湿了马鬃,极为不满意的摇了摇马头。 叶如晦想着那一层窗户纸越来越薄,心中便更是没底,都说第四境踏入第五境之中有一道心魔要斩,世间之所以第五境的高手才能称作宗师人物,便是因为这一道心魔实在太难迈过,致使不少天资不俗的江湖武夫都折戟在这之上,连剑阁这等宗派,后山闭关的长辈中便大多都是在走这一步,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如叶长亭一般,心魔也只是一剑便斩之。叶如晦也不着急,柳青敢称这年轻一代第一人,可也只是一只脚踏足第五境境界而已,并未真正越过那道坎,至于那位早就号称第五境之下无敌手的冉无序不也是一直被卡在此处不得动分毫么。 雾气遮挡,叶如晦也不知道在前往何处,只知道一直往前,约莫半刻钟之后,便发现了一处小村落,那匹马一看眼前有几块水田,当即也就不顾自己这个便宜主人,也不怕冬寒,纵身一跃便跳进那水田自顾自的喝起水来,叶如晦走过泥泞小道,极有耐心的等着这匹马饮完水,可抬眼望去,又正好看到了先前那个少年在不远处的一块水田里洗身子,叶如晦哭笑不得,这运气还真是不错。 那少年本来就被这一匹马弄出的动静惊吓到了,等转过身子看到那匹之前才见过的大马,心里更是一惊,再一看,看到那小道上的年轻男子,少年哭丧着脸,喃喃道:“怎么回事,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正文卷 第二百零八章前朝遗民 少年不同寻常的表情自然让叶如晦不得其解,不过好在那少年并未作出过分的举动,自言自语念了几句之后便再次跑进浓雾中,估摸着是躲回家去了。 叶如晦耐心等着这匹价值不少银子的北匈良马饮完水之后本欲不去叨扰村子里的农户,可牵马走出几步之后,叶如晦便在那泥泞小道旁碰见了个老书生。 老书生一身装扮和本朝读书人装扮实在天差地别,本朝读书人早在开国之后便不曾有过佩戴方巾的说法,近百年来更是不曾出现过此等装束,大体也就是只有在戏台上唱戏的戏子会偶尔穿戴,可不知为何,这老书生却是仍旧戴着方巾。 头戴方巾的老书生穿了一身灰布衣裳,也不说话的站在路旁,加之大雾弥漫,叶如晦没留心周围环境,若不是他在叶如晦走过几步之后忽然开口,叶如晦还真发现不了他。 “公子留步。” 老书生微微一笑,叫住牵马欲行的叶如晦。 叶如晦转过身,看向这位装扮不同于本朝读书人的老书生,然后视线下移,看到了老书生脚底所穿的那双方头鞋,微微一顿之后,叶如晦更是疑问不减,若是这老书生只是单纯的仿照前朝先贤便罢了,所戴方巾也不无不妥,可这方头鞋一说在前朝可必须要是求得过功名的读书人才可穿的,老书生若是单纯的仿照前朝先贤,便应该知道这些并不微末的礼节。 老书生对叶如晦的疑惑神情视而不见,只是笑问道:“公子既然已经到此,为何不进村来,反而转身欲走,这可不是客人应该做的。” 叶如晦放出气机,不动声色的给老书生内外查看了个遍,得出的结论也只是这老书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相比于一般的普通人,老书生的身子还要羸弱一些,并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可越是这样,叶如晦便越觉得诡异,不过既然老书生既然发问,叶如晦自然答道:“大雾遮眼,先前我这匹马在前面不远处撒尿的时候,不知道有人,浇了那小哥一身,这误打误撞来到此处又见那小哥惊骇奔走,想来便是那小哥心中有气,因此也就不敢进村叨扰了。” 老书生洒然一笑,“那头驴不知好歹,这些年生头一次见外人,自然便有些惊骇,只是公子若是真的不进村,我也不便强求,只是山间多雾,只怕公子迷路走不出这地方。” 叶如晦抱拳行礼,做足了礼数,“多谢先生提醒,晚辈有事在身,还是不便叨扰了。” 老书生也不强求,只是说了句去吧,便不在说话,也不曾走动,反正便是站在这小道旁。 叶如晦深深看了这老书生一眼,实在是有些诡异,顾不得什么,转身便走,只是走出去不知道多少里之后,浓雾尚未散,而他自己便也兜兜转转重新回到了那处歪脖子树旁。 叶如晦驻足不前,刚才和那老书生告别之后他便尝试着感知四周,但仍旧没什么所得便罢了,可为何这走过一圈之后便又回到了原处? 不得其解的叶如晦继续向前,可这一次他便再次来到了那泥泞小道上,老书生依旧站在原处,看着去而复返的叶如晦,淡然笑道:“我之前便提醒公子,让公子在大雾散去之后再走,为何不听,可世间诸事皆有定数,公子回来便是如此,怎样,公子可否随我进村了?” 叶如晦无奈苦笑,“先生这手段玄秒,晚辈还的确是走不出这片浓雾了。既然先生相邀,晚辈那便进村便是。” 老书生笑道:“哪里是什么手段,只不过是些免受外人叨扰的手段罢了,只是公子能够进入这浓雾中不奇怪,但若是能够踏上这踏上这小道上便实在是说明应该是客人了,不过烦请一点,公子腰间所悬这柄剑还是找块布条包起来才行,这村子里的乡亲对什么都好,可就是对这用剑之人十分憎恶。” 叶如晦不解归不解,倒也没有拒绝,在马背上找了一块布条上把古剑缠裹几周之后,跟着老书生顺着泥泞小道缓慢进村,老书生走在前面,嘴里不停,“这北匈大马虽说是个好东西,不过可没什么人喜欢,当年它载着北匈骑兵践踏咱们河山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恨透了这马,不过恨归恨,都只怪咱们安逸生活过的太久了,这要放在开朝哪会儿,武帝陛下哪能让这帮蛮子南下中原,当年霍将军可不是一个人便快打到北匈王庭去了?” 叶如晦听的并不算多么头晕目眩,他读过不少书,自然知道老书生说的开朝并不是指大楚立国,而是说的大楚之前的大汉朝,武帝陛下便是那大汉朝的第七位皇帝,因为前六位皇帝无一例外都是英年早逝,因此到了武帝陛下的时候,大汉朝立国才不过四十年,因此说是开朝也不算是错,至于那名霍将军叶如晦便知晓的不多,史书上对于这位唯一一位能够领军踏上北匈国土一直到王庭之前的千古名将反而记载甚少,据不少野史记载上隐约透露,这位霍将军应当是当年在巫蛊之祸中受了牵连,导致武帝陛下对这位霍将军误会颇深,甚至于最后连这位英年早逝的霍将军名字都不曾流传下来,世人只知这将军姓霍,得封冠军侯而已。倒是本朝立国之后,太祖皇帝对于这霍将军颇为赞赏,才把冠军侯这爵位沿用下来,更是只授予给一朝武勋最盛的武人,大楚四大军侯中,其他三位皆有名讳,却只有那位军功整个军伍无可比肩的英武男子人人只称冠军侯,而本来名讳早便被人遗忘。 叶如晦一怔,前些日子陵安一战,观战的大宗师中便有这个冠军侯啊。 老书生一路前行,兴致颇高,据他说来,这村子里也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外人了,叶如晦算是第一个,可叶如晦在他身后缓缓前行,脑海中却是惊涛骇浪,有个想法在他脑海里渐渐成型,等走到村口时,叶如晦总算停下脚步不确定开口问道:“敢问先生可是前朝遗民?” 正文卷 第二百零九章故事里的齐先生 老书生没去回答叶如晦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领着叶如晦进村之后,穿过一片老槐树来到一栋黄泥土屋前,推开那扇并未上锁的木门,自顾自穿过堂屋上楼,叶如晦见状,将马匹拴在门外的一根老槐树上跟着老书生登楼,期间不断环顾这屋内环境,发现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上到二楼之后发现那窗子旁的书架上堆着不少竹简,叶如晦不为所动,这又是前朝作派。 老书生将二楼窗旁的看着有些年头的火炉子点燃之后,脱下身上那身被雾气沾湿的冬衣,反复烘烤之后才重新穿上身,之后并不说话,只是默然往那火炉子里添些木材,使得原本有些阴冷的二楼变得暖和起来。 叶如晦刚准备开口,老书生便摆摆手,说了句稍等片刻,便自顾自的下楼去,只留下叶如晦一个人二楼独处,自觉无趣的他站起身来,视线投向那书架子,书架子材质并不好,不说那号称寸木寸金的紫檀木,就是和一般富贵人家所用的冬青木都要差去十万八千里,不过书架子造型古朴,不似本朝样子,不过既然老书生一身行头都是这前朝打扮,就算这书架子样子怪了点,叶如晦大抵也不以为意,可书架子上的那些竹简便实在耐人寻味了,这早在大汉朝开朝不久便有人造出了纸,因此就算是大汉遗民也断没有用竹简的道理吧? 可怪的不只是此处而已,二楼整个布置简单,除去这一个看着有些年头的火炉子之外,整个二楼便只有那一个书架子和一张八仙桌和几个木凳子,叶如晦独自琢磨那八仙桌上的图案,发现正是那古籍山海经上的奇异怪兽,叶如晦有些疑惑,难不成前朝真有这些异兽的存在? 古籍山海经撰写年代不详,就算本朝精于研究此古籍的学者也不能推算出这本书撰写的年代,但无论如何推测,这本古籍撰写年代也不可能是在大汉朝,很有可能便是在大汉朝之前许多年,可大汉朝存世时间太长,且实在有些太过于辉煌的成就,让世人忙于研究,反而疏忽了这大汉之前的光景。 叶如晦枯坐在火炉子前,默然不语,刚才村外浓雾,若是没错的话便是得自大汉阴阳家的阵法,书院存世时间极为长久,里面各种学派皆有涉及,唯独这阴阳一家学术过于繁琐,且又是世代忠于大汉皇室,等到了汉覆楚兴,书院里教阴阳学术的教习便纷纷自刎而死,因此这一派学术居然便断了传承,可看到书院藏书中所说,阴阳家不仅学术晦涩难懂,还擅长一些五行阵法,当年大楚义军揭竿而起,便是狠狠吃了这阵法的亏,其中多数阵法便如同这村外一般,大多是将人困于其中,若是没有高人领路,只怕是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地方,便是真正做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倘若这真是一村大汉遗民,见到自己这样一个外人,不将自己困于阵中,反而将自己领进村中又是为何?想到这里的叶如晦不由捏了捏手中古剑。 楼下脚步声渐起,是那老书生再度归来,不过此时手中却抱了些吃食。 老书生跪坐在叶如晦对面之后,方才开口说道:“方才你问我是否前朝遗民?” 叶如晦默然不语。 老书生惨然一笑,“我大汉已然亡国百余年了,谁又说的上是遗民?不过当年齐先生便说过,这百年之后还有一线生机,之所以我等还苦耗在此处,不过是在争那齐先生所说的一线而已。” 叶如晦脸色微变,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结果。 老书生没有丝毫隐瞒,轻声叹道:“不错,我等在此便是在谋划复我大汉。” 叶如晦皱眉道:“先生为何对我说这些?” 老书生怅然一笑,站起身来算是解释道:“村子中与世隔绝,你进来之后便再无出去的可能,齐先生这套阵法布下之初便算尽了时日,并非依靠人力可解,况且就你这才不过第四境的修为,就算想着强行破阵都要差些火候,就算起了杀心想要杀掉这一村之人只怕是也十分困难。” 叶如晦皱眉道:“先生复国便复国,为何要将我困在此处,在下不过误闯了此处而已,实在没有生出什么想要窥探先生秘密的想法。” 老书生笑道:“方才我便说过这世间诸事便实在有些定律,公子入此村子便是天意,违背不得,至于为何我要将公子困在此处,公子实在是有些误解了,此阵是齐先生所布,就算我也出去不得,因此并未我将你困于此处,实则是齐先生将你困在此处,要是说透了,那便是天意要让你在此处。” 叶如晦忽然一怔,想起了这老书生刚才话中的纰漏,便张口问道:“先生刚才说在此谋划复国,可都不能从这里出去,如何复国?” 老书生早料到叶如晦有此一问,笑道:“复国一事,齐先生自有定夺,咱们不过只是按照齐先生吩咐行事而已,至于如何复国,齐先生到时候自会回到此处言明。” “齐先生?!” 叶如晦很有些疑惑,这老书生嘴里的齐先生到底是谁。 老书生摆摆手,看向窗外,“我不知道齐先生是谁,这里的人没有也见过齐先生,可祖辈代代口口相传,齐先生是在皇宫中抱出太子殿下的骨鲠忠臣,这里的布置便是齐先生留下的,至于齐先生何日归来,无人知晓,不过齐先生肯定会来的,当年齐先生不过四十余岁,便是第六境的绝世高手,这才过了百余年,先生不会死的。” 老书生这一番说辞非但没让叶如晦豁然开朗,反而让叶如晦越来越疑惑,这老书生和这所谓的齐先生都很是奇怪啊。 叶如晦还想说些什么,可忽然便听到一声鸡叫。 老书生笑了笑,“出去看看吧,总归和外面有些不同的。”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章少年怀春 听得鸡叫之后,叶如晦便紧接着听见些熙熙攘攘的声音,叶如晦将古剑背在背上之后下楼,此处有诸多古怪,小心一些总不是坏事,老书生枯坐在火炉子旁,默然翻看着这书架上的竹简。 出得门后,那匹马周围早就围了一群村中百姓,那个最开始便见过这匹马的少年躲在人群之中,眼瞅着叶如晦出门来之后,眼睛瞟了一眼叶如晦背上背的那由布包着的长剑,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吐了吐舌头,看着周围的叔伯乡亲朝着叶如晦围过去之后,也没什么想法,反而是一个人在琢磨这匹牲畜,按照村中杨夫子授课所讲,这玩意便是北匈大马,当年那些北匈蛮子便是骑着这种马南下的,不过杨夫子还说过,这北匈蛮子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举着楚字旗大摇大摆走进皇宫的叛徒们。虽说每次杨夫子每次说到这里都是声色俱厉,可他毕竟这一辈子都没出过这村子,也不知道那些人长什么样,更不知道他们当时踏入那座只存在于杨夫子口中的大汉皇宫是多么富丽堂皇,可他不明白的是明明杨夫子也从未出过这村子,为什么说起那些自己没见过的事情的时候总是身临其境,难不成这便是读书读透了便能从书中那些文字上感受到当时情形,可他好说到现在也读了几百卷书了,怎么还是想象不出来那些场景。 那边,叶如晦被围住片刻之后,人群便轰然散开,原因无多,老书生早先独自离开时,除了去拿些吃食,原本便是去通知村子里各家各户村里来了外人,让大家不要惊慌,不过到底是这辈子唯一见过的外人,所以真当叶如晦走出这屋子之后,村子中百姓还是有些好奇,不过等围看了片刻之后,发现和他们并未有过什么区别,都是一个脑袋两只耳朵而已,也就好奇心荡然无存,自然不再继续围着。 叶如晦挤出人群,来到那少年身边,发现这少年居然将就靠在栓那匹北匈良马的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块饼,自顾自的嚼着,看着叶如晦走过来,也不想之前那样跑开,只是等叶如晦开口之前,便率先说道:“你说什么都行,要是问剑和路的事情,就只能让你一个人对着这匹马说上三天三夜了。” 那匹马不满的打了个响鼻。 少年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骂道:“老子还是第一次被牲畜拉屎拉尿拉在头上,没把你宰了就是好事,这么多事,当真是活腻歪了?!” 对于少年的一语双关,叶如晦不以为意,只是一屁股坐在这老槐树旁的石凳子上,笑问道:“小哥多大了?” 那少年没好气的答道:“十六了,咋滴。” 叶如晦再问:“叫什名字?” 少年不耐烦的转过头:“驴。” 叶如晦一怔,心里想着怎么有人叫会叫驴这个名字的,刚才老书生说起这个少年用的是一头驴这样的称谓,他还只当是老书生的调侃之意,不过现在看来,却居然真的是少年的名字。 “姓什么?” 少年一愣,破天荒有些伤感的说道:“村子里除了杨夫子有姓之外,其余人哪里有姓。” 叶如晦疑惑道:“杨夫子?就是那老书生,为何只有他有姓,而你们都没有?” 从小胆子便不小的少年扯了扯嘴,“书上写的,姓是那些大家大户才有的东西,就像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没资格取姓,杨夫子祖上是皇帝陛下钦封的二品大学士,姓自然便能传下来,不过杨夫子总说,等齐先生来了之后,村子里的人就人人都能有姓了。” 叶如晦闭上嘴巴,仔细琢磨这少年所说的话。 姓驴的少年吃完手中的饼,看向叶如晦,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把马借给我用下。” 叶如晦耸耸肩,“你要马做什么?” 少年走过去,摸了摸马肚子,一脸无奈,“我喜欢一个姑娘,村里的春,她和我一起听杨夫子讲学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对书里的将军起了心思,开始也只是找些讲沙场故事的书来读,可不知为何后来便越陷越深,到了前些时日居然还生出非将军不嫁的念头,我好说歹说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她却退而求其次,非要我有匹马,不然连见我一面都不肯,村子里也只有村头虎叔家里才有几匹马,可惜小虎子自小就和我不对付,知道我对春有些想法,便死活不让他老爹借马给我,这些天我都快愁死了,不过这下好了,你这匹马可比虎叔家里的马都要好看,我要是牵着去了,春指定会高兴的不得了。” 少年说完,苦着脸望着叶如晦。 心知不妙的叶如晦摊手道:“拿你牵着去见那姑娘也行,可你怎么都得告诉我怎么样从这里出去才是,你告诉我,我把马送你都行。” 少年满脸苦意,“我这辈子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你早上看见我的那里,村子外常年都是浓雾,说是齐先生布下来的阵法,我前些年不信邪,在那浓雾里转悠了一天一夜,可仍旧是没能走出去,每次走到那颗歪脖子树下,要是还要继续往前去,就只能回到那泥泞小道上,听我爹说,这东西早在我爷爷的爷爷便有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我们最好的结局就是老老实实待完一辈子,杨夫子说的复国其实村子里没人当回事儿,那齐先生一日不曾来,在这个地方谋划再多有个卵用?难不成就凭咱们这几十号人,就能屁颠屁颠把那些反贼给剿灭了不成,以我来看,除了杨夫子和村子里那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以外,就说那老怪物这些年不是春一直给他送吃食,八成早就饿死了,我算是看出来了,村里就我是个普通人。” 老怪物?! 叶如晦思索一番,总算是应承下来,“借我马可以,得让我一起去,毕竟我也算有过见识的人,要是事情不对,我也好给你出谋划策。” 少年八成觉得叶如晦说的有些道理,狠狠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一章老怪物 少年牵着马领着叶如晦穿过一颗颗老槐树,来到一方黄泥小院子前,少年正整理了下衣装,还没来得敲门,门内便传来一道少女清脆的嗓音:“驴,我说过了,你要是没马,就别来找我了,虎子昨天都已经来找我娘提亲了,我想了一晚上就快要想清楚了。” 叶如晦听着这少女话语中不少调侃之意,也就估摸着她肯定不喜欢那个什么虎子,只是碍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下不来台阶,不然怎么都开门了。 反倒是少年关心则乱,哪里有心思去想这话语中含义,当即便慌乱的说道:“春,我有马了,真的,你可别嫁给那小虎子,他家里的那几匹矮脚马,没一匹比得上我这匹,北匈大马你知道不,就是很大很大的那种。” “真的?” 少女嗓音中明显有了波动,但仍旧没开门。 少年见这样春都没有开门,很快便垂下头来,估摸着春要不了多久就要嫁给那个小虎子了,本来三人就是只小一块长大,小虎子真不愧这个名字,从小身子就要长的壮些,小孩子的一些把戏,便做什么都要比少年更加纯熟,春原本便时常数落他这不如小虎子,那不如小虎子,这下好了,春都要嫁给他了,这可怎么办?从小没怕过什么东西的少年越想越可怜,到最后整张脸都缩作了一团,看起来实在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叶如晦也不多说,只是狠狠的拽了一把马尾巴,马儿吃痛,发出一声嘶叫,声音传入院子里之后,果然那木门很快便被人推开,有个一脸雀斑的少女出门来,看着这匹不知道要比村里虎子家里那几匹要神俊不知道多少,惊呼道:“驴,这是你的马?” 少年抬起头来,犹豫了片刻,又偷瞄了一眼叶如晦,这才红着脸说道:“是呀,怎么样,还是比虎子家里的矮脚马要好看不少吧?” 少女重重点头,随即好像想起了些什么,红着脸抬头问道:“那你今天来是来提亲的么?” 少年啊了一声,他喜欢这个少女是确有其事,想着不让她嫁给别人也是真的,可说是这样说,想也是这样想,这婚姻大事毕竟还要父母之命,他父母健在,怎么说都家里人同意之后才好说提亲一事,只是他一个人来这里,说是提亲也太过突兀了吧? 叶如晦站在这两人不远处,看着少年这个样子,知道少年处理不当,知道要不好,果不其然,见少年没有及时回话,少女片刻之后便翻脸问道:“那你来做什么?” 少年怯怯的不敢说话,倒是把往常的胆大都丢到天际去了,叶如晦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用气机打了一下这少年的后脑勺,少年吃痛,总算明白好像这个时候的重要性,抬起头指了指马,笑道:“春,我带了马来,要不你再想想,别那么着急嫁出去?” 少女冷哼道:“我急?倒是看某人是挺不急的。” 少年在感情方面还真是一窍不通,这说着说着便又接不上话了,好在叶如晦一直在身后,此刻看到少年无计可施,倒也很好的践行了之前的承诺,开口打圆场说道:“就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咱们进去说?” 少女疑惑的看了一眼这个没见过的生面孔,想着便应该是杨夫子所说的村子里来的客人了,转身又瞪了一眼少年,倒也没有拒绝,很是温和开口说道:“先生里面请。” 少年感激的看了一眼叶如晦,把马拴在院子外的老槐树上,总算是跟着进了屋,一行三人来到院子里,院子里没啥别的东西,就是正中央栽了一颗老槐树,老槐树下有一方不大的木桌,领着叶如晦坐下之后,少女自顾自进屋端茶,让少年和叶如晦稍等片刻,不过临行前又狠狠瞪了一眼少年,少年缩了缩脖子,开口感慨道:“刚才的事谢了,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问题,问我也没用,村子里就属我知道的最少。” 叶如晦摆摆手,只是有意无意的说道:“想不到你们这个地方与世隔绝便算了,却偏偏一应俱全,就连茶都有。” 少年独自摆弄着桌上的那几个自己烧制出来的杯子,“听爹说,这些东西都是先辈们以前带来的,不管是种子还是猪羊都有,就是忘了多带点人,这不,村子里没有血缘关系的越来越少,要是再过些年,恐怕连媳妇也娶不成了,满村子里都是亲戚,书上说举目无亲,我看便快变成举目唯亲了。” 叶如晦哈哈大笑,对于这事情没法说,不过还是安慰道:“你还算是运气不错的。” 少年吐了吐舌头,看着少女走出屋子,便不再言语,变回了那个腼腆少年。 少女给叶如晦倒了一壶茶之后,坐在少年身旁,看似无意的说道:“算你运气好,今天我爹娘没在家。” 少年长舒一口气,爹娘没在家,就算想提亲也没办法。 少女转过身看着叶如晦,忽然开口说道:“杨夫子说先生是外面来客,想必见过不少风景,能不能跟我们说一说,毕竟这一辈子都出不了村子,日子过着便真有些枯燥了。” 叶如晦笑着点头,喝了杯热茶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其实外面的世界也没什么好说的,实在比起你们这儿要差了不少,村子里依我看来至少是一片祥和,可外面就不是了,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就算是皇帝陛下都有不少烦心事,前些时日南唐叩边,打了一仗,死了不少人,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没了丈夫,有多少父母没了儿子,不过你们既然想听,那我讲讲便是。” 少女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打断道:“先生稍等,家中还有长辈,目盲多年,待我将长辈请出来也听上一听。” 叶如晦无所谓的点头,少年却低头嘟囔道:“又是那老怪物。” 不多时,少女进屋扶着个眼神空洞的中年男人再度来到院中,正好坐在叶如晦面前。 目盲中年人冷不丁开口说道:“剑客?” 声音很冷,比这寒冬要冷的多。 叶如晦一怔,然后便发现面前这个目盲中年人身上忽然迸发出一股磅礴气机,气势骇人。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二章目盲中年人 看着这个目盲中年人,叶如晦很自然的想起了之前那老书生说过的,他修为太低,就算有心发难,也没办法,之前他不怎么信,毕竟村子里只是些遗民,说不好听点,这群人就是一股藏匿起来的逆民,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当自己是汉人,而非楚人。 可后来那个姓驴的少年很自然的说这村子里除了有杨夫子之外,还有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叶如晦当即便生出些心思,能够活好些年,除去武道高手,可没什么其他的人能够有如此长的寿命。 可当着目盲中年人开口吐出剑客二字之后便突然迸发出一股磅礴气机看来,这老怪物修为还真是不低,至少应该妥妥的比他高一个境界。 目盲中年人说出剑客二字之后便自顾自的站起身来,重复道:“又是一个剑客。” 叶如晦没有因为这目盲中年人眼瞎的缘故便着急出手,因为到了这个境界,眼睛瞎不瞎,已经关系不大。他只是在想,为什么这村子里的人这么讨厌用剑的,之前少年看着自己佩剑便慌忙逃走,老书生领他进村的时候甚至还让他把剑藏起来,到了这目盲中年人时,这家伙一句话都没说,难不成就想着要出手了。 目盲中年人那股磅礴气机放出之后,也只是切断了叶如晦的所有退路,不至于让叶如晦一闪即退,实则就算叶如晦想走不了,村子里被一道阵法挡住前路,如何能走。 目盲中年人怅然一笑,“当年是你,现在还是你,果然是世间诸事都有定数,原本那杨老头说的屁话我一句不信,不过现在看来,也还是有些道理,不过就算是如此,老夫也不信。” 随着这中年人的笑声传出,他面前的茶杯先行碎裂,可那茶水还似茶杯尚在,十分诡异的“装在”茶杯里。 喀嚓一声! 中年人面前的木桌断裂,那颗老槐树开始不停摆动,已是寒冬,也自然谈不上要掉落叶子的说法,少女捂嘴惊骇道:“陈叔?!” 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拽过少女就要往门外跑去,可只是几步之后便双双被一股无形气机绊倒,倒在地面无法动弹,目盲中年人平静道:“跑什么?” 少年来不及说话,便看见更加惊骇的场景,那目盲中年人一头如墨长发竟然片刻之后便变得血红,如鲜血一般,妖艳无比。 小院之中,杀意渐生,杀机四伏。 叶如晦早在那木桌断裂之时便取下身后古剑,只是就在这片刻之间,哪里有时间去拔出那柄古剑,目盲中年人好似一尊魔神降临世间,一双空洞的眼睛“瞪”着叶如晦,冷淡道:“村头那姓杨的小子只喜欢装神弄鬼,整天说什么齐先生会来,不过老夫却不这么认为,就算这齐先生来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便能赔老夫这七十年的光阴?” 叶如晦不知为何,没有急着去解捆在古剑上的布条,反倒是抬头不确定的说道:“第六境?!” 目盲中年人冷笑道:“你问老夫,老夫去问谁,不过老夫却知道,我若是想杀人,这村子里的人早被老夫杀了,捏死几只蚂蚁,用不了多少气力。可惜杀了之后又如何,老夫不也是还得被困在这个地方,老夫整整想了一甲子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的先辈要为了一个大汉两个字便甘心在此蛰伏,老夫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姓杨的小子到现在都还相信那个什么齐先生会来,依老夫想来,就算那姓齐的来了,老夫也得先宰了他,要复国,关老夫何事?” 叶如晦默然不语。 目盲中年人冷哼一声,“本来你与我无冤无仇,可要怪就怪为什么你用剑,这里的人没一个不讨厌用剑的,虽然连老夫也不知道缘由,可杀人要什么理由?” 叶如晦苦涩一笑,这说了半天,感情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可再等不到半分多余时间,那中年男人身形微动,便来到叶如晦身前,伸出一只手,看似轻描淡写的就要拍碎这颗原本便不属于此地的头颅,目盲中年人平静开口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你以后可以好好琢磨一番。” 这以后琢磨?人都要死了,以后去哪儿琢磨? 不过片刻之后便感到胸膛处一阵刺痛的目盲中年人低下头,“看向”胸膛,那里被一股锋利至极的剑气给绞得血肉模糊,深的地方甚至可见白骨。 一巴掌被叶如晦躲过而吃了小亏的目盲中年人也不急着真正出手去要这名几十年才见过一次年轻剑客性命,只是站在原地,等着胸膛中生出一朵莲花,片刻之后伤口复原如初之后才叹气道:“怪不得没人喜欢用剑的。” 胸中气机动荡不堪的叶如晦退后几步,古剑悬空在胸前,带着一声剑鸣,由着他缓缓拔出鞘来。 叶如晦双脚站定,剑身上生出一股子青气,冷笑道:“我都是高看你了,手段唬唬人还行,要是想杀人,可就要差不少。” 眼神空洞的中年人面无表情,只是气机更甚,小院里风起云涌。 一直被这中年人困在地面不得动弹的少年少女一脸惊骇,对于这个老怪物,少年只知道这老家伙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别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他偶尔在村子里转悠,也不多说话,只是偶尔笑笑,看起来也称得上人畜无害。倒是一出生便看着这目盲中年人十几年容貌不改的少女只是听着爹娘说,这是家中远房亲戚,按辈分来讲,自己要叫叔就是,还说他小的时候不小心自己拿剪子戳瞎了眼睛,可她这好些年都没想清楚,为啥他要拿剪刀戳瞎自己的眼睛。 可最奇怪的是,整个村子里就只有他和村头杨夫子有姓,杨夫子姓杨,而自己这叔叔姓陈?! 可是据爹娘讲,这陈姓是大汉国姓啊。 胆子不大的少女没敢继续往下面想下去。 这边小院里风起云涌,最直观的便是小院里生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看起来和村外那些雾气无异,拿了竹简的老书生站在窗边,看着这边情形,脸色不变,只是摇了摇头。 正文卷 第384章 如见鬼神 兴许是老书生的不为所动无形助长了什么气焰,那目盲中年人气机澎湃,一涨再涨,很快就连小院外的那匹马都被惊得不安的拨动马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而看样子,这目盲中年人气势远远没有达到顶点。 叶如晦手中古剑被一股气机禁锢,片刻之后竟然被那股气机强行使其回鞘,叶如晦握不住古剑,眼睁睁看着那柄古剑被一股气机弹飞,硬生生钉入地面。 目盲中年人走过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只手不偏不倚的轰向叶如晦脑袋,叶如晦微微皱眉之后,便也生出些怒气,这目盲中年人既然能够以气机生生将其佩剑夺走,为什么又偏偏要与他贴身肉搏,摆明了是想着要生生将叶如晦虐杀至死,这样一来,让叶如晦如何不怒?目盲中年杀人便杀人,再无废话,一拳轰向叶如晦之后,被叶如晦偏过头颅躲过,叶如晦却仍旧是被那拳上所带罡气所刮过的罡风刮的脸面生痛。叶如晦一只手搭上那目盲中年人肩头,狠狠下按,可那中年人却仍是纹丝不动,反而屈膝撞在叶如晦小腹上,叶如晦身子如虾拱成一个拱形,卸去大部分力道,抬眼却看到目盲中年人那默然脸庞忽然一笑,叶如晦暗道不好,身子顺势一侧,躲过那玄之又玄的一记狠辣手刀,中年人还是不曾开口,一头如血长发飞舞,片刻之后,又是一拳砸向叶如晦太阳穴。叶如晦算是清楚的知道这中年人的境界,就比他高出一线,正处第五境,可不知用了些什么方法,才让他气势看起来极为骇人。 这一拳袭来,叶如晦不躲不避,同样是一拳轰向中年人头颅,中年人脸上表情微变,那只伸出的手瞬间收回,挡住叶如晦这一拳,同时另一只手由拳化掌,轻描淡写的打在叶如晦胸膛上,初时叶如晦并未觉得有感觉,可等那只手离开自己胸膛之后,便听到一阵几乎相当于骨碎的声音,胸膛中那一股凝结起来的气机几乎刹那之间被轰散,叶如晦强自压下口中一嘴腥甜,卸去后撤余劲,指间一股微不可见的剑气射出,直指这中年人胸膛。中年人不避不闪,胸膛上生出一朵莲花,硬生生吞掉这一股剑气。 躺在地面上的少年哪来见过这等怪事,眼看着那中年人胸口出那朵莲花转眼便消失不见,惊骇道:“原来真是个老怪物。” 落在下风的叶如晦面不改色,反倒是一步跨出,先行一步来到那中年人身前,两只手搭在中年人身上,狠狠下压,黄泥地面尘嚣四起,看不真切其中两人面容,中年人微微沉肩,便让叶如晦双臂一阵发麻,片刻之后更是被反弹开来,只是就算这样,中年人却不曾收手,这次是一手刀刺向叶如晦胸膛,他好似要将叶如晦心剜出来,看看样子。叶如晦指间剑气大盛,直刺那中年人胸膛,中年人也知道这年轻剑客的剑气不好对付,因此并不硬抗,反而是避其锋芒,收手横撩,让这道剑气无法对他构成威胁。不过却没有留手,反倒是一脚将叶如晦踢飞几丈远。 身体倒飞出去却未倒的叶如晦站住身子,冷笑道:“果然只是唬人的花架子。” 实际上叶如晦这开始练武以来,见过不知道多少高手之间的生死对决,不过就拿小叔叶长亭来讲,一出手便是那种惊天动地的绝世手段,动辄便是剑气四起,哪里有过像这种贴身肉搏的凶险之战,就是那次在江面上对战顾春雨,小叔诈败也只是为了在那顾春雨经脉中种下剑气,哪里有今日这般凶险。 目盲中年人不为所动,平静道:“老夫要杀你,不是难事,不过几十年没有动过手,怎么也得看看你有什么手段再说。” 叶如晦呵呵笑道:“先生在此与世隔绝之境,都能成就如此境界,要是放在前几年,怎么也得上一次首榜,做一做那天下十人。” 目盲中年人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笑道:“天下十人,当今天下如此不堪?” 叶如晦默然不语,只是思忖着这中年人话中玄机,不过那中年人仅在片刻之后便直截了当开口,“气机调理顺了?那老夫便要送你去见阎王爷了!” 一点都不意外被看穿这些微末心思的叶如晦厚着脸皮说道:“要不再等会?” 中年人哪里会理会,两步来到叶如晦身旁,一手拉住叶如晦手臂,一手作拳轰出,摆明了要让叶如晦避无可避,叶如晦不退反进,屈膝撞在对方小腹上,另一只手指尖迸出剑气,锋利无比,直刺中年人胸膛,事到如今,叶如晦算是知道了在东越碰见的那名老剑士这一手指剑十二式是有多么不凡。 中年人松开叶如晦的手臂,只是一拳仍旧轰在叶如晦太阳穴上,这一次,叶如晦再度倒飞出去,可那少年看着叶如晦倒飞出去,脸上却带着笑意,少年一阵不解,难不成是被打傻了不成? 叶如晦倒飞出去落脚处不是别处,只是古剑所在之处,就在片刻,叶如晦瞬间拔出古剑,一道青色剑罡应运而生,虽说没有叶长亭那参天剑罡那般壮阔,可也不容小觑。 剑罡呼啸而去,撕裂地面。 少年目瞪口呆,痴痴不语。 中年人微微皱眉,却仍旧是耐心看着这道剑罡铺天盖地的袭来,这副场景仿佛曾经见过。 剑罡呼啸而去,却在那老槐树前无端消失,不知所踪。 有个老书生莫名出现在院子中,站在两人当中,看着叶如晦微笑道:“我早便说过,来此便是天意,就算想要出手行凶,也没有半分可能。” 目盲中年人自嘲笑道:“原来如此。” 叶如晦咬牙吐出几个字,“去你娘的天意。” 然后便是一道更盛的剑罡生出,仿佛要掀翻整座小院。 老书生站在中间,不躲不闪,任由那剑罡穿过身体,再次消失在老槐树前,再度开口问道:“还不信这是天意?” 这一副场景,实在让那少年如见鬼神,魂不守舍。 可这实在还没完,目盲中年人忽然暴起发难,一只手作手刀,刺穿那老书生胸膛,可老书生仍旧是神色平静,看着手刀刺穿自己胸膛,然后后退几步,身体没半点伤口,摇头道:“我原以为就算他们不懂,你也该懂的。” (本章完) 正文卷 第385章 阴魂不散 小院里这一副诡异光景着实吓人,那个老书生好似鬼神一般,不仅不怕剑罡,就连那目盲中年的手刀都不能将其伤到丝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一击无功的目盲中年人收回手,癫狂笑道:“老夫早便知道你与那姓齐的老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这幅样子了,不人不鬼的,复国,哪里去复国?” 老书生斥道:“你是皇室宗亲,复国大任是你必须要去做的。” 目盲中年人嗤笑,没有做过多言语。 老书生站在小院里,看了一眼原本被撕裂的黄土地面,那道裂痕也瞬间复原如初,再看一眼那断成两半的木桌,木桌也恢复如当初一般,桌上茶杯也一一如是。 老书生走过两步之后,坐在桌前,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个人端起茶杯,默不作声。之后便是转看了一眼那仍被束缚在地上的少年少女,然后少年便感觉自己身上的束缚尽消,叫驴的少年挣扎的爬起身来,看着一如之前他踏进来时的光景,犹豫问道:“杨夫子,这是怎么回事?” 老人慈祥的笑了笑,摆摆手,“实在不必奇怪,世上有些事情实在是解释不清楚,只是这既然是齐先生的手段,便没有什么奇怪的,日后或许你会明白的。” 少年畏畏缩缩的看了一眼少女,然后又看了一眼持剑站在远处的叶如晦,轻声问道:“杨夫子,那他呢?” 老书生淡然一笑,“原本我是想多留他些时日的,这些年没有见过外人,自然是好好问上一问,不过既然今日他要出手,我也管不得这些了,那便杀了,这样晚上睡觉也要睡的安稳一些。” 那边,持剑的叶如晦听到老书生这句话,也不多说,只是剑身上再度有一道青色光芒乍现,叶如晦脚尖蹬地,如离弦之箭激射过来,剑气凌厉,比之前更甚。 叶如晦这不愿束手待毙的举动,在老书生看来也只是蜉蝣撼树一般,求死而已。 在叶如晦一人一剑未到眼前,老书生便一杯茶水泼出,茶水如同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躲无可躲,叶如晦一剑划出,与那大网相撞。 只见小院里生出一道青气。 大网破碎,洒落一地。 老书生转过头来,看着叶如晦笑道:“如此年纪,剑道修为便走到了如此地步,可算是天才,不过在这里,那又如何?” 话音落下,另一道大网应运而生,从天而降,透着丝丝寒意。 目盲中年人眼瞎,看不到这副光景,但倒也是知道这两人交手,老书生必定不会败,因此也就没有多加思考,反而对老书生为何有这样手段却便的异常困惑。 叶如晦眼睁睁看着那道大网盖下来,咬了咬牙,一剑挥出,顺带生出着一道剑光,刺向那大网顶端,可才一碰到那张大网,便活生生的消散,再等片刻之后,那张大网便开始急速缩小,就在最后快要将叶如晦捆在其中时,叶如晦再出一剑,将这大网击穿一个窟窿,逃出生天。 随即是一道青色剑罡呼啸而至。 少女在一旁看着这道剑罡扑向老书生,担忧喊道:“杨夫子小心!” 可片刻之后少女便摇了摇头,刚才老书生便是如此不畏惧这些手段,现在这手段和当初一般,杨夫子岂会在意? 果不其然,这一道剑罡扑向杨夫子之后,片刻之后便被杨夫子伸出一手捏在指间,看起来十分诡异。 在小院里仿佛便是世间无敌的老书生一步跨出,小院里自然便是风起云涌,再跨一步,叶如晦便被一股无形气机击中,硬生生飞出去好远,砸在地面上,尘嚣四起。 老书生还想继续往前一步,却莫名听到一声惨叫。 转过身来,正好看见目盲中年人一手刀将那少年的头颅给削落下来,死不瞑目的少年头颅顺着小院土地滚了两圈,之后便是成就一副瞪大眼睛看着天空的样子。 少女目呲欲裂,不可置信的喊道:“陈叔?!” 目盲中年人淡然“看着”那颗头颅滚落,然后再转眼“看着”那具死而不倒的尸体,然后接下来一幕便更诡异,那少年无头尸身上居然凭空长出一颗头颅,与之前无异,而地面上那颗头颅便随即消失不见,一脸茫然的少年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惊骇道:“这是怎么回事?” 目盲中年人嗤笑道:“老夫算是知道为什么你这个姓杨的小辈为什么有如此大能耐了。” 老书生笑着说道:“你懂了。” 说懂了便懂了的目盲中年人空洞的眼眶中莫名出现两颗眼珠,这么多年之后重新得见光明的目盲中年人总算是可以真的扫视了一遍小院之后,不过依旧是冷着脸开口说道:“到这个时候你都不忘把复国两个字挂在嘴里,还真是执着。” 老书生淡然一笑,“从小便是这般教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目盲中年人不目盲之后,多出一双眼睛之后,让他显得格外不同,看向至今尚外爬起身来的叶如晦,冷声道:“多年之前那位来客虽说也是剑客,可比你要胜过不少。” 那个误闯此地的年轻剑客此刻躺在地面上,眼神涣散,生机渐灭,好似再无回天之力,面对着这个打不死的老书生,就算是叶如晦有十条命也没办法。 既然如此,十条和一条命差别便不是很大了。 老书生叹了口气,“在场五人中,我们四人想通了便可有不死之身,可你就算想得再通透又如何,该死还是要死的。” 没来由吐出一口鲜血之后缓过些精气神来的叶如晦好似死前的回光返照,挣扎着坐起身,杵着剑,不管嘴里还在冒出的鲜血,淡然开口,“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老书生抬起头,复而又摇摇头,“若你自始至终便是一名读书人,又为何会落到今天这幅田地,那我大可等你百年之后逝去,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出手将你斩杀。” 叶如晦惨然一笑,重新将那句话说了一遍,“士可以不弘毅,毕竟他怕死。” 前一句是儒家周夫子的名句,后一句便是那个一辈子都活的极为洒脱的老师用来哄学生的无聊之作。 “其实我想了好久,也没想清楚为什么像老师那样顶好的读书人未宁愿一辈子都呆在小城,让旁人认为只是个穷酸老书生,也没想清楚,既然是读了万卷书,却为何对儒家圣人的名言并不都是赞同,就像我没想清楚,为什么你们都早就死了,还阴魂不散?” 叶如晦抬起头,一双眼睛盯着老书生,似乎想要看出什么不同来。 (本章完)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五章新旧剑仙,白衣胜青衣 原本勉强坐起身的叶如晦便是一副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的惨淡光景,这让那个领着叶如晦踏入这方小院的少年不忍心去看,偏过头之后还顺带着挡住了少女的视线。 被看破更说出了事情真相,老书生也丝毫不慌,只是没急着动手,只是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是那个和大汉皇室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目盲中年人眉头舒展,本来他也是在之前不久才堪破了这个并不算多么隐秘的秘密,只是现在听着叶如晦说出来反而没有紧张,反而是浑身舒坦,他出身在此地,父亲是大汉最后一位亲王,不过是属于那种极为不得势的一类,就算是大汉朝野也对这位亲王极为看不起,因此就算那日齐先生将他父亲和太子殿下一同救出之时,大楚的追兵对这位废物亲王也丝毫不在意,反而是对太子殿下不依不饶,不过这才使得他父亲能够随着这些人一起前往此处,不过终究是胆子太小,身无长物的亲王殿下居然自始至终都不敢对这些普通百姓说出自己的身份,撑了几十年,只留下一个陈姓便溘然长逝,而他乃是真正真正的武道奇才,凭着一本齐先生留下的武道秘籍便能够练到第五境,可总算是天算不如人算,知道无法离开此地的他几近疯狂,都在说等齐先生归来之后便可以复国起事,可事实上呢,齐先生不曾归来,反倒是最后等来了那位一身青衣的剑客,同样是误入此地,可那位青衣剑客便要比这位年轻剑客要厉害的多,不仅一剑便斩了自己,就连这位号称尽知这村外阵法的杨夫子依靠大阵依然不是那剑客一剑之敌,不过那位剑客本该是误闯此地之后便可一剑破开阵法离去的,要怪便怪那姓杨的小辈非要妄图留住那剑客,才让他看透了此处秘密,因此之后全村人皆亡也怪不得谁,不过就算那青衣剑客能够一剑破开此处,但大阵布置未损,自然大阵也不曾消散,之后阴差阳错,一群身死之人居然神魂不散,强自活了过来,不过都是一群死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身死,那杨夫子率先看透,并且掌握了大阵,自然也就知道此处奥秘,而那目盲中年人则是对那一剑记忆最为深刻,看着叶如晦这剑罡,自然而然便想起了之前的种种,加上后来那老书生如妖的手段,让他更是有些想法,等明白了自己是个死人之后,这才一手刀将那少年头颅削落作为印证,现在想来,本来便是一群死人,自然便是杀不死的。 目盲中年人开口叹道:“老夫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讨厌用剑的,原来当年都是被那一剑给斩杀的,怪不得了。” 少年少女不明所以。 老书生看着叶如晦轻声问道:“陈晋能够明白自己已死源于他经历过当年那种种,可为什么你这个年轻人能够看破,就算老夫手段有些妖孽,怎能让你想到我已死?” 叶如晦生机未断,但也是日薄西山的光景,他看着老书生笑了笑,咳出两口血,感慨道:“关于这个推测,我其实也只有五点觉得有异,老先生如妖的手段是其一,那位目盲先生斩落那少年头颅却能再生便是其二,第三便是老先生那屋中竹简了,明明大汉已然有纸,为何老先生还用竹简,难不成这不是一副看似隐晦的自喻?至于第四点,整个村子里都说讨厌用剑的,可偏偏为什么老先生你对此十分淡然,甚至还提醒我将剑包起来?最后一点也就是最关键的一点,为何老先生说是在谋划复国,又无数次提到齐先生,可为何村子中却和别处无异?起事不外乎两点,一是兵二是钱,这里与世隔绝,想着藏兵也不可能,至于钱,一个小村子能够生出钱来?难不成村中有金矿不成。” 叶如晦随即自嘲道:“不过就算看破之后又如何,老先生于此地或许不无敌,但也不是晚辈这小小第四境可以应对的,进此地之前,我还在想那层窗户纸已经越来越薄,可现在看来没机会了,高处的风景,看不见了。” 老书生看着叶如晦,眼中尽是欣赏:“像你这么聪慧的年轻人,要是入朝为官,怎么也得是个一部尚书啊。” 目盲中年人不说话,只是看着那老书生一步跨出之后,还未有动作,那原本就是濒临死亡的叶如晦忽然手中剑脱手,直刺老书生,老书生任由这柄剑穿心而过,也不躲也不避,来到叶如晦身前,缓缓伸出手,刺向叶如晦胸膛。 少年至始至终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叶如晦马上便要毙命,没来由的喊了声不要。 老书生不去理会那少年,那只手迫近叶如晦胸膛,下一刻便该是叶如晦毙命时刻。 叶如晦目光坚毅,说了兴许是此生最后一句话,“老子要是能够早生几年,怎么都能把你们斩杀干净。” 老书生没有废话,带着磅礴气机的手刺向叶如晦胸膛。 只是瞬间,小院里异变便生。 一股浩瀚磅礴的绝世剑意生出,然后便是一道耀眼青气,让人头晕目眩。 那老书生被这股剑意逼得退后数步,站定之后还未来得及开口,目盲中年人便惊骇出声:“是他?!” 老书生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人又回来了? 可事实上是那道青气生出之后,出现在叶如晦身前的是一名白衣男子,腰间佩剑,容貌俊美,一股出尘之意,只是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人”不是人。 叶如晦会心一笑,这是小叔当时离山之前在他体内种下的那道剑气,自己还险些忘了。 剑气化成的叶长亭都不曾转头看过叶如晦的样子,便轻声道:“若不是我提早在你体内种下一道剑气,只怕我叶家便要绝后了。” 叶如晦扯了扯嘴角,小叔这番说法可没什么道理,绝后,您老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么。 仿佛是知道叶如晦在想些什么,叶长亭皱眉斥道:“莫要想这些,好些应对心魔,若是死在此处,便真是死了。” 心魔?! 叶如晦惊骇,这眼前两人是心魔所化不成? 可他只当是阵法内幻境而已啊。 叶长亭不再废话,看了一眼那老槐树留下的那道几乎不可见的微末剑痕,片刻之后居然笑道:“原来是有李祖师一剑珠玉在前,那叶长亭此剑定然要不比李祖师差才是。” 对面老书生和目盲中年人早在仔细看了看叶长亭之后便已经判定这人不是当年那个青衣剑客,可看这个样子也不比那青衣剑客要差啊,片刻之后老书生和目盲中年人对视一眼,便是毫无征兆的出手,一时间,小院里两股磅礴气机心有灵犀的袭向叶长亭。 叶长亭神色冷淡,他在乎的人不多,世上也就仅存这一个,若不是之前他刻意在叶如晦体内种下一股剑气,此刻这个侄子便十成变成了一具尸体,世人都说他不讲道理,可这句话也只有放在招惹了叶长亭的前提下才算是对的,此刻对上这两个不知死活居然还敢出手的阴魂,叶长亭确实该不讲道理。 叶长亭尚未拔剑,这方天地便已经风起云涌,等那两人磅礴气机还未碰到叶长亭便被天地之间无数剑气瓦解之后,老书生一脸惊骇,而那目盲中年人则是满脸苦涩,这好似几十年前的场景重演。 紧接着,叶长亭腰间古剑出鞘,天地之间便真是生出一股磅礴剑意,威压骇人,使人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目盲中年人闭眼等死,露出一个解脱般的表情,而那老书生还委自强撑。 扔了一颗养心丹在嘴里嚼的叶如晦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叔的那道剑气让那目盲中年人和老书生身体渐渐瓦解,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转头看向那个身体一样渐渐瓦解的少年,露出几分愧疚。 岂料那少年洒然一笑,“真是活得糊涂,死得也糊涂。” …… …… 远在千里之外,青城山,剑峰。 正在问剑坪教导剑阁弟子练剑的老剑士身后古剑忽然颤鸣,然后片刻,问剑坪上无数弟子手中铁剑也一起颤鸣,此起彼伏,十分壮观,老剑士惊骇看向剑冢方向,痴痴开口,“成了?” 正在洗剑池静坐的清雪忽然心神一颤,然后便看到洗剑池无数柄剑居然都在颤鸣,清雪仅是片刻之后便掠向问剑坪,来到老剑士身旁,问道:“成了?” 而此刻正因缘际会站在剑碑下仰头看着剑碑上那些显赫的名字正在感慨的余留白,抬头大笑道:“难不成真要将这名字刻在祖师爷前面才罢休?!” 剑阁后山,那位闭关不久,尚未完全摒弃杂念的莫师叔看着身前那柄古剑颤鸣,激动落泪道:“这江湖前后剑道第一人难不成真要出自我剑阁不成?” 而在青城山各峰各处,只要不是闭死关的剑阁老人纷纷睁眼,异口同声道:“天佑我剑阁!” 接下来片刻,包括那些道观的青城山上,所有剑都剑尖朝向剑冢,不停的颤鸣,仿佛在朝圣一般。 无数道士走出观门,看着剑冢方向,很是疑惑的想着,难不成那位叶剑仙又要出手了? 剑冢前,无数残剑甚至开始发出剑鸣。 实则就在刚才片刻,那位很有机会能成为这江湖前后剑道第一人的叶长亭距离那个玄之又玄的境界也只差临门一脚,只是就在这一步即将跨出的的时候,他那道种在叶如晦身上的剑气出手,让叶长亭心中一颤,才没有跨出这一步,可就算如此,所造成的威势也是丝毫不小。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独在剑冢内枯坐的叶长亭蓦然睁眼,破天荒的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叹道:“这小子。”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六章欠的东西总是要还的 虽说剑仙叶长亭仅差一步便能踏入那个玄而又玄的境界,可也让青城山再生了些异端,那些剑颤鸣的光景虽说只发生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可包括掌教余留白在内的诸多剑阁师叔伯们都几乎认定,叶长亭距离那个境界不会太远了。 可即便如此,叶长亭一日未踏出剑冢,便一日不可说此事已成,可就算如此,得到消息的剑阁弟子们这些天来已经开始讨论在剑碑之上,这叶师叔的名字是否可以刻在那祖师爷之前了,毕竟那闻之未闻的第七境,莫说祖师爷,就连这江湖前后不知道多少光景,都无一人达到过。 青城山一片喜气,都在由衷的为叶师叔加油。 而这一晃着,好似便也要到了年关了。 …… …… 大楚宣正七年,也就是南唐天宝十九年,腊月二十九,小除夕。 南唐都城江宁城发生了一场政变。 亲王李尚行领着早便江宁城的城防军毫无预料的在半夜就开始大举进攻南唐皇宫,彼时才刚刚过了子时,夜深人静,街道上不会有什么行人,本来今日便是小除夕,外出的人不会太多,可以说李尚行挑的日子相当不错,早就收买了把守皇宫宫门的御林军将领的李尚行领着一万多披甲将士大摇大摆的进了宫,前面几乎一路畅通无阻,还未要到半个时辰,几乎便要临近御书房,不过好在宫中禁军并非全部都被李尚行拿下,在临近御书房还有不短路程之前被东行营将士拦下,两方很快便厮杀起来,南行营的领军将军吴集听见皇宫里厮杀声四起,立马起身穿好披挂,高声喊道:“来人。” 跟随他多年的副将廖温急冲冲跑进大帐,抱拳道:“将军,亲王李尚行领一万城防军入宫了。” 吴集来不及思索太多,立刻吩咐道:“召集南行营将士,即刻入宫护驾,另外设法通知其他三个行营。” 廖温领命而去,而吴集走出大帐,看着皇城方面已经是光亮四起不由的皱了皱眉,今夜负责守卫皇城的应该是北行营,可到现在都未有人来送信,估摸着北行营应该早就和这亲王李尚行勾结起来了,吴集望着那皇城内光景,咬牙愤怒道:“老子早知道你宋卫是他娘的白眼狼。” 皇城之中,领着一万城防军加上北行营三千人马的李尚行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看着手底下将士不断迫近御书房,脸上未有什么喜悦神色,只是淡然的看着身旁这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轻声问道:“先生看现在局势如何了?” 那中年文士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北行营将军宋卫,低声说道:“王爷,这场政变才刚刚开始,若是等会这一万多人抵不住东西南三个行营九千人的冲击,什么算计谋划都是虚的,再说了,大将军武越可还在宫外,要是让他和这些行营将士取得联系,以武越的领军之能,咱们可不好得手。” 一向以贤明为世人称道的李尚行握紧拳头,轻声道:“武越那边本王早有谋划了,这大将军杀不得,以后伐楚还得靠他。” 文士点头,这一点本就应该是如此。 宋卫拍马过来,拱手道:“禀告王爷,西行营的刘柏领着三千士卒挡在了大军之前,我军暂时推进受阻。” 李尚行看向那文士,文士摆摆手笑道:“三千人而已,不必心惊,江宁城内外无非就只有这城防营一万人和四个行营的一万两千人,咱们独占一万三千人,拿下皇宫唾手而得,只是城外百里处尚有一支人数在三万人的燕家私军,若是今晚天亮之前攻不下皇宫便难说了,麻烦宋将军领着本部人马前去南门堵住吴集那三千南行营大军,城内诸军中,也就只有这南行营是块难啃的骨头,其他两个行营,不值一提。” 宋卫点点头,领命道:“末将领命。” 宋卫转身离去。 中年文士忽然开口道:“王爷,早在之前我便已经说过,这皇宫就算打下来,咱们也只有一半的机会能成,不过现在看来,王爷似乎不是为了自己,是要拥立哪位皇子上位?” 听到这句话,李尚行这才眉头舒展,看似这是一次并未准备政变,实则便是李尚行多年的谋划,从安排亲信入城防营到他当上城防营领军将领,不多不少,正好十年,再到他收买宋卫许以高官厚禄,也用了整整五年,可就算谋划了这么多年,要是没有李尚跃近乎疯狂的想法要去出兵攻楚,继而冷落大将军武越和吏部尚书王良和刑部尚书张惊蛰,他也不可能得到这城中空虚的天赐良机,可以说,这每一点都要占到,不然便是个全盘皆输的下场。 可就算占齐了这么多,这一场政变也只有六分的胜算,因为城内尚有九千士卒不是他的人,李尚行丝毫不担心这场政变之后那些被派出去的大将军,像什么鄢征和刘去疾会来勤王讨伐他,因为一旦成功,他李尚行第一件事要做的便是杀掉李尚跃和他的两位皇子,只留李江潮一人。 到时候就算朝臣不拥戴他做皇帝,那便让李江潮来做皇帝吧,本来这个江山,就是他李尚行为李江潮打的。 看着大军正一步步往前,李尚行笑道:“有一口恶气不出不行,憋在胸中几十年了,不过先生既然肯帮我,那不也是因为不赞同此时伐楚么,若没有此事,本王就算再憋屈,也只能憋着,国家大事,可比本王一时之气重要的多。” 中年文士微微一叹,看了看天色,轻声道:“陛下雄才大略,可就是急了些,这刘去疾十万大军,加上鄢征的十万新军,花去这些年一半的税赋,可结果如何,对上那支靖南边军,居然到现在连靖南关都还没攻破,由此可见,此时不是伐楚的好时机,更何况与北匈相谋,无异于与虎谋皮。” 李尚行打了个哈哈,看着前面不远处便要临近御书房,自然也能看见前面的惨烈厮杀光景,早先驰援的东行营三千将士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一具具尸体流出的鲜血染红了白玉石铺成的道路。 与此同时,西行营的士卒也从侧翼加入了战场,暂缓了李尚行前行的步伐。 李尚行眯着眼,看着御书房内的光亮。 李尚跃,你从我这儿拿走的东西,今天该还了。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七章一群乱臣贼子 宋卫领着三千北行营将士在南门对上那由吴集领军的三千南行营将士,不由分说便是一场血战,本来这守卫皇城的四支禁军队伍中,只有南行营战力稳稳压其余三大行营一头,吴集更是大将军武越的老部下,终日在武越麾下,深得武越用兵之法。 领着三千将士的宋卫本来便不是为了全歼吴集这三千人,仅仅是拖住片刻而已,因此宋卫并未有什么心理压力,倒是久久不能突破这道防线的吴集十分恼火,这皇宫南门地形来看,用什么兵法韬略都是枉然,除去把对面这三千人击散之外,并无其他办法。 吴集一刀砍下一名北行营的士卒脑袋,扯着嗓子喊道:“宋卫你个狗娘养的,吃着皇粮怎么能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来,速速给老子让开,否则今天就要你把脑袋留下。” 平日里一向十分记仇的宋卫破天荒的没有生气,淡然笑道:“吴将军,别枉费心力了,此刻御书房应该已被攻破了才对,你的那位皇帝陛下指不定已经身首异处了,我劝你还是早些放下兵器,随我一起恭迎新君吧。” 吴集怒骂:“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宋卫一怔,高声道:“怎么了,咱们亲王殿下就不姓李了,就不是先帝的血脉了,这李家天下当真只能李尚跃来做主不成?” 吴集不再与他辩论,只是喊了声杀,便冲入敌阵。 …… …… 就在皇城里厮杀声震天时,东宫太子李江启满脸慌张的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总管王胜看着慌张的衣物都未曾穿戴整齐的太子殿下,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李江启扑通一声跪在李尚跃身前,带着哭腔说道:“父皇,皇叔带兵攻进来了,整个皇城里都在死人,咱们怎么办?” 李尚跃坐在桌前,看着自己眼前这个没有一丝王者风范的太子,面无表情的斥道:“慌什么,朕还会怕那个乱臣贼子?”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李江启抱着李尚跃大腿,希冀说道:“父皇肯定还有手段应对,我怎么没想到呢,父皇您肯定还有手段应对的。” 李尚跃厌恶的将李江启一脚踢开,站起身来,看着王胜说道:“王总管,看清楚了?是李尚行带着人进来了?” 王胜躬身,看着李尚跃的鞋面。 “亲王殿下带着一万城防营将士已经往这儿来了,北行营宋卫的三千士卒在南门堵住了吴集的三千南行营将士,东西两个行营的将士已经死了不少了,估计再有一炷香时间,亲王殿下就该踏进御书房内了。” 李尚跃冷眼看着王胜,平静开口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投靠了李尚行的?” 李尚跃面对这个事实,尚且能够平静应对,可太子李江启可就没这份定力了,抬头看了一眼这位父皇面前的最亲近的总管大人,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有些人生来便应该选择一方站好,当年李尚跃被立为东宫太子的时候,王胜被送入太子东宫,按道理说,他选择的一方便应当一直是李尚跃才对,在这之后数十多年王胜也是一直忠于李尚跃,并且在成为总管之后,更是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宫中事物,这些年并未犯什么错误,反而是把这些事物处理的很好,充分证明了他能做总管,并不是因为他只是皇帝陛下多年的忠奴的原因。可大家有意或者无意的忘了一件事,这件事情中有一个十分极其重要的因素,那便是王胜是被送入东宫的,并不是他选择进入东宫的,这件事把什么都考虑进去了,可唯独没有考虑这位总管大人是不是愿意站在李尚跃一方。 或者是说,王胜的意愿,从来没有人关心过。 可王胜不是一个普通的太监,他入宫之前的理想是做一名优秀的裁缝,就算入宫之后,对于李尚行和李尚跃两兄弟,他更看好的也是李尚行而不是李尚跃,而他之所以生出这个想法,只是因为李尚跃的身体实在是不好,他有病。 智虑相差不了多少的两位皇子,一位身体很健康,一位却有病,很有可能活不了多久,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应该会选择谁才是,可那位已经逝去了的先皇,却选择了嫡长子李尚跃,原因也很简单,李尚跃从来不承认自己有病,哪怕他的确有病,先皇也知道他有病,可就是逃不出嫡长子三个字,硬生生将李尚行无视了。 如果单单是这个原因,王胜似乎并不会生出些其他想法,可李尚跃却几乎和他那位父皇一般,明明知道李江启不过是个志大才疏的皇子,却仍旧将他立为东宫太子,而对于那位心智远远超过李江启的三皇子李江潮又如当年李尚行一样被无视了。 皇宫里的事,没什么能够瞒过李尚跃。 李江潮的韬光养晦,对于李尚跃来说,并未有什么意义,他没有资格继承皇位,一个居住在掖幽庭的皇子,这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默默老死。 可王胜不怎么认为,当初他想跟着李尚行,现在他不想李尚跃死后跟着李江启,既然不愿意,他自然要做些什么,于是当李尚行找到他的时候,他没怎么想便答应了。 为何北行营的宋卫能和李尚行搭上线,他有一半的功劳。 想到这里的王胜直起身子抬起头,露出个笑脸,轻声解释道:“陛下,老奴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跟着亲王殿下的,或许我便一直是他的人,老奴这一辈子的命运似乎都在别人手中,没谁问过老奴的想法,当年抓老奴入宫的那位老太监是这样,先皇也是这样,就连陛下您也是这样,可老奴总觉得要选一次才行,不知道对错,但总归心里舒坦,况且陛下有病,活不了多久,让太子殿下接替您伐楚,不会成功的。” 李尚跃冷笑道:“哦?那王总管是觉着谁能替朕完成未竞之业,是我那这些年韬光养晦的弟弟还是说老二,亦或者你们要拥立掖幽庭的那个孩子?” 王胜感慨道:“亲王殿下坐这个皇位是坐不稳的,因此选一位皇子继位势在必行。” 李尚跃看着王胜:“你们真当朝野中满朝文武会任由你们上位,武越王良等人会不站出来,刘去疾的二十万大军不会杀回来?” 王胜看了一眼李江启,轻声笑道:“到时候陛下你去了,太子殿下也去了,二皇子也去了,就剩下三皇子和亲王殿下,满朝文武总要拥立才是,亲王殿下对这方龙椅兴趣不大,三皇子登基名正言顺。” 李尚跃一把推掉桌上的物什,愤怒无比的吼道:“一群疯子,朕明明可以一统中原的!” 王胜叹了口气,“陛下,梦该醒了。” 说完这句话的王胜,听着门外喊杀声越来越小,去缓缓推开御书房大门,看着几乎可以照亮皇城的无数火把,轻声感叹道:“天变了。”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黎明之前 今夜的皇城一片光亮,加上隐隐传来的厮杀声,让不少居住在临近皇城周围的普通百姓都被惊醒,被惊醒的百姓们心情极其烦躁,毕竟无论是谁,被人平白无故从睡梦中忽然惊醒,心情都不会太好过,只是等到从窗口看出去,发现发出声响的地方是皇城时,百姓们的反应便大不相同,因为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大多数人选择无动于衷,只有少数人壮着胆子推开门窗,想要近一步得到具体消息。 很快,街道那边便有一队披甲士卒打着火把沿街叫喊。 同样的事情,在江宁城各处,接连发生。 某栋小楼上,披了件冬衣站在窗口的中年男人看着这队士卒,脸色难看。 在他身后,那张床上,被惊醒的女子翻身起来坐在床沿上,透过月光看着中年男人的背影,疑惑问道:“相公,他们在喊什么?” 中年男人不曾转头,一字一句说道:“东西行营哗变,城防营入宫镇压叛乱。” 女子哦了一声,劝解道:“那既然是这样,相公过来早些睡吧,明日还有许多事物要忙,你答应给那些学生写的春联可拖了好些天了,要是再不动笔,可就来不及了。”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关好窗,走到床前重新躺了回去,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中年男人忽然开口说道:“明日别出门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写春联可好?” 女子嗯了一声,睡意袭来,倒是没有说话。 中年男子躺在床上,眉头微皱,今夜场景和多年之前南唐发生的那场政变何其相似,就连这借口都是相差无几,行营哗变,带着城防营镇压,可到了明日上朝,那坐在龙椅上的人不知道为何莫名其妙的便换了人,可多年前那场政变是皇帝陛下的兄弟秦王发动,这一次呢? 是等不了的太子殿下,还是一直心怀不满的二皇子,亦或是那位从头至尾都没有争过什么的亲王殿下? 中年男人自嘲的笑了笑,无论是谁,大抵都不会有他们这些市井百姓的事,他们只要好好的过完这个年就是了,至于年后光景到底是什么,都得到时候再去看。 …… …… 一队队士卒沿街叫喊,却很奇怪的避过了三条街道没去,而且在经过这三条街道临近街道时,士卒们都很默契的把声音放小了些。 紧接着便是快速走过,似乎想要离这三条街道越远越好。 三条街道中,分别有着三座府邸,坐着三个人。 吏部尚书王良、刑部尚书张惊蛰、大将军武越。 这三个前些时日被皇帝陛下在那件伐楚大事上有意无意忘掉的肱股之臣,在今夜都很安静,不知道是因为真的不知道皇城里正在发生的事还是装作不知道,反正都没什么动静。 其实在大将军府中,早在子时过后不久,那位南唐军中威望第一的大将军武越就已经几乎知晓了皇城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只是还没等这位大将军穿戴好甲胄,门房便来通报,刑部尚书张惊蛰大人来了。 武越只是想了片刻,便把甲胄卸去,吩咐管家泡了壶茶,与张惊蛰半夜在书房喝茶。 可这两位朝堂上的大人物居然对坐无语,持续整整将近一个时辰。 此刻皇城那边厮杀已然接近晚声,张惊蛰才终于开口说道:“恭喜大将军。” 武越深深的看了一眼张惊蛰,方才说道:“张大人,我有些好奇,为何张大人敢笃定我武越不会入宫救驾?” 张惊蛰喝了一口冷茶,感受着这沁人心脾的凉意,长舒一口气,笑道:“要说高官厚禄似乎对于大将军来说也没什么太大诱惑,大将军已然是武官之首,要想再进一步那便是封侯了,可咱们这边不是大楚那边,一下子能封十二个王侯,外加四个军侯,可咱们封侯就了不得了,就算大将军翻遍南唐史书,也看不见几个侯爷吧,亲王殿下为何没有这样许诺,那自然是知道大将军的性子,不是那种走捷径的人,可大将军应该是明白,要是陛下在,大将军只怕是此生无望南上,看看那中原风光,这岂不是大将军的损失?惊蛰在此,敢情大将军说说这边境战事情形。” 武越面无表情,语气古井无波的说道:“鄢征和刘去疾的二十万大军被挡在了靖南关外,而且前些日子一番厮杀下来,说是二十万,也只有十六万可战之师了,靖南关是天险,楚人花了几十年把它打造成一处几乎是世间最难攻破的关隘,至于其他军镇,其实攻不攻也没多大关系,只要靖南关一破,大楚南境门户自然大开,南上不是句空话,只是陛下和北匈那边谈的条件实在谈的荒唐,靖南关不破北匈不出兵,这就是在告诉边境的将士,要是把大楚惹火了,他北边随时能够抽调几万人下来,几万人的镇北边军,说句不要脸面的话,咱们南唐啃不动。” 张惊蛰悠然看着武越。 武越继续开口:“南唐训练新军用了十几年,可底蕴不够,不过朝中那些老东西怎么憎恨楚人,可单凭南唐一国,要想灭楚,痴人说梦罢了,同北匈谋划,本就是无奈之举,等打下了大楚之后,大可先和北匈划江而治,到时候数百万的楚人尽归我南唐,不出二十年,必然将北匈蛮子赶回草原,之后花一年半载灭东越,之后再用十年,北匈可平。” 张惊蛰感慨道:“我只是以为大将军只是想一统中原罢了,殊不知大将军立志如此之大。” 武越站起身来,平静道:“为一人之荣辱,我今夜不会和你在此枯坐,身为人臣,既然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不过武越想做的可不只是如此。” “亲王殿下早便和我说过这些,武越也早就下过决心,想必张大人不知道这才连夜来此,实则张大人与其来此,还不如去王大人府上,好好劝劝王大人才是。” 一身肥肉的张惊蛰苦笑道:“王大人那个脾气,可不是惊蛰能够说得动的。”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九章再选 吏部尚书王良,那位一向以正直示人的南唐朝堂重臣,今夜不曾起身,实则就连今夜所发生的事,一点一滴都没有传入他的府邸内。 王三秋站在吏部尚书府院内,站了一夜。 这位王大人睡了个好觉。 …… …… 一直到清晨时分,皇城内那场变故才尘埃落定,城防营的士卒开始清理皇城内的尸体,等将尸体清理之后,便是由宫中太监用水冲洗皇城,不过死的人太多,自然鲜血也太多,直到天亮之后都还没冲洗干净。 南行营的将军吴集拒不归降,被李尚行下令斩首,吴集在一众将士面前砍掉了脑袋,这让宋卫一怔,这亲王殿下看似温文尔雅,实际上一点都不比那位皇帝陛下手软啊。 李尚行踏入御书房。 面如死灰的太子殿下看见李尚行走进来,先是一怔,随即便是激动的一把抱住李尚行的大腿,哭泣道:“皇叔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一定全力支持皇叔登基,以后皇叔就是这南唐皇帝。” 李尚行淡淡一笑,推开李江启,来到仍旧端坐在桌后的李尚跃前,轻声道:“皇兄,尚行来向你请安来了。” 李尚跃面无表情,站起身来,环顾房内一周,冷声道:“李尚行,你倒是胆子不小,敢造反了,朕的皇位你都敢来抢?还有你们这帮乱臣贼子,都要做遗臭万年的罪人不成?” 李尚跃这句话一说出来,除去那中年文士还淡然处之之外,就连宋卫和城防营的那位将军都偏过头去,不敢去和李尚跃对视。 李尚行走到那桌后,看着那副南唐疆域图,忍住伸出手去**的冲动,转身看着自己这位皇兄,这些年来,朝野对他的赞扬不计其数,无非说是他雄才大略,从不局限在这南唐一处,反而早就突破先帝眼界的局限,意在中原,而且这十数年来的当政,不仅训练出来一支南唐新军,还让南唐百姓的生活过的比之前要好不少,就凭这两点,就可以称得上是明君一说。 可越是这样,李尚行便越生气,毕竟这片江山,原本就应该是他的。 李尚行平静开口说道:“皇兄认为这皇位本该是你的不成,先帝眼瞎便罢了,你也瞎吗?” 李尚跃怒斥李尚行:“你竟敢语出污蔑先帝!” 李尚行讥笑道:“皇兄当真是想的天真啊,当年满朝都只知道我与你才智相差无几,可有哪一次在父皇的考量中,你赢过我的,若不是你嫡长子的身份,这位子轮得到你做?不说这为君之道,就连在武道天赋上,你也差我不知道多远,父皇偏心,本就是母后同生,为何你从小便要比我得到的东西要多的多,难不成就因为嫡长子这三个字,就要让你一辈子站在我头上?” 不去掺和这些事情的中年文士自顾自来到御书房门口,和王胜并肩而立,忽然开口问道:“为何王总管也要跟着咱们做这大逆不道的事?” 王胜微微一笑,“和亲王殿下理由相同,老奴总是得自己选一次主子。” 御书房中,李尚跃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实在是李尚行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无论当年还是现在,他都比不过李尚行,可就凭他是嫡长子的身份就能坐上皇位,这也是事实,无可争辩。 李尚行想了片刻,开口问道:“尚行问皇兄一句,皇子三人中,要哪位继承大统,是眼前这个废物,还是其他人?” 李尚跃讥笑道:“朕倒是忘了,你想坐这皇位可是坐不稳。” 李尚行没说话,他在等李尚跃回答他的问题。 李尚跃沉默片刻,平静开口说道:“江启虽说才智不算上佳,可既然是嫡长子,也不是太笨,继位也就是他了。” 原本面无人色的李江启忽然听到这样一番话,眼神中好似重新有了光芒,皇叔夺位太过于直接,朝堂重臣不承认是正常的,那这样皇叔便只能扶持一名先帝子嗣当作傀儡,可就算是被皇叔当作傀儡皇帝也好过于现在立刻去死,更何况这一时傀儡也不是一辈子傀儡,历朝历代里这种事发生的不少,成功夺回皇权的也不在少数,因此李江启此刻算是心里踏实不少。 李尚行脸上表情不变,沉声道:“皇兄这身子只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既然想着把皇位传给江启侄儿,那有想过伐楚一事,想过之后的军国大事?” 这句一说出来,御书房内李江启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连带着宋卫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咱们这是来造反来了,不当皇帝还要扶持皇子登基? 李尚跃不为所动,他铁了心要选李江启继承大统,李尚行没有子嗣,因此只能让他的儿子做皇帝,就算他和李江潮的关系不错,可那毕竟是个孩子,做皇帝只怕不能服众。 李尚行点点头,面带笑容的走到李江启面前,轻声问道:“江启,你父皇要你做皇帝,你怎么想的?” 李江启试探性说道:“皇叔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李尚行拍了拍李江启的肩膀,然后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喉咙,缓缓使劲,捏碎了他的咽喉。 李江启死不瞑目。 随着李江启的尸体缓缓瘫倒下去,李尚行轻声道:“既然如此,那皇叔便要你去死了。” 然后李尚行转过身子,朝着李尚跃吼道:“选择错误,再选!” 宋卫已经被这副场景震惊的无以复加,亲王殿下居然还会武功,这可是件大事。毕竟南唐这些年的皇帝中,没听谁说过有皇帝会武功的呀。 李尚跃满脸冰霜,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李江秋。” 这一次轮到李尚行满脸冰霜了,李尚行摇摇头,摆了摆手,约莫一炷香之后便有人带来一个木盒子,李尚行接过之后,顺手将其扔在地上,里面一颗带血头颅滚出来,正好对着李尚跃。 二皇子李江秋。 李尚行轻声道:“再选。” 李尚跃目呲欲裂。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章南望江南 大楚宣正八年,大年初一,庆州。 有一支人数在百人的商队由淮州入庆州,来到一处名叫汤乌山的荒凉山丘,一眼望去,尽是荒漠,原本在这江南地带便极少有这等荒凉之地,可不知为何,这处正处于江南的汤乌山却是一凡常态的几乎寸草不生,莫说耕作,就连普通的野草野花都不曾有,放在夏日时节,就连气候都和一般江南地方大不相同。 夏日之时,更是炎热不堪。 本来这等怪异气候便很招惹一系列靠谱的不靠谱的传说,有说此地本居住的有条恶龙,更是常年祸害此地百姓,导致此地民不聊生,百姓纷纷逃跑,才导致此地荒凉。也有说是因为此地是千年之前的人族与妖族大战的地方,人族的绝世高手将一头叫做金乌的妖禽射杀在此地,那头妖禽浑身炽热,死在此地之后便让这片土地变得如此怪异。不过虽说传说不少,但毕竟无人见过,因此也就无人当真,倒是大楚朝堂在推翻了荒诞的大汉朝廷之后,派朝廷官员统计全国各大河山的时候,才把这座在大楚并无有过名字的山头取了个汤乌山的名字,不过因为此地怪异,倒也没有百姓继续居住,倒是此地是连接着庆淮两州的要地,经常有商旅从此路过,毕竟若是不走这头,便要足足绕道整整一大圈,花费时日便要比之前多出整整一日来,这一日便是白花花的无数银子。按照这些商旅以利至上的原则,自然不愿意去绕着条路,毕竟这只是气候怪异了些,其余的并未有什么。 庆淮两州同为江南之地,本来物产差距不大,淮州有的,庆州自然也不会少,可就是有一样物什,便是淮州独有的——冬暖茶叶。 这茶叶子同梧州独产的春尾一般,都是一地独有,不过春尾能够变为举国皆知的好东西,自然离不开傅大学士的那首诗,不过相对于春尾,这冬暖茶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此茶清香四溢,可咽下之后却感觉浑身有一股暖意,冬暖之名便来于此,不过除去这江南两州百姓,大楚其他地方的百姓对于这冬暖茶可就没什么兴趣了,用春尾来说,虽说大抵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那咽下即满嘴苦涩的野茶,可架不住有大学士一诗使其成名,风靡之下,士大夫之流以饮此茶为高雅,普通官宦人家以饮此为地位的大家风范,可谁知道暗地里这些名仕是怎么说这春尾的。 此刻这一支百人百马的商队便是运的此物,这只在寒冬才有的冬暖茶叶,在前些日子由淮州各地茶农紧急筹备出来,在这些时日便由这边的商队运到庆州贩卖,如无意外的话,这一批价值不下万两银子的茶叶,等着运到庆州之后,仅仅几天便会被人一抢而空,到时候他们不免会再走一次淮州,再运一次,一直到正月过后,才会停下来。 这支马队的领队是一名面容粗狂的中年男人,约莫是常年领着商队四处走动的缘故,中年男人脸上风霜留下的痕迹明显,不过大抵举手投足之间也看得出来,这中年男人不是一般等闲之辈。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和两名同样是面容粗狂中年男人,不过同领头的那个中年男人不同,这跟在身后的两个中年男人则是一人提了一柄长剑,看着虎口生茧,不像是一般商旅,实则就连身后那百人百马几乎也是人人带刀。 随着马队走过汤乌山山脚,感觉着此处有些暖意,那年轻男子拍马疾行几步,来到那中年男人身旁,轻声建言道:“爹,此地有些暖些,走了不久了,人马都有些乏了,休息片刻吧。” 那中年男人转过身子,看了一眼那两位提剑的中年男人,后者不约而同的点头,中年男人才点头,高声道:“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马队缓缓停下,众人开始将马上货物卸下,让马儿也能休息片刻,而这四人则是找了一处大石块旁坐下,中年男人坐下之后,拿出水囊喝了口水,这才把视线投向那个虽然是坐下休息,但精神仍旧放在那些货物上的儿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实则他同一般商旅不同,不去说太多东西,光是他名字中的苑字便足以让普通商旅望而却步,实则苑家光是在庆州的名头就足以让人好好思量,更何况在陵安还有一名高居六部尚书之一的苑尚书。 苑家在庆州势力不小,更是触及各行各业,就是这茶盐铁一项,整个庆州谁不得看苑家脸色?而叫做苑青风的中年男人仅仅只是苑家偏房中的一名普通子弟,在家族中像他一样的偏房子弟实在不少,苑家家大业大,倒也不曾埋没了这些子弟,反倒是使其各有所用,视其能力大小来安排家族事物,倒也是井井有条,实际上苑家能够屹立这么多年不倒,除去了陵安那位一直不愿意动之外,苑家自身这家风也是一大非常重要的因素。 苑清风这趟和儿子苑南望在大年三十都在外打点家族生意实在是有些说不透的东西,家族里长房那几位这些年不受老祖宗待见是全族皆知的事情,这反倒让这些偏房子弟都来了精神,长房既然不能得到老祖宗青睐,那岂不是说明他们这些偏房子弟有了机会?毕竟例子可是活生生摆在眼前啊,陵安那个尚书大人,当年也不是长房出身啊,不也是因为得到了老祖宗的青睐,这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地步,并且一跃成为长房的吗? 苑清风年事已高,要说能对家主之位有什么想法倒也说不上,倒是儿子苑南望还年轻,当年更是得到过老祖宗的夸赞,苑清风才想着早点让苑南望出来见点世面,好让他以后在老祖宗面前也好得到老祖宗的赏识。 此刻趁着休息,苑清风也生起些考量之心,沉默片刻之后便开口问道:“南望,你可知道为父为何这一路走来,对于所带货物从不遮遮掩掩么?” 此言一出,就连那那个勉强在苑家算得上门客的中年男人都相视一笑。 倒是那苑南望顿了片刻之后,好似胸有成竹的一笑,没急着张口。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一章北安 苑南望对于自家老爹的这个问题仅仅是想了片刻,便张口回答道:“孩儿听说过财不露白的道理,可终究这个道理放在咱们苑家身上不是个好道理。” 苑清风满脸笑意,倒是继续问道:“如何个不是好道理?” 没等苑南望说话,提了一柄长剑的张笑天便开口笑道:“苑老哥这问题问的,可别让南望侄子将你这个当爹的给看轻喽。” 苑清风看了一眼这个在苑家里人缘不错的门客,也不多说,只是微微一笑,在苑家各支各系中,大约也说的上是山头林立,可为什么有他苑清风这偏房子弟的一席之地,除去老祖宗这些年的致力不让哪一房独大以外,他苑清风的为人处世,行事风格也很是受这些苑家门客的钦佩,所以这次出行,他只是在轻描淡写的请了这位有着山海剑称号的张笑天和那位有着诛心剑之称的薄故吃了一顿便饭,这两位便欣然应允,随着商队走这年关中最为重要的一趟,其实都连苑清风有时候都在想,要是他做了这家主又当如何,不过生出这个念头不久,他便苦笑着把这个念头掐灭了,毕竟有些事情想着想着不一定还会让人生出什么不一样的想法。 薄故一向沉默寡言,不过对于此刻张笑天说得也难得附和了一句,“笑天兄说的没错。” 张笑天哈哈大笑,“苑老哥,这薄木头都这样说了,你还问不问了?” 苑清风摆摆手,豪迈笑道:“不问了。” 苑南望会心一笑,分别递给张笑天和薄故一个水囊,才讨好的看着薄故,问道:“薄叔,前两天张叔说你两比剑,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薄故接过水囊喝过一口之后,也不多说,只是淡淡吐出几个字,“让他三招。” 张笑天老脸一红,险些没把刚才才喝下肚的水又吐出来,看着薄故气急败坏的喊道:“好你个薄木头,你真当这比剑我不是你的对手,要不咱们现在就比比?” 薄故摇摇头,惆怅说道:“不比,赢不赢都做不了天下第一。” 张笑天喝了口水咽下肚子去,也不和这木头怄气,只是笑着说道:“要说用剑,谁比得上青城山那位叶剑仙,我可是听到风声,前些日子青城山出现了一副万剑颤鸣的壮阔景象,那位剑仙只怕是离那一步,不远了。” 薄故低着头,把那水当作酒来喝,虽然没说话但是任谁都看得出那眉宇间的落寞,实则叶长亭这座剑道大山现在便一如当年李青莲那般矗立在世上剑士跟前了。 苑南望察言观色,对于薄故神色不对很快便了然于胸,立马便转移话题问道:“其实要说天下第一,谁也不服谁,就那老祖宗身边那位晋先生来说,这次上榜也才第六,可按照咱们苑家人来看,恨不得晋先生得是天下第一才好。” 说起那位此刻尚且陪着老祖宗在陵安的晋南衣,苑清风显得有些感慨,“很多年之前我见晋先生的时候,看见晋先生便是这般模样,我就知道晋先生不是普通人,只不过万万没有想到,这晋先生竟然是能够和刀圣楼知寒并肩的绝世大宗师,怪不得老祖宗这些年一直不要家里派出高手护卫,原来这晋先生便是天底下有数的高手。” 张笑天不置与否,只是对于那位在苑家多年的晋先生,倒是很是钦佩,此刻听人说起晋先生,便打开了话匣子,轻声道:“晋先生这些的藏拙以我来看,是在修炼一种名为养气的功夫,养气养的极为出尘,不然为何到后来能在陵安一刀出鞘便让楼知寒都应对起来麻烦,不过随着和苑老爷子去陵安,晋先生的刀只怕是要沾些尘世之意了。” 薄故一向对于这些没多大兴趣,只是独自喝了几口水之后便起身去寻一处隐蔽地方解决问题,张笑天对于这个认识了不下十年的老友性情知晓的很清楚,因此也没多说,只是笑了笑之后,便继续跟苑南望说些江湖琐事,这些事情,他喜欢说,也亏得苑南望喜欢听。 再说那薄故,走出去片刻便越过一片山丘,在山丘背后看了看四周无人,便解开裤腰带开始恣意放松,不过才过了片刻,薄故便猛然一惊,因为不远处忽然平白无故的出现了一道身影。 忙不迭拉起裤子的薄故冷声道:“谁?” 那道身影并不废话,只是几步之后便来到薄故面前,这时候薄故才看清这身影面容,原来是个脸色漠然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深深看了薄故一眼,漠然问道:“苑南望和苑清风在此处?” 薄故冷笑一声,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忽然暴起,手中铁剑瞬间出鞘,然后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向那中年男子的胸膛,果然不愧于诛心剑的称号,那中年男子不为所动,只是伸手抓住这柄离鞘长剑,片刻之后居然在手里硬生生拧断,然后一只手捏住薄故的咽喉,冷笑道:“诛心剑薄故,那就是说苑南望和他爹就在这附近了。” 被捏住喉咙的薄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中年男人缓缓捏碎了喉咙。 中年男子捡起那柄铁剑,翻过这山丘,来到那大石块附近,也不过多掩饰,只是缓缓走到苑南望三人面前,在这三人惊骇的眼神中扔出这柄铁剑。 与薄故好友十年的张笑天率先认出这柄铁剑,当即便惊骇的问道:“你把薄木头怎么了?” 中年男子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苑南望,笑了笑,“本来我杀人之前没什么特别的嗜好,只是这次的雇主有些不同,非要让你知道是谁要杀你,那我就多废话两句,出钱请我来杀你的那个人叫顾碑安。” 顾碑安三个字一说出来,不仅是顾南望脸色大变,就连顾清风也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中年男子颤声吼道:“他就是个禽兽,居然做出屠戮同室子弟的勾当。” 中年男子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杀人 原本这四人寻的这处大石块便刻意避过了同行的百人苑府家奴,此刻这中年男子看似随时便要暴起杀人,苑南望第一反应便是想要张口放出声响让那些家奴知晓,可刚有如此打算,苑清风便直接轻声阻止道:“南望,不可发出声响,害了那些家奴。” 苑南望很是不解的看着自家父亲:“爹?!” 苑清风对着那中年男子一拱手,轻声笑道:“先生既然是做那收钱杀人的勾当,那可否今日只杀我们三人便是,那百余家奴还望先生放过性命。” 实则就连苑清风有苦自知,诛心剑薄故的修为高低他很是清楚,和在场的这位山海剑山海经修为相差无多,都是第三境的修为,不过看这中年男子如此轻易便能要了那薄故的性命,必然是第四境的高手,这第四境的高手要那些家奴的性命还费不了几分心力。 中年男子冷笑道:“你既然不跟我添堵,那我也没必要去耗费那些功夫,百余号人杀起来还是要花去不少时间,不过你三人是站着等我杀,还是自行了断?” 苑清风自嘲一笑,“虽说也只有些微末手段,但还是不愿束手待毙。” 中年男子满脸戏谑,对于这个苑清风,倒是很有些兴趣,不过既然是做了这买卖不少年生的老江湖,中年男子自然也不没生出些其他想法,只是就要准备去取了这三人性命,不过,首先却是看向那山海剑张笑天。 张笑天苦笑问道:“这位先生,若是我替你杀了这两人,之后便退隐江湖,永不现世,可否留我一条命?” 张笑天这句话一说出来,顾清风只是摇头苦笑,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他懂,而且也见识过不少,本来他与这张笑天的交情远不如与那诛心剑薄故的,这趟出来,请他张笑天跟着,也仅仅是为了多了一份保障,让心里安心罢了,要说是真发生了什么问题,希冀张笑天出死力,这不现实,他也不奢望。不过他这个做爹的不说话,顾南望则是愤怒的盯着张笑天:“张叔,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张笑天只是苦笑的盯着苑南望,苦笑道:“南望侄子,生死大事面前,可容不得张叔去做那忠义之士。” 苑南望不再说话,只是冷着脸,看样子很是愤怒。 中年男子也不是什么好心人,张笑天想要用那两父子的性命来换自己的性命,算盘打得好,可中年男子别有想法,冷笑道:“苑家家大业大,更有天下第六的晋南衣为苑家保驾护航,我怎么都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和晋先生扳手腕子。” 张笑天一脸苦意,正想说些什么,那中年男子便率先发难,朝着张笑天走过去,几步之后便来到其身旁,张笑天仓促抽剑,却被那中年男子一手按住张笑天抽剑的那只手,铁剑出鞘几分又被人重重的推回去,张笑天被一股巨力震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身形才停下,那中年男子便再度出现在他身前,一掌印在他胸膛上。 张笑天的胸腔里的内脏被一股磅礴气机给搅碎,再无生还的机会,随着那中年男子缓缓转身,苑清风一把夺过苑南望手中铁剑,刺向那中年男子。 本就不是什么练家子的苑清风手中铁剑被那中年男子一只手便打飞,顺带着还让苑清风虎口一阵疼痛,中年男子没什么心思说话,就要伸出手去了结这苑清风的性命,却忽然发现这父子二人的大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了个年轻人。 途径此地,腰间悬了柄剑的年轻人看着这边景象,忽然笑道:“杀人越货还是买凶杀人?” 苑南望先是一惊,转头看向这个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年轻人,也没想什么,扑通一声跪下之后,希冀看向那年轻人,请求道:“请公子救我父子二人。” 不过虽说是病急乱投医,可当苑南望缓过神来想着这是个如此年轻的年轻人之后,苑南望才有些希望的眼睛便暗淡下去,心如死灰。 好似没有看出这苑南望变化的年轻人跳下大石,搀扶起苑南望,看向那种中年男子,询问道:“我就是路过的,能否放我一马?” 此言一出,苑南望更是黯然道:“连累公子了。” 那中年男子一掌逼退苑清风,自顾自看着这个什么时候出现自己都不知道的年轻人,冷笑道:“既然是杀人越货,要是放过你,只怕是不安生。” 年轻人笑了笑,“杀人越货不见得,虽说擒贼先擒王这说法放在这里也不错,可这做王的没想着要手底下的喽啰来拖住你,可就不是杀人越货那样简单了。” 中年男子哦了一声,戏虐问道:“难不成你还是这道上的兄弟不成?” 年轻人摇摇头,去捡起一个水囊拍了拍沾上的灰,喝了一口之后才抹嘴笑道:“还真不是道上的,只是前些时日,我才来这庆州的时候,正好杀了好几个你们道上的兄弟,这让我顺带着开始有些讨厌你们这些做这个买卖的了。” 中年男子走过来几步,看着这年轻人,冷淡道:“年轻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苑南望想着好歹也是自己连累了这位公子,皱了皱眉之后,便毫不犹豫的挡在这位公子前面,想着要死也是自己先死才是。 那年轻人拍了拍苑南望的肩膀,示意他让开,不知所措的苑南望让开之后,露出这年轻人来,年轻人才打趣道:“你要是挡着我,就得自己去找他麻烦了。” 苑南望一怔,找麻烦?! 然后便看着那年轻人来到中年男子面前,用只有他和中年男子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第四境?我这辈子杀得最多的就是第四境的。” 被那年轻人一眼看出境界的中年男子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然后便看见那年轻人毫无动作,那腰间那柄长剑自顾自的缓缓出鞘。 中年男子目呲欲裂,这以气机御剑?! 第五境的大宗师?!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三章各怀鬼胎 有某个倒霉杀手碰到了不知不觉便跨入第五境的叶如晦,结局自然不太好过,被那位很有可能现在已经是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叶如晦抖搂出一手气机御剑的厉害手段给吓的大惊失色,转身即退。 也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起对那位中年男子起杀意的叶如晦看着那男子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然后才转头看向那位尚且惊魂未定的苑南望,没有说话。 苑清风经商多年,与人打交道最是老成持重,不过此刻看着这个年纪轻轻便能直接吓退那位一出手便连续诛杀了两位家族高手的杀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苑家是大家族,消息自然不比一些小门小户,自然知道的江湖事不少,江湖上现在年轻高手,除去那位已经几乎可以不被称为年轻人的剑仙之外,也就只有书院门下的柳青和那位五境之下无敌手的冉无序才有这份手段,可以几乎不用出手,才能吓走一位第四境的高手。 可这年轻人的样子,也不似那位号称五境之下无敌手的冉无序啊。 苑清风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位前些天在东越斩杀郭硬之后一举成名的剑仙的侄子,叶如晦。 眼前这位公子,腰间似乎便是悬有一剑啊。 不过摇摇头便把脑海里这些念头全部清除出去的苑清风也没有傻到去说透这些,想法是想法,自己闷在心里便是,要是说出来,总归有许多不便,微微失神之后便回过神来的苑清风整理整理了衣襟,唤来几个家奴把那诛心剑薄故的尸首寻到和山海剑张笑天葬在此处,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的苑南望想不通为何父亲要将张笑天也一起安葬,因此脸色很不好看,苑清风只是无奈一笑,并不曾说破自己心中的计较,毕竟这有些事情靠言语教诲不一定有效,或许让苑南望自己去想,会更有效果。 等到处理完这些之后,苑清风才把目光投向那边站在那块大石上还不曾离去的叶如晦,一时间猜不透叶如晦的心思,没急着说话。 苑南望没有父亲那么多的心思,一来是因为他年轻尚轻,想到的时候并没有父亲想的那么多,二来就是因为刚才叶如晦救了他的性命,他实在对这个看起来年龄相差无几的同龄人很钦佩,因此只是回过神来之后片刻便凑到叶如晦面前,感激道:“苑南望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今日若不是公子,只怕南望难逃一死。” 叶如晦跳下大石,一如之前一般,不过走到苑南望身前只是平静说道:“只怕你怪我没有出手将那位格杀,只是以我的性子来说,既然不知道你们之间谁对谁错,自然也没有杀人的理由,更何况他很和善,并未对我出手。” 苑南望扯了扯嘴角,对于叶如晦这番话实在还是有些不敢苟同,那个中年男子明明是被你吓走的,哪里说得上和善了? 苑南望干笑了两声,实在有些找不出话来了,便把目光投向父亲,苑清风会意,缓步过来,看向叶如晦,恭敬的说道:“在下苑清风,庆州苑家子弟,奉家族命令去往淮州运送货物归来,今日多亏公子出手相助,等到清风回到家中,一定上报家中,重重答谢公子。” 叶如晦淡然道:“听说苑家的老祖宗近日在陵安可是搅动了不少风雨,难不成苑家有什么大动作?” 苑清风皱了皱眉,随即苦笑,老祖宗是苑家真正的主事者,就连身在陵安的家主苑庄对于这老祖宗也只能言听计从,从不敢忤逆老祖宗的意思,不然老祖宗震怒下来,这家主之位可随时可能不保,这一次老祖宗前往陵安可没跟家族里谁商量,当然以老祖宗在家族中的地位,也用不着和谁商量。那当然他们这些底下的后辈也自然不知道具体消息,只是隐约听着长房那边的人说,老祖宗这次出山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受了不少大家族之托,这才往陵安去了,好似便是想着要和那位权倾朝野的宰辅大人斗一斗法。 不过这些既然只是流言,苑清风倒也不会尽信,只是这年轻人问起也只是一时想起,片刻之后便压下这些想法,貌似为难的开口道:“家中长辈的事情,不好去问,也不好说,万望公子见谅。” 本来就是一时兴起才开口发问的叶如晦摇摇头,表示不在意,看了眼远处的那些苑家家奴,洒然问道:“先生此行去往何处?” 苑清风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说道:“庆州城内,这批货物早已经找到下家,只等货物被带回去便即刻能够脱手。公子有何打算?” 叶如晦有话直说,笑道:“我既然今日出手不曾为先生完全解决危机,索性也是同路,那便与先生同行到庆州城内如何,不然若是我离去之后,先生商队要是遭逢不测,倒是心中也是过意不去。” 苑南望大喜过望,即刻笑道:“有公子同行,只当一路稳妥至极。” 叶如晦没应声,看着苑清风。 苑清风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叶如晦主动提出同往,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之前他主动报出苑家名号,为得便是让叶如晦心底生出些思量,若是对于自己这行人有什么其他想法应当付出的代价,不过叶如晦这看似真诚的说法倒是打得苑清风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毕竟是叶如晦刚开始的出手相救,这让苑清风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出来,因此只是片刻应该有的思量之后,便笑着应承下来:“有公子一路护行,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公子名号,可否告知啊?” 叶如晦微微一笑,“在下叶城,梧州人士。” 苑清风笑着点头,看着那些家奴都已经整顿好,交代下去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之后,才满脸笑容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公子一起上路吧,正好空出来两匹马,便请公子挑选一匹。” 叶如晦笑着点头,好一副主客尽欢的场景。 正文卷 第两百一十四章张三李四 大楚边关,风景比江南自然要壮阔许多,但连带着也说不上太平,尤其是在镇北边军和北匈蛮子对峙的北境,战事不断,几乎算是天天都在死人,靠近北丈原的朱仙镇地处北境,行政上隶属燕州,但因为是实在距离北丈原太近的缘故,几乎大楚官吏几乎对于这个算不上好地方的荒僻小镇都是敬而远之。再加上镇子里时不时会有些可算是大楚最精锐的镇北边军行军路过,不过更是导致了此地百姓尚武之风太重,这让此地管理越发艰难,自从上任县令大人花了不少银子打点关节离开此地之后,朱仙镇这些时日居然再无任何一位大楚官吏愿意前往此地,吏部早在年前便收到了燕州城守递上来的折子,要吏部赶快任命此地县令,可吏部一连发出几封委任状下去,所得到的答复,不是抱病便是家中有事去不得塞外,惹得吏部一阵头大,迫不得已,将此封折子交由三省处理的吏部总算觉得好似扔掉了烫手山芋,可三省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接手之后,也深知其难度,便直接再把折子打回吏部,这让吏部尚书大人苦不堪言,三省是顶头上司,骂也骂不得,只能吞下苦果,默默承受,不过深得拖字诀的尚书大人将这折子束之高阁,一直拖到了小半年都快过去了,这才终于等到机会。 前些时候,陵安发生了一件事,有个翰林院的清闲翰林写了一封折子弹劾宰辅大人,一时间满朝皆惊,整个朝堂都在关注那位写过《哀溺序》的狂孺李国风,甚至有不少一直和宰辅大人不对付的庙堂重臣悄悄与他接触,不过李国风自从把折子递上之后,便闭馆谢客,一直到事件结束之前,都不曾见过外人,当时皇帝陛下不出意料的驳回了这李国风的折子,然后便让吏部把这李国风贬谪出京,这让不少朝臣都咋舌,一向性子温和的皇帝陛下,因为一封弹劾奏折便把人贬谪出京的事情,这些年可没做过啊。不过还是有不少朝臣清楚,皇帝陛下这样做,无非是在向朝臣们变态,宰辅大人的新政,他全力支持。 不去说这件事情之后对朝堂的影响,只光说贬谪一事,李国风固然被贬谪出京,但去处可不是一帆风顺,不少与宰辅大人不对付的朝臣明着暗着都给吏部表过态,贬谪可以,但总归要去一些比较富饶的郡县才是,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朝堂上下都能看到他们的能量,不过吏部思量再三,还是不敢忤逆皇帝陛下的意思,决意将李国风贬谪去边境才是,正好那朱仙镇久无县令,吏部便将李国风贬谪到了此处,一举两得。 解决了这件事的吏部不曾想过李国风感受,自然也不知道李国风在等到了这份委任状之后是如何的开心。 —— 今天大年初一,朱仙镇上的百姓和大楚别处的百姓也不会有什么例外,都是吃过饺子之后便外出祭祖,之后便是走家串户,各得其乐。 不过在镇子最东边的李屠夫,听着门外的不少响动,以及那些镇子里的半大孩子跑动的声音,忽然便皱了眉。 刚把一截猪大肠清理干净正准备灌一些李屠夫早晨才宰碎的些肉沫的中年妇人抬起头,这件事情本该放在年前来做,可年前忙着接了些给镇上百姓熏腊肉的他们,实在找不出时间来给自家灌香肠。 不过看着自家男人皱了眉,一起生活了不下二十年的中年妇人自然知道他很快便要开口说话。 果不其然,李屠夫把手中的菜刀往菜板上一别,便极其不满意的开口说道:“这好没道理。” 中年妇人想着,这又是怎么了,难不成昨日去接儿子下课的时候又跟王先生掐起来了?她翻了个白眼,想着自家男人怎么说也是和王先生一起长起来的,怎么这般小气,这不是就是前些日子王先生打趣说了一句他识不得几个大字么,难不成这要记恨一辈子不成,就算自己识不得几个大字,可自家儿子不是再随着王先生读书么,王先生自己都说了,要不了几年,那孩子学识便要超过他,说不得以后要能去陵安参加什么朝试,她不知道什么朝试,但知道陵安,那是咱们大楚的都城,是好地方,哦,对了,那个新来的李县令也是陵安来的。那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或许是知道自己媳妇再想些什么,李屠夫不耐烦的说道:“不是那王麻子。” 中年妇人脸上露出笑意,王麻子,王先生的脸上可是有不少麻子,可你不也是叫李四么。 李屠夫把脸朝向中年妇人,一脸正经的说道:“张三,当年要不是我救了你,你会不会嫁给王麻子?” 中年妇人一脸诧异,问道:“说这个做什么,儿子都这么大了。” 李屠夫抬起头,脸色变了变,试探说道:“我最近看儿子长的越来越像王麻子了,该不会……” 李屠夫尚未说完,便看到那中年妇人停下了手中灌香肠的动作,便连忙改口说道:“其实我是想说,那县衙的李大人夫妇两人人,在此地也没有亲人,县衙冷冷清清的,我们要不要去拜个年,毕竟前些日子那些事情,要是没有李大人,咱们只怕早就过不下去了。” 中年妇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看着自家男人,轻声叹道:“也是,李大人和李夫人是好人,独自在外地过年,只怕还是有些不习惯,也没个孩子,冷冷清清的不好。” 李屠夫连忙点头,取下那只他老早就准备好的猪肘子,看着自家媳妇,认真的说道:“其实我刚刚就是开个玩笑,儿子长得特别像我,瞧那体格,就不是那王麻子能够生的种。” 中年妇人取下围裙,在铜盆里认真的洗净双手,拿出油纸把肘子包起来,唤来自家那个体格健壮的儿子,把肘子递给他,这才牵着儿子的手出门,这期间,可不曾理会李屠夫。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中年妇人才转过身,冷声道:“还不出门,等什么?” 李屠夫咧着嘴笑了笑,这才答应了一声好咧,然后才忙着出门。却没有看到自家儿子做的鬼脸,和媳妇发自内心的笑容。 正文卷 第两百一十五章没有王麻子 朱仙镇是个小镇,加上临近北丈原,曾经被北匈蛮子洗劫过一次,虽然镇北边军仅仅在半个时辰之后便赶到此处驱走了北匈人,但这件事还是传入了陵安,被朝中大臣好好诘难了一番。 朱仙镇遭逢大难,镇上百姓却没有什么怨恨朝廷的心思,只是对那些北匈蛮子更是痛恨了而已,北匈蛮子入镇时,首当其冲便是先掳掠县衙,因此县衙建筑也损坏不少,特别是那方门前的牌匾被毁坏的很严重,虽说之后朝廷拨了银子翻新修缮县衙,但那方被镇上百姓重新拼接起来的牌匾没换,仍旧高悬在县衙门口。 就在此刻,县衙门口,有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前,看着那块见证过战火的牌匾,默然无语。 他尚且在陵安之时,时常喜欢在书院门口转悠,捧着一本书,看着书院学子三三两两进出,心中便觉得很是舒服,当年朝试之后,他以一篇文章便名动陵安,自然便生出些得意的想法,想着书院学子大抵也不过如此,因此在朝试之后,他便不再想着要去书院求学的想法,可反倒是踏入官场之后,在翰林院蹉跎了不少时光的他便越发觉得还是在书院读书好,也总好过在翰林院荒唐一辈子,后来他在书院门口碰到一位从书院走出的老教习,两人在书院门口交谈过一次,老教习不愧是书院的教习,脑子里的装的东西不少,不过等李国风他说起自己的困惑的时候,老教习对于政事没有缄口不言,反而破天荒的说起了大楚边境,讲起了千里之体溃于蚁穴的道理,李国风豁然开朗,之后才有他的那一封奏折,不过在他被贬谪出陵安之前,想着去书院再见一面那老教习的李国风却在书院门口破天荒听见那些书院学子居然在叫这位老教习的院长大人。 李国风震惊不已,越发的想着自己这选择的没错,当时他没有冲上去见过院长大人,反而是在远处对着老院长鞠了一躬,之后便再无牵挂的带着内人远赴边境,来到这北丈原旁的朱仙镇。 想着一转眼就要来此近三个月的李国风无声一笑,当时才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政事处理极为苦难,县衙为数不多的几个衙役很是疲懒,就连那位代行县令职责的县衙县丞更是对于政务一塌糊涂,对于一些政事,居然因为看不出对错,便下令对于双方都各打一通,导致这里的百姓对于县衙都不相信,私斗之风越演越烈,这让才接手的李国风想着都一阵头大,不过好在他这三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如今朱仙镇的情况比之前已经大为改观,下辖此处的郡守府看在眼里,早就给州府递了折子,不过一去无音信,那位始终有些贤名的城守大人可是没回话啊。实则那城守大人也是有苦自知,李国风是陵安贬谪下来的官员,原因也不一般的原因,而是得罪了宰辅大人,得罪了宰辅大人要施行的新政,是皇帝陛下朱笔亲批,他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决计不敢在现在新政正热火朝天的时候为李国风清功,因此也只是把折子压下,想着什么时候再说。 “相公,今日为何驿站无人?” 把散乱思绪拉回来的李国风转头看向街道上走过来的婉约女子,淡然一笑,轻声道:“为夫早就说过,大年初一,连县衙都难得休息一日,驿站也自然无人。” 婉约女子蹙眉道:“可我的那些胭脂剩下不多了。” 李国风哑然失笑,对于这个愿意舍弃陵安的大好生活,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陪同他一起吃苦的女子,自然有太多包容,此刻她说起自己没了胭脂,李国风也没说什么,只是笑道:“待为夫写封信给少游,让他尽快给你买些来就是,不过今日驿站无人,明日去寄如何?” 婉约女子笑了笑,“那相公可要记得要给少游说多买一些,镇上东边的张三大姐我可是对她许了诺的。” 李国风答应道:“好。” 女子不再说什么,只是满意点头,走进县衙想着该做午饭了。 李国风站在街道旁,看着街道旁走过来的一家三口,笑意醇厚,李屠夫走在最前面,首先来到李国风面前,抱了抱拳,豪迈笑道:“李四来给李大人拜年了。” 李国风点点头,“五百年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 李屠夫转过头看向自家那个小子,想着自家媳妇眨了眨眼睛,中年妇人走过来,提过儿子手里的猪肘子,轻声道:“李大人,这是一点心意,自家的猪肘子,拿给李大人尝尝。” 李国风虽说是在陵安被人称为狂孺,但也不是腐孺,接下之后便笑道:“既然如此,便一起吃个午饭吧,不然这猪肘子,我们夫妻二人可要吃不少时日。” 李屠夫哈哈大笑,就要应承下来,却被自家媳妇掐了掐手臂,一时间,没敢开口,倒是那个已经上了两年学的孩子抬起头笑了笑。 李国风不由分说,拉起李屠夫的手就往县衙里走,李屠夫转过头看着自家媳妇也没有反对,就笑着进门,倒是身后的中年妇人和儿子极有分寸的走在他们身后,从不逾矩。 进到县衙之后,中年妇人便牵着儿子去后厨和那女子一起做饭,只剩下李国风和李屠夫两人坐在大堂,李国风给李屠夫用海碗倒了一碗茶,倒是没有给李屠夫倒茶叶子,李屠夫嘿嘿一笑,举起碗就给喝了半碗,这才给李国风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他本来就是粗人,先前就怕李国风对他不待见,只是没想到李国风如此心细。 坐下之后的李国风开口问道:“怎么样,最近没吵架吧?” 李屠夫咧了咧嘴,“哪能儿,李大人开导之后,我可再不敢提那事。” 李国风摇摇头,看着李屠夫样子也知道事情不是这样,不过也没有说破,只是劝解道:“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便是最好,不过偶尔吵架拌嘴也不是什么坏事,再说了,我媳妇也常骂我。” 李屠夫张了张嘴,一脸的不敢相信。 李国风不说话,只是等两家人吃过午饭之后,把李屠夫送到县衙门口,才低声说道:“刚才我媳妇给我说了,你媳妇说你是个值得相守一辈子的人,还说你英武有力,才是真男人。” 李屠夫张开嘴,脸涨的很红。 李国风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好好待她。” 李屠夫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自家媳妇,才朝着李国风重重点头。 等到这一家三口离去之后,李国风牵着自家媳妇的手走回县衙,哈哈笑道:“其实我刚刚可没听到什么真男人的说法。” 婉约女子蹙眉问道:“那最后一句?” 李国风转过头,“自然是真的。” 得到满意答案的婉约女子笑容满面。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两百一十六章江湖道理 叶如晦随着苑家父子一路往庆州城而去,一路上,苑南望和他算是相谈甚欢,苑清风虽说有些顾忌,但想及叶如晦之前的出手相救,也不便多说,只是自己长了个心眼,毕竟出门在外,他要是想苑南望百分百相信叶如晦,那便是他这个主事者当的不称职,更何况他就算是相识多年又如何,前面那山海剑张笑天不就是这样的例子,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不照样能够出卖你? 苑南望不知道自己父亲所想,只是一路走来,他对这位叶公子是越发崇敬有加,不说之前叶公子的出手相救,光是相谈之时从叶公子嘴中的那些不凡见地,都让苑南望由衷的佩服,倘若说这见地是叶公子行过万里路中得出来来,倒也不算奇怪,苑南望尚且可以当作叶公子是个博学之人,可和他谈及书中道理的时候,叶公子尚且可以侃侃而谈,这可就不是说是行万里路可以得出的,这一定是要读过圣贤书才能得出的道理。 商队走出不远,看样子约莫还有小半日路程便可以到庆州城内时,苑清风才下令商队在一处官道旁搭建的茶水铺子休息片刻,茶水铺子是临时搭建,没那么多桌椅,年过半百的摊主歉意的对着苑清风一笑,低声说明情况。苑清风摆摆手,示意没事,之后便立马传下话去,让那百余苑府奴原地休息,然后便和苑南望和叶如晦三人进了铺子,三人找了一方空作桌椅坐下之后,苑南望殷勤的给叶如晦倒了被满是茶茬子的粗劣茶水,然后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叶公子,先前你与我说到那前朝介甫公的变法与本朝的宰辅大人新政比较优劣,你说介甫公太急于求成,所以之后的那位皇帝陛下暴毙之后,介甫公变法也宣告失败,可本朝宰辅大人变法却没有这个顾忌,这是为何?” 苑清风原本对于苑南望和叶如晦的对话并没有多在意,不过听到他们提及本朝变法,便留了些心思,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很明显的注意力集中了很多。 叶如晦喝了一口算不上好茶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沉声道:“介甫公和宰辅大人变法如出一辙,都是靠着皇帝陛下作为开端,可介甫公变法数年,却未制定出一套能够维持新法的有些法令,因此在那位皇帝陛下暴毙之后,介甫公的新政被那些损害了利益的世家大族所逼迫,没有了靠山,因此变法失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不过本朝宰辅大人的变法却不是这样,宰辅大人这开始推行的新政大多是钝刀割肉,避过世家大族的锋芒,从而将新政施行压力降到最小,然后再便是一阵的新法令施行,一点一点击破世家大族的防线,虽说见效缓慢,但胜在持久,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宰辅大人要废除蒙荫制的说法,这些时日不也淡下来了么,宰辅大人不笨,自然知道如何取舍,倒是那位苑老大人才看破了局势,不然不会去陵安的。” 苑南望一怔,犹豫的说道:“老祖宗自然应该看清局势的。” 面色如常的苑清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苑南望,这一举动使得苑南望闭上了嘴巴,再不多语。 叶如晦无声而笑,端起茶碗喝了一碗之后,皱眉想着前些时候自己在误触阵法,踏入了那个可称作幻境的村子里,其实那村子早就被多年前的那个绝世剑客毁于一旦,本没有多厉害,只是当时叶如晦那层窗户纸越来越薄,机缘巧合之下居然有了心魔,只是若不是自己堪破幻境,加上有小叔的那道剑气,只怕是跨不过那个坎啊,只不过后来他听说就在当日青城山发生的怪事,便有些隐隐不安,难不成自己误了小叔不成? 想到自己现在也是天底下屈指可数的武道宗师之一的叶如晦摇摇头,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要是下次能够有机会再见到那位用刀的,可不能再丢汤老的脸了。” 如此看来,咱们的叶公子也是很要面子的。 苑清风原本再听了叶如晦一番谈及新政之后便对这个年轻人有所改观,之前只当他是武道修为不俗的江湖子弟,现在这一番谈论,怎么看起来出身应当不俗,可不俗归不俗,要是这样便能让他对叶如晦掏心掏肺也不是这么容易,不过微微思索之后,想着这里据庆州城已无多少路程,就算再遇歹人也可算是无妨的苑清风对叶如晦歉意一笑,请罪道:“之前对公子还抱有疑心,觉得公子出手是另有它图,如今商队走到此处,要不了多久便要到庆州城内,想着应该是以小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清风在此还是给叶公子陪个不是,愿公子勿怪,如此也是万不得已。” 其实如此故作坦荡的说法要是放在混迹江湖精于事故的人精身上,八成要在暗地里骂一声,不过不知道为何,那年轻人连脸色都没便变一下,只是回道:“理应如此。” 这样一来,让原本便有些想法的苑清风准备好的说辞都没法再继续说下去,貌似和善的笑了笑之后,便端起那茶碗好好的喝了一碗。 叶如晦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手摸了摸剑柄之后,便看了眼那位中年摊主。 摊主眼睛余光看到叶如晦看了他一眼,流露出一股不被人察觉的惊慌,只是一闪而逝之后便连余光都收了回去,不再关注这边动静。 苑南望了憋了半天,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杂乱马蹄声,然后便眼瞅着那官道远处尘嚣四起,有一行十数人骑马疾行,虽然是一点都不停留,但苑南望还是看清楚了这领头的那位中年男子的样貌,当即皱眉道:“曹太齐。” 苑清风并未转身,更不曾表露出对于这件事的一点关心之色,可就算是这样,叶如晦却注意到苑清风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拳头,因此他也记住了这个名字。 曹太齐。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两百一十七章鬼才王浮 那一行以曹太齐为首的十数骑飞一般的掠过那处小茶铺子之后,速度丝毫不减,快马加鞭的前往庆州城内,期间在曹太齐身后的一骑微微提速,来到曹太齐身边,与曹太齐并肩而行,曹太齐转头看了一眼这个来到他身边的年轻人,豪迈笑道:“王浮你这小子又有什么狗屁要放?” 那位马术不俗仅仅用双腿便能稳坐马背不受颠簸的年轻男人正是苑家的一等客卿王浮,此人年纪轻轻便能够成为苑家这等庞然大物的一等客卿,能力自然不用多说,在众多的苑家客卿中,武道修为自然谁也比不少那位现在可排到天下第六的绝世武夫晋南衣,可论智谋,那便是这都不如这位年纪轻轻便在苑家中有着鬼才之称的王浮,就连当初苑家老爷子在庆州之时,说起这位王浮都称赞不已,在苑家,外人大抵分外门客与客卿两类,前一类不过是象征性的有些地位,但若是犯了苑家家法,一样要被处罚,而后面一种便是像王浮这种客卿,就算是偶尔触犯家法,也能视其功劳能够减免,甚至不用处罚。地位不可谓不尊崇。不过王浮实则除了鬼才之称之外,苑家中熟悉这位年轻人的客卿都知道这位年轻人不仅心智过人,就连武道修为也不弱,年纪轻轻便有第三境的不俗修为,委实难得。 此刻曹太齐这个一等客卿开口想相问,王浮自然也就不卖关子,说道:“刚才路过那处茶摊,曹兄可曾看见苑清风与苑南望父子?” 曹太齐一怔,压低声音问道:“便是那位急需处理的苑南望?” 王浮点点头,脸色凝重道:“忘书公子和碑安公子不和早就是苑家上下皆知的事情,这次咱们偶尔得知忘书公子要买凶杀人除掉老爷子好似有些看重的苑南望,碑安公子虽说是不为所动,可按道理来讲那苑清风父子早该死了,不过看来那杀手是失手了。” 曹太齐惊异道:“如何见得?” 王浮轻声道:“山海剑张笑天和诛心剑薄故这次同苑清风父子外出,可刚刚我仔细一看,并未发现这两人身影,如此想来便应该是已经死了,而那苑清风父子身旁又出现了一个佩剑男子,如此想来,应该是他救了苑家父子才是。” 曹太齐点点头,片刻之后忽然惊骇道:“那这样……” 王浮打断他,“不错,只怕那位忘书公子是要给碑安公子泼脏水,咱们要早作打算才是。” 王浮没说话,他担心不是这点,苑清风身边无高人指点,就算轻信了这苑忘书设下的那个不算多么高明的局,存心要报复,应对起来也没有多难,只是那位在暗处的苑忘书才是他们需要担心的,老爷子前脚才踏上陵安的地界,后脚便有话传回来,说是苑尚书那几个儿子不是继承家主之外的好选择,要再选家主,据说那位苑尚书也并无异议,倒是让那几个长房的公子这些时日可伤透了心。 苑家之中,除去长房里那几个公子,剩下的偏房子弟中,除了一直聪慧,学富五车的苑忘书之外,能够在各方面不落下风的人除了苑碑安之外,看着就只有那个曾经被老爷子夸奖过的苑南望有些意思,至于剩下的其他子弟,则都是看起来没有什么机会,因此老爷子这番话传回来之后,不只是他王浮和曹太齐,就是一众平日里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一等客卿们,都开始心思活络起来,毕竟要想以后在苑家的地位过得去,选对一个好家主可不是什么说笑的事情,不过和王浮不同,大多苑家客卿选择的都是那位赢面看似很大的苑忘书,而他王浮则选择的是那位稍微相对差一些的苑碑安,这并非是王浮非要以此来证明他的才能,而是通过他的一番查证,其实发现苑碑安更有机会当上那位苑家家主,原因不为其他,光是很简单一点,便让他王浮无比笃定。 因为这位碑安公子实在和苑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太像,无论是行事还是其他什么,在众多苑家子弟里,决计是找不到第二个的。 而他王浮把宝压在苑碑安身上,便是看重了这点,毕竟没有长辈会不喜欢像自己的子孙。 曹太齐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的庆州城门,减慢了马速,看着身边的王浮,问道:“待会进府之后,咱们便立即通报此事?” 王浮点点头,低声道:“碑安公子这些天和长房的人接触不少,已经有公子愿意只差碑安公子了,毕竟既然他们已经不是家主的人选,必然要把宝压出来才是。” 曹太齐会心笑道:“如此甚好,不过这也是你鬼才的功劳才是,别人不知道,我曹太齐可是知道的,这一番计策可都是你出的。” 王浮摇摇头,看了一眼就在眼前的城门,率先翻身下马,然后才说道:“没什么说的,既然选了碑安公子,自当全力辅佐,再说了,老爷子在陵安掀起风雨便越发证明我所猜测的没错,咱们自然还要加快速度才是。” 曹太齐走在他身旁,想着王浮之前的大胆猜测,也是一阵不可置信,实际上当时王浮在碑安公子面前提出这个猜测的时候,不说是他曹太齐,就连那位见过不少风雨的夫人都不相信,实在是王浮这个推测太过于匪夷所思。 王浮居然推测老爷子就要不久于人世了,这入陵安城是要给苑家积攒起来一份厚厚的香火情,不过老爷子肯定会在死之前把苑家继承人定下来,然后苑尚书自然便会坚定不移的推着这位以后的家主一步步走,而无数事实已经证明,苑老爷子这些年做的决定可没有错过。 老爷子的意思,苑尚书没理由不执行,就算他再疼爱他的那几个儿子,也绝不可能违背苑老爷子的意愿。 可曹太齐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王浮能够看出来老爷子快死了,老爷子这些年可没露出半点要死的征兆啊,带着这个疑问的曹太齐一直走到苑府大门之前也没想清楚,只是看着王浮的背影,莫名感觉有些老态。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两百一十八章周氏二人 王浮和曹太齐两人入府之后,很快就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苑府,不说王浮鬼才的名头,光是曹太齐那第四境的修为,在苑府众多客卿中也是极为靠前的。当时苑碑安得到这两人的效忠时,不知道多少偏房子弟对此眼红,不过眼红归眼红,却也是知道这是这两人自己的选择,就算勉强也勉强不来。 苑府分东南西北四院,东院所住的苑家的长房子弟,其余三院则是苑家的一些偏房子弟,随着老爷子的一句话下来,长房几乎已然被判了死刑,家主之位便只能看南院的苑忘书和北院的苑碑安了,就算在加上一个西院的苑南望,怎么算,这有机会继承这家主之位的也就只有这三人了。 王浮跟着曹太齐两人才踏入北院之时,南院和东院便都得到了消息,东院的长房子弟尚且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南院院忘书的厢房里,多了两人。 厢房靠近南边,最是阴冷,平日里几乎算是十二个时辰都是火炉着不断,此刻厢房里并未有什么其他特别的意味,只有个年轻男子在火炉子旁放了一壶酒,用铁钳掏着火炉子,让火势更大一些,从而使得房间里增加些暖意,年轻男子一身雪白狐裘披裹在身上,远远看来实在有些臃肿,不过要是等到进距离观看,便会发现,这年轻男子虽说穿的不少,可脸色仍旧是雪白,看不到什么血色。 一前一后一共两人推门而入,前面一位大冬天只穿了一件秋衣在身,身材说不上魁梧,但在江南男子中,此人身材倒也当得上修长两字,不过这男子虽说身材修长,可相貌可实在不敢恭维,长了一对三角眼不说,还偏偏有一嘴龅牙,文人喜欢将其称其为骈齿,可普通百姓没这么多讲究,说是龅牙便是龅牙。 而后者看样子便要比前面这位要好看的多,不仅相貌称得山英武二字,就连身材也要比前面这位几乎还有高半个头,就是放在北地男儿中,也是佼佼者。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之后,对着那年轻公子哥抱了抱拳,然后年轻男子便笑着让两人坐下说,两人围着火炉坐下之后,感受着火炉传来的暖意,一时间没有说话。 年轻公子哥抬起头来,主动问道:“周先生,何事?” 明明是有两人,可年轻公子哥却只喊了一句周先生,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可不得不让人生出些这年轻公子哥对在两人之中其中一人的轻视,可要是放在此刻这房里,便没有这么个讲究。实则是此刻房间这两人本就是同胞兄弟,前面一人生有一副三角眼的那位名叫周介章,是二人之中的长兄,而身后那位英武男子名字叫做周怀南,便是二弟了。其实两人都是这苑府之中的一等客卿,只是平日里低调谦逊惯了,所以这名头才不似王浮曹太齐这类庆州城内人人知晓,不过就算如此,兄弟二人的名头在苑府之中也是众人皆知,全因弟弟周怀南前年随着苑老爷子一起进山打猎,山中所遇猛虎,众人皆惊,唯独这周怀南怡然不惧,活生生生撕了那头山中大虫。那位已然是天下第六的晋先生当时笑言,这周怀南虽然武道境界不高,但任何人要是和这男子贴身交手,恐怕都讨不到好处去。 周家兄弟二人同府中大多数客卿一般,老爷子传话回来之后,便都在选择投靠的苑家子弟,不过曹太齐和王浮是选的苑碑安,而他们兄弟二人,便是选的这位苑忘书公子。 不过说起来,两人都是偏房子弟,要不是放在这怪的很的苑家,在其他家族,光凭这出身,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周怀南是个木头性子,平日里沉默寡言,对于苑忘书的问话,也只是点了点头,便再无下文。当大哥的周介章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性子,对着苑忘书歉然一笑之后,开门见山的说道:“碑安公子那边,曹太齐和王浮两人都已经回到府中,所料没错,这次出行,此二人一无所获,实际上那件事本就是一个传闻,要是当真未必太可笑了些。” 苑忘书点了点头,把头靠近火炉子,感受着这火炉子的暖意,片刻之后才从怀中拿出一张不大的纸条递给周介章,低声道:“实在抱歉,周先生,那件事没有成。” 周介章接过纸条,快速浏览一遍之后便径直丢到火炉子烧掉,看着那张纸条彻底化为灰烬之后方才开口说道:“公子莫怪,其实就算这件事可成也不能成,公子雇杀手当日我便是竭力反对,因为苑南望死了远远没有他活着的作用大,因此在公子雇了杀手之后,我便又对那杀手提了要求,然后其实我安排了人阻止此次刺杀,不过可惜了,我那人没用上,反倒是冒出个佩剑的年轻男子,这可便有些出乎人意料了,难不成那苑清风父子还有这等厉害的朋友不成?” 苑忘书眼底有一丝不快,不过很快便被他很好的隐藏起来,他低声问道:“周先生所做,是要那苑南望和苑碑安狗咬狗?” 周介章点了点头,眼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欣赏,他对苑忘书这个人比对其他苑家子弟欣赏的多,不仅仅是因为苑忘书聪慧,他的谦逊,和该心狠手辣的时候丝毫不手软,都是他欣赏的东西。就算是同族子弟在,这个人说杀也就要杀,如此狠心,如何成就不了大事? 周介章想了片刻之后,感叹道:“这也就是苑老爷子尚在,很多事情不能做的过火了,不然老爷子雷霆震怒下来,只怕是都讨不到好,说到底,咱们和苑碑安那边,都是在争一个表现的机会,最后的抉择还是得老爷子来做,这苑家现在可还是老爷子的苑家。” 苑忘书听了周介章这番话之后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半点沮丧的表情,反倒是看着周介章笑道:“苑府之中,都说鬼才王浮才智无双,依我看,周先生才智丝毫不弱于那个王浮啊,北院自以为得了曹太齐和王浮便天下太平,可谁知道我有周先生,一样无惧任何人。” 听到这样一番夸奖,周介章什么都没说,倒是一直被这二人忽略的周怀南眼中厌恶神色毫不掩饰,反而越发浓烈。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两百一十九章千里江南 那边苑府两位家主有力的竞争者各有算计,可这边看似是三人之中最弱也最没机会能够当上家主的苑南望才堪堪走到庆州城门口。 眼瞅着那近在咫尺的城门口,和那城门旁站着的几个熟悉面孔,苑清风这些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转过头看了看那边两马并肩而行的叶如晦和苑南望两人,心中颇有感慨,这些天,他一路行来,不仅仅要担心货物安全,出了那档子事之后,又要担心儿子苑南望的安全,当时那杀手动手之前所说的一句话,苑清风其实也就是当时怒急吼了一嗓子,等到后面冷静下来之后思考便足以发现之中很多事情,比如那杀手为何要这么多废话,又为何丝毫不担心他说的话被别人听去,因此苑清风由此开始怀疑,这杀手是不是苑碑安派来的了,不过不管如何,苑碑安和苑忘书两人之中,必定有一人是这场刺杀的主使者,缘由也不难猜测,那就是因为苑府上下虽说提及家主继承人的时候,虽然苑碑安和苑忘书普遍被认为是有最大可能性的,可苑南望也被认为有可能是能继承家主之位的人之一。既然如此,这个绊脚石若是不除,恐怕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这样想来,这让苑清风越来越有些担忧,本来北院和南院便是苑家中势力中可称除了长房的东院以外覆盖最广的,老祖宗传出话之后,长房的生意也已经分出来不少给这两个院的偏房子弟,若是这两院之中有一院已经是铁了心要对付他们这本就势弱的西院,到时候,只怕是应对起来极为麻烦。 想到这里的苑清风皱了皱眉,不由得叹了口气,要是这两院都生出要对付西院的想法,这可就是西院面对的最难的局势了。 在马上的苑清风实在想的太多,等到苑清风思绪散乱都收回来的时候,离城门已经只有几步路,急忙翻身下马的苑清风摇了摇头,实在是大楚律太过严厉,除去身负重大军情战报的驿卒可以入城不下马之外,别的人一律在州城城门之前都得下马入城,那些艺高人大胆的江湖人士自然可以拒绝,可这类的事情只怕没几个敢做,以前有人不信邪自然是试过的,可最后结果实在是不忍直视,有宗派的,被朝廷派出一支三千人的州军,将那不过百余人的宗派夷为平地,上至掌门下到养马的马夫都统统押解回来,生生关了不少时日,而那种独来独往没有宗派的江湖高手则是更惨,被朝廷发布悬赏令,被一群为了钱的江湖武夫四处追逐,最后一样是被下了大牢,其实这江湖上的无数宗派,大楚境内,也就只有青城剑阁和书院让这些朝廷命官尊重些,这也是因为前者门下弟子皆是做的除恶惩奸的事情,剑阁弟子所杀的大盗,山贼不少,省去朝廷不少功夫,自然他们也得知恩图报。至于后者,那便是实在是书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修为深不可测的掌教,另外一个是名动江湖的首徒,要想做些什么让朝廷难办的事情也难说,可其他的宗派弟子,要想和这个朝廷不讲道理,下场可不好,大楚这号称有着百万披甲雄师,虽说有夸张的成分,可对上多不过千余人,少只有十几人的江湖宗派,可一点没难度。要想和大楚朝廷这个庞然大物讲道理,没点底气可不行。 牵马入城的叶如晦入城之后便不再牵马,将缰绳递给那些家奴之后,叶如晦和苑南望两人走在商队最后,打量这街道周边环境,颇有些感叹。 江南之地,众多文人士大夫之流向来只承认庆淮二州,而对于梧州,则是众说纷纭,可就算争论了几十年,那些一直坚信梧州不属于江南之地的文人士大夫退了一步,也只是称小半个梧州是属于江南之地的,而那小半个也得是挨着庆淮两州的那部分才行。 看着远处的那些和想象中一摸一样的建筑,以及街道旁那缓缓流过的河水,叶如晦心情很舒适,他出身于一个小城,说是城,其实也是一个小镇子,自然没见过这幅场景,但自小读的书中,说起江南,一定会说如诗如画,烟雨朦胧,实则就是江南一地,自古便没有受过战火侵扰,大楚都城陵安,在当年大汉朝后期,也曾受过北匈的马蹄践踏,而至于南境,当年南越尚存之时,就没少受侵扰,只有江南之地,未曾见过城破之景,就连当初的大楚义军起义,对于江南也是采用的劝降的手段方才使得城门大开,因此在庆淮两州中,古建筑是保存的最好的地方,城中不少建筑还是大汉朝那时的东西,更有些存世年代之长,已不可考,这些都是那些翰林院中的清流文人喜欢的东西,因此每年大楚朝廷都会给那些平日里喜欢做道德文章,没事便喜欢访古迹的翰林一至两月的假期,一直到现在,都尚未变过。 叶如晦看着那些撑船而过的船夫,不转头,笑问道:“都说江南女子最是性子如水,温柔可人,苑公子可曾有心仪的姑娘。” 走在叶如晦身旁的苑南望一怔,脸色微红,不过看到叶如晦都不曾转过头看过他,也就松了口气,转移话题说道:“其实江南的女子也不是人人都温柔如水的,就那我认识的那几位姑娘就不是如此,大抵看了一些文人墨客的话本,加上从小在江南长大,在江南待的时候太长,反倒不喜欢江南了,对于北境风光向往的紧,没事便嚷着骑马射箭,实在是有够没有女儿家姿态的。” 叶如晦打趣道:“是几位姑娘,还是一位姑娘?” 苑南望刚要说出的话一顿,低头笑了笑,没说话。 叶如晦也是打趣之意,因此也并没有深究,只是笑着看向河那边,那里正好有个一袭青衫的女子站在船头,提了柄细长带鞘长剑,看起来仙气十足。 叶如晦碰了碰苑南望,笑道:“你看那位女侠。” 苑南望痴痴望去,很快便促狭一笑,不再去看。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两百二十章江湖女侠有三类 穿了一袭青衫的女子远远看去倒还是算作仙气十足,站在船头更是引得万人瞩目,一旁的石桥之上更是有无数懒散闲汉趴着在看热闹,其中一些就是本地的地痞流氓甚至开始对着那女子吹口哨,那女子隔得远,没什么反应,可就是路过这群闲汉身旁的妙龄女子们纷纷狠狠瞪了瞪这群闲汉,这要是放在平日里,闲汉们自然不会放弃言语上占便宜的机会,**这些女子,几乎就是这些闲汉每日都要做的事情,可今日不同,前面那有一个仙子般的女子,谁还注意得到这些路过的女子。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看到那仙子站在船头缓缓向这边飘来,一群闲汉更是欢呼雀跃,发出的声响更大,只怕那仙子没有注意到这里,江南水乡,女子出落的也要比其他的地方更水灵些,就算是在大街上随便拉出十个女子来,要说看不过眼的,也不过只有两三个而已,不过女子水灵归水灵,终究只是容貌好看,可眼前这位仙子,可不是容貌好看的缘故才让这群闲汉围在这里观看,而是那仙子的打扮和身材都十分出挑,不用去看容貌便知道是仙子无疑。 不过这个世间总有些事情不如想象的那么美好,当那女子所乘的那条船总算来到这石桥旁,眼看着就还有片刻功夫就要穿过桥洞向远方而去,石桥上的呼喊声便越发大了些,船头的那位仙子似乎是听到了船上呼喊,总算是转过身子,把脸朝向了石桥一方,可这一转身不要紧,那些之前一口一个仙子的闲汉们瞬间便楞在当场,实在是因为这仙子的容貌有些不忍直视了。 那站在船头,长了一副好身材,打扮也够仙的女子确实奇丑无比,一脸麻子不说,就连那嘴唇也是厚厚的香肠嘴,更有甚者眼力不错,还能看出这女子居然还长了一对大小眼。 伴随着围观百姓的一阵叹息,一时间便走了不少人。 “他娘的,老子还以为是什么绝世美人,原来连小翠都比不少。” “小翠?老哥你怕是有些高看这位仙子了。” “哈哈,我早说了,在这里看个什么劲,现在好了,仙子没了,女鬼要不要?” 石桥上不肯散去的闲汉们顿时骂声四起,更有些脾气暴躁的,当即便挽了挽袖管,大有一副要下去找这女子的麻烦的想法,好在周围同伴还是比较理智,眼疾手快的将这些人一把拉住,好说歹说才让这部分人消了消气。 不过这边的响动实在是让那位仙子给听的一清二楚,那女子恼怒,可也不是那种被人言语欺辱了只敢瞪两眼的小家碧玉,只是微微一跺脚,便拔地而起,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潇洒的弧线,轻身落在桥头上。不去看容貌,自然便是一活脱脱一副仙子降落凡尘的场景。 这一副场景,让不少周围的百姓轰然叫好,很快便响起一阵叫好声,不过这些都是之前没有看过这女子容貌的百姓而已,而那些看过这女子容貌的百姓尚未走远,便又看到这副场景,不由得心里叹息,这女子可惜了啊! 接下来不用多说,自然就是那女子在桥头教训一帮闲汉的场景。 远处,苑南望看着这副场景,果不其然的说道:“叶公子,你看,我可是没骗了,咱们江南水乡的女子也不都是温婉可人的。” 叶如晦笑道:“其实这有些说法,你要不要听?” 苑南望一怔,“什么说法?” 叶如晦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那女子出手教训闲汉之后,笑道:“行走江湖,看见佩剑出行的女侠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就是那种身材容貌尚且看得过去的女侠了,这类女侠功夫不要多高,只要容貌一般,不算丑便可。至于第二类,便是那种身材容貌和武功都属于上乘的女侠了,这类女侠出门,必定前呼后拥一群人,说不好还有无数人愿意为这类女侠做任何事,遇到这类女侠也就说不上女侠了,人人都称之位仙子,而最后一类,也就是咱们眼前这类,容貌奇丑,功夫也就是过的去,江湖上便都称为好汉了。” 苑南望哑然失笑,“好汉?” 叶如晦点点头。 苑南望没来得及去问这说法是怎么来的,就眼瞅着商队之前街道之上蓦然出现一人,本来就因为和叶如晦驻足观看那女子便没跟上商队的苑南望惊道:“他怎么来了?” 叶如晦顺着苑南望视线望去,只看到那街道上出现了一个提刀男子挡在了商队之前,对情势摸不清楚的叶如晦开口问道:“他是谁?” 苑南望苦笑道:“长房的二叔,是家主亲弟弟,前些年和人争斗伤了脑子,神智不清,这些年时好时坏,因为当年那仇人和家父长得有些神似,因此每次看到家父都很……不友好。” 不过苑南望终究不是蠢货,只是片刻之后便皱眉说道:“二叔这些年不是被长房看起来了么,神智不清的时候可出不来那方小院,今日怎么破天荒出来了?” 叶如晦摇摇头,他对于苑家内部的争斗没什么兴趣,所以就算对此有些猜测都没有开口,毕竟交浅言深便是行走江湖最大的忌讳。 苑南望对叶如晦歉然一笑,然后便急匆匆的跑向商队之前,叶如晦没有说话,反倒是兴致勃勃的看着那边一袭青衣的女子教训着那一帮闲汉。 片刻之后,那帮闲汉都倒地不起之后,那女子的视线便落在了周围唯一一个视线还看向这边的叶如晦。 女子几个起落之后便来到叶如晦身旁,看着这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女子满脸冰霜,冷声道:“很好看?” 原来以为那清秀男子怎么说都要搪塞一番,却不料他只是点了点头,回了个嗯。 女子冷笑,“那就好好看看。” 说完之后,女子腰间那柄细长带鞘长剑瞬间出鞘,却不是意料之中的长剑,而是一柄不过寸余的匕首,朝着叶如晦的胸口便直接刺去,仿佛打定主意要不死不休。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二一十章街道之上杀杀人 实际上就在那女子可以称得上的一剑刺出当口,叶如晦只是侧了侧身,便躲过了这凶险一击,接下来一瞬间,叶如晦腰间古剑自行出鞘,剑柄直接击在这女子小腹上,女子吃痛,感觉到一股大力袭来,退后两步,一脸惊骇。 古剑出鞘复归鞘,叶如晦却并未向前,反而是转身,一只手狠狠拍去,哪里有个人正好从街道两旁的酒楼二楼纵身跳下,叶如晦这一转身,不偏不倚,也是正好迎上那跳下的男子。 街道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无数看客瞬间把目光投向此处,街道旁的房内顿时人满为患。 一掌击退那二楼跳下的男子之后,叶如晦没有闲着,反而是腰间古剑再出鞘,往背后一挥,顿时一片金石相交之声,要是有好事者眼力够的话,自然能够看到街道上有数枚绣花针被这柄古剑格挡之后飞散在四处,更有甚者则是直接钉在这两边房子的木柱上,街道之上瞬间被清空,那些贩卖东西的小贩此刻见势不妙都闪进了两旁的房内。 叶如晦抬起头,看向那一栋酒楼顶上,那里还有个蹲坐在此的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这一连串的袭击,起于那位面容奇丑的女子,结束于那蹲坐在酒楼屋顶的男子,一共三人,两个第四境,一个第三境,境界不俗,也没想过和叶如晦正大光明的一对一。 叶如晦的这一连串回击,避过这三人的杀招,但危险可尚未解除,那女子未退,受了叶如晦一掌的那名男子爬起来,也没走,就连那酒楼屋顶的男子仍旧还在咧嘴笑,叶如晦皱眉,轻声问道:“不死不休?” 围观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这里是江南水乡,本就不似北地那边,动不动便是一诀生死,同动不动便要动手的北地男儿相比南边这边的情况要更温和一些,就算只要不死生死之仇,哪里见过要搏命的。就算有,也不会在这万人瞩目之下打,更妄论说在这大街上便要开打的,因此叶如晦和这三人这电光火石的短暂交手,自然吸引了不少眼球。 那女子伸出手撕掉脸上的面皮,露出一张精致面容,比之之前那容貌,实在是天壤之别,女子没有回答叶如晦的话,反倒是看着手中这张面皮嫌弃道:“姓叶的,为了杀你,我可是下了血本的,可为什么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叶如晦低着头看了看脚下的青石板,没去回答,只是笑问道:“就真以为一定能杀我,从而不惜在这大街上便动手?” 女子笑了笑,“试试?” 然后很快那个之前那个从二楼跳下来的男子便答道:“试试就试试。” 叶如晦没来得及说话,然后便看见那位蹲坐在酒楼上的男子停了笑容,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刀,之后便是身形微动,掠向叶如晦这边,如彗星坠落在街道之上,脚下几块青石板都碎裂不堪,街道两旁又是一阵骂声,大抵就是骂这男子损坏了街道,男子眉头微皱,倒也没有如魔头一般暴起杀人,不是他不想,实在是因为今日他杀叶如晦可以,倒是能算作江湖仇杀,官府也不会管,只是要是伤了这临街百姓,不说其他,只怕他们几个的画像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在悬赏榜上。 只不过尚且没等到这男子出刀,叶如晦这边身形便急速掠向那男子,街道旁几乎没人看清叶如晦身形,只知道片刻之后叶如晦便出现在了那男子身旁。 叶如晦没说话,只是一掌便直接拍向这个三人之中气机最为充沛的男子,那男子狞笑,瞬间长刀回鞘,他得到的情报也如何是第四境,既然是第四境,又不是冉无序,相比之下他也不一定会输,再说,若是独自击杀了剑仙的侄子,以后再出手杀人,只怕身价也要涨不少。 那男子一拳迎上一掌,看样子是存了要以雄浑气机对抗的想法,本来他练武的年生就要比叶如晦长不少,气机自然肯定是更丰沛,因此他丝毫不惧,一拳迎上之后,便又是一拳。叶如晦皱了皱眉,反手使了个巧劲把这拳头挡开,然后屈指成剑,指间生出一股并不算多么凌厉的剑气,刺向那男子小腹。男子冷笑不已,沉了沉肩,当即便要撞向叶如晦,叶如晦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这杀手总算喜欢这搏命打法,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叶如晦倒也没有生出和这男子搏命的想法,收手回退,身子倒滑,避其锋芒。男子不依不饶,直直前行,而此刻那一旁观战的女子皱了皱眉头,也不顾这负刀男子的想法,朝着那边也是没有出手的男子点了点头,朝着叶如晦掠了过去。 叶如晦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和那冲过来的男子,忽然皱了皱眉,刚才扔暗器的是这个负刀男子,可这一交手,看路数,这男子又不似那种善使暗器的高手。 果然,下一刻,那名之前从二楼跳下袭击叶如晦的男子扬手就是一柄飞刀。 自始至终都没有显露出任何超过第四境实力的叶如晦也尚未拔剑,只是偏头躲过那柄飞刀,然后一脚踢在负刀男子肩上,身形急速后撤,迎上那个境界最低的男子,男子大惊失色,不过那女子及时赶到,为他解除了困境。 一击不中的叶如晦只是摇了摇头,反身躲过一掌,屈膝撞在负刀男子小腹上,却被那男人拉住双臂,随后两人同时飞出,瞬间拉开了距离。 这副场景落在那些临街百姓眼里,叶如晦虽然是在三人夹击之中仍旧保持着不败的地步,可那几招不敢与负刀男子正面交手,在他们眼里,无疑是落了下风。 临街的一栋酒楼之上,有一处雅间,窗口正好朝着街道,窗边所站正好也是两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位长了一双三角眼,此刻啧啧笑道:“当街杀人,这庆州城内可十几年没看见过了。” 高的那位面无表情,平淡道:“猫逗老鼠而已。”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二十二章那一剑 那身材高大的英武男子说的猫和老鼠分别是哪一方,长了一对三角眼的男人不去问,只是看着街道自顾自笑,自家兄弟的眼光一向极准,可脾气不大好,他若是自己没有说明,就算他这个做兄长的开口发问他也不会回答,因此他没有出做那些无用功,只是关注着那街道上的战况。 街道之上,当叶如晦和那负刀男子同时飞出之后,青衣女子来不及思索,下意识便身形掠向那两人,手中匕首在街道上闪出一抹寒光,而三人之中,用暗器的那位男子则是下意识眯起眼,就像发现了什么不易被常人发现的事物一般,等这位出手时机自始至终都掌握的不错的男子睁眼之后,那边青衣女子也正好来到叶如晦身后,瞅准时机,便是匕首向前一递,颇有些一剑出,万事皆休的意味。 叶如晦警觉突生,眼角余光瞄到这一记凶险狠辣的一击刺杀,皱了皱眉,随即身子一颤,身体呈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的向左滑去,来到街道旁,却又不撞上那些建筑,反倒提气一跃,身子出现在屋顶之上,瞬间便远离了这三人。 青衣女子冷笑道:“逃命的功夫不错,不过其他的可就要差不少了。” 站在屋顶之上的叶如晦单手握住腰间剑柄,想了想,仍旧还是没有出鞘,对着街道三人高声道:“既然一时之间分不出高下,要么别打了?” 青衣女子不曾开口,反倒是那负刀男子缓缓拔出了背后所负长刀,冷声笑道:“老子是收了钱的,不宰了你怎么有脸面去见雇主?” 善使暗器的男子倒也只是一同冷笑,只是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那边的青衣女子,两人不着痕迹的相视一笑之后,青衣女子缓缓退后了几步,负刀男子和这两人常年一起出手御敌,哪里不知道这两人的心思,因此片刻之后便狠狠一跺街道,震碎些青石,身子砸向那屋顶上的叶如晦。不过光是这男子跺碎青石板这一番举动,街道两旁的房内便又传出了不少谩骂声,甚至还有人高声呼喊,要叶如晦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负刀男子。 临街酒楼里,因为此刻这方窗口看不清街道上局势的英武男子转身走向另一间空无一人的雅间里,楼上食客不少,此刻注意力都在街道上,几乎都没有注意到这边举动,尾随着这英武男子一同走进另一间雅间的三角眼男人,才一进房间,便看到英武男子已经站在了窗前,三角眼男人摇了摇头,来到他身边,开口说道:“可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英武男子不去解释原因,反倒是说道:“兄长在府中的谋划实在是没什么好上心的。” 那三角眼男子被自家兄弟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冷嘲热讽,也没露出什么恼怒神色,只是苦笑道:“没办法,哥哥的志向就这么点大,没跳出井口的蛤蟆,想太多就是好高骛远。” 听到这样一番说辞,英武男子朝着街道的脸上也只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便很快恢复常态。 看着街道场景,英武男子饶有兴致的说道:“我倒是想看看这年轻人什么时候拔剑。” …… …… 又被那三人合击的叶如晦无比艰辛的躲过了负刀男子那一抹闪亮刀光,接下那青衣女子的匕首一刺,最后却差点被那用暗器的男子扔出的绣花针刺中了胸膛。 眼瞅着这年轻人一次又一次避过他们三人演练了不下千百次的合击,青衣女子实在有些恼火了,连带着刺出的匕首都开始乱了章法,在间隙中,被叶如晦猝不及防一掌印在胸膛上,飞出去数丈,落地之后胸中气机翻滚,一时间不能平息。 那位负刀男人一刀一刀挥出之后,发现叶如晦居然还未拔剑,尤其是那青衣女子被击退后,叶如晦变得更加游刃有余,负刀男子开始心中没底,这可算是横空出世的年轻俊彦,名动江湖的第一桩大事可就是杀了那位鬼刀,负刀男子虽说也是用刀,可比起来,他倒也知道就算自己拼了老命,也决计杀不了那位鬼刀的,此刻的久攻不下,负刀男子总算第一次有些慌张了。 负刀男子一刀挥出之后,被叶如晦屈指弹在上面,顿时刀身颤抖不堪,虎口发麻的负刀男子惊骇这年轻人的气机为何如此雄浑,可想不长久,叶如晦一手抓住他的手臂,狠狠扔出,男子身形被一股大力扔出之后,重重的摔在了街道上,撞碎了不少青石板,不过此刻便真没有看客谩骂了,反而是一阵叫好声,本来之前他们还不看出叶如晦能够胜过这三人联手,可真当叶如晦占上风之后,他们也没有半点预测错了的惭愧感,反倒是叫好声不断。 那名在远处的使暗器的男子见此情况,沉声道:“小心。” 青衣女子站起身来,对于这次刺杀是否继续有些动摇,虽说是有些想挣那些银子,不过看这个样子,那银子似乎并不好挣,这个用一颗郭硬人头来名动江湖的年轻人还真是很难对付 而且到现在,这年轻人都还没拔剑,要知道,他还有个剑仙叔叔。想来这年轻人的剑术也不会差哪儿去。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负刀男子,眼神中充满了疑问,负刀男子爬起来之后,咽下一口鲜血,知道青衣女子是在询问他的意见,狞笑道:“一起上。” 青衣女子虽说心中有些不愿,但见到那负刀男子仍旧坚持,也没说什么,只是胸中气机游走四经八脉,将自己保持到巅峰状态。 酒楼窗口,那英武男子总算嗅到一股自己满意的气息,此刻脸上总算露出些笑意,他轻声道:“来了。” 果然,街道之上,那青衣女子尚未近到叶如晦身,在屋顶的叶如晦腰间古剑便瞬间出鞘,一股凌厉剑气生出,负刀男子率先出手,自然离得最近,来不及收手,便眼睁睁看着眼前一股青光生出。 青衣女子惊骇道:“第五境?!” 负刀男子目呲欲裂,看着古剑一剑穿心。 垂下头,生机断绝。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二十三章此后百年 负刀男子几乎毫无抵抗便被一剑穿心而过的场景着实看傻了不少街道两旁的看客,刚刚叶如晦开始逆转局势也只是逆转而已啊,可谁能想到,刚刚还只是略占上风的叶如晦这一拔剑便一剑要了那踏碎不少青石板的负刀男子性命。 更有甚者想起了刚刚青衣女子开口喊出的那句话,第五境?! 开什么玩笑,什么时候第五境的宗师人物满大街出来逛了?而且看样子这年轻人也没多大年纪啊,就能踏足不知道多少武夫都不能踏足的领域了? 不过看客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第五境的厉害之处,因此就在片刻之后便拉着身边不管认不认识的博学之士讲解,一时间各处都响起此起彼伏的讲解声。 叶如晦一剑斩杀了那名负刀男子之后,并不停息,任由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滚下房顶,然后便飘落在那使暗器的男子身边,也没多费劲,便要了这个男子的性命,做完这一切之后,才来到那青衣女子对面。 女子凄凉一笑,“何必这样,既然早已踏足那个境界,为何还要如此?” 叶如晦盯着这名女子,手中古剑抖落些血花,平淡说道:“上一次穿青衣来吓唬我的女子叫柳青。” 女子一怔,她自然是知道柳青的,更知道柳青和叶如晦叶长亭叔侄二人更是一同走过东越的,因此当时听说叶如晦割下了郭硬的头颅,她也宁愿相信这是叶长亭或者是柳青出的手,可现在看样子,并不是这样,出来做生意,本来提前摸清楚情报便是最重要的,可就算他能知道这么多,可仍旧不知道叶如晦说这句话的意思。 叔叔便以三十岁的年龄登顶剑道巅峰,更是天下第二了,这个应该才及冠的侄子居然便已经踏足第五境了,难不成叶家一家都是练武奇才不成? 叶如晦摇摇头,手中古剑缓缓举起,看样子没半点怜花惜玉的觉悟,正当看客们都以为这年轻人要去做一次辣手摧花的狠辣人物的时候,那年轻人忽然转身,看向了那边石桥上。 众人视线随着叶如晦转身而移动,可张望了半天,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过,不由的有些不明所以,倒是酒楼上的那位英武男子看着叶如晦,开口说道:“看来这位便是救了苑清风父子的那个年轻人了,不过却不知道是出自哪家剑派,不过想来,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境界,只怕只有青城剑阁那些一辈子与剑打交道的老前辈们能够培养出来了,不过剑阁先出叶长亭,再出这个如此惊艳的后辈,江湖剑道此后百年只怕仍旧还是以剑阁为重,百年前那句天下剑客半数出剑阁,看来很快便会有人再提及了。” 长了一双三角眼的男人欲言又止,想了想却又觉得说不出什么来。 英武男子转过身来,神情古井无波,轻声开口说道:“这江湖实在有些看不懂了,之前首榜上十人能有有几位第六境的大宗师便是罕见的光景,可这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极苦老和尚活了这么些年,是第六境的大宗师毫无疑问,剑仙叶长亭本就是剑道奇才,能够踏足第六境也能接受,书院掌教、武夫夏秋、北匈北海王、刀圣、无意僧人、晋先生、和那位终南山掌教薛道冲掌教,再加上死在叶长亭剑下的那两位第六境宗师,这样算起来,江湖上的第六境宗师人物便足足有十一位了,对了,那败在叶长亭剑下去北海磨砺剑道的冷寒水看样子第六境也很有望,这一堆牛鬼蛇神,如此盛世,只怕百年之前的江湖没有吧,江湖上传言传的很厉害,说是叶长亭几乎就要踏足那个前无古人的境界了。再说高高在上第五境宗师,平日里哪有机会能够在大街上看到的,究其所有,苑府之中,兄长要注意的也只有王浮一人而已,此人才智固然惊人,修为也不似显露出来的这样简单,都是一群老王八,装死装够了就得爬出来透透风了。光是晋先生对苑府内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却破天荒的保持着沉默便很知道去思考,更何况越老越妖的苑老爷子。” 长了一双三角眼的男人深深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平常沉默寡言的弟弟,倒也知道他从小就不是那种表露出来的木头性子,反而真要是说智谋,他这个做哥哥的反而不及他,论到武学修为就更是把他甩到十万八千里开外了。不过这个几乎什么都不争的弟弟心中所想,他这个当哥哥的可没猜中过。 三角眼男人顿了顿,想起自己早晨得到的那个消息,仔细思量了一早上都没想清楚,此刻见到自己弟弟好不容易多说几句,便趁热打铁的说出来,“从陵安那边传回的消息,苑老爷子亲自把那位苑尚书的小儿子重新写进了族谱中,苑文庭,也就是那个长房庶子,及冠之后便搬出苑家,高中之后便一直在一处小郡担任郡守,后来宋焕一案便是他的功劳,当时苑府中还有不少人担忧苑尚书要对自己这个小儿子刮目相看,却不曾想还是无动于衷,于是也就无人关心,苑文庭前些日子被宰辅大人朱笔亲批,进入疏谏阁任职,后来派到下面去查看新政时还差点遇难,不过不管怎么说,苑文庭此时正是新政的箭头人物,而苑老爷子代表着一众世家,本应该是水火不容才是,为何苑老爷子却偏偏把他的名字写进了族谱中?” 英武男子无言站立片刻,忽然开口说道:“苑老爷子原来从来都没把希望放在这些苑家子弟上,他选的继承人是苑文庭!” 三角眼男人一怔,很快便想清楚了其中关键,惊疑道:“苑家明着要反对新政,暗中却是要维护新政?!” 本来以为自己这番说辞算是堪破事情本质的三角眼男人却不曾想到,自己弟弟只是摇摇头之后便否定了自己,然后便是看向窗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苑家决计不会支持新政,至少说苑老爷子不会,而苑家的家主可以是任何人,苑家的希望却一定是苑文庭。”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二十四章天寒温苦酒 街道的这场生死之战,自然也是以生死来分出了结局,那名青衣女子没等叶如晦出手便是惨然一笑,用那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小腹,之后片刻嘴角便是溢出黑血,缓缓倒地,叶如晦看了看那柄匕首,其实他早该想到这匕首上淬有剧毒,不过既然这女子是自溢身亡,那也免了他得他生出些其他心思。 只是收剑之后的叶如晦站立不动,先前他刻意不用第五境的境界对敌,并不是单纯的要逗这三人,而是实实在在想磨砺一番自己在生死之间的应对能力,至于之后为何出剑,那便是感受到了一股除去这三人之外的杀机,就在石桥那边,那人境界大致与他相当,若是出手,叶如晦很难招架,因此一番权衡思量之后方才决定出剑退敌,等到斩杀了两人之后,却偏偏又发现那人杀机渐退,甚至气机都不在此地留存,应当是离开了,这反而让叶如晦很是疑惑,难不成这杀人还要来个先后主次? 叶如晦的站立不动虽说是在脑海想些东西,但在这些尚未离去的看客眼中,这就是实打实的高手风范,之前那个天杀的负刀汉子踏碎这么多青石板,早就惹的众人不快,这叶如晦在片刻之后便宰了这三人,当然是大快人心,人群中不乏有许多偷摸着看过不少话本的妙龄女子,刚才亲眼目睹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潇洒风姿,再加上叶如晦长的也算是清秀,此刻她们丝毫不觉得因为叶如晦杀了人便畏惧,反而看向叶如晦的眼神中,似乎还多了些别的意味。 回过神来的叶如晦才感觉到被一群人的视线包围,尴尬一笑,转身走过这条街道,去向那苑家商队所处的另一条街道,不过在走过这条街道之时,不乏有好几位胆大女子甚至开口询问叶如晦的名字,叶如晦不作理会,快步走过街道。 这条街道临街一共有两座酒楼,除去英武男子和那三角眼男子所处的一座酒楼之外,就在斜对面便有另一座酒楼,此刻酒楼之上也有两人对饮,酒不是什么好酒,极其辣喉,就算是再能喝酒的人喝下一碗也会被辣得喉咙发痛,因此早在几十年前便几乎没人喜欢喝这种酒,两人之中,年长的一位也知道这酒不好喝,因此每次与对面这个年轻人出来喝酒,他皆是浅尝即止,不敢喝太多,倒是对面那个年轻人,不仅要喝,而且每次都要喝一大坛才罢休,其实他每次喝酒都很想问对面这个年轻人,这酒的滋味如何,不过每次看着那年轻人平淡的神情,他都忍住了。 想问话的人叫曹太齐,而喜欢喝酒的年轻人便是王浮。 此刻又看到王浮面不改色的喝下一大碗,曹太齐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之后,才苦笑道:“之前以为那年轻人最多不过第四境的修为,可现在看来,这年轻人只怕是第五境的宗师高手啊,只是第五境,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见到了?” 王浮不去看窗外,平淡道:“剑仙的侄子,根骨随了那位剑仙了,不过若不是赶上如此盛世,要想踏足第五境,至少十年。” 曹太齐乍一听到如此消息,心中翻江倒海,不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声确认道:“那年轻人是叶剑仙的侄子,叶如晦?” 王浮点点头,又喝下一碗酒,平静道:“这次说动长房把那位不人不鬼的放出来找苑清风父子的麻烦到底只是些小动作,算是个前奏,一棒子捶不死他们,终究很难心安,北院的客卿们可不止咱们两位,这出戏便是那些废物做的,不过要是把脏水泼在我王浮身上,我倒要让他们好好看看我的手段,免得以后坏我大事。我王浮要谋划的大局便是要一举让苑南望和苑南望再无继承家主的希望,至于之前的小动作,我不想也不愿意去做。” 曹太齐皱眉问道:“那你想做什么,我只怕那年轻人要留下来相助苑南望。” 王浮摇摇头,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笑道:“曹兄,麻烦你一件事,你人脉广,把今日事情都传出去,特别是叶如晦已经踏进第五境的事情,之后我倒要看看这年轻人是不是还敢留在此处。” 曹太齐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王浮没有理会,摇了摇酒坛子,低声呢喃道:“没酒了。” …… …… 叶如晦来到那商队身后,找到顾南望,用肩膀碰了碰了他之后,问道:“怎么样了?” 苑南望一转头,看见是叶如晦,当即轻声笑道:“二叔虽说神智有些不清,但到底也不是傻子,加上刚才又有所好转,此刻已经派人送回去了,不过叶公子,我刚才可是听到说,你在那边可是大发神威,一人战三人?” 叶如晦摇摇头,不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声开口说道:“刚才在那边我倒是发现有不少人在关注着这支商队,我说过送你们到这庆州城,现在到了地方,我也该走了,之前你们便遭受过一次刺杀,以后自当小心。” 苑南望露出失望表情,看着叶如晦,欲言又止。 叶如晦打趣道:“有什么话就说,再不说我想听也听不到了。” 苑南望鼓起勇气,恳求道:“苑南望请求公子留下来些时日,西院早已经是摇摇欲坠,晋先生在庆州之时还能时不时的伸出手扶持一把,晋先生离去之后,虽说看起来都说我有机会去争那家主之位,可这一切不过都是父亲的一厢情愿罢了,西院危机,绝不止父亲看到的那样,既然北院和南院都敢雇佣杀手了,之后什么事只怕都能做出来,待在这样的西院,苑南望实在没有半点安全感,所以恳求公子留下几日,我自当尽快找到万全之策。” 叶如晦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苑南望大喜过望,对着远处的父亲点了点头,苑清风看到之后也是欣慰一笑,王浮能知道这年轻人就是剑仙的侄子,他又如何不能知道,之所以要留下叶如晦,除去这年轻人的武道境界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因为留下叶如晦便是有了剑仙的这张大旗,那位现在江湖上威势无双的白衣剑仙,谁敢惹? 至少北院和南院的那些客卿们不敢。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二十五章白头看暮雪 自古施行新政或是变法,无一不是从政事入手,而对军旅的涉及并不多,就算军伍积弊到了不可不改的地步,也只能旁敲侧击,尽量用温和的法子将新政施行下去,实在是因为武人不同于文人,文人被革了官职最多不过是抗议,至多也只是写篇文章抒发牢骚,而武人则不同,若是改革改到了痛处,就算是起兵造反也是有可能的,前朝那位大司马便是因为不信邪,非要在一月之内连撤换了多达百名领军将领,才导致军伍哗变,让那位大司马大惊失色,还没等到他出兵镇压这些叛乱士兵,那位皇帝陛下为了不引起更大的哗变,不得已斩杀了这位立志要富国强兵的大司马,随之新政也宣告失败。而到了本朝,军伍自有一套制度,一应俱全,加之军伍之中其实弊端并不是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因此宰辅大人向军伍开刀之时,也并不急于求成,只是从战马到兵器一点一点的缓慢的施行他的新政,也不期望着一蹴而就。 陵安城年关已过,眼瞅着就要到了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可陵安这几日仍旧是大雪纷飞,让陵安众多百姓不知道在私低下骂了多少次贼老天。 按例陵安年关前后朝廷都要进行一次朝会,年前一次,年后一次,年后的一次主要是总结一下一年的得失,顺便再按照官位高低分发一些年货,因为百官来着天南海北,不是人人都是陵安人,因此这年货只是个赏赐,没想着当真在年前发。而以往时日百官之中一向是宰辅大人所得最多,无人能出其右,不过今年因为有苑老大人在京的缘故,苑老大人便领到了和宰辅大人一样多的年货,这看似合情合理的一次分发年货倒是让很多反对新政的官员为之一震,觉得老大人余威尚存,连陛下都不敢拂了他的面子,便越发觉得有老大人在,高深那老儿的新政迟早要黄,因此一个个这个年过的还算是舒心。除去在朝百官,这年货分发还有在京的几位王侯和军侯,不过今年在提到那位已经被革除爵位的天军侯的时候,作为大内总管的柳宝却一怔,斥退了跟在身后的小太监,跟着前面那个中年男人走出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开口道:“陛下?” 男人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虽说仅凭一个嗯字柳宝无法琢磨出陛下此刻在想些什么,但从那个嗯字的语气听来,陛下应该算是心情比较舒展,因此柳宝也就收了收心。实际上就是他这一手光凭皇帝陛下的一个嗯字便可判断出心情的本领,大内这么多宦官可没一个人能及得上他,其实想要练就这一项本领,时间和察言观色这两项,缺一不可。 眼见着陛下此刻心情不错,柳宝这才轻声开口说道:“今年这年货,陛下您看是不是要发给天军侯爷,不过侯爷去年已被革除爵位,再发只怕是有失公允,唯恐朝臣生乱。” 柳宝想着只要提出侯爷陛下肯定要动容,果不其然,男人脚步停滞了片刻,然后便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柳宝心里没底,对于陛下,他其他什么时候都能猜出几分,可一但是关于这位已经被废的侯爷,陛下的心思便最是琢磨不透了。 男人重新前行,语气古井无波,“既然被革除爵位了,年货自然便不能发了。” 柳宝低头正想应答,不过偏偏又听到陛下开口说道:“把东越送来的贺礼给他送去,不要珠宝,就拿些吃食便可,对了,别忘了多带几坛好酒。” 柳宝为难道:“那以什么理由?” 男人转过身,看着柳宝,冷声道:“朕赏赐东西还需要理由?” 柳宝颤颤巍巍跪下,如坠冰窟。 男人没有去理会,自顾自缓缓沿着走廊走去,时不时抬起头,看了看走廊外边仍旧在飘落的雪花,想着和某人的头发一模一样,不由露出了个会心笑容。 —— 而此时此刻在皇宫之外,不远处的疏谏阁内,在大年过后便一直待在此处的宰辅大人,看了看窗外大雪,忽然兴起,提了一把油纸伞踏出疏谏阁的大门,让一众官员都摸不着头脑。 宰辅大人出门之后,也没说想着要去哪里,只是撑伞前行,感受着雪花飘落在伞面上未化之后堆积的那份沉重感,微微一笑,街道上并未有什么行人,本来才过年关没几天,大雪纷飞竟然是连小贩都没几个,宰辅大人走过好几条街道之后才在一处巷子口看到一位卖烤红薯的老人,花去几文钱买了一个烤红薯的宰辅大人却没想着吃,反倒是把滚烫的烤红薯放进怀中,宰辅大人感受着那一份温暖,默然前行。 再走过一条街道,宰辅大人却在某个巷口碰见了同样一身冬衣,撑伞站立的苑老大人。 两位被认为是足以左右大楚今后走向的大佬想逢风雪中,一时间相对无言。 破天荒没有晋南衣跟着的老大人搁着风雪呵呵笑道:“高深,老夫今早就有预感,今日要碰见你,因此便一人出门了,果不其然,在这里真的碰见你了。” 高深走过去几步,搀扶住老大人,不过两人虽说年龄相差也有几十岁,不过看起来到底都是满头白发,在旁人看来,说不清谁大谁小。 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淡些的宰辅大人轻声道:“老大人既然身子骨不行了,风雪天出门做什么,若真想和高深好好谈一谈,一封信,高深自然便到府上便是。” 老大人摆摆手,感慨道:“年轻的时候总以为到了陵安做官,便可以把这里当家了,可这大半辈子过去了,还是不习惯啊,就像南衣在庆州一样,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哪里能舒坦,倒是你高深是陵安人,我是庆州人,算起来这陵安应该是你的家才是,我一个快要入土的老不死来找你麻烦可实在是有些缺德啊。” 宰辅大人平静道:“不至于。” 老大人笑了笑,“没记错的话,当年老夫可没少嘲讽你,不过你能当上这宰辅,倒也是应当,放眼满朝,连个敢和你对着干的人都没有了,你不当宰辅谁当宰辅。前两年那姓孙的小子还不错,不过死早了,然后,嘿嘿,然后老夫不就来了?” 宰辅大人也不恼火,只是轻声道:“新政之事,晚辈谋划多年,除去为大楚之外,自然也为晚辈自己,因此万万不能停。” 老大人反问道:“新政之后,大楚能一统天下,能把北匈灭了不成?” 宰辅大人斩钉截铁说道:“现在不行,但十年二十年之后便行。” 老大人叹气,没去反驳这句话,只是平静道:“老夫自然知道说服不了你,这次和你相会,不过是想知会你一声,老夫自当和你扳手腕子一直板下去,最迟在夏至前后,老夫便想和你分出胜负。” 宰辅大人一怔,疑惑道:“老大人何必这么急?” 老大人轻笑道:“你真当老夫是你高深,老夫也不怕坦白告诉你,老夫时日无多了,死之前便想和你这后生分出个胜负,毕竟神龙年间那些老兄弟早死了,没人能让老夫上心了。” 宰辅大人不说话,因为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老大人轻轻挣脱开宰辅大人的手,转身欲走。 宰辅大人想起一事,从怀中拿出那个尚且有余温的烤红薯放在老大人手中,轻声道:“老大人无论成败,都当得上国士之称。” 老大人缓缓前行,喃喃道:“都说天寒温苦酒,白头看暮雪。这些年了,总算是白头了。” 而宰辅大人站在风雪中,久久不动,仿佛在送别老大人。 —— 陵安的大雪纷飞,一部分人愁,一部分人忧,柳宝在考虑怎么把那些陛下赏赐之物运到那座叫白府的府邸之中,虽说陛下说是这样说,可他作为大内的总管,总要考虑到方方面面,且不要为陛下添堵才是。 可总有人不这么想,那位被废除爵位又被一辈子禁足府中的白发男子或许是觉得漫天大雪不错,反倒是在雪天出门去了,管家老许没去劝,也不想去劝,自家侯爷这些年过的本来就够憋屈的了,出趟门怎么了。而且自家侯爷除去是一个被革除爵位的侯爷之外,还是一名第五境的大宗师,就算出门,不想让旁人看见,也样没人能够看见,因此在老许心里,侯爷出趟门不算什么大事。 白难出门之后,没想着去看雪景,实际上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太过无聊,他这次出门不是为了别的什么,而是想着去见一个人,实际上白难被禁足之后,来见过他的人很多,白衣剑仙叶长亭入皇宫之前来见过他,北海王来见过他,书院院长大人来见过他。就连这些时日才入京的苑老大人也来见过他,这些人来见他的目的各不相同,可他一件事都没有答应过,他是个被革除爵位的普通百姓,本来就不能帮他们做什么事,所以白难倒也干脆,什么都没有答应过,也就是这样,才让他在府邸十年,都没有任何人想着帮他出来的。 不过这次他要去见的人实在不一般,实际上,这个人还是大楚军伍中最传奇的一位。 冠军侯。 那位威势凌驾在其他三位军侯之上的大楚军伍第一人。 …… …… 白难冒着风雪走过一条条街道,来到一处占地极广的府邸之前,不用敲门,自然便有一人大开中门,领着他入府,那位大楚军伍第一人倒也没有摆什么架子,也是站在院里等着白难。 领着白难进来的那位中年男子把白难引到此处之后,不说话,无声退去,让这两位军功武勋大楚军伍中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交谈。 白难肩上有些雪花,而冠军侯身边周围数丈,风雪不能近。 白难开口问道:“恭喜你。” 冠军侯看着一头白发的白难,开门便见山,平静道:“你想出来?” 白难摇摇头,“不想,这辈子白难都没什么想法了,只是你,真的想去北边?” 冠军侯走过去拍了拍白难肩膀处的雪花,轻声道:“陛下不是那种昏庸之主,现在去北边,是好时机。” 白难迟疑道:“可眼下局势……” 冠军侯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朝堂上的事情,我不去管,但若是要北上,你必须出来。” 白难皱眉道:“我不想出来了。” 冠军侯摇摇头,“那几个蠢货,去不了北边,你若是不出来,我也去不了北边。” 白难没说话,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冠军侯走出去几步,看着漫天风雪,有些气愤的说道:“那我去南边就是。” 白难还是反驳他,“你要是去南边,北边会下来,再说了,你不想去南边,你只想去北边,还有,真有要我出来那一天,我出来便是。” 冠军侯终于露出笑容,满意说道:“当年我就知道,百万军伍中,也只有你能和我并肩前行。” 冠军侯忽然开口说道:“南唐宫变,皇帝李尚跃和两位皇子均亡,三皇子李江潮登基,亲王李尚行摄政,若是去南边,这也是好时机。” 白难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漫天风雪。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二十六章局中事,局外人莫看(上) 陵安这个新春,注定不会太过于平静,光是风雪不停便够让人心烦,而南境又传来军报。说是南唐宫变之后,那仅剩十八万的南唐士卒连夜拔营回撤,而靖南侯站在靖南关上,想了半响,才决定写就这样一封军报,大抵内容便是询问陵安这边的意思,是否出兵南境? 要知道,当时南唐叩边之时,皇帝陛下在大殿之上可是说过马踏南唐的。 军报一事被议事殿一众朝臣反复讨论,最后还是放弃了南下的打算,而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那便是南唐大军战力未损,要是贸然出兵,除去靖南边军得全数南下之外,还要抽调不少的州军,况且今年天气反常,出兵对于大楚来说,并没有好处,朝臣将理由陈述的如此充分,再加上无论是宰辅大人的新政官员一方,还是苑老大人这方的反对新政的官员,大抵都如此认为,兵部尚书王同现虽说想极力促成南下事宜,最后也还是作罢。皇帝陛下借坡下驴,当即便给靖南边军答复: 寒冬未去,暂且等之。 朝堂上的重臣们不是什么傻子,自然知道当时陛下那句马踏南唐完全是为了激舞士气,这件事,他明白,朝臣明白,就连那靖南侯也明白,不然也不会把军报发往陵安了。 下朝之后,不出意料的是王同现为首的一众兵部官员垂头丧气,出人意料的是宰辅大人脸色笑意醇厚,一路走来,看到不少平日里素无交往的朝臣都微笑点头,让人实在费解。宰辅大人走进那条皇宫甬道,脚步出人意料的慢下一些,等着后面某位年轻官员走到他身边之后,宰辅大人没有去看这位官场后生的表情,只是轻声笑道:“去年冬时,你对宋师道说的那句严冬只觉衣薄,偏弃单衣换貂裘。被疏谏阁里的王大人恰巧听见了,后来与我一说,我倒是好奇的很,能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个怎么模样。” 那年轻官员眉头紧蹙,复而舒展开来,最后化为一个平淡表情说道:“难得宰辅大人还关心这些小事,今日一见,宰辅大人不觉得失望?” 宰辅大人笑了笑,走出几步之后,云里雾里的说道:“我问过起居郎了,他说你每次抄录的朝堂事件都一丝不苟,我还以为是个怎样无趣的后生,不过看你样子,怎么说也算是清秀,今年可曾婚配?” 年轻官员当真是皱了眉头,停住脚步,抬起头直言道:“宰辅大人有话便讲,王符听着便是。” 宰辅大人摇摇头,看着他,轻声道:“我有意让你进疏谏阁,你可愿意?” 王符面露惊色,没急着说话。 宫墙之中几步开外便有太监驻足,再加上尚有不少文武官员时不时偷瞄着这边,要是他王符一个回答不慎,只怕之后仕途便要画上终点,况且之前他说那句话之时,言语之中明显是向着孙老爷子,这些时候的新旧之争再到新政施行,他都很明智的不曾去说,可为何宰辅大人偏偏对他刮目相看? 要知道这疏谏阁的位置可不多,上一个有如此殊荣被宰辅大人钦点进疏谏阁的人还是那位破获了大案的苑文庭,难不成这还没多久,他便能获此殊荣。 王符还未说话,宰辅大人便开门见山的说道:“若是你不愿,那便不要怪我无情,只能让你和李国风一般,去往边境为官了。” 王符虽说不是朝堂重臣,在朝堂之上人微言轻,可前些日子的李国风因为一封奏折闹的整个陵安沸沸扬扬,他就是再孤陋寡闻也是知晓的,只是最后那位翰林院的翰林下场凄凉,被陛下贬谪出京,听说是到了北境某个距离北丈原极近的凶险之地,以陛下一向的温和性子,说什么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因此这件事便被诸多朝臣认为是有宰辅大人从中干涉才导致了那李翰林的贬谪,而这也让本就对宰辅大人没什么好感的王符在这之后便是越发的不喜宰辅大人。 此刻听到宰辅大人说起这件事,并顺带着威胁他,自然是怒不可遏,指着宰辅大人鼻子便是大声痛骂,“高深,你枉为读书人!” 其实要是期望这些饱读诗书的文人骂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实在是过于勉强他们了,他们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像市井百姓一般,动辄便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 宰辅大人之前同这王符说话,是极有分寸的轻声说的,脸上也是一阵醇厚笑意,在一旁不远处的百官看来,宰辅大人应该是极为赏识这个年轻人,才有如此笑意,可王符不同,怒不可遏之后便是直接开口怒骂,哪里想到这些事情。 因此骂过之后,看到好些官员投过来的目光,有些手足无措。 宰辅大人继续轻声说道:“年轻人,你还差些官场阅历啊,之前要是说我没理由将你贬谪出去,现在当众辱骂宰辅,便有理由了。” 王符低下头,咬牙切齿的轻声说道:“宰辅大人,您可真像个读书人。” 宰辅大人不为所动,只是仍旧轻声道:“你才气比李国风高些,不过心智却要差些,出陵安去看看没什么不好,或许以后你会感谢我也说不定。” 王符嘲讽道:“只怕是天底下的人都该感谢你。” 宰辅大人好似仔细想了想,才笑道:“或许真的是天底下的人都得恨我才对。” 王符楞了片刻,便看见宰辅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别总是想着一鸣惊人,路终究得一步一步往前走。” 王符一怔,片刻之后才想到,宰辅大人这句话可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说完之后,宰辅大人便不再说什么,转身便快步离去。 只留下王符一个人停步不前,疑惑不已。他倒是不相信宰辅大人是专程为了来害他的,就连之前那句说让他进疏谏阁,只怕也是说辞而已,可是为何宰辅大人今天要这样做,他仍旧是想不清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二十七章局中事,局外人莫看(中) 陵安城内正值新春,本该整座城内都热闹非凡。却偏偏遇上连天风雪,这座巨城中早已经是白雪皑皑,可旧雪未消新雪又来,实在有些让人无奈。 大楚的朝试定在每年三月,因此这些时日就有不少士子开始入京了,或许某些江南的士子实在是没有见过北境大雪,因此在见到陵安里的风雪后,便兴奋异常,邀了些好友便撑伞出门赏雪,倒也是副以往没有见过的景象。 随着一年一度的士子入京参考,陵安城里的酒楼客栈一下子生意好了很多,虽说大楚朝廷在每年这个时候都为这些士子提供驿馆住宿,可驿馆条件如何,早有士子口口相传,大抵都知晓,加之身上银钱也还足够,因此还是有不少士子并未入住驿馆,因此朝廷驿馆其实每年这个时候都显得并不热闹。今年也是如此,驿馆直到现在,也只有寥寥数十人,同动辄千人参考的朝试一比,这简直有够寒酸了。 同许多江南士子见雪以后便兴奋不已,同是江南出身,也未曾见过这么大雪的苏妄言却不曾表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几日之前进入陵安,雪便下了几日,至于之前,他不知晓。他仅仅是第二日出过驿馆,此后几日便一直待在驿馆里,驿馆里有饭菜,不要钱,因此他也不必担心银钱不够了。不过吃过几日这驿馆饭菜的苏妄言才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多是士子不愿意入住这个地方了,这日正午,掂量了好久钱袋子的苏妄言终于下定决心走出驿馆,去临街找了一处不大的小酒楼,上到二楼,没有几个人,他自顾自找了一处窗边的位置,向店小二要了两素一荤,没要酒,自顾自的一个人看着窗外风雪。 得到店小二将两素一荤端上来,附带着送了一壶茶之后,苏妄言朝着店小二感激一笑,没有说话。 陵安风雪虽大,可对他们这些远赴千里来此求一次鲤鱼化龙的机会的士子们来说,却凉不了他们的心,要说心凉,只怕也只有等放榜那天才能让他们心凉才是。苏妄言忽然想起陵安朝堂最近发生这些事,不过片刻之后也只有黯然一笑,自己想得有些远了。 回过神来的苏妄言夹了一筷子菜就着米饭下咽,总算是觉得比驿馆饭菜好吃许多,等他好不容易吃掉大半饭菜之后,刚刚抬起头。便看到有个老人正坐在自己对面,看着窗外风雪。 苏妄言没有出声惊扰,只是看着老人侧脸,觉得很是和蔼可亲。 老人好似看够了窗外风雪,总算转过头来,发现这年轻人在看着自己,这才轻声笑道:“着实是每次来这里都坐这里,今日有人本该是另寻他座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太大了的缘故,实在是念旧,我在之前那张桌前坐了一会儿,很是不舒服。” 苏妄言放下筷子,平静答道:“不碍事的。” 老人沉默片刻,呵呵笑道:“总归是占了你的地方,不过你这后生性子还行,不像是这陵安本地士子,来参加朝试的?” 苏妄言点点头,道:“乡下小子,想着来陵安碰碰运气。” 老人摆摆手,轻声道;“朝试每年都有些士子脱颖而出,或是入朝或是入书院,但其实进书院的也并不都是想着做学问的,不过是想着有书院学子这层身份,之后再踏足朝堂,便要比之朝试一开始便入朝路要好走些,朝中有不少大人都是书院出身,况且就连当朝宰辅都是书院出身,自然会有人多加照拂。” 苏妄言苦涩一笑,“若是时间允许,晚辈自然有如此打算,书院学子这名头太响,带在身上自然不会错,可实在是一来不知能不能考进书院,第二便是晚辈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老人呵呵一笑,“年轻人读书做学问是一辈子的事,做官又未尝不是一辈子的事,什么都慢一些,方能踏实一些,就算以后走错一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急功近利,只怕路走不稳。”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老人分外亲切的苏妄言苦笑一声,想着既然是和这老人偶然相逢,也算是一种缘分,要是自己还放不开,只怕是太过于胆小了。因此他苦笑之后便开口说道:“晚辈听先生言语,想必也是读过书的,先生既然又是陵安人,只怕是很清楚这陵安城中发生的事情,宰辅大人新政如何,苑老大人的旧政是如何,晚辈不想去说,只凭晚辈在乡下的粗劣见闻,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可是宰辅大人新政为何之前有孙右任孙老爷子阻拦,之后又有这苑老大人,新旧之争,自古便有,不过晚辈宁愿相信宰辅大人会在这场新旧之争中胜出,可也想看看这后果。况且如此大世,不能参与其中,实在是些遗憾。” 老人不曾有太大的波动,实在是以他的身份,每日听到这议论新政的言语不少,要是他每个都去好好研究,只怕不止做学问没时间,就连看闲书都没时间了。 苏妄言见这老人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也就蹙眉问道:“先生以为晚辈所说有误?” 老人开口说道:“我有个学生,有一日陵安下雪,我让他出去看雪,回来写一篇文章,可这学生,他并未出门看雪,反倒是在屋中埋头做文章,我自然不是很开心,因此他那篇文章,我便给了个中等。” 苏妄言苦笑道:“先生是说我站在局外论局中事,是落了下乘?” 老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点头说道:“我每年都看见不少外地士子入陵安,在大街酒楼侃侃而谈,看着很有名士风范,但又如何,到底是停在说上,没有落实到做罢了。” 老人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看着窗外街道上站在一个撑伞老人,呵呵一笑之后,歉然道:“我等的人来了,就不多说了。” 苏妄言点点头,然后便看着这老人缓缓下楼,走到街道上和那老人并肩撑伞前行。 苏妄言付过饭钱,在风雪中撑伞走回驿馆,在街道上留下不少脚印。 —— 街道上,两人身份显赫的老人并肩前行,先前下楼那个老人喃喃自语道:“我好像碰见个好苗子。” 另外一个老人没听清楚,疑惑开口说道:“师兄,你说什么?” 被叫做师兄的老人哈哈笑道:“小高啊,你最近可是很讨人厌啊。” 小高冷声道:“都是些蠢人罢了。”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局中事,局外人莫看(下)(第三更) 朝野上下,人人好像都在盯着苑老大人和宰辅大人这两位朝堂大佬的最后对决,毕竟新旧之争便是在这两人之间分出胜负,宰辅大人不仅身后有不少支持新政的官员,更有皇帝陛下这位庞然大物。而苑老大人则是代表着无数世家大族,出了事自然也有人顶着。 这局中的事情错综复杂,就算是局中人,也都不一定看得清楚,至于这些局外人,更是一头雾水。 元宵之前,有一支车队却在风雪中缓缓进城。倒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车队之中,有辆马车极其普通,驾车的马夫是个中年男人,满脸沟壑,像极了田间耕地的老农。车厢里的人更普通,是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长的有一张极其普通的脸。这样的两人要是放在任何一处地方,大抵都没有人会多看几眼,就算有人见识过这两人的容貌,只怕也会在半日之内忘却,事实上,这两个人在百年之间几乎走遍过整个世间,也做过不少大事,可就是没人能够记住过这两人的容貌和名字,哪怕这两人逢人便自报家门。 那个长的像田间老农的男人叫李长风,而那个妇人的名字叫做叶残妆。 这辆马车入城之后便脱离了那车队,独自在城中晃悠,李长风头上飘满了雪花,他却不以为意,反倒是温和开口问道:“残妆,如何了,那人是否在此处?” 叶残妆脸色不变,只是言语中有些惊异,“我们来迟了,那人走了,不过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李长风问道:“什么事?” 叶残妆轻声道:“这不是百年之前的乱世,咱们为何一定要推演出那人的行迹,他既然是这百年之间,唯一一个有望触及到那个层面的人,自然在世间也应该是人人知晓才是,我们可以问一问这些人。” 李长风郁闷道:“要问你去问,我怕忍不住把对方的脑袋拧下来。” 叶残妆轻轻一笑,也不多说,只是身形微动,很快便不见踪影,李长风不为所动,架车继续前行,也不去想叶残妆是不是找得到这架马车,不过马车在城内闲逛,自然会碰见不少人,这辆马车一路走来,在某处街道碰见过一位佩刀的中年文士,也在某家酒楼窗口看见过一个气机充沛的中年男人,不过这些落在这位百年走过太多地方的男人眼中,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始终不为所动。 车厢里再度响起声音:“长风,这座城里的人说了,那人叫叶长亭,是什么剑仙,在南边那座山上。” 李长风不用转头便知道是叶残妆回来了,听完叶残妆说完之后,李长风默然不语,沉默片刻之后,李长风忽然说道:“那人距离咱们只差一线,可这城中有四人距离他也只差一线,当年放回那个和尚,我便觉得有些不对,他差咱们虽说也只有一线,可是比之那人还是要差几分。” 叶残妆沉声道:“长风,咱们去南边那座山上杀了他。” 李长风摇摇头,“为什么要杀了他?既然他是这世间百年以来最有机会踏出那一步的,未必不能踏出第二步,咱们在这个世间活了多久了,一直不敢再往前一步,为什么不看看他敢不敢。” 叶残妆担忧道:“可一旦他踏出那一步,他便会知道咱们所处的地方,他若是有心杀我们,只怕又要打一场。” 李长风平静道:“这是百年难得的大世,就算他想杀我又如何,未必我还不敢跟他打一场?不过咱们还是得去南边看看他,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还是得去杀了那个和尚,这个和尚低头是菩萨,抬头便要成佛的。” 叶残妆有些惊讶,“可我就是佛啊。” 叶残妆看到李长风不说话,便不再逗他,这活了无数岁月,李长风性子越来越枯燥,要不是她还有些生气,不知道他们两人怎么还能活到今天。 李长风不想说话,他面对这个女人已经不知道多少岁月了,该说的话早就说完了,一辈子都在和她一起推演和在世间行走,偶尔无聊时,遇见一些事情也喜欢出个手,就好像当年大楚义军想着起义,可攻破大汉都城之前,还有一支精锐军队护卫都城,大楚久攻不下,他们当时正好走到那里,就顺便出了个手,那晚大楚夜袭,守城士兵却莫名其妙的全部睡着,怎么都叫不醒,因此夜袭的大楚义军打开城门,久攻不下的大汉都城当日便城破,而这一件事,一直是大楚军伍中的迷,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和叶残妆自小便相识,更是早就私定终身,当年在宗派中练武时,两人便私下决定这辈子一定要练武练出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可等他们一步一步跨过坎走到第六境之上才发现,原来境界太高不是什么好事,看着亲人和朋友慢慢死去,而自己在无数岁月中居然连衰老的痕迹都没有,已经记不起活了多久的李长风容貌才变到中年,而且依着这个速度来看,他们还有很多年可以活,而早就走遍了几乎时间每一个角落的他们不仅发现大地是相连的,还发现北海之中有一种极其巨大的生物,看着像鱼,却需要呼吸,大小和古籍中记载的鲲差不多,他曾经下海捕杀过一头,却是发现肉质粗糙,很不好吃,而好奇心不下的叶残妆更是拖着他在海上过了几乎百年,就是想看看那条鱼是不是鲲,会不会化鹏。可事实上则是,那条巨大的鱼在百年之后居然死了,而且他的尸体则是被一群体型小一些,但是极其凶猛的鱼给吃掉了,当然,李长风也吃过那些鱼,但是发现除了鱼翅之外,其他的都不好吃。 叶残妆看见李长风不说话,忽然便摊开手,露出手中的胭脂,拍了拍李长风的背,李长风转头看了一眼,木然问道:“怎么了。” 叶残妆微笑道:“胭脂。”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二十九章说到底都是乱臣贼子 大楚南境靖南关前的楚唐对峙,持续时间不短,前前后后约莫三月,最后结局却是南唐宫变,导致那十数万的南唐大军这次伐楚无疾而终,而大楚这边则是因为朝中诸多考虑,而并未作出反应,但任谁都知道,大楚上下应当无人会对这一次虎头蛇尾的伐楚一事,可以真正的放得下,被人打了一拳之后不还手,可不是楚人的风范。 南唐江宁城这些天经历一处宫变之后,局势却很快便得到控制,原因无多,只因为吏部尚书王良和大将军武越以及刑部尚书张惊蛰这三位南唐重臣无一例外的选择支持李尚行,支持三皇李江潮登基,这三人的势力遍布朝野,可以要是有他们三人的鼎力相助之后,这件事便了大半,再加上三皇李江潮的的确确是先皇遗留的唯一血脉,他登基也是名正言顺,因此朝臣们就算是反对,大抵也只是对着亲王李尚行,而对新帝都并无异议,实在是无人能够证明是三皇勾结李尚行谋害陛下的。 因此这朝臣就算在疑惑,也只能把这些疑问统统的憋在肚里,毕竟现在龙椅上的那位,已经是南唐新主了。 吏部尚书王良和刑部尚书张惊蛰官位未动,大将军武越的却官复原位,并且连夜召回了边境的十余万士卒,这种种看来,武越大将军是这新帝之前的武官之首应当是再无疑问,只是要看看那十余万士卒回京之后是不是会不尊新帝哗变了,甚至可以,只要武越重新掌握到这十余万南唐士卒,这场宫变才算是真正的成了。 而就在近日,吏部尚书王良府中却迎来了一个客人,来人不是其他什么人,便是那个被认为是李尚跃跟前最忠实的臣的刑部尚书张惊蛰,而他此次入府,却并没让外人感觉的多惊讶,毕竟那场宫变之中,他们两人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进到府邸之后,张惊蛰便被王三秋领着穿过走廊,走到一处被王良命名为河巷的池塘之前,一路之上,张惊蛰很有兴趣的好好看了看这个白发剑士腰间的那柄佩剑,等到终于要到那方池塘之前时,张惊蛰才总算开口笑道:“先生的剑道修为老而弥坚,想必距离那江湖中人都向往的第六境也差不太多了吧?” 王三秋摇摇头,倒也知道这张惊蛰是冷寒水的好友,可以,这么招人恨的张惊蛰能够活到今天,除去有先帝撑腰之外,若不是没有冷寒水,只怕现在尸骨都无存了。因此他也不曾掩饰什么,只是惆怅道:“原本以为能够舔着脸跟冷寒水一较高下无论输赢都对剑道大有裨益,可等真去了陵安,见了那位叶剑仙连剑都没出,便让冷寒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之后,心里便没有那些心气了,冷寒水知耻而后勇,有很大机会踏足那个境界,我的话,只怕是终生无望了。” 张惊蛰呵呵一笑,倒是没有话,只是踏进了那处凉亭。 早已在此等候的王良手里捧了一根鱼竿,看着张惊蛰走进来之后,王良放下鱼竿,热得水面上涟漪四起。 “张大人今日怎么有空能够来看看我?”王良开口道,脸色温和,好似临街的慈祥老人一般。 张惊蛰苦笑道:“朝野动荡,百官无不看着您老,您老倒好,还躲在这里一个人清闲,可不是什么社稷之臣该做的。” 王良看着张惊蛰,平淡道:“都是一群乱臣贼,张大人什么时候见过乱臣贼可称社稷之臣的?” 张惊蛰丝毫不惊这位一直在朝野便以正直标榜的尚书大人会这样话,虽然他到现在都没有想清楚明白为什么王良既然不想做乱臣贼,却在当晚按耐住不动,就算生出救驾之心,也只是需要王三秋出手而已,而当晚为何又只是在府邸静眠,不曾有过丝毫动静? 似乎是知道惊蛰致心中所想,王良只是平静开口道:“为臣的,既然是食君之禄便当忠君之事,可仔细想想,这禄来自何处,不还是千千万万百姓么,既然是吃的百姓的禄,自当为百姓谋,陛下雄才大略,一心想着北上,因此这次不惜和北匈达成约定也要伐楚,实在是失了本心,南唐地处偏僻,偏安一偶之地,国力不如大楚早就是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的东西,可陛下不想去看,偏偏要拿这千万百姓的性命去赌,要是赢面大些也无妨,可实在是要差些,王良不为陛下谋,只为百姓谋,因此对这次宫变,只能无动于衷。” 张惊蛰一怔,很快便道:“那依着您老的意思,如今这朝局该如何应对才是?” 王良仍旧平静:“朝中大臣大抵也有不少都知道伐楚无望,因此对这类大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便是,而另外大臣中有不少老臣是坚定的主战派,他们年幼目睹过大楚击败南唐,因此这类大臣心中恨意太多,什么都无用,明令不得谈论宫变之事便是,若是有人不信邪,尽管杀之。” 张惊蛰蹙眉:“虽历来政变,无有不流血便成的,可当日已经杀了不少士卒,皇宫被染红,可这又杀,更是杀的是朝中大臣,不会引起变动?” 王良把鱼竿往池塘里一扔,轻声道:“大楚在变法,南唐既然也宫变了,自然便要扔掉许多旧东西便是,那些老臣顽固不化,不是什么好事。” 张惊蛰还来不及话,便看到王良从怀中摸出一块布条,扔给张惊蛰之后,淡然道:“王良对这朝局的所有见解都在这上面,那去给亲王殿下看便是,还有,若是亲王殿下觉得王良的有理,要以此施行,王良愿意来当这个恶人。” 完之后,王良站起身来,看着张惊蛰,喃喃道:“到底,都是乱臣贼,这一点,再更改不了,王良既然做不了治世良臣,做个所谓的奸臣也无妨。”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三十章此时陵安应正好 叶如晦才入住那极其势弱的苑家西院不过几日,便已经目睹苑南望父不少灾祸了,不管是南院对于这父二人在生意生的刁难,还是北院那位鬼才,都有意无意想探探底。 叶如晦当街杀人一事,在庆州城内一定是瞒不过苑家的,因此叶如晦虽这些年都并未出面,反倒是极其低调的待在那方院里,但看起来,南北两院并不想这么简单的便不去理会他。 这日午后光景,苑南望才从叶如晦这方院离去,后脚便有人推开院的门进到了院里,看着枯坐在院内的叶如晦,那位南院客卿周介章呵呵一笑,片刻便来到叶如晦身前,虽当日已经在酒楼二楼远远望见过这个年轻人,可真当这么近距离仔细观察的时候,才发现叶如晦实在是要比他想象的都要年轻的多,不过既然是见识过当日风景,周介章自然也不敢怠慢,看着叶如晦不发一言,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也没觉得什么奇怪的,只是轻声开口喊道:“叶先生。” 叶如晦仍旧不睁眼,显然便是摆出的一副不想听他废话的样。 周介章既然敢来做这个客,自然也提前想到了这种局面,也不觉得尴尬,微微一笑之后便再度开口,道:“叶先生如此人物,如何能够明珠暗投?” 这一下,周介章可并没有半点掩饰,直接便是开门见山。 原本以为自己不加掩饰的话能够让这个年轻人有所动容,却不承想这年轻男人依旧枯坐,眼睛仍旧不是在看他。 连续被人这样轻视的周介章微恼,沉声道:“叶先生是大才,自然该知道现在西院光景,在下不认为现在留在西院是明智的选择,苑家四院之中,东院被已经被言明是不能继承苑家,剩下的南北西三院,西院实在不是个好去处,况且苑南望本来能成为家主的机会便很。现在再把宝压在西院上,实在无用。” 叶如晦没话,站起身来便自顾自出门。 连续无视后又被这样羞辱的周介章怒而抬头,却不曾出任何一句话,之前不知道谁便发出消息来,是这年轻人便是那叶剑仙的侄,而他们南院经过多方查证,也证实了确实是如此,因此他们南院才认为这叶如晦要是待在西院,便对南院没有任何好处,这才派他周介章来做客,不管能不能让叶如晦转变心意来南院,只要是但凡能够离开西院便可,可现在是问题是,这个年轻人居然一点都不想给他们留面,居然自顾自的便出门了。 可就算是有哪位叶剑仙撑腰,想来也不该如此嚣张才是。 再叶如晦,出门之后,便自顾自的出了苑府,来到那日杀人的街道旁,走进一家酒楼,酒楼伙计早就眼熟这个年轻人,不只是因为这年轻人这些时日每日必来,还有便是因为这腰间有剑的年轻人便是之前在此处杀过人的那位年轻剑士,那一战,见识过的人可不少。 伙计不用吩咐便不去理会叶如晦,叶如晦第一次来这里便是如此吩咐,当时伙计还有些懵,不过几次之后,他渐渐习以为常了。 叶如晦坐在临窗的一处木桌旁,看着窗外,那里有一座石桥,之前第一次来这里之时,他便在这里感受到有些不同,这几日每日来此,也只是想看看看是不是会有些不同的收获,至于其他什么的,他并没有多想。 酒楼中食客不少,此时不是饭点,倒也很热闹,众人七嘴八舌,讲的大多便只有是最近才知道的新奇见闻,不过临近叶如晦桌边打那一桌客人,全都是一派士打扮,此刻讨论的却并不是什么见闻,而是大楚的朝试。 正对着叶如晦的那个高个士夹了一筷饭菜之后,便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怒道:“这新政真是好没道理,居然连朝试都敢改动,以往直接前往陵安参加朝试的光景不再了,非要参加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我原本打算明年便去陵安参考的,不过现在居然便没了资格。” 相较之下,在他对面端坐的那个文弱士便显得很是淡然,轻声劝慰道:“这陵安朝试多年以来便一直有弊端,除去少数有真才实学的饱学之士之外,其他便真的是鱼龙混杂,参加朝试的士之中,居然还有文章都不会做的,现在开始层层筛选,正好便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一桌四人,除去先前这两位出声的士之外,另外两人一人自顾埋头饮酒,一人则是听过这两人话之后,更是愤然离席,不缘由,很是奇怪。 不知所以的另外三人一头雾水,四人互为好友,相识多年,虽不是什么事情都推心置腹,可对于性情都知道差不多,谁也不像是喜怒无常的,可今日为何如此? 先前自顾饮酒的士眉头微皱,站起身来对着另外两人一抱拳,便急冲冲下楼去,在街道上追上最开始愤然离席的那个士,拉了他一把,问道:“萧骁,你要去哪儿?” 萧骁不转头,倒是脚步慢了不少,平静道:“我回家收拾东西,去陵安。林余,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林余一怔,疑惑道:“你不是不去参加朝试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萧骁忽然转过头来一笑,看着林余道:“陵安要变,我之前不敢去是怕,现在要去,不单单是不怕了,还因为我有个多年的好友前些天给我来了信,是已经启程去陵安了,我萧骁一辈都比他厉害,在这件事上自然不能落了下风,况且现在的陵安才是最好的陵安,咱们现在去正好,早一点晚一点都不好。” 林余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打趣道:“你就不怕名落孙山?” 萧骁正色道:“不怕。” 看着萧骁如此严肃,林余也点了点头,想着回去要点银钱便随着萧骁去陵安。哪知道萧骁好似看出他的想法了一般,嘱咐道:“多带些钱,你知道我穷的。” 听到这番话,林余嘴角抽搐。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三十一章之后是苑文庭 那一桌四位士不欢而散,实在太过平常,倒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就连叶如晦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头来,可却有一人在那四位士离去之后便缓缓上楼,环顾了下二楼光景,眼瞅着还有许多空桌却偏偏选择坐在了叶如晦对面,那个高大英武的男坐下之后,可还要比二楼某些站在的人都要高出一截,至于同是坐着的叶如晦,便要比他足足矮一个头。 英武男一坐下便自报家门:“在下周怀南,是先前那位的弟弟。” 叶如晦转过头来,盯着这个英武男,腰间的古剑微微发出微不可查的颤鸣声,这一日都不曾过话的叶如晦总算是开口道:“先生这种境界的高手还喜欢寄人篱下?” 周怀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滚烫,可被这男一握茶杯之后便冒出丝丝寒气,周怀南面不改色的喝下这杯茶之后,叶如晦却分明见到他刚刚握茶杯的地方有些冰碴,周怀南洒然一笑:“友放心,我此行并非是为了替兄长当客,只是心中有些问题想要问一问友,不过刚刚友对于寄人篱下一,怀南可不是很赞同,晋先生作为这天下十人之一,一样是待在苑家,不过晋先生待在苑家是因为和苑老爷有旧,而我待在苑家,只不过是为了护我兄长安全罢了,兄长有才,渴望一展抱负,可惜眼界却有些问题。” 叶如晦没急着话,仔细想了片刻之后,才眯眼好好看了看眼前这位第五境的宗师人物,其实有时候连叶如晦自己都很是疑惑,自己尚未踏足江湖之前,都第五境便是站在江湖的顶端的高手,可这些时日他见过的第五境高手还少了,现在更是让人费解,苑家一个朝中的世间大族,居然都有一位第六境的宗师高手和一位第五境高手。 周怀南看着叶如晦思索一番之后,居然又把视线放在了窗外,周怀南扭过头顺着看了一眼,街道上正有一个乞丐临街乞讨,江南之地,虽并不比北地寒冷,可此时才刚刚正月,这个天气,也不是这些衣衫褴褛的乞丐能够抗的住的。周怀南一笑之后,轻声道:“大抵这世间总总,穷苦人家想的是怎么填饱肚,富贵人家不愁吃喝,却另有烦恼,至于有权的便想着钱,而有钱的却又在思索权利,各有所求。世间人有种种,所求各不相同,可若是把这些放在相同如这乞丐境地下,所求的一定是活下去。” 原本以为这周怀南就算不是打着给他所在势力当客的,也多半是要劝她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可刚才这样一番道,倒是让叶如晦有些意外,顺带着对着周怀南脸色都要温和许多了。 周怀南见着叶如晦并没有接话,便继续道:“苑家一家之内便是如此,东院长房的那几位,想的是尽量不得罪新家主,可眼界不成,自然便看不出谁能继任家主之位,因此只能在南院和北院两边和稀泥,两方都不得罪,以后就算某一方得势了,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至于西院,本就势微,自然不被东院看好,因此过的便举步维艰,特别是苑清风还奢望被老爷看好,手里还握些本该放手的东西,不过或许他们是觉得松手便死的更快些也不定。至于苑家其他人想得自然也不同,但大抵目标都一样,是想着让自己过的好一些。” 叶如晦一怔,“听先生言外之意,那便不是很好看那两位公?” 周怀南开门见山,轻声道:“虽兄长在为南院谋划,我倒是不觉得南院能够胜过北院,而北院却不是胜在那位公上,只是胜在王浮一人而已,不过不管是南院还是北院胜,大抵都不一定能够成功继任家主,家主的继承人,应当不在庆州才对。” 不等叶如晦话,周怀南便给出答案:“应该是在陵安。” 见叶如晦还在思索,周怀南便摆摆手,轻声笑道:“不这个,我今天是来问问题的,可不是和你这些的。” 叶如晦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发问了。 周怀南坐直身,正色道:“都叶剑仙此次回山之后,若是再出山便能踏足第七境,我要问的,便是叶剑仙离那个境界有多远?” 叶如晦皱眉,正想着开口,周怀南便抢先道:“你要是能够告诉我,我可以答应在你走之后,护住那苑清风父的性命。” 叶如晦一笑置之。 周怀南轻声道:“拜托了。” 叶如晦笑道:“叔自己,一步之遥而已。” 周怀南一脸困惑:“叶剑仙才踏足第六境没多久,这么快便离第七境不远了?” 叶如晦对于这个问题不予解答。 很快便缓过神来的周怀南歉然一笑之后,很快便再度开口发问:“郭硬是你自己杀的?” 这一次叶如晦点头。 得到这个回答的周怀南不再话,脸色有些发白,他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叶剑仙是这江湖百年难遇的奇才也就罢了,为何这叶如晦也是,才这般年纪,便能斩杀郭硬,实际上在叶如晦随着车队去南唐之时,他便有所耳闻,后来知道他是叶长亭的侄之后,周怀南便是更是把他之前的所有消息都看过一次,因此他很能确定,这个年轻人到现在练武也只有两三年而已。 那也就是,就这两三年,叶如晦便能杀掉成名已久的郭硬,到现在甚至还已经踏足第五境,这是怎样的天才,甚至比当年的叶长亭还要吓人,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叶长亭还不是第五境的高手啊。 周怀南最终也只是缓缓摇头,看着叶如晦眼神复杂,最后化为一笑,轻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怀南也告诉你个消息,那便是苑家未来的家主,最有可能的就是苑文庭。” 叶如晦一怔,苑南庭?! 那个郡守大人?!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三十二章欠钱(欠四章) 不上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周怀南独自下楼不久,叶如晦便也是跟着下楼,只是走出几步之后,居然在街道尽头看见了一袭红衣,亭亭玉立,好似一朵妖艳的血莲。 那个名叫满的女杀手微微一笑,也不走过来,便在大街上笑问道:“喂,欠我的钱有着落了没?” 叶如晦笑了笑,不曾回答,反而转身回到那酒楼二楼,在伙计惊异的眼光中,又在临窗的座位重新坐下,然后便是沉默不语。 等到那红衣女入酒楼之时,酒楼便爆发出一阵惊呼,二楼的食客们不知所以,正有些纳闷,便听着楼梯一阵脚步声响起,然后便看见一位红衣女缓缓上楼,果不其然,二楼食客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便也是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惊呼声,然后便是无数道希冀的眼光投向那红衣女,酒楼二楼的空座位不少,谁都希望这女能坐在离他们近一些的位置,虽不是第一次见过这种美艳的女,可起来,平日里就算是见过,大多也是远远的观望一番便是了,要真的同处一室,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可这些食客幻想这红衣女要会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注定要落空,因为这女上楼之后,仅仅是扫视一圈二楼环境之后,便自顾自走向了临窗的那个年轻人身旁,然后便自顾自的坐在了那年轻人对面,看样便是和年轻人的旧识了。 食客们的视线落在那年轻人身上,发现那年轻人除了长相清秀也没有别的长处,一些没看出个中真意的食客便忍不住腹诽,这年轻人肯定是走了狗屎运,恰好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不然那个红衣姑娘也不会在他面前坐下。 叶如晦抬起头看向众人眼中惊为天人的红衣女,最后把视线停在女的猩红嘴唇上,这才无奈一笑,问道:“特意来找我还钱的?” 名叫满的红衣女嫌弃的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之后,答非所问的道:“知不知道你在黑市上的价钱被提高到了十五万两了。” 叶如晦摇摇头,“我上哪儿知道去。” 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再缓缓道:“你之前在此处杀了一行三人,都是有名的杀手,两个第四境,一个第三境,这些年来杀过不少人,第四境的高手大抵都难逃他们的手下,不过既然被你杀了,你倒是藏的够深的,前些时候和你分别之时你还是第四境,咋的,这些时日吃了什么天材地宝了,还是你的那位剑仙叔叔给你传了功,这么快就踏足第五境了?要不咱们打个商量,我去领了那十五万两银,然后你假装死了就成,到时候我分五万两银给你,你可别嫌少,我到时候肯定要去多方游走,多拿五万两银也是理所应当,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是贪财。” 叶如晦没有应声,她便又继续道:“你那位剑仙叔叔是要踏足第七境了么,最近江湖上都在传这件事情,我不信他们,倒想听你好好一。” 叶如晦神色不变。 满摆摆手,“罢了,你不想就算了。” 叶如晦拿起茶杯,感觉这女有些奇怪,一点都没有之前初见时那样的杀气凛然,现在看起,似乎还有些女儿姿态,这才打趣道:“之前我碰见的那个女穿着青衣,你喜欢穿红衣,你们两个在杀手里是不是有着什么青红双煞之类的称号?” 满猩红嘴唇上拉了出个弧度,倒是没有在这件事上和叶如晦纠缠下去,沉声道:“正经的,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你在黑市上被开出十五万两银的高价之后,真有高手动心了,有个杀手老祖宗据是接下了这单生意,想来是想趁着你那剑仙叔叔闭关时,先把这笔银赚了,再了,你那叔叔这一次能不能挺过去还两。” 叶如晦皱皱眉之后,问道:“杀手老祖宗?” 满笑着开口道:“对,就是老祖宗,这位老祖宗多年之前便有过斩杀过第五境高手的壮举,这些年都不曾出手,一度被猜测是已经踏足第六境的,不然他为何不怕那位剑仙?件你可能感兴趣的,据那位第五境之下第一人,冉无序便是这位老祖宗的徒弟。而这些天,这位第五境之下第一人,已经踏足第五境了,只怕这次,你要遇上的便是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叶如晦疑惑道:“我一直以为你才是大魔头。” 满被叶如晦如此谐趣的法逗得噗嗤一笑,应和道:“可不许这么奴家。” 叶如晦呵呵一笑,“那你就是为了给我一声,然后便把我欠你的银再多算些?” 满笑嘻嘻道:“不全是,除去向你多讨要些银之外,另外还怕你不明不白就死了,那我的银可就是真的要打了水漂了。” 叶如晦顺便给满倒了一杯茶之后,腰间古剑便顺势解下来放在桌面上,这一举动让不少垂涎满美貌的食客们一惊,很顺便的便收敛了些看向这边的视线,叶如晦的消息来源自然不如满,他今日在得到周怀南的保证之后,原本就打算不告而别的,苑家会不会内乱便在于苑老大人在死之前会不会把继承人确定下来,若是不会,这内乱便是一定的,虽不是在这些时日,但叶如晦是一点也不想掺和,他和那苑家父本就是萍水相逢,帮到现在便已经是仁至义尽,因此此时离去,他没有一点内疚。现在得知满也要和他一起,叶如晦实在有些无奈,觉察到叶如晦表情变化的满提前道:“要是想丢下我,我就到处去散发你的消息。” 叶如晦无奈道:“你跟着我,要是我没有打赢冉无序怎么办。” 满笑脸盈盈。 叶如晦轻声提醒道:“会死的。” 满仍旧是一副笑脸,摆明了叶如晦无论怎么她都不会去理会。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三十三章活 有女杀手满不依不饶的非要一路跟着叶如晦,原打算返回苑府的叶如晦也就不再回去了,这一日开头有周介章的劝,后来又有周怀南的许诺,几乎南院那两位都来齐了,可至始至终都没见过北院来人的叶如晦也难得去想,既然有满跟着,出城便是,想这么多干什么。 出城之后,没走多久便已经天色渐暗,两人夜宿荒漠,在一处背风山坡坡底歇脚,昼夜温差极大,徐叶如晦拾了许多枯枝丢入火堆,倒也不觉得寒冷,等到后半夜想起自己和满都是胸中有气机的习武之人之后,叶如晦露出一个不似多心诚的无奈笑容,叶如晦一夜不曾闭眼,除去维持篝火之外,一夜都在推演叶长亭那剑仙三剑,,破晓时分,见满还在打瞌睡,就独自走到坡顶,仰望着远处天边的一抹鱼肚白。想着自己出了洛城之后便一直在奔波,便实在有些无奈,自己是去陵安治病,可治病治好了之后,居然还不得消停,回首这一年多,南下南唐,东去东越,以及见识了自己叔的无敌之姿,当然,最令人意外的便是自己居然练武之后便到了第五境,这以往只在老师口中的神仙人物,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自己也能达到。突然间,叶如晦心神一动,掠回坡脚,眼神复杂盯着那个一身红衣却在火堆前不停颤抖的女,叶如晦走过去几步,摸了摸这女的胳膊,一阵手脚冰凉,叶如晦眼神复杂,轻声呼喊了几句她的名字,却这女只是顾着发抖,几乎听不清他的呼喊,叶如晦望着她的嘴唇发白,却竟然又看到她心狠到拿匕首在自己胳膊划出了几道血槽,皮开肉绽,这是如何?叶如晦不知道这女心性如何,但想着这女既然是能够成为一个杀手,应当是个坚韧心性的女,才做得出这种行径。其实以两人关系,还远远没有到推心置腹一般,就像叶如晦有些秘密不得告诉她,她也不必把这些年来的经历告诉叶如晦,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可是这女去就是因为之前他曾救下她一命,然后两人笑言立了一个十万两银的约定,可这是连叶如晦都想不到她为何要给他带来消息之后还死话不离去,她嘴上是要怕叶如晦身死之后那批银要不回来,事实上,那位昔日第五境之下无敌手,现在跨入第五境之后便是也不是那么轻易对付的冉无序,对叶如晦来,或许真的是灭顶只灾。 满浑身冰冷,但鲜血却越发滚烫,叶如晦撕下一截布块把她伤口裹住,然后将这女横抱在怀中,临近火堆,希冀通过这火堆来温暖满的身体。等过了片刻之后,发现似乎并未有什么效果的叶如晦皱眉把女立起,一双温暖手掌搭在她的背上,一股磅礴气机丝丝沁入她的经脉之中,为她祛除那些寒意,等到天色渐渐明朗,女身体不再冰冷,但仍旧是昏迷不醒,叶如晦皱了皱眉,但也是没什么,将女背在背上,缓缓下山。 自此时开始,官道上便出现这样一个年轻人佩剑背负一位红衣女的场景,引得无数人侧目。 忽然改了主意的叶如晦不打算现在便去南境,反而转道去往梧州,想着回一次洛城去看看,这一次临时起意让叶如晦走了半日之后,总算找到一处没有城墙的镇。 天色渐晚,找了一家店歇脚的叶如晦背负红衣女上楼之时,被那一脸不怀好意的老板盯了好些眼,叶如晦没有在意,只是上了楼之后,来到房间歇息,把女放在床榻之上,自己站在床前,看着这个昏迷了一夜的女,没话。 临近时,叶如晦在床前假寐,油灯未熄,那红衣女终于悠悠转醒,醒来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慌忙的看了看自己的衣襟是否完整,叶如晦没去想这些东西,只是被她发出的响动惊醒之后,终于露出个松气的笑容。 满看了一眼屋内陈设之后,倒也知道自己估计是真的犯病了,也知道是面前这个年轻男救了她,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感激道:“那个,谢了。” 如此剪短的感谢,让叶如晦哑然失笑,又打趣道:“果然是个女魔头。” 叶如晦的这番话,不仅没让那女感到不高兴,反倒是露出个开心笑容,然后不等叶如晦发问,便全盘托出:“的时候,被师傅捡回家训练成杀手,其实也没想过能做出什么来,只是想着活着就成,毕竟活着真的很不容易,乱世为人不如太平盛世如狗,这话真没错,现在不是乱世,不也是自然有这么多人活的不如狗?师傅把我养大之后,便因为去刺杀一位极负盛名的江湖高手,当然这个高手可没有你叔叔那位叶剑仙高。结果不用多,自然是死了,而我替师傅埋过他的衣冠冢之后,也就算是出师了,不过后来就算是接些买卖,大抵也没有真正的出过手,当时想着来找你麻烦,也是看着你的银实在是太高,其实真的要打,我打不过你,还有啊,我这病也不知道是什么弄的,每隔些时日便要发作,也找过不少名医,都看不好,就顺着它来了,不去理会,就算那日死了,也都是天命,怪不得任何人。” 满尚未完,便听到门外有些稀稀疏疏的声响,叶如晦皱眉之后轻声道:“先前进来之时,我就知道这店家不怀好意,等我一会儿。” 完之后的叶如晦自顾自出门,然后满便听到些响动,大抵是那些人求饶的声音,片刻之后叶如晦重新回到屋内,关好门之后,满笑道:“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们这些出生就不用担心如何才能活下去的人。” 叶如晦摇摇头,想起自己前面这些年是怎么担心能活到多久的时光,轻声道:“其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能活下去的。”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三十四章十文钱 满突然发病,把叶如晦困在这座镇好几日,客栈老板约莫是那日晚上见识过这个年轻剑士的厉害之后,这些时日都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是叶如晦偶尔一次出门,把那红衣女留在此处,那老板对于那个面容惨白如白纸的女也不敢有丝毫动作,其实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女有病,而且看样还是大病。而自然而然便被认为是这女夫君的叶如晦这些时日偶尔出门也是前往镇上的几家医馆,看样是去寻些药材,不过每次都是空手而归,在有几次请回几个老郎中也是束手无策,尽管满一再强调自己的病没什么大碍,可在已经认定了一件事便不愿放手的叶如晦眼中,要是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病,心里实在是不怎么舒服,因为满的病症无法诊断,也就不好抓药,可据这女所,以往发病大抵几日便能好,这一次发病到现在都已经是接近半旬都仍旧是那面容惨白如白纸的悲惨样,看着实在使人生怜。只是看着这女样,叶如晦也不好将她带着离去另寻名医,只能陪着她在此干耗着。 满抬起眼睑看了一眼面沉似水的叶如晦,没来由的一股笑意生出,被叶如晦看了一眼之后,她还硬生生把那股笑意憋了回去,其实这次发病同往日一般,都是浑身无力而已,看着吓人,其实并无大碍,更妄论什么生死攸关,只是自己这些时日的病症未消,可身在江湖,尚且还是个做杀手买卖的女,要是这个样叶如晦将她弃之不理,只怕她过不了多久便要被仇家找上门,能活多久,这不好。叶如晦忽然站起身来,看着这红衣女,轻声道:“你这病还真是怪了,前后请了好些郎中都没见过,把你的脉象又是四平八稳,只是看你这样,实在是很明显的大病缠身,想不透,可惜我不是郎中,不然便可替你看上一看。” 满摇摇头,打趣道:“你除了会用剑之外难不成还有别的活计?” 叶如晦笑意满脸:“实不相瞒,一两年之前,我还是个酿酒的贩,这一次我就是想着回家里去看看,当然了,要不是你,只怕我已经到了。当然,你可别介意,我不是嫌弃你。” 女抬头,“没这么气。” 停顿片刻之后,她便又开口道:“听镇里开花了,我想去看看。” 寒冬在江南本就待不了些时日,这个时候更是已经远去,因此有花开也是很正常。 叶如晦闻言之后,并未多,只是微微转身蹲身,满自然而然的趴在叶如晦的肩上,叶如晦背着个大姑娘下楼,路过大堂时,那客栈老板听了这两人是去镇里看花,便殷勤推荐道:“镇最东方有一片桃林,比其他花开的季节都要早些,这个时候都已经开了,镇上也有不少人去看,都觉得不错。” 叶如晦点头致意,然后便背着女出门,缓缓向东,古剑在腰间摇晃,而客栈老板则是站在门口,看着这一男一女离去,不住嘀咕道:“这好好的一个大美人,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 叶如晦不知道这老板的嘀咕,估计就算是听见了也大抵不会去理会。只是背着这女穿过那并不算是宽敞的街道的时候,因为这女的显眼打扮,也引得不少人侧目,不过等看到这女似纸的面容之后,到底还是忍不住一声叹息,在这种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门户的女不曾见过什么大人物,但是镇中时常有个老书先生经常些不存在在这个镇的故事,大抵故事中便有江湖中那些男女的痴缠爱恋,以往这些镇女自然不知道这是为何,等到今日总算看到这个佩剑的年轻剑士和这个面容美的出奇的女,才算是有些感慨总算是亲眼所见了,等到一眼看出这女已经是那种命不久矣的光景,实在是都感同身受,很是替那女悲叹。 还未走到东边那处桃林中,这女便觉察到周围这些人的眼光,她趴在叶如晦背上,猩红嘴唇正好离叶如晦脖不远,每次呼气便都能让叶如晦有些痒意,满张口轻声问道:“怎么了,我就这么看起来像是要死的人了?” 摸不透女心思的叶如晦选择默不作声,只是抬起头去看那镇东边的一座石像,那是个前朝的文官雕像,之前在这镇待的时日里倒也是听了这石像的来历,是这镇里唯一一个考出功名入朝为官的读书人,还官至大司空,算是比本朝的宰辅大人也低不到哪里去,应该算是很高的官职了。叶如晦其实挺能理解这些人立石像的心情,只不过洛城太,再往前数也数不出什么厉害的人物来,倒是想立石像也不知道立谁的。 胸中气机在经脉里运行无阻,就算此时背起女走出不少路程都并未有什么感觉的叶如晦倒只是闻到女体香,实在是脸上微红,不过女没有发觉,要不然还不知道得怎么调笑他才是。 女见叶如晦并未反应,也就不去自讨没趣,只是镇不大,走出不过才一刻钟的光景,那片桃林便好似近在眼前,远远都能看到一片桃花嫣然,分外惹眼。 等到走近之后,才发现桃林虽然是好看,但要是被一片栅栏围住,唯一的一处入口有一老翁摆了一张木桌,立了一块木板,用炭笔写就“一人十文,方可入园。”叶如晦停下脚步,哑然失笑,看着桃林里也有不少人,想着这老翁不知道一日便赚了多少钱,正想开口打趣一翻,背上的女便因为叶如晦停步不前,以为他有些心疼这二十文,便从怀里摸出一粒零碎银,费力扔给那老翁,老翁呵呵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不大的花篮递给叶如晦,他费劲心力种了这一片桃林,原来以为是靠买桃为生,可未曾想这镇上的人居然对看桃花如此热衷,这才兴起了这入园看花便要付十文钱的想法,这些年来,倒是每到这个时候还赚了不少银。 老翁看着接过花篮便入了桃林的那一男一女,感叹道:“多俊的女娃啊。”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三十五章桃林 “好美!” 进入桃林之后,满便发出如此赞叹,实则是就算是这女如何被叶如晦戏称为女魔头,实际上年龄也只是比叶如晦大不了多少,甚至和那个喜欢穿青衣的柳青大抵年岁也相当。 其实上对于这满来,要是一般姑娘早就成亲生了,也就是她了,做了这种买卖,有今天没明天的,哪里还去想这些东西。 不过叶如晦对于这满这般反应倒是不觉得什么奇怪,女喜花,大抵也是很寻常,就算是这个女也是如此,没有什么例外的,叶如晦背着满在桃林中闲走,期间满是停步他便停步,她很有兴致的在他背上了好些关于花的故事,叶如晦大多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并不上心,只是桃林里人不少,满想在某颗桃树下多看些时侯,便有些女不甚满意,觉得满“霸占”这颗树的时间太久了,便出言讥讽道:“都这个病秧样了,还看什么桃花,不如回去看棺材吧。” 那女出言刻薄,更是狠毒,让叶如晦皱起眉头,感受到背后女微微颤抖的身体,眼神便有些不善,看了这女好几眼之后,叶如晦想着息事宁人,那女更是出言不逊:“看什么看,白脸,再看老娘挖了你这双狗眼。” 叶如晦没有搭话,便看到远处有一行三人走来,是三个打扮比之这些普通百姓略微好些的男,三个男身后跟着好几个看似打手一样的人物,慢悠悠的三人走过来之后,看向之前那个出言刻薄的女,讨好问道:“琴妹,是有人欺负你了?” 那脸上女极尽刻薄,看着叶如晦冷笑道:“就是这对狗男女,都这个样了,还出来找不痛快,看桃花,真觉得自己长的像朵桃花不成。” 这句话一出来,叶如晦便明显的感受到背后的满已经生出些杀机,他丝毫不怀疑,要是满没病,这女会活到下一刻。不过也就是这一番话,让叶如晦都没有了半点要开口的打算,只是看着那个之前发声的男,男被叶如晦盯了两眼,也没有半点想着了解事情情况的样,讨好的看着那个被他称呼为琴妹的女,温声道:“既然是惹得琴妹不痛快了,那就把这打一顿吧,还有那柄剑,也给本公拿过来就是。至于那女,看着病恹恹的样,咱们就不欺负她了。” 男完之句话之后很满意的看了看叶如晦背上的满,觉得这女虽然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但还是比莲妹漂亮多了,自己不打她是不是便是应了镇上那老书老头的怜香惜玉来着? 听着这男的法之后,那一众帮闲纷纷开口附和,而那身后的好几个打手都已经按耐不住越过人群想着来找这个男的麻烦。这里的响动自然也惊动了不少还在桃林里赏花的人群,只是等到看向这边发现是这个女和这堆男之后,便很是理智的转过头,想着离这里更远一些,这个叫杨琴的女本来就是这镇上出了名泼辣的女,更是那个张希望的未婚妻,杨琴的身份来头不大,老爹只是个镇上的普通屠夫,只是她的容貌实在有些漂亮才会被这张希望看上,张希望的家世倒是不俗,在镇里也算是最顶尖的,是人都要称一声张员外,就是和那县太爷都有些葛,加上在镇里,这张希望也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因此平日里就算是揍了两个人大抵家里打发些银也就没事了,倒也这些年来也没什么人敢惹他。不过今日他们要是知道是惹到了一个第五境的宗师高手,不知道以后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后悔。 眼看着那几个打手就要上前来,背后的满轻声道:“就当是替我出一次头,行不行?” 叶如晦忽然笑道:“你们这些女是不是很喜欢那种能为自己出头的男,我翻过几本话本,里面大多便是这样写的。” 女娇嗔一笑:“你有病啊。” 叶如晦一笑之后便不再和她话,看着那狞笑着走近前来的几个人,冷声道:“滚。” 几个人一怔,在身后的女更是捂嘴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啊,声滚做足了气氛,我可就要开打了哦。” 完之后,那几个人也是捧腹大笑,只是笑声过后,便准备动手。 桃林不算多大,加之这几人发出的声响也比较大,因此那桃林外面的老翁很快便知道了里面的动静,只是他也知道那张希望的身份,因此也就没有动作,只是一双老眼却偏偏看着有一行两个男走到桃林门口,看着这木板上的字,看样自然是年轻的一位开口打趣道:“一个十文钱,这一天要是有一百个不就有一两银了,这份买卖可要比咱们做的轻松的多啊,你是不是啊,师兄。” 那老翁听过不少这种法,司空见惯,只是呵呵一笑。 在他身后的那个被称为师兄的男脸色深沉,仔细细看,其实脸色发白,应该是受了些伤,看着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师弟的年轻男,不曾话,径直入园。 脾气怪的就和他们师傅一般。 年轻男倒是没忘给钱,从怀中拿出一锭金,递给老翁之后,然后自顾自在还没缓过神来的老翁身边拿过一个花篮,想着趁着那片桃林没毁之前好好看看,却被反应过来的老翁喊住,老翁无奈一笑,掂量着自己钱袋:“公,这实在是找不开啊。” 那年轻男哈哈笑道:“老伯,都拿着,等会儿肯定要毁坏你不少桃树,到时候你可别叨叨。” 老翁喃喃道:“这买下一片桃林都够了。” 走出去不远的年轻男嘀咕道:“等会儿怕是真要毁掉一片桃林,也不知道师兄这没轻没重的出手到底是在谁哪儿学的,难不成是在师傅那里?”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三十六章不放 张希望的一众帮闲正等着看着看好戏,想着看这个有幸背着这么美貌的女的年轻人被打趴下的光景,张希望闻声安慰杨琴道:“琴妹,你放心,等会我一定让他们给你好好道歉。” 杨琴只是冷冷发笑,并不曾开口,其实她也知道,为什么这张希望会对她如此殷勤,归结起来不过就是她的容貌而已,可她没觉得什么不对,男靠什么立足她不知道,可世间大多数女不就是靠美貌立足在男人身旁?就算有少数男不这么想,可女就算性再好,没有一张看得过去的脸,会有谁耐着性来发掘你的内在不成?就算有,毕竟也只是少数而已。 可接下来的一幕,便彻底让这对男女傻眼了,那年轻男因为背的有个女,所以双手并无空闲,此刻看见几个那几个打手不知死活的走过来,不躲也不闪,只是等着这几人走过来,相差不过数步之后,那年轻男便又开口喊了一句滚,无人理会,那几个身材在在场众人中相对来讲算是魁梧的打手,讥笑着靠近,想着一会儿怎么好好的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可真等靠近之后,便看到一副骇人场景,那年轻男没有丝毫动作,腰间的那柄剑却忽然出鞘,悬停在半空,剑尖正好对着最为靠前的那个打手的眉心,仿佛下一刻,那剑向前要是被人轻轻一推,这名打手便要命丧黄泉,那打手不敢去看这柄剑,却明明白白的能感受到这柄剑散发出来的寒意,更让他的整张脸都感觉到一股好似针扎一般的疼痛。 顾不得许多,他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一直朝着叶如晦叩头,嘴里念念有词,大抵都是些不要杀他的话,而他身后那几位,见识到了这副做梦都没梦到过的场景,早就是惊骇出声:“鬼呀?!” 叶如晦没去理会这几个鱼虾,剑尖随着心意转来对着那张希望和杨琴,男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去看那柄剑,女脸色煞白,反而显得要镇定许多,但仍旧是双腿发颤,她从就喜欢听镇里那个唯一的书老先生讲故事,可听得最多的不还是那剑仙御剑千里取人头的故事?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老头编出来哄孩的,可现在看来,不是啊,这柄剑虽不是真的在天空上飞来飞去,可这也是清清楚楚在她面前悬停的呀,脸色煞白的扬琴喃喃道:“原来那老头儿不是骗人的。” 他们不知道,就在此刻,镇上某个老头儿今天没有去那酒馆书,反倒是买了一壶好酒,一个人躺在自制的藤椅上自酌,老头儿满头白发,可精神气十足,此刻躺在藤椅上念念有词:“那帮屁孩,一直不信我的那些故事,可他们那里知道,这都是我亲眼看见过的风景喽,可不信就不信,还听得津津有味是作何道理?” 再回来这边桃林,扬琴眼睁睁看着那柄剑悬停在半空之中便再无动作,那年轻男不耐烦的喊了个滚字,杨琴倒也知道那年轻男不是她惹得起,正想着开口喊一声张希望,却不曾想,那张希望和一众帮闲早就撒腿狂奔,这会儿几乎都要没有了踪迹,杨琴苦涩一笑,跑着离去,可跑的时候没看清前路,撞在了一个男肩上,那男停下脚步,正要抬头看向扬琴,杨琴便看着他们当中又出现了一个年轻男,那年轻男挡在杨琴前面,看着杨琴道:“还不快走。” 言语中竟然还有些催促之意,杨琴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年轻男,没什么,今天实在是遇到了那个怪得不能在怪的年轻剑士之后,让她收敛了不少,不然要依着她以往的脾气,还不得张口就骂。杨琴埋头跑而去,年轻男这才松了一口气,等到他转过头来,笑嘻嘻张口喊了一声师兄之后,那前面的男不为所动,冷声道:“等回去之后再找你算账。” 年轻男无奈一笑,没有吱声。 才收剑入鞘的叶如晦抬起头,正好看见那一前一后的两人,他不认识走在后面的那位,可却对前面这个确实无比熟悉。 当时他去南唐,这男人要杀华章侯,等到后来去东越,这男人和一众人要杀叶长亭,现在在大楚,想必便是要杀他自己了。 叶如晦皱了眉:“冉无序。” 第五境之下第一人,现在跨入了第五境,又当如何? 冉无序尚未理会叶如晦,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他背上的满,淡然开口:“满,你今日是想和他做一对亡命鸳鸯,还是想活着。” 满抹了一下猩红嘴唇,笑言道:“要是搁在以前,不用你,我都一个人把他给杀了,到时候头颅割下来,要赏钱的时候,你要大份便是,可他欠我不少钱,之前救过我的命,刚刚又替我出过一次头,你,我怎么舍得杀他?” 冉无序冷笑道:“不知死活。” “我冉无序自然是没本事去找叶长亭的麻烦,当日在东越这么好的机会都没能杀了他,此后也就不想了,可你这个剑仙的侄只怕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叶长亭在闭死关,救不了你了,我冉无序杀人便杀人,不屑去掩饰什么,等到杀了你这之后,我自然会招告天下,至于之后叶长亭有没有命出来找我报仇这还两,他要是能出来,世间自然是再无敌手,冉无序也自然只能等死而已,可从来都没有人能跨出的那一步,真容易就跨出了不成?”随后冉无序看向叶如晦,仍旧是语气淡然。 叶如晦伸出一只手,按住了那颤动的剑柄,讥笑道:“未必你冉无序是第六境不成。” 这句话虽然没有完,但是弦外之音已经很明了。 满忽然开口喊道:“把我放下来吧。” 叶如晦摇头,“不放。” 年轻男砸砸嘴,桃林里要死人了。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三十七章真的没门 生出了浓郁杀机的冉无序不在话,只是看着那个背负女的年轻人心中只有冷笑,胸中气机翻滚,他踏入第五境的时间·比之叶如晦早不了多少,实在是那心魔的厉害让不少武夫都望而却步,这一步踏出,虽然比不上叶长亭的那一步凶险,但也是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境地,第五境的高手不知道比第四境的要少多少,便是大部分都倒在了此道关隘之前了,柳青和北匈那位野人摆明了这辈都不会很艰难便能踏足第五境,而他冉无序成名时间最起码也要比这两个辈早十年,不过天资仍旧是比不过他们,在东越,他和柳青不分胜负,回到大楚之后,他便听柳青便已经跨过那道坎,冉无序思索多日之后,也总算是决定也去跨那道坎,万幸的是,没要多少时日,他也成功踏足这个境界,可他未曾想到,这个当日连郭硬几乎都打不过的年轻人,更是差点被郭硬给一刀杀掉,凭什么现在都能踏足第五境了?他叔叔是剑道天才不假,难不成他也是? 背着满的叶如晦抽出右手,握住那柄自己破鞘而出的古剑,瞬间便剑气四处散发,惊得桃林的不少花瓣飘落,他背后的满没心情去欣赏这幅美景,只是很担心自己身下的这个男人,虽然之前他很是坚定的了句不放,但她还是想着,等会儿自己还是得挣扎着下去才行,不然让他面对冉无序这样的大宗师,只怕是凶多吉少,仿佛知道了这背后女心思的叶如晦难得开口提醒道:“别想着自己跑了。” 心中此刻生出一股暖意的满几乎就要热泪盈眶,虽然明知道叶如晦看不见,但自己还是狠狠的点了点头。 冉无序没心情去想这一男一女为何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还有心情调情,便身前倾,手中红光闪现,几步之后来到叶如晦身前,一只手拍向叶如晦脑袋,另一只手则是成掌,想着要拍在叶如晦的胸膛上。前一只手被叶如晦举剑一挡之后,偏出不少,而后一只手则是被叶如晦侧身躲过,因为顾忌背后的女,叶如晦侧身时,还并不是用背后对着冉无序,而是用胸膛对着冉无序,冉无序一只手并未拍中叶如晦胸膛,片刻之后便手势一变,向着叶如晦的胸膛再度拍去,掌风撩起叶如晦的发丝,感受着自己面前那近在咫尺的雄浑气机,叶如晦并没有分心,冉无序极为自负,虽这次是带着师弟出来,可早就有吩咐,并不准那年轻男出手,因此到了现在,都没有成就前后夹击的局面。 那站在一旁的年轻男看了一眼师兄和那年轻人对战的局面,很快便没了兴趣,身形微微上掠,站在一颗桃树上,居高临下,看着这片桃林,倒是很心旷神怡,他可不似冉无序,没那么重的杀意,这次陪着出来也只是觉得待在山中发闷,并不是存了一定要置谁于死地的心思。 而那边桃林中,冉无序和叶如晦已经过了不少招,冉无序渐渐收起了轻视的心思,原来以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只不过是机缘巧合才踏足了第五境,应当并无什么厉害之处,可这和他过了这几招之后他才发现,这年轻人的剑道底极为扎实,一点都不似才练过几年剑的剑士,反倒是像从便开始苦练的武夫。更何况,他背后还有个女。而他不知道的是,叶如晦虽然武道这一路走来,得到的机缘不少,汤槐安的刀谱、无名老人的指剑十二式、叶长亭的剑仙三剑。可谁又知道,他练刀之初,便是日夜都放在参悟那本刀谱上,后来练剑又被叶长亭一路当作沙包打,更是遭遇了好几次生死之战,虽最后都挺过来了,可过程一点都不美好,反而是在是太过凶险,要知道这不管是大楚还是南唐或者还是东越的武夫,练武便按部就班的练武,可不像他这样,多次行走在生死边缘,江湖是好看,但水也实在是深。 世间第五境的宗师高手有多少,前些年不过一只手掌之数,到现在,就算多一些,只怕也不过在二十人之内,可这二十人内,既有汤槐安冷寒水这类的早便踏足第五境的,也有像冉无序柳青和叶如晦这类的才踏足第五境的新人,可就是如此,也足以明,眼前的江湖是个大世! 躲过冉无序一记狠辣致命手刀的叶如晦到底脸上还是被划出一道血槽,鲜血满脸,更是染红了衣襟。 冉无序冷声道:“负隅顽抗,有什么意义?” 叶如晦哈哈笑道:“老还没成名江湖,怎么能死在你冉无序手里。” 冉无序冷哼一声,想着再度出手,叶如晦却抢占先机,便是一招挑帘式。 剑气滚滚而去,撕裂大地,沿途不少桃树都轰然倒塌,被叶如晦琢磨许久用剑使出刀式这一招,气机如九天倾泻下来,浩浩荡荡,好似无人能匹敌。 冉无序眉头一皱再皱,沉声道:“开!” 那股气机崩腾而去,被被冉无序硬生生分为两半,从他左右泄出,这样一来,这片桃林便好像真是倒了不少桃树,到处沟壑纵横,看起来实在骇人。 本来先前发出的响动便让那些入园赏花的百姓全部离去,此刻再是搞出如此动静,就连园外的那老翁都大惊失色,喃喃道:“真要拆我这片桃林?!” 话音未落,有一道淡青色的巨大剑罡生出,虽然不及那日叶长亭的骇人,但落在老翁眼里,已经和神迹无疑,随着剑罡狠狠砸下,桃林中桃树无一颗幸免,冉无序站在中央,看着那个脸色煞白的年轻人,冷冷一笑。 年轻男啧啧称赞道:“原来真是剑仙的侄。” 园外老翁还没从这神迹中反应过来,便又看到有道身影拔地而起,远遁而去。老翁眼神浑浊,倒也只是看到一抹红色消失在天际,与之同时,还有一道豪迈笑声传来。 “冉无序,你想杀老,休想!” —— 出了桃林一路跑到镇里的扬琴眼眶微红的推开家里院的木门,看着那个一身油腻的男人,带着哭腔喊道:“爹。” 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女儿这个样的男人放下手中的刀,不慌着去处理还没剔完骨头的肉,把手放在案板上的布条擦了擦,温和开口问道:“怎么了,姑娘?” 扬琴抹了把眼泪,努力挤出个难看笑容,但还是眼中眼泪止不住的流:“爹,我不想嫁了。” 早已经收过聘礼,并一直竭力促成这份亲事的男人站在院里顿了片刻,便转身回屋,杨琴木然站在原地,她没有回到家的时候便已经想过了有如此结局,她娘死的早,是她爹一手把她拉扯大的,爹本来就希望她能嫁给好人家,张希望家原本就是这镇里的大户人家,算是一桩好姻缘,她当初也没反对,因此亲事已经早就定下来了,她现在如此开口,她爹有这个反应也很正常。 可过了不久,杨琴便看着那个男人抱出一个榆木箱,放在院里之后,男人想了想,去把案板上的那柄刀拿过来挂在腰间,然后再度抱起箱要出门,临出门之前,男人喊了一声:“走了,姑娘,还楞着干什么?” 杨琴哦了一声,反应过来,跟上男人的脚步。 出门之后,男人抱着箱对着杨琴道:“不嫁就不嫁吧,爹把聘礼给他们还回去。” 杨琴喜出望外,但是片刻之后又担忧道:“爹,要是他们不同意呢。” 男人哈哈笑道:“爹这不是带着刀嘛。”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三十八章一个追一个跑 冉无序亲眼看着那个脸色煞白的年轻人身形掠走,却无动于衷,反倒是转头看向那个年轻男,言语冰寒:“李怀玉,你这是想死?” 以冉无序的修为,自然明白,刚刚那叶如晦能够冲破他一好便布好的圈,全是这李怀玉看似有意无意站在了桃林里的某颗尚未倒塌的桃树上,而那颗桃树,正好是最薄弱的一环,因此叶如晦用一股剑气击穿那里,让冉无序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年轻人背负着女都能从容离去,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自然是这个师弟。 名叫李怀玉的年轻男收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神色沉重道:“还不追?” 冉无序冷哼一声,“办完这件事再来收拾你。” 完这句话,冉无序身形拔地而起,朝着那年轻人身形消失的地方追敢过去,在他看来,叶如晦刚刚生出一道剑罡,必定十分消耗心力,因此此刻远遁之后,一定是处于新气未生旧气已尽的处境,此刻只要他穷追不舍,那年轻人自然不敢停留,到最后就算不是杀死他,他也自然是要活活的被累死。 冉无序面无表情,追出数十里之后,依稀能够看到天际有一抹红色,抬起头望了一眼,并不多言,只是速度又加快了些,眼瞅着那抹红色越来越近,冉无序几乎能够看到那个背负着女在山林里疾驰的男了,那男却忽然转身,朝着镇的方向又跑了过去,冉无序跟着转身,一刻钟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踏入那座镇。 镇里巷不少,叶如晦冲入一条不知名的巷,巷互相联通,叶如晦也就在四通八达的巷四处乱撞,他气机在胸中乱撞,有些紊乱。 满在他背上,此刻很明显的感觉到身下的这个男在剧烈喘气,她也知道,要不是有她,叶如晦对上冉无序,无论是跑还是打都不会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 满开口:“喂,你非要把我带着一起死不成,他要杀的只是你啊。” 一路狂奔的叶如晦皱了眉,他自然是知道冉无序主要是为了杀他,可他现在不确定的是,如果他此刻丢下满,冉无序会不会恼羞成怒把满也杀了,毕竟依着这魔头的性情来看,怎么都称不上是个良善之辈,他更是不解,为什么同是第五境,为什么自己使出剑罡之后,胸中气机已经消耗殆尽,而冉无序却仍有余力,甚至可以是还能追杀他,他的剑道师承当世最厉害的剑仙,怎么都不上是差,可冉无序居然还能硬生生接下来,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匪夷所思。 接近虚脱的叶如晦不知道穿过多少巷,才在一处院门口歇息片刻,不敢放下背后的满,叶如晦只是倚门而立,喘着气,直到这个时候,叶如晦才有精力去回答满的问题,不过得不多,依旧是两个字。 “不放。” 满双手环在叶如晦的脖上,却开始莫名其妙的流泪。 叶如晦或许不是想着其他而不愿意放手,可这位女杀手可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院木门并不高大,此刻恰好有个白发老头儿醉醺醺的推门而出,此刻看着门口站着的一男一女,老头儿木了片刻之后,疑惑开口问道:“你们是?” 老头儿满身酒气。 叶如晦来不及回答,便在巷尽头看见了那个一直紧追不舍的冉无序,对着老头儿歉然一笑,叶如晦便又开始前奔,不过与此同时,腰间古剑被他狠狠一推,激射出去,希冀阻拦那冉无序片刻,冉无序偏头躲过一击,脚步微缓,看到那柄古剑飞向天际,冷笑着吐出几个字:“雕虫技。” 冉无序身形微动,不见身影。 站在远门口的白发老头儿一点不漏的把刚才发生事情全部收尽了眼底,并未有什么震惊之色,只是面露喜色,看起来一点都不正常,这才狠狠擦了擦眼睛,确信这不是自己喝高了之后出现的幻觉,这才呵呵一笑,这个年少时候几乎亲眼目睹过比这个还要骇人的场景的老头儿喃喃道:“都我这个老书先生最大的本领便是编故事,可惜喏,你们才是井底之蛙啊。” 老头儿颤颤巍巍的转身回院,刚刚这样一闹,已经记不清楚自己要出去做什么的他,低头无奈笑道:“老咯老咯。” 收剑回鞘之后的叶如晦觉察到身后那股气机仍旧是阴魂不散,心中很是恼火,他几乎这这镇里快要转了个遍,还就是甩不掉这个跟屁虫,心一狠便又调转方向出了镇。 出镇之前,正好途径一方院,叶如晦抬头用眼角余光看了院里光景,只是看到院里有大大不少的腊肉,更是有个一身油腻的男人独自站在院里,不曾走动。叶如晦想不了这么多,急速掠过,然后片刻,那男便又看到一道身形从此处路过,两人一前一后,相隔不了多少时间。 那个一身油腻的中年男人刚刚才给自己女儿退了婚,期间虽然有些波折,但困难大抵也没有大到让他手中的刀都解决不了,因此张家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是只能退婚了,男人看着院里屋内,知道那个退了婚又有些伤心的姑娘在屋内哭泣,默然想着,这和以前那个女不知道有多像。 出得镇之后,叶如晦一头栽进山林,往草木茂盛之处狂奔,背后的满时不时的转头看向后面,为叶如晦观察环境,每每看到冉无序出现之后,满便会轻拍叶如晦背后,而叶如晦便会再加速一些。等到满的拍动频率越发的快了之后,叶如晦无奈苦笑,心里也是生出一股滔天怒气,也是,有人想杀他还不生气,这脾气也太好了些。 叶如晦忽然问道:“几个人?!” 满一怔,“就冉无序一个人。” 叶如晦咬了咬牙,再度狂奔数十里。 一直远远追着却不能拉进距离的冉无序惊异于这个年轻人的气机充沛,他在第四境逗留多年,胸中气机自然充沛,一朝踏足第五境,除去那些实在是成名太早的高手,冉无序几乎不用畏惧任何同境高手,可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两年破境速度奇怪,哪里去积蓄出这么多气机?!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三十九章生死之战 再度狂奔几乎数十里的叶如晦大汗淋漓,这才在一颗松树下将满放下,自己则在松树旁盘膝调息,满靠着树根,看着这个已经寒暑不侵现在却满头大汗的男,轻轻伸出手为他擦了些汗。 叶如晦把古剑横在膝上,睁眼道:“不得这次早要死了,要不我引开冉无序,你找个地方藏起来,到时候上一次青城山,找我叔为我报一次仇。” 满无动于衷,想着要不是她,这个男几乎也不会落入这个境地,片刻之后便已经泪流满面,不过听着叶如晦的法,也只是摇了摇头。叶如晦打趣道:“算了,还是不用麻烦叔了,当时在东越与大楚边境临行前叔便替我规划过这次江湖出行会遇到的各类高手,叔的本意是觉得冷寒水会是最大的威胁,可没想着,我要死在冉无序手里,不过死就死了,到了下面,你可别在找我要那好些银。” 泪如雨下的女打断道:“现在还这些做什么,你还不赶紧省点气力。” 叶如晦看着远处狂奔来的冉无序,忽然笑道:“其实我是骗你的,都是第五境,谁生谁死还不一定,何况他只有一个人,咱们可有两个人。” 满看着叶如晦这一副不像是谎话的样,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他之前要一路狂奔,原来除去有些忌惮冉无序之外,另外便是不想让自己陷进一人对两人的境地,那个随着冉无序一起的男,依着他来看,怎么都是第四境的修为,当时叶如晦从他身旁掠过时也可以确定这一点,叶如晦和冉无序一阵狂奔,到底也是第五境宗师高手的斗法,那个才第四境的李怀玉怎么都不可能追的上来,因此叶如晦才在此处停下,此刻看着冉无序快要到他们两人身前,叶如晦便站起身来,笑问道:“冉无序,此处来用作你的葬身之处如何?” 狂奔来此的冉无序并未开口,只是眼中杀机浓郁,脚步不停,带着双手的红光狠狠拍向叶如晦的胸膛,叶如晦眼神凌冽,古剑瞬间出鞘,叶如晦以手握剑,挽出一个剑花,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向冉无序那双手,叶长亭最出彩的剑法从来都不是什么剑罡,而是时刻握住手中剑,所谓的一剑破万法,那剑自然是要握在手中。 冉无序知道此剑锋利,但并未避让,一掌拍在剑身之上,然后便借力后退数步,站立之后双手下压,一股磅礴气机涌出,冉无序借势身体前倾,整个人贴上叶如晦,一掌打在他的心口,一拳轰在叶如晦一侧的太阳穴上。叶如晦咬下接下这一掌一拳倒也知道此刻持剑对此战局并未有什么帮助,古剑便脱手而出,钉在一旁不远处的松树上,冉无序双腿成就一个诡异的姿势,牢牢的站定,这名成名多年的江湖武夫下定决心要将这年轻人轰杀在此处,这才开始真正的不留余力,一拳一拳,和叶如晦相交,时不时发出些金石之声,叶如晦咬牙接下这些拳脚,却实在有些遭受不住,冉无序不愧为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一拳一掌之间章法有序,绝非是些单独的招式,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泥带水,虽经历过不少生死之战的叶如晦躲过不少冉无序的杀招,可还是被这名狠辣武夫一拳打在了面门上,这名家世要是公之于众必定要让世人震惊不已的年轻男毫不惜命,在冉无序一拳打在他面门上的时候,屈膝也是撞在了冉无序的腹上,冉无序吃痛,收回一拳,却一手横撩,若不是叶如晦头颅适时后仰,好似刀剑般锋利手刀便要险些割破他的喉咙,冉无序此刻生死之间仍旧有余力开口讥笑道:“你当真以为这个江湖是你叔叔一手遮天的?要不多长个心眼,你以为你能活到第二天?” 叶如晦心神恍惚,他并未后悔自己所选的路,他知道他要是安心待在陵安,有宰辅大人和院长大人这两尊大佬在他身后,他能过的很好,不定十年二十年之后,也是一介朝堂重臣,他也知道,若是一直便跟着叔,此刻老老实实的待在青城山,就算叔破关失败,也决计没人敢来找他的麻烦,他还知道,要是之前遇见冉无序之前他便不管此刻依靠在松树旁泪流满面的女,冉无序纵有能耐,一时之间都奈何不了他,可他叶如晦,这些选择都没选,他选的东西造成的后果,他一点都不后悔。 张口嘴之后只能看到满口鲜血的叶如晦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死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大抵也就是师叔和老师的老师会有些伤心,叔若是有幸破关而出,自然要追杀这冉无序到天涯海角,到时候就算他逃到佛国也没用,叶如晦忽然开口问道:“你真不怕死?” 冉无序狞笑:“叶长亭能够压制这一代年轻高手整整一辈,也可以不拿正眼瞧我们这些他眼中的蠢货,可这江湖之大,就算是全天下人都怕他叶长亭的剑,我冉无序偏偏要告诉他们,我冉无序不怕,一点都不怕!” 叶如晦没有在话,只是默默收拾胸中那些残存气机,打定主意是要和冉无序不死不休。 这一回是冉无序率先一掌打在叶如晦的心口,而叶如晦则是一掌打在冉无序的脑袋上,冉无序被一股大力击中之后,身体难得的摇晃了片刻,感受着胸口出那如利剑刺入的疼痛,心情烦躁,眼前这个年轻人越是惊艳,他便是若是想杀之而后快,天底下天才不多,为什么总是姓叶?! 两人再度相交,互换了几十拳之后,叶如晦向后倒去,而冉无序虽身体摇晃,却立而不倒。 看着那个要不了几年便要成为第二个叶长亭的年轻人,冉无序冷笑,总算要死了。 他冉无序现在是强弩之末,而叶如晦已经是几乎没有了还手之力。 可就在此时,要是有人稍微注意到那柄钉在松树上的古剑,便会发现此剑颤动不已,略微松动。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四十章这个油未尽灯却枯的故事 古语有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古书上把这个名山的划分的很是明确,告诉世人,只要有仙的地方便可称为名山。 可世间无仙亦无龙,那用于判断是否名山的标准便各不相同了,大楚境内名山不少,但怎么道教祖庭终南山和剑阁立阁之地的青城山怎么都称的上名山二字。 同青城山这样出了剑仙的剑道圣地不同,终南山却一向低调,作为道教祖庭,那群道人却几乎并不曾出过山,就算是偶尔出山也是秉承能低调则低调的原则,并不惊扰世人,这些时日虽终南山前后发生了两件大事,掌教薛道冲踏足第六境被天机阁登榜,排在了天下第八,其实等这份榜单在半月之后传到终南山上时,山上道人除去几个年轻道士茶余饭后喜欢谈论一番,但大抵内容也是替掌教鸣不平,在山上道士看来,掌教修为通天,就算不能排到当世第一,怎么也要在那位近些年风头一时无两的叶长亭之前,不然怎么都有损咱们掌教的威名,不过这些几个年轻道士之间的谈话并未流传多久,便不见了踪影,实在是因为除了他们那几个辈,可没什么人关心这件事。 掌教薛道冲更是如此,前些日有师叔请回终南山遗失甲的赢鱼古剑,终南山召回了下山道士,举行了一次在终南山上算是罕见的盛大仪式,之后这柄古剑总算在离山甲之后,重回长生殿的祖师木像前,而也就是那日,薛道冲踏入第六境,当日终南山是生出异景的,有仙鹤从远处而来,盘旋在山顶不愿离去,也就是这样,才让这个一生潜心修道的掌教第一次被世人瞩目,以往任人们提起终南山也都是知道是道教祖庭,可要是问起掌教的名字,大抵都没人能够出掌教的名字,可这一次,倒是终于有人知道了这位掌教的名讳了。 今日清晨,薛道冲在重阳宫授完早课之后,便自顾自去了楼观台,早便有终南山先辈感慨过“关中河山百二,以终南为最胜;终南千里茸翠,以楼观为最佳。” 因此此时薛道冲登上楼观台,自然便是为了一观终南山全貌,一副仙风道骨的薛道冲在楼观台上站了不久,便看到有两个道士在一边登台一边争论,薛道冲没有出声,倒是饶有兴致好好听了听这两个道士在争论什么。 两个道士,一个叫守一,一个叫守忠,都是三代弟,可以的上是终南山年龄最的存在了,终南山收徒规矩一向恪守着有亲有故者不可带进山门,免得亲朋好友徒增伤悲,因此山上道士大多都是孤儿,无亲无故,这样一来也省去了许多烦恼。 守一和守忠两人走过一截青石阶之后,仰头看了看那还有许多台阶的楼观台,守忠就地一屁股坐在青石阶上,守忠入门时间短,因此他要称呼守一为师兄,此刻他捶了捶大腿后,看着略高的守一道:“师兄,我听南溪师叔,掌教师叔祖现在是天下第八了,可我觉得,掌教师叔祖是神仙,应该是天下第一才对。” 守一爬上这么大一截青石阶其实也不好受,可是守忠坐下了,他这个当师兄的也只能摆出师兄的样来,站在石阶上,守一清了清嗓,故作老成般劝告道:“师弟,我早就过让你离南溪师叔远些,很多师叔都南溪师叔话啊,不靠谱。” 守忠扭过头,有些不开心,道:“那师兄你,谁的靠谱些。” 守一笑道:“自然是梁周师叔了,他是掌教师叔祖的关门弟,自然的话要靠谱的多啊。” 守忠听到梁周的名字,有些闷闷不乐,“上山的时候,在长生殿前选师傅,我原来是要选梁周师叔的,可师傅梁周师叔还没到能收徒弟的年纪,所以我就只能选师傅当师傅了。” 守一不仅比守忠高些,就连年龄都要比守忠大出几岁,因此他很清楚山上的规矩,守忠的选师傅这个事情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山上哪里有徒弟选师傅的,都是师傅选徒弟! 看着守忠年纪,守一也不多愿意解释,只是站了好久之后,实在是受不了,也一屁股坐在青石阶上,感慨道:“掌教师叔祖给师叔们授早课的时候总是讲我辈修道之人不要图名不要图利不要图长生,修道要问心无愧,要对得起祖师爷。成仙这样的事情就更不要去想,不然要被他扫地出门的。” 看着守一起不图名不图利时候的摇头晃脑,守忠不由的吐了吐舌头,不过片刻之后便想起个很重要的事情,问道:“师兄,掌教师叔祖只给师叔们授课,你是怎么知道他了这些东西的。” 守一嘿嘿一笑,“那是师兄我前几日偷听了师叔祖授课,怎么样,师兄厉不厉害?” 守忠撇过头,“才不厉害,师傅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听师叔祖的授课对修行有碍,咱们只要现在听好他的就好了。” 守一想起那个整天笑呵呵没个正经的师傅,摇摇头,心想着这哪里能和师叔祖比,不过这种有些诋毁师长的话,他也没敢出来,只是自顾自看着山下景色。 守忠到底是年纪,思维活跃,片刻之后便又开口问道:“师兄师兄,掌教师叔祖了修道不求长生?!” 守一一怔,点头。 “那为什么那座大殿叫长生殿?!” 守一面对着这个问题,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也没有觉得自己很丢脸,反而是建议道:“师弟,那要不咱们去问问梁周师叔?” 守忠点点头,他很喜欢这个师叔,平日里在山上碰上,他总是会从兜里掏出些后山采摘的野果,四季不相同。前些时日这个师叔下山游历还让这两个很久没在山上碰见过这个师叔的道士很不习惯。 守忠抬起头问道:“师兄,那你知道梁周师叔在哪儿吗?” 守一嘿嘿笑道:“梁周师叔喜欢摘果,自然是在南梦溪才对。” 终南山有一条不的溪流从山顶往下,贯穿整个终南山,被山上的祖师爷取名为南梦溪,南梦溪两旁的山上果树上有无数野果,四季不绝,梁周平日里最喜欢在这些地方摘果。 守一建议道:“师弟,咱们沿着南梦溪一路走,肯定能过找到梁周师叔,到时候咱们一定能找到南梦溪,也能给师弟你解答疑惑了,最重要的是,咱们还有果吃。” 守忠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怎么的,梁周师叔总是能够找到最鲜美的果,因此早就吃过的两个道士自然也是嘴馋的很。 放在还有大半青石阶没有爬的两个道士转头蹦蹦跳跳下台,去找梁周师叔,却不知道就在楼观台上,他们口中的掌教师叔祖望着他们,听着他们关于长生殿的法。 不过就算是做了这么多年的掌教,薛道冲仍旧是没有想清楚,既然是不求长生,为何祖师爷还要把那座大殿命名为长生殿,想不清缘由的薛道冲转过头看着青石阶上那个年轻道士。 嘴里含了一颗山上野果的年轻道士不是旁人,就是他们两个道士口中的梁周师叔,此刻看着台上那个老道士正看着自己,梁周嘿嘿笑道:“师傅,我才去后山采摘了果,尝尝?” 完之后,他也不等薛道冲回答,只是从兜里掏出个大果,扔向台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果在半空划出一个弧线之后,不偏不倚的落在高台之前,眼看这颗果马上就要变成一颗四分五裂的果,站在高台上的薛道冲双袖无风微动,那颗果诡异的在空中落下又上升,最后薛道冲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接住这颗果。 在师傅面前做了这样一个不大不恶作剧的梁周,几步跑上楼观台,与师傅并肩而立,把薛道冲手中果给重新拿回去,给在衣袖上擦了擦,这才重新放在梁道冲手里,恭敬道:“师傅请。” 头上挽了个道髻的薛道冲温和道:“梁周,前些时日我让你下山去,你去了东越?” 回山多日,才第一次被薛道冲问起这事的梁周挠了挠头,他也知道山上明令禁止不让出东越,佛道不和,早就是惯例,终南山虽没有存什么和这些和尚一争高下的心思,但还是约束门下,不要和这些和尚发生冲突,以免惹起麻烦,更何况是东越这个举国信佛的地方。 原以为师傅怎么都要不轻不重的训斥一番,可薛道冲只是摆摆手之后便作罢,不去这个事情,反倒是感叹道:“之前你有位师兄便是这么不听话,最后便被逐出山门了。” 梁周嘿嘿笑道:“徒儿自有分寸,以后不去东越便是了,只是徒儿这次去其实还碰见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徒儿把山上采摘的丹霁茶都给他了。” 终南山虽被大楚朝廷也不轻不重的敕封为道教祖庭,薛道冲身上也有国师这个名头在身上,可这位国师要不是上首榜,知道这位国师的人其实也不多,其实除了每年送些丹霁茶到陵安之外,陵安可没有一个终南山的道士。 薛道冲性早就是出了名的温和,对于这些训斥徒弟的话不想去多,只是起了之前那两个道士在这青石阶上的争论,等到到那长生殿时,薛道冲便考校问道:“梁周,你为什么祖师爷要把那座大殿叫做长生殿?” 梁周抛去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其实师傅不问,徒儿也想,这些时日我想了不少,觉得世间的道士都修道证长生,可咱们不求长生,应该不是祖师爷的原意,只是之后历代先人们觉得求长生不是正道,这才有了咱们这个问题,这座长生殿原本便是祖师爷建的,只怕是不好更名。” 薛道冲不置可否。 “去长生殿看看。” 薛道冲忽然要去长生殿看看,那做徒弟也只能跟着去,下得楼观台后,两人穿廊过栋来到长生殿前,薛道冲对着大门打了个稽首,便踏入大殿,梁周在身后跟着有模学样,两人踏进大殿之后,先在祖师爷的木像前上了一炷香,梁周注意到木像之前的那柄赢鱼剑不同于书上的剑柄朝右,而是恰恰相反,当日大典,梁周虽然也在场,但还是没有去注意到这个微的变动,薛道冲抬起头,知道梁周心里所想,解释道:“既然是重回山中,自然该有些新气象。” 薛道冲完之后便走向大殿一侧,哪里有无数盏油灯,按照山上人的叫法,便是长明灯了,新山上的弟都要在此点一盏长明灯,会有专人每日添加灯油,若是有一日灯的主人归天,长明灯便会自动熄灭。而自然也会有人把这熄灭的长明灯撤走,因此此时的无数长明灯应该都未熄灭才是。 薛道冲走过去,看了看这些长明灯,却发现一侧最里面的一盏长明灯灯火微弱,看着便快要熄灭了,可油灯里灯油尚存。 梁周显然也是注意到这副场景,犹豫开口问道:“师傅,这?” 薛道冲叹了口气,“大限将至,这便是你的那位师兄了。” 梁周一怔,不知道什么,也就没有开口。 薛道冲喟然道:“当年他在山上时,便事事叛逆,却是天资不错,虽为师一向脾气温和,不去动怒,可他所做之事实在太过分了,为师把他逐出山门之后,也曾告诫过他,他的性要不得。” 梁周转过头去看那盏长明灯前木牌上的名字,却意外的看到了三个字。 冉无序。 对于这位世间第五境之下第一人,梁周也有所耳闻,对山上有个弃徒他也知道,可各位师叔伯都对其三缄其口,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弃徒是谁,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冉无序居然是山上的弃徒。 心里有些震撼的梁周抬起头,却刚好看着这盏长明灯熄灭了。 梁周惊道:“师傅,熄了!” 薛道冲转过身来,没有话。 长明灯里,油未尽,灯却枯了。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四十一章小镇里水很深 那处左右无人的深山老林,冉无序眼看着叶如晦倒地之后,便想着再补一拳,将叶如晦彻底送入地狱,可惜那个依靠着松树的红衣女并不同意,挣扎起身之后,眼瞅着那柄被叶如晦气机牵引的古剑刚悬停空中便掉落在地面上,满费力举起古剑,却看着冉无序转过身来,盯着这位比普通人还要不如的女杀手,大手一挥,便让她横飞出去。 横飞出去撞上一颗大树的满古剑脱手,再无气力挣扎爬起身来。 冉无序看着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可仍旧睁着眼的年轻人,冷笑道:“怎么样,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却没有办法反抗的滋味不好受吧?” 叶如晦嘴角不停的溢出鲜血,他却没有气力去擦,瘫倒在地上之后,叶如晦艰难的扯出个难看的笑容,微不可闻的道:“可我到底是谁啊。” 虽声音很,可冉无序却听的清清楚楚,讥讽道:“不过是个仗着家里长辈的孩罢了。” 叶如晦无奈一笑,他自从踏足江湖以来,无论是谁,起他,一定绕不开剑仙的侄这句话,的确,有这么一个名动江湖长辈在世,没法不把他和叶长亭连接起来。 有这样一个长辈,叶如晦很无奈。 叶如晦偏过头去看了看那个横飞出去的女杀手,她躺在地面,浑身沾满了尘土,可那猩红的嘴唇还是这么醒目,叶如晦有些愧疚,轻声道:“对不起了,连累你陪着我死了。” 女泪流满面,一个劲的摇头。 冉无序再没心思等这对男女再互相些什么,举起手掌就要向叶如晦头颅拍下去。 就在此时。 那柄坠落在地的古剑忽然又颤颤巍巍的悬空而停,满神色惊骇,不知道为什么油尽灯枯的叶如晦为何还有气机去牵引那柄古剑,可总是愿意相信今日叶如晦能够取胜。 冉无序背对叶如晦,不知道背后发生的事情,但就在他这一掌要拍下去的时候,瘫倒在地的叶如晦忽然狰狞喊道:“老过,都是第五境,谁死都不准啊。” 伴随着叶如晦一声怒吼,在冉无序措不及防下,那柄古剑穿胸而过,带着鲜血钉在了又一颗松树上。 才感觉身后刺痛便被古剑穿心的冉无序,低着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紧接着就是叶如晦一阵畅快的笑声。 叶如晦胸中气机自然是已经消耗的干干净净,可他还有一股气机,不是自己的,是当日老师的老师为他修复灵府时留下了些许气机,散布于经脉中,他好不容易将其聚集在一起,才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那种谋划了许久之后得手的感觉,不去其他,就是感觉上真的很畅快。 那位成名江湖不下十年的第五境宗师高手冉无序立而不倒,但是气机已绝。 当然,那盏长明灯也随之熄灭。 —— 有个眼睁睁看着叶如晦和冉无序一前一后出得镇的年轻男叫李怀玉,他刚要随着师兄刻意留下的痕迹一路追随,却在一处巷被个白发老头儿拦住,李怀玉皱了眉,仔细看了看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之后才开口问道:“老先生,为何拦我?” 一身酒气却清醒的不像话的老头儿温声问道:“你是要去追那对男女?” 李怀玉既不是,也不否认。 老头儿摆摆手,“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不怎么听话,我有个孙也是这样,整天想着要当什么大侠,要做什么剑仙,可他哪儿知道,剑仙这个东西,百年江湖也只出了一人而已啊,这个傻孙有什么资格去做这第二人。还有就是,你们为什么非要杀那个有望成为第二个剑仙的年轻人,难不成他欠了你们酒不成?要是这样,老夫这里有不少酒,打个商量,能不能换他一条命?” 李怀玉无奈一笑,“老先生,我倒是想答应,可要是答应了,晚辈只怕要被门规惩处了。” 了一辈书的老头儿哈哈笑道:“老夫以往书时,起天上的剑仙,也是热血澎湃,后来便也去讨了柄剑来练一练,也没有师承,不知道练出个什么来了,但大抵和那年轻人持平,怎么样,想和我这个老头过两招?” 只当是这个老头夸大其词的李怀玉轻声道:“那便请老先生出剑吧。” 老头儿摆摆手,有柄剑在他身旁的院里飞出,悬空而停,老头儿不再话,巷里生出无数道剑意。 无意间显摆了一手的老头儿可没什么高手风范,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低声道:“老咯老咯。” 如临大敌的李怀玉满脸惊骇的看着这个上一刻还是个看似无害的老翁,下一刻便变为个如此锋芒毕露的剑士,而这一手御剑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使出来的。 看着那柄悬停在老头儿身旁锈迹斑斑的铁剑,李怀玉无奈苦涩笑道:“老先生既然修为到了如此境地,晚辈哪里有资格敢和前辈过招。” 收剑之后的巷里剑意消散,老头儿呵呵一笑,“你就在此地等到黄昏时刻再离去。” 完之后,老头儿也不再去管这个年轻人,转身回到院。 李怀玉站在巷中一动不动,整整半天,过往不少行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有些诧异,不过真等到日头西斜时,李怀玉出于心谨慎的还是喊了一声那老头儿。 院里的那老头儿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不耐烦的摆摆手。 得到许可的李怀玉松了口气,正想着走出这条巷,却又看到巷尽头有个满身油腻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李怀玉还没开口,就感觉到有股气机将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那男人没有理会李怀玉,自顾自进了院里。 等到几乎是时,那满是油腻的中年男人才走出院,被禁锢在此处一天的李怀玉发现自己能动了之后也是丝毫不敢动作,这个男人看起来可没那个老头这么好话。 男人看了一眼李怀玉,开口问道:“那片桃林是你们毁的?” 李怀玉咽了口口水,没敢搭话。 男人冷声道:“既然毁了那片桃林,你被我困这些时候,也不算是无妄之灾,略施惩戒,不过你们两人欺负一个背了个累赘的年轻人,要是搁在多年前,不得要把你的脑袋给割下来。” 李怀玉动了动嘴唇,“前辈。” 男人不去理会,自顾自向前走去,只是一路上都在想,姑娘每年这个时候最喜欢去那桃林赏花,这没了桃林,姑娘怎么办? 而至于那个被前后两个不知名的宗师高手困了整整一天的李怀玉满脸无奈,打又打不过,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四十二章不是当世之人 有一对男女,在风雪之中出了陵安之后,先行下了江南,出了陵安不久,便不见风雪,这越往南走,自然越暖和,等快要走到江南时,那女从车厢中看出去时,便是漫山都是红的黄的野花,这番风景在陵安可是怎么都看不到的,两人架了一辆马车,走的缓慢,因此走了大抵一月光景,才走到江南境内,要知道大楚官道发达,太祖皇帝登基之后,便深感道路不通,因此早在建文年间便下旨让工部在大汉朝的官道基础上,规划出一条贯穿着大楚大大郡县的官道,经过二十余年的努力,总算是的大抵建成。而到了那个名臣辈出的神龙年间,更是把这官道扩大不少,这使得若是骑马狂奔,从陵安到江南的时间从原来的半月直接缩减到十天,就算是驾马车不紧不慢的缓行,也不过二十天的光景,可这对男女的硬生生是走了一月光景才走到江南境内,由此可见这对男女走的是有多慢了。 驾车的男人有一张变幻无常的脸,在陵安时还是如庄稼地里的老农一般沟壑纵横,可等出了陵安不久,便硬生生变了个样,没有了脸上的沟壑,虽还是看起来不过是个平淡无奇的中年男人,可怎么都要比之前的容貌要好太多,而车厢里坐着女也是如此,出陵安之后面貌大改,现在看起来,就好似一朵莲花那般动人。 不是当世之人的两人途径官道旁的一处酒摊,本来不吃不喝也都已经毫无关系的两人,却在那女的坚持下走下了马车,来到了酒摊前。酒摊老板是个挺土气的中年汉,看着这一男一女并肩走过来,当即便被这女的容貌给勾了魂,他活了这么些年,可真的一点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娃。 下意识咽了口水的酒摊老板甚至都不知道这一男一女是什么时候便已经在桌前坐好的,只是不用他开口,那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便要了一坛酒,和一斤酱牛肉,老板应了一声之后,便自顾自跑到一旁去准备吃食,活到他这个年纪,倒也懂得既然这女容貌并不普通却只有一个人陪同,只怕那个看似平淡无奇的男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在这官道旁待了不少年生的他什么事没见过,到路过的贩夫走卒,大到动不动开口闭口便要杀人的江湖豪客,看得多了,他便也琢磨出点门道来,这看似凶悍的江湖豪客,只要是动不动便要张口吼些什么杀他娘的,把什么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的,必然是在江湖混得不好的,只有那种喝酒便喝酒,吃肉便吃肉,脾气性看似温和的,才是真正的大门派出来的弟。就拿前些时日在这里吃过一次酒的那两方人来,在喝酒的时候,人多的那方讥讽了那孤零零一人的瘦男,可转身那男便打折了那几个人的腿,那一个场面,让他来,就是疼,真他娘的疼! 所以啊,这江湖上,嗓门大的,一定不是最厉害的。 在宰切牛肉的时候,老板没有闲着,眼睛余光一直注意着那一男一女,正好瞅着一副有意思的场面,酒摊此刻虽然不是饭点,可客人也不是没有,就在那对男女桌旁,便有一桌四人,人人佩剑。 人人佩剑的四人同酒摊老板一般,只一眼便被那女勾了魂魄,此刻看着这一男一女正好坐在他们身旁,四人心猿意马,等看清楚了这两人来时的那辆简朴马车,出身州内的第一大剑派的四人一顿推壤之后,有个长相还算过的去的男站起身来,拿了壶酒走到这对男女身前,对着那长相貌美的女温和开口道:“在下张润康,龙阳剑派甲等弟,冒昧想请姑娘喝一杯。” 看似来历不俗的张润康做足了一副江湖俊彦的派头。 切好牛肉却没有着急端过去的酒摊老板听到龙阳剑派四个字,便忍不住一声轻叹,庆州大大的宗派林立,可只有这龙阳剑派稳坐第一把交椅,龙阳剑派掌门有着庆州第一剑的称号,实在也是因为这位庆州第一剑浸淫剑道多年,在庆州,光论剑道,无人能与这位第一剑一较高下,顺带着龙阳剑派又和庆州州府有些不清的葛,州府某些重要的货物,都是由龙阳剑派的客卿长老负责押送,因此除去州城里那些大的世家弟,没什么人敢惹这龙阳剑派的人,更何况这张润康还是甲等弟,这要放在世家中,便是所谓的长房弟了。 张润康端着酒杯,很是笃定,只要这两位不是外乡人,便一定知道龙阳剑派的名头。至于是不是他们招惹不起的世家弟,他更是不必担心,世家弟,可没见过出行这么寒酸的。 可那女对这张润康熟视无睹,只是转过头催促店老板的快些上牛肉来。 脸上挂不住的张润康眼角余光看向那桌上其他三人,人人带笑,有些嘲讽的意味,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去动怒的张润康再度温和开口道:“姑娘想必是不知道龙阳剑派,不瞒姑娘,我龙阳剑派正是庆州第一大派,家师陆远更是有着庆州第一剑的称号,不知道姑娘是不是赏个面?” 女疑惑道:“第一剑?可用剑的我只知道一个叫叶长亭的,你师傅有他厉害?” 笑容有些僵硬的张润康冷声开口:“姑娘莫要羞辱家师。” 女不再话,在她看来,既然没有叶长亭厉害,那便是不值当她去关心。 那女作派实在太过分,让那一桌三人都站起身来,握住手中剑,张润康冷笑一声:“今日姑娘若不肯赔礼道歉,只怕在下怎么都得向姑娘讨个法。” 没吃到牛肉的女显然不太开心,看着那个中年男人:“不吃了。” 中年男人点点头,站起身来,显然是准备起身离去,可被辱的张润康跨出一步挡住这个男人,正想着开口,却看着那男人转过头极其不耐烦的看了两眼张润康。 下一刻。 一颗脑袋滚落下来。 而那男人甚至还没有任何动作。 见识了如此诡异的局面的几人目呲欲裂,正想着拔剑,可片刻之后又是三颗人头落地。 片刻之间,便杀了三个人的男人转过身看了一眼那酒摊老板,然后便是他的脑袋落地。 脾气不好的男人拉着女走回车上,缓缓驾车离去。 一言不发便杀了五人的男人也不知道要什么理由,要是那四个龙阳剑派死的还算有理有据,最后那个酒摊老板也只能以上牛肉的速度太慢来作为杀他的理由了。 车厢之中,貌美如花的女开口笑道:“长风,你杀人之前怎么一句话都不了?” 这两人,便是从陵安出来的叶残妆和李长风。 在前面驾车,仅以背对着叶残妆的李长风平静开口道:“浪费口舌,了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杀人。” 叶残妆不去纠结这些,只是开口问道:“不是好了要去东越找那个老和尚,为什么又来了南边?” 李长风轻声道:“我想去看看那座山。” 叶残妆撇撇嘴,嘟囔道:“都几百年了,还念念不忘,再了那座山有没有都还两,你还想着去看看。” 李长风平静道:“山就算没了,地方还在,百年之后落叶归恨找不到地方,你不觉得可悲?” 叶残妆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咯咯笑道:“什么死都不知道,还想着这些干什么,想着早几百年把坟地选好不成?” 这几百年都没有骂过背后女的李长风总算开口了一句:“妇人之见。” 叶残妆没动怒,只是喃喃道:“也是啊,这活太长久之后好像真没什么意思。”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四十三章疯子 念念不忘那座山的李长风顺着官道一路向南,略微加快了些步伐,可走过不少路程之后,这个活了太久的老男人似乎又走错了路,在叶残妆诧异的眼光中,又折入了姑苏州,李长风脸皮厚,对着一路上叶残妆的调侃面不改色,可等他们在姑苏州转了一圈之后,李长风驾车入了梧州。 两人来到梧州,才总算确定了地方的李长风想着驾车前去,可叶残妆却又偏偏想着要坐船,因此这两人便在青山郡登上了一艘商船,那艘商船由梧州出发,带着州府颁发的条文前往一处梧州境内的县,领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叫邓成,邓成穿了一身素色衣裳,看起来和蔼可亲,一点都不像市侩的商人,他的这只商队途径青山郡时正好碰上这一男一女,男的出手阔绰,出手就是一锭金,让邓成大喜过望,立马便邀其上船,倒是那个跟在男人身旁的美貌女嘴里念念有词,邓成只当是这女觉得自家男人出手太过阔绰,开始埋怨。自以为知道其中大概的邓成也不多,给这两人安排到一处船舱里,那里也有一男一女,是邓成在梧州时便遇到的,女穿的有一身红衣,背负着那个看样奄奄一息的年轻男,当时邓成便不怎么愿意让这二人上船,可这红衣女也是出手阔绰,付过了不菲的路费,而且这一路行来,看着那年轻男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要好,邓成这才把那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 李长风和叶残妆走过甲板,来到船舱中,正好看到那红衣女正端着一碗鱼汤喂给那个面色惨白的年轻男,叶残妆没话,只是自顾自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之后,开始闭目养神。 李长风却破天荒的走过去,看了看那放在一旁年轻男一旁的那柄古剑,轻声道:“长情。” 年轻男睁开眼,有些惊讶道:“先生认得此剑?” 李长风不杀人时性还算是温和,不过对于这个年轻人的话,也并未搭理。 大船顺着江水而下,要不了多久便可走到目的地,但其实因为叶残妆的要求,和李长风又加了一锭金的缘故,大船走的缓慢,邓成本来就是为了去那座叫洛城的县采摘一种名为春尾的野茶,可其实就算把此种茶叶买过来再卖出,利润也大抵没有这两锭金多,因此邓成并未有什么怨言,反倒是觉得那只要不怠慢那美貌女,那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未必不会再拿出一锭金来。 这一日清晨,叶残妆因为无聊,便拿了鱼竿在甲板一侧独自垂钓,而那红衣女则是在船头熬鱼汤,因此船舱便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男。 李长风平静开口:“剑借我一观。” 躺在病榻上的年轻人点点头,示意李长风自己动手。 李长风没什么动作,那柄早就和年轻男心意相通的古剑便颤动不已,片刻后自行出鞘,在李长风头顶悬停,躺在床上的年轻男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这古剑出鞘和悬停,虽都在他眼前发生,可是他却在船舱里连丝缕气机都没有觉察到,以他第五境的修为都不曾能够看透的话,不得眼前这个男便是第六境的绝世高手了。 古剑出鞘的快,回鞘的也快,片刻之后便飞回原位,好似并未移动过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 李长风总算开口问了这个年轻男的名字。 “叶如晦。” 得到答案的李长风点了点头,平静道:“这个年纪便有第五境,和那个用剑的叶长亭比也差不到哪儿去,只不过他跨入第五境时,显然不是因为受了这百年来的大气象的影响,而你,正好相反,百年大世,造就一批高手也在情理之中,上一个百年大世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的都没人能够记得起来了。” 本来就不是当世之人的李长风倒也不担心这个年轻人会记住他的话,他学有一法,名为忘忧。原本是用来让自己忘记忧愁的,可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之后,这忘忧便不是这么简单了,已经可以抹除旁人的记忆了,之所以他和叶残妆在世间行走这么多年都无人起疑,除去他们变化莫测的容貌之外,还有就是这忘忧之法,李长风抹去过所有人关于他的记忆,因此他不管做出什么来,也没有人会记得他。 才摆脱杀身之祸的叶如晦虽是一剑杀了冉无序,可自身却差点油尽灯枯,要不是有身上的养心丹吊住一口气,恐怕当场便会死在哪里,还有若不是满当时病症有所好转,只怕叶如晦就算不是死在那冉无序手中,也要死在那个李怀玉手中,当然,叶如晦肯定是不知晓镇里李怀玉的遭遇的。 几乎已经判定这男人是第六境之后的叶如晦笑着打趣道:“先生既然知道这柄古剑,难不成和此剑还有些渊源?” 李长风开门见山:“此剑的前任主人,是个疯。” “疯?!” 面对着叶如晦的疑惑,李长风并不直接去解答,只是自顾自道:“这世间总有人会认为自己走的路是一定正确的,从而开始纠正旁人的路,若是旁人不听,便出手杀人,我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把当时江湖上所有顶尖高手都杀了个遍,可笑的是,这个人居然还想着杀我,我虽然百年未曾出手,可这种疯要找死,谁拦得住?现在想来,为什么现在性不比当年了,约莫就是这个疯带坏的。” 头一次听到关于这柄剑的辛秘的叶如晦自嘲道:“原来是柄凶兵。” 李长风平静开口:“我观你命相,应该是早夭,可被人改了命格,虽是改,终究是逆天行事,想来结局不会太好,若有机会往前多踏几步,结局会好些。” 到这里的李长风听着甲板有人走动,也就不再话,起身走出船舱,看见叶残妆很是戏虐的望着他:“又走错了?” 李长风点点头。 叶残妆捧腹大笑,这幅场景落在端着鱼汤路过的满眼里,就只当她是个疯婆。 叶残妆看着红衣女走进船舱的背影,轻声道:“其实谁才是疯?”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四十四章鲤鱼跃否 当脸色苍白的叶如晦走进那座自己待过最长时间的城的时候,陵安水面下的暗流涌动总算是搬上了台面了。 自知时日无多的苑老大人总算是在朝会上第一次向宰辅大人发难,当着满朝重臣,向着宰辅大人提出了十六问,每一问都直击新政,老大人这些时日对于新政的研究,从这十六问中看来,比之新政一派的官员还要熟悉的多,因此在在苑老大人提出那十六问之后,一众新政官员皆不能解答,吩吩把目光投向了宰辅大人。 宰辅大人半响没话,急的站在他身后一众官员面色有变。而一向支持苑老大人的官员们面露喜色,他们这被宰辅大人这些时日压制的时日可不短,总算有扳回一城的时候,自然是要多开心就要有多开心。 而在散朝之后,有心人注意到,宰辅大人却是没有去疏谏阁,也没有回府,反倒是去了书院。其实随着宰辅大人开始施行新政以来,不少朝堂官员便开始琢磨宰辅大人的底细,以往只知道这宰辅大人是书院教习出身,踏足官场之后是起起落落一步一步爬到了宰辅这个高位,并且能让陛下对他信任不已,可再从宰辅大人这里细细深究出身书院这件事,也就语焉不详了,至于宰辅大人出自那位大儒门下,又是研习的什么学术,全都不知道,只知道宰辅大人和二十多年前那个狂孺屈陵还有书院院长是师出同门。 摸索出这个消息的官员们也就想通了为什么当时那些学院学不留在陵安,偏偏要去边境任职,感情是受了宰辅大人的嘱咐。 宰辅大人入得书院之后,径直前往藏书阁二楼,却破天荒的没有在哪里寻到自己那个整日都喜欢看闲书的师兄,可等他几乎转遍整个书院,才在一间学堂里见到了院长大人。 宰辅大人没有出声,站在窗外看着师兄在里面高谈阔论。 学堂里学不少,座无虚席,甚至还有不少学因为没有座位便干脆席地而坐的,看着院长大人授课,都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马虎,实在是因为这院长大人亲自讲课的光景少之又少,一年能赶上一次就算是烧了高香了,因此这一次院长大人是要在学堂与学们讲一讲新旧之争,没课的学几乎全部都赶到了此处,院长大人亲自授课便已经是难得的事情,内容更是这些时候陵安最引人瞩目的新旧之争,人自然不少。 不过除去院长大人之外,还有不少学转头看向了坐在最后神情自若的那个年轻人。 新科状元苏妄言。 那个据是来自江南的士,在朝试之上大发光彩,除去之前的那些题目写的简直找不出瑕疵之外,最后一篇文章更是落笔之处便是这新旧之争,洋洋洒洒数百字,让阅卷考官一阵头大,虽是妙文,但若是不注意,便要惹得新旧两方的有一方不快,值此局势,实在是难以决断。 不过好在最后这篇文章被阅卷主官纯粹以文采来评分,评了个乙等,加之苏妄言之前总分,加起来倒是新科状元这个头衔并未旁落。 朝试结束之后,苏妄言被安排到吏部任职,官职不高,是吏部所有官吏中最低,可既然能够一开始便进入三省六部之中其中一处,众人都知晓,这年轻人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一步一步自然能够缓步前行,不什么,以后坐上一部侍郎的位置还是大有可为的,以后碰上点机缘,一部尚书也未必没有希望。 可今日苏妄言出现在书院里,实在让不少学都有些疑惑,当日他可是名言拒绝进入书院求学的,今日为何又来了? 众人疑惑苏妄言为何能够进书院,可苏妄言则更是疑惑,对象便是台上那个老人,他听书院的院长大人要在学堂讲一次新旧之争,便想着进来一观,可怎么都不会想到,站在台上那个院长大人竟然是前不久他在酒楼碰见的那个老人。 站在台上的院长大人并不去理会底下这些学的窃窃私语,停顿片刻之后道:“新旧之争,其实显而易见,便是高深要这些世家大族的钱,要他们的官,要他们的权。高深害怕一蹴而就,引起这些世家大族官员的竭力反对,这样反对,造成的结果,要么便是这朝廷的机构瘫痪,试想一下,当有无数官员在某天忽然同时罢官,这朝廷上下大大无数机构如何运转?不过,高深的算盘打得好,自然那些世家官员也不是蠢货,除去一部分搞不清楚状况的笨蛋之外,其他人应该也知道,所以才有苑老大人入陵安,更有今日清晨,苑老大人的十六问。” “苑老大人的十六问自然不能一下把高深打趴,高深经营新政多年,近年才一一显露出来,因此就算是这十六问的皆是新政纰漏,自然也不能动摇新政根基,诸君可知,为何苑老大人要提出这十六问?” 在坐的学不少,大多都是饱学之辈,可大多都不涉官场,几乎没什么人能够看透那苑老大人为何要提出十六问,因此学堂一片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有声音响起。 “苑老大人十六问,并没有任何想着要击倒宰辅大人的意味,他是在逼着宰辅大人出后招,逼着宰辅大人便以后安排好的东西提前拿出来。” 众人寻声望去,是苏妄言。 只见苏妄言侃侃而谈,然后便了不少关于新旧之争中现在两人所处的局势,虽有些地方让学们不甚理解,但苏妄言深入浅出的一番言谈,倒是让不少人都特别信服。 发展到后面,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苏妄言处,连院长大人何时离去都不知晓。 出得学堂的院长大人和宰辅大人并肩而立在窗外,看着那个年轻人反客为主,院长大人颇为感叹:“这个年轻人,是个好苗。” 宰辅大人轻声打趣道:“所以师兄便为他造这一场势?” 院长大人不置可否,只是平静道:“他入陵安的时间有些迟了,要是不为他造势,就赶不上咯,你这老搞出来的东西实在膈应人,师兄我可没有师弟的手笔,只能看到个好苗便拉一把,不过要是你这老不愿意,师兄也拉不起来。” 宰辅大人轻声道:“师兄开口,不拉也要拉。” 院长大人豪迈大笑,径直离去。 这一日,踏入官场没多久的新科状元苏妄言被从吏部调入门下省。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四十五章此地迎客 书院里这场新旧之争的授课最后演变成了为那个新科状元造势,其实无论是苏妄言还是院长大人都心知肚明,院长大人欣赏那苏妄言能够看出他的用心,更欣赏他不似那些腐儒,并不墨守成规。而苏妄言则是需要这场造势,因此就算看出了什么,也很明智的不去透。 可陵安并非是人人都关注着这一场新旧之争,已经有不少江湖武夫得到消息,有个大人物要来陵安了。 尚且离着陵安还有几十里路,一条人迹罕至的官道上,有一架马车缓缓向着陵安驶去,这架马车周围前后是一支百人骑军,人人披甲配刀,看着架势,应当是皇城里的禁军,皇城里的禁军城里百姓多称为御林军,可不管是御林军还是禁军都只是一个称呼,并未有什么其他的意味。皇城禁军一向只负责皇帝出行和宫闱安全,至于其他,几乎没有什么能让禁军出马的,就好比这一次的出城接人,便是罕见光景。从禁军中抽调的百人骑军,人人都有不大不的官职,算得上是精锐,平日里若是这样行事,想必他们都知道,护卫的人必定是极度重要,同样也是极度危险,可这次不同,不是因为什么艺高人胆大的法,而是这马车中的人物来头太大,不仅身份高贵,就连能耐也大,实在不是他们这些禁军能够担心的,就算是有人欲对马车里的这位老先生不轨,只怕是他们死光了,老先生也不会死。 马车里的老先生是个驼背老人,面容普通,也没有什么兵刃,看起来和普通老人无异,只是这老人尚且离着陵安有几十里地,不少风闻他要入陵安的人便已经在城门等候了,其中既有像几部尚书那些的达官贵人,也有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阵仗远远比那些时日苑老大人入京时要大得多。 为老先生驾车的是个神色平淡的年轻女,此刻抬起头大约是看见了那座巨城的轮廓,心神有些摇曳,驾车的速度略微快了些,这让马车里原本闭目养神的老先生睁开眼睛,平淡道:“丫头,慌什么,一座城而已。” 慌了心神片刻之后便回复神情的女哦了一声,没有什么。 老先生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远处的巨城轮廓,绕是他都实在有些感慨,只是片刻之后便又看到官道之上有一骑而来,马上是个面容清秀的中年男人,来到这架马车旁之后,便拨转马头,骑马走在马车旁一侧,不去看车内那老先生,只是自顾自开口道:“王先生,陛下口谕,入城之后,直去观星台。” 那驼背老人平淡道:“一介山野莽夫,难得还要陛下亲自过问,实在是不胜惶恐。” 那位中年男人正色道:“前些时日陵安一事,此处聚集了不少大宗师,虽刀圣楼知寒返回南唐,那冷寒水也去了北海,可晋南衣可还在陵安,此次入城,先生还是心些。” 老先生点了点头,前些时候的陵安一事他知道,有晋南衣和楼知寒的刀道之争,也有冷寒水和叶长亭的剑道之争,可最重要的便是皇宫里那位第六境的大宗师死了,而且还是死在叶长亭的剑下。而此次他入京便是为了顶替那位已经死了的大宗师。 其实陵安他并不陌生,毕竟他在此生活了不少时日。 中年男人在马背上笑道:“王先生前些时日在青城山问剑三次,若不是叶长亭出手,只怕整座青城山可没人能够接下王先生的剑啊,要我,这首榜早该重新排过,王先生无论如何都得有个名次才是。” 问剑青城山的人不多,最近十年也只有过一个人,那便是眼前马车里的这个老人。 几十年前的帝师王越,几十年后的剑道宗师,第六境大宗师。 王越自言自语道:“世上有些东西就算去争也争不到,全凭个人机缘罢了,老夫当年出陵安何尝是自愿的,只是朝臣百姓,世间武夫都以为王越不过是一时天才,一辈也无法踏足第五境,可怎么样,还不是让老夫踏入了第六境,可这又如何,皇室对老夫有恩,老夫便想着去青城山为皇室出一剑,可那叶长亭真不愧为世间有数的天才,短短时日便要超脱第六境去了,那从未听人提及的第七境是个什么样的风景,就算老夫想去看,又能怎么地,还是争不到,再看看现在的江湖气象,前些日西方星宿大盛,应当是又有一位剑道宗师踏足第六境了,老夫算了算,现在世间武夫中,除去冷寒水之外,实在是没什么人有这份机缘了,再那叶长亭的侄,才练武几年,便已经踏足第五境,果然都姓叶,所以这次入陵安,老夫也就不去到处乱跑了,老死陵安便是。不过老夫老死之前,若是还有人敢在陵安作乱,别怪老夫不留情面,老夫打不过那个江湖独一份的白衣剑仙,也打不过那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和尚,可要是其他人,在老夫剑下,只怕也只有一半的胜算。” 中年男人感叹道:“老先生自然是当世剑道翘楚,可陵安之中,并非老先生想的这样简单罢了。” 王越摇摇头,不再话。 中年男人很明智不去打扰王越,只是心里实在打鼓,观星台前些时候在古籍中查到些东西,便让那帮整天只知道鼓捣命格的老家伙来了兴趣,听陛下召王越来陵安,这群老家伙干脆便向陛下建言让王越和他们一起做一件大事,可这中年男人担心不是这件大事能不能成,而是王越愿不愿意。 …… …… 马车走了半日光景,总算是来到陵安城门之前,驾车的女看着城门处一众人,自然也是知道是来迎接自己爷爷的,她转过身去,看着爷爷还在闭目养神,轻声道:“爷爷,到了。” 王越睁开双目,呵呵一笑。 “我王越终回此地。” 随着这句话,陵安城门前众多江湖武夫的佩剑齐齐出鞘,飞向天际,发出阵阵剑鸣。 王越招手,诸剑臣服。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四十六章一生未错 王越在那陵安城门展露了一手万剑齐鸣的手段,落在那些江湖武夫眼中便是实打实的高手风范,要不是前些日这老头儿实在是作死去青城山问了次剑,被那位白衣剑仙强势破去,恐怕不少江湖武夫都会觉得这个前半生成名又销声匿迹数十年的驼背老人会是这江湖剑道魁首的有力竞争者,不过现在看来,这位老剑士,虽是不敌那位白衣剑仙,可看着修为还是不俗,应当还是当世一流剑道大家。 不过在百骑护卫下的简朴马车进入城门时,并没有丝毫停留,前来等候不短时间的庙堂重臣虽有些惊怒,可以没敢些什么,毕竟从他们得到的消息来,这老匹夫进城之后便要恢复他当年帝师之名,更是要入观星台的。不其他,就是帝师的这个名头便要让一众朝臣退却,本朝开国以来,有几个帝师?张开双手数出来都有多的。再抛开这些不,那老匹夫第六境的修为是白搭的?一个不高兴,甚至不用这么费力,一群人可都撑不过这老匹夫一剑啊。 王越入城之后,百骑便自动离去,返回皇城复职,则由那位观星台的大人领着王越去到观星台,如无意外,这一月之间,王越都不会走出观星台,更不会再与百官碰面。 坐在车厢里的王越听着马蹄声清脆的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并未话,看着驾车的年轻女,有些感触,他前半生意气风发,一心只为剑道,成亲生都未曾上过心,等到出了陵安之后,更是对剑道追求越发的不能自已,儿出手成亲他都未曾到场,反倒是这孙女出生之后,总希望来缠着他这个爷爷,到底王越不是个无情无欲的人,因此在闲暇之余,对这个孙女时常教导,不过这孙女虽然是有心,可资质实在不行,有王越这位剑道大家在旁指导,居然十年才不过堪堪入门,这让王越断绝了教导的心思,不过疼爱依旧,这次前往陵安,妻儿儿媳都不愿来,反倒是这个孙女非要陪着,要开开这大楚都城的风景,王越也不拦着,这次入京便带着她一起。马车穿过闹市,人迹开始稀少,当年也算是来过观星台的王越倒也知道这一路行去便是那座存世不短的观星台,只是当马车快要临近观星台时,王越忽然开口,让那丫头驾车在一处偏僻院门前停下,那年轻女虽然不知道爷爷的意图,但还是依言停下。 王越走下马车,挺了挺自己的驼背,负手走向那座院,院门只是虚掩,因此王越径直推门而入之后,便走向正房,踏上台阶之前,停下脚步,看着那紧闭的木门,院里种了有些花草,不过看样,应该是久久无人打理,已经是杂草丛生了。王越站在台阶下,朝着台阶上喊道:“老东西,还活着?” 房门里久久无人应答,年轻女有些泪目,只当爷爷的故人已逝,想着去劝慰几句,却听着房里传来一阵怒骂声:“你这老匹夫,老过,这辈不想见你,你他娘的还来干什么?” 王越听着里面那个熟悉的声音,总算的露出个不咸不淡的笑容,然后便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也不嫌脏,自顾自的道:“当年我和你打了不少赌,你可每一个赢过,现在我来讨债来了,你他娘的别不认账,别想着不见我就算了,你,当年那些赌注怎么??” 屋里的那个老人气急败坏的吼道:“老不知道有什么赌注!” 王越摇摇头,啧啧道:“早知道你要赖账,我可是都记在心上的,来,我给你一件一件,这第一件,便是你和我在高深能不能成为宰辅一事上,打的赌,我的能,你偏偏什么他观命格不是能走到这一步的命格,可现在怎么样,他不也是成了宰辅?这第二件,便是当年薛道冲入京时你我打赌,他能不能成为终南山掌教一事,你他命格晦暗,不求长生,不能,老夫却偏偏觉得他能成,现在怎么样,他不仅是终南山掌教,还是这大楚国师,虽然这名头虚,可老夫帝师这名头就实了不成?还有一件,就是你觉得老夫这辈第五境便已经是尽头,可老夫跨出一步,踏进第六境,又怎么?” 屋里那个老人这一辈和人打了不少赌,却从来没赢过,可偏偏却最爱推演,就这副样,还喜欢和人打赌,实在是有够令人匪夷所思。 王越一番话完之后,屋里便没了声音,王越知道这老头的性情,也不张口气他,只是坐在台阶上,闭目养神。 陪着他一起走进这院里的那个中年男人忽然看向那屋里,眼神复杂,因为刚刚王越一番话便让他忽然想起一人,那人对于观星台来,实在是有够重要。 沉默许久之后,房门被推开,有个头发花白却一身黑衣的老人从屋内走出来,看着那个赖在台阶上的王越,冷哼一声,负手而立。 中年男人最先反应过来,来不及惊讶,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太常大人。” 掌管着这个观星台的老头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干涉过观星台事物,可太常之位始终如初,风雨不倒。看着这位久不露面的太常大人,中年男人才算是明白了前些日那道圣旨上的一切事物都由观星台自处是什么意思。 王越站起身来,“赵不言,怎么?” 太常大人轻声道:“老夫推演这些年,可曾错过?打赌一事,每次胜不易,每次负则更难。老夫这一辈,从未推演错过一事,你难不成和天下百姓一般,还以为老夫是个糊涂虫不成?” 王越冷哼道:“那你推演老夫这一剑能不能成。” 太常大人摇头,“不能。” 王越哈哈大笑,心情舒畅。 太常大人独自踏下台阶,感慨道:“老夫一辈都没错过,只是你这一剑就算能成,也不见得能成。” 王越皱眉,剑成事不成?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四十七章登天 叶如晦原本回到洛城之前还有些担心自己离家两年,街坊乡亲是不是会有些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孩,可没想到真等遇见平日里的婶们时,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不过这一次可不是对他热情了,反倒是对他身边的满很是上心,一众中年妇人拉着这红衣女嘘寒问暖,都把她当作了叶如晦从外面带回来的媳妇儿,反倒是叶如晦这个正主却被一把推出了人群,只能眼睁睁在远处看着,看着这些妇人,叶如晦没有开口解释,不过叶如晦还是有些不放心,满这些天看起来是不像个杀手了,可谁知道这女到底是什么性情,要是出手杀人,他怎么都要看着才是。可奇怪的是,这女除了低头脸色有些羞红之外,其余的还真没什么动作,只是偶尔抬起头看了一眼叶如晦,这落在那些中年妇人眼里,明摆着就是两口的架势,她们对于满其实还是很满意的,长的漂亮,看样,性也不错,等知道了这满的名字之后,这些妇人便更是满意了,瞧瞧,这不仅人长得漂亮,名字也这么好听。 等到好不容易把那女放出来之后,叶如晦又被一群妇人拉着一番道,内容大抵都是这女是什么天底下难得的好媳妇,不能辜负了,要是辜负了,可要被她们收拾,更有些稚童看着叶如晦腰间悬的古剑好看,来讨要,不过被自家大人一阵呵斥之后,便没有了下文,等到叶如晦总算领着满踏进青石巷,走入那酒肆之后,一众妇人又拿了些食材过来,等到那些妇人总算离开之后,叶如晦才找了一把才擦干净的椅坐下,看着这满地食材,叶如晦正想着要做些什么,那红衣女便主动抱起食材,自顾自找到后厨。 叶如晦眼神复杂,看着那女的背影,她还会做饭? 就在叶如晦好不容易走到那间酒肆的时候,李长风和叶残妆登上了那座被洛城人称作溪山,其实叫做庆余的山坡。 两人来到山顶正好可以看到镇全貌,叶残妆摘了一朵茶花别在发髻上,转头问李长风:“漂不漂亮?” 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那座城里的李长风轻声道:“漂亮。” 叶残妆知道李长风并没有仔细看过,也不恼,只是疑惑的问道:“你不是不是这座山么,为什么又来了?” 李长风没急着话,走出几步之后,看到一处坟包,站在那坟包之前,淡然道:“天机混乱,我推演不出什么东西来,先前隐隐是觉得在西方,不过等我踏上这座山之后,便能够确定便是此地了,几百年的沧海桑田,原来那处镇还是座城而已,这座山倒是低了不少,不过残妆,我刚才又有一番推演,窥的一角,发现这座城之人,在未来的某些时日要遭受一场大难,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叶残妆哦了一声,看向那座镇,没什么想法,过了这几百年之后,她心里除了李长风之外,其他人早就对她来讲,并无有什么意义了。 李长风忽然开口道:“可我想做些什么。” 叶残妆捧腹笑道:“你能做些什么?” 李长风不曾话,只是走过几步之后,身形渐渐消失,等到叶残妆再看见他时,却发现李长风在半空中仿佛登阶而上,很快便没入云端。 云端之上,金光缕缕,印照出一片金光大道。 李长风站在那片金光大道之前,俯视世间,心里莫名有些感叹,从此看下去,世间种种都太过渺,不过李长风也知道,若是有人在高出看他,也是如此。 扬起头,李长风朗声道:“我来改一缕天意。” 云端仿佛有人应道:“既是天意,何谈可改?” 境界已是人间第一的男人听过这句话之后,笑了笑,忽然开口道:“我信了几百年的天行有常,不过今日倒想看看是否真有天意。” 完这句话之后,李长风忽然生出一股好似万夫莫敌的气概,睥睨世间,无敌于世。他静静看着远端云层走出两个满身金光的人来,李长风大袖一挥,冷声道:“这便是天?不过如此。” 那两人并不答话,凭空生出两柄金剑,破空而至,带着一缕缕金光,将云层照的金碧辉煌。 李长风一把抓过那两柄气机浩瀚的金剑,握在手中,生生捏碎,金光四散,落了一地在他身前,那两人异口同声:“逆天行事,天地不容。” 李长风大踏步走过云端,一拳轰碎那两个满身金光的人,这才戏虐开口道:“我早在百年前就像看看你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人世间第七境便已经可算是长生无敌,那天上呢?” 云端传来话语:“逆天行事,人世间无敌又如何,一样要被镇压。” 这句话完,云端那头,也就是那金光大道尽头,也有好几位满身金光的持剑者走出,气势比之之前那两人要超过不少。李长风单手拂过额头,刚刚那两个要是算作第五境的修为,这几位便是真正算作第六境了。 李长风再度一拳一脚轰杀了两人之后,人世间便生出了些异样,最明显可见的就是这处云端,站在云端之下,那座山上的叶残妆看着天空那些呈就诡异金黄的云朵,整个人平静不语,任由那些金光散落人间,照在她脸上。 叶残妆自然知道李长风现在身处人间的意义,也知道要人世间有谁能够杀她,也只有李长风了。其实这位脾气不好,容易动不动就取人头颅的李长风比他重感情,反倒是她,看似性温和,其实要淡漠的多,最重要的是,世间武夫数万,唯有李长风才是这世间最无敌。 既然人间已无敌,那便登天一战。 而在那金光大道上的李长风,再轰碎了无数金光之后,总算走到了金光大道尽头,那里有一道天门,隔绝人世。 站在门前的李长风笑道:“我只想要一缕天意。” 天门内再无人发声,好似默认。 全新改版,更新更2快更稳3定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四十八章两个年轻人 梧州洛城。 城外那座山的异景来的莫名其妙,消散的也是莫名其妙,不少洛城百姓原本以为这是祥瑞,正想着参拜一番,便看见那些金光很快消散,山上景象恢复如初,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看着这道消散的金光,这让不少亲眼目睹的百姓有些奇怪,正想着周围左右问一问,却只看到一男一女从半空中现出,还不等他们惊讶,那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大手一挥,不仅那一男一女消失不见,就连这些市井百姓脑海中关于他们两人和那座山上异景金光的记忆也被消除的一干二净,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叶如晦在吃过一顿午饭之后便很自觉的躺在木椅上闭目养神,那位女子杀手再收拾完碗筷之后,端了一个小竹凳坐在叶如晦之前,两手托腮,看着这个创造了不少奇迹的男子,心里五味杂陈。要说叶如晦是这从小便开始练武的武道天才便罢了,可这个年轻人却偏偏是半路出家,虽然天机阁因为顾忌叶长亭,对他的身份一直都语焉不详,但黑市里不乏能人,早便打听到他练武的时间大抵在及冠前后,而这年轻人到现在不过二十岁,算起来也不过是两年多罢了,这种速度,只怕是古今罕见了。 一身红衣的小满看着脸色苍白的叶如晦独自进屋之后,片刻之后居然抱出一坛子酒来,正有些奇怪,却又看到叶如晦去找了两个碗,递给小满一个之后,替她倒了一碗之后,轻声道:“尝尝?” 小满点点头,端起碗喝了一口之后,有些惊讶的抬起头,叶如晦给自己倒了一碗之后这才说道:“洛城好酒,没什么人喜欢喝茶,因此喝酒便是他们最大的爱好,当年我爹把我从北境带到此处,不过待了没多久他便又北上了,我除了跟李老头靠着那每月官府补贴的几两银子维持生活,还跟着先生读书,等到了之后,我大一些之后,想着这样不是回事,便去偷学了酿酒这手艺,不过没想到好像学的有些过头了,后来整个洛城的酒客都来我的小酒肆,我想着这样不行,后来一天只酿少许就行了,不去抢其他地方的生意,因此也没人记恨我,等到走的那天,我把全部都酒都拿出来了,这一坛还是当时想着留了一坛,不然想喝酒可难了。” 一身红衣的小满感叹道:“怪不得,原来不是练武有天资,是干什么都有天资。” 叶如晦不置与否。 他正想着说话,便看见小院门口有个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木门旁看着里面,搓着衣角,却不曾走进来,叶如晦向着这小姑娘招了招手之后,她才好似下定决心一样急冲冲跑进来,看着这个离开两年还几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的叶哥哥,然后又偷瞄了一眼这红衣女子之后,欲言又止。 叶如晦笑了笑,轻声问道:“小草儿,怎么了?” 那小姑娘偏过头不去看叶如晦,反倒是看向小满,恳求道:“姐姐,我爹让鬼神附身了,一直在念叨小溪山上有金光,可谁都没看见,我娘让我来请叶哥哥去看看。” 小满噗嗤一笑:“为什么你让你叶哥哥去看,为什么求我呢。” 小姑娘歪着头,一脸认真的说道:“我娘说了,不管是谁有了媳妇儿,都要听媳妇儿的,叶哥哥有了姐姐这个媳妇儿,自然也只能听姐姐的了。” 叶如晦没说什么,只是小满满意一笑,大手一挥,豪迈道:“好,那就让我带着你叶哥哥去看看。” 说完之后,小满便牵起小姑娘的手,想着出门,走过一两步之后,却发现叶如晦还躺在那椅子上一动不动,小满转过头来,微恼道:“怎么还不走,小草儿还等着呢。” 叶如晦无奈一笑,只好跟着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脾气的女子出门,小草儿很是自觉的牵上叶如晦的手,两大一小走在街道上,倒是很有种一家三口的样子。 小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脸颊通红。 —— 返回人间的李长风和叶残妆并未在洛城停留,只是抹去了不少看见过金光的百姓记忆,便径直前往青城山,这一次他们不驾车,因此也就走的极快,没要多少时间,两人便来到青城山脚。 站在山脚,李长风抬头看着青城山上肉眼不可见的一层层的诡异云层,眼神复杂,叶残妆不想去看不愿意去看那副只有他们二人能够看到的诡异光景,只是埋怨道:“刚才便已经出了手,现在又要出手不成,几百载的修为在你身上就这么不值钱,还是你真不想再见我?” 李长风感受着山上若有若无的一道剑意,轻声笑道:“虽说那人最终是否能踏出那一步与我们二人无关,但活过这几百年之后,我实在有些乏了,既无对手又不知道所求,就连这世间都已经一一走遍,好不容易遇见这个大世,碰见这位实在是有望成为世间剑道第一的年轻人,怎么能不见猎心喜。” 叶残妆皱眉道:“想找对手,那你为什么遇天门而不入?” 李长风摇摇头,径直沿着山道上山,只是越往前一步,山顶的那些诡异云层便消失一些,等走到了半山腰,那云层也便消散了不少,走到这里便能越发清晰的感受到那道剑意,李长风便驻足不前。 这一次不等叶残妆发话,李长风便自顾自笑道:“替他消去一半,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当年你我踏足第七境的时候,没遇到过这个,几百年之后,倒是被这年轻人遇见了。不过消去一半之后,这年轻人想要踏出一步也不容易。好了,不上山了,去东越看和尚。” 上山只走了一半便转身下山的两人一路走到山脚之后,刚想着离去,李长风忽然转身,抬头看山上,此刻山上那些云层居然已经开始消散,一道道剑意正在肢解那些诡异云层。 李长风哈哈笑道:“原来是我小瞧了这年轻人。” 这一日,青城山上剑意大作,万剑颤鸣。 第二卷雨后的大楚 第二百四十九章公子使剑 原本便打算在洛城多待几日的叶如晦在看过小姑娘小草儿的爹之后,确信他并未有什么病端,便留了心思去想着他口中的那道金光,期间还特地和小满一起登上过那座小溪山,却并未发现什么端倪,回到小酒肆之后,养了几天身子,脸色不复之前病态,开始有些血色。叶如晦闲来无事数了数自己的家当,发现汤槐安那本刀谱早已经研究透彻,东越之行得到的那白发老人的指剑十二式也已经了然于胸,小叔的剑仙三剑太过晦涩,一剑学得形似八分,神似也只有五六分,当日与冉无序的那最后一剑,便是脱胎于三剑中的一剑,虽说威力大大不如小叔自己施展,但威力也不容小觑,一般的第五境宗师可不敢掉以轻心。这趟江湖原本打算到南境看看便算是了结,可南唐政变之后,大军南撤,靖南关外硝烟在几日后便荡然无存,就算是在这个小地方叶如晦都能听到风声,说是原本最有望顶上天军侯被废之后四大军侯之一空缺的华章侯,现在看局势也不行了,反倒是那位在此次南境战事中始终没让南唐跨过靖南关的靖南侯希望更大一些,不过在大楚十二位王侯中,一直以来只有镇北靖南两位王侯军功稳压其他十位,华章侯之所以一时之间被朝臣认为是最有望顶替天军侯位置的王侯,除去皇帝陛下的赏识之外,还有一个关键性的因素,当年镇北边军之中,华章侯不偏不倚,正是那位被罢黜的天军侯的部下。皇帝陛下对天军侯的情意无需多说,光从天军侯当年犯下如此大的事都能在陵安安稳渡过十年便可见一斑,朝臣借着天军侯要外出之事,强行逼迫皇帝陛下废除了他的爵位,可对于此事,皇帝陛下的心思任谁都能看出来,所以就算是靖南侯立下如此战功,也没有朝臣上奏想着要再立军侯,不过其实除了顾忌陛下心思之外,也是因为陵安朝堂现在所处的微妙局势,谁都不敢轻易去打破。 叶如晦身体康复不少之后,便开始重新捡起已经丢弃了一两年的酿酒手艺,在这座小酒肆里重新酿酒,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洛城,冷清到多少时日都没有人踏足的青石巷一下子人来客往,好不热闹。不过这一次,除去是冲着叶如晦酿的酒以外,还有相当一部分不甚饮酒的人是冲着一身红衣的小满来的,本来这无论大小酒肆,请上两三个长相不俗的卖酒小娘虽说不能就此让生意红火起来,可总归不会越来越差,女子卖酒便和叶如晦之前在青城山旁那青城郡所遇到的剑阁弟子所开的酒楼效果大抵相同,不过一个是博人眼球,一个则是一通故事说来,让人欲罢不能罢了。 可这小满可不是一般女子,之前和现在都是实打实的杀手,叶如晦看着她现在一脸温和的把一坛坛酒送到各桌上,怕只怕有人不开眼惹恼了这位姑奶奶,只怕下一刻便是人头落地的惨淡结局。 一日光景很快过去,夕阳西下,等到客人一个个走出这座酒肆之后,本来也就没忙什么的叶如晦一屁股坐在长凳上,看着那女子始终是一脸温和的收拾桌子,莫名来的一笑,开口道:“你倒是喜欢上这活计了,要不然留下来给我当伙计,我老老实实在此处酿酒,保管用不了多久,就能还上你的十万两银子。” 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爱穿红衣的小满停下手中的动作,把一双玉手在桌布上好好擦了擦,这才走过来坐到叶如晦身旁,倒了一碗酒,笑道:“这要算上我带着你一路往这里来,可就不止十万两银子了,再说了,你年纪轻轻就踏足第五境,成为了当世有数的武学宗师,真愿意在这个地方呆一辈子不成?” 叶如晦抬起头感叹道:“都说女子不肯吃亏也不愿意讲道理,以往我还不信,可今日我才知道古人未欺我,你只算救我,我救你这事情就全部忘得干干净净了?” 小满抬起头,看向叶如晦,媚眼如丝:“小女子以身相许如何?” 叶如晦点点头,伸出手去,原本只是想着调戏一番这年轻人的小满看着这只手伸过来之后心中一惊,眼神复杂的看了叶如晦好些时候,最后却是不躲不避,反倒是缓缓闭眼,睫毛轻颤。 可等了不下半刻钟,那只手始终没有落下,心神轻颤的小满抬头,却看着那个年轻人不知道何时去把好些时日都没拿出来的古剑重新拿出来,一个人坐在木椅上,一个人拿着布条擦拭,心中失落多过庆幸的小满听着那个年轻人一个人独自在哪里叨叨,脸上表情不变,看不出什么变化。 倒是那个有便宜不占的年轻人笑道:“先生说过了,这年头女子要自爱才是,就算不自爱,你难不成觉得我是那种登徒子不成,别傻了,我其实是个读书人,饱读诗书那种。” 不知为何被这男子一番言语逗笑的女子杀手,竟然有兴趣开始在小院子就着夕阳跳舞,夕阳洒在她的红衣上,成就一种醉人的风景,让擦剑的叶如晦停下手中动作,转而抬头去看她。 一曲舞毕,红衣女子趁着叶如晦还没有回过神来,莲步轻移,走过几步之后,轻轻的坐在叶如晦的大腿上,一双大眼睛看着这个一脸正派的年轻人,对着他的脸庞吐了口气,呢喃道:“叶如晦,你果真是坐怀不乱不成?” 脸色明显有了些变化的叶如晦放下手中古剑,以免伤到这个女子,可嘴里还是说道:“都说了,我是读书人,当然,顺便使剑而已。” 小满脸色潮红,轻声道:“可奴家不信呢。” 感觉某处现在已经不比寻常的叶如晦无奈一笑,此时凶险程度可远远胜过当时东越与郭硬的意气之争,也胜过当日和冉无序的生死一战。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章下山上山都难 才刚刚清晨,叶如晦便自顾自的走出酒肆,破天荒的佩上了那柄多日没有带在身上的古剑,屋子里传来女子的喊声,叶如晦没有去理会,只是自顾自揉了揉腰,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只是走出几步,快要让屋内女子看不见背影时,叶如晦忽然转过头来,一脸苦意,不知道做给谁看的,可能够清清楚楚看清楚叶如晦这个表情的女子噗呲一笑。 走出去的叶如晦也没走多远,只是出了青石巷之后,便先后去了两间小院,忍着腰疼清扫一番,这才放下扫帚关好院门,自顾自出门,只是才踏上街道,便看见迎面走过来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男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叶如晦,疾步来到他身旁,轻声道:“小人宋福,受人之托带来给公子一封信,顺便还有几句话。” 说完之后,宋福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叶如晦之后便站立不动。 叶如晦接过信封,看见上书高深二字,眼神复杂,也就不急着拆开,反倒是问道:“还有几句话,边走边说吧。” 宋福点点头,“有位姓高的老爷子希望叶公子去一趟北边,最好是能够深入北匈,北边最近应该不会太平了。” 宋福很有分寸,就算是跟着叶如晦,也一直是落后他半个身位,不敢有一步逾越,实则宋福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感觉这位叶公子的脚步微缓,只是片刻之后便又恢复如常,那个年轻的不像话的第五境大宗师并没有看他,只是领着他一路走到洛城后面那座小溪山脚的时候,这才开口问道:“北边?南边的战事才刚刚落下帷幕,难不成北边也要狼烟四起?” 始终微躬着身子的宋福恭敬回答:“老爷子说了,北边就算是一时狼烟四起,也祸不及中原,倒是大楚和北匈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偶有战事,也很有默契的不敢去扩大,这一次去北边,实在是因为北匈兴兵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是因为有一批高手想着南下中原,皇宫才受打击,刑部供奉的数位客卿不足以应付,老爷子这才想到公子,希望公子替他们走一趟北边。” 叶如晦沿着山道而上,腰间古剑摇晃,神情复杂,两国开战之前倒是喜欢遣派不少江湖武夫互相摸底,可一名境界深厚的武夫到底不是普通人,要是想着偷摸着入境,只怕想要发现很难,就拿当日的楼知寒来说,他入陵安之时,也没谁知晓,要是他不主动应战,谁又知道楼知寒已经到了陵安? 宋福不用抬头,只是在心底数了几个数之后便继续说道:“公子若是担心无功而返一事,倒是多虑了,朝廷早有一支谍子深入北匈多年,不然也不会知道北匈谋划的如此机密一事,自然,大楚如此,北匈亦如此,公子行踪等出了陵安,一样会被那北匈探子知晓大概,不过经过两方这么多年的厮杀,我大楚一方仍旧占据优势,公子当知,男儿为国,当不必一定要举世皆知。” 叶如晦脚步暂缓,看着半山腰的不少野茶树,神情不变,只是轻声道:“文人尚且可以投笔从戎,我这样的江湖武夫,死在国境之外,就算不为人知,也是应当才是。只是不知道宋大人,在那谍子组织里是何身份,又为何笃定我一定不会拒绝。” 宋福一步踩碎一颗不大的土块,吐出一口浊气,轻声笑道:“叶公子见笑了,在下浑浑噩噩过了半甲子,也不过是个甲等管事,倒是叶公子这不过一两年,就已经是第五境大宗师了,实在让人钦佩。” 宋福避重就轻,可叶如晦可没说话,开门见山,此处没门只有山,更应该直白一些才是。 两人来到山顶,叶如晦开始低头采摘这些采摘剩下的春尾茶叶,不多,却也不是他一只手能够拿得下的,那宋福还不答话,叶如晦便把衣摆翻转过来,做了一个简易布兜,采摘了不少茶叶在里面,等到举目望去的野茶树基本上都被他采摘完毕之后,见宋福还不说话,叶如晦开口说道:“江湖武夫征调一向是个难事,况且是第五境的大宗师,更为不易,不过北匈却恰恰相反,北匈王庭既是四大宗门之一,又是北匈皇室,北海王更不仅是首榜上的大宗师,又是北匈数十万铁骑的统领,因此北匈武夫人人以从军为荣,就算是境界高深之辈,也无一不想谋求一官半职,这次北匈国主要是以高官厚禄相邀,只怕第五境的宗师高手,没有几个会拒绝的。再看咱们大楚,就算是高官厚禄,只怕也只是些境界不高的武夫愿意,第五境的宗师高手,应该是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宋大人既然想要我去卖命,至少也得让我知道我能得到些什么,我应该付出些什么。” 宋福苦笑一声,来之前便已经从皇宫里得到消息,这个年轻人不仅武道上的境界一日千里,就连心智也极为成熟,不是那么好说服的,就算他手里握着一封从宰辅大人那里要来的书信,其实把握也不大,长辈安排些什么事情,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可要是一桩要命的买卖,就值得让人权衡取舍了,就算叶如晦当场拒绝,宋福也丝毫不意外。可叶如晦之前要是看过那封信还好说,现在他看都不曾看过,让宋福实在很是担心。 不过到底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宋福迟疑了片刻之后便全盘托出:“北匈会派遣下一共十五人的高手,其中第五境宗师整整有四人,其余三人皆由皇宫派出的高手应付,另外两人一前一后,应该就会在近日南下,路径已经被咱们知晓,公子只需解决掉这两人便可,宫中已经降下旨意,三品之下的官职,随便挑选,另外还可蒙荫后人。” 叶如晦神色平静:“可宰辅大人此刻便在着手废除蒙荫制。” 宋福一怔,很快说道:“自然不涉及公子。” 叶如晦看向宋福,神色有些不善,轻声道:“总共四人,我一人应付两个,剩下的两人难不成都由汤老一人应付不成?” 震惊于此子为何知晓这么多的宋福看着这个年轻人,一时间有些呆了。 叶如晦轻声叹道:“临行之前,还要去一趟陵安?” 宋福点头,谨慎说道:“还有些关文要在陵安办妥。” 叶如晦哦了一声。 缓步下山。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二章用一座江湖做聘礼如何?!(对于感情戏我真的写的很渣) 下山途中看完那封信件的叶如晦其实很不满意,自己和这高师叔的关系其实并不近,只是老师早就在另一封信里说过了要帮助高师叔完成新政,因此叶如晦也不得答应下来。 好不容易腰悬一剑却不得出鞘的叶如晦感觉就像胸中有一气不得出,下山之后先去买了些菜,一直到响午这才缓缓返回酒肆,那女子早就已经醒来,仍旧是一身红衣,看着叶如晦踏进酒肆也不多说,只是接过东西就前往后厨,这让叶如晦一阵震惊,虽说他也是第一次,可在书上看来,小满怎么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状态才对,等到小满的背影消失在大堂之后,叶如晦才嘀咕道:“练过武了不起啊。” 小满不用多时便做好一顿饭菜,等到端上桌之后叶如晦才解下来腰间古剑,放在桌面上,开始说话:“陵安这个时候还算是不错,到了初夏,虽说有些热了,但是你也是习武之人,应该不会怎么觉得炎热,我第一次去陵安的时候,也是初夏,那个时候我还穿着冬衣,看起来实在有够傻的了,那个时候正好遇见郭硬,我第一个遇见的江湖高手便是他,之后就是老师的老师,之后就是华章侯和汤槐安,怎么说我遇上过的高手也要比你遇上的多些,杀得也要多些,哪像你,杀一个我都还这么费劲,最后不是把人都赔上了,对了,还有你的十万两银子,这次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其实这大楚河山景色真的不错,青城山啊,终南山这些,以往你未必去过,以后不想去看看?” 叶如晦絮絮叨叨,真像个老夫子。 小满嘴唇猩红,哪怕是没有去涂胭脂,都比一般人要鲜红的许多,仔仔细细把叶如晦这番话听完之后,放下筷子,这才委屈说道:“你这就要赶我走了?” 大抵文人墨客上青楼押妓无论之前如何的相谈甚欢,如何的一见如故,等到进入正题之后都是一个德行,更有甚者,等到完事之后,提鸟不认人这种事也干过不少,不过那到底是青楼,而叶如晦与小满,可并非如此关系,不过现在叶如晦这番言语,到实在是让小满不知觉便想到了那种情况。 叶如晦眼神复杂,轻声道:“成亲一事到底还是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晦父母早亡,可还有小叔存世,师长方面还有院长师叔和高师叔,就是想着要成亲也要把这几位都叫上才行,不过此时小叔正在闭关,高师叔心力俱疲的忙于新政,院长师叔也远在陵安,成亲这件事自然要日后再说,最重要的事情也不是这些,实在是我这之前要去一趟北匈才行。” 年少时候便被告诉要做一辈子杀手的小满,虽说对成亲生子也有过想法,说到底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以后相夫教子,一家安康。可毕竟是特殊身份,又有大病在身,就算是昨夜***愉之后,小满也没有想过要让叶如晦对她怎么样,更别谈成亲这一类的终身大事,叶如晦小叔是剑仙叶长亭他知道,可听到刚刚这一番话,他那两个师叔也不是一般人,院长,哪里的院长? 小满不确定问道:“你说要娶我?” 叶如晦低头夹菜,掩饰尴尬。 小满再度发问:“叶如晦,你是说要娶我?” 避无可避的叶如晦抬起头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之后说道:“那个,你要是不答应就不答应,咳咳,当我说胡话好了。” 小满站起身,很认真的问道:“叶如晦,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有病,还有,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嫁给你?” 从叶如晦的角度来说,他从小熟读圣贤书,一开始便潜意识的以为自己应该娶这个女子,可是这女子的一番反应,倒让叶如晦有些懵了,她居然问他,凭什么要嫁给他? 其实杀人也好,还是别的什么,叶如晦第一次都不是能够处理的很好,就如当年杀的第一个人一般,虽然是想吐,可他站在山坡上憋了半天,硬生生是没吐出来,至于之前第一次酿酒则更是有够难喝,而这第一次要女子嫁给他,除了说不出口之外,他更是没想过要是被拒绝了怎么办,因此他这个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的坐在原地。 可那女子再说出这句话之后便看到这傻子居然坐在那里不知所措,除去有些好笑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安心,如此年轻的第五境大宗师,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实在是太过于惹眼,她这个身世并不光彩的女子没把握能够降服的住,不过叶如晦这个样子,却让他莫名心安。 小满微恼开口问道:“你不嫌我有病?” 叶如晦坐直身子,摇摇头,“不嫌。” “那聘礼你可想好了?” 叶如晦一怔,喃喃道:“要是银钱的话,我还有不少,聘礼应该是够了。” 小满不满意的挥挥手,“我岂是一般世俗女子,要这些银钱有何用,你在想想该拿什么做聘礼才行。” 叶如晦不知道为何,等她说出要银钱有何用之后便在脑海里想起了那十万两银子的事情,不过倒也是知道此刻说出来徒增烦恼,叶如晦很聪明的没有开口,思考片刻之后问道:“我实在是想不出来,那你要什么?” 小满反问:“你要去北匈,不能带着我?” 叶如晦点点头:“应该会去不少时日,其实也还是有些凶险,你可以趁着这些时日到处走走,等我这一次回来,就可以……娶你。” 小满眼眶微红:“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不过你回来的时候,得从北匈给我带回来聘礼。” 叶如晦想了想,承诺道:“这样也行,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带回一份你满意的聘礼。” 小满扑进叶如晦怀里,头靠在叶如晦胸膛上,轻声呢喃道:“我小满的男人,一定要是举世皆知的大英雄,可别想着去做英雄,让我等不到你回来。” 叶如晦拍了拍小满的肩膀,轻声提醒道:“菜凉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三章这一次不酿酒了 形单影只的叶如晦独自离乡,不过这次走之前倒是做了不少功夫,先是买了不少东西去拜街坊四邻,目的简单,就是让他们多加照料留下的小满,虽说这女子武道修为不俗,但在这么个小地方,武道修为反倒没什么用了,不过这次拜访的街坊四邻结果很让叶如晦意外,没人要他的东西,但一众婶子都拍着胸脯保证,要是谁欺负他小叶的媳妇儿,就是和她们过不去。除此之外,叶如晦还带了一壶酒和小满一起去了那座名为庆余的山上,在老师的坟前磕了几个头,叶如晦拉着小满的手,哽咽告诉老师,这是他的媳妇儿,下山之后,叶如晦收拾收拾便算是要离家了。 走之前,那女子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佩,用力掰成两半,再用一根红绳子穿过那块玉佩挂在叶如晦胸前,然后便再不说话,把叶如晦送出洛城之后,便笑着摆手,让他自己走了,叶如晦尚未转身便看到这女子分明已经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笑着转身,独自回城,一袭红衣在此刻叶如晦的眼里,便真的要胜过万千风景。 和叶如晦一起出城的还有一个清瘦的中年书生,如此便让叶如晦一下子想起了那叫叫叶青山的私塾先生,不过其实想起的还是那个名为叶姜的女子,当日他上青城山之前,存了心思要去看她,可最后也是未能成行,之后便遇到小满,两人一起经历生死,才有了如今局面,至于对于那个女子,叶如晦心中有不少遗憾,不过现在局面,也容不得他多想了,北匈一行,生死不知,想再多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清瘦的中年书生其实也是过来人,这一次来洛城也是想着在这个地方采摘一些春尾,毕竟大楚这个地方,别的地方都把春尾当宝贝,只有洛城不以为意,实在是让不少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看这叶如晦和那红衣女子此时的状态,便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便打趣道:“才新婚便离家,不是什么好事情啊,要知道这女子最是需要依靠的。” 叶如晦跟着这中年书生走了几步,才轻声道:“她不是那种一般的女子。” 中年书生嘿嘿一笑,也不去多说,只是两人跟着山道走过一段路程之后,叶如晦忽然开口说道:“先生,其实这座山上有老虎的。” 中年书生一怔,果真是停步不前,他来时是坐的船,不是走的这条山道,自然不知道这山中有虎这件事,不过等到他不着痕迹看了两眼这个佩剑的年轻人之后,发现他仍旧是神情自若,中年书生随即笑道:“有公子在,几头虎都不碍事的。” 叶如晦摆摆手,轻声说道:“先生不要看我佩剑,但其实我就是个酿酒的。” 那中年书生还没开口,叶如晦便看向远方轻声道:“不过,这一次不酿酒了。” —— 有个提了半截刀的老头儿自顾自走入一间不大的酒肆,入酒肆时便引起了不少人瞩目,无他,只是因为这老头儿提有一刀,当年江湖在李青莲不愿意做那阻挡后辈剑道的大山,离世之后,涌现了不少的江湖高手,用剑用刀的皆有,可之后江湖最令人瞩目的,还是那南唐刀圣楼知寒和北魏刀客汤槐安,一南一北,难分高下,更何况汤槐安还曾经一人一刀,血战北魏三千里,让无数江湖武夫心神摇曳,更是首榜上的绝世高手,不过江湖始终在变,并非是一日站在潮头便一辈子站在潮头,几番春秋之后,楼知寒老而弥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举跨入第六境,成为这天下用刀第一人,而汤槐安呢,销声匿迹数十年,再出江湖之后,仍旧是被人排上首榜,不过这一次,上榜已是末尾,最近一次出手,还是那剑仙不知道第几次入皇宫时。当时一战,汤槐安佩刀黄铜折断成两截,便彻底宣告这位传奇刀客的辉煌落寞,之后再度重排首榜,便真的没有了他的位置,加之楼知寒和那剑仙交过一次手而不落下风,更是有个叫晋南衣的刀客与楼知寒陵安一战以平局收场,江湖上再提起刀道宗师一说,便几乎再无汤槐安的名字,反倒是这两个第六境的大宗师,才是新一代的江湖刀客心中的定海神针。 剑道这两年迎来不少大宗师,可刀道虽说是比不过剑道的鼎盛光景,但好歹也没落后多少。 那提了柄泛黄的半截刀的老头儿进到酒肆之后,找了个座位坐下,不多时便有一个长相富态的男人从原本那桌起身,来到这老头儿面前坐下,不用老头儿多说,男人便说道:“事情已经办妥,那年轻人即刻启程前往陵安,应该要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到陵安,不过宋大人似乎有些担忧,那年轻人身边有女子留在那座小城里,要不要……” 男人欲言又止。 不过片刻之后便看到这个老头儿冷着脸,男人如坠冰窟,不敢再说些什么,提了半截刀的老头儿冷笑道:“你们只怕已经忘了那年轻人虽然用剑,可当年是老夫教他练刀的。” 男人不敢再去说这件事,反倒是说道:“陵安那边的消息,说是王越入京之后,径直去了观星台,那位多年不曾理过观星台事物的太常大人重回观星台,不知道两人要做些什么,皇宫传出话来,说此事绝密,要咱们的人不得去关注,只是王越入京非比寻常,到底还是有些蛛丝马迹,怕只怕这两人目的不纯,会牵连那位年轻人,到最后引得那年轻人与咱们反目。” 曾几何时还是站在江湖最上面的一撮人的老头儿呵呵一笑,轻声笑道:“这么多年了,都没办法,一个王越又能翻起什么大浪来,不过这位帝师啊,入京的时间还真是选的不错,不去混官场,还真是可惜了。” 说完这个可惜了之后,老头儿扬了扬手中的半截刀,哈哈笑道:“我那便宜徒儿这次一人应对两个北匈高手,谁出的馊主意,等老夫回到陵安,怎么都要去看看他。” 男人看着这老头儿虽然在笑,可还是莫名生出一股寒意来。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四章女先生 江南之地,不仅风光冠绝大楚,连带着出落的姑娘也十分水灵,自古皇室选妃,也多出于此地。淮州城外乡下,有一处村子,叫什么倒是没人在意,只是这村子临近淮州城,平日里倒是能看到不少城中的达官贵人,更有不少城中的教书先生带着学生来到此处踏青。 村子里不是没有教书先生,村头有位不得意的中年书生原本一心是想着高中,可似乎上天并不眷顾这位老书生,几次不中之后便让绝了心思,安安心心的娶妻生子,在村子里做个教书先生,可那一月不过几钱银子的银钱实在是让日子过的寒酸,女子受不得这种生活,便离他而去,只留下他和独女继续过这穷酸日子,本来就是温和性子的教书先生不仅主动写了一封休书,且言辞委婉,把过错一人揽在肩上,因此女子再嫁之后也没听说有什么被夫家轻待之举,反倒是两人相敬如宾,远胜于和他在一起的光景,教书先生原本想着把女儿拉扯大看着她嫁户好人家也就是了,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眼看着女儿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可他的身子却一天不如一天,等到今年开春,更是下床都困难,因此村里学生的学业也只得暂缓,这让他心里很不好受,不过好在他那女儿自小便受他教导,圣贤书也读过不少,对于这些稚童来说,已经完全足够,因此几日之后便又那年轻女子代替他重新开始授课,原本还有些担心女子授课会受乡亲们的不待见,却没有想到,非但没有,反而入学的人更甚往昔,昔日授课的地方此刻也就挤不下这么多人了,好在村里对此极为上心,一番商量之后,竟然是决定把那村中祠堂拿出来给孩子们上课用,因此这代替了父亲授课的女子每天清晨便要从村头来到村子正中,为那里的孩子上课,日子一天天过去,并未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发生。 今日早晨,在父亲床前问过好之后,名叫叶姜的女子便如往常一样沿着田坎去往村子正中处的祠堂,只是走过不长距离之后便看到有个小姑娘在一根田坎尽头等着她,叶姜走过去牵起这小姑娘的手,笑问道:“青稻,昨日讲的那几首诗可曾背过了?” 不同于村子里其他姑娘,反倒是破天荒有个好听的名字的她叫做李青稻,此刻她听到叶姜的问话,只是狠狠点头,并不说话,这位代替了原先教书先生给村子里孩童授课的女先生本来该被他们称作老师,可其他人都可以这样喊,却偏偏是这小姑娘不行,因为在遇到这位女先生之前,小姑娘便有了老师,是那个给她取名字的年轻书生,而小姑娘也记得他的名字,叫做叶如晦。 和女先生一个姓。 女先生一直说,是替那位自己真正的先生授课,因此她不能叫她老师。 不过相比之下,那个只取了一个名字,教她认识了才不过几个字的先生可没有这位女先生对她的帮助大。 两人携手走过一截田坎之后,便踏上一条小径,眼看着离那处祠堂不远了,小姑娘总算是开口问道:“叶姐姐,其实我昨晚做梦梦见先生了。” 叶姜明显一顿,然后哦了一声,低着头走了几步,还是按耐不住问道:“那你梦见他什么了?” 小姑娘不知道叶姜的异样,只是自顾自说道:“先生在远处向我招手,让我好好念书,快快去陵安找他。” 说起去陵安这件事,叶姜便想起了前些时日进城时看到的官府通告,说是从今年朝试结束后便开始改制了,以往直接前往陵安参加朝试的光景不再,想要考取功名的,便要开始参加一层层考试,从县试开始,之后是府试,成为童生之后,才能参加院试,成绩佼佼者方能称为秀才,之后还要有些考试,一一合格后才能得到官府发放的路引,这才能够去陵安参加最后的朝试,因此就算是今年开始考,每次都能考中,也要明年的这个时候才能去陵安了。不过这小姑娘天资不错,认字学的快,就连背诗别其他人也要快上许多,因此在叶姜看来,她考上童生倒是没有什么难度,不过之后的路,便要看她自己了。本朝距今已经差不多百年有余,虽然不禁止女子参考,可也没多少女子取得过功名啊。 一番思绪散乱之后被小姑娘扯了扯衣角才回过神来的叶姜笑道:“既然你先生都给你托梦了,那你可得好好念书,好去陵安找他才是,你先生是个了不起的读书人,你可不能丢他的脸。” 说起自己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先生来了兴趣的小姑娘扯了扯嘴角,雀跃的问道:“叶姐姐,你怎么知道先生是个了不起的读书人?” 本来是随口一说的叶姜哪里会想到这个小姑娘会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只得敷衍道:“能取出这么好一个名字的,还不是了不起的读书人?” 这下可是连这小姑娘都听出来这句话中的敷衍之意了。 两人来到祠堂门前却看到有个杵拐老人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大一小,叶姜拍了拍小姑娘,示意她自己进去,而自己则是走向到老人身旁。 等到小姑娘总算是一个人进去之后,叶姜才开口喊道:“村长。” 老人摆摆手,开门见山说道:“叶姜啊,我这个老头子不喜欢弯弯绕绕,就说一个事情,村子里我们几个老家伙合计了下,既然咱们私塾的孩子这么多,赶巧朝廷又颁发了新的条文,我就想问问,咱们村子里的孩子,有没有人能考中童生的?” 叶姜点点头,轻声道:“有好几个孩子都不错,考童生应该是没有问题。” 老人脸色红润,再度开口说道:“咱们村子里的几个老家伙还有不少闲钱,反正带进棺材里也没用,便合计拿出来给这些孩子上学用,一路考到秀才的,都由我们几个老家伙出钱,可若是还能再进一步的,我们最多也只能拿出三个人的钱来了,若是能够去陵安,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拿出钱来,可叶姜,你看看那里面有这样的苗子么?” 叶姜犹豫片刻,忽然笑道:“急不得,姑且看看吧。” 老人也不敢去奢望村子里能出一个这样了不得的读书人,因此得到有人能考中童生的答案之后便已经很满足了,现在听到叶姜这样说之后,也就不再说些什么,杵着拐杖缓缓离去了。 目送着老人远去之后,叶姜踏入祠堂,开始为这些孩子授课,一字一句都格外用心,等到课间空隙,叶姜走到窗边,喃喃道:“叶如晦,我要是把你的学生带到了陵安,这你怎么谢我?” 片刻之后又恼怒道:“哪有你这样的先生。”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五章愈行愈远 村子里私塾每日授课时间不长,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半个时辰便能休息一次,因此那些孩子的学业实在也说不上重,不过今日实在是有些反常,那女先生在让这些孩子休憩片刻之后便重新开始授课,可这一次,足足讲足了一个时辰才合上书,说了一声下课,孩子们天性单纯,也不怎么上心去想今日先生为何要多讲这半个时辰,只是听到下课之后便三五结伴,收拾布包回家,不过倒是在走之前,还不忘和先生作别。叶姜一一回应,目送着孩子们离去,最后却把头看向窗外,神情不见,祠堂里只剩下小姑娘李青稻一个人没有起身,她聪明的很,知道今天叶姐姐不同寻常,也就不去喊她,只是自顾自的翻开那本其实不算是多么难懂的儒家书籍,叶姜教这些东西,大抵以前只是些启蒙读物,等到以后便应该不同了,毕竟在刚刚课上已经说过了,村子里的孩子要是能考取功名,村子里出钱资助,要是实在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还可以去淮州城里的私塾读书,小姑娘早就听说了,去州城里念书可贵了,一个月的花费,能够抵上村子里一家吃上一年的,就在刚刚叶姐姐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小姑娘可是注意到了,有不少人眼睛里都在闪光呢,这让小姑娘暗暗发誓,她要成为这其中一个才是,不过现在看叶姐姐那个样子,今天要想请教点什么东西,只怕是难喽。 看向窗外便不知不觉发呆了半刻钟的叶姜好不容易转过头来,看着小姑娘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那本以后都不用再讲的书,莞尔一笑,轻声提醒道:“小青稻,这以后可不讲这本书了。” 小姑娘头也不抬:“我知道啊,可是叶姐姐不总是说书多读几遍总是不会错的吗。” 叶姜不说话,去牵起小姑娘的手,两人一大一小走出祠堂,走出几步之后,小姑娘忽然说道:“哎呀,我忘了娘叫我今天早点回去,叶姐姐我先走了。” 小姑娘是个急性子,嘴里噼里啪啦念完这些话之后,也不管叶姜要说些什么,便转身向她招招手,然后便一路小跑,消失在叶姜视线里,只剩下叶姜一个人站在原地苦笑。 站立片刻之后,叶姜便重新踩着有些泥泞的小道一路回家,只不过才跨出几步,脑子里便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些诗词的叶姜开始轻声念叨,平日里叶姜授课,就算是念诗也大多是些先贤写的富有哲理的诗句,鲜有些其他的诗句能从她嘴里说出来,不过现在,这个身为人师,但并未有学生在左右的女先生竟然从嘴里念叨出来的居然是一些“红豆生南国”这类的诗句,其实仔细想来,也不算多奇怪,就那淮州城内那些富贵人家的女子来说,谁没有一两本类似于此诗的诗集,诗集和话本,可不就是这些女子消遣时间的玩意儿?可当世文坛,对于当世之诗早有评定,划分高低。不过既然是划分,自然意见也有不同,再加上这些年生,要不了几年风向便都会变,前些年是边塞军旅诗火遍大楚,可过不了几年,善写山水的诗人便又受追捧,世人善变,所喜爱之事今日同往日也都不尽相同,而世间之事也大抵如此。 不过相比于这些,这一类的闺怨诗却是一直在这些不管是大门小户女子间广受好评,坊间甚至还有戏言,若是当世那几位公认为文采斐然的大诗人闲来无事多写几首闺怨诗,只怕现在的名声不知道会比之前要高出多少。叶姜不似普通女子,可仍旧也是难逃巢臼,对这类的诗集和话本都收藏的有,虽然不多,但闲来无事也喜欢翻看一番。 一路疾步回到村头的叶姜眼见天色尚早,也就只是去父亲床前问候一番,交代今日讲课得失之后,便独自返回到自己闺房,开始去找那本自己尚未看完的话本。叶姜闺房不大,只容得下一床一桌一椅而已,便一如她的心,也只容得下一人而已,闺房布置简洁,桌上陈列的得有好些本书籍,大多都是些圣人著作。至于那本话本,叶姜也没敢放在这些圣人著作中,虽说这是自己闺房,也不会落到那些大儒眼里让他们心烦,可叶姜从小受到的教导可不就是这个? 轻轻掩好门之后,才蹑手蹑脚从床铺下面摸出那本话本的叶姜坐在桌前,翻开到之前的页数,回味了下之前的情节,这才开始继续看下去,实则这本话本和市面上其他话本差不了多少,大抵故事都相差无几,只是叶姜特别喜欢书里那位书生,抛开长相不说,行事更是不落俗套,而那位女子,却身在世家之中,却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反倒是洒脱不已。 叶姜看书入迷,却也没有真的忘了时间,才过了半个时辰便匆匆合上书,放回原处之后便听到父亲呼喊,进到父亲房间之后,已经是清瘦不已的叶青山疲惫的看了一眼叶姜,轻声笑道:“姜儿,为父想吃红烧肉了,你娘在时,便最是喜欢做这道菜了。” 听到父亲说起那个女人,叶姜下意识皱了皱眉。 叶青山不用去看自家女儿神情便知道她肯定心怀芥蒂,劝慰道:“姜儿,她毕竟是你娘,就算平日里有多记恨她也总归不要一辈子都不去原谅她,为父走之后,她毕竟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叶姜低头不语,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去做红烧肉,并没有再谈及那个女人。 叶姜有些失神,出屋后,站在屋檐下独自发呆。 而远处田坎上,有个腰间悬剑的年轻男子正看着这边,视线就落在叶姜身上,那男子纠结多时,但仍旧毫无动作,并没有想着走近的想法,最后只是微微摇头,独自转身,沿着泥泞小道,越行越远。 后知后觉才猛然抬头看向远方的女子,抬头之后却什么都没看见,更无那个思念已久的男子。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六章入京 那个悬剑男子只是站在远处看过一眼某位女子便转身离开,他确信那女子不会发现他曾经来过,因此走出村子之后也没有急着赶路,反倒是转转悠悠走进淮州城内,雇了一架马车,吃过午饭,这才连带着马夫一起出了城,马夫是江南人,也长了一副江南人的身材,并不高大,听说这男子是要去北境的陵安,再加之这男子的身材修长,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江南士子,便主动开口问道:“公子是北地士子?” 那身材修长的男子坐在车厢中也不愿意去看车厢之外的风景,只是感受着马车的略微颠簸,有些失神,不过那马夫既然开口,男子也并非那种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因此只是笑笑之后,便把古剑解下放在一旁笑道:“不是北地士子,也说不上江南人,实在要说,也只能是算作半个江南人。” 马夫这些年南来北往,见识也不算短浅,听着这男子这两句便很快了然说道:“那公子肯定是梧州人无疑了。” 那男子笑了笑,不置可否。 马夫本来性子便豁达,也最喜欢广交朋友,因此话匣子一打开便闭不上了,絮絮叨叨念了不少,不过既然是知道这公子是梧州人,这汉子话题便多是围绕着梧州,等他一个人说了不短时间之后却还是发现里面车厢的这位公子没有搭话的兴趣,这才忽然想到这公子佩剑,立马转换了话题说道:“公子可知道,这陵安今日有一场比剑大会?” 男子眯着眼:“比剑大会?” 见这男子来了兴趣,马夫赶忙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早就听人说陵安前些时日来了位了不得的剑客,是几十年前的帝师,据说这位帝师之前在青城山还和那位剑仙打过一架,输肯定是输了,当然了,这些神仙一般的人物我可没亲眼见过,但我想着吧,怎么这帝师都得是个顶厉害的剑客才是吧?不然怎么还能走下青城山,去了陵安?不过要是公子想着这比剑大会和这位帝师有关系那可就错了,帝师毕竟又是高手又是大官,肯定不会和这些一般的江湖武夫厮混,而这场比剑大会则是由着北地的两家剑派举办的,说是广邀天下剑士在陵安一较高低,胜者能拿到一本并未在江湖上出现过的剑谱,因此这些时日已经有不少人去陵安了,估摸着时间,早就开始打了,不过这比剑大会看起来是声势浩大,但要是依着我看呀,不过是纸老虎罢了,谁都知道这天底下最大的剑道宗门是青城剑阁,这一次北地那几个名头吓死人的剑道大家可没人往青城剑阁投过帖子,不也是怕被青城剑阁抢了风头不是,不过也无可厚非,要是那位山上的剑仙出关了,天底下的剑士谁是他的对手?这种吃亏买卖,我怎么想着,他们也不会去做啊。” 一直认真听到这马夫说完的男子开口打趣道:“老哥说起这些江湖事情来一桩一桩,可不想是个普通人。” 马夫叹了口气,也不藏着掖着,“也不瞒公子,年轻的时候咱也走过一趟子江湖,其实也算不上江湖,无非就是到处走走看看,也算是有些见识,不过到底还是手里把式不硬,再来又没背景,因此那趟江湖之旅也只是草草收场,很是惭愧,不过就算是如此,咱这些年还是对于这江湖上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了然于胸,绝不瞎说,每一件事都是切切实实。” 男子哦了一声之后,嘴角扬起,轻声问道:“那依着老哥来说,近些年这发生的些江湖大事,哪一件要轰动些?” 马夫闻言之后,微微皱了眉头,思索一番之后苦笑道:“公子这就考究人了,近些年来江湖天翻地覆,发生了不少大事,之前天机阁的首榜再排可算是轰动一时,可也比不上那之前晋先生和南唐刀圣两位刀道宗师的陵安一战,两位第六境的大宗师在万千武夫眼前一战,这可是罕见光景,而且这两位大宗师还都是用刀,怎么说都算是都轰动,可惜又遇上那位白衣剑仙先是在不出剑便败了南唐剑道第一的冷寒水,然后再入皇宫杀人,好几位当时的第六境大宗师观战,虽然见得人少,怎么都还是要轰动一些。可原想着这样就算是完了,可等那剑仙回山之后,又偏偏冒出个帝师来,三次问剑青城这样的大手笔,可不是谁都敢干的,一座青城剑阁对此毫无办法,据亲眼目睹此场景的剑士们讲,剑阁掌门余留白就算是能够接下前面两剑,第三剑也决计接不下来,可毕竟剑仙还在,谁能想到他闭关之后还能出关,一剑便斥退那位销声匿迹数十年,不知何时踏入第六境的帝师王越。可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没现在江湖上流传的那个说法轰动。” 男子淡然一笑:“剑仙有望第七境?” 马夫重重点头,感叹道:“这件事可比江湖上所有事情都轰动了,就是不知道叶剑仙能不能踏出那一步了。” 负剑男子不去说话,只是笑笑。 马夫忽然说道:“公子也是练剑,该知道那位剑仙的侄子,年纪轻轻就已经踏入第五境了,现在江湖上说起叶如晦,可以说是都青眼有加啊,说是那陵安已经有大家闺秀开始画这位年轻的过分剑道宗师的画像了。” 车厢的男子忽然有些尴尬,没有说话。 不过接下来数日,每一日的场景都几乎如今日一般,马夫见识果然广阔,每日都有话说,这让坐在车厢里的那个男子实在是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非要去雇一架马车入京。 不过好在马车兜兜转转总算是要临近陵安,而好不容易想着就要摆脱这个话多的不像话的马夫的男子却发现这一日午后,马车却忽然停下了。 男子尚未掀开帘子,便已经感到有一股肃杀之意,等到掀开帘子,视野中是一队气态嚣张的骑军,对上了一个衣着破旧,头发花白的年迈老剑士。 老剑士腰间悬有一壶,背负一剑。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七章若是江湖不讲理如何 那队人数在百人的骑军对上个衣着破旧的老剑士,若是在别处也就罢了,可两方不偏不倚正好挡在官道上,阻拦了不少入京的车辆与行人,其中夹杂着不少江湖武夫,有不少性子急的江湖武夫眼见着被挡住不得前,心中有火,但就算是想说上两句,也早被一旁的好友死死拉住,不让他们犯浑,实则此处离陵安不远,不过十数里的路程,在此处惹恼一队百人的制式骑军,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人群之中,有一架简朴马车停在路旁,车厢里有除去有一对少男少女之外,还有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此刻一行三人被拦在此处,中年男人无动于衷,但两个半大少年却是一脸不耐烦,尤其是那少年看着少女托着腮帮生着闷气之后,心中一紧,嘟囔道:“师傅,这些当兵的太可恶了,硬生生拦着咱们不让过去,要不你出手,保管把那些当兵的打的满地找牙。” 那位最近在北地声名鹊起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温声说道:“司马老前辈是北地剑道大家,只不过性子太过孤僻了,此次无缘无故便阻拦了这官府的骑军,这要是低头认错便也就是算了,可偏偏又看到不少江湖同道在此,老前辈估计是抹不开面子了,这才一步不退,不过老前辈剑道修为摆在那里,应当不是那些骑军可以应对的。” 少年被自家师傅这样一番说辞给说动,自然也就找不出什么来再劝师傅出手,可看着师妹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顺带着自己也不是很开心了,那脾气实在温和的不像话的中年男人轻声道:“宋怀意,以后你们行走江湖必然也会遇见今日之场景,到时候可比学这位司马老前辈死要面子,况且还是自己做错了,就更不要仗着有一身武功,师傅虽说没什么能耐,但是要是被我知晓了,也要把你们二人废去武功,逐下山去,以免为害江湖。” 平日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少年转过头,气鼓鼓的看着宋怀意,冷声道:“宋怀意,瞧你干的好事!” 宋怀意被吓了一跳,悻悻然的转变话题说道:“师傅你要是练剑,说不定现在的北地第一剑道高手便不是那位眼高于顶的剑圣辛白味了。” 中年男人苦笑摇头,对于辛白味的剑圣的说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的,随着这两年江湖上的宗师高手都有了不少进步之后,许多不敢踏足第五境的江湖高手也纷纷闭关,虽说最后能够成功迈出那一步的高手也是少数,可不管怎么说,现如今的第五境宗师比起之前那些年生确实是要多出不少,那位剑圣原本便是北地剑林的执牛耳者,剑术冠绝北地,无人可敌,但其实谁都知道,百年江湖,无论新旧两座剑林,剑道宗师都是多出于江南,依着这位剑圣当年第四境的修为,在北地尚且能够作为剑道魁首,可一旦去了南边,刨开剑阁那座庞然大物不说,南边的剑派层出不穷,第四境的剑道高手可也有不少,辛白味断然没有半点当上剑道魁首的希望。 不过既然辛白味能够跨出一步,成就宗师之境,自然在北地便再无一人剑道能够与这位剑道宗师抗衡,因此北地江湖中便开始流传辛白味的剑圣之名了,不过随着这帝师王越赶巧入京,许多明眼人都看出来,这北地第一剑道高手很快便要移到王越头上了,虽说两人并未交过手,可两人境界相差太大,谁都知道谁才是北地第一剑道高手啊。 这一次正好闲来无事的中年男人北上去看那场比剑大会,除去因为这两徒弟的不依不饶非要出门之外,另一件事情便是因为收到了刑部征召,入陵安做一件大事,其实刑部征召江湖武夫自古有之,报酬也极为丰厚,可应者寥寥,这次刑部向北地诸多大派都发过信笺,响应的不多,可他不同,年轻时候他曾受到过刀道大家汤槐安的指点,恩情一直放在心间,这次征召正好便是汤老前辈主持,因此收下之后,便欣然应允,不过北地武夫大多还是认为他还在第三境蹉跎,却不知道他早已经跨过一步,成就第四境,不然以他的修为,此时前往陵安,自然会有不少江湖同道要前来相送。 中年男人不再去纠结那辛白味的剑圣称号是否沽名钓誉,反倒是说道:“就算是练剑又如何,打赢了那位剑圣,可打不过那位剑仙。” 平生只练刀的中年男人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那便是是练刀又怎么样,还是打不过那位南唐刀圣和陵安的晋先生啊。 剑道有叶长亭在前,刀道也有晋先生和刀圣两人在前,这实在是让天下武夫看不清前路。 中年男子忽然自嘲道:“我若是不练剑也不练刀又该如何?” …… …… 车厢之外的官道上,在那队骑军的几次让这老剑士让开仍旧是得到不让的回答之后,那名人到中年,却还只是一名只能统领百人的都尉看向那老剑士,沉声道:“阻拦军务,你有几个脑袋可以让本将砍?” 头发花白的老剑士一身酒气熏人,可自持出身大派,又有一位剑圣师兄为他保驾护航,此刻面对这百人骑军也丝毫不惧,冷笑道:“老夫练剑半甲子,岂能跟你们这些官府中人妥协。” 那名都尉不说话,江湖之事他不知道,可就是这样一个胡搅蛮缠的疯老头,要是放在边军面前,肯定是二话不说便冲杀过去,可这老头子一身气机雄浑,应当不是那种没有登堂入室的三流武夫,身后又有不少马车行人,骑军冲锋肯定施展不开,他不怕这老头身后有多大的背景,可老头死不死他不担心,可此处距离陵安不远,要是惹出事端,后果他无法想象,还有若是己方死去一两位王朝甲士,可不值当。用人命来堆死一位江湖武夫,他不愿意,更觉得那老头子不配。 略微一番思索之后,这名都尉翻身下马,抽出军刀,看着这老剑士,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本将就来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居然敢置大楚军伍于不顾。” 不得不说,那都尉出人意料的并未下令骑军冲杀,让这边一帮江湖武夫实在对于他好感十足,甚至有不少江湖武夫开始担心这都尉的生死,先前那个不讲道理的老剑士大多数武夫认识,是剑圣辛白味的师弟,复姓司马,在北境也有些名头,可此人最爱饮酒,随身带一酒壶不说,一喝起酒来便不管不顾,做出不少浑事,要不是他那位剑圣师兄在后为他撑腰,只怕早就不知道被哪位江湖高手杀掉弃尸荒野了。 可老剑士不讲理是不讲理,一身修为实实在在的第四境,也勉强说的上是剑道大家,气机雄浑,可一看这名都尉,除去有些武艺之外,气机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一打起来,撑不撑过那老剑士一剑都还两说。 老剑士听说那都尉要和他一战,实在是有些感到不可置信,可等过了一会儿之后,看到那位都尉仍旧提刀看着他,老剑士才冷笑道:“既然是你找死,可怪不得老夫。” 都尉冷笑之后也不多说,他虽然只是州军,但军伍之中大抵相同,迎敌之后,便是一言不发的杀人,谁会多说废话不成。 可那老剑士总算拔剑相迎之后,与那都尉只不过一个回合便刺中他的左臂,醉意未消的老剑士看着那都尉不依不饶的还要出刀,心中大怒,正准备一剑刺穿他的胸膛,一旁已经有不少江湖武夫暗道不好,这都尉是什么身份,也是你这老剑士敢杀的?况且光天化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不是明摆着要拉上这些江湖同道赴死不成? 因此老剑士一剑递出之后,便有不少武夫失声道:“住手!” 老剑士不管不顾,一剑继续递出,车厢之中的中年男人便皱了皱眉,而那名自淮州而来的马夫则是摇头苦涩道:“完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八章不够厉害 这些不愿意看着那名都尉身死在此的,大多不是说对那都尉有什么同情,而是实在是这都尉不能死,若是死在此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要因此惹上大祸,老剑士有那位剑圣做屏障,就算是能幸免遇难,可他们这些身后没有屏障的江湖武夫不就是随便任人宰割? 眼看着那老剑士一剑就要洞穿都尉的胸膛,都尉身后那百人骑军已经举起随身携带的劲弩,一有不对,到时候便是死伤一片,老剑士并未后知后觉的见好就收,反倒是一剑不停,继续向前,车厢里的那中年男人身形掠出车厢,眼睁睁看着那剑递出,正要惋惜那都尉的性命不保,却又看见有一柄古剑从某处车厢中射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气流,知道相救不及,便一剑不偏不倚的急速射向那老剑士后背,忽觉后背一阵刺痛的老剑士这次总算是一惊,醒了不少酒,急忙收剑转身,去阻挡来自后背威胁,可就算那剑并未携带着有杀机,仍旧是气机丰沛,老剑士一剑格挡之后,居然硬生生身形一个踉跄,退后几步之后,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古剑悬而不前,剑尖直指老剑士。 然后有处车厢中,有一人在众多江湖武夫的注视下走出一位年轻男子,男子腰间空余剑鞘,不见有剑。 是个人都知道那一剑是此人所出的江湖武夫们一阵惊骇,这老剑士修为早已经是第四境,可这年轻人一剑不仅逼停老剑士那势在杀人的一剑,并且让这老剑士丝毫没有招架之力,要不是那年轻人没有杀机,注定此刻老剑士便已经该身死在此。 有好些没有见过那位剑圣的江湖武夫,便猜测此人便是那位北地剑圣不成? 同是走出车厢的中年男人看着那个年轻男子没有说话,反倒是车厢里一直掀开帘子观望前方的少女惊呼道:“师傅,他是谁呀?” 中年男人眼神复杂,没有说话。 宋怀意看向那个年轻男子眼神不善,转头又看了一眼师妹,眼神中满是无奈,这师妹师妹,为啥总是不喜欢师兄? 反观那位年轻男子在马夫的惊骇眼神中走出车厢之后,来到老剑士之前,轻声笑道:“老先生可是不怎么讲道理。” 老剑士被吓的不轻,况且此时那柄剑尚且悬停在面前,自然不敢多言,只是悻悻然看向这年轻人之后,不服气的说道:“原来朝廷还有公子这样的高手,可比叶剑仙的侄子了。” 自洛城前往陵安的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剑仙的侄子叶如晦,此刻笑言道:“难不成老先生真觉得此事不算错了?” 在北地剑林中声名不算小的老剑士没有搭话,他修为不俗,但也是自知不是这年轻剑士的对手,虽然现在也已经是颜面无存,但也没敢再放出什么豪言壮语,但也是想着等摸清了这位年轻剑士的底细之后,若不是朝廷中人,非要让师兄来找回场子才是,因此一番权衡之后,这才问道:“公子大名可否留下,在下回山之后也好再登门拜访。” 叶如晦弯下腰,笑眯眯说道:“不瞒老先生说,我就是那个剑仙的侄子,叶如晦。”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仅是老剑士面如死灰,就连一众围观的江湖武夫都一惊,最近剑林中接二连三发生不少大事,有剑仙叶长亭几乎要踏出那前后无人能够踏出的一步、有帝师王越问剑青城、也有南唐剑道第一人冷寒水远赴北海磨砺剑道,当然也有那位剑仙的侄子悄无声息的踏入第五境,相比之前那三位成名已久的剑道宗师,后面这位才不过二十来岁便已经达成了大多数江湖无法达成的成就的年轻剑道宗师才是真的更让人惊讶。 这江湖中,之前一直称柳青、郭硬和禅宗不与北匈野人是年轻一代的天才,可郭硬已死,不与也不再出现在江湖上,就连柳青,在叶长亭闭关之后便也不见踪影,就算是被传出她也踏足了第五境,可终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有面前这位年轻人,先是当街连杀三位成名已久的江湖杀手,再以一己之力杀了那位早就是第四境第一人,近些时日又跨入第五境的冉无序。 前几年的江湖风头最盛的无疑是那位时不时入一次皇宫的叶长亭,可这一年以来,便是这位强势崛起的年轻男子了。 老剑士尴尬开口:“当不得叶先生先生一说。” 叶如晦总算是善解人意把那柄悬停在半空中的古剑取下,收剑回鞘,笑道:“江湖武夫豪迈,大有一气不平便一剑斩之的想法,可天底下的叶长亭只有一个而已,老先生就算是钦慕我叔叔,大抵可以学学他的剑,脾气我看就算了。” 老剑士不敢搭话,不过人群中还是有不少人发出了善意的笑声,那位白衣剑仙名动江湖,除去一众倾慕他的女子之外,其他江湖武夫也大抵是敬佩这剑仙当世无双的剑道,可对于这位剑仙的性子,其实赞同的人不多,不过看叶如晦,实在是和那位剑仙大相径庭啊。 车厢里看着叶如晦说完那句话后便转身回车厢的少女忽然恼怒道:“宋怀意,你看看别人,你再看看你自己!” 宋怀意一头雾水,不知道为啥师妹要发火,不管也不敢多说话,只是看着师傅转身返回车厢之后,宋怀意低声嘀咕道:“师傅,师妹越来越怪了。” 车厢里的两个少年,一个知道落花流水,一个恨其不知。 说完这句话便又被狠狠瞪了一眼的宋怀意缩了缩头,不敢去看师妹的眼睛,只是偏过头之后,便看到师傅揉了揉他的头,轻声笑道:“怀意,你可知道为何你师娘不愿意跟着出来么。” 宋怀意摇摇头。 中年男人无奈笑道:“归根结底还是不够厉害。” 宋怀意一头雾水,偷瞄了几眼师妹。 中年男人无声一笑,到底是少年不知道愁滋味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九章无以为报 叶如晦收剑回鞘返回车厢之后,复姓司马的老剑士不仅不敢再去阻拦那都尉,就连半点想要让师兄找回面子的想法都欠奉,几步之后便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里,而那都尉之前的行为也博得不少江湖武夫的好感,因此此刻不用多说,马车都很是自觉让开两旁,让那一队骑军呼啸而过,都尉收刀上马,路过叶如晦那车厢旁时豪迈笑道:“叶公子剑道修为不俗,要是放在军伍中,保管你最次都是校尉之身。” 这句话说出来,一旁不少江湖武夫嗤笑,这第五境的大宗师,放在那军伍中,怎么也得拿个实权将军来换,校尉,这个官职,谁稀罕? 原本以为这都尉大多要碰壁,可没想到那车厢之中的那位年轻剑道大家还是传出声音来:“若是真有这一日,当不了校尉在下可要让将军请喝酒。” 都尉哈哈一笑,“好说,酒肉管饱就是。” 车厢里总算无人应答,都尉猛一抱拳,拍马离去。 叶如晦乘坐的这架马车,尚且还未继续前行,那马夫便轻声喊了一声,等得到了叶如晦的回应之后,马夫小声说道:“叶公子,有人要见你,是阮西安。” 阮西安? 叶如晦忽然想起之马夫之前这数日想他讲起这北地高手中,其中便有这阮西安,说是此人虽然境界不高,但为人正派,在最近的北地江湖中也算是声名鹊起,不过既然素未谋面,叶如晦也不怎么想见,就在他要张口回绝的时候,马夫便又开口说道:“叶公子,是之前那位出手不及的先生。” 这样一来,叶如晦便知晓了,他踏出车厢之前,分明看见马车不远处的有车厢掠出一道身影,不过出手不及,但明显是想着要搭救那都尉性命的,叶如晦笑了笑:“那便见一见吧。” 车厢外,一个徒弟都没有带出车厢的软西安看到马夫点头之后,这才独自上车,进到车厢之后,见着这位比想象之中还要年轻的剑道宗师,阮西安开口见山说道:“早便听闻叶公子是汤槐安汤老的高徒,可有此事?” 叶如晦抬起头,看向这位之前在马夫嘴里只是第三境,可看样子早已经是第四境的阮西安,轻声笑道:“便宜师傅的便宜徒弟罢了,说出去都怕丢汤老的脸。” 不过转过头来,叶如晦又说道:“不过阮先生修为实在是不如传闻一般,明显是江湖谣传了。” 中年男人坐直身子,温和开口说道:“在叶公子面前,不敢妄言,在下的确早就有些踏足了第四境,为何一直不曾说出来,不过是境界不高,说出来徒增笑柄罢了,不过叶公子才算是这当世人杰,年轻轻轻便已经踏足第五境,比之那位叶剑仙也不遑多让,倒是在下苦修二三十年,比起叶公子实在是要差远了。不过在下此处冒昧来见叶公子,却不是只为了恭维叶公子一番,实在是有件事,需要叶公子帮忙。” 叶如晦摊开手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阮西安正色道:“阮某练刀几乎有了半甲子,却一直蹉跎在此等境界,实在是受限于自身资质,倒是不怪任何人,可当年汤老前辈对在下有一番点拨之恩,阮某万万不敢忘,这一次奉刑部征召入京,可也不知道能不能碰见汤老前辈,可叶公子既然是汤老前辈高足,那想必一定能替阮某带一番话,公子若是见到汤老前辈,便请告诉汤老前辈,再造之恩,感激涕零,阮某万死难报。” 叶如晦正准备打趣两句,不过一转眼看向一脸正色的阮西安,还是点了头:“阮先生之言,我若是有幸碰见汤老,自然是一定带到。” 阮西安点点头之后径直下车,只留下叶如晦一人。 —— 北地有两大剑派要在陵安举办一次比剑大会,说是广邀天下剑士共聚与此,但其实除去北地小有名气的几位剑道高手之外,其余的剑道宗师一个未到,甚至于据说当时将请柬送往那座剑炉时,剑圣辛白味看都未看,便把那请柬扔进了火炉中。剑圣一向眼高于顶,对此大家也没多意外,可就算是这样,这次比剑大会也算是热闹非凡,在陵安的市井百姓眼中,那些平日里杂七杂八的江湖武夫这一次入京之后可是清一色的都佩剑,本来前些年的白衣剑仙便在陵安那些女子心中掀起了一番波涛,这一下子看着这么多剑士,这可炸了锅,每日那比剑擂台下最多的不是江湖武夫,而是一众大大小小的女子,围在那擂台下面,甭管能不能看懂,反正哪个剑士最帅,姿势最潇洒,便是他们加油呐喊的对象,至于其中就算剑术高明的剑士若是长相不堪,一样不被看好。 这一日午后,那擂台上便又有两人登台比剑,两人正好就是这北地两大剑派中的弟子,因此自从登台开始便备受瞩目,本来这北地剑林,除去有着剑圣的剑炉稳占第一之外,其余两大剑派,这些年为求这第二大剑派的位置,明争暗斗不断,这一次的比剑大会,说是广邀天下剑士,但其实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就是这两家剑派在陵安比拼谁高谁低的幌子,因此这第一次是双方弟子登台比剑,很快台下便围上了一群江湖武夫,不过那群女子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两方弟子,一黑一白,很容易辨认,因此到时候谁输谁赢也是一眼便能看出,擂台上尚且还没有开打,擂台下便有不少人开始讨论这场比剑的胜负,甚至还有人就地开了盘口,赌谁输谁赢,也赌两人分出胜负的回合。 有个耗费了半天都未能挤进擂台前端的年轻人实在是有些恼火,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群人,脸色难看,反倒是他身边那女子一脸平淡,不发一言,对此并不是很在意。 感觉请了一尊女菩萨的年轻人看着那女子,吞了吞口水。 这让那年轻人满头黑线,说是让他带着这女子来看看这陵安风光,可结果呢,这女子一点不上心,倒是他忙前忙后,才感觉是第一次来这陵安一般。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十章看这满城 年轻人实在是心中无奈,想了片刻总算是想起一事,急忙拉着这女子忘街道的一旁走去,女子冷着脸挣脱开他的手,停步不前。 年轻人尴尬一笑:“那个,咱们去那酒楼上看,保管看得清清楚楚。” 说完这句话后,总算是看着那女子开始往那座酒楼走过去的年轻人松了口气,急忙跟上之后,走上那座酒楼,还好尚有一间雅间,年轻人要了些零嘴吃食,之后才缓缓推开那窗户,从此处看出去,底下的场景一览无余,女子凑过去之后,拿着年轻人递过去的一袋葵花籽,轻声问道:“段少游,你说他们在上面耍剑有什么看头,你非要带我来看?” 家世不俗,在陵安只要是不遇到皇亲国戚便可横着走的段少游无奈苦笑,可没说话,这耍剑两个字要是在其他陵安子弟嘴里说出来,段少游说不得要和开始讲讲道理,好好的比剑,硬生生说是耍剑,这不是欠揍是什么?可眼前这女子是的确有资格说这句话,不用说其他的东西,现如今,陵安中最厉害的剑道宗师,便是观星台中的帝师王越王老先生,可这女子恰恰就是这王越老先生的孙女啊。 那位帝师,可是敢问剑青城山的狠角色啊。 现在已经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入观星台去闲逛,才被那个和父亲有旧的老头子丢出来,顺便再让他带着这王越老爷子唯一的孙女到处走走的段长安舔了舔嘴唇,解释道:“这不是你来陵安来的不是时候嘛,要是之前,陵安前有两位刀道宗师一争,后有叶长亭一剑出陵安,都是个顶个的绝世高手,不说看他们打架了,就是不打架也有看头,不过现在真不是时候,叶剑仙走了,刀圣也走了,咱们也只有看看这个比剑大会了,算是聊胜于无。” 女子不以为意,放下那袋葵花籽,反倒是拿起来另外一袋果脯,放了一块在口里之后才说道:“爷爷说过了,真正练剑的剑士,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哗众取宠的,一群人叫好,不像是耍猴?” 觉着这姑娘比自家二叔还难相处的段少游无奈叹气道:“那能怎么办,没事谁不图个热闹,陵安每年要来不少江湖武夫,图名的图利的都有,总要弄出点动静才行不是,不然谁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不过倒也有陵安降不住的主,就如那个白衣剑仙,几次来陵安,可谁都拦不住,皇城的几位守城奴早就被打得没了脾气,更厉害的是这位剑仙居然还在皇城里杀了人,据说还是某位痴迷于武道的皇室宗亲,这一次剑仙回山闭关,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这位剑仙出不来,不过要是万一出来了,这该是一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女子冷哼了一声:“剑仙?” 段少游忽然想起这女子的爷爷,那位问剑青城山的帝师可就是败在了那位剑仙的剑下,也就不再说话,反倒是聚精会神去爱看楼下擂台上那两位剑士的打斗,本来那两个剑派出身的弟子便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因此一番打斗之后居然还是你来我往,没有分出胜负来。 女子忽然开口问道:“段少游,北地那个剑圣来没有?” 段少游一怔之后,看了看周围,这才回道:“来了,只是是秘密进京的,前些天刑部放出过征召武夫的文书,好像是要应对什么北匈高手,只不过这剑圣却不是因为此事来的,而是有另外一件大事,具体事情我不清楚,只是现在这剑圣在陵安无疑。” 女子轻声说道:“等会咱们多呆些时候才回去。” 段少游一愣,“为啥?” 女子趴在窗桓上,“赵爷爷找个理由把你我都给轰了出来,你看不出来是有件事情不想让我们知晓,这陵安里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藏着掖着的,自然也就是关乎爷爷那件事了,既然如此,回去太早,不好。” 惊异于这女子的玲珑心思的段少游嘿嘿一笑,也不说什么,答应道:“那咱们就多在外面逛逛,正好我也要去买些胭脂。” 女子皱起眉头:“胭脂?” 段少游苦着脸解释道:“我有一朋友,不知道为啥非参了宰辅大人一本,这奏折一上,没要多久就被贬到了边境去了,我那嫂子最喜欢这陵安的胭脂,所以也就我这个还在的陵安的,每月买些胭脂寄过去,不过我那嫂子也实在吃得苦,除了要胭脂之外,什么都不要,也不知道在那等小地方,要待到什么时候。” 女子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之后,实在是对那擂台上的比试索然无味,径直转身下楼,这让段少游又是一阵苦笑,拿起几袋吃食跟着这女子下楼,来到街道上。 两人一直向北,离开了这条街道,人便要少去不少,段少游领着这女子来到了一家胭脂店前,进门之后,女子没有什么表情,丝毫没有那种寻常女子见到胭脂首饰便迈不开腿的阵仗,倒是段少游买了不少嫂子指名要的胭脂之后便跨出门来,两人慢悠悠沿着街道前行,来到一处小巷子里,段少游踩着这些青石板,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嘟囔道:“不知道那个小子在哪里,这都比剑大会了,你还不来看看?” 女子疑惑的看了一眼段少游。 段少游立马说道:“就是那位剑仙的侄子,叶如晦,现如今最年轻的剑道宗师,说起来我第一次见他,也就是在有着满地青石的小巷子里,我还记得那条巷子叫青石巷,那小子别的不说,倒是酿酒的手艺一流,陵安能比过的也没几个,不过这几年不见,他倒是不酿酒了,反倒是去练剑,还练出来个剑道宗师。不过他要是来了陵安,肯定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可有不少人想着要教训他呢。”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往前走,反倒是段少游提着不少东西,念叨了两句,不过是见着那女子没有停步的想法,也继续往前走去,就在两人就要出得这条小巷的时候,段少游却偏偏在这条青石小巷尽头看到了一个腰间悬剑的男子。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十一章入局 大楚宣正八年的初夏,陵安并未发生什么大事,除去之前那些时日的帝师王越奉召入京之外,陵安也就是一场比剑大会令人瞩目,可这些时候,有又传言说是那位剑仙的侄子,当世最年轻的剑道宗师已经入京,这让不少尚在陵安的江湖武夫实在有些意外,在前些日子,那位剑仙便已经让皇室颜面扫地,虽说最后是让叶长亭安稳的出了陵安,可毕竟皇室有气在胸,这一次叶如晦入京,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便揭过此事,更何况,那位帝师也在陵安。 不同于陵安江湖,朝堂便要实在安稳得多,那位新科状元苏妄言被调入三省之后,时隔不过数日便奉召入宫,足足在宫中待够了半日之后再出宫之后,隔了没几日,这位状元郎便又官升两阶,在门下省之中担任左谏议大夫,成为四人之一。可这大楚朝试年年都有状元,未见过有升官升的如此快的,平步青云用在此人身上倒是也贴切。至此,人人似乎都知道这个状元郎在陛下面前已经红透天的红人,因此等到这状元郎领过印鉴到现在过去了半月时光,倒也没什么人出来找过茬子。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年心性爱凑热闹,这才官升好几品得以每日登上那座议事大殿的年轻状元郎,下朝之后便连官服都没有脱去,便径直前往那处设有擂台的比剑大会现场,今日的比剑的剑士不是那两家剑派出身,在北地也没什么威名,修为更谈不上出类拔萃,因此人便相对要少不少,虽说擂台下还是多多少少围了一圈的人,但比之几日前那两家剑派弟子上台比剑的光景实在要差的多,苏妄言下朝之后再来,便来得晚了,穿了一身官服的他站在人群后面,垫着脚尖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便真觉得费劲,便笑着转身,去往另一条相对而言偏僻的街道上寻那处自己这些时日最喜欢的陵安吃食。 不过才跨过几步,苏妄言便被人一把拉住,苏妄言抬眼望去,有一男一女站在身前,男的他认识,是朝中段长安段大人的子侄段少游,至于那女子,苏妄言本身便是才到陵安,便实在猜不出来是哪家子弟了。 段少游和这年轻轻轻便已经官至三省的苏妄言其实私交不错,当时朝试之前,两人曾有数面之缘,此刻看到一身官服便在街道上晃悠的苏妄言,段少游自然有些奇怪,因此一把拉住他之后便很快开口问道:“苏兄,这有急事,为何如此打扮就在街上乱窜?” 苏妄言温和一笑:“段兄说笑了,只不过下朝之后想着怕误了时辰看看这比剑大会,可到底是火急火燎过来也没找到好位置,踮起脚尖看了会儿,还是架不住脚上酸痛,这不才想着去那边吃些吃食便回府,门下省那边实在事物不少,我这便偷懒,早就有同僚心中不满了。相比于段兄美人在旁,咱的日子便要苦了不少。” 段少游嘿嘿一笑,凑在苏妄言耳畔说了些什么,等说完之后,苏妄言这才认真打量了下那女子,之后朝着那女子行礼之后感叹道:“原来是帝师王先生的孙女,实在是妄言有眼无珠了。” 女子轻声细语:“苏妄言,倒是和赵爷爷的名字一样奇怪。” 身在陵安哪能不知道观星台那位太常大人名讳的苏妄言苦笑之后,倒也是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段少游。 段少游哈哈一笑,化解尴尬的说道:“苏兄,我倒是知道有处酒楼不错,价格公道,一顿饭下来要不了几钱银子,要不要一起去?” 苏妄言正色道:“价格再公道只怕是也要段兄请客了,我这才入陵安,那点俸禄都花在置办东西上去了,如今可没什么闲钱了。” 段少游扯了扯嘴角,倒也是应承下来。 最近这些时日几乎无事便在这街头带着女子闲逛的段少游领着苏妄言和那女子穿过好几条街道之后,这才笑道:“苏兄,我原本以为你一辈子都只关心庙堂走势,可没想到,苏兄你还有闲心来此凑个热闹,到底还是我眼窝子浅,没把苏兄看得透。” 苏妄言挽起袖子实在大的不像话的官袍,有些感叹道:“段兄有所不知,来陵安之前,我也不过是个落魄读书人,别说凑热闹,倒是为了生计,还写过好些本话本,当年也还在青城山下卖过秘籍。” 眼见着这位名头响彻陵安的苏妄言要说起青城山,段少游不着痕迹的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边一脸平淡的女子,没敢往下搭话,只是三人来到一家酒楼之前,缓步上到二楼,要了一处临窗位置的三人坐下之后,又想起之前几日见过的那位悬剑男子,段少游总算是按耐不住的说道:“苏兄,北地这比剑大会实在是无甚看头,要是有机会,咱们或许可以看到些厉害的。” 苏妄言一点即透,倒也不用段少游说明,便开口说道:“叶如晦入京之后,皇宫那边自然多多少少要找点麻烦,不过我听说那位剑道大家这次入陵安,也是受了朝廷的征召。” 皇室手段向来实实虚虚,因此就连段少游也不敢妄加猜测。 倒是苏妄言毫不顾忌:“这一次很明显了,既然要他为出力,就算是存了心思要收拾下这位剑道宗师,也不会明着来,这陵安不是在举行什么比剑大会么,那自然便是比剑了。” 段少游嘟囔道:“比剑?” 段少游的疑惑,苏妄言并没有去解答,他对江湖上的事情并不是太过于上心,倒是对宰辅大人接下来要施行的那几道新政一直琢磨,这次他进入三省之后,宰辅大人那些新政便离他越来越近,而他也算是正式从一个局外人踏入了局中。 不过陵安这朝堂啊,可比不得之前了,上有苑老大人和宰辅大人两位朝堂大鳄撕咬,下面又是一众新旧官员相互对立,他入局之后,可就要步步小心了。 一步走错,都是大错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十二章邀剑 有一则消息很快传遍陵安,在无数尚未离去的剑士们中轰然炸开,只不过半日便已经是整座陵安都知道了此事。 北地的剑道比不上南边,这座剑林似乎是以为受不了北地的严寒,长势一向不太好,这百年以来,不说剑士数量比不上南边,就连顶尖的剑道宗师比起来南边也要逊色不少,剑圣辛白味作为这北地剑道的扛鼎人物,在帝师王越未入陵安之前,一直牢牢把持着北地剑道第一人的称号,但其实就算是那帝师王越来了陵安,也不过是为北地剑林再添一剑而已,其实你若是想着这位早已经踏足第六境的剑道宗师要在北地剑林中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其实也不现实,反而是那位成名多年的剑圣才是这北地真正的顶梁柱,虽说剑圣一向眼高于顶,但北人这层身份是怎么都甩不掉的,因此这一次他背后的剑炉昭告天下,说是约那位最年轻的剑道宗师,剑仙的侄子叶如晦问剑于陵安的时候,无数剑士先是震惊,那位剑仙侄子叶如晦前些时日才被爆出消息来了陵安,可这些时日却低调的可怕,未曾有过半点消息,而约战的剑圣辛白味也是才在之前拒绝了来参加比剑大会,这时候忽然在陵安约战这位最近在剑林中声名鹊起的年轻剑道宗师,勾起了无数人的兴趣,一方是那位北地剑圣,一方则是号称天资不弱于那位剑仙的当世最年轻剑道大家,更何况两人都是第五境,境界不俗,这要打起来,注定不会雷声大雨点小,前些时日那场两位刀道宗师的陵安一战便赚足了眼球,这一次的两剑之争虽说境界和声名上都不及那两位第六境的大宗师,可也没有差到哪去,辛白味本就是北地剑道执牛耳者,叶如晦也是这江湖之中现在谈论最多的剑道宗师,因此两人要有一战,实在是不令人瞩目都不成。 无数江湖武夫才从这个消息中的震惊缓过神来,便开始思考叶如晦应战的可能性,毕竟这位剑道宗师才踏入第五境不久,和那位已经成名不少时日的剑圣相比还是要少好些时日,若是一战,就算他是剑仙的侄子,但其实看好的人也不多,更有不少江湖武夫暗自觉得,叶如晦八成不会应战,毕竟这再怎么说,叶如晦都不占优势。 剑圣邀战,对象却破天荒的没有任何回应。 这些天一直悬剑在陵安大小街道购买一些小玩意的男子总算是在今日几乎全部购买齐全,去驿站交了不菲的银子之后,再三嘱咐把东西平稳运到那小城,这才出得驿站,进到一处没有牌匾的临街木楼中。 走进木楼之后,男子走进一处小院,坐在一把木椅上,其实他来的这些时日,破天荒的没有去过书院也没有见过院长师叔,反倒是来了此处,见到了那个叫做梅余霜的女子,并且在此处歇息了不少时日。 才坐下没多久的叶如晦便看到一个女子小跑进屋,身着青衣,不是那位和叶长亭纠缠不清的柳青,而是第一次叶如晦入京之时把叶如晦一把拽进来的女子,后来叶如晦才知道她叫做管寒,之后这青楼牌匾被取下,这女子自然也就算是从良。看着女子进来叶如晦没有起身,这女子也不认生,自顾自拉了把椅子坐在叶如晦身旁之后,这才开口问道:“叶如晦,你知道这陵安现在都在说什么吗?” 叶如晦不曾开口。 他对于这陵安的现状,知道的不比任何人少。尤其是剑圣辛白味邀战一事,他是主角之一,如何能够不知道。 管寒对于这个不过才两三年便已经搞得陵安都风风雨雨的男子也没多大的敬畏之心,见到叶如晦不开口说话,便自顾自说道:“现在外边都在传,说你叶如晦不敢和那位啥子剑圣一战,叶如晦,你当真打不过那个剑圣?” 叶如晦闭口不言。 女子耐心被耗尽,才总算是说道:“行吧行吧,你打不过就打不过了,总归保住小命才是真的。” 说完之后,这女子便站起身来,自顾自的出门去。 不过这女子前脚刚走,后脚这座楼的主人,那位按辈分自己得喊姨的女子便缓缓推开木门走进来,坐在之前那女子坐的木椅上。 叶如晦不等梅余霜说话,便自顾自的抬起头来看着院子里的花草说道:“辛白味邀战,要是放在以往我肯定不会应下来,不过梅姨,今时不同往日了,这趟陵安之行过后我便要动身前往北匈,到时候生死难说,关键是在此之前我还答应过一个人,说是要名动天下才行。” 梅余霜本来目的是为了劝说叶如晦怎么都不能应战的,可听着叶如晦这样一说,便笑问道:“是个女子?” 叶如晦笑着点头:“若是我能从北匈回来,请梅姨去喝喜酒。” 梅余霜摇摇头,胸有成竹道:“其实依我来看,那女子就算是当时想着要你名动天下,等到你当真要离家的时候,肯定也改了主意,巴不得你留下来才好,不过女子脸皮本来就薄,也不好阻拦男人的建功之心,肯定也就是烂在肚子里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真觉得那女子会好过?” 叶如晦抬起头,很有些感叹道:“梅姨,其实依着我来说,这过去几年都在奔波,去南唐去东越还是就在江湖到处转悠,都不是我想的,我最想的就是回洛城酿酒,不过身上担负着老师的遗愿,小叔的期盼,实在是脱不开身,不过这一次好了,走完这趟北匈,我就真的回洛城了,江湖也走过了,没什么留恋的了。” 梅余霜摇头感叹道:“看不懂你们这些练剑的,一大一小两个都看不懂。” 叶如晦站起身来,左手搭在剑柄上,轻声道:“我都有些看不懂我自己,不过小叔却不难。” 梅余霜闻言白了一眼叶如晦。 叶如晦忽然说道:“其实最难看清楚的,还是像梅姨这般的女子,真难。”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十三章陵安初夏 初夏的陵安渐渐让人感觉到炎热,丝丝蝉鸣在大街小巷之中传入市井百姓的耳中之后,仿佛便一下子扫去了最后一丝寒意,书院小院,那颗夹竹桃枝条上抽出几缕绿意,看着极为养眼。 这颗在北地几乎不存的夹竹桃捱过了一年又一年,去年寒冬那么大的风雪都未将它冻死,事到如今已经总算是在北地安家落户下来,要不了多久,这颗树便要和其他北地树木差不多了,或许以后还能看到它开花结果的一天。 院长大人站在这颗树下的时间不短,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盯着那颗好似花苞的东西,独自一个人琢磨了半天。 有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踏出屋子,看着这个在自己院子里站立约莫着有小半天的大徒弟,先是看了一眼之后,这才吩咐这个旁人万万不敢轻待的书院院长给他端了把躺椅出来。 老人躺在躺椅上,这才懒洋洋的说道:“我听说小叶子回京了,为何没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 院长大人轻声笑道:“如晦受了小高的差遣,要去北匈,可能怕老师担心,这些天便没有露面。” 老人瞪了一眼院长大人,冷哼道:“不露面,那这小子还敢和辛白味那小子在陵安比剑,自己才练剑几日,便这么有胆量了,还是说他跟那青城山的小子果然是一家子,脾气都这么臭?” 院长大人避重就轻,不去说这件事,反倒是说道:“不过学生之前还见过如晦,他说了,这次去北匈回来之后,就成亲,到时候请老师去洛城喝喜酒,学生率先说好,在洛城小叶子成亲,小高肯定不会去,不过不管老师你去不去,反正我肯定是要去的,学生这好久没出过陵安,况且这次是去洛城,顺道看一看小师弟也行。” 说起小师弟,院长大人眼神黯然。 老人感叹道:“我记得那个叫林朝莺的女娃还说过什么要嫁给天底下最有才华的读书人,其实选的没错,你小师弟就是我这些年碰见过最有才华的读书人,不过你小师弟性子倔,那女子性子也倔,两人这才没有走到一起,不然我早就可以有个徒孙了,脾气怎么都要比小叶子那个混小子好一百倍。” 院长大人不去反驳这怪脾气老头子的话,前些时候如晦没有入京的时候,不还是念叨着这小子怎么还不回京,等到回京了没来见他,这就变成了罪大恶极了? 骂了几句叶如晦之后的老人忽然又问道:“小叶子这混小子哪里去找的媳妇儿,就要成亲了?” 院长大人看向老人,哈哈笑道:“如晦毕竟是年轻人,可不想老师这样是个糟老头子,自然也有不少女子倾心,要成亲虽然是件大事,可也轮不到咱们来管,那位剑仙毕竟还在世。” 老人一笑置之,不过还是说道:“要是真有这一天,我这个糟老头子出一次陵安又如何?” 院长大人闻言皱眉,神情微变。 ——陵安城像个大漩涡,不管是江湖武夫还是庙堂文臣沙场武夫都会不自觉的被它吸引过来,就如同这些时日,剑圣辛白味定下时日之后,那位年轻剑道大家也没有回话,但也没有出言拒绝,倒是让比剑大会都已经落下帷幕之后,那些剑士都不曾离京,都希冀能够一观这两位剑道宗师一战,再说那比剑大会,原本众人都以为在,这最后的那本剑谱都会落在那两家剑派弟子手上,可没想到的是,最后横空杀出位叫做柳登科的年轻剑士,一日之间连克好几位那剑派弟子,最后甚至还把登台的剑派长老给击退,算是在那两位大宗师比剑之前,又让不少人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最后那位理所当然得到那本剑谱的年轻剑士还趁性在擂台上演练了几式剑谱上的剑法,一时间又不少剑士哗然,若不是现如今陵安就有一位天才的不像话的年轻剑道宗师,柳登科未必不能在陵安名头更响一些,不过越是这样,便越让人期待那位年轻剑道宗师和剑圣的那一战了。 天气只要是渐渐开始发热,陵安的吃食便肯定不会落下,这听着颤鸣,陵安的小贩便越发开心,今年的雪比往年晚走,可今年的夏日吃食可要早到一些,趁这现在陵安的外地人还不少,小贩们便开始吆喝开了,什么杏仁冰露,冰豆花,一样一样,眼花缭乱,都勾着这些食客的胃。 这日午后,正是一日之中最炎热的时候,有个大老远便想着要来这条街道吃一碗莲子羹的年轻人背了柄铁剑眼瞅着座位无多,脚下便加快了几步,总算是抢到一张空闲的木桌,坐下之后,这个早已经寒暑不侵的年轻男子抖了抖背后铁剑,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对着小贩喊道:“老板,两碗莲子羹,莲子多少无所谓,记得多加冰!” 年到中年的小贩低着头应了一声,随即笑道:“哪能少放,这不是砸自家招牌不是。” 说罢小贩舀了一碗莲子羹之后,转身在身后的大木桶里舀了些碎冰块,这年头陵安百姓几乎家家都有冰窖,因此这东西也就不是什么紧缺物什,小贩冰块便给的也足,满满一碗,快要荡出碗面。年轻男子忙不迭接过来,也不用勺子,仰起头喝了一口,这才放在桌面上。 “这莲子羹比不得其他物什,提前弄好,过会儿喝可没有那份滋味,等公子喝完再舀一碗便是。” 小贩注意到这年轻男子背的有剑,便主动攀谈道:“公子来参加比剑大会的剑士?这会儿都还不走,想必是为了看那剑圣和那位年轻剑道宗师的比斗?” 男子不置与否,反问道:“这样大的一件事,我不该留下来看看?” 小贩打了个哈哈,笑道:“这也就是咱们陵安了,不然你上哪找这么多高手来。” 男子刚想着搭话,偏偏又看着几个男女往此处走来,这让他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十四章这一次剑气满城 那一行五六人的男女径直走到这小摊子前,见没了座位,也没有急着落座在这男子身边,其中有个长相还算是不错的女子率先开口:“柳大侠,不请我们坐一坐?” 负剑男子无奈的摆摆手,好似赶苍蝇一般说道:“坐吧坐吧,反正也赶不走。” 说是让这些人坐下,可最后坐下的也只有一男一女,其余的人也只是负手站在分别站在两人身后,不曾开口,倒是让才喝了一口莲子羹便被打扰了的男子很是无奈,他那日出手抢了那本剑谱也只是觉得剑谱不错,其他真没存什么心思,可是之后他说漏嘴说是身后并无宗门,便彻底被这两家剑派盯上了这些时日,除去他晚上睡觉之外,全天都被这两家剑派的弟子轮流骚扰,今日居然还是两家一起登门了。 取名登科原意是要一朝考中朝试天下闻名,最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练剑的柳登科摆摆手笑着问道:“要不要来一碗莲子羹,在陵安,不喝这个,可惜了,不过我不负责请客。” 女子展演一笑:“柳大侠既然发话了,怎么都要尝一尝,不过柳大侠不请客,这碗莲子羹我请就是。” 说罢之后,女子果真是叫了两碗莲子羹,连那位敌对的男子的也没落下。 小贩端上来两碗透着寒气的莲子羹,这两人却没有低头去端,反倒是望向柳登科,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子总算是开口说道:“柳先生,我也不拐弯抹角,若是柳先生能够加入鄙剑派,客卿之位随先生取,另外剑派之中一共还有数十柄名剑,随先生挑选,若是先生还觉得不够,鄙派有一柄龙吐珠,虽不如十大名剑之列,可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名剑,也可赠与先生。另外家师还承诺,若是先生能够踏足第五境,副掌门一位也留给先生。” 柳登科笑而不语,看向另外一个女子,女子先是听着这男子的说皱了眉头,不过这会儿就很快舒展开眉头来笑道:“柳大侠,咱们这边可没旁边这位大气,也只能许诺一个客卿之位,名剑倒是有,可没那柄龙吐珠珍贵,不过鄙派有一份双修的剑诀,倒是可以供柳大侠修行,至于要和柳大侠双修的人选,便随便柳大侠挑选。” 柳登科啧啧道:“倒是个大手笔,名剑美女秘籍都有了,可你们偏偏找我是为啥?” 女子没答话,显然是让那男子开口,那男子虽说实在知道这女子的心思,但也只是冷哼一声之后便开口说道:“柳先生想必是知道这北地剑林格局,剑炉本身实力不算出众,可就因为有辛白味这样一尊庞然大物在,压得北地其他剑派直不起腰来,既然柳先生年纪轻轻就是这第四境的修为,那依着咱们看来,也要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够踏足第五境,因此拉拢柳先生自然是情理之中的。” 柳登科趁着这男子说话间一个人低头喝了好几口莲花羹之后,总算看着这碗莲花羹快要见地了,这才抹了嘴说道:“我呐,名剑跟我没啥关系,我背上这柄老伙计挺好的,还有什么秘籍美女客卿就更是消受不起了,你们呀,另外去寻一个好了,我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柳登科这无师自通练出来的野路子,虽说比不得那些高门大派,可他天资不错,硬生生年纪轻轻便走到如此高度,因此真要是进了某家大剑派可说不准成就要有多高,不过既然他练剑都是半路出家,自然也说不上为了剑便什么都可以弃,因此就算是再大的诱惑摆在他面前,他大概也可以一概不理,就算是剑阁来人,大抵也会比这个年轻人婉拒,天下第一的剑道宗门怎么了?难不成他柳登科就要屁颠屁颠的凑上去,这不是柳登科的剑道,他也学不来,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便不想去学! 女子皱着眉头:“柳大侠让我们去寻其他人,可这陵安还有比柳大侠更适合的人选?” 本来就是一句说辞,想着拖住柳登科,可一心想走的柳登科怎么会无言以对,摆摆手。 “有!” 这对男女一惊,便看着柳登科指着旁边不远处,那里有张木桌。木桌前坐着一个男子,那男子恰好也用剑,桌面上摆了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而他正在低头喝着一碗莲子羹。 柳登科语不惊人死不休,轻声笑道:“我观这位大侠根骨要比我好太多了,真的,我不骗人。” 明明是满口胡诌,那柳登科却偏偏摆出一副认真至极的表情,仿佛无人信谁便是和他有仇一般,女子无奈,只得装模作样的抱拳道:“在下苍山剑派吴文雪,敢问公子大名。” 任谁都听的出来的敷衍问话,那男子不回答也是情理之中,可那男子却偏偏抬起头来,把碗往前一推,轻声笑道:“在下叶如晦。” 晴天霹雳! 这三个字对于吴文雪来说,无疑如此。 原本是随意一问,却偏偏能够遇见陵安这场比剑的正主,这让吴文雪头晕目眩,如果说柳登科只是一个可能在以后抗衡剑圣辛白味的天才剑士,可眼前这位,可是现在能够和那剑圣一较高下的剑道宗师啊。 吴文雪丝毫不去怀疑现在陵安城里还有没有敢去假扮叶如晦,因为一旦有人假扮便意味着他这些时日会被全陵安的人一直盯着,直到和那辛白味比剑之前,因此谁也不敢去,也不愿意去假扮。 不过吴文雪倒也知道叶如晦不会加入所谓的什么苍山剑派,就算是请他去当掌门,他也不会愿意,有一个剑仙叔叔在背后,更有剑阁这座庞然大物,恐怕天底下谁想挖走这名当今最年轻的剑道宗师,都不现实。 犹豫片刻之后,吴文雪总算是问出了一句现在全陵安的人都想问的一句话。 “叶先生,剑圣邀剑,先生是否会应战?” 叶如晦站起身来,把剑悬在腰间之后,才笑道:“要是不战,我早走了,不过剑圣这以大欺小,倒是让我想着叫小叔出来和他比比。” 吴文雪听着这样的打趣言语,倒是想起了那位剑仙,不过也只是想想,那位站在江湖剑道顶端的人物,还真是连想都不敢去想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独自离去的叶如晦自然也不知道其实那个叫柳登科的年轻剑士也是趁乱溜了,可吴文雪和那男子现在可没想着柳登科,反倒是想着这个消息,还有些不可置信。 不过也就在今日,那位年轻剑道宗师宣布迎战剑圣辛白味的消息便传遍了陵安大街小巷,消息准确无误,不仅有天机阁亲自发话,并且据说是那位年轻剑道宗师亲口所言。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十五章不正经 趁乱溜走的年轻剑士柳登科没走出多远,便又在某处街角碰见了那位被他乱指一通却恰好是正主的那位年轻剑道宗师,那位年轻的不像话的年轻剑道宗师站在街角,以手虚按剑柄,看着柳登科走过来之后,也只是淡然一笑,视线始终放在不远处那栋小楼中。 柳登科脸皮不薄,此时看着这位剑道宗师站在街角之后,犹豫片刻之后便凑过去靠近这年轻剑道宗师,干咳一声问道:“叶先生?” 叶如晦没有搭话。 柳登科不死心的又喊了一声,“叶先生。” 这才总算转过头来看着这年轻剑士的叶如晦温和开口说道:“有事?” 柳登科一时间有些尴尬,片刻之后鬼使神差的开口说道:“想向叶先生问一剑?” 叶如晦哑然失笑,示意这名年轻剑士出手。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的柳登科没想到叶如晦会如此爽利的便应承下来,因此片刻之后便正了心神,也不顾这是什么地方,取下背后那柄铁剑之后,朝着叶如晦见礼之后便欲拔剑。 不过之后片刻,他那柄算不上是什么好剑,但绝对也不算是差的铁剑除了发出微微颤鸣之外,竟然不能出鞘一寸,不信邪的年轻剑士胸中气机翻滚,倾注在剑身之上,让那柄古剑周身泛起一股白色的光芒,不过就算是如此,长剑也只得出鞘半许,之后便又尽数归鞘,如此往复数次之后,这个年轻剑士已经是满头大汗,可始终没能多拔出些来。 最后持续了半刻钟之后,这年轻剑士总算是放弃之后,把铁剑重新负在身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一脸无奈外加一脸苦涩。 柳登科忽然想起一事,便是当时剑仙叶长亭最后一次入皇宫时,在街道上碰见过南唐剑道第一人冷寒水,也是一剑未出,便让冷寒水败得一败涂地,今日他与叶如晦之间不和那冷寒水与叶长亭差不多么。 而他面前至始至终都未曾出剑的叶如晦眼看着这年轻剑士拔剑收剑之后,再转头看向那栋小楼,不过这一次很快便看到有人从小楼中走出,上了不远处临街的一架马车里,不过片刻便悠然远去,只剩下了一一阵马蹄踩踏在街道石板上的声音。 叶如晦转过头之后,不等柳登科发话,遗憾说道:“原本是想看看这辛白味用剑是怎么个用法,也好之后好有个打算,不过还是我想的简单了。” 这才明白叶如晦站在这街角是为了偷看那剑圣练剑的柳登科一阵嘴角抽搐,这和他原本以为的那个剑道宗师可不一样啊,不过倒是叶如晦如此坦然的能够说出来,倒是让柳登科说不上失望,反倒是对这位江湖上盛传的天才剑士多了些好感。 反正打算也落空了的叶如晦出言邀请道:“一起走走?” 柳登科点了点头。 于是这两个在陵安都算是有着盛名的剑士便当真沿着街道一路缓行,好似两个多年老友一般。 走出一截路之后,柳登科率先问道:“叶先生,既然这一战并无把握,为何还要应战,毕竟先生练剑的时间要短的多,就算是避而不战,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人会非议。” 叶如晦把古剑悬在腰间,一步一步之间,古剑随着摇晃,几步之后叶如晦这才笑道:“迎战这位剑圣,我并未有绝对的胜算,要认真说起来,倒是输的可能大些,不过既然入得此城,有些事情还真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有不少人想看我与辛白味一战,这要是放在以往,我大可以不必理会,世人想看这一战,我就要随他们的愿?没这个道理,不过辛白味想借此一战提升他在北地剑林的威望,我又何尝不是想用辛白味做一次磨砺剑道的磨剑石。” 柳登科感慨道:“北地剑林,到底还是积弱时长了。” 叶如晦不说话,他自从入城内开始便一直没了那宋福的消息,就连这些时日连自己那个便宜师傅汤槐安也没见过便实在有些意外,直到那位剑圣公开邀战之后,叶如晦才明白了些东西,有人要用他找回皇室的脸面,这辛白味出剑一事,大抵也就是有人安排,就算不是故意安排,大抵对此也乐见其成,是默许态度,因此他才见不到汤槐安,也没有人前来找他。顺水推舟,叶如晦其实也想在出陵安之前试试自己这剑,到底能不能从北匈归来。 柳登科陪着这位当世最年轻的剑道宗师足足走过好几条街道之后,看着前面不远处有青衣女子驻足,便自然而然转头看向叶如晦,轻声笑道:“叶先生,十日之后那一战,在下一定到场,不为其他,只为先生这一番勇气。” 叶如晦停下脚步,轻声说道:“比剑一事,我虽然不一定能胜,但好在不会败的太惨,你来看看也有裨益,江湖剑道中,除去小叔之外,到底该有不少惊艳剑士才是,尤其是这北地剑林。我这里还有第五境的指剑十二式,你若是想学,我可以传授给你,这是一个久居东越的无名老人传给我的,本意就是天下剑士都可学,老前辈不敝帚自珍,我这学了之后也怎么都不能就把它藏着掖着的。” 柳登科摆摆手,惊道:“使不得,柳登科的剑道本来就是随性而为,要是学了不少其他人的剑式,就算是练出个剑道宗师都不开心,也不是柳登科了,上台抢那本秘籍也不过是想看看他人的剑道景象,也从未想过要学。” 叶如晦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作罢。” 听得这句话心里又隐隐有些心疼的柳登科别过头去,摇头叹气,不过也只是一瞬之后,柳登科便看着那青衣女子,转换话题问道:“叶先生,那人是谁,红颜知己?” 叶如晦轻声笑道:“柳青。” 柳登科当场愣住。 这可是以往江湖传的风风火火的年轻天才柳青啊。 柳登科扯了扯嘴角问道:“没听说柳青是个女的呀。” 这一次轮到叶如晦发笑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十六章接旨 叶如晦笑柳登科是因为他当年跟他第一次知道柳青是女的一个反应,不过这过了不少时日,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看着郭硬打架不敢相帮,能够看着冉无序毫无应对之力的年轻人了,反倒是他现在的名头一点都不弱于柳青,甚至还要有过之而不及。 和柳青同姓的柳登科识趣的离去,那青衣女子也不曾走过一步,偏偏要等着叶如晦走过来之后才和他并肩而行,柳青开门见山的开口问道:“叶长亭在山上如何,那座山我山不去。” 叶如晦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知道,小叔那一步如何凶险法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你要是真想着知道,自己守在那座山不就行了。” 柳青冷着脸。 不过叶如晦倒是也知道这女子的脾气,打趣一句之后就见好就收,这才认真的说道:“听说你踏足第五境了,这可真是可喜可贺,不过当日欺负你的冉无序可死在我手里了,你没报仇的机会了。” 柳青一惊,讥笑道:“你杀了冉无序,当真不是找了一群人,又或者是借了叶长亭的一剑?” 叶如晦正色道:“话可不能乱说,我凭本事杀的冉无序,你凭什么这么说。” 柳青不去理会这莫名其妙的说法,只是转而问道:“辛白味踏入第五境的时间比你要长的多,是这北地剑林剑道魁首,就算是我对上他,一样没什么胜算,你当真觉得自己是这个剑道天才就觉得一切都不足为虑?” 叶如晦不置与否。 柳青走过几步之后继续说道:“陵安比不得其他地方,这里实在是太复杂了,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小叔,来去陵安可以完全不用顾忌任何人?就算这些你都看不清,你总算是知道王越现在就在这座巨城里吧,他若是出手,你这小命难保,叶长亭尚未出关之前,我劝你还是小心些。” 叶如晦懒得去理她,只是想起之前自己在陵安毫无目的乱转的时候恰巧还碰见过那位已经是名满陵安的晋南衣正牵着一个面容苍老的妇人在街道上闲逛时便实在有些感慨,第五境的寿命便已经达到两三百岁,想晋南衣这种第六境的大宗师,不去说太多,安安稳稳活的时日不说多长,反正短不了,要是真爱上了个普通女子,只怕便会出现这种情况,看着女子一天天老去,自己却容貌如初,想想都有够可怕,叶如晦因此想起小满,忽然便很不安。 不过两人走出一处街角,叶如晦忽然说道:“我要去一趟北匈,回来便成亲了。” 柳青忽然捧腹而笑,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 叶如晦弯下腰,无奈道:“这件事我可真帮不了你。” 有些事真是帮不起,而又不想帮。 —— 有一架马车离开那栋小楼之后便入了皇宫,入宫之前,正好要从正和门入宫,马车未到之时便早有个年轻宦官等候在此,估摸着时间,真等着那架马车途径此处在这里缓缓停下后,年轻宦官也没有急着说话,反倒是那马车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张面容平淡的中年男人的脸,中年男人平淡开口问道:“要?” 年轻宦官摇头,轻声说道:“陛下说了,辛先生入宫便是,不必拘礼。” 年轻宦官把拘礼两字咬的很重。 中年男人点头之后,放下帘子,马车缓缓入宫,径直驶向宫中。 马车缓缓前行,车厢里却只有一人,那中年男人坐在车厢之中,有一柄古剑横放在膝上,用剑姓辛,不是那位北地剑圣还能是谁。 剑圣辛白味奉召入宫,却仍旧可以佩剑,如何不能说明那位九五之尊的豁达胸怀,毕竟他连那位屡次进入皇宫的白衣剑仙都能放进皇宫任由再出去。 马车走了没多长时间,便在一处建筑前停下,辛白味睁开眼睛便能听到一阵豪迈笑声:“剑圣入朕皇宫,真是幸事。” 辛白味径直下车,便见到那位一身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在远处微笑的看着他,男人身后扈从不多,只有一个驼背老人。 帝师王越。 辛白味的古剑放在车厢中并未拿出,看着这个大楚最尊贵的男人单膝下跪,语气平淡:“草民辛白味,参见陛下。” 皇帝陛下两步走过来扶起辛白味笑道:“辛先生是这北地剑林之首,还是不要多跪了,要不然传出去,不得又说朕是硬生生折了江湖的腰?” 辛白味听得很清楚,皇帝说的是不要多跪,而不是不跪。 因此起身之后,辛白味便对着那驼背王越抱拳,轻声道:“晚辈见过王先生。” 王越一笑置之。 皇帝陛下哈哈笑道:“果然辛先生还是嫌朕不懂剑。” 辛白味低下头,轻声道:“不敢。” 皇帝陛下没有在这个话题下纠缠下去,领着这两位剑道宗师走出一段路程之后才笑道:“当年那个孩子第一次入皇宫的时候朕还不知道他能够走到今日,也不知道那位剑仙和他有这么深的缘分。” 辛白味忽然开口说道:“这一次比剑,草民必然会全力以赴。” 皇帝陛下没多说,只是领着这两人来到皇宫甬道之后,独自一个人走进那两面的墙壁旁,抚摸着那些尚未消去的剑痕,感慨道:“剑仙入皇宫,朕可以忍,哪怕是杀了朕的那位老祖宗,朕依然可以忍下去,可以将其算作是江湖事情江湖了,可那孩子虽然并未有过半点逾越之举,但始终用剑,始终姓叶。” 王越出声道:“臣明白。” 皇帝陛下看向辛白味,面无表情。 这一次,这位第五境的大宗师真的是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身前这位皇帝陛下身上携带的威势,不觉便已背后冷汗浸透衣襟。 皇帝陛下缓步踏过来,每一步都好像是踏在辛白味的心上,他缓缓说道:“朕不要那孩子死,那孩子不该死,只不过朕要得是他输,无论如何,他都得输。” 辛白味双腿下跪,低声道:“草民接旨。”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十七章有一座山在眼前 任你江湖上威名多盛,只要不能一剑荡平天下事,碰上这大楚皇宫里身份最尊贵的男人,也只得双腿下跪,看着那位的脸色行事。 辛白味深深知道这个道理,更何况自己身旁的王越都以臣子自居,他就算是跪一次也无什么大事,不过好在那位也没有任何要羞辱他的心思,等他跪下起身之后便挥手让他退下,复而转身一人走出皇宫甬道,去向御书房。 看着那驼背老人率先走进车厢,辛白味楞了片刻之后随即赶上,只是进到车厢之中之后,那驼背老人看都没有看那柄他未曾带出车厢的古剑,而是径直坐着,不发一言。 辛白味对着这位剑道前辈行了一礼之后才坐在王越对面,只是两人四目相对,仍是无人开口,辛白味拿过古剑横放在膝上,一脸平和。 王越总算是轻声开口说道:“进了这陵安城,总要丢掉些什么,你辛白味是北地剑道魁首,知道这个道理,天底下从来都没有吃馅饼可以不要钱的管饱,因此你今日这一跪,依着老夫来看,值得不值得都不必放在心上,人生在世有舍有得,你要是今天都看不开,或许这辈子也就真驻足第五境了。” 辛白味点头道:“晚辈知晓的。” 王越呵呵一笑:“老夫好不容易碰见个有些气象的剑道后辈,想多唠叨几句,你应当不会嫌老夫聒噪吧?” “但请王先生直说无妨。”辛白味一脸平静。 王越先是看了一眼这辛白味膝上的古剑,这才说道:“老夫才开始练剑的前半生便如你一般,时刻佩剑,仿佛握住一剑便是握住了整个剑道,可之后在陵安流年不利,多年剑道不得前进半步,这倒是让老夫心境悄然发生变化,回乡之后便渐渐弃剑,看这一草一木可为剑,这大江大河也是剑,这才在剑道上又往前面跨了几步,那个时候老夫便真是认为这天底下持剑的剑士都是蠢货了,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老夫决意上青城时,那叶长亭一剑便让老夫一退再退,若是他不持剑,老夫大抵是以为自己这天资不够,再苦练几年,未必不能再往前,可惜的是他也持剑,下青城山之后,老夫再想那句天下剑士用剑的都是蠢货这番话,就真的是觉得自己才是愚不可及了。辛白味,你天资不如老夫,只不过所处的时节不错,但进陵安这一件事,从长远来看,决计对剑道有坏无益。老夫入陵安一来是为了报答先帝知遇之恩,二来便是为后辈求一个安慰,可你这剑圣,既无后人又与皇室无因,入陵安为何?” 辛白味平静答道:“白味有一剑,始终不得出。” 王越摇摇头,轻声叹道:“当今剑林,能在你辛白味眼前的,除去几个老东西,也就只有冷寒水和叶长亭了,冷寒水你此生尚有机会能够一较高下,不过那叶长亭便实在没机会了,那年轻人就算是对于老夫来讲,何尝不是挡在老夫面前的一座大山?当初剑仙李青莲明知自己会成为后人之前的一座翻不过去的坎,便为后人让出一条路来,让后人看到这朗朗青天,不过叶长亭不是李青莲,自然也说不上为后人让路,也没这个道理。” 辛白味歉然道:“白味这一剑倒确实是出的唐突,不过原意还是想让叶长亭看看,这世间有剑,这北地剑林更是有剑。” 王越掀起帘子看向窗外,眼神复杂,随即说道:“辛白味,北地剑林都说你是眼高于顶,老夫想着也不是什么诋毁人的话,既然眼前人已经没有让你一看的资格,抬头看天又如何,不过你真觉得你就算用不了几剑让那年轻人败在你剑下那叶长亭便会把头低下来看着你,算了吧,这世间剑士没人有这个资格了,叶长亭不管出不出关,抬头看天是注定的了,不过老夫倒是很好奇,当叶长亭那柄剑举世无敌之时,之后他会做些什么,是归隐山林还是屠戮江湖,不过不管是什么,辛白味你都不能反驳一个事实,那便是叶长亭的剑,这世间任何一位剑士都不可能接下来。” 辛白味皱眉道:“夏先生和王先生联手?” 王越想起之前他在青城山硬接那一剑的光景,这才失落的说道:“第六境宗师不可联手,就算联手,也接不下来那一剑。” 辛白味嘴角苦涩,当世练剑之人谁不想去做那天下第一,站在剑道巅峰不管是不是高处不胜寒,但大抵能够俯瞰众生还是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可他辛白味练剑大约四十年,好不容易一剑一剑走到了北地剑林魁首的这个地步,可现在还是被告知,就算是穷尽此生都无法与那位剑仙一较高下,这让他如何不恼不苦,其实但凡让他有半点机会能够追上那位剑仙,辛白味都不会如此,希望渺茫也算是好,可他连希望的没有,这难道不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马车缓缓驶出皇城,驶向观星台,之后缓缓停下。 王越起身,自顾自走出车厢,辛白味跟着下车送别这位成名之早的剑道老前辈。 王越转过身来说道:“你与那年轻人的比剑老夫会去看看,不过你别怪老夫,打心底里老夫还是希望那年轻人能赢,那至少说明一点,就是这之后剑道,那年轻人有希望能和叶长亭比肩,到时候就算这两人都姓叶又如何,总归会给我等一些希望。” 辛白味点点头,不过仍旧是说道:“白味仍旧是会全力以赴,不止是为了那道旨意,还为自己。” 王越轻声感叹:“你辛白味故意输给他也好,还是真输给他也好,都对那年轻人是一件好事,不过没这个道理,老夫也不想看着你就此颓废下去,不过事先说明一点,若是真输了,辛白味,你就滚出陵安,未踏足第六境之前,再来陵安,老夫便一剑杀了你。” 辛白味站在原地,对着王越的背影长稽不起。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十八章狗屁不通 北地剑圣辛白味与那位年轻的剑道宗师两人比剑期限不足十日,两人比剑的细节便逐渐露出水面,比如两位剑道宗师的比剑地点是定在了陵安的大更台,那本是大楚王朝偶有祭天之举时所用的高台,地方宽敞,可供不少人容身,要是用来比剑,再好不过,不过这毕竟是大楚朝廷的官用之处,要是用来比剑,难免会有些麻烦,不过这一次仿佛并未有什么,朝廷默许,并未有人阻拦,江湖武夫们不去深思这其中的猫腻,反正能够比剑还能看就行。 不过也有人担忧这两位剑道宗师在台上比剑会伤及不少观战的江湖武夫,毕竟前些日子那两位刀道宗师在陵安城外一战时,造成的威势不小,不过很快便有人出来辟谣,说是这第五境的宗师高手打架远远达不到那种高度,这才让那些不少江湖武夫松了口气,看高手打架就这样一个坏处,要是凑的太近,一不小心便被丢了性命那不仅划不着,就连报仇都没理由。历来这些高手比斗少不得要有一两个凑近观战的武夫丧命,虽说已经有前面的惨事警醒,但这些后来人还是一样的如此作为,死也算死的不冤。 日期临近,不仅这些江湖武夫越来着急,就连庙堂上的某些朝堂重臣都有些心痒,不过好在皇帝陛下临时起意,决意在比剑当天要为群臣都放一天假,让他们也好得以一观,不过这一看似十分体贴的举措,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那便不是这么简单的了,特别是皇帝陛下言语之中还透露这一股到底是让群臣都最好前去一观的想法,便更是让人不解,可不解归不解,倒也无人质疑,更何况庙堂之上对于这等江湖武夫的事情本来就不是很上心,宰辅大人和苑老爷子这两人斗法一事才是重中之重。 管他江湖是否波澜壮阔,这些庙堂重臣却只是觉得最近的朝堂实在是看不清了,宰辅大人的新政近些时日又颁布了不轻不重的几桩,那久传的废除蒙荫一说,倒是到现在都还未有什么大的动作,明眼人虽说看出些眉目,但这个局势下,谁都不敢多说。 正是在这个时候,叶如晦总算是第一次和让他来陵安的人联系上,这个人不是其他人,而是宰辅大人。 宰辅大人极少留人在府中吃饭,这一点,老管家知道的很清楚,这些年生,除去段长安之外,能够有幸在宰辅府邸吃过饭的,屈指可数。就连宰辅大人的那位女婿,能够在宰辅府邸吃饭的次数也不多,大多是逢年过节时才有一次,叶如晦不知道这宰辅府邸的事情,不过等他很明智的空手入府之后,便看到自己的那位师叔,整个大楚的第一重臣很安静的坐在大堂。 两鬓斑白的宰辅大人看到叶如晦空着手进到他的府邸,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亲自帮叶如晦倒了一杯茶,然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如晦,辛白味邀战本就是皇室手段,不过此战你放心,就算不敌也决计死不了。” 死不了。 叶如晦扯了扯嘴角,这高师叔说话还真是直白。 宰辅大人也不跟这位小师弟唯一的后人拐弯抹角,直言道:“朝堂之上,老夫尚要应对苑老匹夫,这大楚各地的新政实施情况也要时刻注意,这一次北匈的如此行径,老夫实在是应接不暇了,本来大楚这些暗卫并不该老夫管辖,不过既然求到老夫头上,又关乎老夫新政,老夫怎么都不能袖手旁观,若是你心中不满,骂老夫几句也是无妨的,当年你老师便是如此,只不过这次要是知道我把置身于险境,只怕还要骂的凶些,老夫也活不了多少年了,大不了以后给他赔罪便是。” 对这高师叔其实也没见过几次的叶如晦只是轻声道:“老师遗愿,做学生的怎么都该去帮他完成才是,师叔作为这大楚宰辅,有些顾忌取舍如晦看得开,也决计不会埋怨师叔。” 宰辅大人平淡开口说道:“按着老夫之前给你谋划的路子,你本该是先参加朝试,然后踏入官场,老夫在对你进行适当提点,要不了多久,你便能够入京,在之后老夫就一概不管了,若是在有生之年老夫能够看到你踏入三省之一,老夫便当助你再进一步,按照老夫的设想,你未必不能成为这以后的大楚宰辅,不过老夫这个设想才提出来,便被师兄拒绝,依着师兄的说法,你的路子你自己走,老师也是如此认为,所以你去南唐也好,还是去东越也罢,老夫都没有出过声,所以这次要你来陵安,依着师兄的话来说就是不要这张老脸了,不过老夫既然是为了大楚,你也应当明白老夫的苦心,最重要的就是你也是个楚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为国而死,不算是什么遗憾。” 仿佛除了点头之外便不该做出其他动作的叶如晦忽然说道:“师叔,这趟北匈之后,我在洛城成亲,师叔来不来。” 宰辅大人抬起头轻声道:“倒是想去,只不过这朝局形势由不得老夫,那苑老匹夫时日无多,这些时日的举措便让老夫颇感头疼,只不过老夫早已经想出了对策,这老匹夫不是什么大事。” 只不过片刻之后宰辅大人兴许就觉得这番话说的有些远了,便不在多说,只是轻声说道:“有时间一定去就是,不过如晦,你这一场比剑,若是没有把握认输就是,不要强撑,面子说实在话,其实没有什么用。” 叶如晦笑而不语。 之后这两人吃过饭之后,宰辅大人又说了不少关于这趟北匈之行的注意事项,快要近黄昏的时候这才让叶如晦出得府去。 而叶如晦出府之后,没有回那栋小楼,反倒是进了书院藏书阁二楼。 挑着油灯看了一夜,又在某本书中看到过一行字。 “人生多难,最难在选。” 叶如晦无声而笑,却不知有个老人在楼口看了他一夜。 等到叶如晦离去之后,那老人拿起那本书,翻看到那些文字,平淡道:“狗屁不通。”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十九章两声惊呼,剑圣先到又如何 大楚宣正八年的某天,天时炎热,但算起来还是应该算作初夏,这一天群臣休假,自然也就没有了所谓的早朝一事,皇帝陛下早在数日前便拟定群臣今日休假,君无戏言,自然也就不可能反悔,更何况,皇帝陛下或许是乐见其成也说不定。 陵安大更台兴建的时间无从说起,大多数百姓觉得这并非是本朝所建,应当是前朝大汉时候修建的,可苦于无从考证,也不知道真假,索性也就不去理会,管他什么时候兴建的,不过是一座高台,不至于非要摸清楚它的前世今生。今日比剑一事早就传遍陵安,因此不仅陵安官府早就派遣了不少衙役在街道两旁,把沿街百姓分在两旁,以免发生些其他事故,不过还是低估了这些百姓的热情,特别是其中夹杂的不少女子,听说这一次比剑双方当中有一位是那个白衣剑仙的侄子,大多都是心神摇曳,叶长亭在陵安女子的心目中早就有是形象高大的不能再高大了,几乎所有家境殷实的女子人手都有一张叶长亭的画像,因此一听说这叶如晦还和叶长亭沾亲带故,大多没有见过真容的陵安女子们便纷纷出动,在这街道两旁守候。陵安女子大多是冲着叶如晦而来,而其他的江湖武夫和陵安百姓便当真是来看这场比剑的了,要知道这陵安虽说是天下第一巨城,往来的高手不少,可这样一次两位剑道宗师当众在全城百姓面前比剑,可算是从未有过的大事,哪怕让人想想就觉得是兴奋不已,再说了,这有一位还是当世最年轻的剑道宗师,谁知道这以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剑仙,现在能够看一次这位剑道宗师出剑,以后与人交谈的时候不也多了些谈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守候在大更台几处街道的百姓们却连那两位比剑的主角都尚未看见,因此有不少人开始嘀咕,这两位不会另寻个地方比去了吧? 一阵惊呼。 在人群中轰然炸开。 众人循声往去,街道尽头总算是出现一道身影,有一位中年男人缓步而来,一身素洁白衣,面对着无数陵安百姓,神情古井无波,在他身后,有一稚童,双手捧剑。 这位气态不俗的中年男人甫一出现,街道两旁便瞬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街道两旁不乏有北地江湖武夫,对于这位北地剑圣不可谓不熟悉,可平日江湖传闻都是这剑圣性子如何如何不近人情,其实鲜有其他传言,真等见到了这剑圣之后,大多以前深信不疑这番传闻的江湖武夫心中也有些动摇。其实剑圣在北地江湖之中成名已久,流言蜚语不少,真真假假,没谁能说清楚。 辛白味和那捧剑童子走过街道之后径直登上大更台,站在台上一角,默然无语,等着那位当世最年轻的剑道宗师登场。 大更台的街道两旁有不少酒楼,是绝佳的观战地方,以往只不过几两银子便能要到一处临街雅间,可此一时彼一时,陵安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请,自然价格便水涨船高,莫说临街雅间,就是酒楼中的大堂,现在要想登上去,没有小二十两银子,怎么都办不到。 就在辛白味登上大更台之后,有一处雅间里有一男一女不约而同做出了一个摊手的动作,男子是那位家世在陵安来说也极为不凡的段少游,而女子则是那位帝师的孙女,若是此刻有人敢来惹这两人,恐怕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段少游看着这位北地剑圣登台之后便啧啧道:“到底是剑圣,这派头就是不一样,上台比剑还要带个捧剑童子。” 女子没去搭话,在她看来,这天底下的剑士,除去那位能够一剑逼退自己爷爷的叶长亭,其余人等,一概比不少自己爷爷,哪怕这个北地剑圣早就已经是北地剑林第一,第五境的剑道宗师。 段少游见女子没搭话,也不自讨没趣,反倒是嘀咕道:“我就不信了,那小子登台的时候,声势会小了。” 就在段少游嘀咕的时候,雅间被人推开,走进来一行三人,当中有一个驼背老人,不是王越又是谁,其余两人,有个老头儿腰间别了半柄发黄断刀,而最后那个中年男人则是面容普通,可不怒自威。 段少游和这帝师有过一面之缘,更认识那位腰间别了半柄刀的老头儿,是当年与刀圣齐名的那位传奇刀客,汤槐安。不过他却不认识那个中年男人,因此并没有着急说话。 女子看了一眼自己爷爷,正想着开口,却被自己爷爷深深的看了一眼,顿时噤若寒蝉。 雅间里气氛有些奇怪。 中年男人笑着开口说道:“借你二人雅间一观这两人的比剑,有些失礼,可不要记恨我啊。” 有王越和汤槐安在身旁,段少游不用想这位的身份都不凡,说不定又是哪位江湖大宗师,因此也只是摇摇头,让出了这临街窗口。 中年男人走到这窗口旁,王越和汤槐安正好站在左右,把他护卫在了中间。 中年男人看了看那大更台上的剑圣辛白味,先是感叹了一番这剑圣的气态不俗,这才转而轻声笑道:“汤老,我可听说那孩子是你的徒弟,这要是输了,你替不替那孩子出头?” 汤槐安无奈笑道:“虽说教过他练了几天刀,可现在这孩子用的是剑,就算是要出头,怎么也轮不到我才是,不过有些时候还在想,若是这孩子练刀会不会有一天能把那楼老儿拉下马来。” 中年男人一笑置之。 只是片刻之后轻声疑惑道:“这辛白味早到了,为何这孩子还不现身?” 大更台的街道两侧有无数百姓等到了剑圣之后便开始四处张望,想着要一寻那年轻剑道宗师的踪迹,可到处张望也未曾看见,因此有不少本来就不相信这叶如晦真要和辛白味比剑的江湖武夫更是心中摇头,只怕这年轻人怯场已经灰溜溜出了陵安吧。 不过要真是这样,到底还是要让不少人失望。 —— 有个年轻男子来得晚了,又偏偏挑错了路,最后兜兜转转被挤在这观望的百姓之中脱不得身,听得周围这些武夫百姓的牢骚,男子一脸无奈总算是眼见有人让出一条道来,正要见缝插针的从这里挤出去,却又被身旁一位身材瘦高的江湖武夫抢占了先机,年轻男子无奈,只好轻轻的拍了拍这武夫的肩膀,等他转过身之后,年轻男子这次轻声说道:“这位大侠,借个光可好?” 本来听到大侠一说便心中有些美滋滋的江湖武夫马上就要同意,可转念一想,只怕这年轻男子是要趁机抢占他的位置,便摇头拒绝。年轻男人仍旧不死心的说道:“大侠再不让我,可就没好戏看了。” 一听到这男子这句话便觉得他是在蒙他的江湖武夫冷哼一声:“让你,这大更台上你去与那剑圣辛白味比剑不成?” 原本以为这句话说出来,这年轻人怎么都要点脸皮的识相闭嘴,可没想到,仅仅是片刻之后,这男子居然说道:“我不来比剑,来这里干什么。” 江湖武夫一怔,心里冷笑,却瞟到这年轻男子腰间悬有一剑。 来不及多想。 那年轻男子只是轻声呢喃道:“这世道啊,是该出剑了,不过小满你可看好了,这一剑可是专门为你出的,好教你知道,你的男人,总得万人瞩目。” 下一刻,人群之中再现一声惊呼。 有个年轻剑士,在人群之中拔地而起,剑气袭人。 剑意万千。 他从众人头顶掠过,一身青衣,好似那位作古已久的青衫剑仙。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二十章剑圣有一百零八剑 当那位一身素洁白衣的剑圣辛白味踏上大更台的时候,人群之中倒是寂静无声,可这位年轻剑士更是踩着众人头顶出现却街道两旁轰然作响,无数女子看向叶如晦背影,就仿佛当年叶长亭入城时一般,本来有叶长亭珠玉在前,谁都不会相信这个后辈气态能够超过那位剑仙,可现在看来,虽说仍旧是要比那剑仙逊色一些,那也只是境界而已,其余方面,当真也算的上是无可挑剔了,街道两旁中的无数百姓中不乏有善于画技的,此刻只是牢牢盯着叶如晦背影,想着等这比剑结束,将他的背影画出来,保管会在这陵安掀起一阵浪潮。 无数人失神又回神,眼看着那腰间悬剑的男子落在大更台上之后这才挤向那大更台,不下万人的阵仗齐齐向大更台挤去,波澜壮阔,仿佛江河入海。若不是陵安官府早有安排,在这街道两旁设了不少衙役,只怕现在不说看比剑,还不知道要踩伤踩死多少人。 这副景象全部落在那酒楼雅间的中年男人眼中,面对着这样大的动静,那中年男人也只是神情不变,只是看着那大更台上两人笑道:“辛白味一身白衣正是叶长亭喜欢穿的衣物,这孩子一身青衣又恰巧是当年剑仙李青莲的着装,就连我都替他们觉得不值当,这喜穿什么衣物倒是全凭自己,可这青衣白衣都有了一位早已经世人皆知的高手,这再穿,怎么都会被联想到那两人身上啊。” 驼背王越呵呵笑道:“江湖前浪后浪都一样。” 汤槐安则是翻了个白眼。 大更台上两人尚未出剑,可离着街道不远处有一名佩刀的中年文士则是牵着一位面容苍老的女子走过此处,中年文士始终目不斜视。 女子看了一眼这边,疑惑问道:“南衣,这两位比剑,你不看看?” 这中年文士正是之前那位敢在陵安城外和楼知寒一战的刀客晋南衣,此刻听到身旁的这女子这样说,也只是摇头,也不往那边看去,说道:“辛白味此战无论胜负以后的成就都比不少叶如晦,看不看都没什么用。倒是那叶如晦若是今日一战胜了,未必不能像他叔叔一般,之后直入剑仙,若是不胜也有机会,不过路子难一些罢了。” 女子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晋南衣牵着她走过此处,再不驻足。 台上二人,辛白味自报家门之后便斥退捧剑童子,接过古剑,轻声道:“叶先生,白味练剑三十余年,悟得剑招一百零八式,以往对敌,从未出过百式以上,希望先生今日能让白味尽出这一百零八剑才好。” 叶如晦以手按住剑柄,不理会剑鞘中的古剑颤鸣,点头示意。 辛白味这一次喊了一声小心了之后便是古剑出鞘,带起一股凌厉剑气,这位北地剑圣手中古剑白雾萦绕,胸中丰沛气机翻滚,抓住古剑,向前一步,先行递出一剑。 台下众人大多不明其义,可等此剑递出之后,这才算是真正的听到一声炸雷在耳畔响起,让人头晕目眩。 叶如晦腰畔古剑带着剑鸣出鞘,一步踏出之后,手中古剑上青气环绕,不偏不倚迎上这一剑,两剑相交,两人各自退后数步,站立在台上。 高下不知。 辛白味神情古井无波,一剑不成片刻之后又是另一剑,这一次,一剑递出之后便化为九剑,带着滔天剑气袭向大更台上的那位年轻剑道宗师。 一剑分为九剑,剑剑都剑意盎然。 眼前这个不管是练剑时间也好,还是踏入第五境的时间也好,都没剑圣辛白味长的叶如晦一撩衣袍,飘然向后,看着这九剑追杀而至,好似有种无从下手的样子。 这场比剑从一开始,那台下的百姓便是鸦雀无声,此刻见到这种手段也是死死的捂住嘴巴,不愿意发出声响,这比剑精彩,实在是太精彩,虽说这两人境界都不如那位白衣剑仙,可谁看见过这剑仙动手拔剑是有这么多精妙招式的,大抵都只是一剑出鞘便要分出胜负,当时在这陵安街道和冷寒水一战,更是一剑未出。 对于这些市井百姓来讲,你若是说谁天下第一,他脑海里也只是有个轮廓,若是没有亲眼见过,相比就算是碰见这天下第一也没有什么感觉,可若是真正的在他面前把天下第一的威势拿出来了,就不同之前那般了。 台上叶如晦飘向大更台边沿之后总算是出剑,剑剑击在那九剑之上,等到最后一剑被叶如晦击中之后,那九剑轰然碎裂,散落大更台上。 连出两剑都奈何不得叶如晦的剑圣辛白味淡然道:“叶先生果然天资高绝,在剑道一途已经不逊白味,不过之后白味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叶如晦回礼:“辛先生请便。” 辛白味点头之后起了一个剑式,之后台上便再度生出一股凌厉剑意,这一次他胸中雄浑气机炸开之后便又是一剑,接二连三,这一次出了十四剑。 加上前面的两剑,便是一共十六剑。 说不留情面,便是当真不留情面。 叶如晦看着这浩浩荡荡十四剑袭向面门,也不站立不动,长笑一声之后青衣衣袍翻飞,避过一剑,手中古剑生出一道剑罡,狠狠劈下。 这一次他不再去想破剑之法,反倒是直截了当。 剑罡狠狠砸下,和那江湖中传言的一力降十会没有什么区别。 剑罡在大更台上看起来实在是浩大,让不少百姓都心神摇曳。 那中年男人喃喃道:“没白来啊。” 王越呵呵笑道:“这两人不说其他,倒是很有些唬人的把式,不过辛白味就这十四剑,奈何不得那年轻人。” 汤槐安笑而不语,只是想着要是这小子手里提的是刀便好了。 可就是这下一刻,那年轻人忽然大喊一声:“挑帘式。” 竟然是以剑作刀,使出了一招刀式。 知道这是汤槐安成名绝学的王越笑道:“你倒是有个好徒弟。” 这一次,汤槐安坦然受之。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二十一章先生还剩几许剑 天凉便多穿衣,肚子饿了就吃饭便是,这本来就是天底下怎么变都不会变的道理,可这年头要是有人用剑使出一招精妙绝伦的刀式便真的很让人惊讶了,况且还有眼尖的江湖武夫一眼便望出了此招不是一般招式,而是那位当年能与刀圣齐名的刀道宗师汤槐安的成名绝技。这样一来,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这年轻人是那位刀道宗师徒弟一事就已经板上钉钉,若不是徒弟,哪能将此绝技倾囊相授? 不过此时仍旧不乏有不少用刀的江湖武夫想着,若是叶如晦此刻提刀,会不会又是另外一副光景,会不会他原本就是一位刀道宗师? 不过想是这样想,可谁也不会去当真。 大更台上,在剑圣辛白味见识过如此诡异的一招之后总算是第一次皱了眉头,不过眼瞧着那浩浩荡荡袭来的滚滚气机,这位北地剑圣也只是手中古剑向下往上一划,斥散剑身上的白雾,露出古剑真颜,片刻之后一剑递出,与那股气机相撞,再度发出一股沉闷的声响,好似有人低声怒吼一般,乍一听来,很是渗人。 剑圣辛白味这一剑被动而出,加上原本的十六剑,到此便是第十七剑。 两位大宗师都很有默契的一招递出之后便静等对方破招,并不着急与取胜或是杀人,原本说是比剑,但其实不少江湖武夫早便猜测这北地剑圣是要借此挑衅那位剑仙,可依着现在这个局势来看,不仅不是如此,还大相径庭,说是比剑,就真是比剑了? 台上之人,不决生死,只分高下。 叶如晦这一招脱胎于刀式挑帘式的剑式其实看似于刀式无异,不过实在是有些变化,并非真的是刀式而已,因此剑圣辛白味接下这一剑之后,并未多说。 一向被诟病眼高于顶的剑圣辛白味坦然说道:“叶先生这一剑倒是形似十分,神一分也无,学剑学到叶先生这地步,当真是堪当我辈剑士楷模。” “辛先生过奖了,不过既然如此,那便请先生看一看我这一剑。” 叶如晦收剑复而出剑,一手高抬,一手松开古剑,古剑悬停空中,散发出一股浩瀚剑意,未等辛白味多加猜想,这一剑便凌空而去,而叶如晦则是右手食指中指成就剑式,踏空而来,带着一身剑意。 这一次,叶如晦用的是那东越无名老人的指剑十二式,和那南唐剑道第一人的冷寒水有异曲同工之妙。 前有飞剑,后有叶如晦。 如此局面,让剑圣辛白味倒是看似很难应对,不过到底是称雄北地剑林的剑道魁首,辛白味只此一瞬之后便挥剑刺中那柄飞剑,手腕微微发力,震退那一剑。然后便持剑迎上了空手无兵刃的叶如晦。 以空手对上那位早已经是成名十数年的江湖剑道前辈,就算是你是这两年声名鹊起的剑道宗师,但其实看起来怎么都不是明智的选择,台下不少江湖武夫冷眼相看,倒是很多女子狠狠的为叶如晦捏了一把汗。 就在两人要对上之前,剑圣辛白味脑子里想得仍旧是世间有剑,北地有剑。 两人终于相交,叶如晦没去握住那柄被震飞的古剑,而是直接双指并合迎上了这位北地剑圣。 再度被一股白雾萦绕的剑圣古剑,不偏不倚一剑递出,直刺叶如晦心口,台上无杀机,但有杀招。 这剑递出之后,台下竟然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剑士掩面,片刻之后又实在是不愿意错过这一副精彩的打斗,放下袖子,露出一张老泪纵横的脸来,很是奇怪。 宋怀意跟着自己师傅带着师妹早就来到此地,正好自己身旁便站了一位如此行径的老剑士,宋怀意一头雾水,只好是看向自家师傅问道:“师傅,他们这是咋了?” 一身气度不凡,仍旧是脾气好的没办法的阮西安抬起头看向台上,轻声道:“一剑递出,便是蕴含着无数种变化,自然也就是第五境的宗师高手才能用出来了,同是练剑之人,看此场景,哪里能没有心有感触。” 辛白味一剑无功,但是出剑之后见到那年轻人在自己剑身上屈指弹了正好八十一下。依着他的阅历,刚才恍惚之间还以为是冷寒水的弹剑式。 不过等到片刻之后发现并非如此之后,辛白味便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年轻人剑道底子不算是太过厚实,但对于判断自己这每一剑,都有着正确的破法,而且身上所学驳杂就算了,居然还能化为己用,并非一般的剑道后辈。 辛白味自然不知道,在东越途中,这个年轻人可是每日都要被那位早已经是世间剑道第一人的男人摧残一通,如此练剑法子,只要不是十足的蠢材,都应当有不俗的成就才是。 一剑刺出如羚羊挂角浑然天成的辛白味沉声道:“此剑应如是。” 这一剑递出,大更台上肉眼可见,风起云涌。 叶如晦皱眉后退,轻点脚尖,接住那柄古剑,却正好身处此漩涡当中。 如同被定在此处,挣脱不得。 辛白味手上古剑生出剑罡,一如之前叶如晦一般,剑罡直刺叶如晦。 叶如晦面无表情,手中古剑艰难横于胸前。 这一次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剑圣要是一剑刺中,叶如晦注定身损于此,可就算是如此,台下不少武夫却是替辛白味捏了一把汗,这要是真杀了叶如晦,保不齐那位剑仙会不会丧心病狂的要了辛白味的命,这位当世剑道第一可是早就在许久之前放出过话,若是谁要杀叶如晦,便是与他为敌,本来就不喜欢讲道理的叶长亭要是铁了心要杀某个人,那谁能幸免? 不过剑仙要杀谁这都是后话,关键是此刻大更台上,叶如晦是否能接下这一剑。 事关生死。 酒楼之上那位中年男人本来看不出这两人比剑的精妙之处,要不是有帝师王越这一直在旁耐心解释,只怕这位早就看不下去了,此刻讲解到辛白味这一剑的威势,反而让这男人有些忧虑。 王越呵呵笑道:“我原本以为辛白味能够踏足第五境,大多是托了这个大世的福,不过现在看起来,并非如此啊,这后生的剑道瓷实,就算未有这大世,踏入第五境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众人被那道剑罡吓呆,却未曾注意到,叶如晦古剑横胸之后,剑身上青芒大涨,在他周围的那几道气机都被剑气一一绞灭,不过此时剑罡已至,避无可避。 叶如晦丢出古剑,任由此剑被剑罡吞噬。 叶如晦侧了侧身子,感受着那道剑罡上剑气带来的刺痛感,复而双手向下,按住那道来势汹汹的剑罡。 衣袍翻飞,甚至有些地方开始被剑气搅碎。 叶如晦五指如钩,狠狠按下,将那道悬在半空的剑罡狠狠压在大更台上。 大更台上裂痕四起,如一张蛛网般向着四周裂开。 街道上众人本就是鸦雀无声,现在更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在这之前,能够认为这年轻人有希望接下这一剑的的人不多,就算是有,也不只是觉得他会暂避锋芒,哪里知道他居然迎着这道剑罡而上,活生生给按下了。 按下之后,那道剑罡开始支离破碎,而叶如晦则是重新握住了那柄古剑,平静开口问道:“辛先生一百零八剑,可还剩下几剑?”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二十二章大更台上余一人 辛白味又是一剑无功,这两人见招拆招也好,都是君子之风,未曾真的以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来求取胜果,先前辛白味的放下话来,要让叶如晦接下他那一百零八剑,其实到现在仔细算来,辛白味的出剑次数早已经过了一百零八这个数目,不过两人在台上仍旧是没有分出胜负。 不过大抵还是两位剑道宗师在台上比剑,虽说这时间长了些,但偶有精彩的剑招被两人使出来,也说不上乏味。辛白味成名时间长,又是北地剑圣,但除了自创的剑招之外,其实所学的剑招不少,因此这一百零八剑之后便是一手对症下药的剑招,每一招都恰到好处,台下的江湖武夫大多眼窝子浅,看不出这剑圣所用剑招的路子,因此有许多剑招都叫不上名字来,但转眼一看,叶如晦虽说一直被辛白味压着打,期间也有几次看似险象环生,但怎么说都是维持在不败之地,没有一丁点要落败的样子。 花了银子没能看到热闹的段少游自然不敢和前面这三位大佬多说些什么,只是一个人找了张椅子坐在雅间对付着一些零嘴吃食,偶尔从帝师王越嘴里听到了几句关于两人比剑的分析才抬起头瞟一眼窗边,不过注定是什么都看不到的段少游也只能一个人嘟囔:“这没天理了。” 那同样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女子转过头瞪着段少游,一脸凶相。 段少游吐了吐舌头,做出一副鬼脸。 女子虽说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段少游,但脸上笑意浮现,只是努力忍住,最后在嘴角勾出一个幅度。 段少游轻声建议道:“等会咱们去吃点啥,这陵安城还很有些好东西你没吃过。” 这一番言语自然声音极轻,怕就怕被那位帝师给听了去,不过这才一说完,段少游马上就苦了脸,这王越是什么修为,第六境的大宗师,同处一室,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雅间内,久不发声的汤槐安总算是开了一次口,“不用看了,辛白味输了。” 汤槐安踏入第五境的时间要比辛白味长的多,眼界也摆在那里,因此他一开口,那中年男人倒是转头去看那位境界比台上两人要高出一头的王越。 王越思索片刻,给出结论,“辛白味若再无新招,应当便是败了,那年轻人捱过了辛白味的一百零八剑其实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只是毕竟辛白味尚未表露出他有第一百零九剑,现在开口,倒是还有些不确定。” 中年男人听到王越如此开口,原本便看不透彻,现在更是没了什么兴趣,摇摇头,径直下楼,当然,身后还得是两位高人陪伴。 面对着忽然空出来的窗口,段少游也再也提不起性子,只是偶然转头,却看到王越下楼之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段少游打了个寒颤,尴尬的笑了笑。 既然这最有重量的看客都已经离场,那台上哪里还有分不出来胜负的,辛白味在这期间使出了无数剑,特别还有一手十分精妙的离亭剑,都没能彻底击败那年轻人,之后这几十年的剑心算是开始动摇,而此时叶如晦便恰好抓住机会,一剑一剑递出之后,辛白味便彻底转攻为守,眼看着局势便已经倒转。 台下的江湖武夫中就算再是眼窝子浅,都能看出现在台上两人的现状,因此大多数人纷纷摇头,原本以为北地剑圣辛白味能够稳操胜卷,可没想到这一会儿功夫,一百零八剑之后竟然便再也压制不住那位当世最年轻的剑道宗师,眼下光景就更是惨淡,哪里还有之前登台之时那一份气态。 反客为主的叶如晦再一剑斥退剑圣辛白味之后,先前一步踏出,手中古剑青芒暴涨,一鼓作气破去辛白味的数剑,总算是来到辛白味身前,辛白味面无表情,只是始终手中不停,叶如晦手中古剑青芒一涨再涨,仿佛照印的整个大更台上都是耀眼青色,份外夺目。 叶如晦再一剑递出,辛白味眼神坚毅,看着前方,眼中古井无波,两剑相撞,发出一阵巨响,之后便是辛白味倒退数丈,一口鲜血喷出。 此刻这北地剑圣,败局已定。 脸色煞白的叶如晦手臂颤抖,看着这位北地剑圣,用力握紧了手中古剑。 大更台下的宋怀意从一开始便瞪大眼睛瞧着这一场比剑,此刻总算看出有要分出高下的意味,却是那位北地剑圣吐血了。 这如何让人信得,如此结局只怕是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阮西安看着这台上局势,叹了口气,这比剑本就是辛白味提出的,现在又败了,只怕是在北地至此之后要威望扫地了。 宋怀意下意识看向师妹,发现师妹却没有看这台上比剑,反倒是看着他,宋怀意嘿嘿一笑,倒是引得师妹噗呲一笑。 台上两人,一身白衣已经不知道破了多少处洞的辛白味收剑而立,自嘲道:“叶先生剑道通玄,非白味可敌,可笑白味还有心与先生比剑,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叶如晦不着痕迹的收回古剑,答道:“先生的一百零八剑足以说上是当世剑道中一等一的精妙剑式,此番如晦胜的偶然,若是生死搏杀,先生一百零八剑之前,如晦便应该倒在先生剑下才是。” 叶如晦之所以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自然是因为这一次比剑两人都是朝着比剑去的,当真是要不顾一切的死磕的话,结果绝不会像是现在这般。 辛白味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然后便转而下了大更台,带着那剑童走出此处,可脚下不停,一直往前,直到来到了某处街道,看见了一个驼背老人,这才停步说道:“王先生所言,白味定当铭记在心,此生不会再踏足陵安便是。” 王越冷声道:“若是连再踏足此处的勇气都没了,拿什么破境?” 辛白味无奈苦笑,不发一言。 —— 辛白味自行认输,便意味这一场比剑落下帷幕,那自然冲着这比剑来的江湖武夫便鸟作兽散,要不了多少功夫都没了人影,倒是大更台旁一直不舍得离去的便只有那些女子了,叶如晦脸皮薄,刚刚获胜之时都没敢喊出什么豪言壮语来,此刻便更是不敢独自面前这些一脸花痴样的陵安女子了,悬剑腰间之后,几个起落便消失了人影。 等他离了大更台好远之后,踏进一条不知名小巷,便在巷口看见了一个提着半截刀的老头儿,叶如晦嘿嘿一笑,喊了一句。 “师傅。” 那个老头儿哈哈笑道:“不愧是我汤槐安的徒弟,这次可是真长脸了,打赢了辛白味,你在剑林中名头挣足了,倒是什么时候用两手刀给这个江湖看看,要是让老夫当垫脚石也行,老夫乐意。” 叶如晦无言以对。 见到叶如晦这个样子,汤槐安才正色道:“这一场比剑究竟如何,你心知肚明,不过也莫要介怀,世间之事若是件件认真,那你便算是真输了。” 叶如晦点点头,“这便往北匈去?” 汤槐安从怀中摸出一份东西交给叶如晦,这才说道:“就这几日吧,你若是想在陵安多待些时日老夫不反对,不过你要是想早些归来,还是尽快吧,老夫可是听说你小子在家中可有个娇妻啊。” 叶如晦尴尬点头,正想说些什么,汤槐安便打断道:“若是老夫能够回来,自然会去喝你的喜酒,不过你小子可别让老夫回来了你却把命丢在北匈了。” 叶如晦凑近汤槐安轻声道:“有个叫阮西安的有句话想对你说,先前是托我告诉你,不过我现在不想说了,等您老回来再说。” 汤槐安恼怒道:“臭小子。” 叶如晦自顾自走出好几步,还是转头笑道:“再造之恩,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这句话是阮西安说的,也是叶如晦想说的。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二十三章谈剑之后有人索命 大更台上那两位剑道宗师的比剑结束之后,陵安顿时便好像便冷清了许多,这两日离京的江湖武夫一个接一个,特别是那群剑士,更是走的一个不剩,不过随着这些武夫离京,只怕这要不了多少时间,这场比剑的结局也会很快传遍天下,到时候叶如晦的名头一定会比之前更加响亮,只怕之后再提及叶如晦,就要加上在陵安比剑胜过北地剑圣辛白味一说了。 而这两日除去武夫离京之外,尚且还有不少人已经出城北上,去往北匈,境地高低都有,其中境界最高的便是那位多年前与楼知寒的刀道宗师汤槐安,而境界稍低的便有阮西安等人,不过两人并非同时出京,自然也就难说见面,这倒让阮西安实在是有些遗憾。叶如晦在陵安多呆了些时日,闲来无事便写了几封信发往洛城,顺带着又在陵安“搜刮”一番,一起给那女子寄去,可是仔细想来,这已经是他在陵安以来第三次给那女子寄去东西了。 做妥当一切之后,叶如晦才总算去拜别了院长师叔,暂定于明日离京。 不过今日黄昏,便有人登门拜访。 叶如晦所住的住所是那位一直痴恋着叶长亭的女子梅余霜的小楼,应当是算是隐蔽,可架不住有心人的深挖,仍旧是有人找到此处。坐在屋檐下看着那驼背老头儿缓缓走进院子里的叶如晦面色凝重,也不去深究为何这老头儿能找到这个地方,反倒是第一时间握紧了腰间古剑。 整个小院里剑意勃发。 入院之时便未曾惊动过任何人的帝师王越嗅了嗅这满院剑意,复而仔细打量了一番叶如晦之后才开口说道:“老夫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及不上你,不过若是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在老夫面前出剑,老夫也不拦着,尽管出便是,不过你若是出十剑,老夫出一剑如何?” 面对着这位才堪称是现在陵安城内剑道第一,天底下剑道前三的驼背老头儿,叶如晦可不想去试试此人的剑道修为究竟如何,他能答应和辛白味比剑,大抵也是因为辛白味也不能百分百让叶如晦败在剑下,可眼前这位倒好,不去说境界比叶如晦高出一截,就算是练剑的年头也远远是叶如晦比不少的,因此叶如晦就算再不待见这老头儿,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出手。 不过终究这老头儿曾问剑青城山。 叶如晦隐去剑意,右手却仍旧没有从剑柄上放下,看着王越,笑道:“王先生既然已是帝师,要来和小子一般见识?” 王越面无表情,天下剑林都以剑阁为尊,世间剑士若是想更快成名江湖,找剑阁的麻烦自然要比其他法子奏效的多,不过他出手问剑青城山却不是存了此等心思,之后被叶长亭一剑逼退也只是惊异于这后辈的剑道修为,若是说败给了叶长亭之后便要去找这叶如晦的麻烦,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两人相对无言很有一会儿之后王越总算是开门见山说道:“辛白味与你比剑之前老夫便告诉过他,若是败了,第六境之前要是再敢前往陵安,老夫便一剑杀了他。不过他与你比剑之时,尚且还有一丝胜算,不过后来却是眼睁睁看着那一丝胜算溜走了,老夫对此不愿意多说,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老夫与观星台准备的有一剑,用来迎接叶长亭出关,成或不成都不重要,只是先告诉你了,万一要是成了也让你有个报仇的对象。” 叶如晦苦笑道:“王先生的一剑,非要鱼死网破?” 王越摇摇头轻声道:“一剑递出,成不成都是前尘往事,若是不成,那叶长亭又想来杀老夫便由着他来便是,老夫不躲不闪便在陵安静候,正好也看看这第七境的威势,可若是成了,叶长亭死在青城山上,老夫也在陵安等着你,之后你什么时候来找老夫报仇也由着你,不过别让老夫等太久,老夫可等不了几十年。” 全盘托出这一剑的王越显得很淡然,平静笑道:“老夫对这江湖很满意,可对叶长亭一点也不满意,说是这百年剑道的扛鼎人物,可夺去太多剑士气运,一如当年李青莲啊。” 叶如晦皱着眉,也不去与这老头儿谈论什么江湖剑道,反倒是笑道:“王先生是看小叔在闭关,就算对晚辈全盘托出也无伤大雅,反正就算是天下人都知道此事也没办法不是。” 王越难得去点了点头,也不再去说出剑的事情,坦然道:“你这番去北匈时便不用想着陵安是否会有人针对你,若是有,大不了老夫替你一剑斩之便是。你要明白,在大楚之时,或许有人难为你,但是出了大楚,整座大楚自然都会站在你身后。” 叶如晦古井无波笑道:“王先生好大一颗定心丸。” 王越呵呵一笑,转身离去。 来时未曾惊动任何人,去时也是如此 叶如晦抬起头看向天边,喃喃道:“越是这样不是越说明这趟走的凶险?” 自始至终,叶如晦都没敢去谈那个不吉利的字。 可人世之事,不都是生字易说,死字难言? …… …… 这小院里有两位用剑之人一番谈话,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可与此同时,陵安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此时陵安有人入城,是一队师徒,进城之后,走在前面的高大老人负手而立站在街道一侧,看着这座巨城,静立不语。 在他身后有个年轻人,吊儿郎当的看着前方,四处张望。 身材十分高大的老人忽然开口说道:“怀玉,你且往后一退。” 名叫李怀玉的年轻男子哦了一声,很是手脚麻利跑出很远。 那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站在原地没过多时,街道尽头便出现了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 老人冷笑:“画孤心,几十年了,老夫好不容易来一次陵安,你也要拦着?” 那位几乎从未有人知道面容的书院掌教看向透过无数行人看向这方,闭口不言。 远处,有个配刀的中年文士飘然而至。 然后便是那位匆匆赶到的帝师王越,这三人之中,除去书院掌教画孤心识得这位老人之外,其余二人只是被这道气机吸引而至。 老人一人看着这三大宗师,并未有半点惧色。 再等半柱香。 总算有个从另一座书院赶来的老头子来到了这街道。 身材高大的老人看着这正主显身,冷笑道:“老匹夫,还没死?” 那个肚子的墨水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多的老头儿不耐烦的摆摆手,“要找麻烦去青城山找那个用剑的后生,你来陵安做个什么劲?” 老人也不废话,简单两个字:“索命。” 这个身材高大的老人和那个书院里的老头子说的上是颇有渊源,这辈子也互相看不惯,只是这一次两人对上的由头倒是很简单。 大约是一个人的学生的学生杀了另一个的徒弟。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二十四章去世之人言当世之事 一行多达五位第六境大宗师当街对峙,若是有认识这些早已经名满江湖大宗师的江湖武夫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难不成这才有两位第五境的宗师高手在陵安比完剑,这就要又有第六境的大宗师厮杀一番? 真要是这样,那不更是要引来不少人? 话虽这样说,但这场街道对峙到最后还真没人动手,最后这些加在一起天下何处去不得的大宗师散去之后,那位来索命的高大老人则是跟着这个书院的老头儿进了书院,不知道停留了几日,只知道整整半旬光景都无人在陵安见过他。 叶如晦并不知道这一场对峙,而是在比剑之后的第四日便出了陵安,去往北境,要从那里前往北匈。本来他便多逗留了些时日,这再不走,不说是不是误了时辰,反正在陵安也无事可做。 不过这些时日一直领着那帝师孙女到处游玩的段少游心情实在有些不好,倒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只是他二叔,也就是段长安最近破天荒的想起了他这个便宜侄子,便专门腾出手来好好收拾了一顿他,也没打没骂,只是让他去背了几本儒家经典,也不多说,反正只有一条,若是背不完,这些日子就甭想着出门了,这让第二日还约了那女子的段少游心里一阵抽搐。 临近黄昏,站在段少游门口看着门内仍旧是灯火通明且传来读书声的段长安无声一笑,也不说什么,在这陵安城里做官,若是有什么大小响动不知道,这官注定做不长久,段长安身居高位,又是宰辅学生,自然平日里有不少眼线时刻关注着他,他若不警醒一些,说什么都在这礼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待不长久。 段长安走出这方小院子,回到书房,着手去翻看那些近日来陵安发生的大大小小消息,心里实在是有些忐忑,宰辅大人的新政谋划多年,眼看着这熬死了孙老爷子,不知道怎么得也把那苑老大人招了来,现在就算是施行了不少举措,但现在摆在眼前那道废除蒙荫制,还迟迟未动,白日里他问宰辅大人,宰辅大人只回了四个字:谋定后动。 这样颇具无奈的说法,倒是让段长安都实在有些担忧的宰辅大人的处境啊。 日头西斜,书房里已经看不见东西,有下人来替段长安点了一盏油灯,之后段长安便看着这盏油灯直至天黑。 戌时三刻,陵安已经算是彻底暗了下来,官邸正在城东的门下省新任尚书令严明见听着门外一阵响动,很快便有下人前来敲门,严明见应了一声,下人低声说道:“大人,宫里来人了,宣大人进宫。” 严明见急忙起身,穿戴好衣物之后急冲冲的出门,在府邸门口看见一架马车,驾车的马夫是个面色阴柔的中年男人,不用开口,便是宫中人无疑,此刻看着这位门下省尚书令走出府邸,这阴柔的中年男人便朝着严明见行礼道:“严大人,这陛下催的紧,不然也不会半夜来惊动大人。” 是一副如同公鸭般的嗓子。 大内宦官缺少某些东西便是如此,这怨不得别人,毕竟这大楚立国以来,并没有强征太监,若不是家里贫寒之辈,也不会入宫来。 严明见也不多说,只是自顾自走进车厢。 马车缓缓朝着皇城而去,在这个时间段听不到其他声音的严明见只能听到马蹄声踏在地面的清脆响声。 这架马车同另外一架同样是奉召入宫的马车在皇城门口相会,一时之间堵在了一起,另外一架马车上的那位同样是朝堂重臣的老人问清楚状况后便主动下车,登上了这架马车的老人不是旁人,正好是宰辅大人。 两位当朝大佬同处一车厢,虽说不是多么难得的光景,但到底不是常有的事情。 严明见让出空隙,让宰辅大人坐下,之后便率先开口问道:“高老头,这次进宫你该不会如老夫一般,什么都不知晓吧。” 宰辅大人笑了笑:“同为臣子,同是半夜被从被窝中拉起来提溜进宫,你这老东西说说为何老夫就一定要知道不可?” 严明见冷哼一声:“老夫最不喜欢的便是你这卖关子的性子,若不是受人之托,老夫就算是来陵安也要让你好好受受气。” 宰辅大人哈哈一笑,转移话题问道:“老夫听说你那学生考中了童生了,叫什么名字来着?” 严明见不轻不重吐出三个字:“林听雨” 宰辅大人打趣道:“严老头子,你这学生以后比你厉害。” 严明见神色复杂,他已经官至门下省尚书令,要能比他厉害,那便只有更进一步了。 官至宰辅? 严明见忽然笑道:“高老头你门生遍布朝堂,可哪一个都不受你待见,不像那姓屈的,临了临了,这教出的学生可比你的学生强出一百倍。就算不踏足官场,总是在江湖上名头响的吓人吧。对了,这前几天的比剑谁胜了?是那个北地剑圣辛白味还是那姓叶的小子?” 宰辅大人轻声道:“自然是那小子。” 严明见叹息一声,无奈道:“听雨那小子整天还念叨着要学剑,可是学剑学出来也无用啊。” 马车缓缓入宫,在御书房前停下,两位朝中大佬不再说话,纷纷走出车厢,走进那座仍旧灯火通明的御书房。 两人整整待够了两炷香的时间,严明见才率先出门,再度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出宫。 严明见独坐车厢之中,脸色平淡,不发一言,就算是出了宫后也依旧没有发声,最后这马车回到他府邸之前,严明见下车入府,在小院里站了好久,等到那马车声响渐渐远处之后这才重新回到房中。 吹灭油灯。 严明见钻进被窝,和衣而眠。 一夜都思绪万千。 等到半夜,严明见睁开眼睛,始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在脑海里呢喃道:“屈兄,你究竟是何人啊,如此局势都能猜到,难不成这大楚根本就是你的大楚不成?”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二十五章北上时 叶如晦离开陵安的时候正好碰见一队北地剑派弟子返回宗门,一队数十人,人人骑马,当中还有几架马车,是就连放在北地都不怎么出名的剑派,名字倒是别有一番深意,叫做玄机,宗门弟子大抵也就只有叶如晦所看到的这么多,这次前往北地,也是为了参加那场比剑大会,不过剑派里的剑士实在是境界低微,连番上场却也只有几人熬过了一场,第二场便被击败,好在是也算是知道自家剑派有几斤几两,因此输了剑之后便未自怨自艾,只是想着等看完比剑大会便返回宗门便是,可是偏偏又碰上了这陵安两位剑道宗师比剑,便顺理成章留下来多看了几日,这不,比剑都已经分出了高下,自然便要离京了。对于这场比剑的胜负,大多北地剑士除去震撼之外便是有些失落,怎么说起来剑圣辛白味也是北地剑道扛鼎者,这一场比剑居然输给了练剑不足十年的叶如晦,这搁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不过这玄机剑派既然是自家有如此惨淡光景,自然也就说不上去关心整个北地剑林,眼瞅着这位江湖上炙手可热的剑道宗师在官道上独自前行,不少当时在大更台下亲眼目睹过那场比剑的剑派弟子忙不迭去通知了掌门,片刻之后便有剑派弟子来请叶如晦同行,站在官道一侧的叶如晦思索片刻,之后还是点点头,上了马车。 玄机剑派的掌门是一位长相极为文雅的中年男子,看不出年纪,神情温和,若不是此刻身处在这一众剑士当中,倒是看不出来是个剑士,到底还是像读书人多一些,车厢之中,除去他之外,还有一位中年妇人,脸色红润,衣着淡雅,鬓角有几道皱纹,显示了年纪已经不小。眼看着叶如晦进入车厢之后,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不急着开口,本来这两人是想安排叶如晦独乘一辆马车的,不过被这剑道宗师极力阻止,说是叨扰便自顾自上到了这架马车中。 眼见着叶如晦坐下,那中年男子才发话继续前行,他则是对着叶如晦行了一礼,说道:“鄙人宋远,添为这玄机剑派掌门,这是内子李春华,见过叶先生。” 叶如晦起身还礼之后呵呵笑道:“我的身份宋先生既然已经知晓,我就不多说了,免得宋先生嫌我聒噪,把我赶下车去,可没地说理啊。” 宋远淡然一笑,对这位江湖上一时风头无两的剑道宗师好感倍增,远远没有那种意料之中的高手架子。 一身只得第三境修为的宋远虽说不是什么高手,但毕竟是一派掌门,又见到了同为用剑的宗师高手,一番寒暄之后便不顾夫人的眼色,开始向叶如晦请教了几个困惑多年的剑道难题。 被叶如晦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解答之后,宋远看向叶如晦的眼色中便不同之前,还有了些别的意味。 长年练剑却始终不得精义的宋远虽说是一派掌门,但其实还是过的很糟心,倒不是说门内弟子不服管教,而是北地其他剑派早有着兼并玄机剑派的心思,因此他这些年过的是十分小心翼翼,不让旁人抓到一点把柄,门内掌握的生意也是分外小心,没有半点纰漏,但绕是如此,受限了自身境界,还是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这让宋远实在很头疼,这一次前往陵安也是不敢留下一人在剑派中,以免出了什么事情,此刻碰见这位剑道宗师,宋远倒是很想与他多谈些剑道上的东西,这样不仅对自己,更对整个剑派都有帮助,不过架不住夫人一直使眼色,也就只能作罢,反倒是笑着问道:“叶先生比剑之后不回南边,去北地作甚,难不成那里还有能让先生出剑的剑道大家?” 叶如晦闻言轻声笑道:“这天底下的剑道大家实在是不少,也说不定北地就还有几位,不过我这番前往北地却不是要在北地逗留,反倒是要去做件大事。” 宋远一怔“大事?” 叶如晦开门见山说道:“杀人。” 宋远脸色煞白,他原本以为这剑道宗师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可这会儿看来,未必如此,杀人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那还不是那种的大魔头? 好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叶如晦又说道:“这一趟杀人便不是在大楚境内了,去北匈杀几个想着南下的北匈武夫,不算是行恶事吧?” 宋远脸色这才恢复正常,摆摆手之后想起了之前那刑部的征召江湖武夫的事情,这才心有余悸的说道:“是宋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叶先生这番北上是为国,到底是咱们这些江湖武夫的榜样才是。” “倒也说不上是什么值得让人敬佩的事情,只是未练剑之前,教我读书的先生便常常念叨,人活一世,怎么都得有个对错之分才是,侠以武乱禁要不得,这读书人一辈子握着笔杆子写些伤春悲秋的文章就要得了?都没这个道理。” 宋远钦佩道:“叶先生那位也当是个了不起的读书人才是。” 谈及先生,叶如晦笑了笑这才说道:“老师说自己一辈子就是个腐儒狂孺,不过依着我来看,倒是有一半的读书人都不能与老师相比,另外一比倒是可以一比,就不知道比不比得上了。” 宋远对这番言论一笑置之。 …… …… 这一行数十名剑士出陵安入燕州,风景便越发不同于中原各州,大楚山河壮丽,这一次出了陵安便径直前往燕州边境的叶如晦果然又在路途中看到了不少以往没有见过的景色,燕州一直以来便以盛产良马为名,因此等到这年轻人踏上燕州之时才总算得以一观这幽州良马,转而再看这本就是从燕州出来的数十人所骑之马反倒是要寒酸许多,本来就是艰难度日的玄机剑派有此番光景并不惹人意外,宋远看得极为淡然,既然叶如晦没去去谈,他也难得把宗门窘迫光景告诉旁人,只是数日之后来到一处分叉口,玄机剑派要往西北而去,而叶如晦却是一直要往北去,叶如晦要和这玄机剑派分道而行,临行之际,叶如晦坐在车厢中思考良久,开口说道:“我有几剑,想留下来。” 一句话寥寥,倒是包括的信息不少,这位当世最年轻的剑道宗师是要传剑。 叶如晦也不藏着掖着,这数日的相伴,倒也看出来这位玄机剑派掌门不是大奸大恶之辈,相反,为人还十分谦逊,因此这临别之际才有了如此想法。 叶如晦开门见山:“我此行北匈的确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要死在那边,身上一身所学到底都不是自己的,说是贸然相传实在不敢,唯独有位老人的指剑十二式,本就是托我传出,这传给你,并无不可。” 宋远想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因为面子而拒绝,实在是因为玄机剑派的现状容不得他拒绝了。 留下半日尽数传出这十二式的叶如晦最后总算是起身,一人一剑去北匈。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二十六章之前先杀人 有人一人一剑往北匈,倒是却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就是若是没有来过此处,等第一次来的事情多半是识不得路的,就如同现在的叶如晦一般,和玄机剑派才分别不过一两日功夫,便当真是一路瞎转,最后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官道旁的简陋茶铺子歇脚,喝过一碗满是茶沫子的冷茶之后,叶如晦多给了好几枚铜板,说是要打听一件事情,一副庄稼汉子模样的茶铺老板喜笑颜开,拍了拍干瘦的胸脯说道:“嘿嘿,有什么事情客官尽管问就是,无论是买马还是想淘些北匈来的小玩意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叶如晦清了清嗓子,问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想着去北匈,却走错了路子,此刻要往哪条道上才行?” 茶铺老板一惊,小心翼翼的问道:“客官是要去北匈?” 叶如晦应了一声,疑惑道:“怎么,不可?” 茶铺老板苦着脸说道:“客官这就有所不知了,这些时日北匈蛮子和镇北边军打仗打的频繁,这边那座将军府里早就发出官牒了,这无论是通商还是其他什么是一律不能踏出大楚半步,前些时日小的还听说在边境,那当兵的带回来一座小山那么多的人头,足足堆了三日有余,要不是后来实在是天气炎热怕那头颅散发恶臭引起瘟疫,说不得还要堆多久,要是客官现在想着去北匈,不说能不能成,光是扣押都要把客官扣押在边境上好些时日,这边军可不比这州军,可不讲人情。” 倒是没有想到这北境情形有如此的叶如晦不着痕迹又摸出十数枚铜板来,轻声笑问道:“若是一定要去,如何?” 茶铺老板看着那又凭空多出来的铜板,心里痒痒,倒还是忍住没有去拿,只是仍旧一脸苦意:“这要放在平日也就算了,可这时节,可没人敢招惹这群动不动就要杀人的边军,大楚第一军伍的称号真不是用嘴喊出来的。” 叶如晦也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他想着走出大楚办法其实也很简单,怀中正有一份路引,光凭上面那个鲜红大章,要安稳走过边境也不是难事,只不过既然这一次是两方较量,他自然不想如此行事,能够少让人知道他的行迹便是好的,不然等才踏上北匈地界便被一群北匈高手围住那便是很不值当了,人人都惜命,他叶如晦也不例外,况且这是他最后一趟江湖,他可不想走不出这江湖便死在江湖上。 尤其是北匈的江湖。 耐着性子又在此处坐了小半个时辰的叶如晦看到有一群纵马佩剑的剑士从茶铺旁呼啸而过,这份气势说实在话,到底还是要比那玄机剑派的一众剑士出众的多,不过这人人都神色肃穆,更有数人更是脸色狰狞,不似一般的江湖剑士。 相比于叶如晦的一头雾水,那茶铺老板就清楚的多,看着这群剑士呼啸而过之后,这才不轻不重的笑道:“这群恶人不知道又要去祸害哪家剑派了。” 叶如晦转过头问道:“恶人?” 茶铺老板点点头,“这些人是两断门的,在北地剑派中凶名赫赫,平日里最好欺辱一些势力不大又没有后台的剑派,这些年生在北地剑林中实在是不受人待见,但剑炉忍住不出来主持公道,其他剑派自然也不愿出来当出头鸟,因此这两断门近年便越发气焰嚣张了。” 叶如晦喝了一口茶之后笑道:“如此行事,自然是宗门内有了不得的高手坐镇了?” 茶铺老板嘿嘿一笑,给自己舀了一碗茶水,这才继续说道:“北地剑林之中,除去那位已经踏入第五境的剑圣可以算是无人能敌之外,其余剑派里大多掌门都还停留在第四境,不过这两断门虽说凶名在外,可门中却有两位客卿都是在第四境中,因此就算其他剑派有诸多不满,在剑炉未出手的情况下,也只能憋着,不过我倒是希望某个江湖大侠出来便这该死的两断门给灭了,也省的这些人老喝茶不付钱。” 也是,小人物的江湖和大人物的江湖本就不一样,初出茅庐的江湖大侠是想着如何扬名立万,而这些小人物的江湖则是想着如何安身立命,两者之间孰优孰劣还真是说不好,反倒是小人物嫌弃大人物的江湖风风雨雨,难得平静一次,而大人物则是不屑于这种平淡的生活。 茶铺老板便是这江湖上的小人物,因此他想着要让这两断门灭的原因也是很简单,那便是死完了之后少些人喝茶不付钱,他也能每日多赚些银两,不说有没有用,反正银子谁也不嫌多。 叶如晦难得多喝了几碗茶之后开口问道:“那这两断门之后的目标是哪家剑派?” 茶铺老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叶如晦很是无奈的从怀里又摸出十数枚铜板来,那茶铺老板见到这一会儿功夫就挣了一日有余的银子,这才真是笑的合不拢嘴,这一次再也不藏着掖着,一股脑说道:“小的也是前两日听两断门的几个外门弟子在茶铺子喝茶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说是就在这两日就要去端平一家叫做玄机剑派的剑派,说是这剑派里所有人都去陵安参加比剑大会去了,等到回来之时,在必经之地一埋伏,保管手到擒来,那玄机剑派掌门宋远境界低微,几乎都用不着这两断门的客卿出手,不过要是真成了,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叶如晦轻声笑道:“死不了多少,总共也就数十人而已。” 茶铺老板惊异道:“客官如何知晓?” 叶如晦也不和这茶铺老板打哈哈,站起身来轻声笑道:“刚刚过去的不过也就数十人嘛。” 茶铺老板此刻才注意到这年轻男子腰间有剑,正在猜想这男子和那玄机剑派有什么渊源的茶铺老板偏偏又听到这年轻男子开口问道:“最后问一句,这玄机剑派在何方位?” 茶铺老板咽下一口口水,指着西北。 叶如晦点点头,身形掠向西北。 也罢,去北匈之前先杀人。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二十七章相敬如宾之意 北地的气候本就要比江南各州要反常许多,入冬便风雪不停,到了夏季便是炎热异常。 宋远的玄机剑派一行数十人,出陵安的时候是初夏,还算不上是特别炎热,走出数日之后,深入北地,天气便要炎热许多,距离那宗门所在倒是没了多少路程,加上宋远得了那指剑十二式,心中欢喜,便不着急赶路,因此这一行人走走停停都尚且离着那宗门之地尚有小半日的路程,这日门下弟子刚从官道上离去转为一条不宽敞的小道上,倒是周围有不少树木,很能阻拦热意。宋远本身是第三境的实力,虽说放在江湖上也算不上什么高手,但总算是不惧寒暑,不过门下弟子境界远远没有入门,自然不能抵御炎热,因此走过一小截路程之后,宋远便下令原地修整,而他则是出了车厢和夫人李春华来到一处大树旁,找了一块干净青石休憩。 眼瞧着走不出几里路便受不了热的徒弟们,宋远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不过这一切还是被妇人全部看着眼里,坐下之后,宋远感叹道:“玄机剑派没落近百年,说不得便要在我宋远手里再度兴盛起来,那叶先生传授的十二指剑,每一剑都是第五境的招式,等回到宗门之后我便将其传下去,不出十年,玄机剑派定然蔚然改观,到时候你也不用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了。不过宋远自知资质有限,恐怕之后掌门之位要另选贤能了。” 妇人淡然笑道:“你这辈子的愿望不就是振兴祖业?如今有望,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可这还没到那一天,你便知道你不配这掌门之位了?当年的那个宋远在哪里去了?” 宋远哈哈大笑,忽然便想起了当年他才入玄机剑派时,当时的老掌门也不过是第三境的实力,却一直想着要振兴玄机剑派,却一生都未能得偿所愿,直到临了,这才把他叫他病榻之前,一定嘱咐他要为他完成这未完成的事业,不过就算是他宋远一直牢牢记着要振兴祖业,奈何玄机剑派是江河日下,不但没有起色,反而这些年越来越不如当初,当初他当上掌门时,门中尚且还有两百余人,这些年走的走散的散,到现在也只不过只剩下数十人而已,而且这数十人中还有一小半的人留下的原因也很简单,只是想着在门中混口饭吃,至于什么扬名立万的,还真没想过。 收回思绪的宋远看了一眼那边三三两两的门下弟子,这才说道:“放心,有我宋远在,就算是以后实在做不成掌门,那一样要护你一世安康的。” 妇人轻轻一笑,伸出手把宋远肩膀上的灰尘轻轻挥去,这才轻声笑道:“我想看你舞剑了。” 宋远老脸微红,说不上是不是斥责的说道:“这这么多人呢。” 妇人笑着摇头,一副不达到要求不罢休的样子。 宋远无奈,只好站起身来,抽出腰间的铁剑,在这山林当中当真舞起剑来,这一幕倒是引得不少门下弟子侧目,本来掌门的境界就比他们高出太多,这舞起剑来着实是好看。 约莫也就是舞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的宋远收剑而立,轻声问道:“行了吧?” 妇人没有答话。 倒是有阴沉嗓音从远处传来。 宋远皱眉远望,只看到一群骑马剑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们四周,隐隐有合围之势,为首一人光头巨剑,面目狰狞。宋远隐约觉得不对,但还是耐着住性子问道:“各位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那光头剑士呵呵一笑,不去理会这宋远的疑问,反倒是自顾自说道:“白瞎老子在你老窝等了这些时日,你倒是不紧不慢的,原本老子是要问问你们是否归降两断门的,不过现在嘛,老子不想问了,通通杀了就是。” 咋一听到两断门这三个字,宋远便觉得今日十有八九就要栽在此处了,着实这两断门的凶名在北地剑林中太过于响亮,他宋远和玄机剑派本来便是这北地剑林中最不起眼的一类剑派,哪里知道会被那两断门盯上。他眉头皱的极深,正想着周旋一番,可很快发现那一群两断门剑士开始翻身下马,毫不留情的屠杀玄机剑派的弟子。 本来武艺就能用低微来形容的玄机剑派弟子们其实没几个有抵抗之心,可等他们眼睁睁看着那放下兵器的同门仍旧被屠杀之后便明白了他们现在所处的境地,身处绝境之后身上忽然便迸发出一股血气来,一时间,竟然是人人悍不畏死,让这两断门的那些只顾用剑杀人的剑士倒是很有着几分意外。 不过意外归意外,到底还是境界高低太过于悬殊,这玄机剑派数十人不过小半时辰便被斩杀去了小三分之一。 宋远目呲欲裂,抽剑迎上了那为首的光头剑士,可不过几招之间便实在是觉得那光头剑士巨剑实在是势大力沉,几次相碰,宋远几乎都站不住身子,十几招过后更是摇摇欲坠,胸中气机翻滚。 才得了这被视为有望复兴宗门的指剑十二式便要被这两断门断绝所有希望的宋远心中怒火滔天,之后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恨自己资质不够,才让老掌门亲手交给他的玄机成了如今这个境地。 那光头剑士一脚踹飞宋远,他与宋远境界同为第三境,其实若是真比较剑术,或许还有所不及,可谁能想到,他天生神力,对于这同境之敌,向来都是成就碾压状态,难有失手的时候。 被踹飞好几丈的宋远嘴角鲜血流淌,可还是忍着疼痛艰难起身,正想着提剑相迎,却看到一副不可思议的场景。 那平素一直与他相敬如宾的妇人此刻正跪在那光头剑士面前讨饶,更是直言宋远得了十二指剑一事,希冀放她一条活路。 宋远老泪纵横,直到此刻才想明白一个道理,若是有女子与你相敬如宾,除去真的和你感情好到如此地步以外,其余便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辈子她当真是从未真心对过你。 泪眼朦胧的宋远怅然一笑,豪迈笑道:“既然上天注定我玄机剑派要绝于今日,那便是死,我宋远也要你们知道,我玄机剑派人人可提剑,人人都不是那种畏惧生死之人!”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二十八章不在说书人口中的飞剑取人头 玄机剑派剩余弟子眼见着自家掌门喊出那句话之后便好似疯魔一般,这一次再提剑,便真不同之前,一剑挥出便有一位歹人失去性命,弟子们见到掌门都如此,原本已经渐渐绝望的心底忽而便再燃起希望。 一直以来便不曾真正与宋远相爱的李春华原本便打算近日就要与他摊牌,可谁有想到这宋远时来运转居然得以有幸让那名动江湖的年轻剑道宗师授剑,可正等李春华打消了之前那份心思之后,却又偏偏碰上这两断门,同在北地剑林,她自然是知道两断门凶名,因此当那光头剑士一脚踹飞宋远之后,她便来不及去感叹什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只是当即便做出决断,决意出卖宋远来求取性命,不过等到那宋远此时如疯魔一般开始杀人开始,原本对于她所说还有些半信半疑的光头剑士狰笑道:“学了什么十二指剑又如何,幸好今日不是老子一人来此。” 话音未落,便有一个瘦小老人出现在众人远处,面容枯槁,身上却剑气冲天。 不用说,正是两断门之中的两位第四境客卿之一。 第四境的剑士,在这北地剑林之中,只要不是那位剑圣亲自出手,其余人等还真奈何不了他,因此光头剑士很是放心,就算这宋远当真是学了什么了不得的剑式,只要没有境界作为依托,也不过是死路一条,不会有其他的选择。 当了大半辈子的好人的宋远此刻提剑杀人却丝毫不手软,不过小半时辰,死在他剑下的两断门门人便多达二十几人,对此,光头剑士几次想要出手,却都被那瘦小老人拦下,老人呵呵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他身上这所谓的十二指剑是个什么东西。” 摆明了是觊觎这宋远身上剑式的老人竟然是不惜用人命用来一观那宋远身上的玄妙剑式。 又过了一刻钟有余,两断门死伤弟子达到三十人。 总算是看到那宋远招式重叠的老人呵呵一笑,忽然自嘲道:“是老夫想错了,既然是第五境的剑式,哪能是宋远这个蠢材能够掌握的,王猛,你去让宋远把剑谱交出来,办法不用老夫多说,这种事,你比老夫在行。” 王猛狞笑一声,拖着那跪坐在地面的女子走向宋远,冷笑道:“宋远,老子也不与你废话,你若是交出剑谱,老子便放过你的女人和这些废物,若是你不愿意交出来,老子杀人也只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宋远停下手中翻飞的铁剑,豪迈笑道:“早前授予宋远的剑道前辈便有言在先,若是正直剑士,学此剑无妨,可若是像你两断门这般穷凶极恶之辈,便万万不可相授,我玄机剑派弟子大抵都当是英雄豪杰之辈,生死应当堪破才是,至于春华,也罢,宋远今日便与你一刀两断,自此以后你便不是我宋远之妻。” 此番话一出,除去少部分人面如死灰之外,其余幸存的大部分玄机剑派弟子脸上浮现出一股看淡生死之意,更有甚者还想起了当年入玄机剑派之时的情形,一辈子都只求安身立命的弟子们临了临了才觉得自己应当是一名意气风发的剑士才是。 王猛也不废话,直接一招手,便有一个玄机剑派弟子的人头落地。 转过身来的王猛狞笑道:“老子只给你十个数的时间考虑,前九个数老子杀你弟子,最后一个数若是还不答应,老子便要了这女子的性命,你倒是好好想想,这是剑谱重要还是你这些弟子重要。” 那边的瘦小老人端坐马背,淡然处之。 宋远闭目不言。 王猛冷笑道:“一。” 此刻便当真有一个玄机剑派弟子人头落地。 鲜血四溅,好似泼在他宋远身上一般。 宋远偏过头。 “二” 如此情形再次上演,不少玄机剑派弟子都闭着眼不愿去看。 李春华更是瘫坐在地上,眼泪和鼻涕在脸上混作一团,看起来要多悲惨就有多悲惨。 闭着眼睛眼前浮现出两道人影的宋远对着第一道人影喃喃道:“师傅,玄机剑派交到徒儿手中算是交错了,徒儿无能,自此世间再无玄机剑派了。” 复而宋远又对第二道身影说道:“叶先生,你传授的十二指剑也是传错人了,辜负了叶先生期望,宋远惭愧。” 可尚外睁眼,宋远便听到身旁响起一道温和嗓音,那人轻声道:“说早了,指剑十二式传给你倒是不算是错,只是这北地剑林实在是太乱了,我若是辛白味,只怕是面对如此剑林,一辈子都难以有所寸进。” 宋远蓦然睁眼,眼前这人腰间悬剑,不是叶如晦还能是谁? “叶先生?” 风尘仆仆的叶如晦一步踏出,站在宋远之前,轻声说道:“剑圣辛白味不管这事,那我管了便是。” 就在这一瞬间,在场众人惊骇发现这位不知何时出现在场间的年轻男子,身上散发的剑气竟然要比那才来的那个老剑士要胜出不少。 这位腰间悬剑的年轻男子对着对面两断门的弟子说道:“青城剑阁有一句话流传至今,叫做一剑当使世间鬼神泣,一剑平此天下不平事。我虽不是这剑阁弟子,但算半个也就够了。” 那已经不再端坐在马背上的老剑士总算是拔出一柄铁剑,如临大敌的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叶如晦腰间古剑微微颤鸣,他一把按住之后才笑道:“之前我在陵安和一人比剑,不巧胜了,那人的名字叫做辛白味。” 有古剑随着言语出鞘,凌空而至,直接洞穿那老剑士的胸口,之后古剑不停,在空中兜出一个大圈,将那些两断门门人一一毙命,最后只剩下这光头剑士王猛。 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的王猛看着那如同妖魔一般走过来的年轻人,当即便跪下不停叩头。 叶如晦轻声笑道:“我不杀你,只是想请你带个路,不去其他地方,回两断门如何?” 王猛蓦然抬头,这年轻人在笑,可怎么看都没有半点笑意。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二十九章要有一串糖葫芦 叶如晦跟着那光头剑士悬剑上山,去那客卿二去其一的两断门。 上山途中,一直担惊受怕的光头剑士王猛总算是想起了自己身后那位杀人和吃饭一样简单的年轻剑士是哪位高人。 之前剑圣辛白味才出陵安便有消息传至北地,别的没说,只说辛白味在陵安邀人比剑,对手是那位剑仙的侄子,而后居然不敌那位年轻剑士,让一向眼高于顶的剑圣灰溜溜的回到北地,王猛之前听过这个消息之后也是说了两句嘲弄辛白味的话,却根本没有将那能够胜过辛白味的年轻剑士放在心上,毕竟北地在北,那年轻人可是南方人,就算是成就了天下第一又如何,难不成便要来北地找他们的麻烦不成,不过这等这位风头极盛的剑士当真是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只用一剑便杀了门中境界最高的大客卿和一众两断门弟子之后,更要他领着去往门中所在,王猛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今日的两断门或许真要从世间除名了,这要是放在之前,就算是剑圣辛白味登门,王猛大抵也不会如此担忧,毕竟一位第五境的宗师人物再怎么厉害总归是不能在两位第四境的客卿加上一众境界不俗的弟子的手中讨的了好吧?可总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是没有见过真正的老虎的威势,这等当真见过这如同鬼神一般的手段之后,王猛便真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临近山门,担忧了一路的王猛忽然低声问道:“叶公子上山是杀人还是讨公道?” 王猛这句话问的极为有水平,杀人还是讨公道,若是这叶如晦选择了讨公道,那么今日两断门尚且还有一线机会,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想必掌门也一样会毫不犹豫的拿出来。这些年两断门搜刮了不少的奇珍异宝,不管是剑谱名剑或是那白花花的银子,都有着不少存货,不怕这年轻人看不上眼,况且为一小小的玄机剑派出头,杀了这么多门下弟子已经是足以,这再上山门当不至于不死不休吧? 走在身后的年轻男子戏虐问道:“讨公道怎么说,杀人又怎么说?” 听到这句话之后,王猛精神为之一振,理所应当的以为这年轻剑士还是当真不愿意和这座北地凶名赫赫的两断门不死不休,感觉心中大石已落地,谄媚道:“叶公子剑道修为已经是独步江湖,当是年轻一代翘楚,只怕那位剑仙当年在叶公子这年纪的时候也没如此境界,不过行走江湖,这有一身好本领还是不够,两断门内珍宝无数,剑谱名剑应有尽有,公子既然亲自入山来,想必掌门也不会吝啬,说不得都要任由公子挑选才是,要是公子还有别的喜好,山中美婢不少,公子要是想要,掌门必定会忍痛割爱的。” 叶如晦看着前方不远处抬头可见的两断门山门,也再没兴趣和这之前还一副凶恶之相的王猛打哈哈,几步之后便直接了当的说道:“我上山是为了讨公道,不过怎么讨法,你可以猜猜。” 不得这脸色煞白的王猛说话,叶如晦伸出手,淡然的说道:“拿来。” 王猛一怔,下意识回道:“拿什么?” 然后下一刻便被叶如晦一手提起衣领,从山道上扔出,撞向那以铁木所铸的山门。 山门与这王猛相撞,只用了片刻便支离破碎,木屑漫天。而王猛则是生生被撞死在那木门上,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叶如晦喃喃道:“拿什么,不拿你的命拿什么?” 山门倒塌破碎的响声便很快引来不少两断门弟子,正惊骇是何人敢在这两断门上动土,便看到有一柄铁剑悬在空中,片刻之后四处游走,不断的收割着同门的性命,那位站在山门之外,身上杀机勃勃的年轻男子腰间空余剑鞘,总算是一步踏进了山门之中。 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叶如晦轻描淡写的走入两断门中的那处大堂前,已经十不存一的两断门弟子且战且退,此刻看到这名杀了如此多人却依旧是衣不染尘,实在是心中骇然,被吓破了心神的两断门弟子越发肯定此人便是那位北地剑圣,不然在北地还有谁有人能使出如此手段? 叶如晦一剑在手,抖落了不少血花,这才看到大堂之中走出两个中年男子,俱是神情阴鸷,有一人甚至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看着这名不速之客,那中年男子一声冷喝,怒道:“阁下与我两断门无冤无仇,为何行此丧尽天良之事?” 叶如晦不怒反笑:“两断门干下的丧尽天良之事算是少了?要是说无冤无仇,只怕你们走的也不安生,你们姑且把我当作是那和你们有深仇大怨的江湖魔头好了。” 那中年男子怒极而笑:“好!好!好!” 叶如晦手中古剑剑气萦绕,片刻之后身形掠过两断门弟子,直取那未曾说话的中年男子性命,在此众人之中,只有此人尚有机会趁乱逃脱。 一剑挥出,便是磅礴气机如大江入海,气势骇人。 那中年男子匆忙抽剑,原以为那一剑不过是试探,原打算撑过这一剑再想法子逃脱的中年男子硬接一剑,身形滑退数丈,惊骇道:“第五境宗师高手?!” 叶如晦不置与否,一剑刺透此人胸口,抽剑之时带起一串血珠。 如果不去看这倒在地面一大片的尸体,倒是很有种气态出尘的意味。 那剩下的中年男子目呲欲裂,此刻也不用多说,必然那派出去的一众弟子已经遇害,至于那另一位客卿高手,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中年男子站在大堂之前,眼瞅着这些积攒下来的家业在此刻烟消云散,已经是怒不可遏,可他也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既然是能够以一己之力杀得他一整座寨子都没有还手之力,他又如何能敌? 叶如晦最后一剑杀掉最后一名两断门弟子之后便总算是把目光投向这名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尤不死心的问道:“当真是不肯留我一条活路?” 叶如晦以一剑穿心作为应答。 —— 遭逢大难又忽然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宋远总算是不再强撑,眼看着叶如晦随着那光头剑士离去,似乎便顺带着抽离了他身上最后一丝精神气,不过仍旧在弟子面前摆出一副要强姿态,杵剑不倒,若非是几位有眼力见的弟子见着师傅双手微微颤抖,赶快前来扶着,只怕这宋远就要直伸伸的倒下去。 在弟子们的搀扶下重新坐在那块青石上的宋远看着仅剩的二十余位门人弟子,心有戚戚,歉然一笑说道:“今日遭逢大难,便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你们虽说是幸存者,说不得以后便还要发生此类事件,若是现在想着离开玄机的,宋远不拦着,但有一点,以后行走江湖,莫说是我玄机剑派弟子便是。” 无人应声。 宋远自嘲道:“宋远接过来这玄机剑派时便早预料到有今日,因此就算你们真是离玄机而去,我也有心理准备,不会如何,倒若是因为咱们的几缕微薄香火情留下来,以后再遇大难,难免会觉得不值当,宋远胸襟不大,但断不会出尔反尔。” 这一次总算是有门下弟子应答,是大弟子鄢坊,他抱拳道:“愿跟随掌门重振玄机!” “愿跟随掌门重振玄机!” 这一次,是二十余人齐声应答。 一番生死,倒是让这些弟子看透生死,也再度想起了自己应当是个剑士一事,因此当宋远如此开口,便人人开口回答,无一人愿意离去。 宋远热泪盈眶,颤声道:“好,你们便跟着宋远重振玄机剑派便是,宋远手中正好有十二式玄妙剑式,等回到宗门便倾囊相授。” 算是得了意外之喜的宋远脸色总算是不复之前煞白,却转过头偏偏又看到那瘫坐在地上涕泗横流的妇人,正欲偏过头去不看,那妇人倒是爬到宋远身旁,抱紧宋远大腿,央求道:“宋郎。” 事到如今再听到如此称呼的宋远断没有半点喜意,只是觉得恶心至极,可这妇人抱着他的大腿,又挣脱不得,宋远只得冷声道:“先前我便与你断绝了关系,你之后莫要如此称呼。” 妇人泣不成声,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宋远大腿并不松手。 鄢坊见状,走过来在宋远耳旁说了些什么之后,宋远思索了一番,这才对着那妇人开口叹道:“松开手,我带你回去便是,只是以后你我不再是夫妻,你此生也不可踏出宗门半步,不然我定要了你的性命。” 怕自己身怀秘籍被外人知晓多过对这妇人情意的宋远脸色铁青,站起身来,看向远处,轻声叹道:“自此之后,此宋远非彼宋远了。” 可视线之中,是一位年轻男子悬剑而归。 那男子提溜着两颗头颅,走过来之后随手扔出,脑袋滚落在宋远脚下,那妇人被吓的急忙松手,躲到了青石之后。 叶如晦平淡开口:“杀了不少人,约莫是除了外出未归的几个弟子之外全部都死了,我本意并不想如此行事,可走进两断门之后,整座山门都是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不需多问,我便知道他们平日里所作的伤天害理的勾当不少,也就懒得多说了,杀完了便是,至于这两颗脑袋,一个应当是那掌门,另外一人便是那客卿高手,自此两断门已经从世间除名了,北地剑林也无需担忧这帮人了。” 宋远感激道:“多谢叶先生出手相救,更多谢叶先生为北地剑林除去如此毒瘤。” 叶如晦深深看了一眼宋远,轻声道:“玄机剑派破而后立,倒是没什么不好,只是这以后行事,还是希望宋先生能够记住我的说的话,不然之后玄机剑派会不会是第二个两断门,很难说。” 行走江湖,其实除去生死大仇之外,其余若是两人相逢,就算互相看不惯,到底都不会挑明说出来,毕竟这本就是萍水相逢,说出来倒是平白无故添加一个仇家,不过叶如晦说的如此直白,除去并不担忧这宋远是否把他当作仇家之外便是因为今日玄机剑派遭逢大难,宋远更是几乎疯魔,只怕他这一走,宋远之后性情大变,学得了这指剑十二式,之后又变成第二个两断门,那便是他叶如晦的过错了。 宋远苦涩一笑,他倒是也知道这叶如晦的担忧,片刻之后眼神坚毅道:“叶先生,宋远可以立誓,我门下弟子若是学了这指剑十二式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不劳叶先生费心,宋远就算是天涯海角都要将其以门规惩治。” 叶如晦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那妇人,之后便转身离去。 身形几个起落,便当真消失在众人眼中。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三十章前人先死,后人记得带酒便可 有一队行人,老少都有,人数在十余人上下,在那北匈与大楚边境分别,前后进入北匈境内。不过却有一个带了半截刀的老头儿却并未同那十余人一般跨过边境进入北匈,反倒是折返身形,反而南下,来到一处临近北丈原的小镇子。 朱仙镇。 老头儿来到镇子之前,破天慌的花干净了身上的碎银子,买了一葫芦的好酒,挂在腰间。 朱仙镇靠近北丈原,地理位置可谓是极差,镇子上还曾被北匈蛮子洗劫过,因此若是在此处说起北匈蛮子,只怕全镇子上没有一个人不恨的牙痒痒的,就连镇子上的那个满脸麻子而被镇子上不少人称作是王麻子的教书先生王先生在每个稚童入学时,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告诉这学子,这朱仙镇曾经遭逢过什么大事。 不过说到底不管那个镇子,就算是再荒僻,要是真铁了心要挖出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来了,也决计不会挖不出来,因此这朱仙镇就算是有如此往事,放在其他镇子眼里也就这回事,毕竟没有亲身经过,是如何都说不上感同身受的。 王麻子今年开课要比往年早,在年后数日便开始授课,时间也由原来的每日一个时辰增加的一个半时辰,毕竟朝廷早就有官文传下来,说是朝试改革,这要从童生考起,便不同以往的镇子里,只有极其聪慧的学子才有资格到州郡里的学堂继续学习,而现如今便是人人都能考上一考童生,若是考上之后再继续读书便是,若是考不上,便当真是绝了这条路,另作打算便是。 王麻子今日授课之前,破天荒的在镇子里走了一圈,其实也不是为得什么,只是想着去看一眼那在镇子中早嫁给了李屠夫的张三,走过那家卖肉的摊位,王麻子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却在街道尽头不着痕迹的用余光看了一眼这边光景,当然,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片刻之后便离开这街道的王麻子表情不变,只是在某处买了几个肉包子,一路吃着返回住所,却在镇口碰见了一个带着半截刀,腰间悬在一个酒葫芦的老头儿,老头儿喝出了通红的酒糟鼻子,看着王麻子从此走过,呵呵笑道:“连看一眼都遮遮掩掩,后生,活成你这个样子,到底还有什么乐趣,要是换做老夫,只怕早就找条河投河自尽了。” 说到底都还算作读书人的王麻子被这个一看就是外乡人的老头儿看破心思,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堪的,只是轻叹道:“我辈读书人,当恪守儒家周夫子的十诫才是。” 那带了半截刀的老头儿没好气的说道:“又是这般的酸腐读书人,若不是老夫有个徒弟就是读书人,说不得要好好骂骂你。” 王麻子正色道:“若是老先生觉得在下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自然可以指出。” 老头儿兴许是喝酒喝得神智有些混乱,因此在王麻子看来,这老头儿接下来说的,都是胡话,“你说说你们这些读书人,明明是老夫先教他用刀,可为啥到了最后偏偏却学了剑,这倒好,还成了剑道宗师,老夫那点家底都给了这小子,以后这小子要不用刀走一次江湖,老夫就算死了,哪里能闭的上眼。也亏得老夫满腹牢骚,在这小子面前却偏偏不敢说,不是老夫不愿你用刀,实在是你那叔叔要比老夫手段高明许多啊。” 虽说这老头儿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在王麻子看来很没有道理,不过看着这老头儿这样子,他倒是有些关心他,虽说老头儿腰间带了半截刀,但这在王麻子看来,应该是属于混迹了大半辈子都没啥作为的老江湖油子罢了,若不是如此,何至于连刀都只有半截? 眼看着老头儿身子摇摇晃晃,王麻子赶紧一步跨出,扶住这不知身份的糟老头子。 老头儿顺势靠在王麻子身上,呢喃道:“老夫汤槐安,当年连那刀圣楼知寒都打不过老夫,可谁想到,这过了大半辈子,世人都只记得楼知寒不知汤槐安了。” 王麻子仔细听过这句话,隐约知道了这老头儿的名字和那什么楼知寒,王麻子的确不知道这老头儿的名头,到实在是对于那南唐刀圣有些耳闻,不过也仅限于此,其实身在这种荒僻小镇子,能够知道这江湖上的一两件大事便算是了不得了,至于再让他们追溯到十年二十年前的那个江湖,那真的是一点都不现实。 既然这老头儿眼看着是一时半会醒不来了,本就是古道心肠的王麻子虽说想起之后还要给那些学子上课,倒也没有丢下这老头儿,倒是弯身背起这老头儿,往学堂走去。 到了学堂之后,王麻子搬来一把躺椅放在院里,然后才让这醉倒的老头儿躺上去,天气不凉,王麻子便没有给这老头儿抱来被褥,只让这老头儿躺在躺椅小睡。 忙完这一切的王麻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这才进屋上课。 不短不长的一个半时辰过去,老头儿未醒,倒是王麻子的课业授完,让学子回家之后,无所事事的王麻子搬来一张小板凳坐在这老头儿身旁,翻看着一本儒家典籍。 倒是相得益彰。 老头儿不知道是睡了多久,反正醒来的时候正赶上这王麻子吃午饭,早有准备的王麻子见到老人醒来,也不多说,立马给老头儿盛了一碗,而老头儿也只是犹豫片刻便接过饭碗。 然后这老头儿便在此处住下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在此要做一件大事,要等一个人,因此不能离开。王麻子也是一个人独居多年,还真是有些厌倦了寂寞,倒是没有拒绝,更可况这老头儿瞧着古怪,可出手阔绰,住下之后顿顿食肉,这让和他一起住过半旬时光的王麻子都发现自己原本有些瘦削的脸颊都开始看起来富态,这样的现状倒是让王麻子苦笑不得,老头儿除去那日喝醉了说多些胡话之外,这些时日话并不多,每日王麻子授课时老头儿便一个人躺在那躺椅上安静听着王麻子授课,结束之后偶尔还会买些零嘴吃食赠与那些稚童,这些稚童回家给自家大人一说,倒是镇子上都知道这王先生家住下了一个古怪老头儿。 不过即便如此,这件事情也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倒是王麻子与这老头儿相处半旬时光之后这才渐渐发觉这老头儿的不凡之处,北地本就炎热,清晨还好,一到午后,这天气便热得让人想把那太阳拉下来狠狠揍一顿,可这老头儿不怕,偶尔在院里躺椅上一觉睡到午后,身上没有半点汗意,王麻子偶尔从他身旁走过时,丝毫感觉不到热意,反倒是觉得这老头儿浑身清凉。读过不少书的王麻子自然不同那些乡野村夫一般见识短浅,因此虽说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过于诧异。 老头儿这些时日依旧如此,不过却多了一个其余的癖好,他花了重金从小镇里的徐铁匠买来了他那块用了多年的磨刀石,这些时日空闲时便在小院子里磨他带着的那半截刀,有时候还念念有词,说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出刀了,一定要光鲜一回。 王麻子忍住没去问他这刀是怎么断的。 这眼瞅着老头儿便要在这他家里住了一整月了,小镇里今日也是迎来一场暴雨。 北地的夏季下雨,一点都不同于江南的连绵之势,不说长短,但一下起来总归是声势骇然,大雨磅礴中,王麻子与老头儿坐在屋檐下,相对无言,明显觉得热意消减的王麻子轻声感叹道:“都说春雨贵如油,不过这夏雨倒是一点也不贵。” 老头儿破天荒的接了话茬说道:“后生,你是没有见过陵安大雨,一下起来,那只教要把人冲走的架势,老夫头一年入陵安时,便最喜欢看雨,不过在陵安待久了,也不见得是好事,要是你去待一个冬天,保管冷的你不想再去第二次。” 提起陵安,王麻子也有些激动,这毕竟是大楚的帝都,城中更有一座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都想进入的书院。不过用不着他开口,老头儿便不耐烦的说道:“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都一个德行,无非这接下来就要问老夫书院的情况,老夫也懒得和你藏着掖着,那座书院里主事的老头儿我见过几次,算是个有趣的读书人,不过老夫还是不愿意多和他打交道,不过老夫的徒弟偏偏又是他的师侄,你说怪不怪?” 王麻子无奈一笑,这书院主事的,不就是那院长大人么?这老头儿徒弟是那院长大人的师侄,这不是说明老头儿是那院长大人的师兄弟吗,不过这怎么看也不像啊,这老头儿完全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啊。 老头儿也不去多说,只是自顾自说道:“老夫练刀练了一辈子,练到国都没了,最后死在哪儿都是异乡,你说可不可悲?” 王麻子只当这老头又开始说胡话,便没有接嘴。 老头儿看着这磅礴大雨,忽然便神色肃穆了许多,这次再开口,说的话便当真让王麻子有些不知所以了。 “读书人未必要举世皆知才好,就好像你这后生,在这小镇子里授课,虽说知道的人不多,但怎么来说,你都是无愧于读书人三个字了,老夫练刀练了一辈子,和不少人争过,举世皆知这四个字,老夫是真做到过,不过这大半辈子之后,终究是如同这潮头一般,虽没被后来人赶超,却是被一同成名的那个老家伙给远远甩在了身后,现在想来,老夫并非是天资不如他,只是时也运也啊。” 王麻子一惊,轻声喊道:“老先生?” 老头儿哈哈笑道:“记住了,老夫的名字叫做汤槐安,当年曾一刀转战大魏三千里,和刀圣楼知寒齐名,如今倒是不如之前了,只是老夫那徒儿叫叶如晦,仍旧是这江湖翘楚。” 听着这些话之后的王麻子便眼睁睁看着汤槐安抽出那半截刀,轻声笑道:“老夫知道你这后生一直想问老夫这刀如何断的,老夫也不怕告诉你,此刀名为黄铜,天下十大名刀之一,至于为何断去,你可知道叶长亭?” 王麻子木然点头。 汤槐安哈哈大笑道:“老夫便是迎上了那位剑仙,才不敌,使此刀断为了两截。不过败在这剑仙的剑下也没什么可耻,毕竟这是江湖百年前后第一人啊。” 王麻子今日一时间知道了如此多的东西,实在是无法一一记清,但现在这情形,明摆着这老头儿有些不同往常啊。 汤槐安收回看向那磅礴大雨的视线,轻声说道:“后生,麻烦你一件事。” 王麻子忙不迭应道:“老先生尽管说便是。” 汤槐安淡然道:“老夫之前有言,说是要等一人做一事,所等的其实是两人,所做的事便是杀人,不过这是必死的局面,无论做不做得成。也不会牵连这小镇子的百姓,不过却要麻烦你,等雨停之后找到老夫的尸首,随意找个地方掩埋了便是,若是有缘能够碰见个喜欢腰间悬剑的年轻人来到此处,领着他到老夫坟头去一趟便是,至于别的什么话,老夫不想说了,说多了矫情。” 王麻子没有想到汤槐安这一开口就是关乎死后的大事,因此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便看着汤槐安自顾自走入雨中,走出小院。 王麻子失魂落魄。 而此时小镇镇口,有两人联袂而至。 汤槐安走在雨中,风雨不近其身。 走出一截路之后,汤槐安忽然叹道:“还有一事忘说了,来的时候,让叶小子记得带酒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三十一章无酒无肉亦无刀 大雨依旧磅礴。 小镇子上无人出门。 王麻子回过神来,急忙找了把油纸伞撑伞走出屋檐,可几步之后便又实在的承受不住雨珠砸在伞面上的巨力,无奈转身,王麻子一个踉跄,跌坐在屋檐下。 下半身已被雨水打湿的不能再湿的王麻子喃喃道:“老先生,如此重托,让晚生如何敢接下啊。” …… …… 朱仙镇口,有两人从镇外而来,有一人从镇里走出。 两人明显打扮便是北匈装饰的高大汉子,走到镇口便很默契的不再前行,只是透过瓢泼大雨,看着有个腰间悬有半截刀的老头儿缓缓而来。 江湖上皆知天机阁给天底下的武夫排的有一份首榜,可不知道的是,毗邻大楚的北匈也有一份武人榜单,不过这一份榜单人数众多,比之天机阁那份仅仅不过十人的首榜要多出不知道多少,不过就算是再多,也只把北匈自家的江湖高手放在榜上,其余的江湖高手,一概不管,也正因为是如此,这份榜单除去北匈江湖知道之外,其他的地方大抵就算是知道一些也不愿意去多下功夫研究。这份北匈武榜榜首是毫无悬念的北匈武道第一人北海王,这位在首榜上尚且能够排到第五,再把他放在本就逊色大楚许多的北匈江湖,排在第一也是正常,可北匈这份榜单上除去北海王是一位第六境宗师之外,其余上榜高手都没有那份机缘能够踏足那个境界,因此这前十人中,剩下九人都是第五境。 联袂而来的两位北匈武道高手一位第六,一位第八,在北匈江湖上极有分量,若不是这一次面对的是大楚的宗师高手,只怕是说什么都不会联手,就算是此时联手,两人也曾约法三章,那便是杀人之时并不合力,若是一人力竭不敌时另一人才能进入战场接替。 作为北匈江湖第五境的宗师高手,向来把面子看得极重。 两人之中,榜上第六的那位名为赢洪,算是和北匈王庭有些稀薄的血脉关系,至于排在第八的这位武道高手叫做苍山月,实打实的和皇室没有半点关系,一身修为稳固的很,是北匈成名已久的江湖草莽高手,恰逢大世,便是顺理成章的跨出了原以为一辈子都不能跨出的一步,后来被排到第八,倒是还有不少人觉得他应当更进一步才是。 雨势不减,此时这两位北匈武道高手要面对的是那个当年号称一人一刀转战大魏三千里的传奇刀客汤槐安,这位刀道宗师,当年在大魏被灭之后,更是深入北匈杀了不少军方将领,之后被数位王庭高手围剿,可还是让他从容离去,虽说这些年来名头渐渐不如当年,可仍旧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当年若不是此人几乎杀尽大半座大魏江湖的高手,北匈就算是想灭大魏,只怕都要多花费些时日才行。 当年此人与刀圣楼知寒齐名。 磅礴大雨之中,那个自嘲死在哪儿都是异乡的老头儿走过几步路之后来到这两人对面停步,呵呵一笑,倒是还记得一件事情,那当年的大魏便是被北匈所灭。 眼瞅着那老头儿已经来到眼前,透过雨幕也能看清楚那老头儿面容的赢洪胸中气机翻滚异常,双手微微颤动,一想到今日他便将这位成名江湖不知道多少载的传奇刀客斩首在此,整个身体就莫名发烫。 苍山月成名时比这赢洪早,性子也更沉稳,此时南下除去为了挣一份功勋之外,便是为了提着汤槐安的人头回去一雪前耻,此刻见到了成名江湖比他早出十数年的汤槐安,也不急着动手,反倒是用一口蹩脚大楚官话问道:“老先生便是汤老前辈?” 身上只有半截黄铜的汤槐安哈哈笑道:“老夫的名字早便传到了北匈不成,连你这蛮子都知道老夫的威名。” 苍山月即便是被汤槐安称作蛮子也没有半点动怒的迹象,反倒是平淡说道:“若不是老前辈当年一人屠尽大魏半座江湖,北匈想要灭大魏,还要多费周折。” 汤槐安冷声道:“老夫当年可不仅仅杀过大魏的江湖高手,就连你这些蛮子,老夫也杀过不少。” 知晓旧事的苍山月感叹道:“因此老前辈在北匈江湖上,比那刀圣的名头响亮多了,不过却是人人都想杀了老前辈,为我北匈洗去耻辱,就连在下也不例外。” 汤槐安不耐烦说道:“说如此多的废话,最后不也是要看看手上的把式够不够硬,能否把老夫这颗项上人头带到你那什么北匈去。” 苍山月退后一步,轻声笑道:“老前辈气概不减当年,不过此时死却是为大楚而死,可有些不值当。” 早便等得不耐烦的赢洪若不是之前苍山月允诺让他先出手,只不过却要让他和这老前辈叙叙旧,不然早就动手了,哪里有这闲工夫等这些时候,此刻见着苍山月后退一步,便知道这家伙不打算再说了,他便理所当然的走出几步,来到两人之间,也不多废话,只是微微一笑,身形急速掠向汤槐安。 这一场生死之战,拉开帷幕。 原本境界实力相差无几的高手交手,往往开始都不会倾尽全力,反倒是喜欢互相试探,琢磨对方的漏洞,等有了把握,这才倾力以赴,可此时情景不同其他,汤槐安是站在鬼门关外,奋力求一线生机,而这赢洪要做的便是将汤槐安的生机磨灭,将他送进鬼门关。因此一上来,赢洪便没有丝毫留手,胸中气机轰然炸开,如大江入海,沿着经脉流向手掌,之后便是穿过雨幕,拍向汤槐安头顶,想着要生生将其头颅拍烂。 刀光乍现! 汤槐安终究是成名江湖不知道多少年的武道前辈,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生死之战,不管是经验还是临敌心态都要比这赢洪高出许多,因此早在那只大手拍下之前,胸中气机便入九天银河倒泄,一股凌厉刀气凭空而生。 从容不迫在磅礴大雨之中抽出一柄以雨水造就的晶莹剔透长刀的汤槐安呵呵笑道:“老夫杀人,可从不用嘴。” 滚滚刀气袭向赢洪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手。 天地间有一声闷雷响起,由远及近。 这位刀道宗师多年不曾真正显露杀人之心,这一朝出手,竟然是造就如此浩瀚景象。 腰间黄铜未出,便已经逼得那赢洪倒退数步的汤槐安得势不饶人,一步踏出,天地间雨水为之一顿,片刻之后便是漫天刀光。 更有一刀递出。 赢洪慌忙躲避。 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怪不得王庭那边一定要两位第五境宗师联袂而至,原来这一人单独来会这老东西,真的是讨不了好。 不用赢洪出声,一直关注战局的苍山月皱眉之后身形快速掠过,一只手萦绕青气,一只手则是紫气东来,一拳一掌,狠狠砸向汤槐安背后。 此刻之前的约法三章已然作废。 汤槐安收回一刀,复而迎上那位境界和心态都要胜过赢洪不少的苍山月。两人相撞,那柄以雨水凝结的长刀轰然破碎,散落雨中,而苍山月则是硬生生被一刀之威阻挡在原地,不能前进半步。 苍山月神情肃穆,一招之间便已明白,若是自己一人,决计没有胜过这位刀道宗师,因此再一拳轰出之后,苍山月沉声道:“赢洪。” 两位之前并未有过配合杀敌的北匈高手此刻竟然好似如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忽然配合得好似天衣无缝,一前一后夹击汤槐安。 黄铜一时未出便一时不能是称作面临败局的汤槐安轻描淡写屈膝撞向苍山月的小腹,苍山月侧身躲过,反而是一记狠辣手刀挥下,与此同时,赢洪则是双手撑地,以双腿踢向汤槐安的后背。 在北匈江湖,赢洪一直深受诟病,无非便是因为他出手不像其他宗师高手一般气度非凡,反而是为了取胜,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因此他在北匈江湖一直不受人待见,哪怕是成为了这第五境的宗师高手,仍旧有着相当一部分人对此并无好感,苍山月便是其中之一,不过现在,他倒是很庆幸,庆幸这赢洪没有那宗师高手的风度,反倒是追求的战果最大化。 汤槐安不用转身都能感觉如针刺在背,因此一击不中之后便很快躲过苍山月的一记很辣手刀,沉身撞开苍山月,然后身子成了一个诡异幅度,躲过赢洪双腿,退出去数步之后,汤槐安才总算是站定,轻声感慨道:“说书先生总喜欢吹捧那些所谓的剑仙,怎滴,我辈用刀之人便这么不受待见?” 苍山月豪迈大笑:“今日不管是否要死在老前辈手上都算是不枉此生!” 汤槐安冷冷一笑:“聒噪。” 之后片刻,苍山月亲眼所见,在磅礴大雨之中,汤槐安双手上扬,雨幕之中雨珠成串。 好似一串巨大的糖葫芦。 不用多说,赢洪早已掠向汤槐安,而苍山月也在瞬间来到汤槐安身前,一拳轰向汤槐安头颅,青气萦绕。 似乎与他们始终隔着一层雨幕的汤槐安单手捉住那串糖葫芦,随手扔出。 苍山月警觉猝生,急停后掠,可赢洪却正被这串糖葫芦正中胸口,一时间气机散乱。 汤槐安一拳穿透雨幕砸中赢洪,后者瞬间倒飞出去数丈。 苍山月脚尖在泥泞小道上轻点,双手划出一个大圆,接住赢洪之后,大袖挥动,卷起不少雨水袭向汤槐安,而后则是一掌看似轻飘飘的拍向汤槐安前倾的胸膛。 紫气东来! 汤槐安伸出一手,抓住苍山月手臂,往后拉去,苍山月一个踉跄,但很快稳住身形,反倒是转过身来。 可下一幕,让他微微失神。 一道灿烂黄金之色划破雨幕,汤槐安腰间半截黄铜刀瞬间出鞘。 这一瞬间,苍山月真觉得是天地都要为之失色。 一刀挥出,极尽锋芒。 苍山月匆忙后掠数丈。 可视线之中,这位成名多年的老前辈冷冽一笑,一刀才出半刀,却急速回掠,身形猛然掠向赢洪。 苍山月大惊失色,止住后掠之势,胸中气机一阵翻腾。 他原本以为汤槐安走的是各个击破的法子,却没想到这老头儿如此极端。 片刻之后,自知为时已晚的苍山月见到天地间生出一道夺人心魄的灿烂光华,汤槐安一刀挥出。 磅礴大雨中,赢洪头颅被人斩下。 汤槐安杵着半截刀,眼睁睁看着一青一紫两道光华印上胸膛。 老前辈神情淡然,轻声道:“一同赴死吧。” 一掌一拳印上胸膛之后便欲抽身后退的苍山月听到汤槐安如此淡然的一句话,暗道不好,胸中气机尽数泄出,想着在片刻之间摧毁老头儿五脏六腑。 可哪曾想,汤槐安竟然是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子。 汤槐安闭目而谈:“练了一辈子刀,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能看到这番壮阔光景了,却不曾想,临了临了居然得以一观,虽说没多少时间,但总归是一辈子的念想,这老天对老夫不薄啊。” 苍山月神色惊骇,此时此刻分明感觉汤槐安气机极其丰沛,哪里像个快要死的人,他蓦然想到一种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可能,犹豫了片刻不确定的出声道:“第六境?!” 汤槐安不置与否,以气机牵引来黄铜,手法熟练割下此刻连动都动不得的苍山月头颅,然后仍由雨水将黄铜冲刷干净血迹。 老人眼神眷恋的看着这柄陪着他荣辱与共一辈子的黄铜。 大雨磅礴中,汤槐安仰头望天,呢喃道:“楼知寒,老夫这一辈子活的比你精彩多了。” 汤槐安缓缓闭眼。 约莫半刻钟之后,有人撑伞而至,是个满脸麻子的中年男子,有个人让他大雨不停不得出门,可眼见着这雨势越来越大,男子总算是忍不住出了门,他走到老人身旁,弯下腰,轻声喊了句。 “老先生。”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三十二章大雨磅礴无故人 本来该是烈日当空暑意正浓的午后,可不知为何南唐江宁城却忽然下起倾盆大雨,大雨气势便是黑云压空,未下之时便做足了威势,等到真正下下来时,几乎片刻便让江宁城街道瞬间有了积水。 那座刀斋位于江宁城外不远处,虽说身处京畿要地,可几乎无一人会认为那座刀斋的主人会对这变幻莫测的南唐朝堂有兴趣,就拿才不久之前发生的政变来说,就算是当时城中厮杀声不断,这座刀斋都无半点响应,既无人来求这座刀斋的主人出手,也无人来劝说他不要出手,那位顶着刀圣名头的老人这些时日过的还算是不错,早时去陵安和人打了一架,然后顺便见识了剑仙拆皇宫,等到一切事了之后又去了一趟北海,去看了眼那位要破而后立的南唐剑道扛鼎之人,最后等回到江宁时,正好碰上那场算不上有多惨烈的宫变,当时楼知寒站在江宁城头,若是有心,几个起落便能直入皇城救出那位皇帝陛下,之后只要安稳度过一夜,宫变的结局便会改写,可这刀道在世间几乎已然是无双的老人并未出手,只是冷冷瞥过几眼之后便转身回了刀斋,之后数日便不曾出过门,叶长亭要踏足第七境,他楼知寒也有这份想法。 只可惜,这些时日过去了,楼知寒虽说有些所得,可远远说不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再强求的他总算是今日出关,却又偏偏碰上了这磅礴大雨,站在屋檐下的楼知寒眼看着弟子风行歌走过来,却仍旧是无动于衷,只是眯眼看着这大雨。 打定主意要看着这大雨何时停歇的楼知寒站了小半时辰之后总算是觉得有些乏了,便让人在屋檐下摆了张椅子,自顾自坐下之后轻声道:“行歌,境界这事情急不得,水到渠成最好,依你在第四境所呆的时日来看,要想再进一步,恐怕不是一两月能够成的,世间天才不少,但到底都不是顺便在江湖里抓一把都是的,你本身天资已经足够优越,非要去跟那用剑的比,又是何苦?” 楼知寒未曾说出那人的名字,但风行歌已经笃定师尊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因此也没有半点隐瞒,躬身回道:“师尊,弟子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当日比刀,可是我胜了。” 楼知寒闻言一笑,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片刻说道:“你胜了又如何,当年为师与那汤老头子齐名与江湖的时候,说是不分伯仲,其实为师真正胜过他的次数不多,反倒是输的多些,若不是他疯魔一般屠了半座大魏江湖,导致最后心境受损,如今成就还真说不上谁比谁强,至于他那弟子,用刀是个天才,可要是用剑,便是第二个叶长亭,汤老头子之前不清楚,要这小子练刀,也没差到哪儿去,可后来这小子转而练剑,又有叶长亭为他这个侄子保驾护航,现在踏足第五境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依着为师来看,时间确实是早了些。” 风行歌问道:“那依着师尊来看,他有机会踏足第六境么?” 楼知寒听着雨声,反倒是没听清自己徒弟所问内容,顿了片刻,好在风行歌会意,重新问了一遍之后楼知寒这才开口说道:“叶长亭能不能踏足第七境是整座江湖关心的事情,你关心也就算了,可那年轻人能不能踏足第六境,关你何事?难不成他要是能踏足第六境,你便此生无望第五境?我辈武人到底不如那三教中人清心寡欲,但若是杂念太多,也要不得,这第四境和第五境之间那道坎,便是如此,所有杂念聚集在一起成就心魔,世间不知道多少武夫都是倒在这上面啊,行歌,你也要万分小心才是。” “那个年轻人和叶长亭一般,两叔侄都是天生的剑胚子,只不过叶长亭练剑太过于疯魔,敢做出万剑炼心的行径,因此他能在这而立之年便踏足第六境,如今更有机会踏足第七境,是那李青莲都未能达到的成就,为师听闻那剑阁有一块剑碑,只有惊艳剑士才可把名字篆刻上去,李青莲而今算是最高的,就是不知道叶长亭之后会不会把名字刻在他上边,这一点,为师都好奇的紧,等有机会,为师便去一趟剑阁看一看,看一看咱们这位剑仙,是不是真算是江湖百年第一人。” “至于那个年轻人,最近在陵安与辛白味比过一次剑,辛白味不知道是真想成全那年轻人的剑道还是本就不如那个年轻人,反正是输了,这一输了,辛白味的剑道前路真算是断了一半了,不过好在王越那老家伙惜才,才替辛白味保住了另一半,不然这位剑圣,倒是真无望让老夫出刀了。” 楼知寒说起剑圣两个字,语气有些变化,但仍旧是神色平静。 风行歌在聆听师尊教诲空隙,还抽空看了看屋外大雨,见着这来的莫名其妙的大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架势,有些无奈的说道:“师尊你总是讲些用剑的作甚,说一说用刀不好?” 楼知寒在闲暇时还算是性子温和,若不是气势摆在这里,倒也看不出来他便是这天底下有数的刀道大宗师,听着风行歌问起用刀的,他第一时间想起了便是那位和他在陵安一战不分胜负的晋南衣,清了清嗓子之后这才说道:“用刀的为师便已经是天下第一,举世看来,也就只有晋南衣能够和为师一战,至于除此之外,你汤师伯,可算在前三甲了,这老家伙,这辈子要是不能踏足第六境,为师真要看不起他一辈子。” 风行歌低声嘟囔道:“才说了汤师伯困于心境,这会儿又是什么说道?” 楼知寒眯着眼,呵呵一笑,想了想,还是给了风行歌一个板栗,不过接下来的话可不是对着他说的,反倒是自言自语念叨:“你这小子,哪里知道我和汤老头子的交情,这辈子就算是江湖上出现了再多惊艳的刀客,在老夫心中,也不及那老头子半分,不过这老头子困于心境,就不能走出来了?毕竟当年为师还和他不相上下,如今这老头子要是说没存着赶上老夫的心思,老夫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平白无故挨了一个板栗的风行歌不敢抱怨,也没想着抱怨,只是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他现在倒是有些奇怪师尊身在南唐为何知道这么多大楚的事情,不过就算是想知道,此刻也是决计不敢开口问的。 楼知寒没有心思再和这榆木徒儿说话,反倒是站起身来,看着这雨势渐小的天空,想了片刻,便忽然踏入雨中,走出刀斋,风行歌没有那份可以无视大雨的修为,也就没有跟着,只得看着师尊缓缓离开。 踏出刀斋的楼知寒身上不佩刀不带酒,走出一截路,风雨仍旧是不能近他分毫,全部都被一道无形气机阻绝开来,当世第六境的大宗师高手中,除去榜首的东越和尚,他算是最年长的,自然气机也算是丰沛至极,莫说是阻隔风雨,就算是一刀断江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走出一大截路之后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是当年他和那汤老头儿分别之前,汤老头儿非要和他定下一门亲事,说是他们各自娶亲,之后后人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若不是便各自教其练刀,之后二十年再比就是,可惜的是,汤老头儿离开南唐之后回到大魏便面对是满门抄斩的汤家,莫说娶亲,就算是亲人都一夜之间作古,报仇之后更是一度销声匿迹,哪里有娶亲一说,再说楼知寒,本就是清心寡欲之人,一辈子也就汤槐安一个朋友,这汤老头儿一没了消息,他干脆便是终身未娶,后来两人再通书信,这才定下了徒弟一比的事情,不过之前那叶如晦和风行歌比刀,可算是风行歌赢了。 楼知寒自顾自笑道:“这老家伙啊。” 不知道在这泥泞小道上闲逛了多久的刀圣总算是等到天空放晴,大雨总算是停歇,可不知道为何,这雨不再下了之后,楼知寒忽然心里有些难受。 他蓦然转头看向北方。 楼知寒站了良久,忽然浑身颤抖,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这就走了?” 无人应声。 楼知寒沉默不语,神态憔悴。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三十三章此处雨停,他处揭幕 有场大雨几乎同时下在南唐与大楚,也几乎都是同时停下,南唐的那一场雨停之后也未见什么异景,只有个用刀天下第一的老人意兴阑珊,而那场下在大楚边境的大雨则是停歇之前便死去了三个人,说来也是好笑,死的三个人都不是楚人,却都死在了大楚境内,因此等到此处大雨停歇之后,那个教书先生也只背负起了一人,在镇子外的荒野地方寻了一处临河之处掩埋,原本打算是想把那半截看起来泛黄不已的断刀一起掩埋的教书先生最后想了半天也没舍得,索性便自己带回了住所,算作是留个念想。 朱仙镇离北丈原距离不远,因此独在屋子里回味和那老头儿相处时光的教书先生在一片寂静中便好似听到一阵马蹄声,不过这并未让他有半点情绪波动,等到那马蹄声远去之后,教书先生才缓缓起身,想着是到了授课的时候,便搬了一张竹椅在小院里,复而走进学堂开始上课。 他好似忘了一件事。 而此时在朱仙镇外的不远处,真有一队骑卒纵马狂奔,一队五个人,正好是镇北边军斥候一队的编制,大楚军伍中各支边军的编制不尽相同,就比如在靖南边军中,这一队便是十人,要足足比镇北边军这边多出一倍! 为首的伍长不过而立之年,面容坚毅,身材健壮,标准的北地男儿,至于其余的四个人,虽说身材不如这伍长健壮,但到底也差不到哪儿去,这五人人人佩刀带弩,刀是正统的镇北军刀,这种军刀,被誉为当世军伍第一,唯镇北边军独有,至于胯下战马更是整个大楚军伍中的最优质的一批,镇北边军的骑军一直被认为是当世骑军第一,要说敌手也只有北匈狼骑可以与之抗衡,而作为骑军之重的战马自然便是重中之重,宰辅大人的新政未施行之前,大楚每支边军都有着独立的马政官员,从筛选小马到喂养训练都一手包办,鲜有外人插手的机会,不过每年花在这上面的银子也实在是不少,等到宰辅大人施行之后,马政革除,虽说是让一群官员丢了饭碗,但却为国库省去了一大笔银子。之后便转变为农户喂马,军营训马,不仅省时省力,就连马匹的成活率都提升不少,为此仅是到去年年末,镇北边军的骑军便又增加了五万余人,这五万余人虽然说不上是上马可便战,但是只要放在北丈原里一番打磨,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可成为真正的镇北骑军。 说句实在话,就算是事到如今,仍旧有些庙堂重臣不理解为何大楚在其他两支边军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战力下滑的情况下,镇北边军却一如既往的战力依旧,这一支气象恢弘的军伍当真便和所有史书上记载的军伍都不同,要一直长盛不衰?就连常年身居上京城的那位北匈国主谈起镇北边军也是一筹莫展,这么多年,双方大大小小战事无数,可占着便宜的次数,真是不算是太多啊。 这一队五人疾驰过了朱仙镇,踏上北丈原之后速度便慢了下来,伍长刘长山祖上三代都是这镇北边军的斥候,代代累积,早让他在没有踏足军伍之时便掌握了一手比一般老斥候都要熟练刺探军情的本事,因此入边军之时也没有半点坎坷,也亏得这一家人命大,无数次出入战场都没有断了香火,要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刘长山。骑马紧紧跟着在刘长山身后的斥候姓张,一张劲弩硬是让这小子在手里玩出花来了,不说射的准,就连装填箭矢的速度都要比一般的斥候快上两三倍,因此这军中袍泽便是一口一个张大弩称呼他,这小子也不生气,久而久之倒是连原本的名字都没人记得清了。除去这两人之外,其余三人都是效力军中超过十年的老兵油子,说实在了,光论这一伍五个人,便堪称是镇北边军中最精锐的一伍斥候,而这五个人效力的也正好算是镇北骑军中最彪悍的一支,主将林骁更是北地军伍中为数不多使戟的将军,说是勇冠三军一点都不为过,且每逢战事必当是身先士卒,因此几乎在同等军力的情况下,他们便几乎未尝败绩! 伍长刘长山领着四名精锐斥候前往朱仙镇,是因为早先将军府传下军令,说是有两个北匈谍子南下,而林骁这一万骑驻扎地方离这朱仙镇最近,因此便让他们刺探一番朱仙镇情况,不过当时朱仙镇正逢大雨,他们也没有贸然前往,等到雨停之时再去,便在镇口看见两具北匈蛮子尸首,伍长刘长山虽说心中疑惑,倒也没有过多停留,详细将其记录在案之后,这便领着这四人返回北丈原。 已经快要临近大军驻扎之地,刘长山心中绷着的一根弦总算是松动了些,长呼一口气的刘长山嘿嘿一笑,轻轻勒了勒马头,胯下良马会意,步子也慢了些,落后一个身位与张大弩并肩而行的刘长山轻声道:“大弩,你晓得那两北匈蛮子是什么来头不?” 张大弩平日里只对身上的这张劲弩有兴趣,因此就算是此时刘长山开口询问他也仅仅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个嗯字。 对这小子脾性早就知根知底的刘长山嘿嘿一笑,故作神秘道:“这两人绝对是大角色,不然也不会想着偷摸着溜进咱们大楚来。” 只觉得伍长满口都是废话的张大弩别过脸去,打定主意不再理会。 心中有话说不出来,就算说出来也没人想听的刘长山无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其余三人,可这三人一个比一个还要闷葫芦,无奈摇头的刘长山叹了口气,得嘞,这些话憋着。 五人五马走出一截路之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大弩忽然开口惊疑道:“咱们将军这些时日一直茶饭不思,这次将军府内传出军令,说是这朱仙镇可能会有战事,依着将军平日的性子怎么都应当是恨不得马上开打,怎么到了今日反倒是没有了动静,难不成这有什么大的谋划不成?” “谋划个屁!” 刘长山摇头,视线从远方收回,这才说道:“咱们将军心里有气,前些时日南境的南唐和靖南边军打了一架,看着那架势还想着要南上,可最后被靖南边军那帮兄弟压在了靖南关外,后来更是南唐宫变,这所有人都撤回去了,不过之前打起来的时候,咱们还是死了不少人,虽然比不上北境,但对于久无战事的南境来说,也算是不少了,其中有个斥候,和你我一样,打起仗来都是第一批死的人,不过恰巧,他除了是个斥候以外,还是咱们将军的弟弟,叫林小亭,已经死了。” 张大弩黯然摇头。 参军,尤其是加入这边军,干的便是把脑袋别在腰上的营生,死人其实便和吃饭喝酒一样简单,按理说早该看淡才是,可他张大弩虽说是握刀杀敌的时候早已经不在发抖,可对于身边袍泽阵亡,仍旧是没办法不放在心上。 张大弩狠狠砸了一拳在大腿上,气愤道:“这些狗日的南唐人,这就是在南境,要是在北境,老子要第一个取下他们的狗头!” 刘长山何尝不是这种想法,本来这林骁便在镇北边军中威名赫赫,无人不骁,上阵杀敌也是身先士卒,刘长山早就对林骁无比的崇敬,丝毫不客气的说,若是此时林骁打定主意要拉着一万铁骑南下去找麻烦,他刘长山就算是有军令在身也会毫不犹豫的南下,相信不只是他,全军一万余人都是如此想法,不过大楚军伍治军极严,边军更甚,若是私自带着多达一万人的铁骑擅离驻地,保管是人头落地,无一例外。 镇北边军为何战力甲天下,这治军一项便是缩影! 既然话匣子也已经打开,刘长山对于之前那两北匈蛮子尸首一事也就不想藏着掖着了,吐出一口浊气之后,刘长山轻声叹道:“你张大弩还年轻,有许多事情不知道也是正常,可老子做斥候都有小十年了,有些门道早就知道的清清楚楚,就比如这大楚和北匈两方之间要有大动作之前,便会派出不少高手互相较量,这也就跟咱们每逢战事之前便要和北匈蛮子那边的斥候相互较量一个道理,不过这双方派出的高手可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了,因此这一次将军府只说朱仙镇有两个北匈谍子,可没让咱们出手,一来是本来就不该咱们插手,二来就算那两高手出手,也只是会针对咱们大楚这边的高手,不会殃及百姓,这是双方的默契,所以那两北匈蛮子莫名暴毙,老子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现在指不定在北匈还是大楚某个地方便正在死人呢,所以呢,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等真有一天用到咱们了,也不要怂,一条命而已,丢在北丈原不算冤枉。” 张大弩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消化刘长山说得话,片刻之后忽然笑道:“伍长,要死也是你先死,咱们啊,媳妇儿都没取,可不敢先死了。” 身后三人轰然大笑。 刘长山无奈摇头道:“你们这些混小子。” 五人不再废话,倒是轻夹马腹,让胯下战马稍微快了些,可半刻钟之后,刘长山便忽然驻马不前,看向远方,张大弩有些疑惑,但也还是同样停下,顺着伍长视线看出去,盛夏的北丈原满目草青,可此刻看得却不是草,而是在远处有个一身青衣的男子正和另外一人悬在半空之中对敌互杀。 刘长山眼神不错,一眼便看出那另外一人是标准的北匈蛮子打扮,咽了口口水,这刚才才在念叨这事,一转眼就碰上了?他不动声色的把手搭在腰间劲弩上,正想着开口,却看着那好似旗鼓相当的两人只是僵持了片刻,便互相出手,用不了片刻,那北匈蛮子便被那青衣男子一剑洞穿了胸膛,跌落下来。 而那青衣男子则是手中剑重归腰间剑鞘,飘然远去。 一脸不可置信的张大弩喃喃道:“这就完了?” 而刘长山则是心神摇曳,我大楚壮哉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三十四章异乡人 无意在那五个斥候面前显露了一手的叶如晦,胸中气机涌动,掠出不少距离之后才在一处小山坡旁停下,一路行来杀了不下五个北匈高手的叶如晦,板着手指,像一个计算着自家有几亩薄田的田间老农。他杀的这五人之中,除去三个第三境的高手,还有两位则是两位第四境,其实原本陵安的安排并无要他如此行事,只是他从燕州出来之后,无意间在某处山林见到一位大楚武夫和一位北匈武夫缠斗,处于劣势的那名大楚武夫明知不敌,更是一步不退,这让叶如晦颇受感触,再加上想着念着汤槐安也是一人面对两位北匈的宗师高手,这便更是让他有些担忧,因此这些时日虽说还是一路北上,却是并非光是赶路,还真为了寻些敌手,当然他最想碰见的,还是那两位要找汤槐安麻烦的北匈宗师。不过可惜的是,的确是没碰见,自知时日无多不能在北丈原多耽搁的叶如晦若不是碰见刚才那位倒霉的北匈高手,早便踏上了北匈地界。 在这处小山坡稍微歇了些时候的叶如晦再度起身,这一次不再停留,一鼓作气掠出不下百里,江湖武夫对于境界的划分有着明确的标准,可以往对于大宗师和宗师两个称呼一直是胡乱称呼的,只要是第五境的高手便可如此称呼,更有甚者,连把第四境的高手也称作宗师,只不过是在前面加上一个小字罢了,也就是这两年来,江湖上出现了不少第六境的江湖高手,着实让不少江湖武夫都吓了一跳,这才把重新把宗师这个称谓重新规范,一律把第五境的高手称作宗师高手,而第六境便是大宗师了,至于那第六境之上的第七境,整座江湖也只有叶长亭一人有望达成,更何况他早有白衣剑仙的称谓,倒是不用这些武夫费尽心力去思考如何称呼。至于除去这些称谓之外,江湖武夫们最喜欢的还是给那些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安上一个响当当的绰号,就比如叶如晦之前在庆州碰见的那两位,不也是一个叫山海剑,一个叫诛心剑么,不过相比这两位不过在一州之中都不算如何响亮的名头,那位北地剑圣辛白味的名头则要大得多,可除此之外,在陵安和刀圣一战的晋南衣最近也是被不少江湖武夫冠以刀仙的称号,隐隐把他放在了叶长亭身旁,而叶如晦则是凭借陵安大更台上比剑胜过剑圣,又是那剑仙的侄子,因此便有小剑仙的名头传出来,不过到底都是第五境的宗师高手,名头前加个小字实在是不够大气,这个称号倒是没什么人在意,况且剑仙叶长亭一日稳坐江湖剑道魁首,这一日便无人能够再称作剑仙,这个道理,不少江湖武夫都懂。 叶如晦胸中气机不断流动在经脉当中,新旧两气循环,因此身形一刻不停,很快便掠出北丈原正式踏足北匈地界,穿过一处山林,好在是看见一处不算多大的集市,腰间悬剑的叶如晦减缓身形,跟随人流入得集市中,此处临近边境,时常有不少走私商贩来往,因此楚人北匈人都有,就算是一身打扮尽是楚人衣冠的叶如晦也并未引起人注意,其实他也不用太过担忧,北匈接触大楚不知道已经多少年,多多少少都有不少风俗流入了北匈,就比如饮茶一项,这些年生便在北匈掀起不少风潮,至于楚人衣冠打扮,北匈也有不少人开始涉及,因此这要是在北匈腹地看到如此打扮的,也总归不会全部是楚人。 叶如晦不知道为什么,说不上的弃刀用剑之后便喜欢上了腰间悬剑的这幅做派,不过这番来北匈是为了杀人,当不敢如此招摇,因此在进入集市之后便很自觉的找了一处贩卖刀剑的摊子,买了一方材质说不上好的榆木剑匣,将腰间古剑装进去之后,这又找了一块布来将其包裹,不知道的还只当是古琴一般的东西,不过还别说,叶如晦这一张清秀的脸,加上比之北匈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身材,若是说是个琴师,应当也有不少人相信。 走在集市中,倒是视线之中有不少北匈人的叶如晦无奈摇头,陵安发的那份东西上可没有写这里会出现北匈高手,只说若是有高人要南下,此处是极有可能要经过的地方,可既然是被他已经杀了整整五人之后,叶如晦也就不去奢望还会有人会从此处过了,他此番的第一个目的地要去的是一座叫做桑麻城的北匈城池,北匈不似大楚有州郡之分,除去上京城之外,其余各城一共有十二座,就像叶如晦要去的桑麻城,城中便有镇将和戍主两位行政官员,镇将管军政不管民生,而戍主则是管民生而不涉军政,这两人便好似大楚一州之中的城守和一州将军一般,互不干涉,不过大楚的城守有权力节制州内州军,可这边戍主便没有了。 闲逛了小半日的叶如晦有些乏了,找了一处颇具北匈特色的酒铺子坐下,正想着如何去到那座桑麻城之中,便眼瞅着有一队商队走进这家酒铺子,不过此时是午饭光景,酒铺子都是人满为患,这行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几张空桌之后居然还是不够,剩下的两位北匈女子找不到座位,也就只好坐在了叶如晦对面,北匈民风彪悍,可没有大楚那么多繁文缛节,因此叶如晦只要没有开口拒绝,在她们看来便已经是同意,因此坐下之后,除去长相秀美一些的那女子朝着叶如晦微微一笑之外,另外那名一看放在大楚江湖中便是女中豪杰的北匈女子便真是正眼都没有瞧过叶如晦,叶如晦也不恼,专心致志的对付着眼前这两碟小菜,而那两位女子则是要了一大截羊腿,拿出匕首分而食之。 眼见着这叶如晦用着筷子无比熟练,不像是装模作样穿了一身楚人衣冠的北匈人,那长相秀美的女子便主动开口问道:“你是楚人?” 叶如晦放下筷子,平淡说道:“姑娘如何能够判定在下便是楚人?” 那女子先是指了指筷子,之后又是开口说道:“在北匈,可没有称呼别人姑娘的习俗,不过公子既然还是一副楚人衣冠,应当是没有遮掩身份的打算,这背后背的是什么,该不会是什么大楚那边的好东西吧?” 叶如晦轻声笑道:“一架古琴而已,家传之物,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不过还是丢不得,片刻不敢离身。” 说是北匈民风彪悍,果然不错,不过三言两语之后便自报家门,自称为甘倾安的北匈女子说是要去桑麻城访亲,虽说没有说明,但总之是透了不少底,倒是叶如晦,只说自己叫做叶城,是名琴师之外便不再多说,不过当甘倾安问起叶如晦要去往何处的时候,叶如晦顿了片刻这才很疑惑的说道:“在下出门之前家父嘱咐要让在下把身后古琴修缮,说是北匈唯有一地可行,不过在下倒是没有记牢,不晓得是何处。” 甘倾安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这才不确定的说道:“要说有楚人那边的东西,也就只有桑麻城那边多些,北匈的其他地界,倒是真没啥好去的,都是一个样,只得皮毛,正好,你要去修古琴,便和我们一道便是。” 叶如晦通过和这女子短暂的交谈,倒也是有些清楚了这北匈人的性子,竟然是比大楚北地那边都要爽朗的多,因此也就不再故作推辞,直接应下,倒是让那女子又有几分刮目相看。 那商队本来是以那豪迈女子为首的,不过这甘倾安身份不同凡响,她亲口相邀叶如晦同路,这女子虽说有些不满,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吃过午饭之后,叶如晦得益于那女子的身份,得到了一匹正统的北匈大马,虽然比之前他在大楚买的那匹要差去不少,但比之一般的大楚马驹就真的要好过不少,叶如晦一气呵成的上马动作,让注意到此处的甘倾安有些意外,不过也仅仅是意外而已,北匈号称人人上马可战,可不是说笑的,那是当真在马背上生活久了所养成的习惯。 一行人走出集市后丝毫不做停留北上,走过小半日光景这才在一处黄土坡停留了片刻,给马匹喂水歇息,烈日炎炎,不说马,连人都受不了,叶如晦领过一袋清水全部给这马喝了之后,甚至还用手掌抚摸了下马头,之后片刻便收回手,那匹马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男子双手如此冰凉,但总觉得能够多享受一刻便是好事,片刻之后竟然用马头去蹭了蹭叶如晦,这让叶如晦哭笑不得,只好继续把手搭在马头上,这让这匹马满意的打了响鼻,一副舒适之态。 叶如晦空隙之际,看了一眼那边不远处的商队,发现那甘倾安和那女子居然在烈日下饮酒,一下子想不明白的叶如晦只觉得这北匈女子实在是太过豪迈了吧?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三十五章故人在异乡 商队重新启程,那在商队中如同众星捧月的女子甘倾安脱离商队,策马来到叶如晦身旁,与他在商队最后慢悠悠并肩而行。 身份不知但必定来历惊人的甘倾安性子极为洒脱,和叶如晦并肩策马走过不长不短的一截路之后,立马开口问道:“叶公子,你也姓叶,又是楚人,应当会知道你们大楚江湖之中的两叶吧?” 叶如晦呵呵一笑,注意到那边商队之中投过来不下五处的隐晦视线,也不揭破,只是若无其事的说道:“两叶,还倒是真没听说过这个说道。” 甘倾安一脸不可置信,惊疑道:“白衣剑仙叶长亭和那位最近在大楚江湖声名鹊起的叶如晦,可是连咱们北匈的江湖都熟悉的很,叶公子会不知道?” 怎么想都不会想到大楚江湖尚未有如此称呼,反倒是在北匈流传着两叶这么一个说法的叶如晦无奈一笑,这倒是真是让他措手不及,天知道这北匈江湖对大楚江湖的关注有如此密切。沉默片刻之后,叶如晦这才笑道:“倒是有这两个人,只不过那叶长亭是江湖剑道魁首,自然是名声远播,只不过叶如晦在大楚江湖的武道修为算不上多出众,第五境的宗师高手,虽说不多,但仍旧还是有不少,在下倒是实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两叶的说法。” 甘倾安叹了一口气,轻声感慨道:“北匈比不得你们中原武林,高手本身就要少不少,大楚的第六境大宗师高手不知道要比北匈多出多少,你们看不上眼的第五境宗师高手,放在北匈,妥妥的江湖前十,北匈有一份榜单,之中的高手不少,但比起你们大楚江湖,倒是还要差去不少,要是那叶如晦是咱们北匈人,早就是天下前十了。不过我倒是听说了,这个人才练剑没多久,便已经走到了如此高度,要是再等些时日,会不会超过那剑仙,成为你们大楚江湖的第一剑客?” 对于甘倾安的这个说法,叶如晦哑然失笑,相比于北匈这一国江湖,中原江湖是要大出不少,一份武榜囊括了大楚东越南唐三国的高手,可就算如此,这江湖剑林,整整百年也只出了一位叶长亭才可称为李青莲之外第一人,剑仙这个称号,世上也只有两人有过啊,百年之前李青莲,百年之后叶长亭。要说叶如晦超过自家叔叔,成为这之后剑道扛鼎者,这不是很现实,先不去说叶长亭今年才不过三十多岁,就算有一日他归了天,江湖中前有王越夏秋冷寒水这三位剑道大宗师在前,后有辛白味余留白这两位剑道大家在后,叶如晦一介后辈,虽说是侥幸赢过辛白味,可真打起来,谁生谁死还很难说,至于剑阁掌教余留白更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剑道宗师,这些年生虽说出手次数屈指可数,可谁会去质疑这位剑阁掌教的剑道修为? 因此是不管怎么说,叶如晦要想着越过这些大山,都要花去不少时日,至于最后去面对自家小叔,那真可是想都不敢想。 叶如晦自己都不看好自己,那甘倾安倒是好似特别看好他,在念叨了一大串大楚有名的剑道前辈名字之后笑道:“告诉你一件事情,败给叶长亭的冷寒水此时便在北匈,在北海屠杀巨鱼练剑,说是有不少渔民都看见了,北海风急浪高,有好几次冷寒水都被卷入海底,都以为他活不出来了,没想到每隔一段时日都能看到有个青衣人站在浪尖练剑,这穿青衣,不是冷寒水还能是谁?” 叶如晦不置可否,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青衫,有些苦涩,这江湖后辈还真只能拣些剑辈没有穿过的颜色来穿,不然这一遇上了保管要说你是因为膜拜那位江湖前辈才有如此穿着的,叶如晦恶俗的想着,难不成这江湖前辈喜欢赤裸上身便也有人喜欢模仿? 早就对大楚江湖向往异常的甘倾安无奈的说道:“我若不是这张脸,肯定要南下去一趟大楚,好好看看那些只在传闻里听见过的江湖高手。” 叶如晦不蠢,知道这甘倾安说的这张脸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北匈人和楚人长相有异罢了,不过这甘倾安的长相倒是并非和楚人的长相有太多出入,笑了笑之后才说道:“其实甘姑娘这长相和一般大楚女子没多大区别,只是这大楚的高手可不是猴子,哪能说见就见,要是侥幸看见江湖高手比武,也只能远远站着,要是凑近一些,被这些江湖高手一招半式打到,说不得小命都要丢了。” 两人一番交谈,倒是让甘倾安觉得这男子真的越发的有趣,开头只是惊异于他不逊北匈人的豪爽,之后便是他上马的姿势,当真是无比熟练,要不是看他那张清秀的脸不像是那边与北匈狼骑对峙多年的边军悍卒,说不得此时甘倾安就要多了好几个心眼,到时候去到桑麻城之后只怕叶如晦便成了什么瓮中之鳖了。 说到底都是人心隔肚皮,江湖险恶啊。 接下来大约数日时光,商队前往桑麻城一路畅通无阻,有着甘倾安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在此,虽说商队中不少人都不知道底细,可那商队首领,看起来是个豪迈不已的女子则是放心的很,不说这一路有多少暗哨,就是这商队里都有着数位北匈江湖高手,说白了,这这队货物加起来都没这女子一根毛发重要,这女子委实来头太大了。 到现在才知道这女子叫做赫连飞莺的叶如晦这一路行来倒是真的狠狠涨了几分见识,这女子委实是太彪悍了,前几日在林中碰见一头半大黑熊,原以为怎么都要个十数人围剿才能解决的,却被这赫连飞莺弯弓搭箭,只用了两箭便要了那头黑熊的性命,一箭头颅一箭胸口,这份射术,倒是都能比上那征东边军的白羽卫了,儒家圣人有君子六艺一说,其中一项就是射,可发展到如今,这些整日读圣贤书的士子们怕是没多少人精通此艺了。 这支商队夜宿也极有讲究,三五人一帐,绝不露宿荒野,半夜甚至还有人守夜,不过大抵都是围在商队正正中央的那甘倾安的帐篷外面,黄昏时刻,叶如晦又托了甘倾安的福,得以一个人独处一间帐篷,只不过好似商队中的北匈汉子对楚人没什么好感,不情不愿的把他安排在最外围,这样一来,若是有什么险事发生,无需多说,叶如晦绝对是最先遭殃的,这个时节放在陵安保管是不管白天黑夜的热意阵阵,可到了北匈却偏偏是白日炎热异常,晚上倒是出人意料的寒冷。叶如晦不知道这北匈这般反常,也就没去想为何帐篷内没有被褥,等到半夜这才后知后觉知道被那些北匈人不咸不淡的摆了一道,不过若是一般文弱琴师在这帐篷里度过一夜,保证第二日连站都站不起来,不过这放在叶如晦身上便好似没了什么作用,第二日清晨仍旧背负剑匣出帐吃早饭,让那些北匈人都感到很是奇怪。 赫连飞莺对这长相清秀的楚人相处了数日,倒也是觉得他性子不错,不似以往碰见的那些楚人一般,因此脸色便好了不少,早饭之后还破天荒的和叶如晦闲谈了几句,叶如晦一如既往的温和应答,不涉及任何大楚要事。 这个时节天气炎热,因此商队在吃过早饭之后便要继续赶路,等到午后烈日当空再赶起路来便当真是遭罪。 甘倾安一如既往的很叶如晦并肩而行,她对大楚风俗喜欢到了痴迷的境界,因此说过大楚江湖之后便与叶如晦这些日子聊得全部都是大楚的风土人情,叶如晦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底自有打算,该说的一概不藏着掖着,不该说的就算是这女子再怎么变着法子问,也不发一言,不过这些时日甘倾安在他这里得到不少大楚的信息,他也何尝不是在甘倾安口中得到不少北匈现状,不过撤的太远对于叶如晦没什么帮助,他反正这一趟去到桑麻城,至少要把那两位第五境的宗师高手交代一位在桑麻城,至于另外一位,来历太过神秘,只说了在某个地方能遇见,其余信息一概不知。 北匈和大楚互遣高手较量,人数数量上相当,不过宗师高手却是北匈占优,可两方派出高手的时间却是不同,大楚先让叶如晦和汤槐安北上,其余第五境之下的高手到底现在其实大多都在边境,而北匈则是先派遣出第五境之下的北匈武夫来淌水,探探底细,第五境的那几位宗师应当此时尚在北匈境内,要不然叶如晦也不会紧赶慢赶前往桑麻城,只不过这些天,叶如晦担心的还是汤槐安那边,这一出陵安两人便没了联系,但愿不是最后一次见面才好。 商队走到下午时分,临近那桑麻城外时,叶如晦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位为报恩而北上至北匈的阮西安。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三十六章两不负 说是大楚尚武之风浓郁,可是到了这北匈便是说成民风彪悍,因此就算是有人当街杀人大抵也算是常见光景,桑麻城是这方圆数百里有数的大城,北匈武夫不少,因此就算是每日死人大抵也不会如何在意,可这一次在城外对决的两人可不是两位北匈武夫,反倒是其中一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楚人,这样一来倒是便吸引了不少北匈看客围观,也不知道那名用刀的楚人是作何想法,为何非要在这桑麻城外找北匈武夫的麻烦,而且看样子也不是那位提了一根狼牙棒子的北匈武夫的对手,仅仅是百余回合之后,便被那北匈武夫一棒子打在胸膛上,顿时便是血肉模糊,之后那北匈武夫得势不饶人,又是几棒下去,阮西安当真都已经是命悬一线,若无人搭救,真是半点存活的希望都没了。 叶如晦随着商队路过之时,阮西安早已经是气若游丝,就算是想救只怕也没办法了,他想起之前入陵安时与阮西安的一番谈话,还记得这位曾受汤槐安指点的武夫还有两个徒弟,忽然便很不是滋味,叶如晦看向那拿了一根狼牙棒的北匈武夫,眼露杀机。 甘倾安注意到叶如晦的神情,只不过她境界低微,体会不到那丝缕杀机,只当叶如晦是看见了楚人遭难心里悲愤,停顿片刻之后轻声安慰道:“在北匈,若是没有实力,轻易去招惹一些招惹不起的人,下场自然不会太好,不过既然已经事了,我倒是可以帮你要回那男子尸首。” 叶如晦压制下心中杀意,苦涩的说道:“那便有劳姑娘了,同在异乡,倒也不能让他暴尸荒野才是。” 甘倾安点了点头,唤来商队当中一位面容粗狂的男子,跟他说了些什么之后,那男子这才冷着脸越过人群来到那提了狼牙棒的武夫面前,两人窃窃私语了一番,那境界在第四境的北匈武夫蓦然一惊,看向这边的眼神炙热,最后点了点头,确认这阮西安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才和那男子说了两句,之后才上马离去。 叶如晦翻身下马,缓步越过一众北匈百姓,这才来到阮西安尸首面前,背负剑匣的他缓缓蹲下,替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北地高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这才轻声说道:“阮先生,你让在下带的话都带到了,只不过你的尸首在下实在是带不回大楚了,只不过要是将你葬在北匈,只怕也并非你愿,因此如晦斗胆将你火化,只要如晦能够回到大楚,自然一定将阮先生一起带回,断不能把先生留在北匈。” 叶如晦此刻心底五味杂陈,若不是在这桑麻城外碰见阮西安,换作任何一处地方,他叶如晦都一定会要了那北匈武夫的命,只是此刻桑麻城中尚有一人不能打草惊蛇,因此叶如晦不管再如何悲愤,都万万不可莽撞出手,不然不说带回阮西安骨灰了,就连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北匈都很难说。 把剑匣横放在胸前,收起阮西安那柄刀,背负起这个为国而死的男人,叶如晦翻身上马,对着甘倾安歉然一笑,后者轻声说道:“我在城中等你。” 叶如晦点点头,策马离去。 北匈地貌复杂,山林平原都有,因此不过片刻便让叶如晦找到一处山林,把阮西安尸首放下之后,叶如晦便改了主意,他轻声开口:“等我片刻。” 叶如晦身形急速掠向南边,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提了柄刀也提了颗头颅的叶如晦飘然而至,他把头颅扔在地上,不发一言,将阮西安的尸体焚烧,收拾好他的骨灰,这才把那颗头颅踢进火堆中。 多了一柄刀一小包骨灰的叶如晦上马赶往桑麻城。 这才踏足北匈便亲眼见着有故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叶如晦实在是心里也不好受,虽说这趟北匈之行,莫说是阮西安,就连他都是走的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死在此处的结局,可到底在他没见识过死人之前,也不是那么担心,可这总算是见识了一次死人之后,叶如晦便有些怕死在北匈了,他死了不打紧,可有个在洛城的女子只怕真是要失了良人了。 叶如晦坐在马背上,念叨了一句某位不算是佛道高僧的写出的诗句,“世间难得安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啊。” —— 大楚梧州,小溪山下有洛城。 有个这些时日都呆在这座小城的女子杀手总算是不再是一袭红衣,也不再涂出猩红红唇,反倒是将那袭红衣洗干净之后,找了一个木箱子封存起来,在城中裁缝铺子买了一些素色衣裳,若不是那份容颜太过于美艳,倒是和一般人家中的小娘子无异,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女子容貌实在是太过好看,初时仍旧有不少闲汉整日候在那小酒肆门口,希冀能够一观这女子容貌,小酒肆的老板不在,这位老板娘又长的如此祸水,自然要令人觊觎,不过好在这街坊四邻都是那酒肆老板的好友,特别是那一群中年妇人更是喜爱那酒肆老板的很,因此凡是无故待在这青石巷的闲汉们都被这些妇人一阵轰赶,久而久之,闲汉们倒是也识趣,也就不再敢蹲守在酒肆门口,只是偶尔路过青石巷还是要往那里面偷瞄几眼。 那女子前些时日收到不少酒肆老板从陵安寄回来的好东西,吃食玩物胭脂都有,她也不一个人收着,从驿站领回东西之后,转眼便分了大半给那些热心肠的妇人,这倒是让那些没怎么走出过小城的妇人喜笑颜开,除去一如既往的赞扬那酒肆老板是个好人之外,也顺便夸了夸这女子贤惠,是个能过日子的女子,脸皮薄的女子脸颊马上便生出两朵红云,看起来煞是可爱,若是那酒肆老板在此处,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难不成又要闪了腰? 这些时日虽说酒肆老板没有归来,酒肆也不得开张,自然也不说赚钱,可丢了杀人营生的女子也不见得日子就过得紧巴巴,实际上酒肆老板临走的时候留下那些银钱,足够她度过好几年衣食无忧的银钱,至于好几年之后的日子她也不用担心,那时候酒肆老板自然便回来了,这之后的日子哪需要她操心,挣钱养家这可一直都是男人的职责,至于酒肆老板要是回不来,这便更不用担忧了,他都不回来了,这日子还过什么过。 黄昏时刻,穿了一身青衣的女子坐在小院里五指如飞的编织着一只竹筐,这是她前些时日跟四邻妇人们学来的手艺,虽说才学了不过月余,但到现在也已经是极为熟练了,一只竹筐用不了多少时间便能够编成,不过至于这编的好坏,就不是她担忧的事情了,毕竟这门手艺只是她在酒肆老板不在家时而学来打发无聊时间的。 不多时便又编好一只竹筐的女子歇了口气,转身回屋去拿了一包陵安那边才能买到果脯来,这些时日不知道为何便喜欢上了甜食的女子坐在竹椅上,百无聊赖的吃着果脯,看着这天边晚霞。 小院木门被同样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推开。 专程来此的女子脸色淡然,看着对方同样一身青衣,顿了片刻便直接问道:“叶如晦是你男人?” 感受不到这女子杀气,但总是知晓这女子深不可测的酒肆老板娘一瞬间便生出无数个念头,最后再在脑海里一一排除,唯独只有一个在她脑海里萦绕,酒肆老板娘不确定的问道:“我男人怎么了,和你有关系?” 那青衣女子倒也不想多废话,也不知道这酒肆老板娘生出的念头,只是自顾自说道:“前些日子你……男人,在陵安和辛白味打了一架。” 酒肆老板娘忽然站起身来,脸色大变的问道:“死了?你是来报丧的?” 本来南下就是要在登山之前给这女子带来消息的柳青见到这酒肆老板娘如此一惊一乍,也没了心思再和她扯其他的,这一次全盘托出,一五一十把陵安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了一遍。 然后便眼见着那女子长舒一口气,这才重新坐下。 柳青瞥了一眼这女子编织的竹筐,只觉得实在是丑的无法直视,也就不再去看,复而便要转身离去。 等到快走到小院门口的时候,这酒肆老板娘才后知后觉喊她留下来吃晚饭。 破天荒应下的柳青折返身形,回到小院中和这女子一同做饭。 下厨之前,酒肆老板娘还问了一遍柳青的名字,正在淘米的柳青头也不抬。 “柳青。”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倒是让酒肆老板娘倒吸了口冷气。 两位容貌相差不大的女子再这小院里吃过晚饭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于是酒肆老板娘再邀请这柳青留下住一晚,柳青也倒是没有推辞,只不过睡下之前,酒肆老板娘还是问了句。 “你要去找谁?” “叶长亭。”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三十七章年轻琴师的一次闲谈 杀人之前弃剑而用刀的叶如晦后知后觉的有些佩服自己,北匈和大楚的这一番较量,两方互知道不少消息,就像叶如晦知道这桑麻城内有一位第五境的宗师高手等他来杀,那边北匈也必然知道大楚这方的两位第五境宗师高手是一位用刀一位用剑,不过叶如晦既然在桑麻城外不远用刀杀人,倒算是做了一次聊胜于无的障眼法,不过相对来说,他还是想替汤槐安多分担一些吧。 去而折返的他一路上为胯下这匹马带来了不少凉意,这倒是让这畜生跑起来分外惬意,用了半柱香时间重新回到桑麻城外,甘倾安说是和他在城外相会,但到底是怕叶如晦这一张楚人面孔会被城卫刁难,因此入城之后便遣人来了城门口等着叶如晦,也不知道是那女子实在是身份太过于尊贵,还是这名扈从根本不愿意搭理这样一个落魄琴师,反正叶如晦进城是一点刁难都没得到。 入城之后随着这扈从在城中走过几条街道,叶如晦这才骇然发现这桑麻城中建筑竟然是仿照陵安而建,虽说规模略小,而且某些建筑显得不伦不类,但总得来看,除去这座城中没有皇城这一内城之外,其余的方位建筑还真和陵安差的不远,就连城中百姓,也是有着不少楚人衣冠打扮,这让叶如晦略微放宽了心,怪不得之前甘倾安便说过这北匈其余地方要学楚地风俗都是皮毛,只有这桑麻城有些意思,这到了地方一看,这都把大楚帝都学过来了,哪能不把其他地方比下去。 跟着这扈从走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这才总算来到一家客栈前,客栈老板早先便得到了一大笔银钱,又得到了嘱咐,也是看着这扈从出门的,因此当他领着叶如晦重新回到客栈时,那老板虽说先是对叶如晦那一身楚人衣冠有些异样,但到底眼底疑云很快散去,就在这桑麻城中,每日不知道有多少楚人衣冠打扮的百姓,只是长相大多粗犷,真要是长得和这年轻人一脸清秀的倒不多见。老板到底也是很快想起那女子的嘱咐,很快便让后厨端来半只烤羊,和一坛北匈烈酒。 也不矫情的叶如晦坐下之后问了一句那女子去向,客栈老板倒是一五一十全部说出,知道了那女子在城中闲逛的叶如晦也只是点点头,转而认真对付着这半只烤全羊和这坛烈酒,羊是肯定吃不完了,但这酒倒是可以喝些,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下的叶如晦扯了扯嘴角,只觉得嗓子眼一阵刺痛,这才有些佩服这些北匈人的叶如晦摇头苦笑,也没让这老板笑话,一个人硬撑着把这碗酒喝完之后,吃了两只羊腿之后便再也吃不下去的叶如晦转而出门,客栈老板也不拦着,只是好心提醒叶如晦将背后包裹放在客栈,不碍事。 叶如晦没有应声,走出客栈之后特意选了人少的街道前行,走过数百步之后总算是寻到一处琴行,花了不少银子高价买得一架据说是大汉年间的古琴,叶如晦也没有说什么,交过银子之后再要了一个机巧琴盒,一共两层,正好够把那柄古剑放在暗处,如此处理之后,悬上那柄阮西安的刀,优哉游哉这才返回客栈。 不过叶如晦才在房间坐下没多久,便响起一阵敲门声,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起身那本来就是虚掩的木门便被人推开,叶如晦抬起头,看着闯入的两位女子,脸色不变,还是一如之前那般有些伤感。 赫连飞莺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大大咧咧说道:“这又不是你家的亲戚,哪能一天都愁眉苦脸的。” 甘倾安虽说没有开口,但也没有阻止,只是坐在赫连飞莺身旁,看着叶如晦。 叶如晦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都是在异乡的楚人,能帮一把就尽量帮一把,楚人不互帮,那谁还帮楚人?” 甘倾安对于楚人的性子也有所耳闻,因此此刻听到叶如晦如此说,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只是看着叶如晦放在床边的那个长条木盒,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才说道:“今日我在城中闲逛时,正好路过几家琴行,有一处正好是你们楚人开的,应当是更懂你们那边的古琴,明日咱们便去看一看。之后再带你在城中看一看,看看和大楚有什么不同。” 叶如晦笑着点头。 倒是那赫连飞莺一个劲的往床上的那琴盒望去,见叶如晦注意到这里之后,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可从来没有听过这楚琴,姓叶的,你弹一个?” 叶如晦看了一眼甘倾安,后者也是轻声说道:“既然叶公子是琴师,我倒是也想看看叶公子的琴艺。” 楚人儒家士子有君子六艺,倒是真正会全的人不多,不过幸好叶如晦有个好老师,那个能够在书院当过教习的老人一身所学斑驳,虽说没有尽数教给叶如晦,只不过偶有闲暇还是教了叶如晦不少,叶如晦当时敢用琴师这个名头也是因为有这技艺在身,不然怎么都是不敢妄自托大的。此刻这两女子不管是不是试探开口,叶如晦也都不敢拒绝,毕竟在斩杀了那位第五境宗师高手之前,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并不推辞的叶如晦拿出那架故意在琴弦处挑断一根的古琴,放在双膝上,朝着甘倾安和赫连飞莺两人歉然道:“微末之技,献丑了。” 两位女子并未有什么大的表示,甘倾安只是微微一笑,而赫连飞莺则是有些希冀的看着叶如晦。 双手搭在琴弦上弹奏了一曲算不上是什么难弹的谱子的叶如晦,弹完收琴之后便合上琴盒,推向床上一侧,倒是很有些视之为珍宝的样子。 赫连飞莺扯了扯嘴角,嘟囔道:“还真当作是什么宝贝了。” 倒是甘倾安观察东西细致入微,看着叶如晦比之前多出一柄刀之后也不揭破,只是轻声赞叹道:“叶公子琴艺果然高超,一曲弹毕,用你们楚人的话来说就是很有余音绕梁的劲。” 叶如晦一直搞不清楚这女子的真实身份,按理来说,能让一位第四境的江湖草莽高手因为几句话就服软离去,那肯定不见得是一般的大家族后人,虽说北匈这座病态的江湖和大楚不一样,这里的江湖武夫并未有大楚那边的江湖高手的风骨,反倒是唯利是图多一些,可不管怎么说,也不见得对谁都只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不过北匈皇室复姓赢耒,这姓甘的,倒是没怎么听说过,不过这出门在外,也不能知晓这女子是否改名换姓。 赫连飞莺自觉无趣,觉得这两人说话都不敞亮,因此也就悻悻然离去,屋子里就只剩下叶如晦和甘倾安两人,甘倾安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之后,开门见山问道:“叶公子认识那个楚人?” 此刻屋子远远说不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光是叶如晦气机微微散发出来便知晓此刻屋外起码还有不下三人在一旁窥视,而且看这架势,若是叶如晦轻举妄动,莫说打不打得过了,反正冲进屋子里也就是片刻而已。 叶如晦眼神复杂,自然是知道他把阮西安那柄配刀带在身旁已经惹人生疑,不过既然甘倾安没有摆明了问,他也就故意不去谈及刀的事情,叹了口气,轻声道:“算得上有过一面之缘,阮先生是北地江湖成名的江湖高手,一向口碑不错,在北地颇有威望,我幸而我在北地时,也曾见过阮先生,比那位向来眼高于顶的剑圣还强出不少。” 甘倾安双指微微绕圈,见叶如晦提及那位剑圣,轻声笑道:“辛白味的名头倒是在咱们北匈都很是出名,不过我可没这份运气见过这剑圣的风采。” 叶如晦惭愧说道:“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这位剑圣认不得我,我也认不得他。只不过大楚江湖高手实在是太多了,见过几个倒是不稀奇,要是没见过,倒才是真不敢说在江湖上走过一圈。” 那女子冷不丁的说道:“可惜辛白味败了。” 叶如晦猛然一惊。 甘倾安轻声说道:“前些时日在陵安辛白味不是和叶如晦比了一场剑么,辛白味这个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居然还败了,败在了那个才在大楚江湖声名鹊起的叶如晦手里。” 叶如晦将那柄刀拿在手中,呵呵笑道:“不知道何时我才能像这些江湖豪客一般,好好的走一趟江湖啊。” 甘倾安瞥了一眼叶如晦手中的刀,打趣道:“叶公子从现在开始练刀也不迟,毕竟那叶如晦也练剑没几年,只不过他有个好叔叔,就不知道叶公子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家世了。” 叶如晦貌似苦涩一笑,欲言又止。 甘倾安忽然喃喃道:“倒是真想见一见那叶如晦,如此多的大楚高手,唯独只有这个人让我牵肠挂肚。” 牵肠挂肚?! 叶如晦看向甘倾安的眼神古怪。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三十八章用刀之人 北匈一城辖管的地方实在是不小,动辄便是方圆数百里,就拿这桑麻城来说,戍主镇将两人虽说是早有文武之分,互不干涉,但实在本来就是同在一间屋檐下同朝为官,除非早前便结下了梁子,不然关系还算是相当融洽,这桑麻城中的镇将名为耶律芳华,名字倒是文气,不过相貌实在是把这个名字自带的三分雅意冲得丝毫不剩,他年过四十,早些年是北匈军中的实权将军,据说还曾统领过一支人数不下万人的北匈骑军和大楚的镇北边军在北丈原打过一仗,不过后来的战果并不好看,一万之众硬生生被六千镇北边军骑军打的哭爹喊娘,本来这番战绩拿回来之后就算不军法从事,怎么也得是要被剥去手中军权,可这耶律芳华仅仅是象征性的免去军权之后便被调任到此处桑麻城担任镇将一职,统管这方圆数百里的军政,算是因祸得福,这放在旁人眼里,这老小子就是走了狗屎运的典范,可耶律芳华自己知晓其中内幕,并非是他运气好,而是远在上京城中,有一位北匈国主的妃子便复姓耶律,两人的关系倒是说来简单,一奶同胞四个字便可概括一切。 只不过这北匈国主也并非是昏庸之君,虽说是让耶律芳华免去了罪责还捞到了如此一个油水十足的位置,但几日之后便有密信从上京城来,这让还在沾沾自喜的耶律芳华一下子好似一盆冷水浇下,瞬间清醒不少,因此这些年来,在桑麻城虽说是能够只手遮天,但耶律芳华却是一直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有逾矩之举,用他自己每日念叨的话来讲,就是上不可负君,下不可负民。 安稳在这桑麻城度过小十年的耶律芳华始终本本分分,倒是让城中百姓对这位打仗不行,却很有自知之明的镇将大人很是满意,茶前饭后除去调侃一番他当年在北丈原的壮举之外,其余的闲话都不去多说。 夏夜热夜不减,这位年过四十身形富态的镇将大人赤裸着上身在府邸中,躺在一把竹椅上纳凉,有两位北匈姿色不错的美婢持扇替其驱散热意。 耶律芳华眯着眼,看着一轮明月当空照的夜空思绪万千,神游万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一名小跑而至的北匈军士开口打断思绪。 “将军,戍主大人来了。” 耶律芳华皱了皱眉头,这大半夜还登门拜访,指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实在是躲也躲不过,更不能躲的他嗯了一声之后便平淡说道:“既然是呼延大人深夜造访,当请,你去把我白日里那壶酒拿出来,我与呼延大人痛饮一番。” 有一名身材高大的北匈老者疾步而来,正好听到耶律芳华的这番话,立马便摆摆手说道:“耶律将军,当使不得,呼延态深夜造访已经是失了礼数,若不是实在是有大事要相商,那真的万万不能饮酒了。” 耶律芳华神色肃穆斥退左右,不留一人,直起身子来这次低声说道:“呼延大人有何要事,当尽说无妨,芳华在此处为将,自当全力辅佐。” 呼延态点了点头,坐下之后,看了一眼这位有上京城有着莫大关系的镇将大人,这次轻声说道:“今日城中来了一队商队,领头的是那赫连家的小女儿,倒不是什么大事,可这商队中有一人,万万不可在咱们桑麻城出了纰漏,要不然你我可算是这辈子的官途便当真阻绝在此了。” 耶律芳华神色严肃,惊疑道:“上京城来人了?与哪位亲王有关系,或者是说,直接……” 呼延态摇摇头,话不说明,担忧道:“两者之间。” 耶律芳华神情异样,两者这间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说法,倒是让他足以去想好多东西,北匈近些日子的调兵遣将很频繁,和大楚边军也偶有血战,本来朝野上下都在传,说是这一次国主是要下定决心南下了,不过到底也只是猜测,谁也当不得真,他耶律芳华前些时日也写了不少密信前往上京城,可都是泥牛入海没有半点消息,那位王庭中的贵人似乎也得到了什么指令,根本不敢透露出半点王庭消息,断了这条线索的耶律芳华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桑麻城中,可任谁都能感到朝中不同以往,他耶律芳华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北匈朝局和大楚相当,文臣升迁倒是还有希望,可这武将想着要往上爬,不靠打仗靠什么,只不过他耶律芳华之前的那场大战,一万人输给了对方六千边军早让他几乎这辈子都没了再上沙场的机会,当年他输掉这场仗的时候还不知晓对方主将的名头,可这小十年过去才知道那名年轻人现在已经是威名震震,林骁两个字传到北匈军中,任谁听了都要头皮发麻,败给这样一个人本身就不算是多大的耻辱,不过耻辱的是当年林骁还没成名而已。 耶律芳华思绪万千,拉扯不住,可那呼延态只是停顿了没多久便继续建言说道:“那人在咱们桑麻城不能出事,依着耶律将军来看,是否派人暗中保护?” 耶律芳华反应过来,这才皱眉说道:“既然是上京城的人,有什么好保护的,自有能人,无需我们操心,要是真指着咱们,早就有人登临你我府上了,哪里还轮得着咱们在这儿猜。” 呼延态点点头,倒是没有去纠结这个问题,反而问道:“耶律将军,你在上京城素有人脉,可知这王庭动作?” 耶律芳华神情凝重,缓缓摇头。 呼延态轻声道:“我倒是知道王庭已然招募高手要前往楚地了,有两位第五境宗师已经到了楚地了,耶律将军不猜猜是哪两位?” 耶律芳华轻声道:“本将对此全无兴趣,呼延大人若无事便可回去歇息了。” 说是镇将,实际上心思缜密要多过这位戍主大人的耶律芳华站起身子来,转身回屋,不去理会呼延态。 呼延态走出这位镇将大人府邸,登上一架马车,无声而笑,他倒是知道这城中尚且还有一位第五境的宗师高手,以往不能确定在何处,直到今日才确定一定是在这耶律府邸了。 王庭要南下一事,在他看来这是板上钉钉了。 不过这架连夜离去的马车才转过街角,便有一位腰间悬刀的男子尾随而去。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三十九章要死人了 有位不轻不重的桑麻城官员身死的消息在今日清晨时分传遍桑麻城,死者头颅被人一刀斩下,那位官员官阶不高,远逊于戍主和镇将这两位,平日里的名声也不见得有多好,可在北匈之中,有人胆敢刺杀当朝官员,这委实不是一件小事,要知道那座北匈江湖可算是一直紧紧依附着北匈朝堂,平日里还不是王庭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还有胆子敢做出如此举动,因此这桑麻城仅仅是安静了一个夜晚,第二日便有甲士巡城,这让久不见这番光景的桑麻城百姓都有些胆战心惊。 镇将府邸对于此事算不上是不闻不问,只是抽调了一千甲士任凭那位戍主大人随意支配,至于其他的,这位镇将大人便真的没做出其他什么举动了,呼延态贵为一城戍主,本身对于这桑麻城之中算是了如指掌,城中有些什么用刀的北匈江湖武夫都一一有记录在案,因此这领着一千甲士之后便开始着重调查那城中的用刀武夫,可是一日调查下来,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这让呼延态破天荒有些纳闷,但也并未多想,继续领着这一千甲士巡查别处,不过这一切都很理智的绕过了那座客栈。 叶如晦站在客栈二楼房间的临街窗口,看着那些甲士巡街却绕过此处,便越发觉得自己猜测没错,那女子来历果然不凡,大到这桑麻城中的戍主都不愿意招惹,不过这也使得叶如晦杀人之后更容易藏身,之所以没有弃刀用剑以免惹起甘倾安怀疑,原本便是叶如晦的一次算不上赌博的赌博,好在直到此时那甘倾安都没有派人前来询问,也没有什么暗哨盯着。他气息不露,客栈里没人能看出他的真实境界,因此就算是他手中有一柄阮西安的刀大抵也无人会把他和那杀人的刀客联系起来,用剑反而是欲盖弥彰,甘倾安天天脑子里念着叶如晦,难保这女子不会蹦出什么奇怪的想法来。不过叶如晦昨晚却不是想杀那位官员的,只是尾随呼延态时被那官员碰巧看到,这一下不杀都不成。 叶如晦说过要出门修缮古琴,却不曾想那女子比他更急,他才在二楼临街窗口站了不一会儿,下楼之时,甘倾安和赫连飞莺便已经等候多时了,不容叶如晦多说,甘倾安自顾自起身,率先踏出门去,走到街上之后叶如晦见仍旧只是这两人,身后没一个扈从倒是有些奇怪,不过也不曾多说,倒是甘倾安看着叶如晦腰间悬刀,轻声提醒道:“城中发生了命案,凶手便用刀,叶公子这带着刀不怕被人怀疑?” 叶如晦无奈一笑:“没听说有人怀疑琴师杀人的。” 甘倾安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领着叶如晦来到转过几处街道,来到一处琴行之前,踏进去之后,叶如晦不易察觉的皱了眉头。 能够在桑麻城开设一架琴行的商户定当不是普通人,不过真等叶如晦踏进这家琴行时他才惊异的发现,此刻琴行里的那个老板不就是之前洛城见过的宋福? 这位在洛城见过一面之后便再无半点消息的宋大人此刻一点都不像位高权重的大楚官员,反倒是活脱脱的商贾模样。 甘倾安一步踏出,看了一眼琴行内部摆设之后很快便笑道:“我这有个朋友想着修缮祖上古琴,老板你看是否有办法?” 宋福没有去看站在身后的叶如晦,只是盯着甘倾安犹豫的说道:“若是一般七弦琴在下修缮倒不是什么难事,可既然是祖传之物,若是在下胡乱修缮,倒是怕毁坏这古琴。” 叶如晦走过两步,自然而然将背后的琴盒解下,递过宋福,轻声说道:“尽人事便可,若是实在不可,不修也罢。” 宋福摇摇头,坚决道:“既然应下,自当要全力以赴,若是做到一半便放弃了,那不是在下的本意。” 叶如晦笑笑不说话,把琴盒打开,露出那架本就是被他故意挑断一根琴弦的古琴,宋福目不斜视,转而笑道:“琴是架好琴,只是修缮起来倒是要费些功夫,要是公子不急,大可让在下慢慢来,保管到时候完好如初,不过这期限要久些。” “几日?” “五日即可。” “何时取琴?” “午时。” 叶如晦点点头,倒是把视线投向了甘倾安,甘倾安笑道:“我可等不到叶公子这么久,最多三日我便要从此离去,到时候便只得让叶公子一个人苦等了。” 叶如晦轻声道:“自然不敢耽误甘姑娘的要事,只是这些时日来的照料,叶城自然铭记在心。” 甘倾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不用记,我领着你来桑麻城,你这一路给我讲了不少大楚的风俗,就当是相抵了,以后有缘再见就是。” 叶如晦点点头,显得很是洒脱。 宋福在这期间一句话都未曾开口,只是等着这两人闲谈完毕之后才领着叶如晦到账房处交了定金,末了才递给叶如晦一张凭据,说是让叶如晦五日后来取琴便是,叶如晦点点头,之后和这两位女子出得琴行在城中转悠了一周之后,三人重新返回客栈。 回到客栈之后,与两位女子话别之后,叶如晦独自上楼。 上楼之后,关上门的叶如晦从怀中拿出那本早已经全部烂记于心的刀谱河满,一页一页翻开,古剑既然是已经交给宋福,之后杀人,便当真是要用刀才行了。 一个五日一个午时,无非是要告诉他,今夜子时便要杀人了。 宋福为何能成为这桑麻城的琴行老板他不清楚原委,也不知道为何他能预料他会假扮琴师,但只有一点他清楚,那位第五境的宗师高手之所以还没离去,想来便是为了甘倾安。 这位来自上京城的女子真的是有够神秘的,居然还有一位第五境宗师高手为他保驾护航。若说她不是北匈王庭子弟,叶如晦还有些不信了。 天色渐暗,躺在床上按着刀柄的叶如晦眼神平淡,这是他第二次要和一位第五境高手生死对决。 当然,也或许是两位。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四十章又是大雨时 天色暗去,桑麻城中的灯火逐渐隐去,桑麻城开始飘起小雨,初时不大,等到后面便开始响起阵阵雷声,等到子时,便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巡街的甲士受不了这般大的雨势,因此片刻之后便已经收兵回营,而此时有一道人影掠进耶律芳华的府邸,不多时,便又缓慢逃窜出来,身后有一位神情阴鸷的北匈老者紧追不舍,提了一柄刀掩人耳目的人影转过数条街道,来到一条小巷里,总算是力竭,看着那名气机始终死死缠绕在他身上的北匈老者一言不发。 本该在两日前便离开此城却偏偏又等到现在的老头叫吴太常,在这北匈武榜上排第五,比那两位结伴而去的赢洪和苍山月的名次还要靠前,不过此人既无王庭的血脉,也不是北匈江湖中的成名高手,反倒是一直是那位北海王的贴身护卫,这些年下来,深得那位北海王的真传,第一次上榜便是天下第五,这让很多成名已久的北匈江湖高手都有所不服,这一日北匈遣派四名北匈的宗师高手南下,苍山月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宗师,赢洪有王庭血脉,倒是都早已在江湖中有些名头,倒是剩下的这两位,一位登榜前后都从未有人见过他出手,另外一位则更是神秘,直到现在大楚这方都不知道这人的姓名,更不知道行踪。 本就是弃子的那中年男子将吴太常引至此处之后便已经算是完成使命,片刻之后便平静的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气绝于此,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 吴太常以气机撑开一个拱形气幕,让雨水不得进身,能够让走到如今这一步的,想来都不是蠢人,因此吴太常仅仅是站立片刻之后便把腰间那柄刀拔出鞘,严阵以待。 他倒是想看看,是谁要杀他。 瓢泼大雨砸向这位北匈宗师的气幕上便好似砸在伞面上一般,水珠四溅。而这位北匈宗师的呼吸也逐渐平稳,胸中气机一瞬间如浪翻腾。 小巷尽头总算是走出一位腰间悬刀的男子。 吴太常瞳孔紧缩,在那份来自大楚的密报中,所言大楚宗师二人,一人用刀一人用剑,用刀者是成名多年的刀道宗师汤槐安,因此早在半月前,便有赢洪和苍山月携手而去,而剩下的一位用剑,虽说是不知道具体身份,但密报上所言,应当是不如那位用刀的汤槐安才是,可此人既然用刀,难不成是苍山月和赢洪扑了个空,又或者是那位刀道宗师当真如此霸道,杀了两位北匈宗师之后还敢深入北匈,来找他的麻烦? 那位并未撑伞也未曾浪费气机撑开一道气幕来阻隔雨水的男子走过两步,来到那早已气绝,却神态安详的中年男子面前,缓缓蹲下,轻声道:“既然你用一条命来换一次机会,我到底怎么都不会辜负你,只是既然是生死一搏,若是不能胜,你也不要怪我。” 无人应声,只有磅礴大雨落在石板上不断溅起的水珠。 恍然大悟的吴太常啧啧道:“让老夫来猜猜你的身份,是那位用剑的宗师,为了杀老夫这才处心积虑弃剑而用刀?” 一头如墨黑发早被大雨打湿的年轻男子轻声道:“动手之前,我倒是想知道那位姓甘的女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吴太常脸色微变,他来到这桑麻城中后也未曾在那甘倾安面前露过面,怕得便是这些狡诈的楚人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可不知道为什么仍旧是被这年轻男子知道,吴太常讥讽道:“就算是抓了那女子又当如何,未必老夫便要束手就擒不成?” 那年轻男子笑道:“没抓,早杀了。” 吴太常暴怒,连说了三个好字,也不管这男子是否说得是实话,反正今日他的命吴太常取定了! 不等叶如晦走过来的吴太常主动出手,身形急速掠向叶如晦,一刀当空劈下。 叶如晦退后两步,一脚掠起些雨水,这才拔出腰间刀,横刀在胸,接下吴太常的一刀之后,沉肩撞向吴太常,同时屈膝撞向吴太常小腹。 这位跟随北匈第一高手北海王不知道多少个春秋的吴太常一刀在胸前削下,成功逼退叶如晦之后便又是一刀刺向叶如晦胸膛,这柄和中原的长刀差别不大的北匈刀仅仅是刀背比中原长刀略厚,一刀刺出之时同时还掠起一道雪亮刀光,照亮了整个雨夜。 早已经浑身湿透的叶如晦总算是感到了一阵冰凉,半分寒意。 整个北匈江湖上可称得上用刀前三甲的吴太常一直对着中原的那些刀客嗤之以鼻,除去自知自知不是楼知寒和晋南衣对手之外,他就算是对于那位刀道宗师汤槐安也并无多大惧意,只是王庭谨慎,这才没让他单刀赴会,反倒是派出两位高手联袂而至,此刻这再碰上一个故意弃剑而用刀的大楚武夫,吴太常自然要让他看看这北匈刀客的厉害。 “就算是汤老儿亲至,一样要败在老夫刀下。” 得势便不饶人的吴太常一刀虽未建功,可片刻之间下一刀便又至,两刀一气呵成,连贯无比,若是一般武夫早该人头落地,不过碰上了同样练刀的叶如晦。 练剑之前练刀的叶如晦被汤槐安称赞为天才。 就在吴太常的一刀劈出,叶如晦则是退后两步,刀身上白气萦绕,一招浩浩荡荡的挑帘式呼啸而出, 这是那本河满上的压轴之作,也是汤槐安的毕生所学中最精妙的一刀。 刀势卷起无数水珠,形成一条水龙袭向吴太常。 同是练刀之人的吴太常同样能够感到这一招的精妙之处,刀式刀意竟然皆是当世上乘。 叶如晦呵呵一笑:“这一刀名为挑帘式,便是那位汤老儿的成名绝学。” 大雨磅礴,吴太常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应对着这一刀。 叶如晦神色复杂,提着刀身形掠过数丈,掠至半空,从上而下又是一刀斩下。 他不知道有个带了半截刀的老头儿也是在大雨磅礴中缓缓闭眼,他只知道,他曾希望他带刀走一趟江湖。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四十一章我以刀作剑 若说是有两位宗师高手一定要不死不休的摆出搏命态势,不存任何退缩之意的话,这两人之间的打斗或许观赏性不足,但绝对是招招搏命,凶险至极。此刻大雨中的小巷里,吴太常因为看见这名年轻至极的大楚宗师用刀,又有那位刀道宗师汤槐安的成名绝学挑帘式,反倒是激起了吴太常胸中战意,许多年之前他第一次接触武学时便立志要成为这世间举世无双的刀客,可倒是世事艰难,最后也是事与愿违,一入北海王府之后虽说之后武道境界在那位北海王的点拨之下突飞猛击,也有整整一王府的武道秘籍可供他钻研,可到底是受限于自身资质,就算是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下,他也不过堪堪踏足第五境,至于那更高一层的第六境,自知一辈子都没希望的吴太常倒不是很在意,可这一次来桑麻城,本来就是那位他奉若神明的北海王示下的,保护的那女子也是北海王府极为重要的人物,就是因为如此,因此叶如晦早先开口谈及那女子时,吴太常才有如此反应,此刻虽说吴太常不一定觉得那女子当真身死,可也明白一个再简单的道理,若是自己走不出这条小巷,一切都是免谈。叶如晦的那几刀虽说惊艳,但到底对于这个练了一辈子刀的吴太常来说,当真是构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因此在大雨磅礴之中,吴太常气定神闲,看着那个至今都不曾丢开刀使剑的大楚年轻宗师。 这年轻人是要打定主意弃剑而用刀? 吴太常一刀劈砍在那年轻人的刀背上,却没有轰然撞开,反倒是两刀紧贴,吴太常的刀锋顺着叶如晦手中刀锋滑下,在磅礴大雨中溅起一阵火星,黑夜之中,分外夺目。 阮西安虽不是大楚一等一的江湖高手,但到底配刀也并非一般,一阵火星溅起之后居然刀锋没有丝毫便钝的痕迹,更不说折断。叶如晦屈膝撞在刀柄上,让两柄刀弹开,可吴太常用刀多年,手中的铁刀被叶如晦一撞之后纵然是险些脱手而出,可仍旧是在半空当中划过一道弧线,径直斩向叶如晦的头颅,沙场武人最信奉的一句话便是两军交战先斩其帅,但能够成功也殊为不易,因此一般形容武将勇力无双便是大抵喜欢用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来形容,吴太常既是江湖上武道宗师,也是沙场武夫,跟随北海王这么多年,自然也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因此一刀斩向叶如晦头颅之后便他躲闪开来之后便又是一刀递出。 小巷里杀机四伏,始终以杀人为最终目的的吴太常每一刀递出,不是叶如晦咽喉便是心口头颅,绝不刺向其他地方,这让叶如晦应对起来颇为不易。 在大楚江湖中那座长盛不衰的剑林中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境界相当的两人若是两者在近处生死相搏,用剑者碰上用刀者多半不敌,这也是为何大楚号称百万雄师,所有士卒都是佩刀而并非佩剑的缘故。 叶如晦躲过吴太常那划过胸口的狠辣一刀,身形未稳却又眼瞅着一抹刀光闪出,直照面门,那吴太常复而一刀斩向叶如晦头颅。 叶如晦脚下轻点,踏过一串极为繁琐的步伐,之后身形左右飘逸在黑夜之中宛如鬼魂,那位始终是在北匈江湖不显其名的北匈宗师手中刀光芒暴涨,带着一道肉眼看见的紫气掠向半空,北匈江湖之中皆知苍山月拳掌双绝,一手青气萦绕,一手紫气东来,可世人不知道的是,苍山月的紫气东来便是脱胎于这老刀客的刀气。 老刀客豪迈笑道:“今日一战,老夫便让世人看看,老夫是不是能比得上那苍山月的紫气东来。” 一道绚烂无比的紫气划过黑夜,来到叶如晦面前,与此同时,小巷里的磅礴大雨也为之一顿,吴太常一刀划破雨幕,带着这位刀道宗师的毕生修为的倾力一刀毫不留情的袭向叶如晦。 叶如晦同样递出一刀,刀身上青气萦绕,可与那道紫气相交下,竟然只坚持了片刻便尽数散去,紫气削弱,但并未消散,叶如晦尚未有什么动作,胸中气机尽数泄出,驱使小巷里磅礴大雨倾向那吴太常。 吴太常呵呵一笑,尽是冷冽之意。 “雕虫小技。” 吴太常穿过雨幕,一脚踢在叶如晦胸膛之上,后者飘出数丈,在石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有一口血水在口中被人强撑着咽下,脸色苍白的叶如晦站起身,撕下一截衣襟,将手掌与刀捆绑在一起,牢牢的打了一个死结,而那头黑发则是早被雨水打湿成了一块,透过偶尔的刀光,倒是可以清楚的看着那男子此刻神态极为平淡。 吴太常一脚之后的一刀递出,看似朴实平淡,实则杀机四起。 叶如晦将手中刀毫不犹豫的向前扔出,挡住那一刀之后,在磅礴大雨中抽出一柄长刀,手法与那个已经身死的老头儿如出一辙。 一刀扔出,一刀挥出的叶如晦神色凌冽,杀气纵横。 吴太常神情凝重,“找死!” 两人两刀这才轰然相撞,那柄刀便被震碎,被一股巨力震退的叶如晦飘在空中,伸手握住那柄早便悬在半空的长刀,这个此刻心境冷静的可怕的年轻人看着吴太常只问了一句话。 “你要我死,凭什么?” 下一刻,小巷之中有剑意生出。 一番鏖战之下早忘了这小子还是个剑士的吴太常脸色大变。 这年轻人并未持剑。 小巷里生出一道灿烂至极的青气,有一道剑意凌厉至极,袭向吴太常。 叶如晦身形掠过,又是一剑递出。 以刀作剑。 剑气滚滚撕碎吴太常。 又是一剑,浩然而至。 叶长亭的剑仙三剑,被这年轻人用刀学来五分,尽数给了吴太常。 吴太常那道气幕总算碎去,整个人很快便磅礴大雨打湿。 叶如晦收刀回鞘,轻声叹气道:“你要我死,可就是要让一女子成了寡妇。”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四十二章收刀再出刀 大雨磅礴之中,叶如晦缓慢走出小巷,不是他心情沉重,实在是因为他和吴太常这巷中互杀,远远没有看着的这么简单,他虽然最后以刀作剑使出叶长亭那三剑绞烂了吴太常的五脏六腑,但是之前却结结实实捱下了吴太常不知道多少刀,现在他的胸口都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那刀气透过衣衫,划破了他的胸膛。 雨水顺着他的衣物流下,带着些许明艳的血色,当然,这个子时夜里应当是无人知晓的。 叶如晦走出小巷之前顺便割下了吴太常的头颅,用一块烂布包裹。 他并非要带回大楚,只是想着拖延一些时间罢了,他越过几条街道,走到一家琴行门前敲门,门很快打开,主人带着一缕疲惫之色,说到底,脸上担忧更多些。 叶如晦将手中头颅扔给宋福,开口问道:“是他?” 那死人头颅看起来触目惊心,但宋福还是很小心的打来一盆清水,将头颅上的血迹洗干净,仔细辨认,之后才说道:“是他,吴太常,北匈江湖排名第五的宗师高手,是北海王的贴身侍卫,不过没谁知道其实以他的境界,排到前十便已经不错,排到第五是因为那北海王的关系,这老家伙还一直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死的一点都不冤。” 叶如晦缓慢开口问道:“汤老那边的两人是那两人,现在何处?” 宋福苦涩一笑,不置可否。 叶如晦到底是知道问也白问,也就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因此几番言语之后便要返回客栈,宋福不挽留,今夜之事明早必定全城皆知,倒是让叶如晦留下,多是不必要的麻烦。 只不过离去之前,叶如晦倒是还问了一个问题。 “第二人比此吴太常强多少?” 宋福掂量了不少时间,这才正色道:“好比王越和叶长亭。” 叶如晦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缓慢离去,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宋福看着这位叶公子的背影,等他离去之后,这才推开书房,在桌前写就一封密信,也不用如何多说,写好之后便有人接下,连夜送往大楚,站在窗口听着雨声的宋福心中惊骇之意完完全全都还在心中游荡,吴太常算是这四个人中最不容易对付的,因为此人出身军伍,没有那些江湖人士的臭脾气,打架便打架,也不讲什么规矩,要真是生死相搏,就算是汤槐安应对起来估计都够呛,可是这叶如晦却居然成功将其斩杀了。 想着这年轻人的出身,宋福有些惆怅。 脸色苍白的叶如晦冒雨回到客栈,从窗口一跃而入,尚未落地便感觉房中有人,本能的按住刀柄并未抽刀,房中油灯便被人点亮。 等候多时的甘倾安站起身来,看着这个还来不及把身上衣物弄干的落魄琴师,轻声笑道:“叶公子大半夜不睡觉,去了何处?” 胸中气机用竭,但第五境宗师高手的境界还在的叶如晦自然是知道此刻房外有着不少人,不过他仍旧是不打算说实话,只不过甘倾安这副架势,肯定是要他给出说辞的。 叶如晦缓缓走过走下,轻声摇头道:“甘姑娘知道的事情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听出叶如晦言语之处的威胁之意的甘倾安打趣笑道:“叶公子隐瞒身份想着潜入我北匈,莫不是就只为半夜出去一遭便是吧,你用刀还是用剑,之前那位楚人是你的朋友。” 叶如晦平淡道:“何以见得。” 甘倾安不说话,她的身份实在是比其他人想象中的要尊贵的多,因此见识自然也要比不少人高出太多,虽然这年轻人一路走来并无有什么反常举动,但是依着甘倾安看来,实在是有太多疑点,就比如那帐篷里没御寒之物,他为何能够坚持过一夜,还有既然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楚人,他一个落魄琴师为何敢去为他收尸,最后便是今晚为何冒雨外出,所为何事? 其实就在叶如晦从窗口进入房间之时,有一件事便至少算是让甘倾安知晓了,那便是这个年轻人实在是有武功的。 叶如晦摇摇头,自顾自推开房门,而后大约半盏茶之后便走了回来,腰间刀出鞘,上面有些血水,而叶如晦胸前也是一片殷红。 再度回到房中,叶如晦看着这个甘姓女子,轻声道:“甘姑娘,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的身份了。” 甘倾安眉头皱的极深,她怎么想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武道境界居然有这么高,高到他的那几位精挑细选的扈从都不是对手。 她洒然一笑:“你到底是谁?” 叶如晦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既然是以甘姑娘这种贵重身份,自然是应该知道北匈王庭与大楚互派高手在暗处较量一事,很不巧,你那位用刀潜伏在暗处的高人和我一样,都是这局中的棋子,不过似乎他要倒霉一些,比我先死了。” 甘倾安脸色大变,惊怒道:“你杀了吴太常?!” 叶如晦不置与否:“这老先生用刀可算是登峰造极了,我平生所见也只有两三人能比他用刀厉害一些,不过他为得是杀我,我为得是求生,自然便更珍惜这条命,这一趟北匈江湖,我可不想把命丢在这里,家里有人等着我的。” 甘倾安怒极而笑:“好,我便看看你要如何走出这桑麻城?” 叶如晦站起身来,冷笑道:“这个不劳甘姑娘担心,甘姑娘怎么不忧心这客栈明早还有几人活着?” 甘倾安转过头。 偶然起夜,却半夜看见叶如晦房间还有光亮的赫连飞莺走到楼道却看到叶如晦房外有四五具尸体,一看面貌,全部都是甘倾安的扈从,毫无例外,此刻全部气绝身亡。 担忧甘倾安安危的赫连飞莺推门而入,却看到甘倾安毫发无损的坐在房中,而叶如晦则是站在窗口。 看着赫连飞莺进门,脸色煞白的叶如晦推刀入鞘,一脸平静。 赫连飞莺很快就脸色煞白,如遭雷击。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四十三章雨停之后又黑云压城 一夜磅礴大雨倒是很容易将那处小巷的血迹冲刷干净,不过说到底无头尸体还在,加之耶律芳华等了一夜都没等到那吴太常归来,清晨时分便真的慌了神,急忙派出五六人有武艺傍身的镇将府邸护卫出府寻找,不过只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五六人便抬着那具无头尸体回到府邸上,这让耶律芳华险些一口老血喷出,这吴太常是什么人,不仅是这北匈江湖上排名第五的宗师高手,而且还是北海王的护卫,他最开始结交吴太常便是为了搭上北海王那条线,现在好了,线没搭上,人也死了。这昨日清晨城中才死了一位北匈官员,到了今日清晨,居然是连这位宗师高手都死了?! 耶律芳华不敢多想,倒是还想起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这吴太常来此桑麻城可不是游玩的,那城中还有一位比这吴太常重要的多女子,这可不是吴太常可以比拟的。 预料到事情并不简单的耶律芳华当机立断,派了两千甲士守住四处城门,而自己则是披好甲胄领着四千甲士径直赶往那座客栈,别的他不知道,但有一点他知道的明明白白,那就是若是那女子死在桑麻城,他这颗头颅掉不掉不好说,但这辈子还要想有所作为,基本上便是无望,上京城里的那位耶律家的贵人,在那位牢牢把控北匈军伍二十余年的北海王面前,一样不够格。 只是出府之后并未通知那位戍主的耶律芳华却不恰巧在街角看到了呼延态这老家伙的马车,耶律芳华冷笑一声,倒是什么都瞒不住这个老王八。脸色很快变得古井无波的耶律芳华按着刀柄走过去,看着那老家伙正好弯腰出得车厢,这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呼延大人,官衙无事?怎么有闲心在外闲逛?” 呼延态呵呵一笑,故意不去听话里的冷嘲热讽,活到他这把年纪了,能够安安稳稳管理一城政事,似乎也不算是差了,可呼延态既然同耶律芳华一样都是城府极深之人,自然是所谋不少,因此这一点养气功夫倒是不差。因此只不过微微停顿片刻之后,他便开口问道:“耶律将军这大张旗鼓的派出甲士守住四方城门,又领着这些甲士,是要作甚?” 耶律芳华平淡道:“昨日城中有官员身死,我自然要将刺客捉拿归案才是,不然如何以祭同僚的在天之灵?” 呼延态老脸上满是皱纹,但此刻并不显老态,反倒是如同容光焕发了一般,听到这耶律芳华如此说法,老戍主大人轻声笑道:“耶律将军昨天对此事还不曾如何上心,仅仅是派出了一千甲士,今日为何要大动干戈,又是封城又是巡城的,只怕原因不单单是因为咱们的那位同僚吧?” 耶律芳华轻挑眉头:“此言何意?” 呼延态压低声音,低声道:“北海王甘如的小女儿到了桑麻城,此刻便在城中,这件事耶律将军你知道,可还有一件事情,便是还有位王府护卫吴太常也来了,不过他是暗中来的,就住在你镇将府邸,咋了,你现在如此作为,莫不是那吴太常死了?” 对于这呼延态的明知故问,耶律芳华并未显露出什么异样神色,老家伙既然能够出现在此地,耶律芳华便没有想过会瞒得住他,只不过他是没有想到这老家伙会把事情挑明了而已,不说明了也好,他也不再去想什么,这番出兵护卫那女子,有兵马的可不是他呼延态。 呼延态好似知道耶律芳华在想些什么,登上马车之前仍旧笑道:“老夫虽不才,但也知道几分那刺客的消息,就是不知道小郡主是否感兴趣了。” 老家伙转身上了马车,径直向客栈而去。 留在原地的耶律芳华面色难看。 客栈中,清晨时让客栈伙计去琴行取来琴盒的叶如晦将琴盒背负在背上,腰间悬刀,在客栈中吃过早饭的叶如晦和赫连飞莺还有甘倾安来到大堂,见识过叶如晦昨夜暴起杀人的甘倾安很理智的一言不发,倒是赫连飞莺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看向叶如晦的眼神复杂。 客栈的尸体自然有人处理,而手握这两名女子性命的叶如晦喝了一口茶之后,昨晚的面薄如纸,到了清晨便要好出不少,只是胸口那处伤口虽然结痂,但仍旧是隐隐作痛,百无聊赖,知道此刻必定封城的叶如晦对这甘倾安说道:“昨晚你问我如何才能出得城去,我想了一晚上,大抵想通一个道理,既然你在我手上,出不出城都不重要,城中甲士不少,可高人不多,唯独的一个吴太常身死,等到我想出城了,估计也没人追的上我,倒是我现在考虑的是,既然你是上京城中的贵胄,我杀了你应当是比杀吴太常要划算的多。” 赫连飞莺脸色剧变,她家世虽说是比不上甘倾安,但到底也是不如甘倾安家世来得恐怖,北海王的小女儿,北匈的小郡主,若是不明不白在桑麻城死在了一名楚人的手里,这个北匈那还不得翻了天? 甘倾安神色淡然,不去关心生死,反倒是问道:“叶公子你如此年轻,便有如此武道境界,就连吴叔叔都被你一刀斩了,想必比起来那叶如晦也应该差不了多少,怎么都该是大楚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高手,既然我早是公子粘板上的鱼肉,公子不打算告诉我名讳?” 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甘倾安怎么都不会觉得叶如晦会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要对她痛下杀手的男子,加上这出城之前,她本身就是一道很好的护身符,自然也就不担心叶如晦要出手杀人,不过她问起名字,那年轻悬刀男子竟然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就叫叶城,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名讳。” 如此一来,就算是甘倾安都不再说话。 叶如晦看了看天色,想着那镇将大人估计要不了多少时候便要来到此处,他也没有多想,只是手按刀柄,对于那位耶律芳华,他倒是有所耳闻,打仗不是一把好手,可做官不懒,不然也不会在桑麻城这些年名声一直不错,吴太常死在桑麻城中,相信这个耶律将军不会过于悲伤,他所要担忧的应该是此刻眼前的这个女子才是。 “赫连飞莺,你的家世怎样,够不够得上甘姑娘一半,要是有的话,我就放过她转而挟持你出城就是,相比较甘姑娘的聪慧,我还是更喜欢你的洒脱。” 也不管叶如晦是不是变着法说自己笨的赫连飞莺此刻也不敢妄言,若是自己说出家世,叶如晦当真放过甘倾安而挟持她,她倒是有苦自知,出得城去,能不能活下来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赫连飞莺不搭话在情理之中,无聊到一种境界的叶如晦轻声笑道:“我听闻北匈军中有位赫连老将军,名望不低,是你什么人?” 赫连飞莺脸色微变,苦涩一笑道:“赫连飞莺家世不够,就算是叶公子挟持我出城,那耶律将军也不见得会真放叶公子出城,反倒是乱箭射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甘倾安先是一怔,继而转头,有些怪异的看着赫连飞莺,赫连飞莺歉然一笑,但没有说话。 三言两语便挑拨开两位女子情意的叶如晦不去理会甘倾安的怪异举动,而是看着客栈外的街道,轻声笑道:“赫连姑娘,我们大楚那边若是两位女子情谊到了一定的地步,要是结成姐妹,便叫做义结金兰,说的便是两位女子情同手足一般,只不过看赫连姑娘这个样子,应该是不想和甘姑娘有如此情意了。” 杀人诛心,叶如晦这一番话可要比把刀架在赫连飞莺脖子上还要吓人。 甘倾安显得很是淡然,平静道:“楚人还有话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叶如晦笑了笑,在他看来这不轻不重的一番话要是能够让这两人互相心生芥蒂便算是意外之喜,至于没有那也不必强求,这不是大楚,谁知道这北匈女子同大楚女子的心胸相比谁更小肚鸡肠一些。 不过说起这北匈女子便顺理成章想起洛城里那个红衣女子的叶如晦呵呵一笑,他倒是不知道这女子之前吃了一次柳青的醋,虽说之后发现是个乌龙,可到底当柳青第一次踏足那间酒肆的时候,那个酒肆的老板娘心中还是很忐忑的。 想起那女子便顺带拿出那半块的玉佩的叶如晦微微一笑,不曾多言,只是用力握紧了那半块玉佩,尚未提起头便听见一阵马蹄声踏在石板上声音的叶如晦把玉佩放回怀中,左手搭在刀柄上。 他转过头,看向甘倾安,轻声笑道:“我若是走不了,便要委屈姑娘和在下一起赴黄泉了。” 甘倾安忽然喊道:“叶如晦!” 叶如晦神情不变,缓缓转身,看向尚在远处的耶律芳华和他身后的四千甲士。 呼延态亦在其中。 黑云压城城欲摧!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四十四章走一遭江湖 耶律芳华带着四千甲士火急火燎的赶赴那座客栈,自然最怕的便是那刺客抢先一步知道城中还有一人比吴太常的命更值钱,因此也顾不上那小郡主是否存了微服出访的心思,暴露身份虽说可能会惹得那小郡主不快,可不快归不快,命算是保住了,北海王位高权重,自然不会同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一般,肯定会知晓他为了搭救这小郡主的性命而做出的努力,说不得之后暗中相助一把,他耶律芳华重返军中也不是什么难事。 北匈军伍之中,说话最管用的不就是北海王甘如么? 眼瞅着让甲士停步街道的耶律芳华和老大人呼延态踏进客栈,叶如晦只是淡然瞥过一眼之后便不再去看,反倒是把视线放在了那四千甲士身上,他见着这些北匈甲士忽然便想起了自己那个只陪伴过他极短日子的爹来,当年那个宁肯抛下自己的儿子也要北上去和那些北匈悍卒一决生死的边军士卒虽说知晓他名字的不多,但想来死前除了同大多数士卒一般恨自己没多杀几个北匈蛮子之外,其余肯定也是想过那个被他丢在梧州的儿子的,哪怕他最后成为了万千阵亡的镇北边军士卒中的一员,成了白纸上的黑字,但在他那个儿子心中,大抵觉得他才是世间最特别的一个边军士卒。 少年时代每夜辗转反侧不能眠的时候,叶如晦不就是在思念那个脾气极好的父亲和性子有些泼辣的娘亲? 想起父亲便想起自己好似这入得北匈以来便从未杀过任何一个北匈甲士的叶如晦看向那四千甲士,眼神复杂,直到此刻,他倒是想不管不顾出手杀人了。 叶如晦眯眼看向踏入客栈的呼延态和耶律芳华两人。 这两位,一位是掌管着一城军政的镇将大人,一位是掌管着一城政事的戍主大人,人头的分量可一点都不比吴太常轻。 心急火燎进到客栈之后的耶律芳华并未发现异常,见到小郡主仍旧是安然无事,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单膝下跪,恭敬道:“末将耶律芳华带兵来迟,万望郡主不要怪罪。” 甘倾安面如死灰,原本以为这郡主应当要问一些为何他带兵来此的问题的耶律芳华却骇然发现那女子只是讥笑道:“耶律芳华,你倒是带兵是来得迟,再迟一些便能替本郡主收尸了,现在好了,你估计要和本郡主一起走一趟黄泉了。” 耶律芳华不明所以。 呼延态压下疑惑,解释道:“吴太常昨夜暴毙,在下和耶律将军担心郡主安危,这一大早得知消息后便急忙赶来,万幸是郡主没受半点伤害,呼延态还有一份关于那刺客的消息,想告诉郡主。” 甘倾安瞥了一眼叶如晦,见他没有出声阻止,这才说道:“说。” 呼延态恭敬说道:“那刺客来自大楚,用剑,但是杀人时却偏偏用刀,很明显是掩盖身份,这番王庭与大楚共遣高手较量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只是对方那两位宗师高手中,用刀的是成名已久的刀道宗师汤槐安,可这用剑的一直没有眉目,不知道是哪一位高手,不过依着呼延态来猜,不是那辛白味便应当是剑阁的掌教余留白,毕竟大楚江湖上的第五境宗师高手中用剑的可没多少。” 甘倾安蓦然转头看向叶如晦,刚才她便猜测叶如晦便是那位最近声名鹊起的剑士,不过因为叶如晦一直佩刀,她倒是也不敢百分百的确定,此刻听到呼延态的一番话,越发觉得自己猜测无错。 自打这两位城中最富有权势的官员入客栈之后便一直不曾说话的叶如晦总算是开口,他打趣道:“看起来你们北匈的密报也不是那么准,不然怎么连我用刀用剑都不知道?” 耶律芳华惊怒抬头,看向这个腰间悬刀的年轻男子,刚才入客栈之时他虽然有些吃惊能在此处碰见一位楚人衣冠打扮的男子,可只想着应该是北海王府邸的能人,是跟随甘倾安一路南下的扈从,可那男子一句话便让他大惊,抬头之后便要抽出腰间刀的耶律芳华被叶如晦一脚踢在胸膛上滚出数丈,挣扎数次,仍旧是爬不起身来。 叶如晦按住腰间刀柄冷淡道:“吴太常都死了,你还想试试?” 呼延态大惊,但迫于这男子武力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耶律芳华这个一城镇将早已经用实践告诉他,这乱动是会出人命的。 就算是像赫连飞莺这种可射杀虎熊的彪悍女子,在这等宗师高手手下仍旧是不敢出手,她只是有些懊恼这个耶律芳华为何如此蠢,一个人便冲进了客栈里,若是在客栈外面一番对峙,叶如晦迫于压力大抵也不敢真的痛下杀手,毕竟不管是叶如晦还是赫连飞莺和甘倾安,谁都不想把命丢在此处。 如今这局面,似乎叶如晦只要拎着耶律芳华便能让城门大开,这客栈中其他人都成了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了。 叶如晦找了根长凳坐下,眼神清澈的看向甘倾安,自顾自笑道:“我今日似乎出城之后一定会被整座北匈江湖追杀,不过这样也好,我也就不去计较这些了,我找不到那位仅存的北匈高手,让他来找我也行,反正我入北匈是为了杀他和吴太常,这被像丧家之犬一样撵出北匈,结局虽然惨了一点,但只要能遇上他,倒也不算是什么不可接受的,反正最后也是生死一搏,谁死不是死?不过都要死,若是不拖上几个垫背的,当真还觉得不划算。” 至始至终都没有抽刀的叶如晦看向呼延态和赫连飞莺。 甘倾安讥笑道:“你杀了我,保管给你这趟北匈之行再多些刺激。” 叶如晦哈哈大笑:“别傻了,你爹是北海王甘如,北匈第一高手,我要是杀了你,岂不是明摆着要那位第六境大宗师亲自出手,有这份修为,就算是我侥幸活着回了大楚,说不定也要日夜待在皇城中才觉得安全。” 甘倾安看向叶如晦的眼神复杂。 叶如晦没兴趣再废话,看向呼延态吩咐道:“一匹马,加上清水,半刻钟之后准备好,别想着下毒,我拿到水的第一件事肯定是给你们这小郡主喝。” 呼延态神情复杂,倒是很快离去。 叶如晦不去看他,反倒是看向那个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的耶律芳华,淡然道:“打开城门,别想着废话,我带着这小郡主出城之后自然会放她回来,至于你,若是觉得不行,我便杀了你让那老家伙去办便是。对了,也是半刻钟。” 耶律芳华铁青着脸踏出客栈。 在等那呼延态回来的半刻钟内,叶如晦看向赫连飞莺,笑道:“这下好了,你也不用担心家世够不够了。” 后者笑容苦涩。 不到半刻钟,那呼延态果真是牵来一匹马,马背上有不少清水。 叶如晦看了甘倾安一眼,后者走出门去,叶如晦佩刀背负琴盒走出客栈。 一刻钟之后,叶如晦策马在耶律芳华和呼延态的视线中带着甘倾安出了桑麻城。 城楼之上,呼延态轻声询问道:“耶律将军,跟不跟上去?” 耶律芳华小腹仍旧隐隐作痛,脸色阴鸷道:“跟上去又能如何,一个第五境的宗师高手,是你我能够拦下的?不过你我还是得领着甲士出城追击,看看是否能够碰到小郡主,若是碰不到,便该把客栈中所有人都杀了。” 呼延态低声道:“理应如此。” 城外骑马带着甘倾安狂奔的叶如晦脸色平淡,明明是烈日当空还感觉到丝丝冰凉的甘倾安冷淡问道:“你要带我去何处?” 在她看来,若是叶如晦不想被整座北匈江湖追杀,带着她便是最好的办法,毕竟这是北海王的小女儿,北匈的郡主,不是一般人敢动的。 雨夜杀人之后的叶如晦尚有伤在身,气机一番游走便撕扯着胸口伤疤,当时一脚踢飞耶律芳华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若是赫连飞莺当时出手,只怕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叶如晦强忍住胸口的剧痛,再奔出数十里之后,才把甘倾安丢下马背,叶如晦坐在马背上平静道:“你我无冤无仇,倒是我对不住你,只不过大楚北匈向来对立,我也说不上有什么愧疚,只是之后再碰见的时候,你若是想杀我,尽管来便是。” 甘倾安站在草地上看着叶如晦,说道:“你的名字告诉我。” 叶如晦笑道:“早说了我叫叶城。” 甘倾安皱眉:“叶城,大楚那边用刀的第五境高手可没有姓叶的。” 叶如晦哈哈笑道:“这趟北匈走完了便有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叶如晦一人一骑渐渐消失在天际。 甘倾安站在原地不动,过了小半个时辰便看到有一只黄鹰在她头顶盘桓,过不了多久,远处便响起阵阵马蹄声,呼延态和耶律芳华联袂而至。 甘倾安面无表情,走向他们。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四十五章北上南下 传言北匈境内的冥泽河便是北匈文明的发源之地,虽说不知道真假,但世人大抵也没有太过于在意。 上京城位于冥泽河上游,贵为整座北匈的经济与政治中心,自从此城修建以来,直到如今,世间也没有任何一支军伍能够马踏此城,就算是兵力极度强盛的大汉朝前期,把整个北匈压制得喘不过气来,但不知道为何,统兵将军也从未能够踏进这一座城池,就连远远见也没有见过,实则北匈民风彪悍虽说是举世皆知,但到底在中原人眼里也只知道的北匈有所谓的北匈男人上马皆可战,却不知而到了亡国灭种的危难时刻,北匈便是连妇孺都曾上马提刀与外敌有过厮杀,如此剽悍的民族能够一直成为中原王朝一直最忌惮的外敌也属实是情有可原。 王宫位于上京城东,而那座王府却位于城北,在中原人看来,为君者定当是坐北朝南,臣子是绝对没有这份殊荣的,就如同大楚皇宫修建时便刻意考究了一番,若是那座王府兴建在大楚陵安,保管动工之初便有不少言官的奏折会如纸屑一般往礼部和大楚皇宫里递去不过在这北匈,倒是没有这个说法,坐北朝南一说在此地并不盛行,因此那座王府就算是位于城北也绝对没有任何人会拿此事来大作文章,更何况那位王府里的男人,除了是这整个北匈军伍的定海神针,还是这北匈江湖中稳居第一的大宗师。 世间四大宗门中,在天机阁的首榜上,也都是只有一人上榜。而甘如又是这唯一一位上榜的北匈人,自然在整座北匈江湖中地位尊崇。 就在前些年大楚还卯足了劲想着要替中原百姓一举除掉这千百年来一直觊觎中原的北匈的时候,边境的战事远远比现在还要惨烈,当年天军侯白难还没被禁足侯府,还是这镇北边军的主将的时候,两国战事三天两头便是一战,多的是几十万的大军换命厮杀,那个时候甘如也只能同那白发男子一般日夜待在边境,一刻不得离去,不过好在之后事情有了转机,天军侯的一道军令直接让他被押解回京,换成了如今的镇北侯镇守北疆,这才让甘如不再用时刻待在边境,这十年来,反倒是待在这上京城中的时间更多一些,而边境军伍大事便几乎是交给了同样是和天军侯对峙过数年的夏南庭,这位北匈王爷实在名声要比甘如的名声要低出不少。 贵为北匈第一高手的甘如这些天没怎么出门,除去因为最近边境战事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势,许多封战报都要传到府上的缘故之外,他那说是要出去游历的小女儿偶尔也要往家中写一封家信回来,甘如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早便被他丢在军中打磨,没有半点特权,生死不顾,颇有一副听天由命架势,不过对于这小女儿,甘如则是很是疼爱,不仅是允了这小女儿要出上京城的要求,更是让府中的吴太常一路暗中护卫,并且这些日子他更是将小女儿的行踪掌握的一点不漏,只怕有半点疏忽。 大抵都无人敢信,这位武力已经是北匈第一,更是在北匈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夫居然还是这样一位慈父。 有一只苍鹰从云端而来,落在小院里,王府甲士急忙将苍鹰腿上所绑的信笺取下,交由专人送往甘如书房,见着王爷此刻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下人不敢打扰,只是轻轻放下信笺便缓缓退出,半响才转身的甘如走到那张花了大价钱从大楚江南运来的书桌前,书桌材质是黄花梨的,价格不菲,光是运出大楚便颇为不易,实在是北匈和大楚交恶这么多年,什么好东西运到北匈价格便几乎要翻一倍,更有一些名贵之物大楚更是看的紧,要想运出一件都是难上加难,若是被边境士卒发现,更是可以直接就地格杀,如此大的风险,让不少大楚商人望而却步,但仍旧是有不少亡命之徒敢铤而走险,这本来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倒是拿性命来赌一把也算是不亏。 甘如拿起信笺,拆开之后上面也仅仅只有数十字,是小女儿甘倾安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大概讲给了自己这位父亲知晓,信笺最后是一句平淡至极的话语。 “吴太常身死,凶手用刀,自大楚而来。” 这些天实际上已经收到了不少消息的甘如放下信笺,当日他与北匈国主商议派遣高手前往大楚,自然便不指望着能够瞒过大楚一方,只是依着他多年对于大楚江湖的了解,却是怎么都想不出大楚会凑出比北匈更多的宗师高手,因此拟定征调北匈江湖宗师高手四人的甘如便没有想过和全部折戟在大楚,后来得到密报之后更是知晓大楚只派出了两位宗师高手,便更是放心不已,大楚武夫不少,可真正能为国所用的并没有多少,这才是他甘如的底气所在,若是叶长亭晋南衣之流都能任由大楚调用,那整座北匈江湖说什么都挡不住。 可事实上却是除去这吴太常的死讯之前,甘如还收到了两份死讯,先入大楚的赢洪和苍山月,这两位北匈江湖排在前十的武道高手,却是死在了那汤槐安的刀下,虽说是以命换命,可汤槐安一命却是换的两条命,怎么来算都不划算,而后吴太常又死在了一名来历不明的楚人刀下,才不过月余,北匈四位宗师便四去其三,这倒是让甘如很意外。 况且整个大楚,用刀宗师除了汤槐安之外便只有一位晋南衣了,真要是晋南衣出手,只怕整个北匈江湖也就只有甘如能够拦下,可事实上,在甘倾安的信里来看,这位用刀的楚人,面容年轻,就连刀都是捡的,万万不可能是那个能够楼知寒倾力一战的晋南衣。 可越是如此,甘如越是不明白这大楚江湖的深浅。 微微站立片刻心中有了想法的甘如做回桌后,拿起狼毫写了一封不长不短的回信给自己那小女儿内容大抵也不是什么机密,只是这位王爷担心甘倾安安危,想着让他早日返回上京城罢了。而对于甘倾安信中提及的耶律芳华和呼延态,甘如并未作出答复,在他这位北匈武勋早就无人可敌的武人看来,耶律芳华之流不过是跳梁小丑,当年战败一事,若不是这家伙身后有个贵人,甘如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这次在桑麻城中发生的种种,更是印证他不过是个草包,甘如没兴趣去理会,自然也就是说,此后上京城,便不敢再有其余人敢去为他牵线搭桥,耶律芳华这一辈子最好的结局便是老死桑麻城,要是运气差些,只怕下场凄凉。 甘如没存着心思去敲打一个草包,但并非是人人都这样想,北海王不中意的北匈官员,自然会有不少人会凑上去为他效劳。 北匈官场上的世态炎凉可是要比大楚那边更为凸显。 写完信件后便感觉无事的甘如踏出书房,来到院中,让下人做了一份大楚那边的剁椒鱼头,破天荒有闲情逸致坐在石桌上吃这一份鱼头的甘如虽说知道这鱼头比上大楚那边的口味自然要差的太远,但毕竟是没有开口,这年头像在北匈吃到一道正宗的大楚菜肴,比把那黄花梨运往北匈还要难。 甘如喃喃道:“楚人,真是一群奇怪的家伙。” 只是象征性夹了几筷子鱼头的甘如便不再下筷,看着那放在盘边的筷子便陷入沉思,北匈这边同中原相比,实在是少了几分雅气,就是这小小两根竹子楚人便能有如此多的说法,而在北匈,就算是最有学识的大学者,只怕也没有陵安某个大儒知道的多,这不是说北匈人比不上楚人,委实是先天处的环境便不能相比。 北匈为何千百年来一直想着南下,便是一直心心念念着那中原的沃土,楚人得天独厚,坐拥中原。而北匈人便要一定在这贫寒之地待上一辈子? 甘如觉得没有这个道理,历代北匈国主也觉得没有这个道理,南唐厉兵秣马十余年是想着要夺回中原霸权,而北匈一直希冀马蹄朝南,则是为了整个北匈。 坐乏了站起身子来的甘如忽然想起了那个用刀的楚人,淡然一笑之后轻声感叹道:“若不是本王另有其他大事,倒是想来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就算这样你也讨不到好,欺负了本王的女儿,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此刻左右无人,倒是无人应声。 甘如踏出院子,踏上街道,半刻钟之后又走出上京城,最后径直向北而去。 他记得很清楚,有个叫冷寒水的家伙还在北海练剑,出北匈之前,甘如想先去看看这位面对叶长亭连剑都拔不出来的南唐剑道第一究竟是什么境界。 看过冷寒水之后的甘如会决定要不要南下。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四十六章同南人一起去北 说是在北匈吃不到什么正宗的中原菜肴,这一点叶如晦深信无疑,他从桑麻城狂奔而出之后,与甘倾安分别时是往北而去,可走出数里之后便拨转马头,往西南而去,不眠不休走了几昼夜,他倒是还没啥想法,可胯下那匹北匈良马可是受不了,在某个黄昏总算是腿脚发软,说什么都不继续前行,叶如晦翻身下马,倒也没有继续难为这匹算作是委曲求全的马驹,牵着这马走出一段路程后便天色渐晚,叶如晦看了几眼四处,都没有见到有什么人烟,也就不再多费心思,走过数里的在一处小山包处歇脚,马儿啃着附近的矮树叶子,而叶如晦则是起身掠进山林,半刻钟之后往返,手中提了一只野鸡,一屁股坐下之后便拔出腰间刀用来给鸡去毛,若是阮西安泉下有知,大抵会有些无语。 吃过一只烤野鸡之后便无聊生了堆火取暖的叶如晦好笑的看着那匹马凑过来,北匈夜晚天气寒冷,看起来这匹马似乎也受不了如此天气。 叶如晦倒是生不生火都感受不到寒意,不过他估计整个北匈江湖都在追杀他这个提刀的年轻人,本来就举目无亲的叶如晦便显得越发的孤苦伶仃,再加上此刻身旁也就只有这匹马,虽然还说不上不离不弃,但总是聊胜于无,把火生的大些之后,马儿干脆便趴了下来,安静的享受着这一份暖意,叶如晦后仰靠在马肚子上,思索着接下来的路程,吴太常毙命在一大楚刀客手里肯定要不了多久便能传遍北匈,对此叶如晦倒是并不担心,自己大不了再把刀一柄收进琴盒里便是,他最怕的还是那个甘倾安会不会一怒之下让北海王调动北匈甲士围剿他,虽说现在不知道他的行踪,但架不住与一国为敌,当年在东越叶长亭一剑将白马寺毁去大半,不也是被无数东越高手追杀,后来行至两国边境,若不是皇帝陛下有旨意让征东边军接应,只怕就算是叶长亭也一样走不出东越,叶如晦不似自己小叔那般厉害,因此前往北匈都是小心翼翼,若不是杀了吴太常之后回到客栈时被甘倾安发现,只怕到现在叶如晦都不会担忧要以一人对上一整座江湖的困境。 叶如晦就在篝火难得的安稳睡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天刚刚亮,他便离去,继续骑着马狂奔,不过起身之前还是很明智的将腰间刀收回琴盒,继续往西南方向而去。 这一次他独自走出数日之后,才在一片大漠之中碰到了一支楚人商队,人人带刀,看到远远出现的单骑男子,这些人先是一惊,复而很谨慎的停下脚步,等到叶如晦走近之后这才看到一张楚人面孔的商队头领松了口气,不过仍旧是没有掉以轻心,毕竟他们这一趟从大楚到北匈所运之物,可不是那些茶叶瓷器,而是赌上家当的名贵货物,若是这些东西在北匈境内被人所劫,那便不是说血本无归这么简单了,说不得之后便要家破人亡了。 好在只背负了一个琴盒的叶如晦很自然的停马不前,和这些楚地商旅一番解释之后,那商队头领才应下让叶如晦跟着同行,实则走过这大漠便是北匈的西南巨城榆木城,再加上这叶如晦操着一口地地道道的王朝西南官话,让他倍感亲切,不然他也不会冒着一队的名贵货物损失的风险下答应下来。 虽说是头领许可同行,但商队里的其他汉子实际上并不待见叶如晦,毕竟这是把家当都搭上去的重要买卖,并非是小打小闹,不过好在叶如晦也故意装作看不出这些人的敌意,赶路时只一个人远远吊在商队末尾,休憩时也不去与他们扎推,走过两三日之后,约莫是那商队头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才在一个日头毒辣的午后带着一囊子烈酒来到叶如晦身旁坐下。 正在闭目养神的叶如晦睁开眼睛,看着这个胡子拉碴中年男人,个头不高,名字也极为朴实的商队头领把酒囊丢给叶如晦,自己在腰间再摸出一个,喝了一口笑道:“叶公子家世应该不算是差,要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气量,是王朝西南那一州的,不过依着公子身材来看,倒不像是南人,像北地汉子,不过一口王朝西南官话做不得假,老刘我听着亲切,像极了家里婆娘的唠叨。” 叶如晦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北匈烈日下饮酒居然是一种常态,亏他当初还以为这是那两位女子豪迈,无奈摇摇头喝下一口酒的叶如晦打趣道:“老哥这是想家了。” 老刘重重点头,感叹道:“谁不想,漂泊在外哪里有不想家的,这在北匈便是更想了,说句实在话也不怕叶公子笑话,这不仅是想家,还怕,怕回不到家,怕把命都丢在这里喽,老哥家世不好,前些年做过正当生意,可都赔了,之后便想着坑蒙拐骗吧,好歹维持个生计,可做过几年,实在是心里不是滋味,后来才想起做边境走私,反正赚北匈人的钱要比赚咱们楚人的钱要心安得多,这积攒下来些银子,再一狠心变卖了部分家产,花了大价钱买了不少贵重物什,卖到北匈,之后再回去,就不干喽,免得婆娘天天念叨。” 叶如晦咽下几口辛辣白酒,这才笑道:“老哥是实诚人,不过就不怕我起了什么歹意?” 老刘先是一怔,复而哈哈笑道:“叶公子这一身斤两,真扛得住老哥队伍里的那几个壮硕汉子不成。” 叶如晦不置可否,顿了片刻这才说道:“其实同老哥一样,我走在北匈也怕,怕回不了家,最怕自己那未过门的媳妇儿被别人抢了,可来了北匈又不敢半途而废,总归要走完才是,不然回去容易遭人笑话。” 老刘拍了拍叶如晦肩膀,摇头说道:“叶老弟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遭人笑话没啥大事,笑便笑呗,总归是得要把命保住才是真的,不然没了命,媳妇儿可就真跑了,不过你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老哥说太多也是无用,只等你长两年便要知晓这老哥说的话都不是什么假把式,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啊。” 叶如晦呵呵一笑,举起酒囊示意,老刘与他酒囊相撞,两人都饮下一口酒之后,叶如晦这才抹了抹嘴说道:“走出大楚之前,我还去过南唐东越,倒也算不得什么壮举,但大抵是差不多都走过一遍,见过不少风景,回到大楚之后又把大楚走了一遍,最后觉得什么没啥地方可去了,就想着回家娶媳妇儿了,可家里长辈说不行,要去北匈看一看,看一看这个许多人一辈子没去过的国家,这又把我撵出来了,这才让我又走一趟北匈,不过走南唐也好,东越也好,虽说都不是一番风顺,可走这次北匈便真的差点把命丢了,要我说,早知道如此,当时就怎么都不该答应下来。” 老刘喝下两口酒,咂摸出不少滋味之后笑道:“叶老弟,我早说你家世不一般,家里长辈是明白人,走走看看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走这趟北匈就当真没必要了,这些蛮子野蛮,可不怎么知道礼数。这样吧,老哥这货物运到榆木城之后便要折返,你跟着老哥一起回去便是,回到家中就说已经走完了一趟就是,大不了现在老哥家中住些时日,等到时间对得上了这再回去,保管是天衣无缝。” 叶如晦打趣道:“老弟我饭食吃得多,只怕到时候老哥也要急着撵我走。” 老刘虽然也是哈哈大笑,不过这总归是不再强求,到了他这般岁数倒是也明白了有些话不能多讲,因此在他看来,这位叶老弟一定是大楚那边的家世不凡的子弟,说不得家中产业便要抵得上他跑数百次北匈。 叶如晦眼见着这众人都已经整顿完毕,就等着老刘这个商队首领一声令下,他便很自然的站起身来,看着老刘笑道:“还有一件事没告诉老哥,我住在大楚的梧州洛城,家里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顶多有家酒肆,因此老哥要是有天想着来找我,也别不好意思。” 老刘会意,笑着点头之后这才缓缓离去,上马之后商队继续前行,这一次走过了半日光景,眼瞅着就要走出大漠,却碰上了一支北匈马匪。 约莫数十人,人人提刀,脸色凶悍。 老刘一骑走出商队,抱了抱拳,从怀中扔出一枚分量不少的钱袋子,话不多说,只是请求这帮好汉放他们过去,哪成想那边北匈汉子收下钱袋子之后反倒是狞笑一群冲将过来。 老刘抽刀出鞘,面如死灰,这便是他最不想碰到的局面。 商队大乱,不过到底是没人逃离,这批货物对他们来说委实是太贵重了。 马匪临近,老刘却看到那年轻人不退反进,拍马来到他身边之时只是低声道:“老哥,借刀一用。” 老刘尚未有什么反应,手中刀便莫名其妙被那年轻人夺去,之后便是更匪夷所思,背负琴盒的年轻人迎上最前面的一骑马匪,也没见有什么架势,反正便是一刀就把那马匪的头颅给割下来。 年轻人脸色淡然,杀人如麻。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四十七章榆木城 先前与这年轻人唠叨不少的老刘当真是傻眼了,这年轻人之前开玩笑说是不怕他起歹意,老刘还打趣他这小身板不行,可谁能想到,这转眼片刻,便是一副如此场景,老刘看着那年轻人如同看瓜切菜般斩杀了不少马匪之后,这才苦涩喃喃道:“还真是我看走眼了。” 那边大漠之中每一次出刀便要带走一条人命的叶如晦总算是斩杀了最后一名马匪,这才轻夹马腹回到商队之中,将长刀还给了老刘,商队中的汉子看着这副场景早已经是目瞪口呆,谁都想不到这一路来只和老刘有过简短交谈的年轻人竟然是如此的深藏不露,好在老刘算是见识不少,立马便吩咐下去掩埋这些马匪的尸体,这里是大漠,掩埋尸体显得很容易,挖开黄沙扔进去就是,毕竟这是北匈,就算是一群马匪被楚人所杀都必定会引起不少北匈人的敌意,叶如晦策马走过商队,向老刘讨要了一水囊清水,自顾自的喂给胯下这匹已经相处不少时日的马儿,老刘趁着掩埋尸体的空当来到叶如晦身旁问道:“叶公子是那一处宗门里弟子,改日老哥一定得去拜访才是。” 叶如晦拍了拍马头,笑道:“算不上什么大宗门,跟家里长辈学了几天,练过刀又练过剑,都没练出什么名堂来,说出来都有辱师门,不过杀几个北匈马匪倒是不打紧,若是碰见披甲持矛的北匈甲士,这便真的只能跑路了,实在是北匈甲士悍勇,不是一般马匪可以比拟的。” 老刘微微一笑:“再悍勇,不也是被咱们大楚阻拦在北丈原不得南下嘛,叶老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说不得以后成就惊人,先前还是老哥看走眼了,老了老了,还拉着叶老弟说了这么些废话。” 叶如晦摇摇头,摆手道:“老哥说的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做不得假。” 两人对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一行人收拾妥当再次出发,这便比起来之前还要安心许多了,毕竟刚才叶如晦这一刀一个北匈蛮子可做不得假,他们虽说人人带刀,可谁有这份功力能够杀北匈蛮子如砍瓜切菜一般?叶如晦这一次并总算不被晾在商队末尾,而是被几个汉子毕恭毕敬的请到商队最前面,和老刘并肩而行,叶如晦也不矫情,坦然受之。刚才他出刀杀人除了因为这商队中都是楚人之外,还想过就算是杀人之后也不会有人告发,毕竟他们便是做的见不得光的声音,货物的安全要重于一切,若是出于怕被牵连便把叶如晦给卖了,说不得这趟北匈走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此叶如晦才能安然悠闲的继续和他们一起前往榆木城。 不过在马背上的叶如晦便开始纠结这榆木城的城名,其实据他所知,这北匈的到处城名都是叫什么柳城、松柏城之类的城名,加上这桑麻城和现在要去的榆木城,活脱脱的北匈城池就是一张草木图,他倒是想不清楚,这盛产牛羊的北匈为何不取两个羊城牛城之类的名头,这才算是应景嘛。 不过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叶如晦纠结一阵之后便也不去瞎想,反倒是和老刘有说有笑,商队中本来有不少汉子想厚着脸皮来和叶如晦说上两句告罪的话,不过看了看这态势也就是作罢,不敢打扰这两位的雅兴,总算是和叶如晦推心置腹的老刘这才总算是把自己的家底都给交代了,这货物运送的都是一些价值不菲的东西,有大楚江南那边的笔砚,也有北地的贵重物什,反正都不便宜,原本是打算去桑麻城售卖,毕竟这都是北匈中最喜好大楚物什的地方,可最近这桑麻城有些动荡,这才退而求其次前往榆木城。 老刘本身也是梧州人,不过是住在州城里,家里有两个女儿,虽然没儿子,但是依着他来说,这反正是强求不来也就算了,这让叶如晦还称赞他豁达。 老刘看得开,加上叶如晦对他又有救命之恩,也就都不藏着掖着,一股脑都说出来了,这一路上倒是让叶如晦都不得闲下来。 总算是临近城门,叶如晦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离开了那桑麻城的管辖范围,他这一路走得不慢,又存了心思特意往西南而来,想来是就算耶律芳华要发出缉拿他的画像,应当也没有这么快,这让叶如晦实在是有些无奈,大楚江湖上本来就有不上善于改头换面的高手,他若是心知有如此一档子事,早该去求得一两张面具带上,以免得被人认出。 在老刘大大方方的交过银钱之后,城门甲士连看都懒得看一样这些货物便大大方方的放行,本来这来往榆木城中的大楚商旅本来就不少,因此也是见怪不怪的甲士自然也就没了那份闲心,叶如晦牵着那匹跟了他一路的马缓缓入城,老刘带着人去处理货物之前替叶如晦找好了一家客栈,说是今晚要好好的请叶如晦吃一次饭,感谢他的恩情,叶如晦当即拒绝道:“老哥,你真当这是大楚呢,老弟我既然是把老哥安全送到了榆木城,也就算是咱两的情意到了,之后若是有机会,咱们在大楚喝酒便是,在北匈我就不再叨扰老哥了。” 本来早就染了一身铜臭味的商贩心中情意实在已经淡薄,可此刻听到叶如晦如此说,老刘鼻子一酸,眼眶泛红,几乎就要忍不住,叶如晦摆摆手,拍了拍老刘肩膀,两人就此别过。 眼看着人群中那个背负琴盒的男子渐渐消失,老刘抽了抽鼻子笑道:“洛城,等有空了一定要去看看。” 离了商队独自在城中寻了一处僻静客栈的叶如晦交过银钱,要了一间不好不坏的房间,在二楼当中,左右都有房间相邻,早便换过一身衣物的叶如晦丢了几粒碎银子给那伙计,要了些吃食,这才打定主意今日不再出门,伙计走到门口复而善意的提醒问道:“客官要些其他的么?” 叶如晦瞥了一眼伙计,摇了摇头。 没做成这笔生意的伙计也不懊恼,仍旧是满脸堆笑,给叶如晦端来半只羊腿和一些其他肉食之后才退去,叶如晦关上房门解下身后的琴盒,把衣物敞开,那道刀疤已经快要好的差不多,不过仍旧是还有些伤痕,也并不碍事。 叶如晦正想着把琴盒里的古剑拿出来擦拭一番,便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些声响,当下无人,叶如晦本来便比普通人听力要更出众一些,自然知道隔壁是什么响动。 叶如晦看了一眼天色,这还是大白天,难不成北匈人当真开放至此了? 静静吃完那半只羊腿之后的叶如晦站起身子,隔壁响动不断,觉得有些厌烦,正想着出门去闲逛一番,便听到隔壁想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然后便是女子的惊呼,很快叶如晦便听到自己的房门被人敲响。 约莫是听出了什么来龙去脉的叶如晦耐着性子不去开门,然后便听到门外嘈杂起来,大约应该便是自己隔壁那对男女被来人痛揍,到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的叶如晦面无表情,北匈民风开放,就算是子娶母这一习俗都有,妇人出来做妓也算是正常,可明摆着这是两人偷偷暗合,给来人丢了脸面,这一顿打肯定是免不了,就是不知道之后到底那自己媳妇儿被旁人给睡了的北匈男子要不要杀人了。 叶如晦被一出闹剧给堵住门不得出,索性也就不出门了,这没了那男女的声音,倒是让他静心不少。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四十八章这座城中 临近黄昏,门外那场闹剧总算是收场,隔壁也总算是没有人传来其他声音,而那伙计大抵也是因为叶如晦白天出手阔绰这到了晚饭光景之后也是很殷勤来敲他的门,好意问他要不要吃晚饭。 叶如晦实在是对北匈的食物欲哭无泪,除去烤羊腿之外便是牛肉,鲜有什么其他食物,也怪不得为何这北匈人个个都人高马大了,天天吃这个,能不长身体? 跳过一餐晚饭未吃的叶如晦想起来白天那场闹剧,仍旧是忍俊不禁,少年时候便经常听先生说道这北匈是如何如何在民风上要比大楚差出好远,但叶如晦苦于没有亲自得见,自然也就是半信半疑这月余在北匈游历,从桑麻城到榆木城也算是见过不少书中的东西,实际上以他的经历,走过南唐和东越现在又来过北匈,若是写一本游记,一定算是要让不少升斗小民大开眼界,不过总算是还要顾忌这些市井百姓的接受能力才行,毕竟这几趟走的实在是不太平,不去说太多,光是在东越柴江的江面上,叶长亭那一手参天剑罡,写下来又有几个人当真能够想象得出其中的壮阔景象,毕竟这个世间并非人人都是江湖武夫,就算是江湖武夫也不见得都见过两位第六境的大宗师生死相搏的。 可能是到了晚饭光景的缘故,这座位于城中偏僻角落的小客栈涌入了不少人,毕竟除了住宿之外,这一日三餐的营生也不能丢下,不然保管要不了多久,像这一类的小客栈便会关门大吉。叶如晦这一个外乡客人,除去晚饭时分有伙计在问过他,被他婉拒之后,现在他出现在大堂倒是没什么人理会他,只不过只要了一壶茶水在一处僻静地方独饮的叶如晦很快便被一位衣着暴露浓妆北匈女子盯上,女子入客栈之时,几乎无人感到诧异,想来便应该是这客栈里的常客,本来北匈大多数地方便是贫寒的紧,富人与穷人的差别很大,草原上那些动辄便有万头牛羊的大人物可让这些普通百姓羡慕不来,因此自古到今,北匈对这皮肉生意一直不以为意,不以为耻,到如今更是习以为常。 女子入得客栈之后,先是四周看了一圈,大抵发现都是熟悉面孔,榆木城不小,但经常出没在这客栈里的,大多都不是第一次见过,家底深浅大抵都知道,因此这女子只是环顾四周之后大多数食客便已经知道这女子用意,没人起身也没人开口,便是说明今晚这女子的生意又要黄了。 可是不甘心的女子环顾一周总算是在某个僻静角落看到一张不一样的脸庞,她只是微微一笑便慢步走向叶如晦。 等到了眼前,女子才看到叶如晦此刻居然桌上有壶茶,乖乖,这东西虽说在大楚那边极其普遍,可到了今年兴起饮茶之风的北匈虽然也不少见,可价格不少了,一壶最下等的茶怎么也要卖出五两银子,这五两银子足足可以买下一只烤全羊了,在北匈什么物什,一旦在前面加上了大楚两个字,可就一点都不便宜了。 这算是碰上一头肥羊的女子呵呵一笑,靠在叶如晦那张桌上,雪白的半边胸脯尽览无遗,大楚某个诗人不是写过一首打油诗嘛,其中便有一句万种风情自胸来。现在放在此处,倒是很应景。 叶如晦不去理会这个在他身旁的北匈女子,只是惬意的对付着这一壶价格着实不菲的茶水,茶水寡淡无味,除去是客栈本身便舍不得多放茶叶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因为这些小客栈自然不知道大楚茶叶的泡法,总觉得是把茶叶和着热水便可,这让这个花了大价钱可没得到应有的东西的叶如晦有些埋怨自己。 那女子见叶如晦并无有所反应,便自顾自的压低身子前倾看向这个长相清秀楚人面相的男子,叶如晦皱了皱眉头,挥挥手,意思很明显。 可那认定叶如晦是一头肥羊的女子不依不饶,偏偏不肯离去:“公子长得如此俊俏,可如此漫漫长夜,无人相伴不觉得孤独空虚?” 叶如晦虽说向来没有对女子出手的习惯,可此时此刻见过这么一个北匈女子如此不依不饶,加之白天亲耳所闻的那一出闹剧,实在是有些厌烦,于是便出声道:“若是你还不走,我不介意找人把你从这里轰出去。” 女子总算是气急败坏,之前的笑容一瞬间便全部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凄惨哭相。眼见着这女子要开始编故事了,叶如晦也不敢去心疼那半壶茶了,转而上楼,不去理会这女子哭相。 要是真要认真的说起女子的苦相,在大楚那边,江南女子便可用泫然欲泣,楚楚可怜,梨花带雨来形容,而越往北走,这女子便越发豪爽,到了北地,女子苦相便被不少百姓戏称为有豪迈之气,这让不少北地女子都暗中埋怨。 不过没见过北匈这边女子哭相的叶如晦大抵也不愿意在这些闲事上多下功夫,上楼之后便关好房门的叶如晦总算是躲开了这名女子,可天色尚未完全黑透,尚未了解这座榆木城的叶如晦可不敢早早安歇,把琴盒藏在床下,这才从窗口跃下,去城中闲逛。 榆木城中布局与那座桑麻城相去甚远,极具北匈特色,这让好似才离开陵安一般的叶如晦也有些新奇,走过几条不大不小街道,这才天色渐黑,这要是放在大楚的城中,除了一些风花雪月之地才渐入佳境,其余地方也是该打烊便打烊了,哪里有像此处一般的热闹光景。 说不上有目的闲逛的叶如晦走过大半个榆木城大致了解了城中布局之后也就想着回客栈的叶如晦却偏偏在某处街道碰上了老刘一行几人,老刘的货物价值不菲,这到榆木城找到买家之后自然想着赶快出手,只是一行商队的数十人都一同出行,想来是有些太不懂人情世故了些。 不过到底都是货物重过面子,因此这些人几番商量总算是推选出六人作为代表前去商讨买卖事宜,老刘是商队头领,自然少不了他,其余五人也是老实本分之人,想来也让他们信的过,这经过一个白天,总算是谈妥了这笔生意的老刘此刻便是要去这北匈商贾府上定下最后的一些微枝细节,六人之中只有老刘一个人看到了叶如晦,面露喜色,正想着上前搭话,却看着那个之前杀人如麻的年轻人只是做了个噤声手势,从另外一条街道消失。自从那日叶如晦杀人之后的这些日子,老刘朝一直在思索这个年轻人来北匈的目的,虽说最终还是没思索出什么来,但到底是明白叶如晦不简单,因此他也不敢在节外生枝,老老实实跟着那北匈商贾回到府上。 而叶如晦则是走过数条街道之后,正要回到客栈,却看到有个北匈女子背负一个琴盒闪入一条小巷。 这让叶如晦哑然失笑,偷东西偷在他头上来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四十九章要东西的年轻人 有个倒霉至极的北匈女子生意没做成便想着不能空手而归,潜入某人房间之后还真让她找到了个好东西,是一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古琴,一看之前那人便不是本地人的女子拿了琴盒之后便急匆匆离去,却丝毫不知道她的行踪被人一点不剩的尽收眼底。 女子背负琴盒闪进一条小巷之后脚步不停,几十步之后便又拐进另一条小巷,却也是走过百步之后便又拐进另一条小巷,如此数次之后之后才从一条小巷中闪身而出,穿过一条不算是繁华的街道,来到一处街道末尾,记得这条街道名称叫做焦柳街的叶如晦脚步缓慢,跟着女子转过数条街道之后才来到此处,也不急着出手夺回自己的古琴加上一刀一剑,反倒是在远处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女子究竟要做如何行径。 背负着琴盒的女子敲开焦柳街尾鼎鼎大名的那家当铺,只是卸下一块木板露出半张脸的中年男人神色平淡,看着是这个在附近早已经是无人不晓的女子,皱了皱眉,张口沙哑问道:“有好东西?” 女子重重点头,神色平淡道:“大楚那边的好东西,保管能卖个好价钱。” 中年男人冷哼一声:“马飞花,别想着什么破烂玩意儿都往我这来送。” 马飞花冷笑道:“说你这家当铺收东西不问来路,难不成也怕了?” 中年男人不置与否,只是哼了一声,便拆下第二块门板,让女子能以进门之后,两人穿过一条不长不短的巷道,才来到一处小院子的门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推开门之后点燃一盏油灯之后这才缓缓在一处木桌后坐下,伸出手,沙哑道:“过眼。” 早就听说过这家当铺但其实从未进来过的马飞花环顾一周,发现这房间里摆放了不少木架,木架上倒是瓷器字画都不少,看样子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中年男人见她无动于衷,眼眉间有了些戏谑的笑意,讥笑道:“我这里倒是古玩字画都有,可就是没有你马飞花要的东西,就算有,也是之前某个贵人用过的物什,就算是你想要,只怕也买不起。” 中年男人不轻不重的一番撩拨,要是听在寻常女子不是娇羞便是恼怒,不过在马飞花听来却没有半点反应。 她自顾自卸下背后的琴盒,放在木桌前,平淡开口说道:“一架古琴,看起来有些年生了,是我在客栈里从一个楚人那里偷来的,利害关系不大。” 焦柳街尾的这家当铺在榆木城已经屹立二十余年,规矩倒是附近几条街道都知道,收东西不管来历,可若是这东西原本的物主来历非比寻常,中年男人便要在这东西原本的价格上扣除不少银子,总之视作处理这些麻烦的费用,马飞花虽然说的确是第一次进入这家当铺,但大抵也是知道规矩的,因此这句话说完之后便很明智的闭嘴,不再多说,静静等着这中年男人打开琴盒,说来也是奇怪,这家当铺里一直便只有中年男人这一个人,而他每每收来的东西也不曾运走,就是不知道为何就算失主顺藤摸瓜找到此处,都不能将东西要回去,这着实是一件怪事,让很多人都想不清楚,不过除此之外,这中年男人对心仪的东西倒是很舍得,价码往往要比其他当铺多出不少,不过这一当便是死当,就万万没有了再赎回去的说法,因此常来此处的便多是一些地痞窃贼之类的,淘到了好东西便来此销赃便是。 中年男人打开琴盒,露出那架古琴,微微用手在琴弦上抚过,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复而又皱了眉。 马飞花有些奇异道:“杨长意,这还有你看不出来的门道。” 杨长意面色不改,仍旧是古井无波的说道:“古琴倒是一架好琴,按年生来看,应该是中原那边大汉朝时的物什,不过曾经毁坏过,修复的人极其不用心,新旧交杂的琴弦影响音色太多。” 马飞花瞥了一眼杨长意,笑道:“你就说值多少银子。” 杨长意没急着说话,搬出那架古琴之后,看了几眼这琴盒,半响才伸手将其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刀一剑,捧出刀剑。 杨长意没多花心思在那柄刀上,反倒是看向那柄古剑。 马飞花皱着眉头,她倒是不知道那琴盒里还有如此机巧。 可这琴盒出现了其他东西,这之后算是谁的? 杨长意没敢去拔出这柄古剑,只是微微抚摸便感觉到上面的森然剑意,因此他片刻之后便径直说道:“马飞花,若是不想死,便把此剑还回去。” 马飞花先是诧异,继而讥笑道:“原来这还真有你杨长意都不敢接下的东西。” 杨长意没去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喃喃道:“如此剑意,北匈江湖上可无一人有如此剑道境界,真要是楚人倒是便说得通了。” 见杨长意只是一个人喃喃自语,只为求财的马飞花开口问道:“那这琴呢?” 杨长意摇摇头:“一并还回去,这留下任何一样都是杀身之祸。” 马飞花不情愿,这好不容易发了一笔横财,片刻之间便要还回去,搁谁谁都不愿意,更何况她看着那年轻男子也不像什么惹不起的主。 杨长意见着马飞花这个样子便知道她八成是不愿意把东西还回去,他为何能够在这个榆木城开如此多年的当铺而屹立不倒,除去背景不凡之外,另外一点便是因为他明白什么东西该收什么东西不该收,北匈这个病态江湖虽说武夫大多依附朝廷,可用中原那边的有句话来讲便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同境界的武夫依附的人自然也不同,就拿这柄剑的主人来看,怎么也不是一般北匈官吏可以请得动的,若是北匈高手那还好说,可真要是大楚那边的剑客,只是等找上门来,可不会顾忌什么,杀了人之后返回大楚便是,到时候想报仇都没辙。 马飞花不懂其中厉害,见杨长意摆出一副不管如何便是不要的态势,她冷笑一声,就要去拿那柄古剑,可就在此时,那柄古剑居然缓缓升空,悬停在她眼前。 马飞花吓得脸色煞白,腿脚不听使唤。 而杨长意则是蓦然看向门口。 有个年轻男子缓缓踏进院中。 他走过小院时。 小院里剑意横生。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五十章一线之隔 大楚江南,绿山青山风景壮阔,而正好位于江南的青城剑阁这些日子除去那日的万剑颤鸣之外便没有发生过其他大事,有个才下山游历不久的小剑士去而复返,才下山半旬时光便返回了山中,师长问起缘由便以无聊二字应对的少年回山之后也没怎么闲着,先是踏踏实实在藏书阁待了不少时日子,然后便在后山砍了些竹子搭建了一座竹屋,这倒是让他的那个师傅有些惊异,不过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这个渐渐眉眼都要长开了的少年竹屋搭建完之后便待在里面不少时日,师兄弟们偶尔路过能很清楚的在竹屋里听到那少年大呼小叫的声音,不过每每担忧敲门,那少年则是一脸笑意开门,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让他们都颇为诧异这师弟莫不是下山半月受了什么刺激吧? 而这个作为掌教弟子的少年在数日的大呼小叫之后又转变了性子,忽然又喜欢上了看着山中那条小溪发呆,而且一坐便是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 少年的师傅总算是见不得自己弟子如此模样,总算是在某个午后坐到了这个少年身旁。 即便是见到自己师傅来到身旁也没有想法开口的少年茫然的望着缓缓流淌的小溪,一言不发。 见识过自己徒弟耍小性子时候光景的剑阁掌教余留白看向小溪,轻声道:“思尘,你知道你叶师叔当年也曾坐在这里观过溪水么?” 听师傅提起自己在山上最崇敬的叶师叔,思尘下意识低着头看了一眼自己屁股下的青石。 像书生多过像剑士的余留白感叹道:“剑阁的剑道有万千种走法,你走哪一条为师都不想拦你,可你若是学你叶师叔,为师却实在不愿意,毕竟长亭的路太苦。” 眼中总算有了些神色的思尘轻声开口问道:“师傅,叶师叔的剑道没人能学,思尘自然也学不来,不过思尘有一件事想问师傅。” 余留白摆摆手,摇头道:“你这个问题为师解答不了。” 思尘无奈道:“我还没说呢。” 余留白笑起来,很像是一缕春风拂过江岸,他轻声道:“为师不用你问都知道你小子在想些什么,只是这件事你若是真想着找人解答,那便等你叶师叔出关之后去问他,不过我可不保证你叶师叔会回答这个问题。” 思尘叹了口气,看着远处忧虑道:“我下山半个月,所到之处都在议论师叔能否出关的事情,不过师傅,你觉得师叔能出关么。” 余留白笑道:“你叶师叔的事情我不想去猜,猜了也是白猜,你关心他还不如多练练剑,你叶师叔那个侄子可已经第五境了,还在陵安被辛白味打了一顿,你这小子还不好好练剑,以后连他的背影只怕都看不见了。” 想起那个最近在江湖上风头无两的年轻人,思尘有些无奈,这年轻人实在是有些让人费解,思尘吐了吐舌头,感慨道:“当时在东越这小子就好似不要命一般,为了一道剑痕接连被弹飞好多次,师傅,我觉得他才是在走叶师叔的路。” 余留白不说话,见自己徒弟也不奇怪了,便站起身来笑道:“走了,不和你小子说多了,你师娘还等着为师呢。” 思尘扯了扯嘴角,看着师傅自顾自离开这里。 一个人又在这里坐了些时间的思尘总算是站起身来一个人往剑冢去。 他想着去看看自己那位师叔的情况。 剑阁立于陡峭的剑峰之上,在世人看来便是极为险峻了,不过剑阁内其实最险的地方还是那剑冢,无数剑意交织而成的剑阁禁地,这七百年来,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其余大多数弟子更是连进都没进去过,不过到了这近百年,偏偏又是叶长亭不惧这里的万道剑意,偏偏每次闭关都选在此处,让人钦佩的同时又让人担忧。在去剑冢的路上思尘碰上了那个前些日子上山的小师妹豆角,这小姑娘天资出众,加上性子又极为婉约,早就是山上一众师兄弟一致疼爱的对象,就连不少师叔伯提起这个小姑娘都是赞不绝口,更有甚者还认为这小姑娘会成为这江湖上头一个女子剑仙,山上人对他的期望实在是太高了。 不过思尘每次碰见这小师妹总喜欢提起那个姓叶的小子,这让本来便一直想着念着公子的小豆角和这个师兄的情意但是越发深厚,远远要超过其他人。 既然是碰见小师妹,便干脆邀请小师妹同行的思尘神色自若,倒是上山之后便一直听闻这位师叔名头,也仅仅只是远远见过一面的豆角小姑娘神情激动。 领着小师妹来到剑冢之外,待了半响都几乎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的思尘倒也不像之前那次一样,反而是轻声道:“小师妹,叶师叔便在里面了,师叔是山上最厉害的剑士,还是你家公子的叔叔。” 豆角小姑娘抬起头,理所当然的说道:“公子的叔叔,肯定厉害了。” 思尘嘿嘿一笑,不多说,她早把叶如晦当作神明的事情山上不少人知道,因此思尘也不想说什么出来扫她的兴。 只是两人待了些时候准备离开时,偏偏两人背后的一新一古两柄剑开始颤鸣。 思尘愕然看向剑冢。 背后古剑不思尘剑气冲霄。 紧接着,小豆角身后的新剑微雨也是气冲斗牛。 可剑冢并未有什么异常。 思尘无奈道:“师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剑冢当中,有白衣男子衣襟无风而动。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东越,一架马车缓缓前行,驾车的马夫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而车厢里的那女子却生的很美,觉察到什么的马夫猛然勒马驻足,然后两人心有灵犀,一男一女同时抬头,看向南方,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女子笑道:“长风,你高看他了。” 李长风轻声道:“是小看他了,一步之差,天壤之别,就差一线而已。”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五十一章低头是菩萨,抬头便成佛 有座古刹,虽说是声名在外,可终究是隐于深山老林之间,山道崎岖,再加上这寺里的和尚淡漠名利,久久不曾在世人面前讲经说法,因此这些年来其实香客便不多,再加上早在好些时候便已经宣布封寺,因此这些时日以来,除去寺中僧人之外,寺中便更是不见外人。 寺中住持是个很有趣的老和尚,每日除了做早课之外便在寺里闲逛,还经常到寺庙旁的几块田圃里看一看他自己栽种的瓜果,显得很是惬意。 老住持在寺庙里修行的时间太长,佛法精湛,不说在寺里,就算是在整个东越江湖都颇受尊敬,不过这一尊敬倒是寺中的僧人见到老住持都有些拘谨,这一点反倒是让老住持不是很高兴,好在除去这寺中大部分僧人之外,还有两个和尚能和老住持聊得上几句,一位年轻僧人,叫不与,是几年前在江湖备受推崇的年轻高手,不过随着这两年他不常在江湖上走动,加之叶如晦的名头又太盛,现在名头却是大不如之前了。另外一个小沙弥,法号实在有些让人忍俊不禁,叫做无语,据说还是老方丈亲自给取的,很有慧根,更是天生能够听得懂其他动物的言语,让寺中僧人都很惊奇。小沙弥对于这个应该叫师叔祖的老住持可是喜欢的很,平日无事的时候调皮捣蛋在菜圃里踩伤踩死几株老住持视作宝贝的青菜,大抵也只是被呵斥几句,有些时候老住持更是连呵斥都懒得呵斥,可见老住持对这小沙弥疼爱到了何种程度。 古刹封寺之后,大抵和之前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只是原来还偶尔会有几个香客上山,现在却是一个都看不见了,而那个之前曾经远去佛国的年轻僧人也在封寺的第二天不见踪影,之后时日更是没有出现过在寺中,这让本来就觉得这些后辈无趣的老住持也有些无奈,不过好在那小沙弥还在寺中,平日里倒是偶尔能与老住持说上几句。 今日早课之后,老住持在寺中闲逛了些时候,日头渐渐升高,见此刻还算是清凉,老住持便踏出庙门去那几块菜圃中,却是在菜圃中揪到了某个正在啃黄瓜的小沙弥,自然不能像老住持一般寒暑不侵的小沙弥戴了个斗笠,看着是老住持走过来之后,三两下啃完那截黄瓜,便苦着脸看着自己这位师叔祖,惹得老住持哈哈大笑。 小沙弥皱着眉,一脸无辜的说道:“师叔祖,有什么要讲的,便一股脑讲出来,可别在小僧面前卖关子。” 老住持拍了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沙弥脑袋,没呵斥他,反倒是问道:“无语,你听过这菜圃里的虫子说过话没有,有没有夸我的菜种的好?” 始终是秉持着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小沙弥摇摇头,一脸惆怅。 老住持呵呵笑道:“为何如此啊?” 小沙弥从菜圃里走出来,和老住持一起站在田坎上,轻声感慨道:“师叔闭关了,寺里也不来香客了,很无聊的。” 老住持走过一截田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一株南瓜秧前停下脚步,替那个不大的小南瓜翻了个身,这才是站起身子来,看向小沙弥,意味深长的说道:“寺中佛卷不少,多读些总是好的,师叔祖年轻的时候,还不曾喜欢上种菜,讲课也还没有资格,那无聊的时候便只有读些佛经了,这些年读下来,倒是收获不少,所以经常有僧人抱怨读经书无用,师叔祖倒是不觉得如此,虽说寺里每个僧人参的禅不同,但这经书毕竟是佛祖传下,不读怎能知道其中奥妙,你不与师叔读过寺中不少经书,还觉得不够,这才远去佛国,不过这毕竟是你不与师叔的禅,你学不来,也不用学,师叔祖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小家伙是要参出什么来。菩提寺出过好些不得了的高僧,可依着师叔祖来看,都不如你特别啊。” 小沙弥抬起头,一脸惊异。 老住持牵起小沙弥的手,走过几步,摘下几个黄瓜,替小沙弥抹去上面的细小芒刺,这才把小沙弥的斗笠取下来,用于装这几个黄瓜。 老住持一边走一边笑道:“寺中无聊那便下山去,去东越走走,去楚地看看,也可以去南唐走走,叫上你不与师叔一起,好好看看这世间的风景。不过有一点,没走完之前不能回来。”小沙弥疑惑道:“师叔祖,可是不与师叔还在闭关呢。” 老住持不多说,只是指了指庙门口。小沙弥顺着老方丈所指的地方望过去,正好看到有个年轻僧人站在庙门口。 “不与师叔?!” 小沙弥一脸的不可置信。 老住持把斗笠递给小沙弥,轻声笑道:“这次让你不与师叔带着你,师叔祖也放心些,对了,还有一件事,去哪儿都成,可不许上青城山去找那个小剑士。” 不与从庙门口走过来,对着老住持行礼之后平静道:“方丈方心,不与会照顾好无语的。” 老住持点点头,这一次不再说什么,只是摆摆手。 不与会意,牵起小沙弥走过田坎,缓缓下山。 老住持看着小沙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之后这才返回寺里,不过走到寺庙门口时,便改了注意,也不进寺,坐在了那小沙弥平日最喜欢待的门槛上,望着山下。 老住持不曾多说,可半刻钟之后却有个老和尚颤颤巍巍从寺中某处禅房中走出,足足把寺庙里都看了个够之后才来到庙门口。 看着老住持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过到底也是没有思索多久的老和尚便来到老住持身旁,老住持欲起身行礼,却看到老和尚摆摆手,然后他便缓缓坐在了老住持身旁。 两个年龄加一块不知道有好几百岁的老和尚同时望着山下。 老住持轻声开口问道:“师叔,就是今日了?” 当今能被四大宗门之一的菩提寺住持叫师叔的人世间只有一位。 这个老和尚在天机阁的首榜上排在了第一。 如今最有希望破开第六境的叶长亭说这老和尚果然是天下第一。 但实际上这位天下第一虽说叫做极苦,但几乎没什么人见过他出手。 极苦坐在老住持身旁,淡然问道:“一念,不与和那小沙弥都下山去了?” 老住持久没被人提起过法号,一时间有些恍惚,但仍旧是很快说道:“下山去了,不过师叔,这番行事当真有用?” 极苦摇摇头,喃喃道:“第七境的两位要想杀世间任何一人都不是难事,我这样做,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 老住持有些伤心,而极苦则是神色淡然。 “师叔,世间只有你与叶长亭二人有望那第七境,既然那两位要找上菩提寺来,未必便不会去青城剑阁,师叔不能抵挡,那叶长亭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极苦怅然一笑,平静道:“我有这番结果,全因自己种下的因,不过那位剑仙却不同,世人总拿李青莲来和他比,我倒是要说上一句公道话,李青莲的剑道比上叶长亭也要差些,这位剑仙当真才算得上江湖千百年来的剑道第一人。时至今日,他早已经可以跨过那一步,成就第七境,不过他却是当门一脚并不急着跨出,是想着越过院子直入正堂,实在是令人钦佩。” “除去那两人,叶长亭此时此刻已经可称得上天下第一了。” 老住持震惊不已。 极苦惋惜道:“可惜了,这年轻人以后的路我看不到了。” 老住持面容苦涩,正想说些什么,便看到极苦站起身来,走出庙门,轻声道:“一念,关门之后若不是不与和那小沙弥回山开门,而是被旁人推开,世间便再无菩提寺。” 老住持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极苦面朝山下,淡然道:“关门。” 老住持双手合十,喃喃道:“阿弥陀佛。” 他踏进庙门,庙门被人关上。 极苦走出几步,看向山道。 他低着头,身后便出现了一尊菩萨相。 神态庄严,映照天际。 此番异景,方圆数里都清晰可见。 山道之上有一男一女两人缓缓登山,才走至半山腰,女子看到这一样一副菩萨低眉的景象冷笑道:“这老和尚还真是不知好歹。” 男子面无表情,看向山巅,平静道:“倒是有些手段,不愧当年能从我手下溜走。” 女子不以为然,“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难不成还比你小看了的剑士强?” 本已经是世间无敌的男子面色不改,只是高声道:“低头是菩萨,那抬头便成佛?” 这一句话说出,有惊雷声响起。 而极苦则是不得不退后两步。 他艰难抬头。 男人眼神平淡的看着山上,看着那菩萨相缓缓变幻成一尊金色大佛,映照在半空中。 整个山巅都满是金光。 曾在某处见过一条金光大道的男子皱了眉,冷淡开口:“成佛又如何?” 他连天上人都敢杀,又如何杀不了人世佛? 男子一步踏出,直至山巅。 那半空上的佛相面露慈悲,却有佛印压下。 男子面无表情,一拳轰碎佛印。 有气机鼓荡在衣袍之中。 再一拳,男子轰碎佛相,满天金光散落。 在满天金光中,老和尚极苦淡然开口。 “阿弥陀佛!”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五十二章菩提子、大宗师、断刀 世人都说佛法晦涩难懂,因此往往也就不想去听这些所谓的大德高僧讲什么普渡众生这一类离他们尚且很远的东西,反倒是对于行善积德这一类简单的东西知道的很清楚,毫无疑问,极苦作为第六境的大宗师高手,不仅佛法高深,就连修为也是冠绝世间,在那张榜单上,极苦的名字高高的被写在最前面。 不过世事无绝对,就像叶长亭那几次上榜名字越来越前,最近一次便已经排到了第二,依着这些江湖武夫来看,等到这位叶剑仙再出关之后,便是妥妥的天下第一,极苦也不能敌,可他们哪里知道,就算是叶长亭不出关,世间仍旧还有两人能够不把极苦放在眼里。 今日不巧,两人都在菩提寺外。 被轰碎了佛相之后的极苦没有去看那些散落的金光,反倒是看向那个只两拳便让自己的两尊法相轰然破碎的男子,极苦平淡开口问道:“贫僧多年之前见施主的时候施主便没有告诉贫僧名字,今日老僧便要死了,施主难不成也不告诉贫僧不成?” “李长风。” 那男子负手而立,并未把极苦这个天下第一放在眼里。 他曾在天门前要过一抹天意。 极苦怅然一笑,犹豫问道:“李施主是否要大开杀戒,不让任何一位世间武夫踏足第七境,以此来威胁李施主的安危?” 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李长风看了一眼尚在半山腰的叶残妆,又看向这老和尚,讥笑道:“我杀你,并非为此,更何况就算我不杀你,你此生也决计不可能踏足第七境。” 老和尚苦涩一笑,“这个贫僧自然知道,只不过世间仍有一人,有机会踏足那个境界,李施主又当如何?” 李长风皱眉不语。 老和尚静等回复。 李长风淡然一笑,走过数步,笑道:“那位青城山的剑士当是这江湖千百年来难遇的天才,就算是我也不忍心出手将其打杀,更何况按照如今这个态势来看,他一旦破境便是我也不敢说稳胜他,如此的天才人物,难不成便只是第六境便止步不前?既然不是,那我倒是想等等他,看看他之后能否再进一步。” 老和尚面露惭愧之色,“倒是贫僧看轻李施主了。” 李长风不废话,转身下山,离开山巅。 极苦看着他的背影,不言不语,只是缓缓坐下,双腿盘坐,双手合十,面朝山下。 仅是片刻之后,老和尚便微笑闭眼,浑身散发出一道耀眼金光。 李长风下山途中回头望过一眼,看着那道金光份外厌恶。 整个人都化作金光的老和尚散落在山间,只在原地留下一颗菩提子。 从世间传说来看,有大德高僧圆寂之后便能化成舍利子,而且越是佛法高深之辈,化出的越多,若是此刻有其他人在场,便可知传言不实,世间高僧再多,又有谁能比得上这位菩提寺的极苦大师,就连这位大师死后都没有化出舍利子,自然其他僧人便更没有了这份机会。 不过今日之事想必若是传了出去,又要让不少江湖武夫争先恐后的来此,毕竟这位天下第一人圆寂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 天下第一的老和尚极苦身死,想必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江湖武夫们最关心的应当不是什么老和尚的死因,本身这老和尚就活的够长了,几次说死了死了,这有哪次是真死的,现如今真死了,虽说肯定要在江湖上掀起一阵大浪来,不过这种浪潮,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不会有太多人很一直纠结,反而倒是这极苦死后的首榜如何再排,那空余的一人又由何人顶上,这才是江湖武夫关心的重点。 李长风下山走远。 山中便下了一场大雨。 菩提子落地生根。 —— 那深山老林中的一战无太多人知晓,倒是在北海有两位大人物交手的场景却被不少人亲眼所见。 两位大宗师这些时日在北海相遇数次,每次相遇便是一番大战,倒是都不分胜负,这还是被人亲眼目睹的,这没看见的场次便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两位大宗师中,有一位一身青衣,腰间有一柄狭长细剑,而另外一位则是赤手空拳,仅仅是一声藏青色长袍,前面一位的名字早已传开,是那位南唐的冷寒水,这些时日在北海磨砺剑道之时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过他出剑,斩杀了不知道多少北海里的巨鱼,至于后至那位也很好辨认,能够在北匈和冷寒水这位已经突破第六境的大宗师不分胜负的,自然也只有那位北匈第一高手北海王甘如。 两位大宗师但凡相遇便要互杀一通,虽然都不是生死相博,但看架势也足够骇然。 因此今日午后,有不少渔民看见北海波涛翻涌,偶尔在海中有人影闪动大多都已经不以为意了,这不出意外又是以平局收场,实在是没什么可关心的。 可他们不知道,此刻在北海波涛中,一向未曾拔剑的冷寒水拔出了那柄素罗,而一直留手的北海王甘如也总算是倾力一战了。 虽说最后两人之间的胜负不知,可这一战的凶险程度,要远远胜过之前数次。 末了,波涛渐渐平息,两人缓缓走出海中,一人继续向北,一人则是转身南下。 —— 有个破天荒带了刀的老人出南唐去大楚,一路上穿过山林,走过湖泊,却是不行大道,若是有人从上空俯视下来,必定会惊异这老人走的完完全全就是一条直线,起点是江宁城,至于终点,因为老人没有停下,暂时不知。 老人脚步不停,走的极快,因此不过一两日便来到一处大楚北境的小镇子,他镇口处停下,看着那块石碑上的朱仙镇三字,没有说话。 老人缓缓踏入镇子,走了小半时辰,来到一处学堂前,正好是学子下课光景,因此当他走到门前时,便看着里面熙熙攘攘跑出不少稚童,老人微微侧身,让这些孩子跑出之后,这才看到一个满脸麻子的教书先生走出学堂,锁了门,顺便准备把那张空椅子搬回屋。 老人缓缓走进小院,看向那个样貌实在是没法称赞的教书先生,后知后觉的教书先生转过头来看向这个带刀的老人,轻声喊了一句,“老先生。” 只一瞬间,教书先生便神情一阵恍惚,觉得是那位老先生回来了。 他蓦然转身看向那张空椅子,有些失魂落魄。 带了刀走了不少路的老人开门见山说道:“老夫来见一位故人,不过也是个已故之人了。” 教书先生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这位带刀老人呵呵笑道:“老夫楼知寒,要见的是那位天下有数的刀客汤槐安。” 教书先生好似隐约对楼知寒三个字有些影响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也不确定他和那老先生是不是朋友,因此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看着楼知寒,不发一言。 楼知寒径直招手,在教书先生惊骇的目光中,有半截刀从屋里飞出,落在他手上,楼知寒看向这半柄黄铜,言语之中满是缅怀。 “汤老头一生都把你视作宝贝,倒是被叶长亭折断那日他倒是破天荒没有和叶长亭不死不休,难不成就因为你徒弟是他侄子的缘故?也是我老糊涂了,想必当日你还不知道这档子事。” 教书先生忽然开口说道:“晚生带老先生去。” 楼知寒淡然点头,跟着教书先生走出小镇来到临河之地,那个不大的小坟茔。 把半截黄铜丢给教书先生的楼知寒,走过两步,来到坟前,轻声感伤道:“你和我争了半辈子,这下好了,你争到地底下去了,老夫也不明白,当日黄铜被折断时你都能不出手,可为何这次非要不死不休?其实我知道了,那两人都被你杀了,你是怕老夫替你报仇,倒是不用担心,老夫倒是没这份心思,要报仇让你那徒弟来报,不过老夫可以答应你,若是有一日你徒弟到了险境,老夫又能出手相助,一定帮一次,不是帮他,是帮你这个老匹夫啊。” 绰号王麻子的教书先生眼中尽是苦涩。 楼知寒站起身来,轻声问道:“汤老头可有什么遗言?” 王麻子看向坟包,叹道:“老先生只说若是有个喜欢悬剑的年轻人来此,让晚生带他来此地看一眼便是。” 楼知寒神色如常,点了点头,带刀远去。 他走出很远,王麻子才想起了之前汤槐安走出雨中时所说的那句话,他曾于刀圣楼知寒齐名。 刀圣?! 楼知寒?! 王麻子猛的看向那带刀老人背影,高声喊道:“楼先生!” 楼知寒驻足转身。 王麻子竭尽全力的喊道:“老先生还说他曾于刀圣楼知寒齐名。” 楼知寒哑然失笑,走出几步之后这才低声道:“哪里是曾经,你汤老头一直与我齐名,甚至还要比我厉害,一人一刀转战大魏三千里,老夫可做不出来这等壮举。” 对了,汤老头,记得下到阴间也别忘了练刀,咱们以后再来比比谁的刀更厉害如何?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五十三章北匈和大楚剑士二人(上) 本来只是来讨要东西的年轻人走进小院,尚未临近那间房屋里仍旧是灯火通明的屋子,便看到有个北匈女子急匆匆跑出屋子,不过几步之后看见这个黄昏时碰见过的年轻男子,一声尖叫,吓得瘫倒在地上。 屋子里的杨长意看着那柄悬停在半空的古剑,轻声感叹道:“真是柄好剑。” 他走过几步,把那柄刀随意扔出,正好落在叶如晦手上。 叶如晦皱眉,将刀收回腰间悬好,这才看到有个中年男子踏出房门。 叶如晦没开口,倒是那位看起来不一般的店铺老板笑道:“古剑不错,刀便差了些,不过看公子这一身剑气,想必是大楚那边了不得的大剑客,不过中原剑道自古便要比我等蛮荒之地要高出不少,有公子这等惊艳剑士,也算是正常。” 叶如晦气机所至,那柄古剑便从屋中飞出,直接落在他手上,握住这柄古剑的叶如晦开口说道:“在下此番前来,不过是想要回失物,既然都拿到了,那咱们就此别过?” 籍籍无名的当铺老板轻声笑道:“既然来了,公子为何急着走,在下这店也不是黑店,如何留不得人。” 叶如晦呵呵一笑,刚刚踏足小院之时便觉得这屋中有门道,等到这中年男子走出之后便更是确定他不是一般人,因此悬刀之后他便拿回那柄古剑,为得便是以防万一,不过这男人倒是很有耐心,并非是一言不合便悍然出手,因此这倒是让叶如晦有些犯迷糊。 杨长意走过几步,来到马飞花之前,毫不顾忌的说道:“听说前些时日,有个年轻刀客在桑麻城宰了吴太常,这老家伙不说其他,用刀倒是个狠角色,大楚刀客当中,除去那汤槐安和晋南衣可以稳胜他,其他刀客倒是没听说有这么出彩的,我倒是有些好奇,那座江湖当真有这么神奇,能把我辈武人一直压在脚下?” 叶如晦平淡至极,看向那个面无人色的马飞花。 杨长意洒然一笑,平淡道:“要想杀人,先杀过我便是,不过话说在前面,我有小十年没出过手了,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成名高手,等会出手之后,若是不小心取了公子项上人头,可别怪杨长意不讲情面。” 叶如晦轻声说道:“初次见面,哪里来的情面,不过杨先生既然有如此境界,在这格局不大的北匈江湖,籍籍无名倒是说不过去。” 杨长意扶起马飞花,平静道:“前些年杀过几个人,恰好是北匈武榜上的第十人,他们还给我取了个外号,叫什么冷面君子,不过我倒是很不喜欢这君子二字,实在是有些难听。” 叶如晦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原来先生如此出名,倒是比我这个小虾米厉害多了。” 杨长意负手而立,顿时让马飞花有些觉得陌生。 她刚刚听到这两位说了这么多,除去一个第十之外其余便一句都没听懂,她虽说身处市井之中,但往来熟识的人多了,倒是也知道这北匈武榜上的道道,特别是这排在前十的十个高手,人人都是北匈江湖上名声震天响的大人物,哪里是她这类的女子可以揣摩的,可刚刚听着这杨长意还说着他也是这份榜单上的大人物,虽说是排在最末,可这也足够让她感觉惊心动魄了,怪不得这家伙在此开了这么久的当铺,硬生生没出过纰漏,原来手上功夫这么硬,难不成还有谁来找不痛快不成? 叶如晦忽然感叹道:“那位吴太常是第六还是第八来着?” 等了半天等来叶如晦这个说法的杨长意自嘲道:“公子大可试一试,在下这北匈第十有什么不同。” 原本以为这句话说完之后,那年轻男子便要拔刀或是拔剑,却是不成想那年轻男子歪着头想过之后,断然拒绝道:“不试。” 叶如晦没来由的笑道:“杀吴太常也是迫不得已,不然谁无事非要千里迢迢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给自己挖坑,那万一要是真倒进去了,还真是不值当,既然杨先生自始自终都没生出半点杀机,我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万一真死在杨先生这家当铺里,岂不是给杨先生平添麻烦。” 听着这年轻人的无赖说法,反倒是让杨长意有些欣赏,他同大半的北匈武夫不同,既不愿意去攀上所谓的高枝,也不愿意去博那些虚名,反倒是喜欢一个人安静的淘些文玩字画,因此就算之前那张北匈王庭的征召令送到他手上的时候,看着那仿佛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他神色古井无波,不予理会。 因此等到听说那位年轻刀客在桑麻城杀了用刀在北匈可称得上是第一的吴太常时,他也仅仅是惊异这大楚江湖的底蕴,其余并未上心,而这一次马飞花带着琴盒来此,当他看到这古剑剑意惊人时也不过是让马飞花还回去,若不是叶如晦找上门来,让他一下子便想起那个年轻刀客,他也不会和叶如晦说这些话,说到底,杨长意根本就不想出手,说什么事关一整座江湖的荣辱,这些东西在杨长意自己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因此叶如晦一句不打了,他也就懒得再装出一副什么高人风范,就说了一句让叶如晦进屋一叙。 约莫是觉得这当铺老板有些意思,本来跑到此处便好似无头苍蝇的叶如晦便鬼使神差跟着他进了屋。 入屋之后,捡得一条命的马飞花被吩咐去泡茶,这让她有些觉得怪异,不过大抵还是没敢说些什么,一个人去点燃了炉子烧水,毕竟这见识了那古剑的吓人之处,这会儿怕是让她做什么都不会拒绝。 房间之中,楚人向南,北匈人向北,两人对坐。 杨长意笑道:“其实那吴太常的刀耍的不错,除此之外便没什么能入眼的东西了,北匈江湖上苍山月拳掌双绝,用刀的便是吴太常独占魁首,至于用剑,公子可知谁才是第一?” 叶如晦一头雾水。 然后便看着这杨长意指了指自己。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五十四章北匈和大楚剑士二人(下) 怪不得之前杨长意因为一道剑意便神色有异,原来是因为这当铺老板本来就是剑士,这两位同用剑的宗师高手倒不想叶如晦与辛白味一般,非要分出个高下,反倒是虽说不肯尽言,但大抵也算是相谈甚欢,等到两人说起剑道之时,杨长意微微一叹,笑道:“剑道一途,中原要胜过北匈太多了,不说公子你,便是那大楚江湖中,第五境的剑道宗师便有好几位,北地剑圣辛白味,剑阁掌教余留白,再加上那位声名鹊起的叶如晦,可一观北匈江湖,除去我之外,其余剑士皆是不成气候,也并非是在下太高自己,实在是北匈江湖剑道凋零的太过严重,这也何尝不是北匈江湖习气太过于媚俗的缘故,武人靠向朝堂,这举动在大楚那边算是凤毛麟角,到了北匈便显得平常多了,就连第一都是那位北海王,其余高手更不用多说,因此剑士少,不成气象这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我倒是不信这个邪,因此潜心剑道多年,不问世事,可终究是一人而已,不值一提。” 马飞花捧着一壶茶过来,杨长意接过之后给叶如晦倒了一杯之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很快便闻到茶香的叶如晦轻声笑道:“大楚江湖便如这茶一般,各地的武夫也有不同,依着大楚南北两地来看,南人剑士便要比北地剑士多的多,可用刀的便比不少了,既然如此,北匈无剑大抵也不难理解,这跟圣人书上所说橘生淮南为橘,淮北则为枳,其实是一个道理。” 马飞花站在两人身旁,想着离去,但又想多听些她未曾听过的东西,纠结不下,也就没有起身。 叶如晦看向马飞花再笑道:“就好像这位姑娘,若是到了大楚,性子应当会收敛不少才是。” 马飞花尴尬一笑。 杨长意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脸色如常,哈哈笑道:“不知道这大楚的茶是不是这么泡的,在公子面前,倒是献丑了。” 叶如晦笑了笑,没有搭话。 杨长意忽然开口说道:“马飞花,你回去吧,不过今日之事万万不能说出去,不然你这条命保不住了。” 马飞花脸色煞白,僵硬的点了点头,独自离去。 杨长意等着这女子走远之后才平淡说道:“这女子其实命也不好,从小父母双亡,好不容易熬到了成年,却偏偏又嫁了个了扶不起的男子,前些年嗜酒,后些年嗜赌,硬生生将有些殷实的家境都败光了,这让那个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的女子便一夜之间回到当初,可到底是家中有儿女需要照料,这又能如何,最后这才干起了这营生,看起来不似个好女子,可若不是为生活所迫,又何至于此?” 叶如晦不置与否,这世人的穷苦人家不少,可还有好些并非是上天捉弄,反倒是自己的缘故。 杨长意自嘲一笑,“说远了。” 叶如晦端起茶杯,意味深长。 杨长意正色道:“公子自大楚而来,既然用剑有如此境界,又能用刀斩下那吴太常的头颅,想必不是默默无闻之辈,杨长意斗胆可问公子名讳?” 叶如晦倒也是直截了当的说道:“叶城。” 杨长意皱着眉,神色不变。 叶如晦无奈道:“我倒是真叫叶城,不过大楚那边可能对叶如晦三个字更熟悉一些。” 杨长意点点头,笑道:“其实早在吴太常身死之后我便猜想那人身份,想来想去都没想出还有哪位大楚刀客有这份实力,可好在我比他们的消息都要灵光一些,知道那位早就已经是在大楚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年轻人既是叶长亭的侄子,也是汤槐安的徒弟,因此会用剑用刀都如此厉害,也就没有旁人了。只不过听着公子亲自说出来,倒是感觉又不一样,只不过既然公子便是那位剑仙的侄子,那杨长意便还有一问了。” 叶如晦哑然失笑,疑惑道:“是问小叔能否破境?” 杨长意一怔,点了点头。 原本以为这一件事只有大楚那边的江湖武夫才有兴趣,可为何到了北匈也有人有兴趣?其实叶如晦还是有些小瞧了江湖上对于这位剑仙的关心程度,尤其是剑士。毕竟这叶长亭能不能破关,便意味着他能不能登顶江湖榜首,成为这世间第一人,既然又是用剑,自然便值得太多剑士高兴,实则江湖上少部分惊艳剑士把叶长亭视作剑道上的大山之外,其余剑士对于这位剑仙还是敬佩多过遗憾的。 毕竟这位千百年难出的剑道天才是出在了此时啊,若是等以后退出江湖,大抵也可以提起这叶长亭的时候说一句,当年可是见证过他成为世间第一人的。 叶如晦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世间传言实在是不少,但是关于此事,其实就连我都不知道,毕竟是从未出现过的壮举,想必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出到底如何吧,不过有一点,小叔破境时应当会有些大动静。” 杨长意虽说没有觉得叶如晦说了些有用的,但仍旧是神色向往,“此生最大遗憾便是没能一见叶剑仙真容了,但愿叶剑仙出关时能让世间武夫都知道,这样一来才能让人牢牢记住一辈子。” 叶如晦对于杨长意的说法只是一笑,然后便想起了那座青城山,想起了掌教余留白和思尘,自然也就想起了柳青。 世间痴情人,叶长亭算是一个,柳青也算一个。 不过他不知道,这个痴情人柳青这些时日先是去了趟洛城见过某个人的妻子,之后又登上了那座她说她上不去的山。 青城山不算是陡峭,可剑峰却真是陡峭异常,不过这一切对于柳青这一个早就是第五境的高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她仍旧走的不快,因为这座山上的剑士对世间任何人都没有敌意,只对书院的弟子不欢迎。 书院和剑阁是世仇,这也是为什么书院掌教当日想对叶长亭出手的缘故,至于这段恩怨情仇,要追溯的时间也实在是太长了,让人不想提及。 走到山顶之前,她看着朝阳轻声说道:“叶长亭,这一次我陪着你。”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五十五章平淡之意 大约是两名剑道大家聊的有些投缘,因此一夜未眠,促膝长谈,不止说起剑道景象,更是讲了不上其余的东西,天南海北大抵都有涉及,等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天色渐渐明亮之后,两人总算是觉得有些倦了,叶如晦适时的起身告辞。 这位与北匈江湖格格不入的当铺老板这才提醒道:“叶公子用刀一事想来已经被不少江湖高手知晓,如此局面,倒不如把剑重新拿出,倒算是个拙劣的障眼法。” 叶如晦想了想,摇头道:“答应过某人要用刀走一趟江湖,这一次就不用剑了。” 杨长意微微笑道:“其实以公子境界,除去对上武榜上前三甲有些凶险之外,其余都不足为虑了。” 叶如晦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 重新负好琴盒,走出屋子的叶如晦抬头看了看天,有些感叹,不过到底是没说出什么话来,毫不费劲便拿回琴盒,且碰到一个看起来很有意思的北匈宗师,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坏事,甚至让他有些莫名的欢喜,不过之前想起柳青又谈起自家小叔,这让叶如晦有些心神不宁,本来这破境之举便是世间独一份,其中凶险难不成比第五境入第六境要不如了?既然不可能,那自然是值得让人担忧,哪怕担忧对象是自己小叔,是这百年来的剑道第一人。 叶如晦走出小院来到街道,正想着要返回客栈,不过抬头看了一眼前方便停步驻足,街道天色尚早倒是没什么行人,只是有个女子已经在此等了不少时间,这倒是让叶如晦有些意外。 是那个偷盗他琴盒的女子,叶如晦不知晓她的名字,但看她这个样子实在是应该就是专程等他的,因此只是微微失神片刻,叶如晦便直接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马飞花抬起头,她本来昨晚被杨长意斥退之后,回到家中便有些担忧,看着杨长意那个样子倒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可这个北匈来的男子不同,看起来样子也没有表面的那样温和,如今被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难保不会痛下杀手,这让马飞花心惊胆战,一夜辗转反侧。因此天还没亮,她便起身来此相见叶如晦一面,好歹也要求他不要杀她,就算是要杀她,也不要牵连她的子女。 她抬起头,小声道:“马飞花。” 叶如晦淡然道:“这名字倒是老实本分。” 马飞花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叶如晦反问道:“你以为我想杀了你?” 马飞花脸色发白,没想到这么快叶如晦便提及了这一件她最不想提起的事情。 她黯然点头。 叶如晦觉得这女子倒是有些好笑,平静问道:“那你还跑到我面前来,就不怕我一刀割下你的脑袋?” 马飞花被这句话吓得退后几步,凄然道:“公子要杀我,我再怎么跑都是跑不掉的。” “这倒是实诚话。” 大概是这男子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说了这句话之后,马飞花便看到这位大楚来的男子脸上有了些笑意,这让她也心安不少。 “听说你还有一双儿女,带我去看看?” 蓦然想起来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的马飞花脸色大变,瞬间便泪如雨下,她原本以为他是个好人,可是现在看来,却根本不是这回事,居然已经心肠恶毒到如此地步,已经想着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了。 叶如晦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个女子,第一次感到女子是水做的这件事一点不假,只不过和那杨长意一番交谈之后便没想着对这女子怎么样的叶如晦只不过是想看看这女子住所,以免也算是给她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告,让她有些忌惮,不过这女子实在是有些草木皆兵,倒是让叶如晦也就不忍了。 小声的解释几句之后,叶如晦无奈道:“既然不让我看,那便不看了,不过有一件事你当是要记在心里,若是有一日我知道与你有关,你这条命怎么都该交给我。” 女子愕然抬头,便看到叶如晦转身欲走。 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的马飞花忽然开口说道:“公子请跟我来。” 叶如晦没有拒绝,看了一眼马飞花脸上的泪痕,示意他前面带路,两人走出一段路途之后,马飞花主动开口问道:“公子是否觉得飞花城府颇深?” 叶如晦平淡应道:“倘若最开始你便点头,我便真的就斩下你的人头,可你这会儿说这句话,我刚才打消的心思这又生出来了。” 女子凄凉一笑,苦笑道:“公子是说什么都不像放过飞花了。” 叶如晦这一次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自顾自说道:“若是你再如此试探我,估计你的脑袋就真的要掉了。” 女子这一次当真是闭口不言了。 两人穿过几条街道,也算是走过好几条小巷,这才来到一处密集的低矮平房旁,有不少都是这马飞花打扮的女子看向叶如晦,眼带媚意,马飞花神色自若领着叶如晦穿过一条小巷,路途之上,两旁竹竿上有不少女子衣物,除去一些外衣之外,更有些女子的贴身衣物,叶如晦目不斜视,缓缓走过。 两人走到小巷末尾,马飞花推开一道腐朽木门,带着叶如晦走进一处阴暗小屋,叶如晦弓着腰走出两三步之后,这才直起腰杆,透过那头顶上方不远处的小木窗透出的光亮环顾这屋内,只有一桌一床的小屋里有一男一女两个稚童,看着娘亲推门进来之后,先是有些喜意,等再看到后面跟着一个陌生男子之后,眼神逐渐淡漠,马飞花怕惹怒叶如晦,便转过身挡着这两孩子,不让他们看向叶如晦。 叶如晦从怀中摸出一粒碎银子,丢在地上。 倒是没人去捡。 那两孩子看都没有看一眼。 叶如晦这才笑道:“马飞花,其实最稳妥的办法,还是我把你这双儿女带在身边,这就十分安全了。” 马飞花黯然说道:“若是公子执意如此,也是可行。” 叶如晦不再去逗马飞花,转身走出屋子,马飞花跟在身后。 出了门以后,叶如晦站在门外轻声感叹道:“不容易。” 马飞花听出了叶如晦的言下之意,平静答道:“容不容易都要活下去,不过公子放心,就算是死飞花也不会透露公子半点秘密。” 叶如晦摆摆手,笑道:“算了,你也不必如此,若是命都不保了,说不说出也没什么关系,再者就算是你说了,我等几日走出榆木城之后,也没什么大碍。” 马飞花正想着开口,便看到远处走过来一个脸色苍白的廋小中年男子,那男子路过马飞花身旁,对马飞花倒是没什么好脸色,反倒是对叶如晦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讨好说道:“要说这飞花,功夫真不赖,保管大爷你满意,那叫一个回味无穷。” 叶如晦冷着脸。 “滚。” 那男子悻悻然一笑,三步一回头走进屋子里。 叶如晦看向马飞花,后者平淡至极的说道:“我男人。” 叶如晦扯了扯嘴角,笑道:“要不要我帮你宰了他,免得受罪。” 马飞花绝然摇头。 叶如晦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马飞花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屋里,赶在那男人入屋之前便捡起那粒银子的孩子紧紧的把它攥在手心,看着男人进来,也不多说,只是漠然的看了一眼这个名义上的爹,然后便一只手牵起妹妹走出门去。 这副场景惹得那中年男人不快的怒骂道:“两个小白眼狼。” 男孩走出门把那粒银子递给娘亲,一言不发。 马飞花眼眶微红,想要摸摸他的头,却被他躲开。 男孩平淡说道:“会长不高的。” —— 北匈狼骑也好,还是那镇北边军,都是早便通过无数场厮杀证明过的世间一等一的军伍,特别是镇北边军,更是隐隐有天下第一军伍之称,因此每每这两支军伍交手时才可称得上是巅峰之战,不过说到底都是两国军伍中压箱底的东西,真要发动数万人的骑军对垒倒是不常见。 如今的大楚的边境战事虽说比往日要激烈一些,但大抵也还没到两方不死不休的局面出现,虽说万人骑军对垒的局面也出现过,可再往上,便是凤毛麟角,因此这些天来虽说两方调兵频繁,但双方也很有默契的不把战事扩大,始终把战事压制在万人左右。 镇北边军的编制上是万人成军,每一支万人骑军都有一位主将,因此不管是新卒还是老卒,几乎想得便都是独领一军,成为一军主将,不过到底名额也只有这么数十人,要想在号称百万控股之士的镇北边军中挤进这数十人之中,倒都是不容易,不过相对而言,若是在这功勋好挣的北境,也不是全无机会,只不过要是放在其他军伍中,若没有什么战事,哪里有机会往上爬? 前几日镇北边军林骁领着的三千骑军正好又和北匈那边的两千精骑遇上,两支马战都是当世佼佼的骑军不用多说,才一见面便已经摆开阵势冲杀过去,用了足足小半日的时间分出胜负 ,人数占优的大楚边军自然是战胜了那些北匈蛮子,不过也损失了不少人马,仔细算来,应该有五百之数。 其中有位斥候伍长叫做刘长山,在这一次厮杀中斩敌不少,足足有数人之众,这样一来,让那个运气差了些只杀了两个北匈蛮子的张大弩虽说有些气馁,但也是由衷的对伍长钦佩,乘着打扫战场的功夫,张大弩偷摸着走过来,搓了搓手笑道:“伍长,你今天是嗑药了?咋这般厉害呢?” 刘长山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看着这个混小子,想着这混小子刚才还帮自己挡过一刀,不由看向这小子手臂,见没有多长刀口,也就松了口气,斥道:“你小子以后不能胡来了,那刀也是你能用手臂挡的?这幸好是没着力,要是着了力,可不得半个手臂都被削了去?” 张大弩也不去望那没多大伤口的手,只是乐道:“我这不是怕那个北匈蛮子打扰了您杀人的雅兴嘛。” 刘长山一瓢冷水泼下:“杀人有个屁个雅兴,这一刀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保住命才是真的,想多了都没用。” 张大弩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找不到话茬接下去,只好说道:“伍长,回去你请喝酒就成。” 刘长山点点头,哈哈笑道:“酒肉管够。” 这让旁边的骑卒听得两眼放光,纷纷大笑道:“那不亏,有这等好事,等下次我也给伍长你挡刀。” 刘长山笑而不语,也就只有在大楚边军中,替袍泽挡刀能说的如此自然。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五十六章宗师皆往江南,北匈无剑 北匈边境都不太平,可陵安倒是有些难得的宁静,那位想着熬死苑老大人的宰辅大人这些日子在朝堂上显得很低调,此前一直盛传要废除蒙荫制便是下一道新政,可这些时日宰辅大人就算是大大小小也有不少新政举措传出,但大抵都没有涉及最关键的这一道,这让不少支持旧政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宰辅大人会那位老大人的畏惧,因此这些时日便越发对老大人钦佩异常。 可谁知道,在苑府中,那老大人却是气色一日不如一日了。 难得一次下朝回到府邸的宰辅大人站在院里看向苑府方向,轻声呢喃道:“老大人,别怪我。” 而在那座白府,有个白发男子拿着木瓢,浇着花草,可怎么看都是显得漫不经心,那个老大人曾说让他帮忙,被他拒绝了,又说要帮他一把,他不置可否,他确实在这府邸中待得够久了。 有些厌烦了。 他放下水瓢,把一头白发挽起来,看向北方。 书院中这些时日也算是一切平和,院长大人这些日子留在藏书阁二楼的时间比往日要多的多,若是有学子登山二楼便会发现这院长大人整日在二楼翻看书籍,却不是为了读书,而是在寻找那些书上某个人的批注,一本一本翻开,便记录下来,等到摘抄到几乎上百条时,院长大人把那些都仔细看了一遍之后这才喃喃道:“小师弟,你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想不出来的院长大人想到了那小院里的老人,急匆匆下楼前往那座小院,却不曾见到自己老师,原本只是以为老师出门偷鸡去了,可他等了一天一夜硬是没有等到老师归来,这让院长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老师和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联袂南下,出了陵安。 两人出陵安,直往江南。 除此之外,书院掌教出陵安,这位和剑阁有着世仇的书院掌教出陵安之后,轻声说了句,“孽徒。” 还有晋南衣,这位苑老大人的至交好友,他腰间悬了名刀浮名,牵着有个面容苍老的女子出门,面对着女子的询问,他呵呵一笑,“看热闹。” 晋南衣南下。 有个穿了一双军靴的男人走出府邸,走出陵安。 陵安,观星台 帝师王越半夜时分和太常大人站在观星台,看向夜空西方的那颗白虎星。 本来就对推演异常拿手的太常大人这次真是什么都没做,那颗夺人心魄的白虎星便实在是让人一眼便能看出究竟。 太常大人笑道:“这么快?” 王越挺直腰杆,神色肃穆,“这么快又如何。” 去了一趟朱仙镇之后并未返回南唐的楼知寒南下大楚境内,目的地便是那座山,走了不短时间之后,他仿佛想起什么,这才笑道:“汤老头,你运气差了些,看不到喽。” 在他身后,是道教祖庭终南山,掌教薛道冲正站在楼观台上看着南方,轻声道:“我辈修道不为长生啊。” 与此同时,北匈境内,有个北上的青衣剑客折返身形南下,追上甘如的脚步,两人一同无言南下。 而在东越。 白马寺中有僧人面朝难南,却不曾起身,只是捡起身前的一颗菩提子,默念阿弥陀佛。 有个武夫地处深山老林之间,正在给自家的鸡鸭喂食,却忽然一惊,猛然抬头看向南方,一辈子都要等着媳妇儿说可以才出门的汉子这次没有问,放下木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身形直接掠向天际。而推开木门之后看到自家男人不见了踪影的女子也不多说,只是拿起木盆,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工作,不过心里还是想着。 看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有一男一女出了东越缓缓往大楚江南而去。 —— 叶如晦在榆木城中待了有半旬光景,到底是没碰见什么异常,只是这些时日里城中渐渐开始在传有大楚那边的年轻刀客杀了吴太常这件事了,不过这帮北匈武夫说起来是义愤填膺,说是遇上那位年轻刀客一定要将其碎尸万段,可谁都知道,那刀客既然能够斩杀吴太常,那就说明不是一个好惹的主,要知道这北匈江湖中就算是能于吴太常比划的,不也就是武榜上那几个人嘛,吴太常能够登临武榜,实力是毋庸置疑,就算是有北海王护卫那一项让他的排名往前靠了靠,可再怎么靠不也是第五境的宗师人物,如此人物都被那楚地贼子给把脑袋割下去了,一般的江湖武夫能够招惹的起? 叶如晦一日三餐都在客栈里解决,可每到饭点时便听到这些老在他耳朵旁提起那大楚刀客,实在是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这些时日他可没有闲着,除去把榆木城中地形摸熟了,也常出去晒太阳。 北匈这边的日头实在要比大楚狠辣的多,这些天叶如晦在外面闲逛时挑得尽是午后光景,烈日正盛,加上他也故意不用气机阻隔,几日下来,整个人就黑了不少,乍一看,和自己之前那个样子倒是也要差出不少,清秀的面相硬生生被自己作成了与普通人再无多大区别的样子的叶如晦没觉得如何,反正这回到大楚之后再变回来,虽说时间用的有些长,但好过被北匈整座江湖追杀吧。 天气渐渐炎热,客栈里的生意便有些萧条,老板和伙计闲来无事便围坐在一起聊些平日里在酒客食客哪里听来的浑话和江湖趣事,正好赶上叶如晦外出,额头上搭了一条湿毛巾的客栈老板好意提醒道:“客官,此刻外面日头毒辣,出去作甚,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坐下歇一歇算了,不然我看客官面相,迟早要被晒掉一层皮。” 客栈老板的话倒是算不上危言耸听,在烈日下站久了的确有这个可能,脱皮处更是疼痛异常,没有个三五日是肯定好不了的。 想了想片刻的叶如晦点点头,倒是也不好似愣头青一般非要出门,转而在一条长凳上坐下,要了一坛酒,给这几个伙计和老板都倒了一碗之后,把酒坛子拖回来,打趣笑道:“这一坛子酒可没多少,一人一碗之后便没了,要是不够,也别怨我,要怨就怨这老板,装酒的坛子不够大。” 三个伙计外加上一个老板,人人都分到了一碗酒,本来就是喜笑颜开,这听到叶如晦如此洒脱的说法,也都是嘿嘿一笑,不去搭话,只有那老板好似委屈道:“客官这话可就有些不对了,一坛子酒可不就值那些银钱,要是我多装些,保管要被说是掺了水的,这可划不来,划不来啊。” 叶如晦笑了笑,喝了口不算是太寡淡的酒,这才对几个伙计说道:“摊上这样的老板,你们可有福了。” 那三人呵呵一笑,倒是都点头致意,这倒不是说看见老板就在身旁的奉承,而是这老板本来便待他们不错,工钱不算是低,平日里伙食也不错,也没有什么趾高气扬的作为,没人的事情更是能放开了和他们说些浑话。 客栈老板见这个在这住下不少时日的楚人如此豪爽,顿时好感不少,他扯下额头上的毛巾,清了清嗓子问道:“客官在这榆木城中是要做什么大买卖?,不然为何每日都出门去?” 叶如晦摇了摇头,轻声道:“哪里是做什么大买卖,只是从楚地运过来不少玩意,这些时日都在找买家,商队头领焦头烂额的,又催的紧,好在这已经找到了,谈妥了,就等着最后交货了,不过兄弟的眼力见不高,头领不喜欢,今日倒是去不去都没关系了。” 客栈老板笑道:“那感情好,正好坐下听听我才听到的一桩大消息。” 叶如晦无奈道:“可别又是那什么大楚年轻刀客斩杀了北匈宗师吴太常这件事,这些天来,兄弟实在是听腻了。” 客栈老板老神在在,轻声笑道:“既然是敢留下客官,自然不会用这些已经人尽皆知的事情来糊弄公子,今儿我要说的这件事,绝对知道的人还不算是多。” 叶如晦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等着客栈老板的下文。 老板也不矫情,见着无人出声之后便开口说道:“吴太常死了,这事人人都知道,我就不拿出去说了,可这些时日江湖上总算是传出眉目,死因是北匈王庭和大楚皇室两边各遣高手进行厮杀,期间两边高手死了不少,不过总体来说,咱们北匈怕是要吃亏一些,吴太常死在一名大楚高手手上,不足为奇,可是却有两位宗师人物都死在大楚了,联袂而至,却被人割下了头颅。” 三个伙计都是一怔,两位大宗师都被人割下了头颅,这得是何等江湖高手,难不成是大楚那边第六境的大宗师? 是了,也只有这等人物才能有如此武力,能以一敌二。 相比较之下,叶如晦仅仅咽下一口酒等着下文。 客栈老板瞟了一眼这年轻人,看着他并无太大波动,这才继续说道:“不过这割下两位宗师人物的大楚高手可不是什么第六境的大宗师,而是一位用刀的江湖宗师,说起来这老头儿也算不上楚人,应该是早前大魏的,叫做汤槐安,是大楚那边了不得的刀道宗师。” 三个伙计哦了一声,有些失落,更有些替那两位宗师高手不值,这北匈的宗师高手就那么几个,损失一个都足够让人惋惜了。 显然是言之未尽的老板呵呵一笑,轻声道:“要是因为咱们那两位宗师就白死了倒是不现实,说那汤老头再逆天,也不过是个第五境的宗师高手,一人斗两人虽说是壮举,可最后结果也只是同归于尽,可不是咱们两位宗师被汤老头完全不费吹灰之力斩杀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叶如晦正好把酒碗端在半空,只是微微微微一顿,一饮而尽。 叶如晦无声而笑。 客栈老板喝下那半碗酒笑道:“其实咱们江湖比不上那座大楚江湖,没啥丢脸的,只不过比不上就比不上了,偶尔有些高手能都让大楚那边惊艳一次便行了。” 有个伙计留着酒没怎么喝,这会儿听到老板说起这事,这才一口喝干净,有些惊异的说道:“北海王?” 客栈老板摇摇头,呵呵笑道:“算不上,知道那大楚那边有个武榜吧,这倒是真囊括了天下高手,可咱们那位北海王不过也才第五,比不上那大楚江湖上的那些大宗师,光是一位叶长亭,那便是整个世间都瞩目,哪里是北海王比得上的。” 客栈里南来北往,倒也是来过不少有见识的客人商贩,因此这里消息也算是灵通,提起叶长亭大抵他们都知道这位大楚剑仙是当世唯一一位有机会成为第六境之上的绝世高人,因此再拿北海王与他比的时候,他们都摇摇头,这实在是没什么可比之处啊。 一直没开口说完的叶如晦总算是笑道:“这位剑仙还真是名头大过天际,这都传到北匈来了。” 客栈老板意兴阑珊的说道:“用剑的,整个北匈江湖还没几个拿得出手,真他娘的憋屈。” 叶如晦呵呵一笑,不置与否。 几个伙计眼瞅着外面日头在渐渐西斜,也就不再此处趴着,而是站起身来忙活些什么,只有约莫是说了这么多大都是说大楚强于北匈的客栈老板有些郁闷,看向门外街道,闷闷不乐道:“你们地处中原,本来就占了块好地方,也不能怪咱们对你们虎视眈眈,本来这好地方谁都想要。不过我们要,你们也不可能给,这就和有人来你家抢东西一样,谁不反抗,就算是不反抗,那也是因为因为打不过,可他明摆着告诉你,抢了东西还要杀了你,这再怎么都要干起来了。” 大楚和北匈这么些年的争斗被这客栈老板三言两语说透根本,倒是让叶如晦有些猝不及防,不过倒是让他对这个客栈老板又高看两眼。 说了整整一下午话的客栈老板有些累了,就对着叶如晦歉然一笑转身回到楼上找间房间小寐,这倒是让没了心思出门的叶如晦一个人看向街道,神态平静。 这北匈风光,看起来还不赖。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五十七章抚琴女子不用剑 昨日与客栈老板和三个伙计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正好也到了晚饭光景,吃过晚饭之后,叶如晦回楼上休息一夜,等到今日清晨下楼之时吃早饭时被告知这城中有一场庙会。 这让叶如晦倒是有些讶异,这北匈与中原对峙多年,从前面的大汉朝还是后面的大魏与大楚,两方都是仇敌,不过虽说是仇敌,但其实两方都各有所得,这些年的潜移默化,北匈人逐渐吸收中原的不少习俗,有不少达官贵人其实对于这中原的习俗还颇为欣赏,因此也有不少东西便被北匈搬抄了过来,好似一些应景节气和这中原的不少风俗。 不过叶如晦实际上对于这所谓的庙会并未如何如何在意,就连学的中原东西最多的桑麻城也只是被甘倾安说是只得了毛皮,这榆木城中能超过桑麻城不成,不过对于估摸着这两日便要离开城中的叶如晦来讲,临走之前再看几眼城中光景大抵也不是什么坏事。 吃过早饭之后,叶如晦背负好琴盒,这才缓缓踏出门去,走过这条偏僻街道之后,再穿过一条不长不短的巷子,叶如晦总算是感觉到有一丝热闹光景,说是庙会,但其实只是一群小贩临街贩卖不少有趣的小玩意,以往是分开在城中,今日是全部挤在了一起罢了。 叶如晦走过一条街道,倒是见到不少的楚人,和不少北匈人走在一起,倒是看起来很和谐,叶如晦走出几步,在某处摊贩面前停留了些时候,对他面前摆放的一张中原太师椅有了些兴趣,摊子老板是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汉子,看着叶如晦这一身打扮,只当是仰慕大楚那边的北匈年轻人,因此看着叶如晦才站了片刻,他便清了清嗓子,开口向叶如晦兜售这一张太师椅,这让叶如晦有些无语,以他来看,这张太师椅做工极差,木材更是与大楚那边所用的木材相差甚远,因此是不是大楚那边的物件都还两说,可这摊子老板张嘴便要叶如晦二十两银子。 叶如晦貌似不着痕迹的捏了捏钱袋子,做出一副囊中羞涩的样子,多看了几眼这太师椅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摊子老板还不死心,一番讲解之后又好似很肉疼的给叶如晦少了五两银子。 叶如晦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三两银子如何?” 原本还有些希冀的摊子老板听到这三两银子的报价之后便彻底败下阵来,无奈的摇摇头,不再和叶如晦多费口舌。 笑着转身的叶如晦走出几步之后,那摊子老板才朝着叶如晦这边吐了口口水。 他嘟囔道:“老子还以为是什么有钱的主,可这看着比老子还要寒酸。” 摊子老板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倒是让他周围的摊贩听了过去,惹得他们轰然大笑。 走出几步的叶如晦偏偏又折返身形,重新来到这摊子面前,轻声问道:“五两卖不卖。” 那摊子老板虽说是做生意的,可见着这年轻人跑回来也只加了二两银子,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不耐烦的摆摆手,“最低十五两,没钱就滚蛋。” 被认定是个穷酸男子的叶如晦歉然一笑,说了句打扰了,这才貌似很不舍的离去,这次是真看着叶如晦走出很远之后才愤愤道:“哪里来的穷货。” 叶如晦独自走出好远这才在脸上浮现出不少笑意,临时起意一问的叶如晦也不是真的想买下那张太师椅,只是想着砍价是否真有一番乐趣,要不然那些女子为何对此乐此不疲。 在集市里闲逛了小半日之后,叶如晦转而走进一家临街酒楼,上到二楼之后挑了一处临窗位子,透过窗户看向一片熙熙攘攘的街道,倒是很自得其乐,喝过半碗酒之后,叶如晦忽然看向大堂,随即又摇摇头,实在是刚才一瞬间他便想起了若是这要是在大楚那边有这规格的酒楼,应该在这大堂是有说书人说书的,这样一来能够替酒楼聚拢酒客,二来不是也能多卖出些酒,不过看来这北匈酒楼并未兴起这份讲究,叶如晦喝完碗中酒,实在是觉得喉咙有些辛辣,这才要了一壶茶。 几杯清茶入喉之后才觉得这好受了些的叶如晦正感叹北匈这酒真是只有越来越烈的,上楼时他便是讲明了要最烈的,现在这喝下之后,才觉得实在是他错了。略微失神,尚未想起其他什么,叶如晦便冷不丁听到二楼有一番响动,有个体态妖娆的女子抱了架古琴缓缓登楼。 不多时,便有酒楼伙计把大堂收拾出来,给摆了一把木椅一张木桌,让这女子坐下之后,便有人宣布这是酒楼花大价钱请来的乐师,弹琴为酒客助兴,只弹三只曲子,若是听完之后还有人想听的,便是五两银子一曲了。不过说完之后,酒楼酒客们倒是反应不大,只是因为几乎他们都把视线和精力都放在那女子胸脯和脸蛋上去了。 也不怯场的女子微微一笑之后便把双手搭在琴弦之上开始弹奏第一曲。 叶如晦听不惯这北匈风情的曲子,也就是把心思放在了街道上,不过看来看去也没看到什么熟人,老刘带着那一帮兄弟早就出城了,算算时日的话,这也快走了不少路程了,应该还有大半月便能回到大楚了,到时候这老刘可就真不用提心吊胆再做什么走私买卖了,安安心心把银子攥紧,做点小买卖,这也就行了。叶如晦倒是有些羡慕,这样平淡的生活哪里不比他整日提心掉胆来得好? 想起那个红衣女子,叶如晦眼带笑意。 那女子三曲弹毕之后,酒楼短暂的寂静之后便是一片叫好声。这让原本已经以为自己的几十两银子已经打了水漂的酒楼老板喜笑颜开,然后便是不少酒客拿钱点曲的声音,酒楼老板脸上笑意不断,这儿保证是要挣不少银子,他也就不在这儿耗着,反而下楼去看看一楼的光景。 这日子过得顺不顺心,到底还是要看能不能挣着银子才是。 叶如晦初时是对北匈曲子没啥兴趣,可这番回神之后,再去听反而觉得别有一番风味,不过接连着听过几曲之后,酒楼的酒客也就不再去点,毕竟真有闲心的花钱听曲的肯定不是他们,反而大多数人只是想多瞧上几眼这女子而已。叶如晦见再无人点曲,便有些耐不住性子唤来酒楼伙计,拿了几粒碎银子给他,说了几曲大楚那边的曲子,不敢说难了,也不敢说多,只怕那女子弹不出。 从伙计那里等到曲名的女子明显一怔,和那伙计说了几句之后这才看向叶如晦这边,叶如晦没去看她,只是一个人在琢磨着之后的路如何去走。 好在那女子也没多纠结,看过叶如晦一眼之后便开始抚琴,琴声倒是比起刚才的北匈曲子实在是天差地别,倒不是说技法与曲调,只是中原那边的曲子实在是很多,能够流传下来的,怎么应该算是其中佼佼,自然听来要比上这些北匈小调要好出不少。 几曲弹完其实也用不了多少时候,等到最后一曲弹毕之后,那女子坐在大堂等候半刻钟,见没有人再继续点曲,也就起身行礼,却不拿那架古琴,反倒是径直走向叶如晦这边。 临近叶如晦这张桌子,叶如晦后知后觉的起身相迎,女子摆摆手,轻声问道:“公子若是不嫌弃,小女子倒是想和公子闲谈一番。” 竟然是一口正宗的大楚官话。 叶如晦笑道:“原来是同乡人,那我倒是之前的曲子点少了,实在该罚。” 女子坐下之后,自然也是吸引了不少视线,不过也只是看了几眼便不再注意这边,叶如晦目不斜视,给女子倒了一杯茶之后笑道:“姑娘将就些,北匈的茶水也就这个味道,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 女子脸色平淡的喝下这杯寡淡茶水感慨道:“北匈学中原,只是照猫画虎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也不必奇异,倒是公子所点的几支曲子,很有深意。” 女子看向叶如晦背后,那背着的琴盒并未用布包裹。 叶如晦不去喝茶反而喝酒,喝下小半碗之后,再喝一杯茶,这才说道:“姑娘在北匈独自一人?” 女子一脸掩饰不住的黯然,轻声道:“随同家父而来,不过家父去年亡故,随身盘缠倒是都用来给家父下葬去了,小女子倒是想返回大楚,只是盘缠不够,这才外出抚琴,挣够银子便返回大楚了。” 叶如晦皱眉,轻声道:“老人家可不一定想留在北匈。” 女子点头,神色黯然。 叶如晦也不多去说些什么,女子性子他倒是有些感受,顿了片刻之后才说道:“我若不是还要在北匈多逗留些时日,倒是可以和姑娘一同返乡,免得姑娘一人,多生事端。” 女子十指通红,大抵是因为刚才弹琴的缘故,这会儿听到叶如晦说一同返乡,也只是低下头,声如蚊呐,“小女子不敢拖累公子。” 叶如晦笑道:“也是随口说说的,姑娘不必当真,要真是姑娘跟着我回大楚,只怕要更加凶险才是,其实还真远不如姑娘一个人。” 那女子抬起头,压低声音说道:“公子是来北匈杀人?” 叶如晦蓦然警觉,觉得有些看不清这女子。 女子淡然一笑说道:“之前与公子说的是没有盘缠这才在北匈逗留,其实是骗公子的,我留下来是为了报仇的。” 叶如晦低声道:“姑娘要杀谁?” 女子摇了摇头,“这便不能告诉公子了,只是请公子今日务必出城,等到明日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叶如晦一笑置之。 他喝了口酒说道:“姑娘要杀的人只怕是地位有些高吧?” 女子不再搭话,只是拖过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饮下之后,被呛的脸色通红。 她眯着眼睛问道:“公子你信命么?” 叶如晦对此只是点点头。 两人喝完一坛子酒,说了不少东西,不多都是这女子开口讲家乡的风景风俗,叶如晦听的多,说的少,最后叶如晦与那女子话别之前问过了名字,之后便独自一人再下楼返回客栈,可路过城门口的时候却偏偏又看到数十骑呼啸入城,人人披甲持刀,为首的骑将更是穿了一身玄铁黑甲,看起来气焰嚣张。 和一般北匈百姓一般闪到街道旁,叶如晦不去看这数十骑,只是自顾自的想着自己该何时出城,不过他倒是不知道,这数十骑之中里还有一位女子,是他的故人,也就是那位被叶如晦劫持之后又放了的甘倾安,北海王甘如在出上京城之前曾有言在先,让甘倾安返回上京城,可这位北匈军伍第一人的武道宗师也知道自己女儿不一定会听话,因此除此之外,他还派出了王府铁骑南下,说是护卫郡主,但其实就是要让他们将她带回上京城,不过世事难以预料,甘倾安铁了心不会上京城,这帮护卫也没什么办法,只有护着这小郡主在北匈境内转悠,这期间小郡主有些想着前往大楚,这一下就吓坏了领头的耶律鹰,小郡主不回上京城便已经是没有遵从北海王军令了,可这都算是还有回寰的余地,可这还要去大楚,这一下,他们这数十个兄弟不用多说,下场绝对是人头落地,因此耶律鹰这些日子对甘倾安百依百顺,可就是不敢让郡主往南边去。 好在小郡主这些时日再没听到说要返回上京城的话语之后,也就不在执着要往大楚走了,这才让耶律鹰真真切切是松了口气,不过也还是不敢有丝毫分心,毕竟那个大楚刀客斩杀吴太常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谁知道他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小郡主,毕竟这吴太常并非是一般的江湖高手,而恰恰就是王府的护卫啊。 数十骑入城之后便减缓马速,并不惊扰行人,甘倾安自顾自的来到一家酒楼之前,踏进酒楼时正好听到有琴声传出,等到上楼见了之前和叶如晦有过一番谈话的抚琴女子,便让甘倾安想起那个冒充琴师的年轻男子,顿时感觉没了胃口,复而转身下楼。 酒楼老板原本看着这一行人走到此处有些担忧,只怕伺候不好,可现在见到这个明摆着是数十人之中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复而下楼,有些庆幸的同时也有些遗憾。 当真是说不清楚。 甘倾安下楼之后正好看见耶律鹰一脸苦意,便对这个王府扈从轻声笑道:“耶律哥哥,你要是觉得跟着我是找罪受,那正好可以领着他们返回上京城,要是担心被父王责罚,我给父王写封信就是,保管不会把罪责让耶律哥哥揽头上便是。” 耶律鹰在王府效力已经有十年之久,对那位北匈王的脾性知晓不少,倒也知道要是小郡主出了事可比违抗军令要严重的多,因此面对着甘倾安的打趣也只是无奈道:“小郡主,耶律鹰可不是嫌你烦,只是担忧郡主外出,王爷一个人在上京城思念小郡主的紧。” 甘倾安看向脸色古怪的耶律鹰,直截了当的拆台道:“父王早就离开上京城了,听说是去大楚了,耶律哥哥,你的消息为何还没我灵通?” 耶律鹰面容苦涩,他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郡主可是没有半点办法。 甘倾安倒也不咄咄逼人,见耶律鹰不再说话,转换话题问道:“耶律哥哥,前些时日你来接我的时候,为何不顺手摘掉那耶律芳华的头颅,难不成是因为你们都姓耶律的缘故?这个家伙留在人世间,好像没多大作用,更何况他还欺负我。” 耶律鹰深吸一口气,然后这才说道:“小郡主,耶律老儿毕竟是一城镇将,杀不得,就算是要杀,也得有个正当理由,不然不能服众。” “难不成欺负我不是正当理由?” 甘倾安歪着头,一双大眼睛望着耶律鹰。 知道又着了小郡主的道的耶律鹰摇摇头,看向甘倾安,说道:“小郡主,罪魁祸首好像是那个大楚刀客,咱们杀他不行么?” 甘倾安做了个鬼脸,看向远处,思绪有些复杂,不过倒是很快便说道:“杀他?你们杀不了他,吴太常都死了,你们上去也就是送命的份,所以咱们先来这儿,找个高手,再去找他,这样就保险的多。” 耶律鹰一头雾水,原来他以为小郡主只是到处走走看看,现在看来,来此处是早有目地,要找帮手? 甘倾安勒了勒缰绳,轻声笑道:“耶律哥哥,你知道叶长亭和叶如晦是大楚的两位剑道宗师,那你知不知道其实咱们北匈也有一个?” 说到底耶律鹰在王府效力,也是见多识广,知道小郡主提及的那位是哪一位,北匈上榜前十的高手之中,第一位北海王甘如武道境界要压制之后的九位,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而十人之中,反倒是那位排在最末的那位剑道宗师实在太过于神秘,几乎不曾出手,行踪也让人摸不透彻,若不是这名剑道宗师多年不曾出手,也不至于就排到第十,按照甘如的话来说,便是这位剑道宗师的剑道算是北匈数十年未见的景象,绝不止在第十。 耶律鹰犹豫道:“小郡主你知道那位剑道宗师在何处?” 甘倾安点头,“那肯定的,不然我来榆木城为何,带着你这个榆木疙瘩来这里,那多没趣。” 耶律鹰不想去和小郡主顶嘴,毕竟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王爷能够让小郡主发自肺腑的说软话,而王爷还每次都面不改色,至于其他人,还真就没这个福气能够听到小郡主服软。 一行数十人来到那条焦柳街之后,甘倾安便吩咐下去,只留数人跟着,等到了那家当铺门口时便只留下耶律鹰一人,虽说听着小郡主说是那剑道宗师和北海王有旧,可耶律鹰还是把手搭在了刀柄上。 尚未敲门,木门被一个中年男人缓缓推开。 说起来实在有些奇特,这家伙开的当铺还真不开门,若是没什么人主动来敲,谁知道这家伙在里面。 开门之后,甘倾安看着这个中年男人,也不认生,当即便喊了一声。 “杨叔叔。” 耶律鹰有些诧异,啥时候自家郡主这么乖巧了? 倒是杨长意看了一眼街口的甲士,又望了一眼这耶律鹰身着的玄铁黑甲,一下子便想起来了,他看向甘倾安,有些疑惑的说道:“……小倾安?这些年生没见了,可漂亮了不少,你爹呢,没来?” 甘倾安极有分寸的说道:“父王去大楚了,估计这一时半会回不来,倾安这趟来榆木城就是专程来看杨叔叔的,看看杨叔叔这些年是不是武道修为是不是突飞猛进。” 杨长意哈哈笑道:“这话说的,你爹早就是北匈第一高手了,你杨叔叔也就是当年侥幸才能赢他一招,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爹耿耿于怀,武道境界一路高歌,倒是这些年来,杨叔叔可落下不少,比不上喽。” 这一番看似拉家常的话,倒是让耶律鹰听的心惊胆颤,这说的是当年王爷和这位剑道宗师有过一战,还输了?! 北海王甘如是什么人,不仅是这北匈百万甲士的统帅,更是毫无疑问的北匈第一人,可为啥是输给了这个男人。 杨长意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看着甘倾安笑道:“小倾安,来了叔叔可得送份礼物给你,都说你喜欢那边楚地的东西,不巧,叔叔这当铺里不少,来,进来看看,看上了什么顺便挑就是,叔叔要是皱一皱眉头,就当叔叔当年输了。” 甘倾安笑着点头,跟着杨长意踏进当铺,期间两人相谈甚欢,踏进屋子之前,杨长意停住脚步说道:“有句丑话杨叔叔先说在前面,要是你小倾安今日是来当说客的,要让叔叔去什么上京城,那叔叔这道门可不让你进去了,还要把你这个小倾安给轰出榆木城去。” 甘倾安嘿嘿笑道:“说起来真是有件事要叔叔帮忙,但绝对不是要让叔叔去上京城找罪受。” 杨长意眼神柔和。 踏进小屋之后,甘倾安的注意力还真就被木架子上的那些大楚物件吸引过去了,只是她探着头一一看过去之后,才想起一件事,问道:“杨叔叔,我记着你的那柄剑好像就是大楚那边的好东西,在哪儿?” 杨长意平淡道:“这些年也不用剑,就索性把它用来当作菜刀用了,你要看,那等杨叔叔给你找出来。” 甘倾安点点头,走过几步拿起一个大楚那边的瓷器杯子打量,耶律鹰一头黑线,他倒是看不懂这些东西,只能一个人守在门口,不说话。 不多时,杨长意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柄古剑。 将古剑放在木架上之后,杨长意轻声道:“倒是有些对不起它。” 甘倾安看向古剑,问过剑名之后,有些失神,最后才呢喃道:“这就是楚剑,那你为何提着刀?” 抬起头之后,甘倾安看向杨长意,轻声道:“杨叔叔,我想请你杀个人。” 杨长意脸色平淡,“若是那个大楚刀客,叔叔可真杀不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被拒绝之后的甘倾安竟然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杨长意对这个侄女也没啥瞒的,平静道:“那个刀客其实用剑。” 这一句话,让甘倾安眼神迷离。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五十八章这个带剑又用刀的年轻人 杨长意的一句杀不了,倒是让甘倾安没觉得有什么,可下一句又说那人其实用剑便差点让甘倾安脱口而出那个名字。 她早就猜到的。 杨长意站起身,呵呵笑道:“小倾安,你要是想去杀他,我也不拦着,叔叔的确之前碰见过他,还与他相谈甚欢,至于打没打架,叔叔还真没出剑,这些年一直想碰见个有剑道气象的对手,可真碰上了又舍不得出手,你说是不是有些难以理解,但要是你能像叔叔这样十年不出剑,你就明白了。” 甘倾安点点头,希冀问道:“那杨叔叔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杨长意平静道:“或许早出城去了,也或者早就回到大楚了,这整座北匈江湖都在找他,不跑留在这里,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甘倾安点点头,有些意兴阑珊。 杨长意对甘倾安这个样子到底也不算是陌生,只是没太在意,只是笑着说道:“你自己看看,见着有什么心仪的物件便带回去,对了,别忘了替你爹选几样,我这辈子最讨厌上京城,估计真是一辈子都碰不到你爹了。” 甘倾安提起精神说道:“等父王回来了,我就让他来找杨叔叔,怎么的也该再打一架,看看这此是不是输的更多。” 杨长意摆摆手,“这就免了,叔叔我实在是打不过你爹了。” 甘倾安嘟囔道:“这还没打呢,哪里就知道打不过了。” 杨长意装作没听见,笑而不语。 甘倾安也不再去说这件事,挑好了几件东西之后,向杨长意道谢之后,就想着出门,杨长意没有起身相送,反倒是自顾自的看向那木架上的古剑,笑道:“老伙计,不知道当时不让你出鞘是不是对的。” —— 还是那座酒楼,在叶如晦起身离去不久之后,抚琴女子重新回到大堂,看看是否还有人点曲,这期间一共小半个时辰,也只有两人点了一支不难弹的北匈曲子,弹完之后女子静静待了一些时候,这才准备起身离去,可就是这时候,酒楼楼梯间又传来喧嚣声,女子按捺住性子,没有起身,很快便见到有个身材干瘦的老人在两人的护拥下登楼,等到走上了二楼之后,正好坐的便是那之前叶如晦的位置,抚琴女子看向这边,柳眉微蹙。 这便是她那仇人,可据她打探而来的情报,不是要明日才来么? 那干瘦老人上楼坐下之后,不急着要酒,先是环顾一周,才发现今日这酒楼大堂多了个抚琴女子,他先是一笑,之后便唤来酒楼老板,胆战心惊走上楼的酒楼老板其实早在这老人入酒楼时便知道了,可硬生生装作不知情,这次被传唤,才缓缓走上二楼,来到这老人面前,挤出一个笑脸讨好问道:“戍主大人,驾临小店,可有些什么吩咐?” 那竟然是榆木城中戍主的老人冷冷一笑,也不多说,只是指了指那抚琴女子,笑问道:“这是何意啊?” 酒楼老板松了口气,轻声道:“这是小店请的琴师,专门给客人被弹曲助兴的。既然戍主大人来了,要不让她给您弹一个?” 那干瘦老人呵呵笑道:“弹一个怎么够,让她去本戍主府上弹一宿吧。” 自始自终都没有抬起头来的酒楼老板连声应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实际上这位戍主大人在榆木城中的声名比起来那座桑麻城中的戍主大人也是丝毫不逞多让,只不过后者是贤名远播,这位便是恶名远播了。这老人在榆木城里担任戍主长达二十多年,光是府上的女眷便多达百余人,大部分都是这老人抢回来的,鲜有明媒正娶的,所以一提起这位戍主大人,城中百姓倒是没一个觉得高兴的。 女子不知道这边情况,只看到酒楼老板走过来之后让她开始弹曲,她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点头之后便把手搭在了琴弦上。 干瘦老人不再看向这边,反正已经定下,等会儿等到他离开之后,便会有人将这女子一并带走。 女子知道这老人的爱好,自然也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不过却没有丝毫动容,等她弹了好几曲之后,却忽然转换曲调,去弹那些大楚那边的曲子,也缓缓闭目。 闭着眼睛她看到了那自己的父亲,看到了娘亲,也看到了家。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正好是一曲终了。 她猛然扯断琴弦,古琴被她砸碎,露出里面的短剑来。 早已经注意到这边情况的两个扈从不用老人说话,便一步踏出,狞笑着看向那个不知死活的抚琴女子。 老人冷着脸,“杀了便是。” 酒楼大乱,一片嘈杂,可没得那两扈从出手,女子的神色却忽然大变,那两位扈从觉得有些不对,转头看去,只见老人便一柄长剑钉死在座位上,竟然是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两个扈从面面相觑,便听到酒楼中传来一道平淡至极的声音。 转过头,不知何时酒楼再出现了一位一边腰间悬刀,一边悬了柄剑鞘的男子。 他轻轻夺过女子手上的短剑,轻声道:“你这双弹琴不好?非要握剑?” 之后女子更是眼睁睁看着这个去而复返的年轻男子解下背后的琴盒给她绑好,笑道:“这古琴送给你,另外,我带着你回家。” 之后这年轻男子随手扔出短剑,刺透一位扈从的胸膛。 走过几步,捏碎另一位的脑袋。 最后来到那老人身前,拔出古剑。 收剑回鞘之后和女子一同下楼。 不过他尚未走出这条街道,便听到一阵马蹄声。 叶如晦站在原地,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就知道这英雄救美不容易。” 女子凄然泪下,摇头道:“公子快走,不必管我。” 马蹄声越来越响,叶如晦站在街角,看向第一个露头的北匈甲士,轻轻拔出刀,一刀斩下那甲士头颅。 他顺势牵起女子的手,轻声笑道:“姑娘可别误会,不然家里的夫人可要吃醋的。”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五十九章勇夫懦夫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甘倾安才走到街角便看到一副怪异场景。 那个之前说是琴师,可最后偏偏又用刀斩杀了吴太常的年轻人此刻站在街道中央,面无表情,腰间悬剑,手中提刀,另一只手更是牵着一位女子,在无数北匈甲士中游走,一刀抹过便有一人倒下。 甘倾安瞪大眼睛,如今叶如晦这个样子便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那个落魄琴师。 耶律鹰领着数十铁骑呼啸而来,见到如此场景,当即便要抽刀拍马冲向叶如晦,却被甘倾安拉住,她摇摇头,“耶律哥哥,不要。” 耶律鹰动了动嘴唇,“小郡主……” 甘倾安苦涩道:“再等等。” 耶律鹰没说话,但也不再前行。 甘倾安站在街角,看向被数百甲士围在街道中央的叶如晦,轻声呢喃道:“这些甲士困不住你,但你真是要铁了心带着那女子走,只怕也不容易。” 街道尽头,自有一位披甲北匈将军端坐在马上,看向这边乱象,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他不是这城中镇将,只不过是城东行营的一位统军将领,早在这戍主大人被人一剑刺穿了胸口的时候便有人跑到东行营报官,他统帅了两千甲士离此处最近,自然是第一个点齐兵马的,而且在来之前,他还留了个心眼,留下了那位报官的北匈百姓,暂时不让其他三处行营和镇将大人知晓,虽说也拖不了多少时间,可眼下局面,能多拖片刻便好,毕竟这戍主大人死了是大事,若是自己能够一个人将那刺客抓获,到时候便是一桩天大的功劳,这城中守军比不得那些驻扎在北丈原的甲士,天天有仗打,而他要是想着挣军功,可不就只能在这些事情上去琢磨? 他此刻脑中只想着如何用这两千甲士去堆死这名年轻刀客,至于这行营甲士最后能活下来多少,这不是他关心的问题。 在北匈,人命从来都贱如草芥。若是他们的性命能够给他堆出个坦荡仕途,也算是不枉此生。 若不是此刻街道太窄,只容的下数百甲士,按照他的本意,应该是把两千甲士全部压上去才是。 街道上杀意弥漫,杀机四伏。 数百甲士不惧生死的像疯狗一般扑上来,这倒是让叶如晦有些意外,他见识过大楚的州军,应当是和这些城中甲士一样长久未经战事,可一比较起来,真的是天壤之别。 一直被叶如晦紧紧拉住手的女子虽说因为叶如晦握得太紧的缘故而导致了那手掌传来阵阵疼痛,可眼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男子一刀一刀挥出,然后身边一个一个北匈甲士倒下,背负琴盒的女子倒是始终不曾开口,怕让他分心。 高手之间尚且是有丝毫破绽便足以让人毙命,叶如晦此刻一人对数百甲士,若是真分了心,她想象得到是何种惨烈后果。 数百甲士前仆后继的悍不畏死的出手,倒是让叶如晦头皮有些发麻,他一脚踢飞一个朝着他腰间砍出狠辣一刀的北匈甲士,顺带着反手砍去一颗头颅,脸色平淡,不过身上倒是被溅上了不少鲜血。 鲜血滚烫,如同他胸中战意。 他腰间古剑尚未出鞘,如今杀人,全靠那柄阮西安留下的刀。 两千甲士当中未尝人人都是平庸之辈,相反,还有好些悍卒虽说称不上是万夫莫敌,但大抵还是有些武力,他们挤不进叶如晦身前,便先后有数条人影踏着袍泽的肩头飞身而至,对着叶如晦便是凌空一刀劈下。 叶如晦见状,也仅仅是轻轻推开那负琴女子,然后侧了个身,冷眼看着那一刀劈下,被他一脚踩住,刀身被叶如晦一脚踩进地面,一时间拔不出来,他将手中刀往斜上方划下,那名北匈悍卒被这一刀直接砍为两半。 尸体分头倒下。 这副场景触目惊心! 不少北匈甲士都已经萌生退意,眼前这位年轻刀客,活脱脱就是一个杀人魔头,只怕那位军伍第一人的北海王甘如也不过如此吧? 街道尽头那位端坐在马背上的北匈将军眼见着竟然有了溃退之相,也顾不得什么军功了,招来亲信,让他速速前去镇将府邸报信,而他则是高声喊道:“谁能伤他一分,赏牛羊百头,若是有人能斩下他的脑袋,老子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古来不变。 被他这一句话重新激发起血性的北匈甲士不胜其数,眼看着的溃败之相竟然硬生生止住了,负琴女子的手才被那男子松开片刻,已经觉得麻木的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又被握住,女子苦笑,倒是看着叶如晦,眼神中有些莫名的情愫。 原本以为这名刀客再逆天,也不过是一具血肉之躯而已,总有累了的时候,却不曾想,在伤亡了百余甲士之后,那年轻刀客竟然是爽朗大笑道:“杀些普通甲士无趣,今日我总要取几颗有份量的头颅才是。” 话音未落,一直被困在街道中央的叶如晦竟然是牵着那女子往街道尽头杀去,踏着不少甲士的尸身。 原本对这句话不以为意的披甲将军,看着那年轻刀客真有这份举动,并且在片刻之间就已经前行数步,便实在有些慌了,急忙在自己身前聚拢了不少甲士。 站在远处观察战局的数十骑很自觉的聚拢在小郡主周围,毕竟他们的第一要义并非是要去帮那些甲士,而是护卫小郡主的安全。 耶律鹰手中刀柄早已经被汗水打湿,再见识过了那年轻人的武力之后,觉得小郡主刚才拦住他原来并不是袒护那年轻刀客,反倒是替他着想,不过看着那年轻男子杀下去,总不能束手待毙的耶律鹰询问道:“小郡主,要不然去请那位剑道大家出手?” 甘倾安摇摇头,轻声感叹道:“杨叔叔既然说了不会出手,只怕就算是国主在此都不会出手,整个北匈,恐怕也只有父王能够说动他了。” 耶律鹰点点头,坚定道:“小郡主放心,耶律鹰定当护卫郡主安全,不让郡主有丝毫危险。” 甘倾安笑了笑。 不过刚刚才放下豪言的耶律鹰片刻之后又苦着脸问道:“小郡主,要不然咱们暂避锋芒?” 甘倾安噗哧一笑,调侃道:“耶律哥哥在,这种行径可不是你说的那种勇夫啊。” 耶律鹰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他看了一眼甘倾安,他没告诉她,若是做个勇夫和她的安危两者之间有矛盾的话,他宁愿选择做个懦夫。 而此刻,就在他们说话间。 叶如晦离那披甲将军已经不过数丈。 街道上,叶如晦刀意勃发。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六十章世间宗师皆至青城剑阁 历来两军交战,无论是大楚和北匈,或是大楚和南唐,亦或是当年那场春秋乱战,大抵都没有什么江湖宗师走进战场同普通甲士一般杀敌,毕竟这军伍之中杀伐太重,对于武道来说,并没有好处,就算是依附着北匈朝堂的北匈高手大抵也不会真出现在两军阵前厮杀,最多只是前去刺杀敌方主将罢了。 可眼前这一幕明明是一位宗师境界的年轻刀客在北匈甲士的包围中一步不退,反倒是硬生生杀到了那名主将身前,不去看他所处的位置,光是街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被鲜血侵染的地面就足够让人觉得骇然。 杀到那主将之前,叶如晦一刀拍飞一个身材高大的悍卒,替那女子化去几记凶狠的刺杀,这才余光瞟到了那被他用力握紧之后已经发白的手掌,后知后觉松了些的叶如晦抬头轻声问道:“姑娘手可疼?” 女子洒然一笑,“不碍事的,公子只管尽兴杀人便是,不必理会这些旁枝末节。” 叶如晦笑道:“这哪成,姑娘这手可是以后要弹琴的,若是被我捏出了问题,以后成不了大国手,岂不是要怨在下一辈子。” 女子有些惊异他能够在如此凶险的境地下仍旧可以谈笑风生,不过对于这一类说法,她也只是说道:“怨恨公子肯定说不上,只想着肯定是记住公子一辈子了。” 叶如晦突然正色道:“姑娘,我真是有家室的人。” 没想到叶如晦如此开口,这倒是让那女子触不及防。 叶如晦呵呵一笑。这一次一刀挥出,将那披甲将军之前的最后一名甲士一刀刺透心口,这次看向那披甲将军,轻声笑问道:“我早说了要你的脑袋,为什么不跑?” 那披甲将军有苦难言,他若是跑,军心必散,到时候这些甲士退去,岂不是白白让这年轻刀客溜之大吉。 叶如晦见他没有说话,他也就不再废话,一刀砍下那将军头颅,扔进甲士当中,顿时让这些甲士方寸大乱。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将军死了,然后绝大部分北匈甲士都面露惶恐。 古人说擒贼先擒王,便是说的这个。 不过不得这些甲士如潮水般退去,街道外又传来阵阵马蹄声,很显然,刚才让去报信的亲信已经把援军带来了。 这街道甲士顿时便又增加数千人。 叶如晦一把拉过那女子将她推出街道外,头也不回的说道:“出城往北,我会来找你。” 女子眼眶泛红,一个劲的死死摇头,她看出来了,叶如晦之所以一直在这街道杀人,为得便是吸引过城中所有守军,之后才让她有机会出城,而此刻他必定要在这条街口挡住那近万人的北匈甲士。 可这不是一两百人,而是整整尽万人的北匈甲士,就算是叶如晦有第五境的武道境界,当真能够挡得住? 远在一旁的甘倾安看到这副场景,忽然面无表情说道:“耶律哥哥,让人拦住那女子,不杀,总之不能让她出城。” 耶律鹰一头雾水。 甘倾安解释道:“女子不死,叶如晦尚有羁绊,可无论是她出城还是死了,叶如晦便真可以放开手脚大杀一通了,到时候没有宗师人物的牵制,留不下他。” 耶律鹰豁然开朗,让二十骑去拦住那女子,而自己仍旧是留在小郡主身旁。 甘倾安看着叶如晦,脸色微变,若不是这街道太窄,挤不下太多人,或许一直坚持不走的他早已经被人乱刀砍死了。 不过终究是两国之人,甘倾安倒也分的清轻重,站在她的立场上,绝对不能放任这样一个年轻惊艳的大楚宗师高手回到大楚,不然给他给十几二十年,说不定便是下一个叶长亭,他要是真有心报仇,到时候一人入北匈,只怕整座北匈江湖都要被踏平,也或许不止江湖,有可能是王庭也是如此。 毕竟这座北匈江湖,第一人也只是只有第六境的北海王甘如,若是叶如晦达到第七境,世间除了他自己的小叔叶长亭,还有谁能够匹敌? 可能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有个中年男人提了一柄剑走出了那家当铺之后便来到那街道不远处,看向这边的甘倾安,当然,剑还在鞘中,这个男人也没有流露出杀意。 他低头看向自己那柄剑,喃喃道:“能不能出鞘,这便要看他怎么选择了。” 街道上,那名至始至终都是古剑在鞘的年轻人转头看了一眼不肯离去的女子,这次低声自言自语说道:“汤老,这一趟用刀走江湖真的走的有些凶险了,不过还不赖,没给您老丢脸。” 复而他抬头看向前方,轻声道:“爹,你看好了,北匈蛮子,孩儿也杀得不比你少。” 这个曾在桑麻城中便想杀北匈甲士的年轻人不退反进,一步踏进街道。 杀气如麻。 —— 午后光景,青城山脚有数人登山。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老头子,那两个比谁都先出发的老头子自然来得也比任何人都早,因此当那些后生还在山脚的时候,这两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的老头子便已经到了半山腰。 说是拳怕少壮,但大抵也只有那些不曾登堂入室的武夫才会如此,反倒是对于这些早已经是天底下有数的大宗师来说便并非如此,可偏偏这两位虽说面容苍老却对上山脚那些后辈也大抵不会落在下风的老头子好似有些累了,便靠在一块大青石上休息片刻,从陵安到江南,他们两人用了不过两日光景,这在常人看来应该算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可对这些登山客来说,却大抵不是什么难事,因此这两位停下来休息的原因那应该也不是乏了的问题。 靠在青石上的两个老头来历不凡,身材相对来说矮小一些的那个几乎一辈子没怎么出过陵安,却教出了三个学生,个个都是当世人杰,只是可惜小弟子死得早了些,加上自误了半生,才让他的名字比两位师兄要逊色不少。而身材高大的老人虽说不常在世间走动,终究身份还是有些吓人——当初的江湖第四境第一人冉无序的师尊。 瘦小的那个老人看一眼山下之后再看一眼山顶,感受着那股子充沛剑意,啧啧称赞道:“这叶小子不愧真是天纵奇才,那个谁也没能踏足的第七境还真让他走到只差临门一脚的地步了,等这小子出关之后,老夫非要让他把你这老家伙大卸八块不可。” 身材高大的老人本来去陵安便是寻仇,后来两人打了一架也没分出胜负这才是作罢,可一直算是有仇怨的两人虽说早就认识,但大抵也不是那种推心置腹的好朋友,现在听到这老匹夫如此说,他冷笑道:“老匹夫,依着那叶小子的绝情性子,真会帮你,你只怕是在白日做梦,你这老匹夫咋的如此厚颜无耻!” 瘦小老人笑道:“落红尘,不就是老夫的徒孙杀了你徒弟吗,你还如此不依不饶的,再说了,那小叶子还是叶小子的侄子,你有脾气去找叶小子发去,老夫绝对不拦着,甚至还要给你拍手叫好,怎样?” 落红尘冷着脸,不发一言。 当今谁都知道那叶长亭是要登临第七境的人物,世间无可匹敌之人,要他去找他麻烦,只怕也就是和徒弟冉无序一样的下场。 瘦小老人嘿嘿笑道:“落老儿,老夫倒是劝你早点打消了这个念头,你来找老夫的麻烦倒还好说,若是真将那小叶子打杀了,只怕你这条老命,再加上有的没的徒弟亲人,都要死在叶小子剑下,这小子说是绝情吧,又护犊子的很,他就这么一个侄子,要是死了,不得把这个江湖都翻过来?老夫倒要看看谁敢去惹这桩滔天祸事。” 这一会儿功夫便被换了三个称呼的落红尘也不多说,只是冷哼一声之后便自顾自登山。 瘦小老人嘿嘿一笑,嘟囔了句,赶紧跟上。 山脚处,晋南衣牵着个面容苍老的女子登山,一路上给她说了这青城山的各处景观,这倒是让那女子有些意外,轻声问道:“你来过?” 晋南衣笑道:“书里看来的。” 那女子有些无奈,但到底是握紧了他的手。 两人身后,刀圣楼知寒几步赶上,与晋南衣并肩而行,看着他身边还有位女子,不由问道:“夫人?” 晋南衣哈哈一笑,“说是夫人,其实是家里的大宗师。” 听到如此说法,那女子不着痕迹的掐了一把晋南衣。 这一切都被楼知寒看在眼里,不过却没说破,只是感慨道:“叶长亭破境之日倒是大手笔,这后生可是把天底下大半的大宗师都可引来了。” 晋南衣打趣笑道:“刀圣驾临,是否等几日要和叶长亭在青城山来个刀剑之争?” 楼知寒摆了摆手,“这倒是不必了,放在之前,我与叶长亭也只不过是五五开的局面,可如今他要是出关了,咱们两位加起来可都不够看。” 晋南衣点点头,笑道:“剑道扛鼎之人,未尝不是江湖扛鼎之人。” 楼知寒笑道:“说多了也是无益,此后江湖,便看叶长亭了。” 晋南衣不说话,牵着女子的手和楼知寒一起缓缓登山。 冷寒水和甘如一同走山山道,依旧两人是什么也没说,从出北匈到此刻,两人仅仅是走,并不说话,直到有个负剑的汉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甘如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夏秋?” 那汉子冷然点头,之后便并不理会这位北匈军伍第一人北海王,而是缓缓登山,他脑海里想着的完全是之后如何跟自己媳妇交代不告而别的事情,对于这两位大宗师,其实并无半点兴趣。 冠军侯和书院掌教画孤心走在一起,这两位,也不曾说话。 终究是难忍心中好奇的终南山掌教薛道冲落在了最后,缓步上山,他偶尔抬头看着前方的数位大宗师,也不曾说话,不曾追赶,只是微微一笑。 可山道半空,有个练习御剑之法的少年剑士此刻正摇摇缓缓从云端摔落,正好落在薛道冲面前,那少年剑士很快爬起身来,把古剑唤回鞘中,这才看到面前有个道士,当即便嘿嘿一笑,“微末之技,倒是让道长见笑了。” 薛道冲摇摇头,轻声称赞道:“如此年纪便能够御剑飞行,果然不愧为剑阁高徒。” 少年剑士嘿嘿一笑,看着这道士上山的路径便是要去剑阁,便自告奋勇的说来带路,薛道冲也没拒绝,便随着他一路登山,只不过走出数步之后,少年剑士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小子思尘,还未请教道长名讳。” 薛道冲打了个稽首,这才说道:“终南山,薛道冲。” 思尘先是点点头,复而这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的说道:“道长便是终南山掌教,第六境的大宗师?!” 薛道冲笑道:“不必如此,前面还有数位道友,都比贫道厉害的多。” 思尘痴痴望向前方,有些失神。 薛道冲早已经是武榜上的大宗师,可以说天底下比他还厉害的也都是屈指可数,可这说来,上面还有人比他更厉害,还不是一个两个? 数位道友?! 思尘真有些想不透。 恐怕世人也不敢去想,为何此刻这青城山剑峰的山道上会有多达十位大宗师。 十位大宗师,皆至青城剑阁。 剑阁之中尚有一位天下第二叶长亭。 十一位大宗师齐聚青城剑阁。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六十一章青城山中人 青城山前些时候来了个青衣女子,面容冷艳,上山之后便一句话不说,只是问过了叶长亭在何处之后便直往剑冢,在洞口待了半日光景之后便霸占了思尘自己修建的那栋竹屋,山上人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不过既然是待在了这栋竹屋中肯定就是与那位掌教弟子关系不浅,甚至有些年龄大一些的弟子甚至还猜测这青衣女子说不定便是思尘的相好,这不过猜测归猜测,到底都没谁真无聊到了这种地步去说些什么。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发现,这女子上山之后,思尘的脸色便实在是有些不好,这些日子都鲜有留在竹屋里的时候,而那女子除去每日清晨在剑冢走一遭之外,其余时候更是没有走出过竹屋。 山上不少人有些惊奇于这女子的身份,但就算是去询问师长,得到的答案也只是师长的无奈摇头,剑阁掌教余留白这些日子很清闲,弟子思尘不给他闯出祸端,山上也无大事,他便也乐的如此,只是每日清晨在问剑坪看一次弟子们晨练,午后便去洗剑池一观,等到黄昏时分,天色渐晚时便牵着清雪在山道上走小半个时辰,不过就算是如此,也没见他把什么境界落下,冷寒水在北海练剑,总算是破了第五境,踏入第六境,成为这世间又一位剑道大宗师,而资质不如他的余留白虽说走的没这么快,但大抵也是走到了临门处,只差一步也便要踏进门槛。 午后光景,在洗剑池转悠了一圈之后因缘际会来到那块剑碑前的余留白抬头望向那座剑碑,碑上名字每一个都是前后江湖数一数二的惊艳剑士,他把视线放在最高出,那里篆刻的便只有李青莲和开派祖师两人的名字,至于这二人上面,倒是还有空位,只是并无篆刻名字罢了,余留白轻声笑道:“长亭要是出关,这名字放在上面就正好了,只是到时候是让长亭自己来刻还是我帮他代刻在上面?” 不过这一句话说完便觉得有些不妥的余留白摇摇头,“是我糊涂了,这长亭尚未离世,按道理是不能把名字篆刻上剑碑去的,这样说来,岂不是我和长亭都没有机会刻这个名字了?也罢也罢,这等大事,等着后辈剑士们去做吧。” 余留白站在剑碑前自言自语,倒是也没什么人听见,说了这么两句话的余留白忽然想起了那栋竹屋中的女子,想了想,他便朝着自己徒弟搭建的那栋竹屋走去。 其实早在女子上山之初,作为一派掌教的他便早已经知道那女子的来历,第五境的宗师高手,又是女子,喜欢穿青衣,其实身份并不难猜,只是他耐着心思不去点破,不去理会,毕竟他虽说不在意这女子上山,但山中仍旧是有不少师兄弟对此尚有微词,书院和剑阁的百年纠葛,说起来也不过就是男女之间的纠葛,只是当那对男女一个成了青城剑阁的掌教一个成了书院的掌教之后,这种纠葛便不但是在他们两人心间扯不清楚,更是让两派后人弟子也一直耿耿于怀,不过好在余留白大抵同前面几任掌教都不甚相同,因此对于这女子上山,也并未有何芥蒂。 沿着一条小溪逆流而上,并未负剑的余留白来到那栋竹屋前,也是恰好那女子此刻便在那竹屋外的青石上站立观溪,正好和当日思尘所处位置一般,余留白缓缓靠近之后不发一言。 青衣女子转身看向这个一身书卷气的剑阁掌教平淡问道:“余掌教,是要赶人下山?” 余留白看向溪水笑道:“柳姑娘上山是为了长亭,可长亭何日出关世人都不知晓,为何柳姑娘笃定便是近期?况且柳姑娘若是登上这座山,大抵那位掌教大人应该不会太高兴。” 话已至此,分外明了。 书院唯一的传人,当世几乎是唯一的一位女子宗师柳青皱了皱眉头,看向山道,轻声道:“据柳青所知,家师也会在数日之内登山。” 余留白微微失神,其实青城剑阁上下对于叶长亭何时出关都没有定论,只是这些时候实在是连境界最低的弟子都能够感受到山中剑冢发现实在是有股磅礴剑意越来越骇人,若说这不是那位当世剑道第一人叶长亭所为,只怕不会有什么人相信。 只不过余留白受限于自身境界,仍旧是不如世上那些大宗师的观感敏锐,不知自己这小师弟何时能够出山,不过柳青既然开口说是那位书院掌教要在近日登山,那便是说明长亭出关在即? 柳青轻声道:“家师上山除去是要一观长亭出关之外,另外一件事便是要将我带回去,只不过我想着,可能家师的目地可能后者要居多一些。” 余留白清楚那桩旧事,因此并为开口提及,只是笑道:“剑阁立阁七百年,虽说出了无数惊艳剑士,但也没有人能做出如此壮举了,看起来,前辈师长们都要差长亭一截啊。” 柳青毫不留情的说道:“不是一截,而是远远不如。” 如此敢在剑阁掌教面前如此拆台的,估计也就只有柳青一人而已了。 柳青摆出瞭望之姿看向山下,平静道:“当世剑士,夏秋、冷寒水、王越这三人,便已经是败给了长亭了,至于后辈剑士,看样子除去那位长亭的自家侄子,也无人有这份契机能够追上的,余掌教,我其实有些时候都很是疑惑,为何这天下用剑天资最惊艳的两人都姓叶?” 提起那位此刻尚在北匈的叶如晦,余留白眼里有些笑意,他与叶长亭本来就是情同手足,见着长亭后人如此惊艳,自然也是打心底为他高兴,特别是这小子性格温和,也不似那种性子拙劣之辈,若不是长亭早有言在先,只怕叶如晦现在便是他剑阁的人了,不过既然是长亭的侄子,照样也算是剑阁的人。 “叶如晦天资本来便是不凡,练刀之时有汤槐安亲自教诲,后来练剑又有长亭这位当世第一的剑道天才指点,机遇本来便是世间无双了,再加上那孩子心性温和的紧,不骄不躁,又几次三番遇难,一番生死搏杀,能达到这种境界,虽说算是让人惊讶,但大抵也算是可在接受范围之内。不过柳姑娘以这般年纪踏足第五境,也算是惊世骇俗了。” 柳青没搭话,只是想起了那趟东越之行,想起了那位天下第一的极苦老和尚。 当日叶长亭和这老和尚有过一战,叶长亭尚且是不能敌,此刻几乎叶长亭都要成为这江湖第一位第七境的绝世高人了,那位算是比世间所有人都要早踏足第六境的老和尚真的便无动于衷? 不过江湖之事也并非那么绝对,老和尚这些时日的不动声色也不尽然像是柳青想的那般,或许出了其他事也不一定,而既然叶长亭能够踏足第七境,那便说明这第七境也并非是所谓的那般不可琢磨,说不定这之前无数岁月中有人便已经踏足了,这是第六境的高人大多数江湖武夫都没机会见到,这第七境,便更是神秘,无人知晓倒也算是正常。 余留白与柳青聊的不少,也得到了些消息,便转身离去,只是离去之初尚且还嘱咐她不必担忧,若是不想下山,剑阁自然也不会相逼。 —— 山道之上,陪同着终南山掌教薛道冲的思尘这一路行来,不知道多少次暗中转头看向薛道冲,毕竟世间的大宗师当中,或多或少都在江湖中露过面,反倒是只有这位道教祖庭的掌教真人几乎从未下过终南山,若不是那日他一举破境成为这世间举足轻重的大宗师,恐怕世人大抵都还不知道他的名讳。 这位老掌教似乎是第一次登上青城山,话便有些多,先是说起了终南山与剑阁的渊源,最后便又讲起了终南山与李青莲的纠葛。 “当年李青莲登临终南山,取走那柄赢鱼之时,贫道便在当场,当时年少,只觉得气急,觉得堂堂道教祖庭被一外人取走镇山之剑,实在是太过于憋屈,倒是贫道师傅一番开导,再加上这些年读的道经不少,便越发看淡了些,李青莲离世之后,我终南山也曾派人来取那柄赢鱼,不过倒是没那个福气,在当时尚且迎不回那柄赢鱼,贫道有一些遗憾,不过好在有鄂难师弟在世间寻找多年,终是带回赢鱼,不过说起过程,倒是与今日山上的叶剑仙渊源不浅,若是没有这位剑仙的侄子相助,想必也是带不回的。” 兜来兜去又说起那叶小子,这倒是让思尘有些咂舌,怎么这小子什么事都能和他沾上边? 薛道冲微微一笑轻声道:“贫道此番上山,除去为了一观叶剑仙的壮举之外,便是看能否有机会还了这番机缘。” 思尘点点头,看向山上,只是想着叶师叔出关之时难不成真要让世人侧目?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六十二章女子说夫君 榆木城一战落下帷幕。 那个把负琴女子推出街道之后,独面数千北匈甲士的年轻人自始自终都没有抽出腰间古剑,单凭一柄刀便杀到那数千北匈甲士肝胆欲裂,杀至最后,那站在街道口的年轻人已经是一袭青衫已经染成了血色,最后那年轻刀客站在街道口面对仅存的几千北匈甲士,用刀尖指向了那位北匈小郡主,扬言若是再有人冲上来,便要拖着那小郡主一同下地府黄泉,这让后知后觉的镇将急忙下令停手,那年轻刀客看起来像是强弩之末,但谁也说不准能否最后一刀斩杀了那位小郡主,毕竟这个年轻刀客是之前已经杀过不少人,最后再杀一位北匈郡主,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城中无高手,自然谁拦不住这位已经杀红了眼的年轻刀客,镇将理所当然的把甲士全部调到那郡主之前,便当真是不再出手,这让那年轻人淡然一笑,转身牵起那女子的手,扬长而去。 见那刀客走出很远之后,镇将才策马来到甘倾安身边,恭敬问道:“郡主殿下,是否追杀那名刀客?” 甘倾安虽说不曾想到是这个结果,但那叶如晦既然此刻都已经得以离去,倒是让她莫名心安,此刻听着这位镇将如此问道,她仅仅是抛下一句,“在城中都无法将其留下,出了城你还真觉得他跑不掉?”便是转身离去。 镇将深思熟虑许久,这才真是决定不再去追,毕竟之前那年轻人如杀神一般的表现,让他实在是吓得不轻,几乎还历历在目。 留下几名得力干将收拾残局,他赶忙跟上甘倾安,伺候好这位小郡主,可比杀掉那年轻刀客来得重要的多,毕竟官场之上,真不是你有功勋便真能顺当往上爬的。 —— 叶如晦一身染血青衫牵着女子出城自然是引来不少北匈百姓侧目,有不少人在之前便得知城中要出兵围剿一名胆大到敢刺杀戍主大人的刺客,此刻看着叶如晦这样子,便觉得十有八九便是他,可既然这年轻人能够在数千北匈甲士的围剿下走出来,怎么看都不是个好惹的人,因此叶如晦出城门之前的路程实在是无人阻拦。 城门口也无守军,为了围剿叶如晦,那位镇将大人已经将城中几乎所有的甲士调遣而去,为的便是孤注一掷,截杀这个年轻刀客,不过到了现在,叶如晦既然能够冲出包围圈,自然也便是说城中几乎再无什么人会拦在他前面了。 抢了匹马便带着女子急速出城的叶如晦纵马走出数十里,一路走到黄昏时刻才丢了马,带着女子走进一处茂盛林子。 几乎是凭着意志力撑完这段路程的叶如晦总算是体力不支,靠着一颗老歪脖子树缓缓坐下,大口的喘着粗气,那女子见他脸色煞白,头上又有虚汗,知道这是过度透支体力的征兆,不过此地也无盐水,她只得给叶如晦擦拭去额头汗水便只得作罢。 足足小半个时辰,才渐渐缓过劲来,轻声笑道:“若不是你,只怕我要把命丢在那座榆木城中了。” 女子讶异,脱口而出道:“公子何出此言。” 叶如晦打趣道:“若不是有姑娘一直没问我姓名,我也不至于吊着一口气死活不想把命丢在榆木城。” 饶是再铁石心肠的女子应当是听过这句话都要展颜一笑,更何况这女子本来不是那种人,因此此刻笑起来便真的好似面若桃花,十分动人。 叶如晦没注意到这些,只是打趣言语之后便是在思忖之前那一战,当时若不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据齐全,他也不可能能够全身而退,就光拿那街道来说,若不是只有窄,他也不可能能够撑过那些如潮水一般冲杀上来的北匈甲士,最后若不是有甘倾安在场,想走还真是不怎么容易,特别是还带着有个女子的他。 两次都是托着甘倾安的福才得以脱身的叶如晦对于这名北匈郡主的观感说不上讨厌,但也绝对没有什么情意,若不是当时那位剑道大家杨长意尚在一旁观战,只怕叶如晦便又有了劫持她的想法,毕竟这北海王的小女儿,可当真是一块免死金牌。 不过这样再大闹了一城之后,叶如晦是注定不会再在北匈逗留了,真的算是要开始南下反楚了,既然那另一位神秘的宗师高手一直都不曾露面,也不知消息,叶如晦留在北匈也找不到,还不如早点返回大楚,说不定那位便真在半途便蹦出来拦他也说不定。 叶如晦眼看着天色渐晚,便起身去捡了些枯枝顺带着打了两只野味,回来时正好看到那女子把他之前的那套衣衫在附近的小溪洗了干净,等到他升起火时,正好便放在火堆旁烘烤。 两人吃过晚饭,火堆不熄,毕竟这北匈夜晚实在是太过于寒冷,叶如晦就算是无所谓,可这女子实在是受不了的。 这期间一直安静不语的女子等到叶如晦总算是停下了,这才开口问道:“叶公子,白天那一战你杀得应该有上千人的北匈蛮子吧?” 叶如晦洒然笑道:“哪里有闲心去数?不过估摸着真有千人之众,这要是放在咱们的边军,就这份军功就足够让我升好几级,说不定还能混个将军当当。” 女子笑道:“叶公子都有这份武力了,还真想着当什么将军,走到大楚江湖,怎么都是响当当的大侠。哦,不对,叶公子早已经是名动江湖了,就连我这个江湖之外的女子都听说过叶如晦这三个字,可见叶公子是有多了不起。” 叶如晦自嘲道:“但愿前面别加个叶长亭的侄子。” 女子看着忽然便有些失落的叶如晦,一时间没有搭话。 叶如晦平静道:“自从我开始练剑,开始在东越斩杀了郭硬开始,江湖上说起叶如晦,总是逃不脱剑仙侄子的名头,其实也怨不得他们,实在是我这位小叔太过于惊艳了,让整座江湖都耿耿于怀,顺带着跟他有些关系的东西都离不开提上一嘴他的名字,不过我这趟走过北匈江湖之后应该便会让他们有所改观,知道叶长亭是叶长亭,叶如晦是叶如晦。” 女子似乎有些懂了,这便开口说道:“怪不得了,怪不得公子今日至始至终都没有用过剑。” 叶如晦摇摇头,轻声感叹道:“并非如此,其实是因为我第一个碰见的江湖高手便是用刀的郭硬,后来练刀时又有汤槐安老前辈指点,算是我的师傅,临行之前,我其实知道他想着我用刀走一趟江湖,只是没舍得开口,怕我有凶险,我也没去说,只是想着用刀走过一趟江湖之后便回去告诉他,只不过可惜的是,看不到了。” 叶如晦一脸都是不加掩饰的黯然。 那个教他用刀的老人死在了大楚,但其实他是个魏人,先是亡家,之后亡国,最后就算是死,都是异乡,说起来如何不可悲。 女子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这个年轻男子,只是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叶如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再度笑道:“姑娘,我早说了我有家室,而且夫人是个醋坛子,要是打翻了,没有个一年半载缓不过劲来。” 女子不以为意,只是笑道:“那便更要去看看那位姐姐到底是何许人了?” 姐姐?! 叶如晦当真是有些摸不透这些女子的心思,这比让他去参悟那些繁琐剑招都要难得多,不过就算是猜不透,叶如晦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女子对此无动于衷,只是笑道:“年少时觉得未来夫君应当是饱读诗书之辈,等到大一些,看过不少话本之后,便觉得未来夫君该是个江湖侠客,等到如今这个年纪,便真觉得未来夫君应该是两者兼备才是啊。” 这三言两语,让叶如晦猝不及防,好似句句都是说的他啊。 不过这女子最后再莞尔一笑之后轻声道:“要是未来夫君还是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便真是好极了。” 对此,叶如晦长抒一口气。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六十三章这江湖风不风流 叶如晦和那女子南下返回大楚,不过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日他在榆木城一人一刀杀退数千北匈甲士,早已经传了出去,这些时日,不知道有多少北匈江湖高手会在他南下这趟路上拦截他,如此凶险程度,其实要比之前他在大楚和东越被杀手追杀要严重的多。之前他曾开玩笑对那女子说,一路同行甚是凶险,不过当时他不过只是杀了一个吴太常而已,可是现在现在情形,尤胜往昔。 数千北匈甲士竟然都不得奈何他,若是此番事迹要传回大楚,或许是没有当年汤槐安那份一人独战大魏三千里的豪气,但算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好在那女子倒是对于这番境地没有太过于在意,这些时日两人走过山林,走过荒野,她都是一如既往的恬静淡然,除去有事无事张口问一问叶如晦那所谓夫人的情况之外,其余时候,倒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叶如晦收回一刀一剑放回琴盒里,想着要背过琴盒,可那女子却是以这琴盒早已经赠与她为由,并未答应,这让叶如晦有些犯难,这让一女子背负重物,而自己则是空着手,好似有些说不清楚的尴尬。 两人便如此走过数日,总算是快要踏出山林,眼瞅着前面不远处便是一处小集市,女子却破天荒放缓了脚步,担忧问道:“叶公子,要不咱们还是继续走林子吧,这要是入了集市,被认出来之后怎么办,总归叶公子也不能提刀再杀一通吧?” 世人都说是女子性子不管再怎么泼辣,但总归是心中还是有一些柔软的地方,就拿这负琴女子来说,就算是与那榆木城中的戍主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可既然是大仇已报,算是和仇恨一笔勾销之后,到了此刻也不曾当真觉得所有的北匈百姓都是那择人而噬的妖魔鬼怪,想着当日叶如晦虽说是一人斩杀了不少北匈甲士,虽说是为了脱困,但现在想起来,她还是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听着这句话,叶如晦没来由的想起了那位尚在洛城的红衣女子,有些想知道此刻她在身旁是否心大到还能与他笑着走进集市,挑些大楚那边没有的小玩意儿,不过既然是她此刻不在身边,叶如晦也就不再多想,只是笑道:“姑娘天天吃那野味当真觉得美味可口?应当不会吧,不过不管是姑娘如何想,我倒是想换换其他口味了。” 女子听着叶如晦几乎算是答非所问的回话,打趣道:“公子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脚步不停,缓缓走向那片集市的叶如晦呵呵笑道:“算不上是艺高人胆大,你是不知道我之前走南唐走东越,哪次不是靠着别人庇护才得以安然脱险的,后来总算是自己走一趟大楚江湖,又被一群人追着杀,那冉无序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非要要我的命,还别说,三次游历,南唐、东越、大楚都能遇见他,不过前两次尚有汤老何柳青那奇怪女人挡住他,最后一次就真剩下自己了,还背着个女子,能够活下来,真是算命大,再说了,就这样也不过才捡到个媳妇儿,这拿命换来的媳妇儿,真是金山银山都不换。” 说起那女子,叶如晦面色平淡,但腰间笑意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女子脸色有些黯然,不过也是一闪而逝,她笑着问道:“那这趟北匈,要是能碰见冉无序,岂不是说明你们很有缘分?” 叶如晦神情古井无波,轻声道:“再也碰不见了,我把他杀了。” 女子一时间无语,面前这位经历算是很有些传奇的男子真是杀过不少人啊。 “除了吴太常和那糟老头子,我杀的人都不是我铁了心要杀的,郭硬如此,冉无序如此,就连前些时候那些北匈甲士,可这江湖便是这样,我若是不杀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那我能怎么办,当时郭硬在东越那条柴江上拦截我和小叔,小叔要杀顾春雨,郭硬要杀我,我不杀他,便只有死,当时一剑刺穿郭硬胸口的时候,我其实有些恍惚,我要是不练剑,是不是便能和他做一辈子朋友,是不是就能永远不和他刀剑相向,不过过了不少时间我才想清楚,若是我不练剑,我还是会死,说不定小叔也会死,我死了不算是什么大事,可小叔一旦死了,这江湖不得要少了个剑仙嘛。” 女子对于叶如晦的经历虽说不算是了如指掌,却对那位不管是在大楚还是在北匈都名声不小的剑仙叶长亭的事迹都知道的很清楚,事实上是在叶长亭几番入皇宫之时开始,有不少说书先生说书内容便悄然变成了这位剑道宗师,毕竟自古这些世间百姓对于这等能够千里飞剑取人头的江湖剑仙便是异常,不过之前就算那些说书先生口中有千里飞剑取人头的剑仙,也都不敢随意安在当世剑士头上,不过等到叶长亭初露峥嵘之后,他们也就不再去纠结叶长亭是否能千里飞剑取人头一事了,毕竟相比较来看,能飞剑取人头的江湖高手虽说豪迈,但和有血有肉的叶长亭比起来,未免多了几分虚无缥缈。 不过谁又知道,这位不曾千里飞剑取人头的剑仙会不会有朝一日做出更让世人惊叹的壮举,毕竟这位剑仙,实在是江湖百年来用剑最出类拔萃的一位。 女子想及此处,便转头看向一旁仍旧缓行的叶如晦,似乎比起来那位几乎已经举世无敌的剑仙,这位剑仙的侄子也不逞多让啊。 似乎知道这女子的想法,叶如晦轻声笑道:“要是比比其他人还成,比起小叔,我真要差上不少。” 女子微微一笑,反驳道:“叶公子不用妄自菲薄,当日榆木城中公子一人战数千甲士时,寒烟便觉得世上再厉害的大侠都不过如此了。” 叶如晦对于这个名字宛如大楚江南水乡的负琴女子言语不甚在意,只是走向那处小集市。 集市不大,除去一些日常用品之外便鲜有其他东西,不过叶如晦走走停停,到底还是在一处不起眼的小摊子处买到一串用牛角制成的粗劣项链,做工比不上大楚那边,可身上所具的独特北匈风味倒是大楚那边仿造不出来的,一串项链不过十几文钱,因此叶如晦也就很爽快的付过银两,走出几步,看到有一队商队停留在远处购买一些走大漠要用的清水和干粮,叶如晦斜瞥一眼之后便不再去看,反倒是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只不过在他转身之前,那边商队中有位中年男人也正好看向这边,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便都自顾自转过头去,并无任何交流。 负琴女子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紧跟着叶如晦脚步,走出数步之后,她才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边商队,小声问道:“叶公子,你认识他们?” 既未带刀又未负琴的男子不置可否,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异乡碰见故友在以往很多时候算是件幸事,不过对于那商队来讲却不一定。 叶如晦走出好远,等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个修长背影时,先前与他对视的那中年男人才重新转过头来,看着这边,眼神复杂。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六十四章新旧两位刀客 一次不算是太过亲切的旧友相逢,仅在两人的各自转头中落下帷幕,叶如晦如今是自身难保,倒是不敢同那前些日子走出一段不短路程的老刘坐下叙旧,而那已经卖出货物带着银子返回大楚的老刘也是不敢节外生枝,这些时日北匈这边到处都传开了说是有一位楚人刀客在榆木城大开杀戒,斩杀了不少北匈甲士,这让老刘心中一惊,他见识过叶如晦当时出刀屠杀北匈匪人,自然知道他的厉害,因此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他有些觉得此人肯定是叶如晦,今日一见,叶如晦没有过来打招呼,便是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这让他这个商队头领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趟来北匈,可不是只为他一个人。 他只是想着,等着叶如晦返回大楚之后,能有机会见上一面,好好听他说说是如何在榆木城狠狠杀了这么多北匈甲士的。 商队很快便重新启程,一行数十人骑马走出集市之后,在商队中央的一个朴实汉子便减缓马速,落到最后来到老刘身旁,与他并肩而行。 老刘来时算是走在最前面,可到了商队货物卖出之后返程时便不愿意走在最前面,反倒是落在商队后面,商队里几十号人都知道,这老刘是想着和那个用刀年轻人一起走在队伍最后的那段时光了,为此商队中其实有不少人暗中都笑过老刘傻,毕竟那年轻人如此厉害,怎么也该是大楚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就算是偶尔出手帮一帮同是楚人的他们,也不一定就是起了结交的心思,更何况这位公子当初在商队中时可没少被这些汉子白眼,试想一下,就算那公子哥是有重要的大事不与他们计较,怎么还能生出结交心思? 名为杨虎的中年汉子骑马来到老刘身旁后,只是默然陪着老刘走过不算太远的一段路程之后,便实在是按耐不住的小声问道:“老刘,刚刚你看见那位公子没?” 老刘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便被他隐去,他木然道:“哪个公子?” 杨虎嘿嘿低声笑道:“老刘,跟我你还揣着明白装糊涂,用不着。就是之前那个杀了不少北匈匪人的那位年轻公子,当时若不是你让他留下,只怕我们遇上那些蛮子,是怎么都逃不过一个死字的。” 老刘瞟了一眼队伍中其他人,确定没人关心着这边的动静,这才小声强调道:“那位公子救过咱们的命。” 杨虎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轻重。” “不过那位公子刀法真是不赖,这么多北匈蛮子,硬是被他一个人便杀完了,咱要是这份武力,也不会寻思着干这档子买卖了,这走到哪儿不得受人尊敬?不过这公子倒是胆识不下啊,独自一人走北匈,是要做什么大事?” 老刘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感叹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榆木城传出的有个大楚刀客斩杀了不下千人之众的北匈甲士,应该就是这公子所为。” 杨虎一怔,震惊道:“你是说,之前那榆木城传出来的有个胆敢刺杀一城戍主的刺客就是那位公子?” 老刘唏嘘道:“虽说我也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但应该也大致差不离了,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说是一男一女,刚才那公子身后不就是跟着有个女子吗?” 杨虎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一人之力抵抗一城甲士,该是何等的壮举,只怕是那位剑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怎么算也比这中年汉子见多识广的老刘冷笑道:“杨虎,你莫要癞蛤蟆不知天多大,就算是那位公子真以一人战一城甲士,也只能说得上武力不凡,可要比肩那位剑仙,还差的远,这一城甲士不过尽是些有些武力的匹夫,但那位剑仙进出的可是有不少大内高手的皇宫,这没法比。在我老刘之前行走江湖的时候,除去那剑仙,也听说过不少顶厉害的江湖高手,就拿那位一人一刀转战大魏三千里的刀客汤槐安来说,他可是杀遍了几乎大半座大魏江湖。” 杨虎刚才便被叶如晦那一人抵抗一城甲士的壮举吓得不轻,可现在老刘这一开口,居然是世间还有这等人物,一人转战三千里,杀遍大半座江湖,这要是何等的豪迈才能做出此等壮举? 他不必去看,光是想想便觉得实在令人心神摇曳。 实际上这等高来高去的江湖宗师一直是这些活在最底层江湖人士向往钦慕的对象,毕竟绝大部分江湖武夫心中的江湖便是快意恩仇,自己做不到,便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这些江湖高手身上,所以这才有了叶长亭每次入皇宫观战的人都不会少,有些江湖高手若是做了什么一剑断江河,一刀破青山的豪迈事迹,保管会被这些江湖人士传好久,不管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好,还是真心实意的羡慕也罢,总归不会短时间便随着雨打风吹去。 杨虎便是算作这一类人,他当年好不容易拼着全身上下仅剩的银子买过一柄铁剑行走江湖,可没走过几年,便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剑被折了,而他更是差点被打断腿脚,最后好不容易活着回家,便淡了江湖梦,找了一份营生糊口养家,不过还是仍旧默默的关注着这江湖,这次来北匈,除去本来这有可观的利润可图,又何尝没有存着再走一次江湖的心思。 老刘一番话语提起那个刀道宗师汤槐安,便好似话匣子打开便关不上了。 “说起用刀,那位汤老前辈可是当年能够和刀圣一决高下的人物,转战大魏三千里,大魏被灭了之后又一人深入北匈,杀了不少北匈高手,只是这些年渐渐没了踪迹,也是,这江湖毕竟是需要新人的,这些前人,总归是要慢慢隐去的,不过那公子一人一刀孤身走北匈,倒是像极了那位老前辈。” 其实要是早已经被大半江湖都忘了的汤槐安知道有个老商贩一直对他念念不忘,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前尘往事,到底也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谈起来才有那一份醇厚味道。 老刘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可商队没闲着,一路行来便已经是再度来到大漠之中,举目望去,便是一片黄沙不见踪迹。 日头毒辣,商队走得也不快,不过老刘对于这份热意,哪怕是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倒也还是习惯不来。老刘拿出水囊喝了一口之后,感受着被烈日晒的有些温度的清水从喉咙咽下,虽说没去掉几分热意,但算是聊胜于无。 杨虎跟在老刘身旁,看向远方,都能清楚看到那黄沙被烈日暴晒下的阵阵热浪,他扯了扯衣衫,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却是一阵失神。 远处忽然黄沙漫天,并传来一阵阵马蹄声。 老刘震惊抬头,只看到远处有黑压压一片铁骑疾驰而来。 等到近了,老刘才骇然发现,这清一色的都是北匈铁骑。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六十五章这一行楚人 北匈铁骑雄且壮哉! 虽说世间绝大部分的中原人士对于这个一直千百年来觊觎中原的塞外国度一向提起来便以蛮子两字作为最大的形容词,可对于北匈国中这支来去如风,无数次南下骚扰过中原的雄师铁骑虽不愿承认,但任谁都知道,这一支铁骑当真是称得上是百战之师,名头并非是江湖豪客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中谈出来的,而确确实实是一仗一仗打出来,历数中原各朝各代,能够将其拒于国门外的,除此大楚之外便再无一国。就连当年的强汉,虽说之前也曾打到过北匈境内,可在后期也的的确确是被这支铁骑攻破过国门的,远的不去说,就拿亡国不过百载的大魏来讲,不也是亡于北匈铁骑之下吗? 北匈铁骑悍勇,举世皆知! 甚至北匈在数十年之前曾放出豪言,说是世间铁骑除去北匈之外便皆是弱旅,虽说没几人会去承认。但号称举国百姓上马便可战的北匈,也的确有资格敢小觑天下军伍。 近些年大楚与北匈对峙在北丈原,让这个马上之国不得南下,渐渐便让不少中原人都忘去了北匈铁骑的恐怖之处,因此当看到这黑压压不下千人之数的铁骑在大漠黄沙中疾驰之时,老刘才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压迫感。 不过片刻之后老刘便瞬间失神,这样看似有横扫天下威势的铁骑一旦冲杀起来应当是何等的壮阔,换而言之,等到老刘想起世间尚有一支军伍能够挡住这北匈铁骑时,他便实在是想象不出那支大楚边军到底是何模样,如何的天兵天将才能拦住这支好似已是尘世最强的军伍? 带起漫天黄沙的北匈铁骑的疾驰到老刘商队之前,却不是毫不停留的疾驰而去,反倒是变化了阵型,原本是四路齐头并进,到了商队之前之后,中间两路减速,一左一右的两路分别往商队两旁疾驰而过,却并非是走的直线,反倒是贴着商队疾驰,等到两路骑军再拨转马头相遇,如此便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商队包围在其中。 然后这千人铁骑同时停下,静立无言。 但杀伐之气,是老刘平生仅见,他没见过镇北边军的骑军,最多平日里见过郡里的州军,可这类军伍安逸惯了,哪里能够和这整日杀伐的北匈铁骑相比? 等到黄沙散去之后,有一骑缓缓从骑军之中策马走出,马上那武将极为高大,提了一杆铁矛,黝黑矛头在烈日底下居然闪烁着一道耀眼黑光,而一身黑色铁甲的武将,面无表情,看向这队长相装束打扮都不似北匈百姓的楚人商队。 老刘强自镇定,拍马来到商队前面,正想着开口,却看着商队之中有个中年汉子因为受不了这些铁骑散发出来森然杀意,摔落马下,正在挣扎的爬起身,临近的一个北匈骑卒不由分说,纵马而来,手中铁矛扔出,刺透这汉子心口,并未挣扎的汉子当即便绝了生机,那骑卒抽回铁矛,看了一眼周围几名汉子,眼神中满是漠然,仿佛他刚才杀得并非是人,不过是屠的猪狗一般。 商队人人带刀,倒是有几位血气方刚之辈,见同伴被杀,抽出腰间长刀便要迎敌,可还没走出几步,那铁骑之中便又有两位骑卒走出,同样是一矛便取了一条人命。 鲜血流出,滴落在黄沙之中显现出了一道黑红色。 鲜血浸入黄沙。 商队人人自危,杨虎更是屏气凝神,小心翼翼,一动都不敢动。 等到那几位骑卒重归队列之后,最开始的那位黑甲将军这才冷然道:“本将没什么功夫和你们这些杂碎瞎扯,就一句话,前些时日那榆木城中走脱了一名胆大包天的刺客,是一位大楚刀客。消息上说,是跟你们一起入的榆木城,你们若是知道什么便说出来,若是要和本将说些什么废话,下场你们应该知晓。” 这北匈武将问话之前先杀人,明摆着便是先要他们吓破了胆,可知道又如何,这明摆着得不到满意答案便要杀人的北匈武将,谁敢去惹,谁又惹得起? 大漠黄沙,似乎连埋人都不必,大风一吹,不就正好是一处天然的墓场? 老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安,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讨好道:“这位将军英明,那刀客虽说是和我们一起进入的榆木城,可既然他是要去惹下这等滔天祸事,定然不会随意便把底细透露出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有机会去得知这等高人的心思?因此入城之前那段路程,他也没说出什么来,等到入城之后便更是分道扬镳,哪里会知道他的行踪?” 那黑甲将军眼神戏虐,笑道:“那你们便是不知了?” 如此语气,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这将军并非是如此好糊弄的,商队里众人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暗中琢磨那刀客底细,可就算是再怎么琢磨,他和商队一同入城之后便不见踪迹,就算是他们想说些什么来保命,可到底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商队最后的杨虎眼神闪烁。 老刘面容苦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最后倒还是摇摇头。 那黑甲将军讥笑道:“你要保那位杀我北匈甲士的年轻刀客,没问题,可本将不知道你在不在意你身后这些人的死活?” 老刘长呼一口气,平静道:“生死有命,将军若是不信,那小人也没办法。” 黑甲将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轻声笑道:“我倒是以为,就只有北丈原那些楚人有骨气,想不到你也有如此气节,既然如此,那便为那年轻人赔上一条命如何?” 老刘脸色黯然,不发一语。 那黑甲将军越过老刘,看向商队之中的众人高声笑道:“若是谁知道那年轻刀客的行踪,那便趁早告诉本将,本将承诺,饶他一命。” 商队之中一片哗然,不少汉子翻身下马,跪倒在黄沙之中祈求这黑甲将军饶过他们,他们倒是想说些什么,可刚刚老刘说的便已经是他们知道的全部,其他的当真是无人知晓。 只剩下寥寥数人端坐在马背上,看着这些跪地求饶的同伴,眼神中满是不屑,可其实整个人也是一直在颤抖。 杨虎没有去跪下,他看了老刘一眼,眼中满是决然。 黑甲将军缓缓招手,便有不少骑卒一拥而上,一矛捅穿一名汉子的胸膛。 等到杀到最后只剩下马背上那数人和老刘之时,黑甲将军看向那数人,轻声道:“还不说?” 无人应声,倒是那数人忽然对视一眼,跃下马背,抽刀冲向这黑甲将军。 不过这数人尚未走出几步,便被那临近的北匈骑卒拦下,不过片刻便轰然倒地。 最后这商队只剩下老刘与杨虎两个人。 黑甲将军不去看老刘,反倒是看向杨虎,眼睛微微眯起,笑道:“本将就知道有聪明人。” 老刘怒而转头,看向杨虎,满脸怒意。 “杨虎,你休要做这等下作之事!” 杨虎本来就是眼神闪烁,心里举棋不定,这会儿老刘看向他,让他满是愧疚,他低着头喃喃道:“男儿存于天地间,谁不想挣个好名声,谁不求无愧于心,可我只是想活下去,活都不下去了,求这些有什么用?” 老刘满脸讥笑,反问道:“你当真以为说出来之后,这些北匈蛮子就能放过你,杨虎,别傻了。” 那黑甲将军不急着开口,只是有些戏虐的看着杨虎。 杨虎蓦然抬头,问道:“我要是告诉你那年轻人的去向,你当真会放过我?” 黑甲将军神色不变,淡然道:“你觉得你还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杨虎眼中神采尽失,忽然笑出声:“老刘,你觉得像我们这些的江湖小虾米当真有人会记得住咱们,就算今日不说出去,死了也无人知晓,家里媳妇儿等不到咱们归去,要不了多久指不定便要改嫁,到时候说不定儿子都要改姓,你觉得为了一个只见一两次面的楚人便搭上性命,到底是值不值?” 老刘呵呵一笑,“值不值不去说,反正你今日只要把良心给喂了狗,我老刘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杨虎指着先前那数十人跪地求饶之后被屠戮的数十人,笑着开口说道:“这位将军,是否觉得我杨虎同这些人一般,都是贪生怕死之徒?” 黑甲将军眯着眼,看向老刘,他倒是有些奇怪为何这男人短短片刻之间便好似改了主意。 杨虎仰头笑道:“一人一刀杀遍一城,如此壮举,倒是真是我大楚好男儿,不过既然有你在前,我杨虎再不济,也总归知道自己也是楚人,杨虎怕死但更怕死后不安宁,被人捅脊梁骨。” 话语未落,这个小人物抽刀自刎。 老刘神情不变,不发一言,转头看向大楚。 抽刀刎颈。 自此,商队所有人都没能走出大楚,皆死在了这北匈大漠之中。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六十六章前人后人 一行数十人的大楚商贩死在北匈境内,没啥奇怪的,就算是被人知晓,也大抵不会有人去追查,这便跟北匈人死在大楚境内是一个道理,两国本来便是敌对,这在一国境内死去几个异国人不是什么大事。 倒是那重新集结麾下铁骑的黑甲将军脸色很难看,他得到将令之后便马不停蹄的从北丈原风尘仆仆赶往北匈腹地,便是为了追捕那个胆大妄为敢在北匈境内逞凶的大楚刀客,倒也不是只有他这一支骑军被调回境内,像他这样规模的骑军有足足五支,都在边境一带徘徊,为得便是阻拦那刀客返回大楚,毕竟这年轻人除了杀去千人之众的北匈护城甲士之外,尚且还斩杀过一名北匈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实在是整座北匈江湖都对他恨之入骨。 那黑甲将军顿了片刻,倒是也没有继续纠结,领着兵马疾驰而去,继续寻到叶如晦的踪迹。 这边的有多达数千的北匈铁骑在边境四处摸索,反观那一男一女走的却是极为洒脱,叶如晦与老刘相遇而不相认,自然是存了心思的,毕竟他现在算是整座北匈江湖都想除去的危险人物,若是与老刘一番把酒言欢之后泄露了出去,指不定他还没走远,这商队一行人便都要死于非命,他倒是不怕老刘暴露他的行踪,怕就怕这老哥硬生生守口如瓶不说,到时候不是白搭上一条命不是,先前在东越,那无意和尚便说过,他这命不好,他虽然不是太过于在意,但总是不能平白无故给旁人带去祸端吧? 女子走在叶如晦一侧,时不时瞟叶如晦两眼,待到叶如晦有些反应转头看来的时候,又貌似很娇羞的转过头去,做足了小女儿姿态,这让叶如晦有些手足无措,他对于这女子并无任何情意,之所以一直领着她南下大抵也是因为之前有说过要送她返回大楚,不过女子心思却不似这样想,先前的榆木城中一战,叶如晦在她心里已然留下抹不去的伟岸形象,加上这些时日的同行,更让她认定叶如晦便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至于叶如晦的家世一说,不去说是不是事实,就算是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男人三妻四妾还少了? 不过她虽说是这样想法,但也是架不住身边男子对此的淡然至极,这让她这些时日心情都不是很好。 两人在傍晚时分临近一处不大的小镇子,女子负琴走了这么些路,双脚踩着的那双绣花鞋便实在有些破了,至于肩膀,也被磨的红肿,其实古琴不算多重,主要是这琴盒中的一刀一剑,实在不算是轻,再加上这女子倔强,非要指着古琴说是送出之物断然没有收回之理,因此这些时日便一直不让叶如晦背过去,反倒是给自己找罪受。 两人入镇之后,在镇子当中找了一家客栈,却是客房不多,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间,本来按照叶如晦所想,去另一家客栈便是,可这女子却执意要住下,这让叶如晦最后不得不点头。 天色渐暗,叶如晦靠在窗旁看着街道,看着远处灯火星星点点,这番景色倒是和洛城的夜晚相差无几。 女子带得有敷外伤的药粉,此刻正藏在被窝里给自己藏在那道被琴盒布条勒出的红肿肌肤上,不过终究是有些地方力不能及,她看了一眼叶如晦,犹豫再三,总算是开口喊了一声叶公子。 叶如晦转头时便看着她摊开双手,手中是一小瓶药粉,满脸羞红。 半边香肩露在被子外面,别提有多诱惑人了。 叶如晦苦笑道:“姑娘这是要对我色诱?” 女子微恼,低着头低声道:“不过只是想让叶公子给擦一擦药,若是公子觉得不妥,那便罢了。” 叶如晦站立无言,犹豫片刻,倒还是走到床边接过药瓶,女子转过身去露出后背,叶如晦看着那道红肿肌肤,轻声道:“我早说了让我来,你却偏偏不信,现在如何,知道遭罪受了?” 女子吐气如兰,感觉到叶如晦的那只手在她后背拂过,只是轻声道:“公子送出去的东西当然便不能要回来了,不过我也是担心公子背着琴盒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 叶如晦不多说,涂完药粉之后便把药瓶递回给那女子,自已一人重新回到窗旁,看向街道。 女子穿好衣物之后便拿出在客栈里借来的针线开始缝补自己的那双绣花鞋,片刻之后便忽然问道:“叶公子,那位姐姐也会女红这一类的东西么?” 叶如晦转过头来,笑道:“或许会把,我不知道,只是知道她杀人肯定比我厉害。” 女子有些疑惑的问道:“杀人比公子还厉害,叶公子你前些时日可是一人斩杀了不少北匈甲士,难不成那姐姐杀得比你都多?” 叶如晦不置与否,只是感慨道:“她若不是要来杀我,哪里有后面的事,这趟江湖走的,虽说不怎么情愿,可到底走着走着还算不后悔,不管怎么来说,到底也是闯出了名头,从在陵安和剑圣辛白味比剑,到后来杀吴太常,再杀这么多北匈甲士,你说说我是不是该名扬天下了?” 女子点头,小声说道:“哪里还只是名扬天下,公子这般举动其实都可以算是举世皆知了。” 叶如晦摆摆手,“教我用刀的那位师傅,当初可比我意气风发多了,可再怎么样,不也是快被世人忘了吗,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了,毕竟他也不知道了。还有一位教我识字念书的先生,倒是很久之前便喜欢与我说这江湖风景,可等着我总算是走出书里,走向这些地方去一睹为快的时候,他倒是也看不见了。” 女子听出叶如晦言语之中的伤感,顿了片刻,没说什么,等到把那双绣花鞋缝补完全之后这才穿在脚上这才展颜笑道:“好了,这次赶路也能走快些了。” 说完这句话的女子转过头看向叶如晦,眼中神色复杂。 叶如晦看向南边,无言而立。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六十七章狼心狗肺 叶如晦倒是想着天亮之后便与女子离去客栈继续南下,可天有不测风云,才不到子时,这座小镇却下起大雨,雨势不小,加上叶如晦本就只是坐在窗边闭目养神,因此当那些雨珠开始敲打着窗沿时叶如晦便已经睁开了眼睛。 夏雨不如春雨贵,因此下不下在小镇子这边倒是无人在意,叶如晦只是斜瞥过一眼那仍旧睡得香甜的女子,并未多做举动,只是有些无奈。 雨势一夜不减,等到清晨时分仍旧是淅淅沥沥,看起来似乎短暂时间里没有停下的打算了,女子起的早,穿好衣衫之后下床来到叶如晦身旁,有些感叹道:“在北匈,好久没有看见过下雨了,最近一次好似还是在榆木城中。” 叶如晦淡淡一笑,那榆木城中一场大雨,便让他带走了一位成名北匈江湖时日不短的北匈刀客,如今这一场大雨,又该如此? 女子微笑问道:“公子,如此大雨,想必今日是走不成了罢?” 叶如晦点点头,自顾自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点头道:“大雨磅礴,本来就不是个赶路的好天气,不过这要是搁在咱们大楚江南那边,怎么得到坐在屋檐下好好看看,说不定雨势渐小的时候就有雾升起,到时候再一观,可不是所谓的如置仙境嘛,只不过这说是这样说,不过这北匈可没什么青砖绿瓦,也听不出什么雨点敲打在瓦上的声音,我记着有音律大家曾说这声音可是比世间太多曲子都要好听,只不过大多数人嗤之以鼻,觉得他是哗众取宠罢了,倒是我那位先生,对此推崇至极啊。” 女子笑着打趣道:“公子的那位先生,倒是个大雅之人,只不过江南还有一美景,公子可未必知道。” 叶如晦有些讶异问道:“是何美景?” “若是等到雨势渐小,恰好有雾的话,再出得街去一观,碰见几个身材婀娜的江南女子撑着油纸伞外出,在雾中看不真切,若隐若现,这就是江南一大美景,公子莫要觉得荒唐,大楚可是有不少士子画师早便知道这其中妙处,只是口口相传,不将其公然相传罢了。”女子娓娓道来,倒是说尽了这个中真意。 叶如晦笑而不语,大楚地处中原,底蕴深厚,代代相传,自然门道要比这边北匈要多得多,这边北匈虽说被中原人视为尚未开化,可真到了大楚,那边的世家大族里的肮脏龌龊之事可不在少数,只是大楚知道造势,尚且不放在台面上罢了,可这边北匈可是一点都不加掩饰,就拿北匈这边的妇人做妓,便已经是举世皆知,而大楚那边互换小妾一类做法,虽说被不少士子认为是名士风流,但怎么也不敢公然放在台面上来说,可北匈有如此做法,自然会被那自诩为中原正统的读书人大加抨击。不过其实依着叶如晦来看,其实没什么两样,都是如此罢了。 两人闲聊时间不长,便一起下楼去吃早饭。 要过一壶清水,叶如晦吃过早饭便一人搬了个小凳子靠在屋檐下看着雨落在街道上的积水如何向着地势低洼处流去,女子待在叶如晦身边小半个时辰之后才觉得无趣,复而独自上楼去。 闲来无事便用气机将一滴滴雨水凝成做飞剑的叶如晦等到初时也只不过能操控两三柄,等到后面胸中气机用起来越发得心应手,便可以同时操控十数柄飞剑,只是虽说如此,要是用这十几柄飞剑杀人,最多也只能杀些不入流的江湖武夫罢了,要想驱使这么多飞剑用以击杀同境或是境界相差不远的敌手,当真却是十分难了。御剑杀敌一事叶如晦倒是做过好些次,不过也只是仗着境界欺负那些寻常武夫,要是真是境界相差不大的两人交手,叶如晦便从来不敢当真御剑应敌,就如同当日在大更台上比剑时便是如此,叶如晦要是真在辛白味这等纵横北地剑林数十年的剑道前辈前耍弄飞剑,指不定要被辛白味狠狠教训一顿。是所以为何这说书先生嘴里的剑仙最厉害的手段便是御剑千里杀敌,实在是要有这等境界的剑士,恐怕真是举世罕见,想到这里,叶如晦脑海里不禁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这世间真有剑士能够同时御剑千柄万柄杀人,那该是何等壮观? 整整半天时光都在屋檐下无聊用飞剑刺雨水的叶如晦等到午饭光景时正欲起身,便看到那女子又缓缓下楼,叶如晦耐着性子没有起身,等到女子再度来到身旁之后,他便散去气机,让那些飞剑重新变作雨水,摔落在街道石板上。 女子缓缓蹲下身子,离着叶如晦并不远,她看向叶如晦问出了这些天一直都想问的问题。 “公子这些时日一直耐着性子不问寒烟姓氏,也不问寒烟为何要杀那榆木城戍主,更不问寒烟到底是大楚那个地方的人士,真不怕寒烟其实是北匈谍子,要将公子带入死路?” 叶如晦平静道:“若是你真是北匈谍子,那便杀了就是,我家先生说过,到底读书人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比不上武夫的一刀一剑,更何况你这等弱女子,真挡得下我一刀?” 本来下雨,但一点都不觉得寒冷,可偏偏叶如晦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让这女子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女子掩着嘴笑道:“公子有这般一人对一城甲士的武力,整个北匈江湖都没什么人能敌得过,寒烟一介女流,倒是一点都不想试。” 叶如晦神色古井无波,“其实姑娘是不是北匈谍子都不重要,若真是,我只会觉得姑娘可怜而已。” 女子一脸掩饰不住的黯然。 叶如晦忽然笑问道:“姑娘当真是北匈谍子?” 女子苦笑道:“恐怕是再狼心狗肺的女子也不会去加害曾经舍了命救过她的恩人。” 叶如晦一笑置之。 还想说些什么的女子忽然抬头看向远方,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叶如晦先是看了一眼这女子,然后才看向街道尽头在大雨中疾驰而来的骑军。 马蹄声响彻小镇,虽说大雨磅礴,但这骑军过境之时好似便被雨声完全掩盖了一般,如此声势骇然的大批骑军从街道疾驰而过,自然吸引了不少的镇内百姓,不过也都是远远望着,不敢有半点阻拦举动。 而且看这铁骑飞奔而出,气势远远不是当日那些守城甲士可以比拟的,至少都要超出不少,说是以一敌十或许有些夸张,但战力在那之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若是说那些飞来飞去的北匈江湖武夫算是不可惹的对象之一,这北匈的制式骑军便更是不可惹了。这一点,想必上下无数北匈百姓都知道。 叶如晦静静等着这支骑军毫不停留的疾驰而过之后,笑道:“若姑娘真是北匈谍子,只怕这些骑军要停下来才是。” 女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轻声叹道:“本意就是想找个由头好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公子,奈何公子如此的不解风情。” 叶如晦看向那支并不停留的骑军背影,意味深长的开口说道:“他们不找我麻烦,我倒是很想宰了他们。” 女子被吓得不轻,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公子三思,这可不是那普通的守城甲士。” 叶如晦点点头,“我知道轻重。” 叶如晦转身走进客栈,女子则是站在屋檐下,良久,这才轻轻丢出一物。 转身之时,却看到叶如晦正站在大堂中定定的看向她。 女子木然一惊,看向这个曾一人杀过一城甲士的年轻男子。 叶如晦淡然开口,“我给过姑娘机会,只不过姑娘一定是觉着今日对我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便更能让我对姑娘放下原本的那些猜忌,不过我想,若不是那支铁骑恰巧路过,姑娘也不会此刻便要如此行事。” 女子冷着脸,既然是已经撕破脸皮,倒实在不用再装作之前那副小女儿姿态,她轻轻一笑,轻声道:“那不知公子是如何知晓的。” 叶如晦平静道:“一介弱女子敢胆大包天独自一人去刺杀一城戍主,我怎么想都觉得依着姑娘的聪慧都不会做出如此傻的举动,只不过姑娘当日既然在榆木城并未出手,便是说明加上那些甲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拿下我,可如今不过千人铁骑,姑娘便如此迫不及待,难不成这幅附近真有什么了不得宗师高手在场?” 女子喃喃道:“也许有也说不定呢。”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六十八章此刻无刀亦无剑 好似像叶如晦这种刻意进入北匈的江湖武夫都不知道这北匈和大楚这些年互相安插的棋子有多少,便更是妄论一般百姓了。但其实这两方互相安插暗探也都不是什么奇怪的大事,若是没有这些探子,叶如晦就算是进入北匈境内之后大抵也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可他却是没有想到,这两方互相安插的探子,除去一部分本国人之外,居然还有不少异国人,就好似这北匈境内的寒烟,原本是北匈培养多年要送往大楚的谍子,不过后来因为叶如晦的搅局出现,才让北匈这边改变了想法,在探查得知叶如晦的去向之后,便让这女子在榆木城中上演了这一出好戏,更是让叶如晦几乎是差点一步一步跟着这女子走到事先给叶如晦安排的那处绝路去,若不是今日恰巧碰见那些铁骑,恰巧让那女子觉得时机成熟,要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局面。 微微思索便想清楚了这来龙去脉的叶如晦没急着说话,就算是这女子是靠着什么手段隐藏了自身境界,但大抵也不会有太高的修为,毕竟这北匈宗师有数,总不能她便是其中一个吧? 他现在在意的便只有那位女子口中的宗师高手和那一千铁骑,毕竟真正的后手便是这两方。 女子和叶如晦说破之后见叶如晦仍旧没有出手,她也乐得如此,女子走进客栈,在一张木桌旁坐下,轻声笑道:“其实公子真是个好丈夫,这些时日寒烟如此诱惑都能坐怀不乱,只可惜了,这倒是家里的夫人等不到归人了。” 叶如晦站在原地,呵呵笑道:“姑娘家乡应当是在江南,不然可取不出如此名字来。” 女子噗呲一笑,说道:“公子这会儿发问,寒烟还真不想回答了,若是放在之前,寒烟哪里敢逆了公子半分。” 叶如晦默不作声,独自一人想要转身上楼。 女子看着叶如晦背影讥笑道:“公子莫去想找那一刀一剑了,小女子可算是全部都藏好了,也只有公子这等刀剑兼修的江湖高手,才能让小女子如此小心行事,毕竟不论是那位剑仙还是成名几乎一甲子有余的刀道宗师汤槐安都值得慎重对待,公子既然是学过剑仙的剑,也学过汤老儿的刀,那便更值得小女子小心行事了,公子叫如晦,就是不知道这趟走北匈悔不悔?” 叶如晦不去理会那女子,反倒是直接转头看向这座客栈里的那个身材高大的客栈掌柜,自始至终,这个长相朴实的中年汉子都不曾离开一步。 注意到叶如晦投过来的视线,这汉子走出那柜台,提了坛北匈烈酒,来到那女子身旁,把酒放在桌上,一只手却毫不顾忌的从那女子领口深入,握住那一团温热的白皙胸脯。女子只是微微皱眉之后,神情不变。 叶如晦目不斜视,只是胸中气机翻滚。 那中年汉子看向叶如晦,说道:“你这份修为,能宰了吴太常这种货色,倒也不算是如何稀奇,只不过你能活着从榆木城中走出来,是杨长意那道貌岸然之辈没有出手的缘故?” 叶如晦平淡道:“那日杀人,我却是没有杀得痛快。” 那中年汉子冷笑道:“你真当我是吴太常那种酒囊饭袋不成,还是你以为你是你那位叔叔,能够一剑斩我?” “对了,你此刻剑都没有,如何斩我?” “记住了,你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爷爷我叫年十三。别到时候死了不知道是谁杀得你。” 叶如晦在口中反复念叨了两句他的姓名,却是发现他并未在北匈江湖的那份榜单之上,甚至离开之时在陵安收到的那份谍报,也只字没有提过这个汉子。 北匈江湖果真是大楚一般,仍旧有些老王八潜在水底不肯冒头啊。 实则这个不上武榜的中年汉子早就是第五境的宗师高手,只是一直蛰伏,对那张可有可无的榜单并未有过丝毫在意,依着他的想法,便是要上榜便要登顶前三才是,因此这些年他把排名第四到第十的高手都打了一遍,却始终是碰不到榜上高居二三的那两位,因此这些年他虽然早立下要入北匈庙堂的打算,可也一直按耐住性子,直到前些时候总算是有军方主动找上门来,说是让他在此等候,寻觅机会斩杀那位在北匈掀起风浪的年轻刀客,不过等到这男子上门之后,却又严令,若是那年轻刀客没有察觉出什么来,便不用出手,这虽说是让他有些失落,不过到底也不敢和北匈军伍反着来,这好不容易看着这撕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便自然是该他登场的时候了。 不过好在女子心思缜密,早便藏去了他的刀剑,这倒是让他杀起人来更加轻松了些不是? 喝过一碗烈酒的年十三看向那个此刻既无刀亦无剑的年轻男子,笑道:“要不要喝一碗断头酒?” 叶如晦淡然伸手。 年十三将手中酒碗拍向叶如晦,只是速度极快,威势太猛,比一般暗器都要快上好几分。 叶如晦身体略微上掠,如堂前燕一般跳上房梁,蹲在房梁上,看到那酒碗射出之后钉在客栈木柱上,复而看向这个深藏不露的北匈高手,平淡说道:“年十三,这名字可不吉利,若是改成年三十,在咱们大楚那边便是顶好的名字了。” 年十三面无表情的把手从那女子胸前抽出,并不在意手上是否还有女子残留体香,只是笑道:“放心,小子,在那铁骑来之前,我一定杀了你,这份滔天功劳,我可舍不得让给别人。” 叶如晦没说话,只是招了招手。 大约是叶如晦的太过轻视他,让这个虽不曾上榜却实实在在不输榜上之人的汉子心底恼怒,微微一顿之后便激射向此刻无刀无剑的年轻男子。他一掌拍出,胸中气机尽数涌出,如滚滚江水,连绵不绝,北匈江湖上谁人都知道苍山月的一手紫气东来,可不曾知晓当日他与年十三比拼时,年十三可是不躲不避硬生生是破去这一手紫气东来。 两人相撞,年十三一掌打在叶如晦胸前,而叶如晦则是屈指成剑,构建出一道凌厉剑气狠狠刺向年十三小腹。不过这短暂的一次交手,仅仅是破坏了几根房梁,而这两位宗师高手却是并未有什么大碍,受了一掌的叶如晦身子后掠,卸去大部分力道之后落在仅存不多的一根房梁上,而年十三则是在空中略微停顿,抹去了那最后一股剑气,身体再度前冲。 一掌并未建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对面这位年轻刀客虽说年纪不大,可怎么也是第五境的宗师高手,若是如此轻而易举便败下阵来倒是不正常,只是年十三明显感到刚才一掌好似是在打在了金石之上,脑海里有些惊异这年轻人莫不是练过些强横外功? 世间武夫本来就是弃外而修内,早便是觉得修炼外功是羊肠小道,只有调理内里气机这才是一条明路,不过尚且有部分武夫在把气机修炼至巅峰之后对于这外功也有所研究,年十三不知道这年轻人是否就是这类人,可若是真是的话,这年轻人的未来便当真不容小觑,更要杀之才行。 双方第二次交手,则是身体前冲的年十三碰上了不退反进的那个年轻刀客,他避过年十三的剜眼狠辣一击,一拳打在年十三的太阳穴上,年十三杀机四起,硬抗一拳之后,复而一拳轰在那年轻人的胸膛上,眼瞅着那年轻人胸前被轰的凹陷下去,可片刻之后,却又复原如初,脸色有些苍白的叶如晦伸出手臂,捏剑式在那年十三手臂划出一条血痕来,可见森然剑意! 叶如晦最怕这年十三不肯全力以赴,一味拖延时间,若是等到那千人铁骑折返,又有这年十三牵制,说不得叶如晦今日也要交代在这里。 好在被手臂划出一道血痕的年十三神色阴鸷,一掌拍向叶如晦天灵盖,狠狠将其从半空拍落在地,叶如晦倒退两步,卸去不少力道,在地面上拖出一道白色痕迹。 年十三得势不饶人,大踏步向前,一只是拉住叶如晦一条手臂,另一只手一掌拍向叶如晦胸膛,一掌拍出之后迅速回掠,变幻成拳之后轰向叶如晦脸部,叶如晦五指张开,挡住这一击之后,另外一只手成就一个诡异的弧度,挣脱开这年十三的手,一脚踢向年十三小腹,身体倒飞出去,正好落在门口。 年十三看了看胸口,这才笑道:“你小子不用剑的时候还真一点都不像那个白衣剑仙。” 叶如晦缓缓站起身,背后大雨磅礴,眼前便是生死之敌。 那一直端坐的女子只是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六十九章毕竟还是楚人 街道上大雨不停,更是隐隐有雷声传来,虽然让人听不真切,但好似有人自远处而来的脚步声一般,声音沉闷,一步一步踏在叶如晦心上。 他先前听那女子说这江南下雨,到了最后会起雾,得以能观女子撑伞出门,可此刻情景,是否雨停之时便是他身死之时? 年十三抹去嘴角鲜血冷笑道:“黄口小儿,当真是毛都没长齐便学人出来闯荡江湖,你真当这北匈江湖是自家的婆姨,看不顺眼便打一顿?” 叶如晦脸色淡然,高声笑道:“听闻数十年前有名刀客入北匈杀敌无数,斩去无数军方重将,最后就算是那北匈王庭亲自派人出手,不也是没拦住他?你说的这北匈江湖,可不就是任人欺辱的小姑娘嘛。” 年十三脸色阴沉,刀客汤槐安当年带一柄黄铜入北匈江湖视众多北匈江湖高手于无物,杀去不知道多少人,最后还扬长而去,这本来就是整座北匈江湖的耻辱,当年他年十三虽说碰到过那个在当时刀法几乎算是天下无敌的刀客,却真是一句话都没敢说,实际上就连整座北匈江湖,都无几人有资格敢在那刀客面前大放厥词,因此年十三不敢出手倒也不算是什么耻辱,只是他可以眼睁睁看着那刀客潇洒离去,是因为境界不足,可不能容忍这位年纪轻轻便在北匈江湖掀起波涛的年轻人在眼皮子底下离去,北匈江湖曾丢过一次脸,此时万万不能再去丢第二次了。 汤槐安终究只有一个,而且此时已经归天,已经让人害怕不起来了。 年十三看向这个站在门口的年轻人,阴冷道:“年轻人,就算是你死在这里之后你那位剑仙叔叔要不远千里远赴北匈让我偿命,年十三也要斩下你的头颅,用你的鲜血洗去我北匈江湖这数十年来的耻辱。” 叶如晦点点头,轻声道:“就凭你,哪里用得着小叔亲自动手。” 年十三回头看过那始终在饮酒的女子一眼之后,气沉丹田,刹那间在胸中涌出无数气机生灭,他脚尖在地面点出一个不浅的坑来,如离弦之箭般撞向站在门口的叶如晦。 叶如晦脸色平静,双手泛起一阵青色萦绕,狠狠的压在撞来的年十三肩上,双腿如同生了根一般,在门口不曾动摇,更不曾倒退。 年十三面目狰狞,一拳重重轰出,带着破空之声,不偏不倚的轰中叶如晦的心口,至此却并未停下,双腿屈膝撞向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叶如晦被年十三带着离地,却是不曾倒飞出去,反倒是至始至终贴着年十三。 叶如晦屈指成剑,先是屈肘击打在年十三下巴,然后便迅速变幻手法,带着一股凌厉剑气的食指和中指射向年十三太阳穴。年十三面无表情的偏头躲过,回头便是一记手刀砍向叶如晦脖子。 年十三不怒反笑,一脚踢出,将叶如晦踢进雨幕,撞向那街道一旁的残缺土墙。 土墙轰然倒塌,叶如晦重重的摔落在地上,咳出几口鲜血。 没急着爬起来的年轻刀客无奈一笑,小叔那道剑意早在当日破境时便用去了,要是留在今日,岂不是要这个老王八真正的要见识一次何谓剑仙的一剑? 年十三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个已经是狼狈不堪的年轻人,脸色平静道:“就算是汤槐安现在都不敢妄称北匈无人,你比起他,还差的太远。” 大雨磅礴的街道上,那个年轻人缓缓起身,擦去嘴角鲜血,眼神清澈无比,他笑了笑,“不就是欺负我没刀嘛。” 年十三呵呵一笑。 站起身来之后的叶如晦在雨水中抽出一柄晶莹剔透的长刀,另外身后雨水凝成数柄飞剑,剑气森然。 年十三微微皱眉,片刻之后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是那飞剑千里取人头的剑仙还是一刀斩青山的绝世刀客。” 叶如晦不置与否,胸中气机如同黄河决堤,奔涌而出,他一刀劈出。 浩浩荡荡便是一招挑帘式。 刀光照亮天际。 飞剑射杀而来。 直到现在,这年十三才收起对这年轻人的所有轻视。 江湖武夫,不管是用刀的还是练剑的,除去像楼知寒这一类的第六境大宗师,可以不用刀便可藐视世间绝大部分刀客,其余境界的武夫说到底有无兵刃之分其实差距不小。可就算是楼知寒这类练刀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的刀道宗师,可面对着同境的晋南衣仍旧是要带刀小心应对,因此这同境之争,叶如晦有刀无刀实在相差甚大。 年十三轻而易举避过几道飞剑之后,看向叶如晦掌中那柄晶莹剔透的长刀,后者淡然一笑:“要不要试试?” 年十三眼睛微眯,看着这个年轻人,一手上举一手下压。 天地之间顿时风起云涌。 叶如晦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刀青气暴涨,在雨幕之中,分外夺目。 年十三呵呵一笑:“年轻人,你真当我这几乎一甲子的修为是无用功?还是你自认为你便是世间第二个叶长亭,就算是,我今日也要让你命丧于此,省得到时候有人传出话来说我年十三连一个初出茅庐的后辈都搞不定,那我还如何行走江湖?注定要被江湖耻笑一辈子。” 叶如晦摇摇头,“我早说了,你这个名字不好听,若是年三十多好,在咱们大楚那边,年关可是要杀猪的。” 年十三杀意暴涨,街道风雨一怔。 叶如晦神色淡然,他练剑之前练刀时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就连汤槐安那本刀谱都被他翻来覆去看过好多遍,可以说得上世间除去汤槐安之后便更无一人比他还了解那些刀式的精要了,里面的玄妙之处,他早已经烂熟于心。 年十三再度冲向这个年轻人,不过尚未临近,叶如晦便向前递出一刀,刀式玄妙,让年十三都未能看清楚,只是这一刀挥出之时,整个街道便被刀光照亮。 当日汤槐安在朱仙镇大雨中杀人之时,便是以一道刀光作为开头,今日他这个得意弟子杀人时好似和他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这道刀光仅仅是闪现片刻,那年十三便近身,一拳轰向叶如晦,叶如晦横刀前胸,被年十三一拳轰碎,碎片散落在街道上。 叶如晦无奈摇头,这说到底都不及真刀来得舒适。 转眼之间,年十三一拳再至。 叶如晦侧身躲过之后,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尚在远处,不过却是正往这边赶来。 是那一千铁骑返回到了此处。 叶如晦皱眉不语,却偏偏看着这客栈二楼窗口有人丢下一柄刀。 与此同时,有琴声响起。 叶如晦哈哈大笑,接住此刀,瞬间出鞘之后便是一记刀罡向下劈下,滚滚刀气分开雨幕。 这片刻之间,仿佛便变了一个人的年轻人只看了一眼远处,便大笑道:“今日且看又能杀去多少。” 有一道青气照耀天际。 锋芒毕露! —— 客栈里无风亦无雨。 比起来街道上那场厮杀,客栈里算是风平浪静。 那个至始至终都在饮酒的女子倒尽酒坛子里最后一碗酒,一饮而下之后,女子面若桃花。 实际上等到年十三出手之后,她便可以离去,不管年十三是否能够斩杀那位年轻人,都不再和她有半点关系,不过她却并未起身,一个人坐在桌旁,木然无语。 她不去看街道上的磅礴大雨,反而是眼神迷离的盯着已经空了的酒碗,喃喃自语:“让你问名字你也不问,问来历也不问,若是你早问,我万一心软便肯定告诉你了,到时候你就算要杀我,怎么也不得是现在这幅光景,可你当真是对那位姐姐有这么喜欢?喜欢到命都不要的地步了?” 客栈里无人,自然也无人回答。 她摇摇头,“这么年轻的宗师高手,等几年之后说不定都可以登上武榜了,到时候北匈还不是说来便来说走便走,非要这个时候逞什么英雄,一人战一城甲士了不起啊,这么了不起为什么把我的手捏的这么紧?” 女子自顾自的哈哈大笑,靠着栏杆缓缓上楼。 来到客房,望向那其实根本便没被她藏起来的琴盒,取出古琴之后拿起那一刀一剑,轻笑道:“都撕破脸皮了你还信我说的话,活该你要被我骗。” 她把刀缓缓扔出窗口,留下古剑在手。 “你说你要用刀走一趟江湖,便给你刀。” 她清脆的声音传出客栈,传入街道。 丢出刀之后,女子坐在床前,把古琴横在双膝上,开始抚琴,是一曲江南水乡韵味的盼郎归。 随着琴声传出,她亦跟着轻声哼唱: 大雨敲青瓦,思妇守空闺。 满腹春愁词,说与何人听。 可怜。 雨不停。 郎不归。 满院落叶堆,一腔思念去问谁? 天晴雨不停。 晚来多雨声。 谁在抚一曲盼郎归? 谁知郎何时归?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七十章夕阳无事起寒烟 雨势渐小,女子一曲尚未抚完,却又听到一阵厮杀声,女子对此无动于衷。 她身世坎坷,若是真要说起来,只怕三天两夜也说不完,只是知道她原籍大楚江南,不知道为何流落到了北匈,还被北匈培养成谍子,用于刺探大楚情报,这些年生她无数次来返大楚与北匈,给北匈送去了不少密报,在她脑子里早便不把自己当做楚人了,只是偏偏对这中原曲子喜欢的很,这些年生也多是假扮琴师,鲜有其他身份。 不过她做成了这么多次任务,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栽在叶如晦身上,其实带他来到客栈时她便已经后悔了,等到年十三当着叶如晦的面把手伸进她的领口时,她忽然觉得很愧疚,很憎恨年十三,因此当她喝完那坛子酒之后,便决定要帮助叶如晦。 至于结果如何,她都能接受。 叶如晦生,她死。叶如晦死,她跟着死。 扔刀出窗口便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生死的女子现在倒是不再担忧什么,只是想着那男子是否能在她这一曲弹完之前回到客栈。 …… …… 街道之上,重新握住刀的年轻人一刀刺穿年十三胸膛,看着这个尚未死透的北匈高手,轻声笑道:“你当真以为我杀的人还少了,老实说,你连冉无序都比不上。” 年十三嘴角不断冒出鲜血,一脸的不可置信。 叶如晦抽出刀,带起一串血珠,洒落街道,他呵呵笑道:“早教你叫年三十该多好。” 街道尽头,那千人北匈铁骑已然到此。 领头一骑胯下战马踏在尚有积水的街道石板上,溅起不少水珠,那位身披黑甲的骑卒一言不发,一矛刺向叶如晦胸膛。 摆足了搏命态势。 叶如晦大踏步向前,一步踩向马头,当即便将马头头骨踩碎,当场暴毙,只是那马尚有前冲之力,因此那马背上的骑卒尚未停下,叶如晦一脚踢向他胸口,这个普通骑卒横飞出去,撞向身后数位骑卒,显然已经被一脚踢碎五脏六腑的骑卒吐出一大口鲜血,不再动弹。 叶如晦收刀回鞘,夺过一杆铁矛,随手扔出,一前一后洞穿两人胸膛。 然后他抬头高声笑道:“姑娘能否将琴声再变大些?” 客栈无人应声,可琴声却是比之前要大出不少,隐隐之间尚且好似有杀伐之意。 被片刻就杀去数名骑卒的那千人骑军并未打乱,反倒是很快便重新结成五骑为一队的冲锋之势。这些骑卒不同于之前那些城中甲士,反而是实实在在经历过战场杀伐的百战之师,知道如何利用地形进行最有利的冲杀,因此结成阵型之后也并未有过丝毫停留,五人五马便疾驰而来。 叶如晦腰间刀才回鞘便刹那出鞘,他身子掠过,一刀割去一人头颅,十分写意的踢进对面阵型当中,另外四人被他激荡的气机震飞,并未有过丝毫停留便重重摔回阵型当中。 对面阵型最后,有位黑甲将军冷喝道:“冲杀不停,杀得此人,荣华富贵尽有之。” 自古军伍作战,许以重利虽未是最有效的办法,但绝对是最简单的法子。 一千铁骑杀意不减,又是五骑冲杀而来。 那黑甲将军面无表情,看向这边之后的年轻男子也并未有什么炽热和兴奋,他本来便对被调回国境内绞杀一名江湖武夫并未有什么兴趣,反倒是觉得有些耻辱,毕竟这北匈偌大一座江湖,就当真没有人能压得下这条过江龙不成,他麾下甲士可不是那些守城甲士,而是正经的北匈骑军,这样一骑都要花去王庭不少银子,可此时已经眼睁睁看着这用刀的年轻人杀去数人了,这些甲士没死在战场上,倒是死在了这里,他都替其不值。 几波之后,黑甲将军眼看着这男子好似有些疲态之后,眼角有些喜意,但仍旧命令继续冲杀,希冀着这年轻人力竭的时候。 可又接连几波冲杀之后,他却是还见着这男子又杀去十数人。 哪里有力竭的时候。 黑甲将军面沉似水,正要下令五人变幻十人,却看到一副骇然场景。 那年轻男子挥刀杀人便罢了,可不知道为何背后却凭空生出数道飞剑,柄柄晶莹剔透,看起来很是怪异。 那曾一人杀过年十三的年轻男子气机涌动,数柄飞剑射出,瞬间便杀去数人。 而那位等那黑甲将军反应过来,叶如晦则是身子掠过一众甲士,直面那黑甲将军,等到叶如晦到了眼前,尚未拔出到刀来的黑甲将军便看到天地之间生出一道青气。 有一颗人头滚落。 无头尸身倒下。 叶如晦抽身后退,再度回到这些骑卒身前不远处。 他看着尚有数百人的骑卒,微微一笑,手中刀青气暴涨,生出一道极其壮阔的刀罡,当空劈下,撕裂街道。 无数骑卒人仰马翻。 叶如晦杵刀而立,眼中满是笑意,他自然杀不了这多达千人的北匈铁骑,只是就在这街道,他们若是想杀他,倒是也不容易。 叶如晦看着这些北匈铁骑笑道:“还打不打?” 无人应声,在北匈这个国家,哪里出现过有武夫敢直面铁骑的场景,就算是有,也早被军中高手牵制之后被甲士一拥而上乱刀分尸,可今日这般,完全是那年十三自找的,他为了这份功劳能够自己独占,并非有意拖延叶如晦,倒是想立即将他斩杀在此,可最后怎么样,反倒是他这个井底之蛙先成了刀下亡魂。 没有高人牵制,这不过一千铁骑想着困住一位宗师高手,实在有些难了。 叶如晦不说话,反倒是雨歇了。 可歇便歇了,却为何又破天荒的起雾了? 有个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出客栈。 如置仙境。 叶如晦蓦然看向这个女子,她手中尚有一柄古剑。 女子嫣然一笑,轻声问道:“公子可愿再送小女子南下返楚?” 叶如晦轻轻点头。 她又问道:“公子对之前旧事既往不咎?” 叶如晦轻轻一笑。 最后她走出几步,与叶如晦当街而立,轻笑道:“那公子可否愿意娶我?” 这一次,叶如晦摇了摇头。 早知道是这个结局的女子淡然笑道:“公子觉得寒烟弹的这一曲盼郎归如何?” 叶如晦总算是开口,轻声道:“好极了。” 女子缓缓点头,刹那古剑出鞘,刺穿自己胸口。 叶如晦看着她缓缓倒下,半跪在街道青石上,嘴角是掩不住的鲜血。 “公子可曾问过为何我叫寒烟?” “为何?” 女子凄然一笑,缓缓闭眼。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七十一章世间剑士如繁星,只余一人为皓月 有人曾一人一刀一剑入北匈,这个不算是如何隐蔽的消息总算是在叶如晦进入北匈小半月之后传了出来,不过初时并无太多人上心,只当这个年轻人是大楚走过一趟之后想着去北匈看一看塞外风光,等到后面刀道宗师汤槐安命陨朱仙镇之后,这事情才逐渐有了不少详细的说法,后来又听说北匈那边出现了一个年轻楚人刀客,先是在桑麻城中斩杀了北匈宗师吴太常,其实中原武夫对于北匈了解的不多,高手也只晓得北海王甘如一个人而已,对于这吴太常是何许人物,到底一时间也无人知晓,等到消息渐渐增多之后,这才有人得知了虚实,知道这吴太常是北匈那边的武榜上榜高手,正入北匈十人之一,是宗师高手。 别的不去多说,只说有楚人刀客斩杀了北匈的宗师高手一说便已经算是令人咂舌了,因此江湖上对于这个年轻刀客到底是何人便好奇的紧,大楚刀客当中,第五境的除去已经不在盛年的汤槐安之外,的确是再找不出第二位,若说是那晋南衣游历北匈,杀一个吴太常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此人明明白白尚在陵安城中,怎么可能在北匈大开杀戒,因此这也让那年轻人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 不过没等多久,又一桩大事传入大楚,说是那刀客在桑麻城中杀人之后,居然又在榆木城中以一己之力阻拦整整一城甲士,乖乖,这是何等的壮举?当初叶长亭在东越白马寺一剑毁去半座古刹便让江湖中人都着实一惊,等到这名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刀客又是一人独战整城甲士,光以两者相比,好似这个刀客所做的还要比那位剑仙所做的还要厉害几分啊。 听过这两桩大事之后江湖武夫顿时心神摇曳,中原与北匈向来是世仇,这有一位年轻刀客在北匈掀起如此浪花,到底实在是大大的涨了一次中原江湖的脸啊。 更有无数女子对于这年轻刀客已经是心生爱慕之意,如今这座江湖已经被两名姓叶的剑客赚足了风头,这又眼瞅着蹦出一位用刀年轻人,看样子是一点也不比两叶差啊。不过等不到她们如何想,紧接着便又有消息传出,说是那位用刀的年轻人其实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个曾在陵安大更台用剑胜过辛白味的年轻剑客,那位江湖百年来的剑道魁首叶长亭的亲侄子。 叶如晦! 这仿佛好似是一块巨石狠狠砸向大楚这座江湖,溅起波浪之高,不可估量。 那个年轻人用剑便可胜过剑圣辛白味,用刀居然也能杀去北匈宗师高手,难不成当真要成这江湖百年难出的怪胎?只不过这剑道算是叶长亭亲传,可这用刀又是何人所授? 对此,有好事者百般打听,总算是知道眉目。 教这个年轻人用刀的,正是那个死在朱仙镇的汤槐安。 而恰巧,这个人多年之前也曾一人一刀去过北匈。 这两师徒何其相似! —— 有抚琴女子曾在临死之前询问叶如晦是否会娶她,虽说得到的答案不尽人意,但显然叶如晦的这番回答,有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子一定会赞许。 毕竟对于世间大多数女子来说,自己的良人便几乎算是自己的全部,若是这良人再带一个女子回家,虽说不少女子不会怎么做,但大抵也会黯然神伤,不会真如表现出来那般淡然。 北匈到了时节炎热不堪,在大楚这边便要好过不少,至于大楚江南便更是凉爽,虽说不是没有一点暑意,但比起来陵安,实在有凉爽不少。若是有人从陵安南下江南,便会有着很直观的感受。 在王朝西南梧州,洛城,虽说大多数人并不将其当作正统的江南之地,可不当归不当,凉爽还是一如既往的凉爽。 有个早就已经将一袭红衣褪去的女子清晨时分吃过早饭,没有急着出门,一个人坐在小院里抬头看向那颗现如今已经结了不少梨子的梨树,心思恍惚,她要等的那个人早在这根梨花树还没有开花的时候便已经离去了,可为何是等到这梨花树都已经结果了却还未归来?若不是这些时日源源不断有他的消息传回来,她早就不耐烦的起身去北匈找他了。 她说要让他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还真是不惜命非要去做那什么英雄? 死死攥着半块玉佩的女子脸色不善,只想着等他回来便要好好收拾他。 小城里人来客往极少,但终究是有些消息会传进来,就好似那位年轻刀客在北匈一人杀过一城甲士一般,这些时日不止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更传入了这座小城里,只不过对于那故事里的主角叶如晦,洛城里几乎无人相信便是那位从此地走出去的少年,只当是世间多出了一位同名同姓的年轻刀客罢了。 因此这些时日,这女子还算是清净,并无外人来打扰她。 只是每日过着同样的日子,任谁都会有些烦,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女子,因此她在午后便想着他说的话,想去青城山看看,毕竟当初柳青便是去了青城山。 只不过吃过午饭,尚未出门的她才刚刚收好碗筷,小院里便出现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气态无双。 只是他一出现,满院便生出剑意,只一瞬间就弥漫了整座小院,惊得那颗梨树枝丫不停摇晃。 女子警觉转头,只看着那白衣男子站在树下,看向那颗梨树。 女子不知如何开口,实际上这白衣男子从一出现,自身那股气势便让她骇然无比。 白衣男子看向女子,平静道:“如晦那小子用剑尚可,用刀便要差些,可眼光倒是一点不差。” 隐隐猜出这白衣男子身份的女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不仅仅是因为这男子修为实在太过于骇然,还因为这男子和自己的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白衣男子走过两步,坐在那张石桌前,轻声道:“坐。” 女子不曾有半点犹豫,走过两步之后便缓身坐在白衣男子对面。 女子欲言又止。 “叫小叔吧。”白衣男子脸上有些笑意。 女子笑了笑,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喊了句小叔。 白衣男子微笑不语。 自此她完完全全确定了,自己面前这个男子就是那位江湖剑道魁首,第六境的大宗师,更是有望踏足第七境的绝世高手,是敢独身一人数次闯皇宫的白衣剑仙,可世间传言这位剑仙早便在剑阁闭关至今,今日出关,难不成便已经是功成,已经成就了第七境? 仿佛知道这女子在想些什么,叶长亭抬起头,轻声道:“最后一步了,也差不离了,只是踏出这一步之前,忽然想下山走走,如晦这小子走的太远,便懒得去看他了,知道你在此处,我便来看看,也是想知道这小子找了个什么媳妇儿。” 女子羞红了脸,小心翼翼问道:“那小叔觉得小满怎么样?” 叶长亭淡然道:“你可曾听见除去如晦之外,有第二人叫过我小叔?” 小满满脸笑意,重重点头。 一身白衣的叶长亭平静道:“当日如晦南下游历之时,我在他体内种下过一道剑意,他破境之时恰巧碰上一处幻境,便用去了,这趟他往北匈去,倒是身上一点家当都没有,要是搁在以往,说不得我要去北匈一趟,不过此时倒不用了,世间但凡有些气候的大宗师如今齐聚青城山,如晦在北匈也不算是有多凶险,只是他一人战一城北匈甲士,倒是有些不明智了。等到他回来,你可转告他,就说是我说的,杀人不无不可,但要守住心境,不然踏入这第六境的时候会有些坎坷。” 小满一字不落的全部记下,这若是有旁人在他面前说什么跨入第六境不过有些坎坷而已,她肯定要嗤之以鼻,可眼前这位说的话,她却是一点都不敢不信,毕竟这世间再找不出他这等的绝世剑士。 叶长亭伸手招来一颗梨子,不见如何动作便已经剥去果皮,咬了一口之后,点了点头。小满对此也只是视若不见,估计天底下也就这有这位能够奢侈到用剑气剥皮。 叶长亭忽然笑道:“如晦长大了,用不着我这小叔照料了,况且我该给的都给了,他那柄长情,虽不如十大名剑之列,但比之陌上草也不逞多让,至于我那三剑也都一一传授,还有不少剑阁剑招都已经教给他了,要说还有什么可给,我倒是也想不出来了,不过你既然是他的媳妇儿,我这个做长辈的,总归该给些见面礼,你说说,想要什么,名剑也好,剑谱也罢,只要是这世间有的,我都替你寻来。” 小满一怔,她倒是有不少想要的东西,可这都是同世间大多数女子一般,无非是胭脂之类和女子闺房之中的物件,倒是对于叶长亭说的名剑剑谱并不感兴趣,可她总不能向这位世间剑道第一人讨要胭脂吧? 因此片刻之后,她只是摇头。 叶长亭有些打趣的说道:“你倒是和禁欢一点都不一样,若是她,只怕恨不得把所有想要的都说完。” 小满眼神中满是诧异。 叶长亭眼底有些黯然,轻声说道:“既然看过你,我便回山去了,去走那最后一步。只是你在这些时日便不要上青城山去了,山上这些天会很乱。” 小满点头之后还想说些什么,却看着叶长亭已经不见了身影。 一如他来时一般。 小满转过头来。 石桌上尚有一枚被咬过一口的青梨。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七十二章我辈剑士不求长生 夕阳西下,残阳似血。 有一男一女站在青城山脚片刻之后,这才跟着山道缓缓登山。 生的极其美艳的女子走在男人前面,只不过几步之后便笑道:“长风,这山道这般长,我有些累了。” 男人不说话,只是默默想着这趟世间走得路程确实有些长,只不过想这山道这般长度,其实倒是一点都不长。 只不过既然那女子说是累了,男人便停下脚步,弯了弯腰。 女子嘿嘿一笑,爬上男人后背,轻声道:“长风,你可是许久不曾背过我了。”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世间无敌手的武夫李长风只是淡然一笑:“既然要扛起这天地,自然便不能背你,只不过残妆,你倒是真有些重。” 叶残妆嘴角抽搐,不去理会这个早已经相处无数岁月的男人,转移话题问道:“长风,你不是说时候未到么,这为何又急冲冲敢来,难不成你又推演错了?” 被身后女子三言两语便说破事情真相的李长风毫不掩饰的点点头,轻声道:“到底那年轻人可算是这几百年来第一位要如此行事的年轻人,天机有些混乱到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前些时日我到天门之前逞了一回英雄,约莫让他们记恨上这年轻人了,因此这年轻人这趟破境,不算简单,或许要比当年的你我难的多,所以我赶来此处,便是想着搭把手。” 叶残妆如何不知道这李长风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搭把手其实有多大的凶险,只是见惯了这男人的无敌姿态,她倒是并不怎么担心,反倒是对于那个和她同姓的年轻剑士能否真的走出那一步始终报以观望的态度,这世间为何许久没有再出现过第三位第七境的高手,除去是这道坎实在是难迈之外,也是因为这世间说起来惊艳的武夫到底也是不够惊艳的缘故。 是故这世间出了一个叶长亭,走到如今这一步之后这才引来世间的大宗师齐聚。 走出几步之后,李长风忽然笑道:“残妆,我之前说是小看他,原以为就够小看他了,可是今日一看,我居然是又小看他了。” 叶残妆一头雾水。 李长风抬头望向山巅,自顾自笑道:“世人都以为这年轻人此刻应该在山上枯坐,不可随意打扰才是,可他却偏偏下山去了,罢了,他既然下山了,咱们也不急着登山,就在这山道等着就是。” 说等着他便真的不再继续登山,反倒是站在山腰,看向山下。 当然,仍旧背着那女子。 —— 青城山上前些时候来了不少大宗师,除去道教祖庭终南山掌教薛道冲这些时日时常与剑阁掌教余留白坐而论道之外,其余的大宗师,都不见踪迹。 这日黄昏,余留白与薛道冲并肩走过问剑坪,来到那处剑碑前,薛道冲抬头望过几眼之后笑问道:“余掌教,听闻这剑阁有一碑,专供于篆刻剑阁惊艳之剑士,越惊艳者便在越前。可说的就是这碑?” 余留白点头轻声道:“剑阁用于激励自家后辈的小玩意,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薛道冲呵呵一笑:“余掌教说笑了,这剑碑上的名字哪一个不曾举世皆知,倒是余掌教有如此说法,贫道算是知道为何剑阁七百年始终长盛不衰了。” 余留白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说到底上山的大宗师们就算是有千般理由,都是逃不过是为了一观叶长亭破境之举,薛道冲也不外如是,寒暄几句之后便坦然说道:“贫道这番上山是为了一观叶剑仙破境,却不曾想到是来早了些,不过在这山上待了这些时日,清晨见过贵阁弟子练剑,黄昏又见贵阁弟子打坐,看起来好似比我等道门中人还要淡然许多。初时还有些不确定叶剑仙是否破开那道口子,如此这般时候之后,倒是心安许多。不用多说,叶剑仙可是会胜过那位李剑仙了。” 余留白摆摆手笑道:“不瞒道长,长亭天资是否胜过李祖师,山上诸多弟子这些年来一直在争论,不过依着留白来看,两者之间实在也分不出什么高下来,若是说长亭一踏足第七境便能胜过李祖师了,那显然不是这个道理,当年李祖师自知是江湖剑道的一座大山,不惜自毁自己这座大山,为得便是不让江湖剑士看不见前路,如此壮举,可不逊色长亭踏足第七境啊,而如今长亭也面临过相同之问题,世间剑士今时之大山,便是长亭,不过至于长亭是否能够做出和李祖师一样的举动,剑阁不去管,但若是天下剑士要求长亭去做李祖师,这般很没道理的要求,剑阁自然便要管一管。” 当年李青莲为剑道后辈开山一事江湖上一度传的沸沸扬汤,可始终没有个确切答案,如今这剑阁掌教都如此开口了,想必也就是确实是如此了,不过薛道冲对于这件事并未有什么想想法,只是听出了余留白的弦外之音。 他轻声笑道:“李剑仙在终南山拿去赢鱼,由叶剑仙的侄子帮忙取回,终南山知恩图报,这番上山之人当中,若是有人欲对叶剑仙出手,贫道自会出手,也好报这还剑之恩。” 听其谈起叶如晦,余留白眼角有些笑意,无奈道:“这小子可比长亭也差不到哪里去了,虽说是占了外力,但此番大世,也未见有谁比他更出色的,要说之后除去长亭的江湖剑林谁能一枝独秀,便是这孩子最有希望了。” 薛道冲诚挚道:“一门两剑仙,倒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盛事。” 余留白哈哈大笑。 两人走过剑碑,快走到剑阁大殿时,余留白忽然说道:“道长,有一事留白得给道长讲明。” 薛道冲点点头:“余掌教有话尽管说便是。” 余留白笑道:“其实长亭早在早些时候便下山去了,走之前他留下话来,说是再登山的一日,便是破境之时。” 薛道冲一怔,随即感慨笑道:“山上十数位道友都小瞧这位剑仙了。” 余留白笑了笑,对于这小师弟,他可是从来没有失望过。 两人刚刚走到剑阁大殿门口,便忽然抬头看向山下。 那里有一股剑气冲霄,有气冲斗牛之势! 薛道冲疑惑道:“这就登山了?” 余留白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出来。 很快,有这些时日都不见踪迹的大宗师们都齐齐来到这剑阁大殿之前,他们视线所及之处,恰好能够看到有一袭白衣登山。 楼知寒与晋南衣一脸笑意,甘如和冷寒水面无表情,而夏秋和一众大宗师则是无奈苦笑。 这位剑仙登山便是破境? 片刻之后,冷寒水率先递出一剑,剑光乍现,带着一股寒意,同是剑士,他自认并不比叶长亭差太多,可这些年时时刻刻被其压过一头,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如今他好不容易破入第六境,可眼前人居然是要跨过这一步去往了更高的境界,这叫他如何能忍? 夏秋皱眉之后,一步踏出,带起风雷声,伸手挡下一剑。 他看向冷寒水,眼神平淡。 画孤心一步尚未踏出,薛道冲便出现在他面前,阻拦前路。 冠军侯军靴之前有一位腰间悬刀的老人。 晋南衣则是看向北海王甘如。 有两个老头子,冷目相对。 落红尘脸色不善,却始终不能跨出一步,越过面前这个老头儿。 山道之上,每走一步,身上剑意便浓烈一分的叶长亭心如止水,只是一步一步走得异常缓慢,走到半山腰时甚至碰见了一男一女两人。 背着女子的李长风看着这个面不改色从他身旁走过的男子,笑道:“登得此山,可得半步长生。” 叶长亭虽说是在登山,却并非是山顶众人想的那般一点都不可打扰,听得这个境界不知深浅的男子开口,他平静道:“我辈剑士,不争长生。” 李长风不恼不怒,只是淡然问道:“若是执意一剑破万法,登山途中会很难。” 叶长亭淡然开口说道:“剑阁有一句话,叫做一剑当使世间鬼神泣,一剑平此天下不平事。叶长亭此生无求其他,只求能有妖邪便斩妖邪,遇山便开山就是。” 李长风无言停步,呵呵一笑,“但请登山。” 叶残妆对叶长亭这个性子一点都不喜欢,但既然李长风没说什么,她也只能看着。 李长风看着这名身上剑意已经是世间仅有的男人缓缓上山而去。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七十三章这一道剑龙,满城剑来作身,千里奔赴江南 本就是天气炎热的夏季,这等天气,想必是谁都觉得有些厌烦,这些天来朝堂上有些混乱,苑老大人和宰辅大人的争斗实在是有些激烈了,一向都算是性子平淡的宰辅大人破天荒在朝堂上发了好几次火,虽说每次都是被皇帝陛下给压下,但朝堂上那股火药味任谁都闻得到,至于宰辅大人的火气,就不知道要吃多少莲子羹才能压下去了。 今日早朝才散去不久,皇帝陛下破天荒的驾临观星台,想着去看看那太常大人和王越,却不曾想却扑了个空,最后才只得无奈返回宫中,只不过等着这圣驾走远之后,有两个老人才在观星台一旁的小院里走出来,看向皇帝陛下的车辇。 掌管观星台约莫大半辈子了的太常大人呵呵笑道:“陛下想必也是知道了什么,才如此猴急,不过这一剑能不能成,时机也很重要。” 本来便不如这太常大人高,后来又驼了背的王越平淡道:“陵安城里那几位早便去了青城山,这些日子陵安难得太平了几天,不过之后是不是要被你我掀起滔天大浪,这便是说不准了。” 太常大人走出几步,正好看着有一男一女走过面前那街道,男子一脸欣喜,而女子则是脸色平淡,这个号称是一辈子推演从未错过的老人嘿嘿笑道:“老匹夫,你要是不小心些,只怕你那孙女快要被段少游那小子给拐走了,到时候你怎么办,是用剑把那小子杀了还是眼睁睁看着那小子把自家孙女抱回府邸去?” 王越不去理会这老小子的调侃,自顾自向前走去,不过尚且未走出几步,便被太常大人一把拉住,太常大人对着王越挤眉弄眼,劝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孙女大了可就不归你管了,随她去吧,再说了,段少游这小子家世不错,说是配你这位剑道宗师的孙女,差点就差点,可也差不了太多,你也别嫌弃这年轻人,依着老夫来看,这陵安各家的世家子弟里,及得上这小子的,不算多,更何况这还是你孙女看上眼的小子,你当真忍心棒打鸳鸯,去做那冥顽不化的老顽固?” 王越停下脚步,看向那男女消失的身影不发一言。 太常大人笑了笑,然后拉着这个大半辈子的好友走出一大段路程,转过好几条街道,不过期间嘴里可没闲着,一直在念叨这陵安城里的有趣的年轻人,能够在他嘴里蹦出来的人名,王越不用想都知道会前途无量,可他毕竟习剑,又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剑道大宗师,自然对于那些混迹官场年轻人并不上心,倒是这太常大人说过几个年轻官员的名字之后,便提及了当日比剑大会的那位惊艳剑士柳登科,这让王越微微上心,北地剑林之中剑圣辛白味独占鳌头,可之后的一众剑士都无什么大气象,这让基本上这辈子都要待在陵安的王越很不是滋味,更说不上高兴,不过对于这柳登科,虽说当时比剑大会王越并未对其上心,可这些时日以来,自家孙女跟着段少游在陵安溜达的时日不短,那丫头没事的时候也喜欢给自己爷爷说起这陵安城里的大小事情,王越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自动忽略了很多东西之后,尚且还能记住那柳登科的名字,便足以说明这年轻人最近在陵安到底做出了何等大事了。 其实这年轻人这些时日在陵安也没做出什么大事,只是隔山差五遍把陵安知名的剑士都挑战了一遍,至今尚无败绩。 虽说至今这个年轻人都不曾上门来挑战过王越,但王越对其实在是已经有了不小的兴趣。 太常大人对于柳登科并未多费口舌,便拉着王越来到了一处卖莲子羹的小摊子前,他自顾自坐下之后喊了两碗莲子羹之后这才看向王越打趣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老东西对这些惊艳的后辈剑士一向上心,不过这柳登科练剑走的是野路子,和叶长亭一般,只走自己的道,你要是想着提点两句尚可,要是真收来当徒弟,我劝你这老东西就别想了,先别说这年轻人会不会嫌弃你这三两招剑法,就算是答应你,我也怕你这老东西误人子弟。” 王越冷笑道:“老夫会误人子弟?” 太常大人扯了扯嘴角,嘿嘿一笑,然后便转过头看向小摊子摊主,用地道的陵安话开口喊道:“老板,再加一碗!” “好嘞~” 太常大人看向这个没个正经的老头子,忽然说道:“柳登科会是未来的北地剑林魁首。” 王越皱眉道:“你便如此看好这个年轻人,当真以为辛白味败了之后便再失去了所有心气,当日一败,算不上何等大事。” 太常大人淡然一笑:“赌一把?” 王越一时间不曾说完。 气氛忽然之间很尴尬。 太常大人老了微红,恼怒道:“这一次老夫未必会输。” 王越一口喝完一碗莲子羹,这才笑道:“赵不言啊赵不言,你真当老夫在意输赢,这两后生,无论是谁做北地剑林魁首都是剑林之福,老夫用得着去和你赌?” 太常大人破天荒的和颜悦色笑道:“那既然是剑林之福,咱们又何必苦苦弄出这一剑,可知这一剑实在是有可能让一位最有望踏足第七境的剑士跌落谷底。” 王越面无表情,漠然道:“事已至此,说太多都无用了。不过老夫倒是可以保证,若是叶长亭因为这一剑身死,世间若是有人欲杀叶如晦,老夫必定护他安稳,也算是弥补对于叶长亭的亏欠。” 太常大人啧啧道:“也就是你我两人了,不然谁还有闲功夫拆去房梁自己挡上的,做完坏人又做好人的。” 王越低声喃喃道:“也没什么不好,这出一剑是不得不出,天底下谁也拦不下了。” 太常大人只是拿着木勺搅拌莲子羹。 王越枯坐于此。 半柱香之后,太常大人耐心的喝完第五碗莲子羹,摸了摸肚子,总算是觉着实在是喝不下去了,这才笑道:“差不多了。” 王越不曾理会。 太常大人不曾急着开口说完,只是结过银钱之后小声询问是否能在此歇息片刻,等到那摊子老板允许之后,这才抬头望向南方。 先前他曾说过他这一辈子推演从未错过,是因为他从来不去推演没有把握的事情,就好似这一次叶长亭是否能够破境一事,他便没有去推演,反倒是只是推演了这一剑是否能成。 当然,顺带着还推演了叶长亭破境的时间。 就是今日。 因此他故意不见皇帝陛下,领着王越来此,除去真的是想吃几碗莲子羹之外,还因为此处本来就是这一剑的“剑柄”处。 今日若是出剑,唯有在此处出剑,方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只是就算推演出大致时间,可太常大人对于那个本身便已经是天底下最大的变数的年轻人,实在有些看不透啊。 为此他又想起了另一位年轻人。 两位年轻人,当真都是这江湖百年之间的异数。 等了约莫盏茶功夫,尚未见到那意料之中的局面,看着这小摊子的食客增多,太常大人有些无奈的说道:“叶长亭,你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话音未落。 太常大人蓦然抬头看向南方,半空之中有一道肉眼不见的巨大利剑,缓缓成形,激荡八方,震退无数云朵。 太常大人看向王越。 王越睁眼,刹那起身,身形悬停半空。 整座陵安城剑意森森。 世人只知道王越曾不敌叶长亭,可谁又记得起,当年陵安,帝师一名丝毫不逊于今日的叶长亭。 王越低声喃喃道:“叶长亭,这一剑算是老夫借助了不少外力,但实在是唯有如此才能让你上心了。” 话音落下,陵安城中所有铁剑皆被一人借走。 这个剑道大宗师朗声道:“老夫王越,借诸位同道之剑,再问剑青城剑阁一次。” 不下万柄的铁剑同时升空,气势骇然。 更有无数市井百姓抬头望天。 如此壮阔景象,陵安城都未曾见过。 在一处小巷,气态不俗的柳登科死死按住背后铁剑,破口大骂:“老匹夫,要比剑自己去青城山,借剑,借个球剑?你这是借么,你这是抢,告诉你,想要我柳登科的剑,除非杀了老子!就这幅德行还敢去招惹叶长亭,我都替你脸红。” 满城数千柄剑唯独这一柄,不曾被借走。 数千柄铁剑升空之后,形成一条剑龙,呼啸而去,王越踩在剑龙龙首处。 飞向青城山。 剑气滚滚,算是世间仅见。 这可比说书人口中的飞剑千里取人头还要吓人。 原来这世上真有剑仙! 太常大人同陵安城中无数市井百姓和无数剑士一般抬头望向天际,心神摇曳,这一剑,他出了五分力! 今日之后,谁再说书生做不得这等豪迈之举?! 我赵不言便要好好和他讲讲道理。 这个道理,用剑讲!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七十四章这条剑龙且遇且看这满山满阁剑 今日之事注定要被整座江湖所铭记。 陵安城这座从来不缺乏什么见识的巨城今日又被狠狠震撼了一番,就算是前些日子两位用刀的大宗师在城外一战,还是之后叶长亭最后一次入皇宫,亦或是最近叶如晦与北地剑圣辛白味在大更台上的比剑,都比不上今日之事壮阔。 满城百姓皆见,陵安城上空生出一条剑龙,呼啸而去! 至于去哪儿,为何去,这好似很明了,造出这条剑龙的帝师王越早已经说明,借满城剑去青城山,与剑仙一战。 无数武夫心神摇曳,片刻又黯然摇头,这等注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他们是没有资格去看了,只是不知道这天底下又有何人能够有幸一观。 这条剑龙尚未至。 那座此刻聚集着天底下有数大宗师的青城山便有数人转头向北。 先是刚刚出剑被人挡下的冷寒水,看向北方之后,眼神淡然,却仍旧心中有一丝讶异,这世间还有何人的剑气能够有如此之盛,尚在数百里之外,便已经让他感到极不自在。作为新晋的第六境大宗师人物,在场众人中倒是也有不少修为比冷寒水高的,可论起剑道来,可能就连夏秋也不一定敢说能比搏命的冷寒水更高出一筹,这个曾在北海练剑的男人,剑道一日千里,他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冷寒水。 夏秋冷笑着开口:“如此行事,当真不怕天打雷劈?” 声若洪钟,传入云端,传出青城山。 可许久也无人应声。 或许那人不想应声。 十位大宗师,两两相对,就算此刻有人想着出手拦下这道不用去看也知道是极其锋芒的剑气,也绝对会有人出手阻拦,因此这十位大宗师谁都没有贸然出手。 倒是晋南衣和楼知寒对视一眼,互相看出对方眼里的鄙夷。剑林与刀林两座林子,虽说剑林一直以来都要比刀林长的更茂盛一些,可无论怎么说两者都是在江湖占去很重要的部分,剑林时常听说有前辈剑士加害后辈剑士之事,可谁又曾真的见过几个用刀的对后辈当真是不依不饶的?依着现在局势来看,那位尚未到场的剑道大宗师所为的应当不是别人,肯定是正在登山的叶长亭,他竟然想的是要把叶长亭的前路阻绝,让这位江湖百年以来最有望登临第七境的年轻剑仙身死在此,这份用心不可谓不毒辣,更可怕的是这位剑道大宗师算准了今日青城山上的局面,知道他这一剑挥出,整座山上无一位大宗师能够出手相拦,这份心计比起来剑道修为也是不逞多让。 叶长亭虽说是个怪人,破境之前尚且能够下山游历,可谁不知道他登山之时若是真有一人铁了心要杀他,这局面也不好应对,况且这人还是一位第六境的剑道大宗师。 甚至不用多想,山上的大宗师们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那位曾败在叶长亭剑下的帝师王越。 当世所剩不多的剑道大宗师! 那位曾经名动江湖,又很快便江湖忘却,最后再进江湖时又很快便江湖记起来的驼背老头儿,上一次被江湖记住是因为他败在了叶长亭的剑下,这一次要被江湖记住,大约是因为他今日要做的事情,会被整座江湖念叨好久。 当然,肯定也会有不少人要骂他好久。 可行走江湖,真就是这一点毁誉都担不起的话,如何敢说去做那江湖潮头? 十位大宗师齐齐看过已经走过大半山道的叶长亭,再看向远处。 余留白悄然走回剑阁大殿,再出来之时,手中便有了一柄铁剑。 薛道冲是第一个注意到余留白动作的人,他轻声道:“余掌教,如此威势,非一人之力能够挡下的。” 其余九位大宗师齐齐看向余留白。 晋南衣叹道:“凡事皆有天命,余掌教莫要如此。” 楼知寒点点头,附和道:“余掌教断不可如此,须知叶剑仙不一定束手无策。” 余留白摇摇头,平静走出几步,笑道:“长亭为剑阁挡风遮雨,剑阁难不成眼睁睁看着?” 大殿之前,一片寂静。 一身月白剑衫的余留白胸中剑意激荡,一身气势气冲斗牛! 像书生多过像剑士的男人总算要意气风发一次。 这位几乎未曾出手杀过人的剑阁掌教看向北方,神情坚决,当日师尊离世之前曾言照顾好长亭。余留白对此一刻不敢忘,是所以他那日曾入过皇宫,今日这局应当比那日更加艰险,可他仍旧是一步不想退,身后那个男人是他的小师弟,是曾一声声喊过他师兄的少年。 余留白脑海里甚至浮现了这些年以来关于长亭的点点滴滴,世人都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可余留白到底也只是把他当作自己小师弟看待,都说是长兄为父,长亭和山上大多剑士不同,上山之前长亲尚在,因此他片刻不敢让长亭觉得山上待他不如家中待他好,只不过他性子孤冷,当年禁欢尚在的时候还好,等到禁欢不幸离世之后,他的性子便越发冰冷,之后那数年,余留白眼睁睁看着长亭入剑冢,下山游历,一刻不闲,剑道一日千里,名扬天下,可他这个做师兄的仍旧当长亭是师傅当年牵着上山的小师弟。 这些年,从未变过。 面朝北方,余留白轻声道:“长亭,师兄无用,但总归是能再为你出一次剑的。” 有个少年背负古剑来到大殿之前,看向自己师傅,平静道:“思尘想和师傅一同抵挡这一剑。” 余留白摇摇头,劝慰道:“傻徒弟,师傅是为自己师弟挡一剑,你哪里犯得着。” 思尘压下眼眶泪水,坚定道:“思尘愿为师叔挡这一剑。” 余留白再度摇头,“挡不住的。” 思尘不开口,却也不曾离开此地。 片刻之后,柳青来到此处,在书院掌教画孤心的视线中,站到了余留白身侧。 不顾画孤心的脸色阴沉。 剑阁后山,有位尝试破境的老剑士身死道消,倒在了第六境之前。只不过临死之前,有一柄铁剑亦是从石壁上滚落。 余留白黯然摇头。 有一条剑龙自陵安而来! 剑气滚滚,世间仅见。 有一人立于龙首之上。 帝师王越。 余留白横剑于胸,看着这远道而来的“客人”,剑意勃发。 王越声若洪钟,站在龙首之上,冷然道:“莫要顽抗,这一剑只为叶长亭!” 此时此刻,竟然真有人当真敢御剑数千前来挑衅这座天底下的剑士圣地,真敢明目张胆在青城剑阁用剑斩杀那名剑仙! 余留白默然无语,只是一步不退。 王越脸色阴沉。 可还未有什么动作,清雪便来到此处。 紧接着,有无数剑阁弟子走到此处,背后或腰间,长剑出鞘,直面那条剑龙。 直面这位要杀叶长亭的帝师。 数百柄铁剑握在数百位境界高低不齐的剑阁弟子手中,剑尖朝向王越,他们当中,每个人的神态不同,有惊惧的、有淡然的、有不知所措的的。可人人不曾弃剑,不曾退后一步。 薛道冲神色动容,如此剑阁,怪不得能够始终位于四大宗门之一。 山道之上,那位始终背着女子的李长风皱眉不语。 那叶残妆砸砸嘴,轻声笑道:“那老头子的一条剑龙,隐约有点第七境的眉目,你真当那几个小子能接下来,要是不出手,只怕你看好这位剑士要死在这山道上咯。” 李长风背着她走了几步,看了看尚山道上艰难登山的叶长亭。 “借满城剑成一条剑龙,不远千里要杀一位可能是当世唯一一位有机会踏足第七境的年轻人,倒是让我有些不解,只不过既然我都没出手杀掉这个惊艳的年轻人,谁要是真杀了他,我便让他陪葬便是,要是还不解气,我便让这数千柄铁剑的主人一起陪葬。只不过此刻可容不得我出手,一出手,这年轻人当真是登山无望了。” 叶残妆打趣笑道:“可你不出手,这剑士只怕真要身死。” 李长风淡然摇头,“真是如此,这便是他的命了。” 山巅之上,王越不再废话,既然这些人非要挡在前面,也怪不得他了,他这一剑只能坚持一个时辰,等到消散之后便再无法了。 他驭剑而动。 天地间剑气滚滚,锋芒刺骨。 余留白向前递出一剑,身后无数剑阁弟子亦是递出一剑。 可这数百剑,尚未到那剑龙身前便被悉数瓦解。 剑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眼看着那一条剑龙要临近青城山,要袭向青城剑阁,袭向山道上的叶长亭。 可剑阁大殿之中,有一柄蒙尘多年的古剑破鞘而出,悬停半空,然后便凭空出现了一名青衣男子,握住此剑,数不尽的风流意气。 那青衣男子持剑走出大殿,面朝着在场的十位大宗师,面对着那条剑龙,伸了个懒腰。 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他看向手中古剑,哈哈大笑:“好久不见,老伙计。”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七十五章百年之前的青衣剑仙 有个很多年之前很流传的说法,若是行走江湖之时你碰见了一个带着剑的青衣男子,不必理会,可要是那青衣男子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你便要上心了,因为当年的江湖,只有一个人有如此做派。 那个人在当年的江湖上,就如同此时江湖的叶长亭一般。 因此当这青衣男子踏出大殿之后,十位大宗师当中的那两个老头子神情开始有些恍惚了,落红尘盯着这青衣男子看了好几眼,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而来自书院的老头子只是低声嘟囔道:“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这么不消停。” 冷寒水剑意勃发,不过这次并非是针对叶长亭或者夏秋,而是针对着眼前这个青衣男子,同为剑士,他哪里不知道这个人的剑道修为已经达到了一个无法言说的境界,与那正在登山的叶长亭也相差无几。 眼前这个青衣男子,身份昭然若揭。 也是啊,世间哪能不知李青莲? 剑阁掌教最先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这青衣男子,朗声道:“剑阁掌教余留白恭迎李祖师!” 紧接着是数百声整齐的声音。 “恭迎李祖师。” 山巅半空处那帝师王越站在龙首之上,看向这方大殿,虽是看到了这青衣男子,却也不曾想过他的身份,现如今一众剑阁弟子高声喊出李祖师三字,才让他有些不安,难不成这真是那位当年叱咤世间,压得一众剑士抬不起头来的剑仙李青莲?! 可那位剑仙早已经逝去多年,万万不可能再现人间。 薛道冲木然无语,他曾亲眼见过李青莲上山带走过赢鱼剑,也知道这位剑仙的佩剑便是赢鱼,不过此刻赢鱼尚在终南山,那李青莲手中这柄古剑又是何物? 大殿之前的李青莲抖落了些古剑上的灰尘,先是笑道:“哪里担得起祖师二字。” 复而又说道:“李青莲当年曾用过两剑,首用旧酒之时尚且还没能达到无敌于世的地步,等到登上终南山时,觉着赢鱼与青莲有缘,便拿起那柄道教祖庭的镇山之剑,不过虽说如此,赢鱼这一剑毕竟是终南山之物,毕竟要还的,因此当日曾在赢鱼剑中留下过几缕剑意,想着待我死后领着剑去终南山,只不过也不知道我后来改主意没,之后回山之时,偶然看见这柄旧酒,觉得好似有些对不起它,因此便再留一缕剑意,只求遇见有气象的后辈剑士时能与其一战,不过今日来看,有气象的后辈剑士倒是有,不过能逼得这缕剑意醒来的,好似不是他啊。” 余留白面有愧色,“有剑士问剑青城山,留白不能应对,反而惊扰了李祖师,实在是惭愧。” 李青莲走出几步之后,看向半空中那条剑龙,沉声道:“这一剑倒是机缘巧合之下成就了如此景象,快赶得上还没死的李青莲了。” 夏秋面露苦意,这般剑龙就算是没有冷寒水牵制他,他自认也接不下来,可这位剑仙可是如此的轻描淡写的便开口说了尚及不上当年的他,夏秋实在想不出来,当年的李青莲剑道修为究竟是走到了何种地步。 怪不得这江湖百年以来,凡是练剑的江湖武夫都逃不过李青莲三个字。 山上众人神态各不相同,遗憾释然皆有,不过仍旧是有人庆幸这李青莲不是真身,要不然这位剑仙在此,天底下还有谁能阻拦叶长亭登山? 李青莲不去看那条剑龙,反而转而看向山道上的白衣男子叶长亭,片刻之后他哈哈大笑:“这年轻人倒是很有意思,他走到山顶之时,那便是活着的李青莲也打不过他了。” “不过这般剑士倒是真遭人恨,难不成要我出手护住他?李青莲可不曾如此行事。” “也罢,如此剑士若是倒在了山道上倒怨不得哪个,若是死在了旁人的剑下,就不值当了。” 李青莲的一阵轻声细语都落在这十位大宗师耳中,冷寒水一身剑意渐渐隐去,这个成名江湖比他要早出不知道多少年的青衣男子,可实实在在在当年说得上一人便是一整座剑林,一人便是整个江湖剑道。 世间剑士千万,可称之剑仙的有几人? 不过是眼前这位青衣男子,和那山道上尚在登山的白衣男子而已。 前后两位江湖剑道魁首,师出同门,此刻又都齐聚青城山。 新旧两位剑仙,便是这江湖百年剑道的缩影。 剑阁大殿之前,上一代江湖剑道魁首来到那剑龙之前,看着那条并非是以完全是以人力铸就的一剑,默然不语。 虽说半空中有滚滚剑气不断,但皆是并未近过李青莲身,他一身青衣无风而动,真如一尊滴仙人降临世间。 龙首之上,王越几番仔细推敲之后,才总算是确定这青衣男子并不是当年那个一人一剑便让整座剑林黯然失色的男子,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之后,他看着这道剑意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既然已死,这一道剑意为何还残存不散,李青莲,你莫不是真以为天下剑士唯独你一人而已?” 李青莲闻声抬头,呵呵一笑:“行走江湖这些年,倒是第一次有剑士敢在我面前如此如此姿态,你境界一般,若不是借助这一剑,就凭这道剑意我便可斩你,可就算是你借助这一剑,李青莲便当真拿你毫无办法?” 王越讥讽道:“世间剑士怕你,惧你又如何,老夫唯独不怕你,老夫练剑之初便一直有些懊恼为何没与你同处一世,倘若当真同处一世,或许剑仙两字轮不到你!” 李青莲平静道:“若是同处一世,李青莲会让你后悔练剑。” 王越拂袖,冷声道:“多说无益,既然你要为叶长亭挡这一剑,那尽管来试试是否能接下。” 李青莲对此微笑不语。 本意是针对另一位当世剑仙的一剑,却要先斩这位旧时剑仙,若真是剑成事成,要是传出来,足以惊掉所有人的下巴,代表着江湖前后百年剑道的两位剑仙,同时败于一人之手,那出剑之人该是如何的无敌法,才能让两位剑仙都黯然失色。 王越话音落下之后,那条剑龙便带着滚滚剑气袭向李青莲。 刹那之间,只觉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众人视线之中只剩下无数柄剑。 王越站在龙首之上,好似人间帝王,冷眼俯瞰众生。 可他今日要杀的是剑中谪仙,无敌于世的一代剑道魁首。 李青莲站在山巅,手中那柄古剑旧酒剑身剑气暴涨,而他则是剑气冲天! 李青莲缓缓登天,为青城剑阁去挡这一剑。 余留白喃喃道:“李祖师,这一剑之后,还有谁敢说你无情无义?” 声音不大,却是一字不落的传入李青莲耳中,他哈哈笑道:“李青莲向来不需世人评判。” 剑龙转瞬即至,一股股凌厉剑气充斥在天地之间,若是境界不够的江湖武夫,只怕被扫中便是只有身死一条路可选。 李青莲淡然望向龙头,递出一剑。 有一抹青气映照天际。 这一剑,让冷寒水与夏秋自愧不如。 余留白更是一脸神往。 一剑切下那龙首一耳,落下无数残剑断剑,皆是滚落山崖。 王越驭剑不停,以龙尾扫向李青莲。 龙尾爆发出一股夺目的剑光。 站在大殿之前的余留白沉声道:“闭眼!” 剑阁无数弟子闭上眼睛,可那道剑光仍是照耀天际。 李青莲哈哈大笑,再度递出一剑,这一剑斩断龙尾。 被斩断的龙尾掉落山崖。 王越脸色难看。 两剑便险些破去他这一剑的男子虽说曾是世间剑道魁首,可这只不过是一道残存剑意而已,为何竟有如此威势? 世人不曾见过李青莲出剑,岂知这李青莲剑道如何? 李青莲再出一剑,直指王越。 惊得这位剑道大宗师脸色大变,急忙驭使那条剑龙来挡,李青莲也不纠缠,转而一剑削去那几只龙爪。 至此,那条剑龙已经只剩一头一身。 李青莲收剑而立,看向山道那个距离山顶仅仅只有十余步的白衣男子,感叹道:“就只能帮到这儿了。” 李青莲身形开始渐渐淡化。 青城山上无数剑阁弟子无不为之神情恍惚。 这位李祖师一道剑意便能有如此威势,倘若还在世,岂不是真是无敌于世? 消散之前,李青莲低声笑道:“若是有酒便更好了。” 他抬起头大笑道:“且再看李青莲这一剑!” 王越慌忙驭剑,却哪里看到有什么一剑,只看到那个青衣男子身形不存,手中古剑亦是飞回剑阁大殿,重新入鞘。 山巅一片寂静。 山道上则是有人笑出了声,叶残妆看向山上:“这人也是只差一线了吧,为何当年不把另外一只脚跨进去?” 李长风脸色淡然,“人各有命,若他当年跨进去了,此刻便无这叶长亭登山之景了。” 叶残妆不以为然,笑道:“两位剑仙又不冲突。” 李长风意味深长的说道:“天意难测。” 一场大战落下帷幕。 可剑龙尚存,叶长亭尚在登山。 就在王越失神的时候,那位白衣剑仙离着那山道只差最后十步。 青衣剑仙先去,白衣剑仙便来!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七十六章世间剑士有千万,当世剑仙只一人 王越驭陵安满城剑来成就一条剑龙,本意是要阻拦叶长亭破境,可阴差阳错却和李青莲打了一架,虽说最后这位剑仙是并未将这一剑破去,可他一共出了三剑,让这条剑龙大不如前,不复之前那般剑意森然。 不过好在的是,这剑仙再如何不凡,终究只剩一道剑意,再无原本那般一剑在手天下莫敌的无敌姿态,最后还是尘归尘土归土。 短暂失神之后,王越看向那尚在登山的叶长亭。 他从山脚走到如今还差数步便要走到山顶,没用多少时间。 可李青莲那道剑意已然散去,这王越当真会让他安然无恙的走到山顶? 答案是否定的。 在确认李青莲已经不在之后,王越驭起残龙呼啸而至青城山,站在大殿之前的余留白想着递出一剑,却便滚滚剑气袭来,倒飞出去数丈,摔落在地上。 柳青忽然朝着画孤心重重跪下,声泪俱下。 “求师傅出手搭救叶长亭!” 画孤心对此视若不见。 书院与剑阁有世仇,余留白能够放下,可她放不下,搭救叶长亭,那便是为书院凭空造出一位当世无人能敌的敌手,这般大事,由不得她不慎重。 柳青跪坐在大殿之前,无言泪流。 她本来就是这世间不多的武道天才,如此年龄便登临第五境,假以时日也有很大希望成为第六境的大宗师,以女子之身,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不容易,若是再进一步,便是世间罕见,可无论她天赋多高,面对着王越这一剑,现如今也完全没有任何能够挡下的机会。 她看似绝情寡义,可仍旧是流过两次泪,一次是为叶长亭,这一次也是为叶长亭。 薛道冲面露忧虑之色,只是他现在和画孤心僵持不下,实在是没有出手的机会。 十位大宗师或主动或被动的都看向山道之上的叶长亭,看着王越驭剑龙袭向他。 青城山群峰之中的树木皆被这股剑气吹的枝丫摇晃,反而是那个白衣男子一点都不理会,依旧是缓缓登山。 在他之前,还剩下四步路。 这四步石阶,便是一道巨大的鸿沟,他若是迈过去,这般世间武夫对他便再无威胁,除去山道上那一男一女,整个世间又有何人敢再说与他一战,可若是被那条剑龙给毁去前路,那便是整座江湖的遗憾。 一整座剑林的百年来荣辱尽系于一人之手。 剑龙尚未到叶长亭身后,他便再跨出一步,距离山顶只剩下最后三步。 几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剑龙已至,剑气之盛,一股股刺穿叶长亭后背。 一身白衣被鲜血浸红。 叶长亭面无表情,硬生生再跨出一步。 原本那道石阶碎成粉末。 龙首猛然撞向叶长亭。 被数千柄铁剑撞在后背,叶长亭却并未如预料之中那般横飞出去,反倒是是身形不动,虽说一身白衣尽是鲜血。 还剩下一步的叶长亭蓦然转过身来,直面那条剑龙。 叶长亭伸出一手,剑气锋芒,很快便将他手掌血肉尽数绞去,只留下白骨。 已经是血人的叶长亭看向这道剑龙,说了一句话话。 “用剑杀人,你当真觉得及得上我?” 王越面无表情,神色古井无波,“放在平日里,你叶长亭说此话倒也不假,可若是今日再说,如何让我信你?” 叶长亭不多废话,伸出另外一只手,双手从那龙首中艰难抽出一柄铁剑,忍着刺骨剑气,看向这条本来已经被斩去龙尾的剑龙。 他手中一剑扔出,掠向龙首。 王越大袖一招,直接将其打落山崖。 叶长亭轻声笑道:“当年我在剑冢受万剑炼心之时,阵仗可比现在大多了,你王越真以为去弄出一条剑龙便能要叶长亭的命,若是我这么好杀,今日站在此处登山的人便该是你了。” 王越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 “叶长亭啊叶长亭,就连李青莲也拦不下这条剑龙,你一个尚且还在登山的后辈剑士,要比李青莲还厉害些?” 叶长亭不置可否,朗声笑道:“李祖师珠玉在前,且看叶长亭这一剑要差几分!” 说完这句话,叶长亭再度从那龙首之中抽出一剑,轻轻挥出。 这一次,一如之前李青莲那道青气一般,掠过天际。 极尽绚烂。 几乎只在瞬间,剑龙龙首被叶长亭一剑斩下,坠落山崖,而王越则是尚且悬停半空当中。 整条剑龙都坠落山崖,多达数千柄铁剑今日一起坠落在青城山下。 叶长亭看向王越,轻声道:“事到如今,你也该死了。” 王越肝胆欲裂,这之前的李青莲便已经够让人震撼了,可即便如此,他也只不过是出了三剑,斩落一耳一尾数爪,可如今叶长亭算上之前的一剑,才不过两剑,便彻底让这条剑龙坠落山崖,这看起来比李青莲还要骇人许多。 其实不仅是他,大殿前的十位大宗师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今日剑龙出现之时,并非是所有人都觉得叶长亭必然会身死,可就算是如何猜测叶长亭躲过这一剑也好,还是在剑龙到之前先行登山也好,也实在是无人能够猜得到叶长亭尚未登到山顶便将这条剑龙击落的,难不成他真尚未踏足第七境便比李青莲还要厉害几分? 薛道冲忽然想起了那块剑碑,依着他来看,叶长亭如今这表现,不过是否登山成功,应该也是要把名字刻在李青莲之前了,最不济也是李青莲旁边。 这位剑阁百年来第一剑道天才实在是给人太多意外之喜了。 这座剑林实在是有幸。 冷寒水面无表情,今日一观,叶长亭还是那座剑道大山,看不见尽头,更妄论翻过去。 夏秋嘿嘿一笑:“这年轻人,真是给剑林长脸。” 山巅半空,王越目呲欲裂,因为叶长亭说完那句话之后,手中一剑便脱手而出,射向他的胸膛,而他则是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柄铁剑刺穿胸口。 王越瞪大眼睛,直到此刻他才有些明了叶长亭所谓的当世用剑第一并非是假的。 他用一条命去印证了这个道理。 气机断绝的王越从半空摔落,坠落在山间,骨肉被山崖下残剑剑气悉数瓦解,只剩白骨。 这位才让世间再度记起他的帝师,没有用多少时日便再度让江湖送别他。 不过他仍旧会被人提起来很久,因为他死之前曾对敌过新旧两位剑仙。 叶长亭站在倒数第二阶石阶上,负手而立,看向当世十位大宗师。 众人皆感到有一股凌厉剑气,锋芒毕露,不可抵挡。 离着叶长亭尚远的李长风哈哈大笑:“残妆,我早说我低估他了,现在来看,何止是低估,完全便是没看清他的底细。” 叶残妆莞尔一笑,复而有些担心。 李长风轻声道:“看这最后一步了。” 叶残妆点点头,纵使你如何惊才绝艳,这最后一步没有跨出,便还是和凡夫俗子无异,不能成就那半步长生之境。 他们两人,从来都是介于尘世与天上之间。 轻描淡写便斩杀了王越的叶长亭站在最后一步石阶之前,忽然有些想转身下山的冲动。 可他身后那道石阶已经粉碎,他再无退路。 他看向山巅,一步跨出。 一脚踏上那石阶之时便已经是天雷滚滚,青城山风起云涌,等到他第二只脚踏上之时,只见天上有一道如同两人合抱之粗紫色天雷降下。 当真是说同说书人口中那般的壮阔景象。 李长风抬头看天,眼神冷淡。 天地之间生出一股磅礴剑意,硬生生将其击碎。 说书人口中说是武夫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可飞仙,上天定会降下天雷作为考验,此刻武夫便要极尽全力去应对躲避,之后方能飞天,可从来不曾听到有谁说过,武夫应对天雷是将其击碎的,可能这份豪迈举动,也只有叶长亭做得出来。 一道天雷被击碎,然后便是三道天雷再降下。 叶长亭手中无剑,却依然是生出一道极其凌厉的剑气将其击碎。 如此嚣张的武夫世间就此一个! 紧接着青城山巅发生的一幕足以让那在场众人记一辈子。 叶长亭在把三道天雷击碎之后,不等再生下一道天雷,忽然纵身掠向天际,手中无剑,却把云层撕开一道口子。 好似一个大窟窿正对青城山。 叶长亭站在这大窟窿下,看着接下来的那数道天雷被自己的剑气一一绞灭。 如此场景,动人心弦,摄人心魄。 不仅是那十位大宗师,就连叶残妆都忍不住惊叫出声,她原本以为自己身旁的男人便已经够吓人了,可这年轻人也是半点不落下风啊。 谁能想到,这位江湖剑道第一人不仅走的如此远,还走的如此豪迈。 如此景象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最后总算是乌云退去,天际之上出现一道金光从窟窿照下。 分外夺目! 叶长亭骨肉恢复如初。 一身白衣再度临尘。 按道理这降下金光是上天对武夫的赞许,可他却好似有意无意的站在了那道金光之外。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七十七章下山上山,满城余一剑 青城山上金光灿烂,照映下来之时那位本该是如今江湖最值得称道的白衣剑仙却不曾站在金光当中,虽说有些让这些大宗师奇怪,但到底也只是因为叶长亭一向特立独行,并未如何深思。 他们原本是抱着来看叶长亭如何破境的心思,也好有个不轻不重的未雨绸缪,毕竟叶长亭能够踏足第七境,这也证明世间还是有人能够走到如此地步,不过意外则是王越,不知道哪里去搞出一剑,威势骇人,虽说尚未走到第七境,可那一剑这十位大宗师也没谁当真能够接下来的,不过虽说是过程有挫折,但好歹结果也算是正常,叶长亭两剑破去那条剑龙,紧接着一人之力绞灭无数天雷,之后无惊无险的登临第七境,实在是让他们都心神摇曳,这叶长亭委实是太强了。 冷寒水在金光出现之时便先行下山,这位一辈子都被叶长亭压着一路走来的南唐剑士挫败不已,下山途中甚至都不去看那站在山巅的叶长亭一眼。 随即几位今日有意出手的大宗师都联袂下山,加上夏秋和那书院老头儿,短短时间,这山上大宗师便只剩下刀圣和晋南衣以及终南山掌教薛道冲。 楼知寒看向山巅,神态平静,顿了片刻之后才低声笑道:“如此壮举,你这老东西看不见还真是遗憾啊。” 楼知寒笑着下山返回南唐。 晋南衣牵着那女子的手,柔声问道:“饿不饿,下山去吃点好的?” 女子点头,两人携手下山。 余留白脸色苍白,但眼角笑意怎么藏都藏不住,他驱散山上弟子之后,这才来到薛道冲身旁,负手而立。 薛道冲笑道:“余掌教,今日之后,那方剑碑之上,叶剑仙的名字可以刻在李剑仙之前了。” 余留白笑意醇厚。 他瞥了一眼柳青之后才对薛道冲说道:“薛道长,今日之事还是要多谢道长出手,不然后果难料啊。” 薛道冲呵呵一笑,摆摆手,“不碍事的。” 他朝着余留白打了稽首,轻声道:“既然如此,薛道冲便先行下山了。” 余留白回礼之后目送薛道冲下山去。 十位大宗师全部下山。 余留白走过两步,来到柳青身旁,轻声道:“柳姑娘是否还要在山上住些时日,若是要,便尽管住在剑阁客房便是,那山间竹屋被剑气侵袭,住不得人了。” 柳青早已经擦去脸上泪痕,听到余留白如此说,也不多说,只是低声道:“余掌教,柳青这便下山去了。” 余留白微微一叹,终究是尚未说出什么,对于这般儿女情长,他不是全然不懂,只是若是在旁人身上,他也能说出些劝慰的话来,可这在小师弟身上,他就算是有十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小师弟做得决定要是旁人能够劝的回来,他便不叫叶长亭了。 他看着柳青缓缓沿着山道下山,不发一言,那条路是叶长亭登山之时走过的,女子情意到了如此地步,要是男子还是尚未有什么表示,其实早可以劝女子不必再费心力了,可那山巅的叶长亭并非是一般人,这柳青就是了?这两人谁都不是他余留白能够劝得动的。 有人下山,有人上山。 十位大宗师前后下山,再加上山上弟子在短暂的惊骇之后被各自师长强自驱散,青城剑阁大抵也是恢复了以往的局面。虽说这些弟子尚有些不愿,但还是架不住师长们的苦口婆心,叶长亭这番破境,除去让剑阁立于世间再多出一份保障之外,还让这些山中弟子练剑信心便又加强了几分,他们不是什么第五第六境的高手,也不用去想叶师叔是否会是他们剑道之前的一座大山,就算是有什么想法,大抵也只是对叶长亭境界的憧憬。 这第七境到底是何种境界。 叶师叔真成了手可摘星辰的那般无敌武夫? 这一个个问题,到底比叶长亭是否阻拦剑道前路要吸引人的多。 李长风背着叶残妆缓缓走向山巅,与叶长亭四目相对。 李长风放下背后所背女子,自报家门:“在下李长风,这是内子叶残妆。” 才以绝世姿态一举踏足第七境的叶长亭看着这一男一女,平静道:“叶长亭不过破境而已,便让大半座江湖都瞩目,殊不知这世上仍有两位早已经独占江湖鳌头,以此看来,倒是整座江湖都有些荒唐了。” 李长风淡然笑道:“不必妄自菲薄,当年我与内子踏足第七境之时并未有如此阵仗,只是这般天地对于武夫是要比几百年之前严苛的多,要不然也不会数百年之后才出得你一人,其实之前那位青衣男子便有机会踏足第七境的,却不知道为何没去走这一步,不然这一座山出得两名剑仙,放在数百年之前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叶长亭木然不语,李青莲当时出剑替他挡过那条剑龙之时他便有所感应,知道若是这位祖师的真身犹存,境界当不会是一般第六境大宗师可以比拟的,或许他离着那境界,也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他并非是第一次遇见过这位祖师的剑意,只是之前那几道,万万不及这一道罢了。 “李祖师惊才绝艳,若不是当年自感对江湖无趣,也轮不到叶长亭今日登山。” 李长风呵呵一笑,看向山崖,以他目力,自然可以清清楚楚看清那些山崖断剑,“到底也是我久不问俗事,竟然不知有人已经有如此手段,能以一城气运加持,加之一位第六境的小辈驱使,这样一剑,到底也有些脱俗的迹象了。” 叶长亭置若罔闻,他早些年曾多次进出皇宫,如果说那位皇帝陛下之前尚能不在意,等到他一剑斩过那老头儿之后,他总是要记恨上他的,这次王越驭剑千里来此,若是没有那位的授意,只怕是任谁都不会相信,不过既然王越已经身死,叶长亭也不会无聊到再去找那位的麻烦,恩怨种种早已经结清,叶长亭以前是不讲道理,现在貌似是懒得去理会了。 他忽然开门见山问道:“刚才长亭一剑搅碎天雷之后,有金光洒下,可长亭却在金光之中隐隐可见一道天门?” 李长风点点头,坦然道:“天地之间尚有一道天门用以隔绝天地,在那道金光尽头便是此门,我曾到过门前,不曾进去,实在是我也进不去,先前我曾说,登山之后可得半步长生,若是跨过这道天门,想必便真是可得长生之境了,不过天门之后的存在实在可怖,若是当真激怒了,恐怕不得善终。” 说完这番话之后,李长风忽然想起眼前这个男子当时金光照下之时好似并未踏足那金光之中。 一时间他有些恍惚。 叶长亭忽然笑道:“听人言总是不得其中真意,等有机会提剑去看看便是。” 李长风淡然一笑。 三人同行走过山巅,去往剑阁详谈。 这三人当真算是这世间最脱俗之人了。 —— 陵安城中,自从见识过了那一条剑龙呼啸而出的满城百姓,这两天所谈论的便都是那条剑龙,之中倒是有不少知情者,再加上当时王越借剑之时也曾高呼过,因此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渐渐便被人理清了,整座陵安城的百姓都知道当日借剑那人是帝师王越,第六境的大宗师,为得便是要去青城山找叶长亭的麻烦,据说这位剑仙近日就要破境,想必王越这等行径也是为了阻拦这位白衣剑仙成为天底下独一份的第七境高手,这般行径倒是颇令人觉得不耻,本来这驼背老头儿当日在青城山问剑一事便赚足了名声,人人都称他是虽败犹荣,可近日的这般行径却真是落人口实,甚至有不少江湖武夫暗地里讥笑他,说他王越没有一点宗师风范,趁着那位剑仙破境之时悍然出手,不管成功与否,反正身上的脏水是怎么都洗不掉了。 太常大人难得在清晨时分出门去往那日那处小摊子吃莲子羹,实则这般解暑之物要在午后日头正盛的时候吃起来才有那番滋味,可太常大人管不了这么多,昨日王越驭剑而走之后他便开始推演,到现在天机仍旧是一片混乱,这让他这位说是一辈子都未推演错的老头儿都有些觉得不对劲,因此今日清晨,他早早来到此处,想着再推演一番,不过尚未走到那处小摊子处,便看见有个负剑年轻人正在低头吃一碗莲子羹。 在满城剑都被借走的陵安,这个时候还有剑的剑士可真是稀奇啊。 但谁知道,当日王越借剑,唯独有一个叫柳登科的年轻剑士不曾借出佩剑,反而还把王越骂了一顿。 太常大人走过数步之后坐到这年轻人对面,见他不曾抬头,太常大人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说道:“满城剑都被帝师借走,为何此处还有一柄?” 果不其然,短短的一句话便让那年轻剑士抬起头来,他看向这个陌生的老头子,也不藏着掖着,有些气愤的说道:“王老匹夫仗着境界高些,便要抢剑,这哪里有这个道理,旁人任由他抢去便算了,可若是要抢我柳登科的剑,妄论这老匹夫,不管是谁来了都不好使。” 太常大人剥去枝节,只是问道:“你便是柳登科?” 本来在陵安已经算是家喻户晓的柳登科并不奇怪这老人也知晓他的名字,只是笑道:“在下柳登科,那个号称要打遍陵安剑士的就是我。” 倒也知道这年轻人这些时日在陵安比剑倒也没有输过的太常大人只是呵呵笑道:“那为何不与王越比试一番?” 柳登科毫不留情的给了这老人两白眼,皮笑脸不笑的说道:“这老匹夫练剑比我先练了这么多年,打不过也是正常,不过再等些时日,我自会上门和他比试一番。” 今日在此处看见这一人一剑便几乎已经确定那一剑定然是败了的太常大人神色平淡,只是感慨道:“用不着了,你柳登科现在开始便是陵安第一剑客了。” 柳登科一口莲子羹差点喷出来,他看向这个老人,有些疑惑他为何满嘴胡话。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七十八章情不知而起,一往而深 这边做叔叔的叶长亭倒是很显露了一次威风,当着十位大宗师和两位早已经跨过那道门槛的半步长生之人一举破去剑龙,绞灭天雷,当真是说不尽的仪态风流,可那位做侄子的叶如晦却倒是要凄惨的多。 他先是跟一位境界不俗的北匈武夫一番死战,等到好不容易一刀刺透了他胸膛之后又遇上了千人铁骑,虽说被他杀去百余骑,可总归是人力有竭时,那女子死去之后,叶如晦背起她的尸首再杀了百余骑之后真是力所不逮,这一次可真是跑路了。 而他整整被那支铁骑撵了三天三夜,这才在一处林子里彻底甩开那千人铁骑,不过就算是这样,之前他也被那军中悍卒给留下好几道伤口。 有一道从后背划下,虽不至于深可见骨,但怎么也让鲜血染红了衣襟。 他拖着疲惫之躯跑出数百里之后才不得不停下来,实在是因为这北匈天气炎热,这些天只顾自逃命,背后这女子的尸体竟然隐隐都有些腐烂,甚至都招来了不少秃鹫盘旋,叶如晦不敢打草惊蛇,因此这些时日并未理会,等到总算是甩掉那一千铁骑之后,这才在一处山林之中将女子火化,将骨灰收好之后,再才继续南下。 索性叶如晦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走出数里之后便遇上了一对主仆,主人是一位神态不俗的游学士子,一身白衣,腰间悬得有一剑,这一身打扮很明显便是那位白衣剑仙的忠实拥趸,男子名叫洛少河,是大楚边境的殷实人家,这次偷摸着想着来北匈原因讲起来令人哭笑不得,说是自家老爹非要给他相亲娶妻,可相亲便相亲,可为何老爹眼光如此不堪,最后挑选出满意的女子竟然是一个重重有两百来斤的女子,这让洛少河如何能够就范,成亲当晚他便卷了不少银两,拉着身后这个府上护院一同逃出了府邸,老仆名字倒是没啥人记得,只晓得府上上下都喊他老杨,不过这老仆说是一身把式硬的很,平日里好几个人近不得身,可依着洛少河来看,这老家伙一身这几十斤肉看起来还不似什么高手,不过也是这老家伙看着他长大,他想着要逃走之前,旁敲侧击问过不少府上的护院,也就只有这位表露心意,说是觉着那女子实在是配不上他这幅英俊容貌,这让洛少河当场热泪盈眶,爹不爱娘不疼的,总算是见着知心人了。 可真等这老杨和他一路跑到北匈之后,洛少河这才发现,这老杨哪里有半分武力,在酒摊子喝酒,被那北匈壮汉掀了酒碗都不见如何发怒的,只是苦着脸,让洛少河看着不是滋味,可等再给他叫了一碗酒之后,他马上就喜笑颜开,这感情是心疼那碗酒。不过好歹这老杨把式不硬,倒是满肚子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故事,这些时候洛少河也没觉着无趣,要是真无趣了,叫这老杨给讲一段故事,保管把他的精气神全部都勾起来,你说这奇不奇怪? 在北匈境内游荡有些时日,身上银两也差不多要花光之后的洛少河总算是跟老杨商量着要回大楚了,原本以为这老杨要说些什么回去便要落入那女子魔掌之类的话,却不曾想,这个老家伙竟然是一句话都没多说,就回了个好字。 这让挫败不已的洛少河也只能领着老杨缓缓南下。 初时碰见那个看起来要死不活的带刀又悬剑的年轻人,洛少河最开始的想法便是这兄弟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你说这行走江湖,用剑便用剑,用刀便用刀,你这又带刀又带剑的是为那般,难不成是同时崇敬两位刀剑宗师,洛少河提了提腰间剑,你这是崇敬那位白衣剑仙也就罢了,要是你真崇敬这位剑仙之外的其他剑士,他不介意让他看一看他洛少河的厉害,他虽说武功不济,可自认比起来这个面薄如纸的年轻人,倒是完全不用担心。 好在之前的一番交谈,那男子便透露出生平最崇敬的剑道宗师便是那位叶剑仙,之后解释为何带刀也只是用着用剑不方便,远不如用刀顺手,对此洛少河深深表示赞同,这没练过剑的人,用剑用起来真不舒服,反倒是这刀用着倒不是很难,甭管会不会,这拿起来一顿胡乱劈砍,总是错不了。 年轻人坦诚也没城府,听着好似是他把家底全部都交代了之后,洛少河对他的好感便直线上升,等到他最后提出来同行之时,洛少河也只是微微思索便答应下来,反正都是返回大楚,这身旁有个楚人到底要好一些。 毕竟这在异乡,见到楚人不久是同乡吗? 一行三人继续南下,这日走到一处小溪旁,洛上河打起溪水洗了把脸之后感觉疲意涌上心间,索性也不急着赶路,找了一块青石坐下,喊来叶如晦坐在一旁,而老杨则是一个人在溪边洗着那估摸着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单衣。 洛少河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说道:“叶小子,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事真不是我瞎编,你自己想想,两百来斤的女子,得有多……壮硕去了,若是我真把他娶回家来,晚上门一关,说不得要怎么拾掇我,我这小身板哪里禁受的住,不过这番婚也逃了,就想着她要有些面皮自己就觉着咱们不合适,便回娘家去,若是还没走,这回到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过我接下来的几十年生活。” 叶如晦这些时日伤好的差不多了,脸色红润,加上背后那条伤疤已经无大碍,精神要比之前碰见洛少河时好出不少,此刻听着这位江湖雏鸟说起自己的不幸,他倒是淡然一笑,正想着不去理会,可这转过头来看着洛少河幽怨的眼神,叶如晦也只得劝慰道:“男女之间倒是真要两情相悦才好,不然这日子过着也不好过,只不过你尚未和那女子接触过,怎知就生不出感情来,你这般逃婚,那女子不知道多伤心。” 洛少河扯了扯嘴角,没去说这个,反倒是问道:“叶小子,你成婚了,这般有经验,难不成真是花丛老手?” 这搞得叶如晦哭笑不得,不过他倒是没有装聋作哑,顿了片刻之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这才开口说道:“成婚这还差点,只是这次南下回到大楚就回去成亲,媳妇儿早就骗到手了,这就差把聘礼带回去了。” 洛少河虽说是逃婚出走,但对于这些东西倒是很有一番见地,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叶小子,你可别怪哥哥我说话难听,这娶媳妇儿可比不上其他,聘礼是一等一的大事,可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门道,你真以为把媳妇儿抱回家这就行了?就算和新娘子两情相悦,你这不把这些东西归置齐,娘家可不会让你把媳妇儿抱回家去。” 隐隐算着在北匈杀过两位第五境宗师高手,宰过无数甲士的叶如晦有些忧虑究竟这样一份聘礼算不算大,要是到时候那女子嫌弃起来,难不成又要叫他重新走过一趟北匈江湖,这才脱离苦海转头又迈进去,是个人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因此叶如晦脸色一时之间有些难看。 洛少河只当是自己的一番话让叶如晦有些开窍,不过见到他这个样子,他话锋一转,安慰道:“其实要真是那女子对你死心塌地,就算娘家不许,她八成也要偷摸着跑出来。” 人生之大起大落,仿佛在洛少河这三言两语之间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事。 只是刚刚才出言安慰的人反过来便又成了被安慰的对象,而且两人口中言语也相差无几。 他们两人聊的起劲,反倒是听去不少的老杨一直笑而不语,这个天气倒是个好天气,他才把单衣洗净扭干,放在一块青石上半刻钟,这衣物便干了,他重新穿上之后,遮住自己的小身板,听到自家少爷说起这些东西一套一套的,他也就耐着性子听下去,等到少爷总算是不说了,他这才靠着青石躺下,感受着那滚烫暑意,脑海里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一抹早已经该忘了的人影,他咧嘴一笑。 有缘份的两个人自然是相濡以沫,可有缘无分的两个人却只能相忘于江湖了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七十九章顶厉害的刀客 洛少河话匣子一打开便是滔滔不绝,硬是把他知道的东西都拿起来说了一番,不管能不能和这起着的由头沾边,总管是要他说到尽兴才是,叶如晦没有去插嘴,只是打过一水囊的清水等着这小子把口舌说干之时,体贴的递过去,洛少河喝过水,兴致有些淡了之后,看了一眼叶如晦,感觉有些疲倦,就靠着叶如晦肩膀缓缓闭眼,叶如晦不曾说些什么,只是看了看天色,到底还是个午睡的好时节。 老杨等了半响都没有再等到少爷的声音,这才转过头看过来,发现洛少河早已经闭眼之后,这才嘴里念叨了两句,凑近了些,坐在临着小溪的一块不大青石上,脱去鞋袜,把双脚放入清凉的溪水,顿时感觉暑意去了好几分。他抬着头看了一眼神态安静的叶如晦,良久之后才轻声道:“叶公子,莫要见怪,少爷性子急了些,但到底心肠还是好的,若是有什么冲撞到叶公子的,老朽在这里替少爷赔罪了。” 叶如晦摆摆手,低声道:“碰见洛公子,虽说算不上他乡遇故知,但总是要比面对着北匈蛮子好些,再说洛公子性情豪爽,我看着也高兴。哪里有生疏之感?” 老杨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他这一路走来,看着这年轻人从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到如今的神采奕奕,没用多少时间便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就依着他那个伤势,常人没个一两月谁敢说能下床,可他这几日便活蹦乱跳,能是一般人?老杨有意无意的瞅了一眼叶如晦虎口,可尚未看到老茧,这便让他有些疑惑,按着这年轻人的态势,总该是有把式傍身的江湖人士,练剑练刀不好说,可不管是练什么,总归是手上得生出老茧才是,洛少河能够心大到以为这年轻人不过是带着刀剑糊弄人,可他老杨却不敢如此想,凭着他的直觉,不说太多,这年轻人绝对是个高人,不过到底有多高他倒是说不清楚了。 不过能够看着这年轻人能够让洛少河靠在他肩膀上,老杨就敢拍拍胸脯保证这年轻人绝对不是什么坏人,他行走江湖这些年,别的不敢说,光是这一双眼睛看人就一个字,准! 这个和境界无关,全凭他的江湖阅历。 既然是放宽了心,老杨便不想之前那些日那般局促,这坐在叶如晦身旁轻声笑道:“老朽刚刚听叶公子和少爷再谈论这女子,却是也有一番看法。” 叶如晦脸上笑意不减,“但请说上一说,也好让我们这等后辈涨个见识。” 老杨摆摆手,哈哈笑道:“就是胡言两句,当不得真啊。” 这一次叶如晦不急着说话,摆足了架势要洗耳恭听。 老头子清了清嗓子,这才出声道:“这世间女子大抵只归为两类,一类喜欢你的,一类不喜欢你的。才进入江湖的雏儿巴不得一进入江湖便要万人瞩目,让世间女子都为其痴狂,可真要是有这么一天,倒是让人猝不及防啊,有一两个女子喜欢倾心于你便已经是天大的难得,这要是有着数位女子同时爱慕你,这倒难办了。这真心就只有一颗,赋予谁才是,这只怕是让江湖上那些顶厉害的大侠也难选,因此老辈们行走江湖,什么都可以不注意,却偏偏要把情字一字看得极重,不肯轻易对谁展露情意,毕竟这东西伤人之时,真要比刀剑穿胸还狠啊。” 叶如晦不置与否,这一路行走江湖以来,倒也遇上过不少女子,不过不说是否对他有意,但他始终是不表露什么心思的,这最后不也只有小满被他拐回了洛城么。 老杨见到这年轻人神色有异,或许是觉着他有些感悟,便不愿意再说些什么,只是低声喃喃道:“这些情爱,理不清讲不明啊。” 叶如晦轻声笑道:“那老先生当真是亲身经历才是。” 老杨呵呵一笑,老脸上的沟壑明显,他没急着搭话,话已至此,他也就彻底要放开了,他看向叶如晦的那一刀一剑,问道:“叶公子究竟是练刀还是练剑的?” 叶如晦平静答道:“两者都用,只是都没练出什么名堂来,剑是家里的长辈教的,那位长辈倒是在十里八乡都十分有名,刀则是一位已经逝世的老前辈教的。那老前辈也是个顶厉害的刀客,只是我资质不够,达不到老前辈的水准,现在看起来实在是有愧啊。” 老杨不以为然:“有愧什么,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只要是没用着师傅的技艺去为非作歹,那便说不上有愧了。” 叶如晦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与老杨闲聊,倒是不用去谈什么道理,感觉和洛少河截然不同,后者就算是见识再广阔,也终究是个才第一次游历江湖的后生,能说出几句大道理便算是意外之喜了,反倒是老杨这种老江湖油子,就算身上把式不硬,肚子里的墨水不多,可所见所闻本来就不是洛少河这个江湖雏儿能够比拟的,因此三两句便说到人心窝当中,当真是极有收获。 两人一阵闲聊到黄昏时刻,眼见着天色渐暗,老杨倒也知道今晚就不急着再赶路了,便起身去找干枯树枝生火,这北匈的鬼天气,他可是经历过的,要是不生火,要想过一个晚上,倒是极难。 洛少河这才睁眼,睡了大半个下午的他觉着身上疲意一扫而光,只是睁开眼之时尚且看到叶如晦还是如同他睡着之时那般姿势,便觉得有些对他不起,这保持一个姿势一个下午,换做是他也是极为难熬,更何况这本身就有伤在身的叶如晦。 环顾左右,眼瞅着老杨不在,洛少河尚且还未开口发问,叶如晦便未卜先知的开口说道:“捡树枝去了。” 洛少河哦了一声,忽然说道:“叶小子,你知道我做了个什么梦吗?” 叶如晦无奈苦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 洛少河哈哈一笑,“我就是梦见你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话音未落,便看着叶如晦要转过头去,洛少河连忙拉了他一把,却差点让自己滚在小溪里,好在叶如晦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拽住,洛少河拍了拍胸口,这才笑道:“其实梦里你叶小子好似成了了不得的刀客,一刀便将那北匈国主的头颅给割下来了,你站在那座上京城城头,将那国主的头颅扔下城墙,当真是极为潇洒,要好多姑娘都喊着要嫁给你,我要是女子,也要嫁给你。当然,这只是在梦里,要是不在梦里,我就不嫁了。除非你这小子真是那十分厉害的江湖刀客才行。” 叶如晦打趣笑道:“那依着你洛大公子看来,要如何才算是十分厉害的江湖刀客?” 洛少河扯了扯嘴角,理所应当的说道:“肯定是要这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位连杀北匈两位第五境宗师高手,还一人敌过一城甲士的那位大楚刀客才算了,要不然就你这带着刀又带着剑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刀客的样子?” 叶如晦遗憾道:“那便难了,谁有那本事。” 洛少河拍了拍腰间铁剑,笑道:“我洛少河这辈子就只佩服那个用剑天下第一的叶长亭,当然,你要是用刀及得上那位刀客,我破天荒也佩服你一次。” 叶如晦平静道:“让你佩服比成顶厉害的刀客还要难。” 洛少河嘿嘿一笑,一脸的理所当然。 老杨捡来枯枝点火,顺带着提着两只野兔,洛少河一人吃过一只,叶如晦与老杨两人分食一只。 洛少河吃得满嘴油腻,期间还忍不住夸奖洛老杨的手艺好,老杨像极了得到夫家夸奖的小媳妇儿,羞涩一笑,让洛少河一阵恶寒。 吃过晚饭,洛少河白日里睡的时间太长,久无睡意,便拉着老杨讲一讲故事,老杨嘿嘿一笑,吐出最后一根骨头,才怅然笑道:“这些时日讲过好多江湖豪客,想必少爷也觉得不新鲜了,今日我便讲一讲这大楚庙堂之上的那位宰辅大人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宰辅之位的。” 洛少河点点头,一脸希冀说道:“讲便讲,可得事先说清楚了这宰辅大人有过几个媳妇儿,有过几个不为人知的小妾。” 老杨为难道:“少爷,你这不是为难人嘛,这位宰辅大人总共就一个媳妇儿,哪里来的什么小妾。” 洛少河哦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这没有了他打扰,老杨重新开始说起,从这位宰辅大人如何踏足官场,如何一步步登临宰辅,虽说其中故事有不少夸大胡诌的地方,可落在洛少河耳朵里,还真就是波澜壮阔了。 末了,临近子时,洛少河倒在火堆前昏昏欲睡,还仍旧不住喃喃道:“男儿当如是啊。” 叶如晦替他盖了一件外衣,然后径直起身。 走向小溪,一刀出鞘,溪水被硬生生断做两截。 借着月光,老杨看到如此场景之后下意识看了一眼洛少河,这才低声道:“果然是顶厉害的刀客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八十章最后一人 天色彻底暗下去,抬头看去又是满天星宿,这要是依着一般百姓观望,只会扯着嘴念叨明日又是一个晴朗天气,这等最浅显的观星虽说不可能绝对正确,但大致也能蒙对七七八八,因此便一直流传下来,成为常识。 叶如晦胸前堆放了一刀一剑,胸中气机则是在经脉游走,他踏足第五境的时日不短,这趟从洛城到陵安,再从陵安到北匈,加起来杀的人比前两次行走江湖一共杀得人还要多出不少,不过除去受过几次重伤之外,得到的好处也不在少数,无论是实战经验还是心境都提高不少,他要这次回到大楚,要是那辛白味还想着和他生死一战,这次他可就有八分的把握能一剑斩下辛白味的头颅,而不是像当日大更台上靠着侥幸赢下那一场比剑。 实则江湖武夫对敌之时,若是境界相当,那便是实战经验多者胜算便要大出几分,毕竟潜心清修的武夫哪里比的上一次次生死磨砺中走出来的武夫。 叶如晦盘坐在小溪旁,哑然失笑,这番行走北匈江湖一趟大约名声已经挣足,等到回到洛城,约莫便真是该娶妻了,至于之后这江湖上的种种事情,只要不是真落在他头上,他大多都可以不去理会,一位第五境的宗师高手铁了心不再去问江湖事端,大抵也没有谁真的还要揪住他不放的。 不过思来想去,那最后一名北匈宗师高手到底是谁,他现在都还没有眉目,这位始终不曾出现过的北匈高手,好似一直在暗处观望他一般,是想着等到合适时机才一击定乾坤? 叶如晦猜不透,这般费脑子的事情,想必他那位老师倒是很乐意去做,只不过想做也做不了啊。 最后叶如晦转头看向老杨,这位洛少河家的老仆倒是很尽忠职守的没敢如何闭眼,在洛少河身旁时不时看向四周。 见到老家伙的眼神看向这边,叶如晦招了招手,轻声道:“走了。” 老杨一怔,很快摸过来,轻声问道:“走了,叶公子要去哪里?” 叶如晦指了指怀中的一刀一剑,轻笑道:“老先生想必也看到了,我这般身份一人南下还好,若是和你们一起,迟早要拖累你们。” 老杨是在这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的老江湖油子,三言两语便知道这年轻人的身份比他白天猜想的还要不凡,加上这个年轻人见面时便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老杨很快便想通其中关键,这年轻人说不得便真是在北匈被人一路追杀,这要是真一路南下,说不得真要坏事。 叶如晦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笑道:“我若是真能活着回到大楚,自然是上天保佑,若是活不到那一日,也是命数,倒是不用太过于纠结。” 老杨鼓起勇气问道:“叶公子用刀有如此境界,当真在江湖上没名头?” 叶如晦站起身来,轻声道:“其实教我用刀的那位叫汤槐安,洛少河估摸着记不起来,但老先生肯定是有印象。” 老杨苦涩一笑:“大魏刀客汤槐安,一人一刀杀过半座大魏江湖高手,哪里是有印象,这等风流人物,世上可没几个人。” 他犹豫问道:“那教公子用剑那位?” 叶如晦轻声道:“家中小叔而已。” 老杨点点头,却忽然一阵失神,前些时日这座北匈江湖可是传出消息来了,那位连杀两位北匈宗师高手的年轻刀客,不是旁人,便是那位剑仙的侄子,是才胜过北地剑圣辛白味的剑道宗师,却是那位汤老前辈的弟子。 天底下用刀用剑都如此出类拔萃的,唯独一人而已啊。 老杨猛然抬头,可人早已经走远,哪里还能看得到人影。 他看向洛少河,眼中神色复杂,这少爷要是知道他平日里最敬佩的白衣剑仙便是此人的叔叔,不知道得有什么反应。 至少能够唉声叹气半个月啊。 —— 北匈军伍,向来是被说成是世间唯有大楚军伍才可以一战的世间一等一的精锐悍卒,不过同大楚军伍一般,绕是如此也总归会在军伍内部分出一个三六九等,北匈军伍当真,第一流自然是常年与大楚的镇北边军对峙的狼骑,之后便是一般戍边士卒,再之后才是上京城的王庭护卫,至于最后,就是那支同大楚州军一般地位的北匈护城甲士,因此就算是前些时日那榆木城中的护城数千甲士被一位来历不明的年轻刀客堵在街道杀的胆寒,传到王庭之后也只是被那些王庭护卫一阵奚落,其余并未觉得那年轻刀客有多厉害,毕竟北匈国中尚有一名武力举国无双的北海王,很多人想着的是,若是那位北海王要出手截杀那年轻刀客,就算这刀客再杀一万北匈甲士那有如何,不一样逃不脱身死的下场? 不过当消息传到北匈王庭之后,却是有一个人踏出了上京城。 前些时日北海王走出上京城时无人知晓,直到他在北海与冷寒水一番大战之后,这才让那王庭后知后觉的知晓甘如已经出城,至于之后他再与冷寒水南下,因为见到的人不多,至今还没流传出来这位王爷的去向。 此人出城时也是无人知晓,甚至北匈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上京城中还有这样一个人。 此人不上武榜,不入北匈前十,却让甘如一直念念不忘。 这位身材佝偻的老人,当年曾在甘如入第六境的时候与他有过一战,结果自然是输了,不过面对着第六境的北匈第一人,这个老人,也只输了半招。 也就是在这半招,区分了两人的荣辱二十年。 大概世上最遗憾的事情也莫过于此。 老人缓缓出城,走过数里之外,在一处酒铺子停下,不是他口渴了,只是此刻酒铺子里正好有个女子。 甘倾安。 这位北海王最宠爱的小女儿看着老人走进酒铺子,看了一眼耶律鹰,对于这个王府侍卫,他见过几次,只是记不住名字罢,他越过耶律鹰,径直的坐在她甘倾安对面,倒了碗酒,喝了一口,停顿片刻之后,他呵呵一笑,喊了声小郡主。 甘倾安先是惊喜,然后才是诧异,她不知道这位从她出生之前便已经在王府中为奴的老人为何会出城到此,毕竟她在王府中从小到大,可是没看见过这老人出过府门一次啊。 这老人好似今日有些不同往日。 老人早料到甘倾安会是这副表情,因此也算不上意外,只是拿起酒坛子再给自己倒了一碗之后才笑问道:“小郡主肯定是有些奇怪为何老奴为何出府吧?” 甘倾安伸出十指,轻敲桌面,眯着眼笑道:“野伯伯既然是王府老人,又没有严令您老不得出府,自然出不出门都不足为奇,只是野伯伯在王府呆了这些年,今日出府,是要往何处去?” 老人冷然一笑,有些寂寥的喝了口酒,没急着说话。 这世间哪里有主人发问,为仆的却好似不想理会的? 这幅状况,就连耶律鹰这个榆木脑袋都能够看出来绝对不正常。 甘倾安有些不安,这般离上京城还有数里之遥,这从来不曾出府的老人出府到此,还一反常态,怎么都不能让她心安,她把手放在了桌面下,做了个轻微不复杂的手势,被耶律鹰尽是眼底,耶律鹰悄无声息按住刀柄。 入王府二十余年,王府上下都只知道这老人叫野伯的老人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淡然笑道:“与小郡主二十年的情意,难不成今日便要烟消云散不成,只不过老奴为奴二十年,其实也有些烦了,小郡主如此姿态,虽说在老奴看来有些薄情寡义,可真算是和甘如一脉相承,也怪不得其他什么。不过小郡主尚可放心,野山此刻出城并非是为了难为小郡主。” 老人直呼北海王大名。 甘倾安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她笑道:“那野伯伯这番出城,到底是意欲何为?” 野山平静道:“当年与你父亲一战,输过半招,因此允诺在府中为奴二十年,如此算来,时日已到,老夫此刻就算是出府也是名正言顺,不过我这番出府也并非只为了出府而出府,江湖上那个年轻的大楚刀客便是老夫的猎物,这番老夫便要将他头颅提回上京城,谋求一份锦绣荣华,免得北匈人人皆知甘如,却不知我野山。” 大概也只有北匈江湖上的高手能够把谋求荣华富贵说的如此淡然了。 甘倾安默然无语,王府中高手如云倒是件好事,可这高手要杀的都是那位提刀男子,对甘倾安来说便不算是多好的一件事了。 她有些失落的说道:“那祝野伯伯旗开得胜。” 野山淡然点头,站起身来,走出酒铺子,径直南下,他要去用一颗人头,换取他的锦绣荣华。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八十一章登台唱戏 杀人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若是要去杀一位当世的第五境宗师人物,约莫便有些难了,毕竟这是整个世间也找不出多少人的武夫啊。野山贵为整座北匈江湖仅次于甘如的宗师高手,离着那第六境也只有半步路而已,其实若不是当年败给甘如导致他心境受损,也许此刻他早已经站在了第六境之中,成了这天下有数的大宗师,不过命运虚无缥缈,谁也说不清楚,就像冷寒水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在叶长亭剑下仍旧是能一举踏足第六境,而他仅仅是输了半招,便二十年不得寸进,这档子事说起来,真是不能一概而论。 南下途中,野山没有去那年轻人最近才显露行踪的地界转悠,反倒是直截了当的往边境走去,那年轻人想着返乡,他便在那归乡路上堵着便是,他倒是要看看,这年轻人是回得了家乡还是走得去鬼门关。 整座北匈江湖在那年轻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是否由他一点一点把那丢去的脸皮捡起来这不得而知,但总是有一点很明了,若是他当真杀过了那位年轻人,野山之名必将重新让整个北匈江湖都记住,这所谓的北匈十大高手,可除了甘如,没有哪位能够比得上他的。 不过他这些日子走过山川河流之时都是一掠而过,却偏偏在走到平坦地方时走的极为缓慢,像是一步一步都要思量极久,实则江湖上有练一气存于胸,等到最后一剑出鞘时必然极为惊艳的此等剑走偏锋的剑客,养气这一说法,大抵最开始是从道教传出,传说那等修炼有成的道教真人,丹田之中一直都有一气存身,不做他用,用此延绵寿命,几乎便算是以此道如此证长生,可此般法门从道教传出之后,落到江湖武夫手中便有人突发奇想,将其一气存身之后,以养自身意气,等到最后出手之时,必当是威势骇人,虽说不是什么难得的法子,但练此的武夫不少,野山初时对这等东西不以为意,可半招只差败在了北海王甘如之后,这才想起这一法子,因此他这二十余年一直都不曾出手,胸中那道气已经算是十分磅礴,为得便是找上机会和甘如再打一场,可谁又能想到,如今养的这道气,却是要去杀一位祸乱北匈江湖的楚人刀客,野山倒是替自己这道气觉得有些不值当。 不过和甘如一战是为了重新宣告自己重出江湖,最后为得还不是那等荣华富贵,这取那年轻人的人头大抵也是如此,既然两者相差不大,野山对于后者的想法到底还是要浓烈一些,毕竟甘如这二十年来也并非是在原地停步,天知道这位北匈第一人如今到底是何种境界,野山再想着找他比试,也要掂量掂量。 所以以此来看,那年轻人也算是非死不可了。 他想杀的那个年轻人,可一点都不想死。 与洛少河和老杨告别之后的叶如晦日夜兼程,在北匈地界疾驰,若是有心人从高处往下看过那年轻人走过的路线,恐怕也会跳着脚骂娘,这年轻人南下便南下,却是不走什么寻常路,反倒是绕了一大个圈,偶尔故意显露行踪之后也是稍纵即逝,这让在边境一直搜寻他的数支骑军都一头雾水。 这年轻人踪迹难寻。 实际上带了一刀一剑的叶如晦这些天虽说绕了一个不小的圈子,但最终目的地也只会是南边,若是老老实实在那南边布防,不到处去瞎转悠,十有八九能在南边碰上他,可惜这些骑军被这年轻人偶尔显露的行踪给勾去了心神,这才漫无目的在这些地方搜寻。 这一日午后,北匈边境的城隍镇来了一支人数在数百人的骑军,领头的是一位年轻男子,不曾披甲,这数百人的骑军人人手中家伙倒也是一点都不统一,反正算是怎么合适怎么来,手中刀剑皆有,五花八门,倒是都穿着北匈制式铁甲。 这般打扮放在哪家军伍当中都算是罕见,更别说放在战力几乎能与大楚军伍持平的北匈了,领头那位一脸的闲情逸致,等到这数百骑入得城隍镇之后,在这年轻人身后的一位清瘦纵马几步,来到这年轻人身旁,轻声道:“那年轻人这些时日行迹忽明忽暗,摆明了是要迷惑这些蠢货的视线,这些蠢货还真去追,真是可笑之极。” 身份和来路都不凡的年轻人呵呵一笑,看向这个清瘦老人,冷笑道:“真当他们有这么蠢,不过是装出来罢了。” 清瘦老人有些疑惑。 年轻人平静道:“这次出动这么多骑军围剿一个大楚那边的宗师高手,实在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他当真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连杀两位宗师高手,倒也不至于如此,可既然是调动了铁骑,总得有些效果才是,当日在河西镇,年十三加上一千铁骑都没能留下他时,这些当兵的就真的丢尽了脸,这倒是谁都看得出来,不过谁能想到,这小子如此能藏,这么多人如此搜寻都找不到?他们不过也只是怕最后拿不住那年轻人,怕那位北海王怪罪下来,故而装作全力搜索的样子,这样子做足了,到时候真要罚也要罚的轻一些。” 清瘦老人恍然大悟,感慨道:“不过那年轻人对付起来实在是有些棘手,这么多人都拿他不住,不过他若是碰见咱们,估计就真要束手就擒了。” 年轻人见识远远比这清瘦老人要多的多,知道的内幕也要比这老人多得多,因此片刻他便笑道:“碰上这位大楚的宗师高手,我们真难得下,凭什么?凭你我第四境的修为,还是凭着后面那些乌合之众?咱们来此,可不是为了拼命的,咱们是来等一个人的。” 这一次不等这老人发问,年轻人便先说道:“这个人才是主角,咱们就是来搭台的,要是你想上去唱一出,只怕还要惹得这位老前辈不高兴啊。” 清瘦老人喟然一叹,不再多说。 年轻人也不多说,只是自顾自穿过几条街道之后,来到一栋酒楼,翻身下马之后缓缓上楼,数百人的甲士,除去那清瘦老人,再无一人敢跟着进去。 年轻人独自登上二楼,找了一处僻静桌子坐下,要了一只烤羊腿。 而那清瘦老人只是坐在一旁,并未与他对坐。 年轻人忽然自嘲道:“好像放在两三年前的江湖上,还尚且称我为这世间不多的练武天才,这才过了两三年时间,郭硬死了,柳青早已经踏足第五境,至于那位叶剑仙,早已经是江湖剑道魁首,至于咱们现在要去宰的那个年轻人,好像年龄也不大,也只有我混的惨了些。” 清瘦老人不曾转头去看这个年轻人,他话虽如此说,可这人的练武天赋仍旧在北匈年轻一代中无可匹敌,虽说仍旧比不上那座中原江湖上的几位拔尖年轻人,可这座北匈江湖自古如此,不如那座中原江湖波澜壮阔。 年轻人咬下一口羊腿,咽下去满嘴油腻之后才笑道:“不过倒也没什么大事,练武不及那几位,那我便多学些领兵之法,等到以后南下之时,我用这数万铁骑难不成还堆不死一个柳青?咱们这座江湖说是不成气象,但有一点还是不错的,总归没太多自认为是风流人物的家伙不要命的往王庭跑,睡觉也能睡的安稳些。” 依着清瘦老人的见识,哪里不知道这年轻人是在说那位白衣剑仙,他微笑点头,不曾去打扰这年轻人的雅兴。 年轻人一个人自言自语,倒是也不觉得没意思,也不觉得无聊,就着那只烤羊腿说了不少话。对此清瘦老人只是全程点头,不曾多说。 一只烤羊腿被吃得七八八,那年轻人好像话也说的差不多了,他抬起头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时间差不多了。” 清瘦老人蓦然看向楼梯口。 有个老人缓缓上楼。 年轻人微笑不语。 老人登楼之后,不曾看过其他地方,径直走向这年轻人。 落座以后,他这才抬起头看向这年轻人,冷笑道:“赢耒奇,这些年了,那甘如如此调教法,也才这第四境,早知如此,不如老夫亲自调教,保管你成就宗师境界。免得甘如浪费你这大好天赋。” 赢耒奇嘿嘿一笑,一副无奈之相:“野老如此高人,我也后悔那些年不曾拜在野老门下,要不然肯定不止如今这番成就。” 野山脸色平淡,“老夫上楼之时瞧见了数百名江湖草莽,都是你招来对付那年轻刀客的?” 赢耒奇似笑非笑:“不过都是替野老掠阵而已,这最后结果,还得看野老才行。” 野山冷淡道:“老夫有言在先,那年轻刀客只能死在老夫手下,若是你们当中有人出手,休怪老夫心狠。” 赢耒奇点点头,貌似善意的提醒道:“野老,年十三好像就是这般想法。”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八十二章你方唱罢,我先走 野山独自下楼去,这老头儿极为自负,在北匈江湖当中除去北海王甘如,谁也看不上,就算是这一次明面上答应和赢耒奇合力绞杀叶如晦,但其实心中对于这个年轻人也是丝毫不放在心上,自然也就没有想过当真要和赢耒奇合作,这一人提着头颅归来,与众人合力围剿杀人,说起来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 赢耒奇不曾多说,只提过一个年十三便作罢,他与甘如关系极好,相当于他的半个师傅,野山看起来那份作态也对这位曾经胜过他半招的甘如心有不满,顺带着连赢耒奇这个实打实的王庭子弟也不曾上心,他也没必要非要用热脸去贴那冷屁股便是,也不想去抢这份功劳,毕竟他的路子,要比野山广的多。 一直被刻意忽视的清瘦老人低头喝了碗酒,这才笑道:“野老匹夫自认为杀过那年轻人便要一飞冲天,就要成那除去北海王之外北匈江湖最值得称道的武夫,殊不知他若是当真斩下那年轻人的头颅,也就离着死期不远了。” 赢耒奇有些惊异的看了一眼这个寡言少语的清瘦老人,这才想起这宋姓老人和一般的北匈江湖武夫不同,他尚且还精通奇门遁甲之法,这次带着他出门便是希冀能摆出一道大阵将那年轻人困住,除此之外倒是没了其他什么心思,不过这老人所在的宗门是北匈江湖中为数不少能够不仰仗北匈朝堂的,这次招揽江湖武夫,其余众人都是一道简单的征召令便招到麾下来,只有这老人才是军方重臣亲自上山去请下山的,这份待遇,就连第五境的宗师人物都不曾有过。足以看出这军方对其的重视,只是这老人不争名不争利,倒也让赢耒奇对他的态度和其他江湖武夫有些不同,本来这俗话说的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就像野山这等武力算是难逢敌手之辈,自然是最上等,其次就是老人这种武道修为不曾说是力压众人,但总归要有一技之长的,至于其他武夫,便只能屈居最后一等了。 赢耒奇对宋均这个说法倒是很有些好奇,抬起头之后,这才第一次喊出尊称:“宋先生觉着这野山要被那年轻人拼死斩去?或者双方两败皆伤?” 宋均摇摇头,眼神浑浊,但总归是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样子,要不是一副北匈人的长相,这放在大楚某座名山,不明就里的大楚百姓便要以老神仙三个字来称呼了,他微微笑道:“老夫得到的消息,那位年轻人家世不凡,此次北匈和大楚同派高手较量,咱们派出四位宗师高手,便被那汤槐安斩去两位,这年轻人不去看能不能斩杀野山,终究也是杀去了吴太常和年十三两位第五境宗师,到头来,除去汤槐安之外,这年轻人还要用铁骑搜寻,实在不是一件说得出口的事情,不过尚有一点可以知道,大楚此次不过也就两位宗师高手,一位是已经死了的汤槐安,还有一位便是这年轻人,可这年轻人明明就是汤槐安的弟子,这一对师徒搅得咱们江湖不得安宁便算了。可这年轻人的叔叔可是那叶长亭啊。” 赢耒奇一笑置之,对于这等消息他并非是现在才知道,自然对此并不惊讶。 可宋均一句话尚未说完,他顿了片刻,轻声道:“叶长亭破境了,自此无敌于世间了。” 赢耒奇笑容渐渐凝固,什么消息都不如这个消息来得让人惊讶。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宋先生此言当真?” 宋均苦笑道:“这等大事,想必大楚都已经开始流传了,传到北匈境内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了,哪里做的了假,再说老夫前些时日夜观天象,看到西方白虎星比以往时日都要晶莹剔透,白虎主杀伐,有如此态势,便是说明世间出了位了不得剑士才是,老夫当时便觉得是叶长亭破境了,后来消息传到耳朵中,这才确定无疑,这位剑仙果真是开了前人未开之山,当是天下武夫楷模才是。” 赢耒奇喃喃道:“这一下天底下当真无人制得住叶长亭了。” 宋均平静看向窗外,低声道:“这个年轻人放在此时,杀是杀得,可总该不能亲自动手,那剑仙那性子,一向是不讲道理,要是真由着咱们斩杀了那年轻人,只怕讨不了好,既然这野山怕谁抢去他的功劳,那咱们索性就让他去就是,这楼下的数百人,也不用派出去了,若是那年轻人侥幸胜了,咱们再适当的补一刀便是,但真要大张旗鼓去,那剑仙一剑便要入北匈了。” 赢耒奇皱着眉头,脸色阴沉。 “那年轻人必须死!” 宋均对此无可奈何。 赢耒奇咬牙切齿说道:“王庭子孙,若是当真怕那叶长亭报复便放过那已经让北匈江湖丢尽脸面的年轻人安然无恙返回大楚,有何面目面对先人,有何面目面对王叔?” 赢耒奇看向窗外,双拳握紧砸向桌面:“这年轻人必须死在北匈!” 宋均养气功夫极佳,对于赢耒奇这番做法只是从心底开始有些轻视这位被视作要接班甘如的少年天才,并无表露在脸上。 这等好似少年意气的倔强表现,可不该在这年轻人身上体现出来。 野山出得城隍镇百里有余,这才在官道上碰见一个既带刀又悬剑的年轻人。 两人相隔数十丈,野山眯着眼,看着这位在北匈江湖搅起无边风浪的年轻人,而那位身材修长,比之一般北匈人都能不落下风的年轻人则是疑惑问道:“最后一个?” 声音不大,但总是让老人听得一清二楚。 野山毫不掩饰的杀机弥漫而出,让人极为不舒服,叶如晦则是皱着眉头估算今日的胜算有几分。 “听说北匈江湖当中除去第一的甘如,第二人是一位柳姓魔头,喜欢剜人心肺,难不成便是说的老前辈?” 野山淡然摇头,看向叶如晦这颗价值千金的头颅。 叶如晦善意提醒道:“老前辈,这前两位这么看我的,一个叫吴太常,一个叫年十三。” 野山眯眼笑道:“你真当老夫是吴太常那等沽名钓誉之辈,至于年十三,自以为是什么隐世不出的江湖高人,其实要是老夫出手,也就是一只手的事情,至于你这年轻人,如此年纪有如此修为倒也是不错了,只可惜遇上老夫了。” 叶如晦故作惊讶的问道:“那老前辈是铁了心要拿我的人头去换荣华富贵,这要是搁在咱们大楚,可是有不少江湖同道会耻笑的,在北匈便如此理所当然?” 野山呵呵笑道:“年轻人,耻笑不耻笑两说,不过你这颗头颅,当真是价值连城啊,要不然行个善事,给了老夫便是,也省得咱们费这些力气。” 叶如晦笑着点头,“那老前辈便试试能不能拿稳小子这颗脑袋了。” 野山一步跨出,风起云涌。 叶如晦摆摆手,嬉皮笑脸的问道:“老前辈动手之前难不成不自报家门?” 野山止住脚步,冷笑道:“那你便听好了,老夫叫野山,死了之后尽管来找老夫便是。” 叶如晦答了一声好嘞,天地之间便生出一道磅礴刀意。 野山尚未反应过来,叶如晦一招挑帘式便席卷而来,滚滚刀气,压迫心神。 野山眼中闪出一丝异样神采,这年轻人怪不得能连杀北匈两位宗师人物,原来有这般惊艳,这一招形神俱佳的挑帘式,绝对是百年江湖中难得的上佳刀式。 他卷起大袖从刀气中走过。 却不曾看见那年轻人。 那个一招出手之后的年轻人居然立马远遁千里了。 只留下一道隐约可见的背影。 这让野山都有一股想着要骂娘的冲动。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八十三章城隍 城隍镇内,数百扮作骑卒的江湖武夫严阵以待,眼中神采奕奕,那名年轻人虽说不再眼前,可依着情况来看,极有可能是就在这城隍镇附近不远处,刚才上楼又下楼的那老头子明摆着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江湖武夫,他独自离去不久,果不其然,那宋先生便传来消息,说是那老人便是王庭请来的宗师高手,虽说不入武榜,但一身修为不低,虽说不知道能否一定将那年轻人斩杀,可总归还是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的,而且宋先生言语之中尚且表露了有很大机会那老头儿独自斩杀不了那年轻人,需得他们搭手才是。 这让他们眼露精光,这年轻人虽说修为骇人,可那颗头颅当真算是价值千金啊,要是能够分到一杯羹,可就算是一夜暴富了,这北匈官场想着要晋升还不简单,不过就是功勋二字,这斩杀那搅乱北匈江湖的年轻人,可就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赢耒奇缓缓下楼,来到街道上,翻身上马之后看向北方,眼见着宋均跟在身后,他轻声一叹:“宋先生,野老匹夫修为深不可测,万万不是那年轻人可以抗衡的。” 宋均微笑道:“江湖代代有新人,若是那年轻人才入北匈有如此想法倒是不奇怪,可如今他早已经杀过了吴太常和年十三,再有这番想法,便不对了。野山修为深不可测,终究也只是没有踏过那条门槛,那年轻人再年轻,毕竟也是第五境的宗师高手,两人之间,客观上来说,势均力敌。只是野山养了一口气,却是最大的变数。” 赢耒奇低头不语。 这想着截杀那年轻人,前前后后这已经算是第三波了,前面两次,一次让这年轻人杀过无数北匈甲士,一次让他斩杀过一名第五境的年十三,这最后一次,算是北匈江湖已经拿出了除去北海王甘如之外的全部底牌,若是还拦不住他,就真是这张江湖的脸皮彻底被那年轻人扔在地上反复践踏了。 这江湖何曾受过如此耻辱。 数百骑在街道上屏气凝神,并未有什么动作。 只是人人都握住手中兵刃,胸中气机提到顶点。 半炷香之后,众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道模糊身影。 他疾驰而来,看着这街道上的数百骑。 赢耒奇尚未来得及开口,便看到一缕剑光闪现。 他下意识低下头。 有一柄古剑激射而来,将一位用刀的北匈武夫钉在街道上,瞬间便断了生机,死得不能再死了。 众人侧目,然后便见到一个手中提刀的男子大踏步撞进这数百骑以人做成的墙。 街道上森然剑意,那男子用刀抹断一个北匈武夫的脖子,皱眉看向这数百骑,淡然道:“早知道这里有埋伏,亏得我把那老家伙甩开了。” 赢耒奇抬起头,看向那个已经在北匈搅起无边风雨的年轻人。 宋均低声暗骂了一句,他本意是野山拖住这年轻人,最好是便由他斩杀了便是,哪曾想过这年轻人居然是先甩开了野山,径直来到此处,他这套阵势虽说能拦住第五境宗师,可谁也不知道能够拦多久,若说这年轻人和野山一战,侥幸胜过他之后再来此处,他便有信心就他斩杀在此,可他尚未与那老匹夫交手,一身气势尚在巅峰,这如何能够拦得住? 不过虽是如此,宋均仍旧是高声喊道:“结阵!” 这一声令下,那数百位武夫瞬间身形变幻,各站一角,在街道上摆出一个奇怪阵型。 叶如晦一刀捅穿一名北匈武夫的肠肚之后,抽刀之时带起一股风雷声,顺势将身旁的那位也是一并斩杀,两位武夫的尸体倒地之后,他这才去拔出那柄古剑,眼见着这摆出了如此阵型,也不诧异,只是收剑回鞘,看向那端坐在马背上的赢耒奇,有些奇怪的问道:“听说北匈有个野人,便是说的你?” 赢耒奇视线放在叶如晦腰间的古剑身上,刚才这年轻人御剑杀人,可不是冲着那名冤死的北匈武夫的,而是确确实实是想着要杀他的。 赢耒奇看向这个年轻人似笑非笑,感慨道:“郭硬便是死你你手上,倒是不冤枉。” 叶如晦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废话,看着赢耒奇做出一个用刀割脖子的手势之后,大踏步向前,直直向他杀来。 数百位北匈武夫聚集在赢耒奇周围,杀叶如晦是一桩功劳,可若是让赢耒奇这个王庭子弟死在这里,功劳有没有两说,但这份荣华富贵能不烫手? 叶如晦一刀将一名挡路武夫劈成两半,呵呵笑道:“原来所谓的野人,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杀人诛心,叶如晦这三言两语说出之后,赢耒奇并未为此所动,叶如晦心知肚明这两三句话对付初入江湖的雏儿倒是很能影响他们的心神,只是面对这个踏足江湖时间要比自己都久的多的赢耒奇,不见效也是情理之中。 这个野人可是曾在草原之中与群狼为伍过。 赢耒奇不曾多言,叶如晦也就不再说完,只是着手对付眼前这些不要命的江湖武夫,那宋均所结阵势其实也并非是什么高明的东西,只是取了一个巧劲,让叶如晦杀人的速度慢了不少,耗费心力也更多,从而将其困在这阵中,只是一名全盛之时的第五境宗师,真要这么简单便被困在这阵里不得出,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叶如晦本身便存了并非要一定杀几人的心思,在那老匹夫未到之前,大可以战养战,杀得几人便可,等到那老匹夫来之时,便再离开就是。 再度一刀带走一条性命,叶如晦将这武夫尸首扔出,身形掠向那被重重护住的赢耒奇,他一刀劈下,刀气骇人。 却被一名中年汉子硬生生挡下,叶如晦用刀背拍在那人脸上,将其拍飞之后,反手上撩,将一名附近的武夫脑袋削去, 不过尚未等着叶如晦的下一刀,便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远处 叶如晦不去看那道身影,反倒是对着赢耒奇,语气嘲弄。 “你倒是运气不错。” 赢耒奇轻笑道:“你或许运气就差了点。” 叶如晦不置与否,只是身形掠过几人之后,踏在某个北匈武夫的脑袋上,看向远处的野山,嘿嘿笑道:“老前辈,当真如此念念不舍?” 野山阴测测开口笑道:“不拿下你的脑袋,还真是睡不安稳。” 叶如晦笑着说了声好,然后一刀扔出,那柄原本是某个要不了几年就要被江湖忘却刀客的佩刀在天空划过一道弧线,径直射向那个已经境界可算是北匈第二人的野山。叶如晦胸中气机流转不停,眼看着这一刀扔出之后便那老家伙轻松躲开,他也不曾慌了心神,反倒是屏气凝神,让这一刀在空中绕出一个大圈之后,再回到手里,他御剑杀人也只是尚能杀几个境界不高的武夫,这依着气机牵引刀去杀一位同境之中的佼佼者,确实有些难了。只是这一趟北匈之行走到现在,他刀法早已经胜过当初在大楚的时候,生死之间的招式连贯程度和一些成名几十年的江湖高手想必也不逞多让,现在尚有一群境界高低不同的武夫在一旁,叶如晦实在是不敢如何放手和这老家伙一搏。 因此一刀收回手之后,他面对这数百骑便又是一刀劈下,清出一条路来,瞬间掠过数丈,直到街道尽头。 野山冷笑道:“今日老夫便要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两位宗师高手一前一后消失在街道尽头。 赢耒奇脸色阴沉,招了招手,示意跟上。 数百骑疾驰出城隍镇。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八十四章老匹夫要杀人 老武夫野山胸中养的有一气,以往是为甘如而留,如今南下来杀这年轻人之时便已经决定要将其留给这年轻人,只是这年轻人好似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先是碰上他时便不与他交手,这在城隍镇内被他赶上仍旧是不曾留下,一个人提气狂奔,丝毫不曾在乎作为宗师高手的尊严,不过野山换位一想,他若是这年轻人,只怕当初不仅不会出手,就连这城隍镇都不会进,远遁千里才是理所当然。毕竟这性命都快要保不住了,还要什么面子? 不过从这年轻人魄力和就他看到的那几招几式便足以说明这个年轻人实在有资格让他倾力出手,二十余年没出过手的野山一出手便是要截杀一位天赋和心智都是当世顶尖的年轻人,还真有些莫名兴奋,到底这天底下不是所有前辈都如汤槐安一般,看到天赋不错的年轻人,总是不自觉的生出惜才之心,反倒是像野山这样喜好虐杀惊艳江湖后辈的前辈高手要多一些。 只是那尚未伤筋动骨的年轻人要是铁了心要跑,只怕就连他在短暂时间之内追杀好似也不现实。 王庭铁骑追赶仇家,都是要以黄鹰猎犬都要带在身旁才好追赶,这次出来围剿这年轻人,赢耒奇自然是早已经准备好这两样东西,就在叶如晦身形掠出之时,这方数百骑当中便有人唤来数只黄鹰,那鹰隼在天空盘旋一番,便展翅高飞而去,然后便是十数条猎狗趴在之前叶如晦站立的地方闻过气味,这才小跑出去,赢耒奇倒是不担心能不能跟上,就算是他能跟上大抵也于事无补,毕竟这数百位江湖武夫想着拦下一位宗师高手还是不可能,反倒是胜负手是在那老匹夫野山那边,若是野山能够撵上,拖住那年轻人,赢耒奇再慢估计也不碍事,可若是这野山不能撵上,他贸然跟上,说不得会被叶如晦一刀给要了脑袋,这一场围剿,说到底,赢耒奇是要面子,对于那年轻人那颗价值千金的脑袋反倒是没有如此多的执念。 追去十数里之后,这数百骑已经早看不到那两人的身影,不过鹰隼倒是时不时飞回众人头顶盘旋几圈,让他们有些安心,这人没跟丢就成,赢耒奇坐在马背上,看向前方,若有所思。而那位宋先生则是神色淡然,似乎眉目当中还有一丝笑意。 赢耒奇低声问道:“宋先生,这年轻人当真有如此难杀?” 宋均呵呵一笑,身形随着马匹起伏之时极有规律,这份马术放在北匈军伍当中也只有正儿八经当过几年骑卒的甲士才能如此精湛,若是没能在大腿两侧磨出两块老茧,说出来保管都要遭袍泽笑话,只不过宋均这一介江湖武夫,有着如此马术倒是也罕见,此刻听到赢耒奇开口发问,他仅仅是思索片刻便笑道:“那年轻人不难杀,只要咱们走快些,那野山把面子拉下来,两方通力合作,那年轻人怎么都跳不出去,只是老匹夫那张脸非要端着,咱们也不能惹火烧身,这杀人就有些难了。” 赢耒奇皱眉道:“我决不允许这年轻人跑出北匈境内。” 宋均呵呵一笑,之前这年轻人便是如此说,可说了一番豪言壮语之后他才发现,这赢耒奇远远要比他所想的城府深多了,这说是不许那年轻人跑出北匈境内,可到底还是存着不愿意去招惹叶长亭的心思,只是一心希冀野山能够得手,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只不过这年轻人越是如此,倒是让宋均越发的欣赏他,先前下山之前,山门之中便有不少人劝慰他趁此捞出一个半职,在北匈朝堂上站稳脚跟,可说的容易,真要是站稳脚跟,可并非是杀得一个搅乱北匈江湖的年轻人便行的,这北匈朝堂虽说比不上南边那座大楚庙堂,但大抵都不是想像之中那么简单,其他江湖武夫只求能够靠近那座庙堂便作罢,可他宋均如何能够和这些武夫一般,就算是要踏足庙堂,也怎么都得做出一番作为,可这庙堂之中,军伍有北海王甘如在,便是死死把持着军伍,若是没有大树傍身,想着走远些,都很难。 不过宋均对于这几日当中赢耒奇的表现,似乎好似找到了捷径,这位被认为是甘如接班人的年轻人,心智手段都不差,只差最后的阅历和大事上的决断了,若是赢耒奇有意,他宋均也并非不能甘当他的幕僚,供他驱使,只是要宋均主动说出,倒是不容易,北匈江湖中人所丢失的傲气,在他宋均身上,尚且还保留了好几分。 数百骑寂静赶路,可前方两人早已经停下。 叶如晦选了一处不算是风水有多好的小山坡站立等候紧追不舍的野山,同境高手过招,最忌讳的便是不战而退,尚未交手便丢了胆气,这如何要得,可叶如晦这番行事,倒也并非真是怕了这个名字自己一点都没有印象的老匹夫,只是若是在城隍镇内一战,那便是天时地利与人和皆不占,摆明了的必死之局,叶如晦还真不想死,因此这一番狂奔,除去逃离死局之外,也是想看看这老匹夫的深浅,不过真等他狂奔出去数百里之后,后面那个老匹夫还能紧跟着不舍之时,叶如晦便真想跳着脚指着这老匹夫一阵乱骂了,这老匹夫的境界放在大楚江湖上,估计也没有几位第五境宗师能够力敌,像他知道的剑阁掌教余留白,北地剑圣辛白味,这两位怕是对上这老匹夫,也要棘手,倒是汤槐安对上这位老匹夫,说不定要简单许多。 野山眼瞅着这年轻人总算是不再跑之后,这才停住身形,看向那个年轻人。 叶如晦不废话,腰间刀瞬间出鞘,大步掠过之后便是一刀凌空劈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贯无比。野山脸色平淡沉肩撞向那年轻人持刀手腕,险些将叶如晦手中铁刀震脱手去,叶如晦忍住那一阵酸麻之感,手中刀向下一撩,就要拉下这老匹夫半截肩膀,这一刀若是砍实了,这老匹夫再如何厉害战力也要大打折扣,可惜野山斜瞥一眼之后便向后仰去,躲过这一凶狠一刀之后身子成就一个诡异至极的弧度,一脚踢在叶如晦小腹,然后便是一拳硬生生从叶如晦天灵盖砸下,声势骇然。 世间武夫打斗,若是真想搏命,往往便要舍弃花哨招式,一招一式必要以夺对方性命作为前提。 叶如晦并未持刀的那一只手拨开野山的致命一拳之后,退后一步,手中刀得以收回,然后便是迅速递出一刀,刀式质朴,是那本刀谱河满上记载的落雁平沙,不过暗中藏得有不少变化,不过这一刀仍旧是被那老匹夫猛地一拍刀背,震裂了叶如晦的虎口。 两人境界高下立判。 原本便存了搏命心思的叶如晦眼睛微眯,脑海里闪过那红衣女子的身影,这趟北匈江湖走的算是一般,斩杀两位宗师高手和无数甲士倒是能做聘礼,可他好似却回不去了。 鲜血染红刀柄,叶如晦咬牙反撩一刀,刀身上生出夺目青气,可仅仅在划破那老匹夫几缕衣襟之后便被他狠狠按下,野山顺势一推,一掌打在叶如晦胸膛上,只是片刻便让他倒飞出去数丈。 有一抹血红在他嘴里喷出。 最后总是踉跄站住身子的叶如晦直了直腰,咽下口中残存鲜血,极其平淡的看向野山。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八十五章庙堂上的年轻人 陵安城里的百姓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但到底这夏季尚未离去,时不时仍有蝉鸣声响起,因此这座城中仍旧是一如既往的那般炎热,不过这也使得那些临街小贩的生意还算是不错,这般时节,就连莲子羹都要多卖出几碗啊。 莲子羹仍旧能沁人心脾,解去大半暑意。可前些日子来此喝过一碗的那个老人好似回不来了,当日陵安借剑一举,让整座城中的百姓侧目,更有不少好事武夫认为这位帝师既然有如此威势,能够驭满城剑前往青城山与那位剑仙一战,应该境界也低不到哪里去了,毕竟这驼背老人虽说之前曾败过,可谁也说不准他这些时日的不动声色,是不是真剑道修为又提高不少,因此在他驭剑出城之后,便有无数人等着消息,或者是等着看这位帝师驭剑而回的身影,毕竟你这剑都还是借的,难不成便不还了? 只是等够数日光景,还是没等到这帝师回城,却是听到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说是这位帝师早已经死在青城山,被那位剑仙两剑便击落山崖,尸骨无存。而他驭的那满城剑也是直接被击落在了青城山下的山崖中,而那位剑仙当日也是一举踏足了第七境,成了世间唯一一位第七境的绝世高手,这个骇然消息传入陵安之后很快便让满城百姓都惊讶不已,都道那位剑仙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这从第五境到第六境,再从第六境到第七境这才多少年生?便完成了世间大多数武夫几辈子都未必能够完成的成就,除此之外,尚且还有不少武夫有些心疼自己花费不菲购买的佩剑,这被折断跌落青城山下,注定便是回不到手中了,可这般损失要找谁来赔?是那位已经身死的帝师,还是折断他们佩剑的剑仙叶长亭? 前者已经作古,后者则是世间无敌手。 这个哑巴亏,不管愿不愿意,也都只能吃了。 有个年轻人仍旧是带着一个女子在陵安闲逛,不过那女子到底如今神态都极为憔悴,这位帝师的孙女虽说自己爷爷身死之后尚有一位太常大人在背后做她的大树,不至于落到被众人欺辱的下场,可毕竟是至亲之人离世,她这位做孙女的,若是表现得无所谓,那便太寡情寡义了一些。 年轻人拿了一串糖葫芦,原本是给那女子买的,不过那女子并未接过去之后他便自顾自咬下一颗,感受着里面山楂的略微酸意,有些惆怅,便想着这女子是否心里便如这山楂,有淡淡酸楚? 两人穿过一条不长街道之后,那女子便说乏了,说是要回观星台,年轻人动了动嘴唇,好似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来。跟着女子一路来到观星台附近,女子忽然放慢了脚步,这番情景,只怕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女子心中有心事,年轻人不傻,因此走出几步之后便犹豫说道:“莫要气急伤了身子。” 女子脸色不变,轻声道:“爷爷驭剑而去,不管原因为何,但总归是他先启衅,被叶长亭要了性命倒也怪不得任何人,你若当真是觉得我是为了这个伤心,那大可不必劝慰。” 女子话里有话,可惜年轻人这颗心算不上七窍玲珑,听不出个中真意。 他顿了片刻,低声道:“那为何事心烦?” 女子摇头不语。 年轻人有些垂头丧气。 总算是临近观星台大门,女子驻足而立,等了片刻,见这年轻人不曾开口,便转身进入观星台当中,年轻人在门口站了片刻,最后缓缓离去。 走过一段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何处的街道,年轻人走回府邸当中,正好在院中碰到了他那位二叔,段长安眼见自己这位侄子失魂落魄,便开口打趣道:“少游,若不是那家女子要了你得真心,却不曾赋予你真心?” 段少游如遭雷击,面容苦涩。 见到侄子这般,段长安放下手中古籍,走过数步来到他面前,看了看他的脸色,这才笑道:“让二叔来猜一猜,是何家女子……是那位帝师的孙女?” 段长安一语中的,让段少游就算是想掩饰都掩饰不了。 毕竟是这朝堂当中的大佬,段长安只是微微思索片刻便想明白了其中枝节,他淡然一笑:“少游你若是真心喜欢那女子,娶回家来便是,以往那位帝师在世,或许还看不上咱们段家,可帝师既然已经离世,段家娶这样一位女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要是怕你父亲不允,二叔替你去说媒,你父亲那里二叔也一并帮你解决了,只不过只有一点,若是那女子不愿意,你可别想让二叔替你抢媳妇儿。” 段少游如梦初醒,有些错愕的问道:“二叔,段家真可以迎娶她?” 段长安淡然点头。 段少游得到了这家中话语权最重的二叔首肯,重重点了点头之后便转头飞奔出府。 段长安站在原地,笑意醇厚,他这辈子最不想做的,便是那等棒打鸳鸯的恶人啊。 —— 大楚朝堂政令皆是出于疏谏阁,在交由三省审核,待到后者允许施行之后这才分发到各州各郡各县,前些年门下省孙老爷子尚未离世之时,三省对于疏谏阁的各种政令,大多看得急严,只怕宰辅大人有那么一两道新政蒙混过去,等到孙老爷子离世之后,门下省空悬时日不短,朝中新旧两派大臣对此一职一直算是虎视眈眈,可放眼陵安诸多大臣好似真没有哪一位能够担任如此重任的,这三省之首的位置,的确是有些重了,不过后来这位置却是由多年之前便已经成名的大儒严明见顶上了,这位被恭请到陵安的大儒无论是声望还是才学,的确让朝臣们一点都挑不出毛病来,因此就算尚且有不少人对此颇有微词,他还是安安稳稳坐在了这门下省中。 不过由于这新来的严明见对于新政态度一直支持,不少旧派官员一直暗里讥讽这严明见不过是疏谏阁宰辅大人的傀儡,不过这风言风语就算是传到了严明见的耳朵里,这位大儒也是并不在意,反而乐见其成。 今日这位大儒的府邸之中来了一位客人,不是朝中与他品阶相当的朝中大人,而是一位才入三省的年轻人,不过这位年轻人了不得,当日朝式之时便是以绝对实力夺魁,一举成为这改革朝式之前的最后一位状元。 苏妄言。 他是被严明见请到府邸之中的,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只是单单这位三省当中当之无愧的大佬是想着见一见这个这些日子晋升速度之快的年轻人。 苏妄言虽说年轻,但养气功夫丝毫不差于朝中那些老官油子,因此在严明见尚未开口之前,他很识趣的不发一言。 严明见看着这位新科状元,忽然笑问道:“陵安如何,可曾住的惯?” 苏妄言呵呵一笑,轻声道:“承蒙老大人关心,倒是还住的惯,只是这夏天实在是有些热了,让人平白要出许多汗。” 严明见摇摇头,“陵安自然比不上那江南水乡清凉,可世间大多数读书人还是想着往此处挤,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出些汗不算是坏事,若是以后头撞出些血才算是坏事。” 苏妄言感慨道:“这还是有不少东西要撞出血来才能看得到是否值得。” 严明见哦了一声,笑意不减的问道:“那你以为如今朝堂之上,是否得撞出血来才行?” 苏妄言无奈道:“下官虽叫妄言,可那里真敢妄言。” 严明见眼中尽是笑意,开始有些欣赏这年轻人,他感叹道:“苏妄言,这朝堂再过二十年,或许便是你的了。” 苏妄言对此不发一言。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八十六章胜负手 新科状元苏妄言被如今陵安城内不少朝中大佬看好,自然并非全无原因,只是这当中的原因有人不愿说,有人不能说,有人说不得,因此也就鲜有人知晓罢了。 作为牢牢把持朝政数十年的宰辅大人来说,就算这苏妄言日后能够真正的一鸣惊人,那也毕竟是以后,如今朝局再怎么说,也还是他这位宰辅的天下。 如今朝局之上再如何个动荡法子,终究也只有新旧之争这一个看似简单却是一点也不简单的争斗,而新政的核心便是那一位皓首老人。 今日早朝结束之后,原本也是想着和苏妄言一叙的老人得知这年轻人被严明见那老头子抢先一步之后,便只是摇摇头,独自返回疏谏阁继续处理政事,等到午饭光景之后,有管事替这疏谏阁诸位大人各自送来一碗莲子羹,人人有份,也是人人只得一碗。 宰辅大人吃了几口加了冰块的莲子羹,便觉得肠胃有些不适,便独自起身去喝了一碗温水,之后去向疏谏阁的藏书阁,翻看一本前朝古籍,大约讲的便是变法一事。 宰辅大人看得入神,丝毫未察觉藏书阁大门被有人推开,来人并未出声,推开门之后又顺带轻轻关上,与宰辅大人隔了数个书架,安静的翻开了一本泛黄古籍。 藏书阁内寂静无声,只有一老一少两位读书人安静的翻书声。 良久之后,宰辅大人合上书籍,放回原位。想起了那座书院藏书阁,里面可是有不少书里都被他那个小师弟做过批注啊。 他抬眼望向那位后生。 宰辅大人笑道:“苑文庭,莫非也是觉得那莲子羹有些伤肠胃?” 苑文庭隔着数个书架,倒是也清清楚楚听到了宰辅大人的打趣言语,他莞尔一笑,当年一桩案子,让他从一方郡守直升不知道多少级,成了如今这个疏谏阁当中最年轻的官员,也不过只是因为宰辅大人的一句话而已,大楚官场之上若不是彻彻底底的反对新政的旧派,其余的一些中立官员,对这位宰辅大人都佩服的很,实在是因为这位宰辅大人为官这些年,几乎从未做过什么错误决断,就连之前好些桩不被朝臣理解的举措,也一一都被时间证明并非有错,历数大楚的历任宰辅,也唯独只有这一位而已,不过就算是这样,当宰辅大人的新政施行之时,仍旧还有无数朝臣对此不解,更有不少朝臣坚决抵制,可就算如此,这位宰辅大人却仍旧是一意孤行,要非施行不可,因此这些日子的朝堂,前有孙老爷子,后有苑老大人,两位老大人都成了宰辅大人的拦路石。 新旧之争,一时之间硝烟四起。 苑文庭作为苑家子孙,本该是站在苑老大人一方才是,可却偏偏被招进了疏谏阁,不过他作为苑家弃子,倒是知道这层关系的人也不算多,但眼前这位宰辅大人却一定是知道的。 不过这位老人对此始终都不在意。 苑文庭把视线从手中书移到宰辅大人身上之后,这才笑道:“宰辅大人吃莲子羹伤胃,下官倒不至于此,只是想着早些吃完早些趁着有些时间来多看些书,也好多挣几分银子。” 宰辅大人听到这句话,有些笑意,苑文庭口中的银子一说来源于宰辅大人前些时候在朝堂之上苦于新政推行不顺,回到疏谏阁之后这才向这些官员提出若是谁能够提出有一条有助于新政推行的举措,便可在疏谏阁领五两银子,不过说的容易,做起来实在是不简单,这些时日,疏谏阁这么多的官员,能够领到银子的,也不过只有一掌之数,碰巧的是,这苑文庭一个人便占了大半,依着他的法子施行下去之后,尚且效果不错,这让宰辅大人都有些开怀,实际上他这些时日在朝堂上的火气,大多都是装出来的,鲜有真正动火的时候,他和那苑老大人一般,都是这朝堂上的老家伙,看待朝政,可是要比不少年轻官员看得透彻的多。 宰辅大人轻声开口说道:“苑文庭,你且猜上一猜,老夫是否真要和你苑家的那位老祖宗斗一斗法。” 苑文庭神色复杂,半响之后才小声说道:“说不准啊,宰辅大人先前一阵部署原本是为了避其锋芒,这些天来的布置又隐隐又有要和老祖宗一斗的态势,只是依着下官来看,宰辅大人还是避其锋芒为好,这老祖宗时日无多了。” 宰辅大人摇摇头,语气低沉:“老夫熬过了孙右任那老小子,现如今又熬苑老大人,殊不知这之后会再出现几位苑老大人,这熬下去,到时候恐怕老夫也熬不下去了,这新旧之争的烂摊子交给谁老夫都不安心,老夫只想在死之前,把这摊子彻底收拾干净了喽,这才好让你与苏妄言这样的年轻后生来,到时候老夫腾出位置,谁能坐上去便全凭本事了。” 宰辅大人有些唏嘘,轻声道:“原本还有一个年轻人的。只是朝堂太乱,这年轻人独自去了江湖啊。” 苑文庭洒然一笑,对此不知道是不是宰辅大人的试探毫不在意,反倒是平静说道:“宰辅大人若是想收拾这烂摊子,必然是逃不过那废除蒙荫制,朝野上下,可是谁都在等着啊,就是不知道宰辅大人您何时准备出手?” 宰辅大人看向窗外,对此并非是避而不谈,只是轻声笑道:“废除蒙荫,这是老夫新政之中的最大一招胜负手,也急不得,若是急了些,反倒是适得其反了,只不过到时候要让朝野侧目一次便是了,省得谁都记得这些江湖武夫恍如神仙一般的手段,反倒是记不得老夫这糟老头子。老夫这手段,虽不是神仙下凡,可也能让这世间天翻地覆啊。” 苑文庭发自肺腑的笑道:“那苑文庭便静待宰辅大人这天翻地覆了。” 宰辅大人脸上笑意醇厚,话不多,只是想着,这天翻地覆,可是尚且差一人啊。 胜负手才真是在此人身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八十七章剑上有春秋 眼见着叶如晦几次看似摇摇欲坠,却面对生死一瞬之时都能使出一招如同羚羊挂角的惊艳招式,让自己转危为安的野山总算是倾力出手,他做为这座江湖上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二,真铁了心要杀某个人的话,这个北匈还真没几人能够挡得住。 可叶如晦接下他多达数十招的杀招,却依然未见败亡之势,只是这年轻人现在的局势看起来越发的凄惨,先是吐出几口鲜血,之后再硬接了野山的倾力一拳,导致胸中气机一触即散,却在野山第二招尚未到达之前便又凝集起来,这让野山也有些想不明白,这年轻人到底是金铸的还是铁打的,为何如此难杀? 野山没有去过中原,自然不知道中原江湖当中的各门各派的功法奥妙,更不知道这名年轻人除去学剑学刀之外,以往还因为得以将终南山的镇山之剑赢鱼迎回终南山的缘故,得了一本终南山的道经,那白发道人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到底叶如晦闲来无事一番翻阅,终究是被他悟出了些门道,得以琢磨出来气机生灭聚散之法,这在旁人来看好似并无作用,这一遇上了生死之时,这法子的作用便显现出来,叶如晦一身所学驳杂,许多看着并无作用的东西,说不得在关键时刻便有大用处。 今日之战,野山胜在修为深厚,一气悠长,而叶如晦则是胜在有层出不穷的剑招刀式,这大多都是野山尚未见过的东西。 颇有一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感觉。 看着那手臂颤抖却是始终不肯拔剑的年轻人,野山冷笑想着,若老夫真是那老师傅,你这年轻人倒是一点都打不死老夫! 野山一手上扬,风起云涌,手中光芒大作,片刻之后竟然好似成就了一条青色长龙,龙头狰狞,龙须摆动,栩栩如生,若是有当世有名的画师在此,只怕也会自叹不如。 这以气机成就的青龙,狰狞咆哮而出,杀得便是面前那个年轻人。 叶如晦手中铁刀被他反手而握,看向那条青色长龙之时,脸色复杂,片刻之后竟然笑出声:“北匈人信仰的图腾不是草原孤狼?为何对中原的龙如此情有独钟?” 野山闻言冷笑:“北匈这座江湖比之你们中原,到底是差了几分气势,学一学不丢人,不过倒是你们楚人若是有咱们北匈那般彪悍,收起嘴里那套礼义之说,说不定早便天下一统了。” 叶如晦不置与否,仅仅是哦了一声,按住了那柄古剑。 觉察到这动作的野山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那个年轻人,“怎么,总算是忍不住了,要把家底都掏出来,让老夫看看了?” 叶如晦松开剑柄,再没有闲心废话,那条青龙已经到了眼前。 铁刀与青龙轰然相撞,竟然发出一阵金石相交的声音,后者青气浓郁之极,而前者这是肉眼可见的刀身弯曲,这柄算不上名刀,但仍旧是足以削铁如泥的铁刀,看似要蹦断成了两截。 叶如晦屈指弹在那刀尖上,铁刀发出一阵悠扬的颤鸣声,这要是放在上了年头的刀匠耳中,保管会称赞一句好刀,不过野山并非是刀匠,对刀也没有什么爱好,因此他的注意力只是放在了那条青龙身上。 青龙气势不减,仍旧是袭向叶如晦。 叶如晦咬牙一刀回撩,卸去大部分力道,这才一刀捅进那青龙龙嘴里,刀气喷涌而出,搅烂那青龙的身躯。 野山冷笑一声,大踏步走过两步,一拳狠狠砸下,叶如晦屈肘挡住那气势迫人的拳头,双脚硬生生在地面踏出一个足以没过脚踝的深坑,叶如晦右手一掌拍在自己用以支撑野山铁拳的左手上,可老匹夫丝毫未动,他沉肩下压,叶如晦脚下深坑没过膝盖,好似被野山钉在地里的叶如晦脸色苍白,胸中气机流转,霎那生灭,野山居高临下,看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如果说把叶如晦钉在地里不过是让他去做一个怎么逃都逃不脱的靶子,之后的一腿,便是当真要让他死在此处。 野山一腿踹出,皱着眉的叶如晦双手护住脸庞,却是仍旧被他从深坑当中一腿踢飞数丈,虽然最后落地之时仍旧是站着的,可这时的叶如晦便是七窍都在流血了。 这份凄凉之意,当真是用文字形容不来的。 野山大步踏过数步,一把抓住叶如晦的脖子,将其向后撞去,接连撞碎数颗树木之后,将其随意丢出,眼见他在空中时把手搭在了那柄古剑上,复而又松开,见此场景的野山勃然大怒,都到了这步田地,这年轻人还敢如此。 自觉受到了侮辱的野山身形掠过数丈,在未落地的叶如晦小腹上又是倾力一拳。 他一手抓住叶如晦肩膀,一手抓住叶如晦一只腿脚,就要将其狠狠撕成两截。 有半枚玉佩滚落出来。 是那女子送出之物。 叶如晦神情恍惚,看向那枚玉佩,忽然想起了那女子要他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之后的那句话,她说让他别忘了回来。 注意到这副场景的野山停下手中动作,一脚踩住那半枚玉佩,狞笑道:“就这些手段,就真当北匈无人了?” 叶如晦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野山的那两只手,身子急速掠向那枚玉佩,赶在那一脚之前,抢先将其夺回。虽说最后仍旧是被野山一脚踢飞,而他摇摇欲坠落在远处之后,真是站起身来,一刀挥出。 刀气灿烂无比。 可是被野山轻易躲过。 眨眼之间,这铁刀回鞘,叶如晦转而握住那柄古剑。 剑意盎然。 野山胸中一气已然用的差不多了,可他鞘中古剑却始终未曾泄气分毫。 野山眼看着这个年轻人气势相比之前的截然不同,朗声笑道:“若是有本事,便来取老夫这颗大好头颅!” 叶如晦古剑出鞘,剑气纵横。 这位当世最年轻的剑道宗师,起剑式便是一招浩浩荡荡的剑仙一剑。 这一剑,叶长亭曾用于杀过顾春雨。 这放在叶如晦手中,可否杀得野山?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八十八章肩上有生死 早便有世间剑仙证实过了,这一剑足以斩杀第七境之下的敌手,虽说用这一剑的那位剑仙本身便是第六境的大宗师,这些时日更是已经晋入了第七境,可当时这一剑由着这位剑仙一点不漏的传授给叶如晦,叶如晦就算是再愚笨,总归也该学的三四分神意,可事实上却是这年轻人一点都不愚笨,毕竟这般年纪便能走到江湖剑道宗师的人,想来都不会有丝毫愚笨的说法。 反倒是天才一词,用起来尚有未丝毫差错。 叶如晦这一剑剑意盎然,剑气更是锋利至极,实打实的一招绝世剑招,那位剑仙一生当中赚足了世人的眼球,若说还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只怕是除去他那不讲道理的性子之外,便是世人几乎都不知晓这位剑仙有什么成名剑招流传世间,刀道之中有汤槐安的挑帘式堪称近数十年的巅峰刀式,可剑林之中剑招层出不穷,可谁也没听说那位剑仙有一剑能够力压世间剑招登顶的,这一点在世间武夫看来,当真是极其遗憾的。 可依着叶长亭那性子,也没有到创出一剑之后便昭告天下,因此叶长亭这几剑虽然早已存世,可除去真用来对敌杀人之时,其余时间也不显露,若不是叶如晦是他唯一后人,只怕也是学不到这几剑剑意剑势都在世间巅峰的剑式。 至于野山,一介不存于中原江湖的塞外武夫,更是没有任何机会能亲眼看过这样一剑,因此当那道耀眼青芒划破天际之时,他便有短暂失神,等到那一剑快到眼前之时,他这才反应过来。 两人之间的小山坡剑意磅礴。 两旁树木好似风吹雨打一般摇晃不停。 叶如晦一身气势攀爬至顶点,他收好手中那半枚玉佩,面无表情的看向野山。 野山当真有些无奈,这年轻人藏拙技巧和心智都是世间少有,就连搏命的态势也并非世间大多数武夫能够及得上的,如果说依着这年轻人的年龄来判别江湖一代,毫无疑问的是他必将站在潮头,放眼一观当今江湖,头一位姓叶的依着无敌的资质一路破境,依着绝对强势的实力登顶世间第一,而这后一位姓叶的,则是后发先至,夺过数位年轻高手的光彩,成为这世间异数,当今所谓的年轻一代第一人柳青,或许此时此刻真要与叶如晦生死相博,还真讨不了好去。 这年轻人一如当年的叶长亭。 野山狼狈应对下这一剑之后,便看到那年轻人做出一个起剑式,毫无疑问片刻之后便又是一剑递出,两剑之间间隔时间极短,几乎是先前一剑的剑势消减之后,后面一剑便至,这让野山不得不严肃对待。 如果说未拔剑的叶如晦尚且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可这拔出剑的叶如晦便当真能和他五五开了。 说不清是什么,野山忽然发现,那年轻人这一剑生出青色剑气,竟然开始映照半边天空。 这让野山有些开始担忧这年轻人接下来的剑式了。 这究竟是何等剑式,才能让这位好似半只脚都要踏进第六境的北匈武夫觉得如此骇然? 实在压不下心中疑惑的野山开口问道:“这一剑叫什么名字?” 叶如晦手中剑式不停,呵呵笑道:“剑仙所创,便叫剑仙的剑如何?” 野山恍惚失神,这才刻意去想起一直被他刻意遗忘的一件事情,这年轻人可是那位剑仙的侄子,学得再多的剑招都算是正常,就算是那剑仙的压箱底绝技,教给这年轻人也是丝毫不会让人感到奇怪,毕竟叶长亭的性子便一直在哪儿摆着,摆明了对这位唯一的后人关怀的无微不至。想到这一层的野山勃然大怒,武夫境界的攀升,除去天赋与苦练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机遇,可世间有几位能像这个年轻人一样,有着如此多的机遇。 剑仙的倾囊相授,那位刀道宗师的关门弟子,还有一位不知道活过多少岁月的老家伙替他续上那命格。 第二剑之后,叶如晦递出的是第三剑,这一剑据叶长亭自己所言,若是那全盛之时,这样一剑便可断去一位第六境大宗师的生死,实则当日那位借过满城剑来的王越,短暂以半步第七境的一剑在叶长亭的这一剑下,也只是挡过两剑便被击落山崖。 这一剑递出之时,野山好似在当中看见了一名白衣男子挥剑向他斩来。 不过这副景象一闪即逝,回神之后野山便眯着眼看向叶如晦,后者淡然一笑,身形掠过,一剑刺向野山。 野山身形退后数丈,看着叶如晦不依不饶的紧跟上来,便是一掌拍在后者肩膀上,后者不闪不避,一剑划出,以一个刁钻角度刺向他。 野山惊异于这年轻人的悍不畏死,可这年轻人能够如此不惧生死,他却办不到,他这趟南下,为得便是要拿起丢失了二十余年的锦绣荣华,可不是来和这年轻人同归于尽的,因此电光火石之间,野山便一脚踢向那一剑,剑尖弯曲之后,爆发出一道耀眼青气。 乘此机会,叶如晦欺身而上,靠近野山之后,腰间刀再出鞘,径直捅穿这老匹夫右胸,铁刀来他胸中来回抽出数次,带着鲜血四溅。叶如晦是手中剑不停,一剑刺向野山的左胸,野山忍住剧痛,身子极速后掠。 叶如晦正想乘势而上,头顶却已有黄鹰盘旋,叶如晦无奈苦笑,如此大好机会啊,他看向已经注定没有多少战力的野山咧嘴一笑,感慨道:“这北匈江湖,到底走一趟,不难!” 然后叶如晦转身就走。 野山半跪在地上,捂住伤口,看着那年轻人转身离去,脸色阴沉。 有数百骑呼啸而至,马蹄声阵阵,由远及近。 赢耒奇当先一骑,来到野山身前,看着这名境界已经是第五境当中第一人的老匹夫,他心中冷笑,看向远方,只是招手道:“追!” 宋均看向这野山的样子,感慨不已。 这不让人省心的年轻人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八十九章意气不争争天下 登山之人爬山之时,到底爬过一段路程之后,甭管是否到了山腰歇脚,还是一口气硬撑着走完整段山路,到底登山之时也总该有些乏意,叶如晦同这天底下所有的登山之人一般,上山之时也曾想过到那山腰歇脚,可惜那老匹夫非要在山道之中拦截他,之后还想着要把他从山道之上拉下去,于是这才有了之前他一刀捅穿那老匹夫胸膛的时候。 不过再怎么说,-老匹夫野山到底是成名江湖数十年的第五境高手,并非如此轻易可杀,因此当叶如晦知道那数百骑就在附近不远处,他那一刀却是阴差阳错插进老匹夫的右胸的时候,便没在存了要一定将其斩杀在此的想法,反倒是之后的一刀接一刀,为得只是让这老匹夫丧失战力而已,可就算是如此,此处离着大楚尚且有一段距离,叶如晦也不清楚,依着自己这个状态,是否真能跑回中原。 只是在逃亡途中,叶如晦仍旧是竭力咧嘴一笑,这趟江湖要是走完了,要是还有人说他不是英雄的话,他真的就觉得不可理喻了。 读书人出身的叶如晦,到底若是真要学着老夫子讲道理的话,也一样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难怪当年那个先生总是说,武夫的刀剑或许能让人害怕,可这要让人烦心的,还得是读书人才行,叶如晦走过这般路才领会这其中真意。 只是今日这条路,当真才是走得最难的一次。 赢耒奇的数百骑一直在距离叶如晦数十丈的距离跟着,北匈地势广阔平坦,几乎可算是一马平川,因此赢耒奇能够清清楚楚看到那年轻人的背影,马匹尚有余力,可赢耒奇却不想竭力驱使,去追上那个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还有一战之力的年轻人,毕竟这年轻人这些光景便早已经证明了他心智极为不凡,就连那位自持是北匈第二人的野山不也是被这年轻人数刀捅进胸中,早已重伤么? 赢耒奇不愿意用自己的那条命去试探那年轻人此时的状态,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看着那年轻人自己倒在他脚下。 宋均这一路赶来,早已对赢耒奇的看法多有改观,这般看着这年轻人如此行事,只是思索一番,便已经想清楚其中真意,他第一次主动建言道:“倒是可以派遣几个武夫去试探一番那年轻人是否还有一战之力。” 赢耒奇惊异这宋均的主动建言,不过也是瞬间之间便回神招手让数百骑当中的两位第三境武夫疾驰而去,试探那年轻人是否还有一战之力。 赢耒奇看着那两人脱开队列袭向那年轻人,轻声道:“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宋均假装没有听到这等言语。 那两骑狂奔而去,仅仅半刻钟之后便变成了两具尸体。 那年轻人眼瞧着又慢了些,但杀人之时还是一刀割开了两位境界不俗的武夫脖子,鲜血洒出,震撼不已。 那年轻人身形不止,仰天笑道:“来来来,让我再杀去数百人,好让这趟北匈江湖收官之战得以日后成为那些江湖武夫茶余饭后的极佳谈资。” 赢耒奇听到这句话,不曾多言,只是转头看向宋均。 宋均摇头道:“听声音倒是中气十足,只是这般情况下,他还有如此状态,本来就可疑,可若是刻意装出来的,又实在是太过刻意了,这小子心中的那小算盘,当真是一点都让人猜不透。” 赢耒奇咬着牙低声吼道:“不管如何,都要让他走不出这北匈!” 宋均忧虑道:“若只是他一个人,走肯定是走不掉的,只是老夫担心他尚且还有些什么手段,要知道,这当世第六境的大宗师高手,要是想给谁留一道保命符,可是一点都不难。” 赢耒奇皱眉道:“他不是依着这番手段才胜过的野老匹夫?” 宋均摇头道:“尚未察觉,若是那叶长亭所留剑意,威势自然极大,我等相距不过百里,断然不可能一点都未察觉,如此说来,对付野山,这年轻人可一点都没依靠外力。” 虽然极其不愿意承认,但赢耒奇也不得不说自己眼前那个不远处的年轻人可称的上是世间年轻一代的最强一位了。 这年轻人要比柳青要厉害。 赢耒奇不甘心,又派出数骑,可半刻钟之后下场那数人也是一一倒下。 那年轻人甚至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这赢耒奇所在方位,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个王庭子弟的脑袋一并带走。 得以模糊看到叶如晦眼神的赢耒奇一怔。 赢耒奇只觉得毛骨悚然,当年他在草原之中与群狼为伍时,头狼看到猎物下定决心要将其杀死的时候便是这般眼神。 好在这年轻人只是微微一笑之后继续转身南下。 一行数百骑追的锲而不舍,可这一次赢耒奇是说什么都不敢再派出江湖武夫试探了。 这副荒诞场景一直持续到黄昏。 等到夜幕降临之前,宋均难得又说了一句话:“等着天黑了,再想着追便真是难了。” 赢耒奇脸色阴晴不定。 宋均劝道:“不如此刻放手一搏,派出一半人马,若是那些武夫不敌,咱们剩下一半,回去便是,依着那年轻人如今的这态势,应该是不会追上来。” 赢耒奇脸色变幻不定,最后犹豫道:“若是那一半被那年轻人斩杀干净,之后他意犹未尽的杀来怎么办,难保这年轻人是否留下了什么后手。” 宋均苦笑道:“那便收手,咱们追也追了,没追上到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那野山都败了,况且到时候问罪下来,把罪过推到野山身上便是,这老匹夫,不过是一介江湖武夫,要想收拾,不难。” 赢耒奇颓然道:“可我一点也不甘心就这样放任他离去了。” 宋均淡然道:“既然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如此旁枝末节倒是可以不必太过于在意,以后要争的是天下,不是和一人的意气之争。” 赢耒奇抬起头,惊道:“天下?” 宋均老神在在,看向南方,轻声道:“如老夫所料不错,北海王亲自去南唐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九十章黑白子 有剑仙于青城山上成就第七境,这件事情已经开始传遍天下,不过当时在山上那十位大宗师的去向倒是没什么人知道,除了刀圣楼知寒与冷寒水是确确实实放回了南唐之外,其余八位,行踪成谜。 楼知寒回南唐进刀斋之前,被无数人亲眼所见,对于这位亲眼目睹过叶长亭破境的大宗师,有不少人都想亲自去问问当时的壮阔景象,可这位当世用刀第一的老人不说,谁又能逼迫他?因此就算这些时日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刀斋,大抵也没有人真胆子大到前来质问这位南唐第一武夫。 陪同楼知寒回南唐的除去已经跨入第六境的南唐剑道第一人的冷寒水,还有一位客人,只是这位客人极其低调,入刀斋时也不曾有人看见过,等到他当真在刀斋里待了几天之后,也未曾有人知道他就在刀斋当中。 这日清晨,刀圣与这位客人在亭下下棋,棋是普通围棋,算是中原士子们很喜欢用来消磨时间的东西,实则天下的大国手不多,可几乎都在大楚,南唐虽然也是中原国度,在这些上也要比大楚差的远。所以世间读书人常言如今的中原正统是大楚,就算南唐百姓如何不满,可也是一个抹杀不去的事实,那个国家,实在是太强了。 楼知寒执黑,而那客人执白,两人皆不是什么善于棋道的高手,因此下棋之时鲜有考虑,当是胡乱而走,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棋盘上便棋子便黑白交错,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 楼知寒手拿一枚黑子,破天荒有些犹豫,他看向面前这位盘坐的中年汉子,感慨道:“中原士子善于讲道理,小小一座棋盘也能讲出不少道理,就连这黑白厮杀,也能将其称为天下之争,还讲得很让人信服,倒是老夫不服都不行。” 中年汉子淡然一笑:“楼老先生不想听给一刀便是,天底下难不成还真有士子能够接下楼老先生的一刀?” 楼知寒哈哈笑道:“都说三怒之中,有武夫一怒,士子一怒,天子一怒。老夫一怒不过只能杀一刀之人,那士子杀人诛心,可比老夫厉害多了。” 中年汉子放下一枚棋子之后看向楼知寒,忽然问道:“当日南唐宫变,为何楼老先生不曾出手营救先皇?” 楼知寒指了指江宁城方向,轻声道:“当夜老夫便在那宫墙之上,若是真想出手,杀几人救一人倒也不是难事,只是这南唐局势若真是被老夫一介武夫便搅乱了,不去说老夫后半生是否再有望登临第七境,就是老夫也不愿意插手皇家事物,这南唐归谁管,谁来管,都有天意,老夫看着便好,不然哪里还有你今天在此处和我下棋的悠闲光景?” 中年汉子不置与否,叹道:“本王真有些搞不到中原江湖,若是在北匈江湖,若说有武夫不想进入庙堂,成就一方王侯,本王倒是一点都不相信。” 楼知寒直言不讳的说道:“所以啊,甘如,你这辈子是没机会再往上走了。” 甘如摇摇头,轻声道:“既然这武道境界已经争不到第一,那甘如也不去想了,这天下大势之中,一人之争哪里比得上一国之争来的豪气。” 楼知寒搁下一枚黑棋,笑道:“你甘如争不来这天下第一也怨不得谁,可知老夫一生痴迷与武道不也是被那年轻人后来居上了么,这辈子唯一争过的便是那老家伙了,只可惜这老家伙最后还是死在你们北匈人手上了啊。” 甘如早知道那位死在朱仙镇的汤槐安是这位刀圣的老友,因此楼知寒这三言两语,他倒是也没有如何上心,只是提及了那名如今尚在北匈境内的年轻人。 楼知寒呵呵笑道:“你甘如未曾出手便行了,老夫也想着看看那年轻人是否真能把你们那北匈江湖搅个天翻地覆,毕竟那个老家伙成名之战除去在大魏那一次,就是在北匈那一次了。” 甘如看了一眼局势,开口问道:“楼老先生以为此次本王能否与贵国达成一致?” 楼知寒故作惊讶的说道:“甘如,你问老夫就真不怕问道于盲?老夫练刀倒是有些气候,其余的嘛,真是一概不知了。” 甘如摇头不语。 两人仍旧对坐,只不过却不再放子,两位当世大宗师本来便谈不拢,一位心系江湖,一位志在朝堂,因此两人棋风迥异。 静坐约莫半响之后,甘如准备起身之时,楼知寒又总算是开口说道:“甘如,南唐与北匈谋划一事,老夫所料不差的话,便真是针对大楚,只是到时候天下苍生涂不涂炭老夫不去说,若真惹怒了那位剑仙,以一己之力斩杀两国江湖高手之事他并非做不出来,毕竟这年轻人性子难猜至极。” 甘如淡然道:“这便是楼老先生说的命数使然,本王躲不了,也不用想着躲。” 楼知寒这次不打算再说话了。 甘如看向亭外,笑道:“世间可从来没听说过有武夫便可左右天下局势的。” 两人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有刀斋下人来到此处,不去看甘如,只是低着头轻声道:“斋主,门外来了一架马车,说是要接一位客人。” 楼知寒不发一言,倒是甘如站起身来,对着楼知寒躬身一礼,把最后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 楼知寒目送甘如离去,看着那枚白子破天荒的讥讽道:“明明是黑手,为何持白子?” 甘如出斋走上那架马车,马夫是一位神色淡然的中年男人,等到甘如进到车厢之后这便拨转马头去往江宁城。 一路之上,马夫不曾开口,甘如也不曾问什么。 只是在城门时,甘如掀开了帘子,不过也是很快放下。 等到马车驶入皇城宫门之时,江宁城当中正好也有三处府邸走出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算是旧臣,也算是新臣。 身体壮硕的那位是大将军武越。 而体态臃肿的那个中年胖子叫张惊蛰。 至于最后奢侈的用一名第五境的剑道宗师来充当马夫的老人叫王良。 这三位是整座江宁城中说话份量的三个大臣! 如今齐齐赶往皇城。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九十一章赌不赌 北海王甘如作为北匈一国的王爷,掌握着几乎北匈所有的铁骑,如今孤身前往南唐,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小事,因此在他进入皇宫之时,皇宫当中的上下宫女太监近臣就都被上面强调要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甘如跟着两名小太监进入宫门,走过皇城御花园,来到御书房,然后那两个小太监止步,缓缓退去,留着这样一个第六境的大宗师一个人站在那御书房外。 御书房里是那位南唐新任帝王,是李尚跃到死都不愿意传位与他的李江潮,当日那场宫变不可谓不惨烈,亲王李尚行一人将这先皇所有皇子都杀去,只留下李江潮一个人,当时他看着眼前的李尚跃一个个的要他选择,从最开始的李尚跃答错便被他杀去一人,可李尚跃到最后都不曾要李江潮即位。 那位帝王对于这个庶出皇子,可是一点都不曾有过半点关爱。 甘如没急着推开御书房大门,一旁的御道却走过一个身着华贵的中年男子。 甘如霎那之时的失神。 亲王李尚行,当时那场宫变的主角和实际发动者走到甘如身边停下,感慨开口说道:“甘如,你觉着同一件事能做两次?” 后者微微一笑,看向这位在江宁城中举足轻重的男人,平静道:“北匈想着南下,这不是什么秘密,可南唐想着北上,也不是什么秘密,北匈要的是大楚亡,南唐也要大楚亡,既然所求一样,怎么没有可谈之处,当时第一次合作,好似北匈也不曾负过南唐,只是南唐自己不济,没有跨过那靖南关。如此说来,也说不上两国交恶,你说是不是?” 李尚行看向甘如,呵呵一笑:“皇兄与贵国所定盟约,到底还是有些问题,他能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本王自然觉得便是错了,因此这一次再谈,咱们两国若是不拿出诚意来,还是一如既往,那两国这一次的合作,依着本王来看,也没有多大诚意.” 甘如淡然摇头,看向御书房,淡然道:“亲王殿下要是真觉得没意义的话,何必和甘如多说这么多话,反倒是必须是要觉得有意义才是.“ 李尚行走过两步,站在御书房的台阶前,看着甘如,认真说道:“这一次北匈是不是真有诚意?“ 甘如不置与否,反倒是说道:“这些时日在北匈有个楚人,把北匈搞的天翻地覆,让本王不太高兴,想必整个北匈都有些不高兴.“ 李尚行神色复杂. 这一次总算是要开诚布公了. 他轻声道:“南唐未跨过靖南关之前北匈便必须出兵,这是这次和谈的底线,答应了这一件事,你才有机会踏足御书房.“ 甘如这一次郑重点头. 两人携手进入御书房. 相反,这两人走进御书房之时,有三驾马车在宫门前相遇,王三秋充当着马夫的那一架马车里坐的是吏部尚书王良,感觉马车停下,他没有多说,只是耐心等着,果然片刻之后便有两人前后进入车厢,刑部尚书张惊蛰,还有大将军武越.两人进到车厢之后并不急着开口,等着马车走过数丈之后,张惊蛰这才率先开口说道:“王大人,这一次进宫,是否我等要一如既往坚持北匈不出兵我南唐便不出兵的立场?“ 王良没有说话,武越则是开口说道:“北匈牵制大楚的镇北边军,倒是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只是咱们需要北匈做的事情当真是仅此而已?“ 这前后两个问题,都抛给了面前这位先皇最宠幸的大臣王良,王良眼神深邃. 他顿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未必如此,南唐才变过一次天,现在贸然出兵不是什么好事,前些时日那场国战,咱们精锐的二十万大军尚且过不了那一道靖南关,如今便行了?要知道,无论北匈怎么说怎么做,咱们啃的那块骨头永远都是靖南边军,说破天,北匈许诺再美好,也要咱们有几分真本事,因此老夫倒是不认为早些应承下来便是好事,只不过亲王殿下和陛下和先帝一般,都是志在北上,所以这一次甘如亲自来南唐,难免不会打动这两位,皇帝陛下倒还好,毕竟年龄摆在那里,现在尚未有亲王殿下那边急迫,可若是亲王殿下犯糊涂,那便不好说了,毕竟这国家大事虽说咱们能谈,做决策的还是陛下.“ 武越一身气息如渊,武道修为早已经不算是低,可这位大将军领兵打仗和庙堂谋略也是一点不差,因此他只是微微思索之后便轻声道:“甘如无非是又要画出一张更大的饼来给咱们看,至于摆在桌上的那几样菜,咱们能不能咽下也是难题,退一万步讲,咱们与北匈携手攻楚当真是把大楚打下来了,那之后战事如何展开,咱们让半边中原给北匈?还是一点不让,继续打,到时候是北匈南下还是咱们北上?去赌?到时候看谁能下得了赌桌?“ 王良默然不语. 一身肥膘的张惊蛰开口说道:“我倒是不去想那么多,反正就一点,若是咱们这一仗打输了,结果是咱们样,两位可得好好考虑清楚!“ 武越不愿多说,他作为这南唐军伍的中流砥柱,不管是北上和大楚打还是和北匈打,毫无疑问都是要他一人独自挑起大梁,可依着南唐这番国力,真打得过号称世间军伍第一的大楚,真打得过虎狼之师北匈? 实在是没有什么人说的清楚,要依着武越来说,也说不清楚. 平日里不管是怎么想北上,可真到了那一天,武越竟然都有些不敢去做决定,毕竟赌徒上赌桌之时,赌的小一点的则是一身银钱,赌的大的也只是家产而已,可这番决定是将一国放在赌桌上作为赌注,这后果世间真没有几个人承受的起. 王良笑了笑,轻声道:“咱们做臣子的,不必去想太多,便是全心全意辅佐君王便是,这一场宫变之后,南唐不会有第二次宫变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九十二章大雨前的刀剑宗师 那座刀斋先是送走了一位北匈王爷,很快便迎来了第二个客人,当时楼知寒尚未起身,棋局也才收了一半,在那位青衣男子来之后,楼知寒便不去收拾后面一半,只是示意那青衣男子坐下,青衣男子坐在之前那甘如所坐的位置,两人对坐,一如之前一般. 楼知寒看着面前这个青衣男子,感慨笑道:“冷寒水,你可知道,早在之前你面对叶长亭那一剑不曾挥出之时,老夫便认为你第六境终身无望,可叹还是老夫看错了,你今日这番长就,倒是一点捷径都没走,全凭自己,让老夫都对你是刮目相看.“ 冷寒水冷淡道:“若是当年冷寒水来刀斋取素罗之时刀圣便痛下杀手,冷寒水不会有今天,至于当日面对叶长亭不敢拔剑一事,其实如今的冷寒水处于当初那个局面,也是一样的不敢拔剑.其实我还有些后悔当日在陵安出得那一剑,倒是对于剑道没有丝毫意义.“ 楼知寒呵呵笑道:“所以叶长亭是剑仙,你仍旧不过是南唐第一剑客而已.“ 冷寒水捏着一枚白子,眼中神色复杂,这颜色和那叶长亭身影如出一辙啊. 楼知寒忽然笑道:“冷寒水,你知道在你之前,有谁来过老夫这刀斋?“ “甘如.“ 冷寒水对此显得很是淡然. 楼知寒倒是不惊异冷寒水知道此事,只是饶有兴致的问道:“听说你在北匈和这家伙打过一架,如何,接的下你几剑?“ 冷寒水看向棋盘,平静道:“他志在天下,武道修为只会越来越差,就算是今天能够接下冷寒水数剑,到了明天注定也只能接下一剑而已了.“ 楼知寒这辈子对于世间惊艳的江湖后辈都有着不加掩饰的欣赏,对于叶长亭是如此,对于冷寒水也是如此,只是这两位年龄相差不大的剑客处在了同一时代,倒是实在是有些悲哀,若是两人分开,未必不能各自成为这江湖剑道的魁首,可惜非要让这两位剑客放在同一时代,这倒是注定要让冷寒水抱憾一生. 一代江湖剑道魁首,这好似永远便只有一人而已. 更何况这一代的江湖剑道魁首叶长亭可是已经证明了他是古来第一剑客,第七境的剑仙,世间古今也不过只有一人而已. 冷寒水轻声说道:“冷寒水自知这辈子是比不过他了,可如此残忍的一个事实,放在谁身上都实在很难让人接受,冷寒水没疯便算是不错了.“ 楼知寒感叹道:“当年江湖剑道,李青莲一人力压整座江湖剑士,景象壮阔,可这位剑仙做法更壮阔,为后辈剑士开山,开的是自己那座山啊,这叶长亭比李青莲所处的江湖位置还要高,高到成了整座江湖的山,可他毕竟不是李青莲,所以才有你冷寒水今日之困惑局面,这江湖不管是前后终究都要靠自己才是,有山开山,有水搭桥,总是希冀着旁人,没什么道理.“ 冷寒水不发一言,过了一会儿只听到楼知寒说道:“老夫倒是有些预感,这位剑仙这座山后来人会有人攀上去,只不过这个人,不是你冷寒水,也不是当世的某位大宗师,那个人可能也是姓叶.侄子接自己叔叔的班,倒是也说的过去.“ 冷寒水淡然道:“那个姓叶的小子就算是在北匈闹的天翻地覆,你还真把他当做第二个叶长亭?“ 楼知寒笑道:“你觉着不可能?当时叶长亭横空出世之时谁有能想到当日局面,还不是如今让江湖众人一惊.“ 冷寒水冷声道:“这江湖出一个叶长亭便够让人头疼了,这还要出第二个,怕是天下江湖人不会让第二个叶长亭再出来了.“ 楼知寒笑着问道:“你想着动那个年轻人,就是想着要和叶长亭扳手腕了?“ 冷寒水不去搭话. 天下谁敢和那位已经登到青城山顶的叶长亭扳手腕,当时王越不信邪,便是被万剑穿心,死的都不能再死了. 他冷寒水虽说自认为不差王越,但也不认为能够和叶长亭一较搞下. 这个江湖上,谁还能和这位剑仙一较高下? 楼知寒放下手中捏了半刻钟的黑色棋子,轻笑道:“如今的江湖,真的一点都不差,这是百年以来最好的江湖,不怕你冷寒水不认同老夫的话,总管这江湖是有一位第七境的高手,这江湖独一份.“ 冷寒水看向亭外,此刻已经是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好似压在他心头上一般,他低声道:“我有些后悔当日不曾杀了那年轻人.“ 楼知寒难得翻了一个白眼,“那你冷寒水就没有今日能和老夫在此闲聊的功夫了,当日叶长亭为那年轻人可是把你在在北匈撵了不少路啊.“ 说起那一次被叶长亭在北匈到处撵着走,冷寒水脸色有些阴沉,当时若不时叶长亭没存要杀他的心,反倒是为了要让他终身剑道无望,他绝对是逃不掉的,叶长亭这辈子下定决心要杀的人,都死了,冷寒水不认为自己会是例外. 楼知寒抬起头,总算是说了一些题外话,“甘如入江宁城,你觉不觉得咱们那位皇帝陛下会和他老爹一般要再次北上?“ 冷寒水平静道:“庙堂上的君主和江湖上的武夫一般,谁不想着去争那个第一,所以依着我来看,不管如何谈,总算是把筹码都拿出来之后,会的.“ 楼知寒哈哈笑道:“谁说你冷寒水是一生只会练剑的,依着老夫来看,你若是入朝为官,未必会比练剑差.“ 冷寒水没说什么,只是提醒道:“张惊蛰是我的朋友.“ 楼知寒摇头不语. 亭外那场雨总算是下下来了. 几乎是这场雨下下来的同时,在北丈原,有两支骑军狭路相逢,一支是大楚的镇北边军,另外一支则是北匈狼骑,两支骑军军力相当,因此一遇上,便是简单的抽刀声. 天地之间只有两声声响响起. “杀!“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九十三章太平不见太平 两支代表着天底下最强军伍的两支军伍搏命厮杀,这放在北丈原倒是并非算是什么大事,也不算罕见,双方主将都不是第一次踏上这座战场,因此几乎是两方一相遇,双方主将都极有默契的抽刀,各自吐出一个杀字。 两支铁骑如同滚滚洪流,撞在了一起。 不少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两支骑军冲杀的世间百姓总是会忍不住想着若真是这两支代表着世间战力最甚的骑军厮杀到底是何模样,是否真如说书人口中一般,厮杀声整天响?是否真有一人入得对方阵中,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可事实未必有如此想的那般荡气回肠,历来这两支骑军遇上厮杀都几乎是言语不多,一整片战场之上大约也只有战马的嘶鸣声和军刀砍进对方骨肉之中的那种牙酸声,至于其他的,大抵真没了。 这两支总数在大约四千人的骑军午后相遇,等到最后鸣金收兵,便约莫是黄昏时刻,这场战事落下帷幕之时,那大约人马在两千人的北匈骑军一人不剩,被镇北边军全数歼灭,可这边原本两千人的制式边军,到最后也不过只剩下了三百人,几乎是人人带伤。 暮色当中,有一名长相清秀的边军骑卒独自一人牵着战马走过数步,来到一名满身血污的中年汉子之前,那军职不大,只是伍长的汉子看向自己这一伍当中唯一活下来的那年轻人,努力挤出了一个难看笑脸,咳嗽了两声,小心翼翼问道:“伢子,有酒么?” 那年轻骑卒竭力忍住不去自己伍长那裸露在体外的肠子,眼眶泛红却不曾流出一滴泪,他摇摇头,咬牙说道:“要喝酒回去再喝,这战场上喝酒是违反军律,你当这些年兵了,这规矩还不懂?” 伍长哈哈一笑,有些后知后觉的点点头,这才艰难开口说道:“是我忘了,亏得你小子还记得清清楚楚。” 年轻骑卒轻声道:“入伍的时候你便讲得清楚,忘不了,也不敢忘。” 注定已经是再无回天之力的伍长自己低头瞧了一眼自己那露出来的肠肚,自己也能清楚的知道这身体里的生机正在急速流失,知道只怕再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要死在这处待了小半辈子的草原上,明知必死,反倒是让他看淡了几分生死,他豁达笑道:“伢子,到了下面,每年清明可得给老子酒水管够,别舍不得你那几分银钱,酒不用好,咱求一个多,还有,要是有天活着走下了战场,娶媳妇的时候也来带来给老子看看,前些时日老子说把家中侄女介绍给你,老子给你保媒拉纤,也要省下你不少银子,咋的,看不上?” 年轻骑卒嘴唇颤抖的轻声道:“得了吧,就你这模样,侄女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伍长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挣扎着给这年轻骑卒脑袋上一板,这才气呼呼的说道:“老子侄女模样俊,十里八乡没有及得上的姑娘,你小子要是不信,等到活着走下战场之后去看看,保管你把肠子都悔青。” 年轻骑卒低声道:“也行,等有这一天就去看看,要是真的模样不赖,我就告诉她说是她叔叔已经把她许给咱了,反正你都死了,谁知道这件事的真假。要是模样不行,可别怪我转身就走。” 伍长笑着无奈道:“你这个混小子,老子早看出来你不是个安生的主。” 年轻骑卒瞥了一眼这战场上还在打扫战场的袍泽,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抬走,与北匈那两千人马区分开来,然后再将其集中掩埋,镇北边军有着不成文的规矩,若是袍泽战死,首要任务便是将其尸首运回大楚,可他们这两千骑这一次入北丈原走得有些深了,这一场硬仗下来,也只能剩下三百人,要把这千余具尸首带回大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若真要带走,说不得就真要一起死在这北丈原,因此也就不得不将其放下就葬在北丈原上,但其实谁都知道,这些时日大楚和北匈两方的战事越发激烈,鲜有几百人的骑军单独行动,他们这支残部若是真碰上了北匈那边的骑军,一样也逃不出战死的命运。 可既然是身上披得有这身甲胄,手里拿的有这柄象征着世间军力最强的镇北军刀,他们就算是死在这北匈,也是一样理所当然。 两国之战,向来不存在读书人的圣贤书上,那些兵书也不能讲清,反倒是那些用性命堆出来的太平光景才能让人有些感触。 大楚与北匈对峙这数十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男儿尸骨留在了这北丈原,这片草原为何长势这般好,也是,用血肉作为的养分,哪里有长得不好的。 已经是气若游丝的伍长忽然捏住年轻骑卒的胳膊,断断续续说道:“前两年老子就知道你小子念过书,当时问你为啥不去做一个生长在太平地方的读书人,非要和咱们这种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的莽夫一起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你没有回答我,今天老子再问你一次,你还不说?” 年轻骑卒一直竭力忍住的眼泪总算是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滚落在草地上,他沙哑着嗓子说道:“我爹给我取名太平,便是希望我一辈子都太平,可我真太平长到了及冠之后,我便想着这太平是谁给的,圣贤书上说不清楚,我便来这里找。” 伍长艰难咧嘴问道:“那找到了么?” 名字取了太平两个字的年轻骑卒点点头,笑着说道:“太平都是咱们给的,不关圣贤书的事情,才入伍那两年觉着这当兵的都对读书人有偏见,这当过几年兵之后,还真觉着是这样,归根结底,就是读书人关心的庙堂大事太高了,咱们太矮了,等我要是能走出这北丈原,我就好好给你们多写几首诗,不过文采不够,上不得台面,比不上陵安那些一字千金的大诗人,不过总归比你说的那些荤话要好出不少。” 说完这句话的年轻骑卒下意思去看自己这位伍长,却是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心里五味杂陈,这守太平之人哪里能得见太平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九十四章半句诗 有三百骑镇北边军残部收拾完袍泽尸体之后第二日清晨便再度启程,不过这番启程便是直直往南下去了,毕竟当初这两千骑入北丈原时便走的有些深了,如今这个时候在只剩下三百骑的情况下若是继续在此逗留,后果必定十分严重。 那名叫做周太平年轻骑卒因为一伍四人都已经战死,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伍长,由着一位仅存的高大校尉领着南下。 不过这三百人进行重组之时,编制尚未改变,只不过这人数要少出不少,就比如周太平这一伍,便只剩下他一个人而已。 清晨时分,草原上露水不少,周太平的裤脚被沾湿不少,胯下这匹皮毛通体都是漆黑的战马虽说神俊,但禁不住昨日的一番厮杀,现在尽显疲态,只不过大楚战马驯养极为严苛,虽说面对着肥美的牧草,倒是也没有一匹马低下头去食草。 周太平走在这三百人最末尾,和一位身材高大的袍泽负责断后,若是发现追兵,毫无疑问,他们两人会死的很快,只不过这生死一说放在镇北边军当中完全也不必如何担忧,因为能够被挑选进镇北边军的士卒,毫无疑问都是这整个大楚最精锐的士卒。只不过真到了这要决定生死的时候,毕竟也不能草率,校尉抽签抽出了那位身材高大的骑卒之后,还有一人还没来得及抽,周太平便自告奋勇,那校尉眼神复杂的看了他几眼之后,最后眼中疑惑倒是全部转化成了欣慰。 没有将军不爱好兵的。 行过十里之后,三百骑停下整顿,这时才能让胯下战马进食,周太平走过几步,靠近那名身材高大的袍泽,轻声问道:“我叫周太平,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骑卒嘿嘿一笑,爽朗说道:“袁安,陵安人。” 周太平轻声道:“我叫周太平,燕州人,看你这身材,倒是不用说都知道是北地男儿,只是既然是陵安人,不好好待在那座巨城当中安稳过日子,出来做什么?” 袁安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那你为啥当兵?” 不等周太平说话,袁安自顾自说道:“小时候陵安城里那些说书先生总喜欢讲一些剑仙之类的事情,我不喜欢听,只喜欢听他们讲那些大将军保家卫国的那一段,等到长大之后便头脑发热当了兵,其实我家里不错,有一个不小的布庄。当时出来从军的时候,娘死死拽住我不让我来,差点被我爹几棍子把腿打断了,依着我爹的话来讲,我从军这件事算是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个决定,只是娘就一点都不觉得是这样,她只盼着我长大之后娶妻生子,然后老老实实接手我爹的布庄。” 周太平感慨笑道:“有一份家业放着,这出来打拼总是有些牵挂,做生意觉得没了兴趣尚且可以抽身,不过咱们选的这路子,可不是说抽身就能抽身的。” 袁安咧嘴一笑,“我知道,书上老说什么天子守国门,君主死社稷。这皇帝老爷都能守住疆土不让半分,咱们这些当兵的就更应该如此了,再说了,这死不死的也说不清楚,当兵哪能说死了,那些大将军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他们能成大将军,咱们也能成。” 周太平平淡道:“做将军要脑子的,像你这种把自己往死路上推的,当不了将军的。” 袁安猛然一惊,惊骇出声道:“你都知道了?” 周太平不去点破,之前这三百人抽签之时,是袁安去故意挑了最短的一根,他看似懊恼,其实对于这份危险性更大一些的差事早就想自己去做,只不过不想旁人知道罢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看向周太平轻声笑道:“你不也是傻子,我好歹是抽了签。而你可是连抽签都省了。” 周太平笑了笑,不发一言。 两人心有灵犀都不去点破对方心中所想。 很快这三百骑开始重新前行,前行几里路,便依稀能够望到远处的山峦,只是能望到是一回事,要是真到那个地方,怕是不容易。 三百骑走的不慢,却也是不敢太快了,毕竟这好说歹说也是三百多骑,狂奔疾驰肯定要发出些响动,到时候惊动了北匈那边的大规模铁骑,便真是要全部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周太平时不时转头看向后面,嘴里念叨着一些大诗人写过的边塞诗,他是想着要写一些关于戍边士卒的诗集,但可并非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大诗人有提笔一笔便写就瑰丽诗篇的,那位剑仙更是诗仙的李青莲是南唐人,当年更是人称为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周太平倒是比不上这些大诗人,但他总是也曾立过志,他那支笔,这辈子都不写太平。 太平不写太平,倒是很有趣呢。 周太平骑马跟上前面三百骑之后便脸色发白,因为他隐隐约约好似听到一阵马蹄声。 周太平与袁安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然后两人转头看去,却是看到了有个腰间悬剑又挂刀的男子身形飞掠而来,而他身后则是有着约莫数百骑北匈骑军。 这些日子的北匈铁骑倒是不会如此依着几百骑一队,因此看到这数百骑,周太平最开始的反应是转头看向其他方位,这难不成是成就的合围之势? 可很快便证明他这个想法有误,那个一身楚人衣衫的男子掠过数丈之后眼瞅着这边有这数百骑镇北边军便不再继续掠走,反倒是拔刀折返身形杀入那数百骑当中。 周太平当即立断,抽刀高喊了一声敌袭,冲向那些北匈铁骑,袁安顿了片刻,也是跟着身形,紧接着就是三百骑一同杀入那北匈铁骑当中。 那年轻人好像是始料未及,有些意外,不过眼瞅着周太平第一个杀进来,他一刀斩去一个北匈骑兵的脑袋,这才爽朗笑道:“来,看看我这一刀斩得掉几人头颅!” 然后周太平便亲眼所见这青衣男子所到之处,便有一个北匈骑兵丢了性命,他震撼这年轻人的武力之余,脑海还里冒出半句不曾出现在世间的诗句。 只是那半句诗一闪即逝,竟然让他都没能记下来。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九十五章笑弯了腰 有人因为怕丢掉身家性命而不敢上赌桌一搏,这便让某个年轻人得以离去,可就算是如此也没能让那年轻人真真正正的离去这一路继续南下,叶如晦前后遇到不下十波拦截,这才最后跑到北丈原来,得以遇到周太平和这三百骑。 立志笔下不写太平的周太平一刀捅穿一个北匈骑兵的胸膛,还来不及抽刀,便被另外一个北匈骑兵盯上,那名北匈人趁着周太平不注意,反手一刀往周太平后脑砍下,这一刀要是砍实了,周太平这小命便当真要交代在这个地方了,不过这一刀尚在半空当中,那个北匈人便滚落下马,露出他身后的袁安,周太平后知后觉的一怔,等到他转头看去的时候,那名身材高大的边军士卒嘿嘿一笑,周太平莫名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意,两人虽说都不曾说话,但谁都看得出对方眼中的信任。世间军伍当中,恐怕也只有镇北边军才敢说麾下士卒都乐意且放心的把自家性命交给身边的袍泽。 这份信任,远远要比其他东西重要的多。 这场双方人数相差不大的厮杀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因为大楚这方多出一个第五境的宗师高手而变得局势十分可喜,不久之后更是占尽上风,等到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那数百人的北匈骑兵便悉数死在了此处,象征着止战的号角声吹响之后幸存的大楚士卒极有默契的默然收刀,开始打扫战场,寻找还活着的袍泽。 周太平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被一名藏在死人堆里的北匈人突施偷袭,被一刀刺穿了左臂,忍着疼痛的周太平正想着抽刀要了那名北匈人的性命便看到那名青衣男子手中铁刀脱手而出,一刀直接钉在那北匈人的后背上,让他当场便断绝了生机,一身青衣上沾了不少血污的男子缓步走过来将铁刀拔出,撕下一块衣袂,为周太平包扎伤口。 见识过这年轻人的武力的周太平趁着这年轻人低头给他包扎伤口的间歇,总算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先生是那般大宗门里的大高手?” 被一路追杀的叶如晦低声笑道:“算不上大高手,这一路走来都是被追着打的,要是真是大高手,你见过有如此凄惨的大高手?” 周太平一脸正经的轻声道:“江湖里那些高手可没有一个愿意在军前与军伍搏杀,原因便是一人之力就算是再如何强,总归是有力竭时,可咱们这些当兵的,死过几百人只要士气不散,倒也不会轻易溃散,用命堆,总是能堆死的。先生被这些北匈蛮子追了有多久?还能够活着,便算是厉害了。” 叶如晦不置与否,只是拍了拍身上尘土。 周太平一脸疑惑的问道:“先生能被这么多北匈蛮子追着往北丈原来,想必是做了什么了不起大事,难不成是杀了某座城里的戍主?” 叶如晦有些讶异的看向周太平,虽然明明知道他只是胡乱猜测,叶如晦顿了片刻,倒也没有隐瞒的说道:“杀过一名戍主,好似是榆木城那位,只不过这不算是什么大事,真正让这些北匈蛮子非要我的头颅的原因大抵是我杀过两位在北匈武榜前十的高手,重伤过一位不远千里要来取我人头的老家伙,说来也是可惜,只差一点,若是那赢类奇慢一点,我便要了那老匹夫的命。” 叶如晦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落在那周太平耳中便是另外一番滋味了,有一名大楚刀客深入北匈,杀得宗师高手两人,在榆木城一人独抗一城甲士早已经前后传入大楚,而作为这戍边的镇边边军,自然要比大楚其他地方的人知道的消息更快一些,因此早在早些时候,这消息在军中流传的时候,有不少士卒便想象过这位叶如晦到底是何种模样,有不少坚定的认为这叶如晦怎么都要像军中的林骁将军一般孔武有力才是,想到这里的周太平瞥过一眼叶如晦,发现他面容清秀,便和大楚境内的那些士子无异,若是此刻身上带的不是刀剑,而是书箱的话,便真是活脱脱一个大楚读书人了。 边军士卒对于能够杀过北匈蛮子的楚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总归会生出一股油然而生的尊敬。 虽说他们便是这个世间杀过北匈蛮子最多的一批人。 打扫战场用时不多,很快便清理完毕,那名硕果仅存的校尉清点完人数之后环视一周,发现这最后战场之中只剩下不足百人的士卒,且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伤。 伤势最重的一类士卒便是断臂或者断腿。 战场从来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死人一向是家常便饭。 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周太平身边,看了一眼叶如晦之后这才用肩膀碰了碰周太平的肩膀,嘿嘿笑道:“怎么样,我说的,咱们没这么容易死的。” 周太平没好气的说道:“袁安,你再这样多想几次,咱们估计就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袁安一屁股坐在某个北匈蛮子的身体上,用那具尸体上的衣袂擦了擦手上鲜血,这才看向周太平手臂上的伤口笑道:“被蚊子盯了一口?” 周太平点头笑道:“可不是,这北匈蛮子拿着刀杀人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有一套。” 袁安忽然一脸正经的说道:“太平,你可不能死,要是我有一天当上了将军了,可没人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立下的志向。” 周太平转过头,一脚踢出,被袁安轻易躲过之后这才冷着脸吼道:“滚犊子。” 袁安嘿嘿一笑,满脸都是笑意。 一旁的叶如晦看着这幅场景,也是露出笑意。他这个样子被袁安瞧见了之后,后者低声问周太平:“这位什么来头?” 周太平笑道:“你猜?” 袁安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总归不可能是那位在北匈搅起风雨的大楚刀客,咱们可没这么好的运气能碰上那位。” 周太平看向袁安,一脸的不可置信。 周太平这副样子让袁安脸色发白,他看向叶如晦,低声道:“难不成真是那位?” 这一次周太平笑的直不起腰来。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九十六章带着聘礼而回 说不上是灾星还是福星的叶如晦一碰见那三百骑便让其折损大半,虽说取得的战果惊人,但总算是也丢下了两百余条性命,最后剩下这不足百骑,当中还有一小部分毫无战力的士卒,不可谓不凄惨。 不过再这不足百骑得知这个来路不明的年轻人就是那位在北匈搅起风雨的刀客之后,整个百骑看向叶如晦眼中都是不加掩饰的炙热,虽说这座江湖从来不差风流人物,前有两位剑仙称雄江湖剑道大约百年时光,后来也有过汤槐安一人一刀转战过北匈的实际,可这些人就好似说书人口中的神仙人物一般,都并非是他们亲眼所见,更罔论过同行,可这年轻人不同,不仅是这世间当世最年轻的第五境宗师,更是刀剑兼修的天才人物,更是现在就在他们身前的伟岸男子,和那些只存在传闻里的江湖宗师不可同日而语。 叶如晦对此不发一言,更不敢承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带回大楚,这北丈原上,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死人,他们这不足百骑的军力,在偌大的北丈原上,要真是碰上了什么正规成制式的北匈骑军,只怕禁不住一个冲锋便要化作阴间鬼,这天底下再没有一处地方能够像这北丈原上更适合骑军冲锋的了。 因此这近百年来,无论是大楚还是北匈,举国军政几乎大半都用在这骑军身上,前者是为了抵御如狼似虎的北匈狼骑,后者则是铁了心要将这支算是几乎世间唯一能够抵御自家骑军的军伍彻底摧毁,两者存的心思大同小异,这才有了两国对峙这么些年的局面。 这百骑缓缓南下,那名校尉拍马来到叶如晦身前,看向这个名头已经算是大楚江湖现在最盛之一的年轻人,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叶如晦笑道:“这位将军,有话尽管说便是,都是楚人,不用藏着掖着。” 校尉有些泛黑的脸庞露出一股看不怎么出来的笑意,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先生是从北匈而来,身后是否还有追兵?” 叶如晦闻言苦涩一笑,无奈道:“如晦从北匈一路南下,倒是碰上了不少追兵,也杀过不少人,若真是说这之后就没了,也说不准,要是将军觉得如晦待在队伍中要连累这些兄弟,那如晦便自行离去才是,不会让将军为难。” 那黑脸校尉有些怒意的说道:“叶先生为何如此说,咱们弟兄守的就是大楚,说到底这守的还是大楚百姓,既然先生是楚人,哪里有连累的说法。这开口相问,无非是想着早做打算而已。” 叶如晦笑了笑,低声道:“将军真的不用这样,如晦一个人倒是也并非不能走出这北丈原。” 校尉露出笑意,“其实依着先生武力,小心一些怎么都能走出去,倒是留在咱们兄弟中,到时候咱们兄弟才算是先生的累赘。” 那校尉一语中的,依着叶如晦这第五境宗师高手的实力,确实是想着走出北丈原不是什么难事,北匈整座江湖都已经被他杀的够呛,最后一位宗师高手野山当日在那城隍镇时也已经重伤,现在来看,这再派出高手围剿他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也没有什么意义,毕竟那号称是北匈第二人的野山都已经用半条性命证明了这年轻人不是那么好杀,换做其他人当真还能按得住叶如晦?在北海王甘如不在北匈的北匈江湖,真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拿叶如晦的头颅了。因此这北丈原的最后一搏,只能也只会是那些北匈士卒才能拦在前面,可这些境界不高的一般士卒,当真能抓住一个拼了命想跑的宗师高手? 这恐怕说出去,没人敢点头。 与这校尉攀谈不久,那校尉便心满意足的离去,叶如晦骑马来到周太平和袁安两人身旁,与他们并肩而行。 周太平目不斜视,而知道叶如晦身份的袁安则是嘿嘿一笑,“叶先生,这番北匈走的怎么样,给说道说道?” 叶如晦轻声道:“去北匈杀人原本便是两位不轻不重的一番试探,只是最后演变到最后这样子也是如晦没有想到的,当日在桑麻城杀吴太常是不得不出手,后来在榆木城杀那个北匈戍主和阻拦满城甲士则是为了一个咱们大楚的姑娘,只不过后来才发现那女子其实是北匈的探子,看起来这好像有些不值当,但其实依着我来看,最后好像还是值当,要是再选一次,估计我还会出手。不过我还是心中有些怨气的,至于之后再杀那年十三,就是这女子带着我去的,最先我还以为要把命交代在哪里,等到后来那女子把刀从窗口丢下来的时候我才真的一点都不生气了,年十三死在刀下,后面那老匹夫野山输却是输在了剑下,可最后我还是用刀捅穿了他的胸膛,我答应我那便宜师傅要用刀走一趟江湖,如此说来,倒也不算是食言了。” 袁安心神摇曳,仅仅是叶如晦这三言两语虽说是看不出什么来,但好似也能隐约感受到那份凶险,他喃喃道:“这一路走来没遇到什么北匈王庭的大人物?” 叶如晦淡然一笑:“那个小野人算不算?” 袁安嘀咕道:“还有么?” 叶如晦笑道:“有个姑娘叫甘倾安,是那位北海王的小女儿,放在咱们大楚就是一位郡主,当时被我在桑麻城挟持出城,只是最后还是没杀他,后来又在榆木城碰见了,这次又是她,让那满城甲士投鼠忌器,不然我出城也难。” 袁安一脸可惜,这杀一个北匈郡主可是抵得上杀不知道多少北匈蛮子了。 倒是周太平一脸淡然,轻声道:“都不容易,杀人救人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袁安笑道:“叶先生,你这一次回到大楚可就真是要让整个大楚都瞩目了。” 叶如晦轻声道:“也没想过这些,只是有个姑娘要我带着聘礼回去娶她而已。”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九十七章大凶 有一位容貌不俗的年轻女子乘坐马车从那座大楚西南的小城前往陵安,马车简陋,就连一般的小门小户只怕也是要嫌弃几分,只不过那车厢里的女子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嫌弃,也不敢嫌弃。 只因为那驾车的马夫并非是一般人而已。 驾车的马夫是一个容貌冷俊的白衣男子,身材修长,身旁放了一柄古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人,只是若是让人猜测这位白衣男子的身份,大抵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个一脸平静驾车北上的男子竟然便是那位江湖剑道魁首,是世间好似唯一的一位第七境的绝世武夫叶长亭。 既然马车是那位剑仙,那车厢里又是何许人,到底是何人才能有资格让叶长亭去做那驾车的马夫? 实际上那车厢里的女子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虽说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名头,可怎么都及不上叶长亭,之所以此刻有幸能够坐在车厢当中,原因倒是简单,只是因为她的那名未来夫君是叶长亭的侄子,而她则是算是叶长亭的侄媳妇而已。 马车走过梧州之后径直北上,算不上快也算不上慢,只是快慢都要依着那剑仙的性子来,坐在车厢里的小满不敢也不想多说,马车过了梧州之后景色便有些变化,越往北走这天气便越发有些热,这个时节的北地倒真不是一个适合待着的地方,叶长亭松开缰绳,让那匹不算是良马的马儿缓慢前行,他看向官道两旁的青山,忽然开口问道:“小满,可曾去过陵安?” 在遇见叶如晦之前实打实是一位杀手的女子摇摇头,不过片刻之后便反应过来,叶长亭是拿着后背面对着她的,自己摇头只怕他要看不见,这才开口轻声道:“不曾去过,倒是如晦去北匈之前,给我捎来过不少陵安的胭脂,和一些小玩意。至于那座巨城到底是什么模样,倒是真想着去看一看。” 原本就是打算去陵安的叶长亭轻声道:“这次北上便去看看就是,陵安还有不少吃食,都是带不走的,等到时候好好去吃上吃就是,正好在陵安等着如晦那小子从北匈回来。” 小满下意识点了点头,顿了顿,担忧开口说道:“小叔,前些日子我听到不少消息,说是如晦在北匈掀起很大的风浪,被一座江湖都视如仇敌,他要回大楚,好像有些困难?” 叶长亭平静道:“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出手把如晦带回来。” 小满轻轻嗯了一声。 叶长亭神色平静的开口说道:“我倒是很能理解你们这些女子的心情,只是如晦这趟走北匈才算是真正独立的走过一趟江湖,我不愿意出手的原因大抵是想看看他能走到什么地步,再说了,这是他的江湖,我这个做小叔的,也不好多做些什么,况且整座北匈江湖也只有甘如一人能够稳胜他,前些时日我在青城山杀王越之时便向甘如表露了我的心思,他若是当真敢出手,我便一剑毁去整座北匈江湖便是,他懂了,于是下青城山之后他便径直去往了南唐,没有北上返回北匈。至于最后如晦能不能回来,那便要看他了,要是真让你失去了夫君,你要怨小叔,倒也没什么的。” 小满低着头,就算是她怨眼前这个男子也没有什么用,这位剑仙要真是在乎旁人的眼光与看法,那他便不叫叶长亭了。 叶长亭眼见这女子不再开口,他自顾自的说道:“这次去陵安愿意是想着去看看观星台,去看看王越临死之前那一剑是怎么弄出来的,听说观星台有个老家伙,王越那满城剑就是那老家伙搞出来的。我登山之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登山之后还觉得这上面仿佛还有些什么。” “有些事情看不清,但它确实存在。” 叶长亭自言自语的几句话,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个极为重要得消息,只是叶长亭说的不真切,小满也不知道到底说的是什么。 马车走过一段路之后缓缓停下,官道旁有个青衫老者静静站立。 老人看向马车,无言而立。 叶长亭走下马车,看向这个老人。 老人轻声道:“叶长亭,要去陵安,杀人还是救人?” 叶长亭冷冷看向他,没有开口。 老人转头看向车厢里,呵呵笑道:“车厢里的女娃,老夫劝你还是出来,往后退上一退,不然等会儿这要是波及到你,老夫可不负责收尸。” 小满没听到叶长亭说话,自然便没有动作。 叶长亭转过头,看向那个青衫老人,平静道:“叶长亭登山之后才发现这个世间到底真不想我想的那般简单,只是你一个未入第七境的半步武夫,当真以为凭借陵安城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便拦得住我?” 老人轻声笑道:“王越有一剑能够挡你,老夫有自然也能挡你。” 叶长亭冷笑着提醒道:“只不过那一剑挥出之后,王越已经死了。” 老人走过几步,看向这个在他看来是当世唯一一位第七境的绝世武夫,轻声笑道:“若是你入陵安不是为了杀人,老夫这让你入城又如何,世间有不少人觉得你性子太过于古怪,但老夫却是不以为然,毕竟在老夫看来,这大楚有你才是真的了不起。” 叶长亭不说话,反倒是转而登上马车。 老人微眯着眼睛,看着他笑道:“你要是想杀赵不言,只怕走不出陵安城。” …… …… 陵安,观星台。 有个自从帝师王越离世之后,这些时日便一直在观星台内看着陵安的老人总算是看着有股青气自南而来,他一身推演的东西不计其数,也几乎没有错过,就算是当日王越出城之时他也只是说这那一剑能成,但不一定能让叶长亭死在青城山,所以也算不得错,只是今日看到那青气的时候,他替自己算了一卦。 算的是生死。 卦象显示是大凶之兆。 这位太常大人第一次替自己推演,得出的答案实在是太过吓人。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九十八章陵安观星 等到萧雨到了红枫林的时候,这里的士子已经离开了将近大半,他们抱着来看悼孤酒的心思,可悼孤酒是谁,当世剑道大宗师,是随便能让他们看的?士子们没有看见悼孤酒,虽然有些不快,但在洛阳红枫盛开之时,有人因一首咏枫诗被谡夏学宫看中,不必经过学宫的招生告诉就破格被录取。这一下子把所有士子都着实惊讶了一番,每日在洛阳红枫林里吟诗作对,希望被学宫的夫子们看上。士子们基本已经离开,除了还有几个抱着最后希望的士子,这处红枫林已经没有太多人了。萧殇摇摇头,这里会有大战?随处走着,看看,无非看见三两个士子在一起谈论当今文坛谁的才气最高。“我看是谡夏学宫里的尤羽尤老夫子,老夫子一篇《天涯赋》天下谁又能出其左右?”“南派文苑的孙风先生的《逍遥游》不是也被天下认为是五百年来仅此而已么?”这几个士子为谁的才气最高争的面红耳赤。一旁一直冷眼的士子忽然开口道:“各位难道忘了今年的红枫会为何人比往年要多的多么?”听到这句话,这两个士子忽然哑口无言,是啊,大家不远千里往洛阳来不就是为了看看这诗文都闻名天下的悼孤酒不是么?其中一名穿着青衫的士子叹息道:“要是我也能写出一篇能让天下都知道的诗文,不求像《笑红尘》那样成为千古名篇那样,但愿史册上能有我陈迟的名字。”随即有士子不屑的笑道:“就你陈迟,连谡夏学宫都未进入,又何谈名载史册?”名叫陈迟的士子欲反驳,但听到谡夏学宫的名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这谡夏学宫的地位在大夏所有士子中,都是一座神圣殿堂。“哈哈,我记得当年屈陵先生年轻时候不也有人说他进不了谡夏学宫么?结果怎么样,屈陵先生一人便比谡夏学宫所有夫子还要厉害。”有士子看不下去,出声安慰,而先前出声嘲讽的士子也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陈迟顿了顿,忽然大声道:“我陈迟必要如悼先生般闻名天下。”就在陈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悼孤酒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紧接着,一袭紫衣从众人视线中出现,使得在场诸多士子愕然,实在是这袭紫衣的长相太过特殊,额前有缕银发就算了,双瞳居然还是重瞳。紫衣女子说完这句话,冷冷一笑:“你们都说悼孤酒诗文名满天下,可又知道他悼孤酒为人怎样?”“悼先生从未传出行事有不雅之处,你又怎么能说先生是伪君子?”在场士子有人反驳,悼孤酒是他敬佩的前辈。这袭紫衣冷冷一笑,却是不再与他争辩,只是转头望向洛阳城,冷冷问道:“秦陵在何处?”“就在洛阳城北。”有当地的士子小声应答 这袭紫衣点点头,正欲离开,忽然朝萧殇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萧殇不明所以然,感觉有些奇怪,而他身边却响起一道温和的男声,“姑娘找在下又有何事?”萧殇当即吓了一跳,转头向身旁望去,只见这个穿着青衣的男子,牵了匹十分矮小的劣马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身旁,自己却一点察觉都没有。这袭青衣对萧殇微微一笑,又看向对面的紫衣女子。那紫衣女子冷冷道:“悼孤酒,我今天是来讨债的。”悼孤酒眼睛微眯,他已经认出眼前的女子,虽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出现在江湖上,但是他却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凉末尘,武榜第五,当年那个一脸倔强的小女孩,不过当年却没有额前那缕银发。凉末尘是那个人的徒弟,那个人还好吗?想到那个人,悼孤酒的头忽然有些疼。或许,今生唯一负的人就是她了。 想到这里,悼孤酒轻轻的问道:“你师父还好么?”凉末尘冷冷道:“早死了。”悼孤酒闻言,眉头一皱,“小梅死了?怪不得,怪不得。”凉末尘冷笑一声,“当年你负了她,如今我就是来替她讨债的。”悼孤酒苦笑,忽然想起了当年最后一次见到小梅的时候,那个时候才真真是美人如玉啊。彼时,他还不是天下闻名的剑道宗师,也不是首屈一指的文坛大家,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天下也没有一统,还在十国时期,而当时的小梅和红尘已经是一品巅峰的高手了。有幸能和她们一起游历江湖,悼孤酒虽说起步完,但资质却是极高,不久,他声名鹊起,成为万千少女的偶像。小梅和红尘自然也不例外,少女怀春,俩人都喜欢上了悼孤酒,悼孤酒却是没有选择长的漂亮的小梅,而是选了笑着有两个酒窝的红尘。 …… 悼孤酒向前一步,缓缓的问:“所以你今天来找我还债?”凉末尘冷冷的说:“是。”悼孤酒摇了摇头,“你准备怎么讨?”凉末尘深吸了一口气,以雄浑的内气大声说道:“我凉末尘今日在这里挑战你,不死不休!”悼孤酒摇了摇头,“要知道你虽然为武榜第五,但你觉得能杀得了我?”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美人天下都有,笑着有酒窝的女子却天下少有,况且还是我悼孤酒喜欢的那一个。当时三人都是宗师高手,她二人为问道境,而悼孤酒为长生境。小梅知道悼孤酒的心意后,便准备悄悄离去,恰巧救下被追杀的凉末尘,见其资质不错,便收之为徒,取名凉末尘。现在想来,当初最后小梅看他眼神不就是一个情字么。后来的事就很简单了,悼孤酒天纵英资携爱妻挑战各位武林名宿。一剑,皆破之。可惜,悼孤酒醉心剑道却不知红尘已身患绝症,等他知道时,一切似乎都晚了,红尘最终撒手人寰,他也因爱妻的死倍受打击,隐居山林,直至最近才打开心结,来洛阳看看自己的妹妹。而小梅回去后,将毕生修为皆传于凉末尘后,终是郁郁寡欢而死。看起来都是悼孤酒的错,但感情这事,谁对谁错又怎么说的清呢?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九十九章陵安观星 ps:长章节,补偿昨日更新错乱,另外求推荐票和月票。 柳登科这些日子在陵安碰到好几起怪事,先是在那处卖莲子羹的小摊子遇见过老家伙,看着他背了一柄剑,莫名其妙便说他从今以后便是陵安第一剑士,他尚未反应过来,那老家伙就自顾自的走了,等着隔了两日之后他便听说那位帝师当时借满城剑去挑衅那位剑仙,下场凄惨,被那剑仙两剑便要了性命,后来更是被击落山崖,被那满城剑的剑气给绞烂了身子,尸骨无存。 知道了这个消息的柳登科虽说有些惊讶,但好在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毕竟叶长亭早已经证明了他在世间剑林中的地位,当日在青城山上之时尚能一剑逼退王越,这些时日更是传言要一步跨进那几乎算是虚无缥缈的第七境,哪里是王越能够打的过的,虽说这老家伙是挑了一个好时候,赶在那剑仙登山之时出剑,可下场如何,还不是被那剑仙两剑便要去了性命。 只不过对于那王越如此轻易便丢去了性命,柳登科隐约觉着这和他当日死死捂住背后铁剑不曾借出有关,虽说看起来满城剑都被借去,也不差这一把,可柳登科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 接下来之后,柳登科又在陵安街头碰见一个买醉的年轻人,当时正值黄昏,他也闲来无事,便和这年轻人多喝了几杯,这年轻人喝多了之后话便不少,两人喝到半夜,倒是让柳登科也听出不少信息,最后在这年轻人醉倒之后他有些感慨,这到底是酒不好喝还是肉不好吃,非要去沾染情爱?柳登科练剑之初偶遇过一个剑道前辈,当然,那位剑道前辈也不算是境界多么高深的宗师人物,只是在一州之中还算是有些威名,柳登科为了得到指点,在烈日下站了大半日,才得到一两句金玉良言,其中便有一句,剑士首重剑心,不可沾染世间的贪嗔痴。柳登科老老实实记下之后,那位剑道前辈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其实这女子才是最沾染不得的东西。” 柳登科当时只是目瞪口呆,难不成这为了成为天底下有数的大剑士便要孤独终老? 只不过等过了这么些年,自己的剑道修为稳步前行,柳登科虽说早已经不把那句沾染不得女子再放在心上,但到底还是心无旁骛的修行剑道,对于其他诸事都不曾上心,这在陵安碰见了那个年轻人之后才忽然想起自己家乡那边那个一起长大的姑娘,也不知道这些年了,那姑娘是否嫁人了。 只不过只当是以为和那年轻人只是萍水相逢的柳登科这些日子却是老在陵安各处酒楼碰见那个年轻人,这一来二去,两人倒是成了不咸不淡的朋友。 只不过那年轻人没有言明自己身份,柳登科只是知道他是这陵安有数的大家族世家子弟,姓段。 而那年轻人则更是更不知道柳登科的深浅,只当是柳登科是个高不成低不就落魄剑士,全身上下就背后那柄铁剑值钱些,两人很有默契的都不去深问,反倒是关系日益牢固。 这一次柳登科在午后又到了那处卖莲子羹的小摊子,叫了一碗莲子羹之后要不了半刻钟果然街道那头便走过一个提着酒壶的年轻人。 醉眼朦胧的年轻人倒是走过几步便在这小摊子碰见这位本来该是陵安现在最厉害的剑士,他厚着脸皮硬挨着柳登科坐下,把酒壶放在桌上,一把端起柳登科的那碗莲子羹,一口喝完之后咂了咂嘴。 柳登科脸色平淡的再要了两碗莲子羹之后才平静道:“喝酒喝几次便是了,这天天买醉,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年轻人无奈道:“这不喝酒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她,这又是为何?” 柳登科啧啧笑道:“我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依着你的家世,这陵安城里娶不到的姑娘只怕是不多,那女子正好便是这其中之一?” 年轻人没好气的说道:“不是,以前算是,现在不算了。” 柳登科试探问道:“那是家道中落了,觉着配不上你了?” 年轻人失魂落魄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二叔点醒我让我去找她,可真找到她她又不同意,二叔说可以帮我提亲,但要是她不愿意,咱家也不能去抢。” 柳登科白眼道:“你要强抢,小心我背后这柄剑,大不了杀了你之后我便不在陵安待了便是,总之得让你知道恶事做不得。” 年轻人嘀咕道:“就你这点本事,还真以为杀得了我,你倒是我第二个认识的剑士,只不过前面一个,可比你厉害的多。” 这番话一字不落被柳登科听完,他哈哈大笑道:“你第一个认识的剑士,怕不是那位帝师吧,还别说,我还真打不过他,只不过是他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这帝师可是已经作古了。” 脾气算是不错的年轻人只是吐了吐舌头。 片刻之后他轻声道:“那个年轻人可算是比你要年轻啊,我第一次碰见他的时候他还没及冠呢。只不过他能在这两年便成为天底下有数的剑道大宗师,说不得就是那位剑仙给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三言两语便知道这年轻人是在说那位剑林之中现在风头极盛的叶如晦的柳登科耐着性子摇头解释道:“剑道一途,真不是这般简单的,除去天赋与苦练,机遇固然很重要,但也不是说随便吃几颗药便成的,这还比不起一两招前辈剑士的剑式。叶如晦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哪里是一两颗灵丹妙药便说得清楚的。” 年轻人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去对付那碗莲子羹。 而柳登科只是看向远方,眼神深邃,这天底下的剑士谁不想成为举世皆知的风流子啊。 说到底这年轻人也只是个不懂剑道的年轻人而已,柳登科和他没什么共同语言。所以等到那位前些时日才看见过的老人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时候,柳登科当真便有些失神了。 这个老人可是曾说他能成陵安第一剑士,事实证明等着那位帝师身死之后,又在整座陵安城没有第五境的剑道宗师的情况下,他还真是成了陵安的第一剑士,只是这个名头不仅取决于他想着在陵安待多久,也取决那位北地剑圣什么时候再入陵安。 一身青布衣裳的老人自顾自坐在柳登科对面,看着这位当时吝啬到一剑都不愿意借出去的年轻剑士。 柳登科回神之后抢先问道:“老先生,是这座陵安城里了不起的高人?” 身居高位,官至太常,更是掌管着整座观星台的老人摆摆手,开门见山的说道:“老夫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也不用多说了。老夫这番前来是想着送你一份天大的机缘,不过作为回报,你得答应老夫一件事。说实在话,当日那一剑,老夫出了一半的力气。” 柳登科瞥了一眼如今已经昏昏欲睡的年轻人,这才平静道:“老先生不觉着太突兀?况且当真会以为柳登科会在意老先生那份机缘?” 太常大人呵呵笑道:“柳登科你先别忙着如此草率便拒绝,可知当日帝师驭剑出城去青城山,最后在青城山上败给了那叶长亭,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你那柄剑不曾借出的缘故,一条剑龙没了关键的剑心,到底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柳登科冷淡道:“王越要想杀叶长亭,想要我做帮凶,我不想做,导致他没能功成,好似也没什么错,也怪不到我头上,这天底下好像真没道理是这样讲的。” 太常大人感叹道:“就算是你柳登科不觉着有错,可老夫今天想送给你的机缘,到底还是和帝师有些关联,这可是当日他尚未带走的那些气运,虽说不多,但要给了你,最多一年,你便能踏足第五境,这可比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有用多了。” 柳登科神色平静,喝了一口莲子羹,这才说道:“柳登科不知道这世间武夫如何想法,但总归是世间剑士大抵都有股子傲气,这般行事,和圣贤书上讲的食嗟来之食有何区别?柳登科这辈子的剑道,宁肯停滞不前,也不愿意如此行事。” 说完这句话,柳登科喝完碗里莲子羹,放了一粒碎银子,这便起身离去。 眨眼睛便已经走远。 太常大人呵呵一笑,这柳登科拒绝此事倒是也并非出乎他意料之中,相反,若是他答应下来,太常大人才会觉得要失落得多,只不过既然这份机缘他不要,他便只能给另外一个人了。 太常大人离开摊子之前去看了一眼那个现如今都还趴在桌上的年轻人,他拍了拍他的脑袋,看着那年轻人一脸茫然的东张西望,太常大人严肃道:“憨货,既然王越都死了,你还怕什么,既然是喜欢那女子,抢回家便是,老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明明两情相悦,却非要顾忌这么多,真是蠢。” 年轻人不知道是没听清楚还是有其他缘由,反正至始至终都不曾抬起头看过一眼这位太常大人。 太常大人自顾自起身离去。 太常大人走过街道,来到一处宽阔的巷子里,那里有一架马车,马车旁有个神色平静的中年男人静立不语,在他身后,是一个捧剑童子。 太常大人靠在马车车辕上,看着这男人笑道:“辛白味,本来依着王越的想法,你这辈子要是不能自己跨过第六境的门槛,是不能让你来陵安的,只不过既然他已经先去了,你来陵安到底也没什么人会举着剑杀你,这份机缘柳登科不要,老夫就给了你罢了,只不过这下半辈子,你可是只能待在陵安了。” 辛白味神色复杂,最后是缓缓摇头。 太常大人登上马车,走进车厢,低声笑道:“这用半辈子的自由去换一个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和一个大宗师境界,说到底,你辛白味还真是个明白人。” —— 一架马车在蝉鸣声中入陵安城,守城甲士是一位年轻士卒,在这架马车入城之时看到那驾车马夫那份打扮,当即便上了心,这白衣剑仙叶长亭一朝名动江湖之后便在江湖上掀起一阵风潮,行走江湖的少男少女多是一袭白衣,再去买上一柄铁剑,甭管身上有几斤几两,反正这便算是那名剑仙的忠实拥趸了。不过这依着那守城士卒看来,这名明摆着气势都不是一般人的马夫应该不是简单的那位剑仙的拥趸吧,再说了,这穿上白衣剑仙的那一身白衣,还有谁当真愿意充当马夫? 马车入城之后,在街道上缓缓前行,车厢里的那女子左顾右盼,好好的在打量这座巨城的模样,马夫叶长亭轻声道:“等会你便在城中转一转便是,我去观星台一趟。” 小满有些担忧的开口说道:“小叔,入城之前你不是答应过不杀人么,现在入了城又反悔了?” 叶长亭破天荒的笑道:“是不杀人,但是我可没说不拆东西。” 小满撇了撇嘴,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小叔到底是何心态,都已经是这世间第一人了,为何还要如此行事。 叶长亭没让她想太久,很快便笑道:“按照时间来看,如晦那小子快要回来了,在城里多待些时日吧,总归不能让你出来一趟连自家夫君都没有见到便又回去了。” 小满红着脸低声道:“谁要去见他。” 叶长亭今日兴致不错,难得出声打趣笑道:“那让小叔便送你回去就是,不想见如晦小子咱就不见了。” 小满张大嘴巴,没有多说,只是脸上尽是红霞。 马车在一处僻静巷道口停下,小满走下马车之后便自顾自离去,她要去看看这座巨城光景,剩下叶长亭一个人站在原地,他停了片刻,这才走出小巷,走了一刻钟来到观星台大门门口。 这座隶属于皇宫直接管辖的机构名曰观星,实则除去制定历法和观察星象之外,平日里还有许多其他作用,就如比弄出一剑,去斩断那剑仙前路。 叶长亭顿了顿,走入此地。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章追逃的两路人 ps:上一章是二合一,这一章加起来就是三章了。 赢耒奇追至北丈原之后便止住脚步返回北匈,他虽说口中信誓旦旦要让叶如晦把性命留在北匈,可装出来的成分还是要多些,不过这躺出行,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虽说是没有追的上那年轻人,但最后总算是有个意外之喜,便是得以收了宋均作为这麾下幕僚,那精通奇门遁甲的老人本来便有心思走入北匈那座朝堂,这番与赢耒奇一同追杀那年轻人让他见识到了赢耒奇的手段与心智,因此这一转身回北匈之后便下定决心去做那货与帝王家的江湖武夫。 那座比北匈江湖还要深不可测的北匈庙堂,或许才更适合宋均。 只不过随着赢耒奇离去北丈原,接下来继续追杀你年轻人的重任便落在了胡燕身上,这个官路起起伏伏的中年男人上一次出现在北丈原还是赢耒奇的副将,这些时日过去之后,早已经官复原职重新成了万人骑军的统军将领,只不过这位身材矮小的北匈将军倒是在北丈原上声名赫赫,历来这北匈和大楚要是人数相当的骑军相遇,大抵都是北匈这一方会败亡,可要是这个男人麾下的骑军与楚军相遇,只要是人数相当,几乎胜负都在五五开,因此虽说胡燕恶习不少,但一直深受器重,要不是上次实在是做出了无故鞭挞士卒的举动来,也不会被革职送往上京城,这番重新回到军中之后,胡燕不知道是为何便开了窍,这些时日竟然也不惹事了,未曾做过出格的事情,几次与大楚那边的骑军较量都是大胜,这让北丈原上好几位握有重兵的大将军对他都刮目相看,想着是不是要给他再提上一阶官职,不过既然胡燕已经坐到了万人骑军统领的位置,那要是再想往上面走一走,便要那位身在南唐的北海王的令鉴才行了,毕竟这支军伍当中,到底还是甘如说的话最有用。 只不过就算此刻胡燕未得晋升,说到底也要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够往上走一走,毕竟北海王也不是瞎子,谁能够领兵谁有多大能耐他也是知晓的。 胡燕接过赢耒奇扔过来的烫手山芋,倒也不是没有半点抱怨,只不过这等注定会在王庭那边让自己大打折扣的举动胡燕知道轻重,因此在赢耒奇彻底离开北丈原之前,他都不曾说过什么话,真等到赢耒奇回北匈之后,胡燕这才脸色复杂的走出大帐,看向一望无垠的北丈原,想着如何才能在这个地方找到一个打定主意要低调南下的宗师高手。 说是大海捞针,倒是一点也不夸张。 站立片刻之后,胡燕喟然一叹,即刻命令将麾下万人骑卒分为三队,每队三千人,带鹰携犬,一旦发现那年轻人踪迹,便发出信号,到时候三队人马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保管会让那年轻人如同瓮中鳖,只不过就算是如此,胡燕也不怎么相信当真他会有机会去拿下那年轻人的头颅,那颗足以让他在北匈官场平步青云的头颅不是什么人都能摘下来的。 看着前面两支三千骑出营之后,领着最后三千骑出营的胡燕如何都料想不到叶如晦此刻并非是一人南下,而是跟着一支残存的百人骑军南下,路线倒是不偏不倚,径直南下,可早已经彻底融入了那百人骑军当中的叶如晦悠闲跟着周太平,加上袁安三人吊在队伍最后面,应付着追兵,最开始谁都当这两人是必死无疑的弃子,不过有了叶如晦加入之后,这便不同了,这样一位当世剑道宗师,要应对起来怎么说也有些难度。 叶如晦坐在马背上,轻轻抚摸着马鬃,想着大楚江南的风光,而周太平则是在琢磨他脑子里的那些诗稿,他立志要写出的佳句,说到底都不容易,好在这些时日碰见叶如晦,也才有了些眉目,脑海里出现了寒刀青衣这些的半残句子,就等着他什么时候将其完善。 叶如晦算是饱读诗书,因此这些时日在得知周太平有这么个想法之后,也与他探讨了一番,只是都是点到即止,这毕竟是他的诗稿,外人说多了,不是什么好事。 周太平摇了摇头,甩出脑海里那些不算是佳句的诗句,这才看向叶如晦问道:“叶先生,你这趟回到大楚之后,要做什么?” 没等着叶如晦回答,袁安便插嘴道:“这都名扬天下了,还能做什么,就算是不入朝为官,怎么都要开宗立派才是,不然这怎么对得起这身境界。” 叶如晦摇摇头,看向南方,笑道:“先成亲,然后开酒肆,我酿酒的手艺不比用刀用剑差。” 周太平啧啧称赞道:“叶先生急流勇退,倒是少见,很难得。” 袁安扯了扯嘴角,嘀咕道:“依着我来看,叶先生来当兵才好,多杀他几个北匈人,这在军中要不了几年,顶管成为那种大将军,说不得要比我都要快。” 周太平猛的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小跑几步来到袁安身侧,而他则是一板拍在袁安肩膀上,笑道:“就你想着要当将军,不可能了,我说的。” 袁安转过头不去理会。 叶如晦一笑置之。 北丈原上,胡燕的三千铁骑才走出半日,便在某处遇见了一支人数在万人的骑军,胡燕眯眼看去,只见对面骑军之前,有一杆大旗迎风招展,上书一字。 林?! 胡燕神色紧张,等真看清楚那骑军最前方那个提了一杆大戟的将军,胡燕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个身材高大的不像话,光是看着便足以让人心神摇曳的提戟将军,整个世间还能找出第二个人? 胡燕咬着牙低声吼道:“又是那个疯子!” 副将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将军!” 胡燕不用多想,看着那骑军尚未有冲锋之势便下令道:“撤!” 三千铁骑转头疾驰。 这番场景落在那名高大的提戟将军眼里,倒是觉得对方很像一条落水狗。 只不过既然是能成为一军统帅的那名高大男子自然不会是有勇无谋之辈,他驻马不前等着消息,等了差不多半刻钟,有四骑飞奔而来。 为首的那斥候朗声道:“启禀将军,前方十里一共三支骑军,共计人数在九千人上下,领兵的是胡燕。” 早便证实过是万人敌的林骁冷声道:“这个老狐狸,一向是无利不起早,为何出现在这地方?不管了,既然没有伏兵,咱们就去咬一咬狐狸肉。” 他没有去问消息可否可靠,这镇北边军的斥候,一向值得信赖。既然他们没有看到伏兵,便至少说这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伏兵。 林骁一马当先,飞奔而出,身后骑军不发一言的跟上自家将军脚步,他们这支骑军,早便被证实过是这北丈原上最难啃的一根骨头。 为首的林骁更是被人称为疯子!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零一章太平诗人 北丈原上的两支骑军一追一逃,追的那支骑军大约在万人左右,而逃的那支原本只有三千人,可疾驰出数里之后,便有两支骑军从东西两侧与其回合,这再跑出半里地之后,胡燕麾下便整整聚集了九千骑,这要是搁在以往,胡燕八成就调转马头和后面紧追不舍的那一万骑楚军决一死战了,可今日碰见的这一支,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不是什么善茬,若是他再多出来五千人,他倒是敢停下去和林骁那一万铁骑一战,可没有那多出的五千人,胡燕还真是一点都不敢去犯那个险。 镇北边军当中,胡燕唯一怕的一支骑军,便是这一支。这是唯一一支不用太过于讲其他什么,光凭战力便能让人胆战心惊的骑军。 胡燕在马背上颠簸,并不曾向后看去,也不曾担忧那支骑军当真和他不依不饶,本来两方相距的距离便不近,再加上北匈战马普遍要比大楚的战马脚力好不少,因此只要胡燕不停,后面那支骑军大抵还是追不上他的。 这北丈原上死人倒是简单,可他胡燕可不想就这么把命交代这这里啊。 此时此刻,在北丈原某一处,叶如晦和那百骑总算是走到了算是比较安全的区域,这些天走来,不止是那残存的百骑士卒,就连叶如晦的神经都绷得很紧,怕就怕在这最后的一段路出了些什么漏,毕竟这前面这么多路都走过来了,这最后要是死在距离大楚只有一线之隔的北丈原,怎么看都不值当。 周太平平日话不多,可这两日约莫是知道这位名震天下的叶先生要离去之后,便破天荒的话多了起来,只是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喜欢谈些什么,周太平索性也就不去试探,自顾自说了许多自己想讲的东西,他肚子里有些墨水,不像一般的沙场士卒,说的东西叶如晦也偶尔附和,只是一旦周太平讲起史书上那些文人墨客的时候,叶如晦便很识趣的闭嘴不言,这一点让周太平很有些惊奇,但也没放在心上,而袁安这两日更是变得沉默寡言,他在某天夜里仔细计算了一次自己想成为将军要杀的北匈蛮子数量,当夜便失眠了一宿,等到之后每每想着那看似好像是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的数字,便有些苦意,这以往只是算作笑言,可真是到了要不得不直面这个坎的他,才算是清楚感知了自己以往那个理想是有多难。 一行百人走出数十里之后,总算是来到一座在北丈原上不常见的山脚下,实际上在这座草原上,山峦几乎不见,也就只有两座而已,一座山被这些镇北边军的士卒称为归楚山,而另外一座则是被他们称为驱匈山。 两座山峦之间,便是一片活脱脱的天然战场,两方骑军分别出两方入口进入战场,没有分出胜负来之后便没有人能走出来,因此几乎若是有北匈和大楚两方的骑军在此处相逢的话,总是要分出生死的。 那校尉见已经走到了此处,心里的大石也放下大半,便下令原地歇息,从此地出发,快马加鞭也就是两个时辰便可到边军大营。那可是世间战力最盛的军伍大营,换做谁都会无比安心,虽说靖南边军作为王朝第二边军,这些年来虽从未让南唐军队踏入过靖南关,虽说世人在谈及这支边军之时,也大抵会用战力彪悍来形容,可毕竟有着天堑的靖南关作为依托,这始终让人觉得靖南边军差些意思,可在这北丈原上的镇北边军,可没有一点天险可守,面前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草原背后是那个号称上马可战的彪悍国度,这尚且还能让北匈这些年都不得南下一步,如何说不得镇北边军战力要比之靖南边军高出几分来? 叶如晦拣了一条僻静登山小道登上那座归楚山,身后只有周太平一人跟着,袁安苦于去想如何才能挣出几份军功,也就不叫嚷着要跟着,山道寂寥,本来处在北丈原上普通百姓便不会来此,可就算两方士卒路过此地也只是在谷底厮杀,可没什么闲心登山看景,叶如晦踩着杂草横生的山道登山,并不劳累,周太平也算是大楚最精锐的士卒,自然也说不上累,因此两人一路走到半山腰之后,叶如晦才停下歇了歇脚。 周太平从半山腰望下去,看向那片不知道死过多少人的谷底,轻声感叹道:“这不知道用多少血肉来喂养出来的东西,长势都要比别处更好一些。” 叶如晦笑而不语。 周太平有一腔心事,在军中说与何人听感觉都不得劲,后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说给读书人听才好,因此这遇上了怎么都算的上的读书人的叶如晦,总想着都说出来,只是前些时日有些惊惧这个年轻人当世最年轻宗师的名头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这时候正是两人单独相处,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叶如晦要不了多久便要独自离去,他才总算是鼓足了勇气问道:“叶先生,你觉得我那诗稿能写出来让世人知晓么?” 叶如晦正想着心事,一下子被周太平这句话给拉回来之后,他顿了片刻,轻声笑道:“怎么不能,写出来之后便先带到陵安去让书院的那些教习先生评赏一番,先赚出些名气来,之后便合成一本诗集,保管有不少人会喜欢的。” 周太平有些无奈的在一旁的野草里折断一根含在嘴里,感受着那份混着草香的甘甜,这才无奈的说道:“书院,那是天底下读书人的圣地,我这样一介匹夫,哪里够得上那些教习先生的评赏。” 叶如晦笑着轻声道:“也不至于如此,其实那座书院看起来生人勿进,其实还算是和蔼可亲。你要是实在怕敲不开书院的大门,可以先来洛城找我,我带着你去就是,我有位师长,也在书院作教习,算是在陵安大大小小都有些名气,到时候给他老人家一看一评,大抵你这些诗稿也就真的要开始流传出去了,只是你莫要写些敷衍了事的东西,这给了我那位师长看了,少不了被责骂一通。” 周太平满脸感激,郑重道:“叶先生放心,周太平这些诗稿不会胡乱写的。” 叶如晦看向山下笑道:“其实这世间倒是差不少你这等的诗人,亲历沙场之后写过的诗可要比那整天只知道伤春悲秋的无趣文人笔下的东西要好出不少啊。” 周太平兴许是觉得去诋毁同道有些不好,因此也就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轻声道:“写诗真的挺好的。”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零二章如何算得读书人 都算作半个读书人的两人在山腰站立时间不短,之后再登山,话语也不算是少,只是叶如晦说的少,而周太平说的多些。 等到两人登上这座归楚山山顶之时,叶如晦这才和周太平并肩而立,笑道:“周太平,你觉着你能活着看见太平那一天么?” 周太平登上山顶之后心旷神怡,看着山下那片一览无余的草原,反而问道:“叶先生,咱们不就是活在太平盛世么,至于周太平要想着看太平,只要转头看向南边,那就是太平了。” 叶如晦低声喃喃道:“真是身处乱世得见太平啊。” 周太平微笑不语,他当然知道叶如晦不会是平白无故一问,只是他既然是立志要守太平,便不怕自己身处在何地,他对眼前这个敢于孤身一人走过北匈江湖,还杀过不少大人物的叶先生敬佩的很,只是相处这些日子,倒也让他不像是最开始那般对他只有敬畏,渐渐觉得这叶先生其实和他一般,都算是年轻人,应当也有年轻人的风发意气,只是叶如晦毕竟算是经历不少,表现的要一般年轻人不同而已,而周太平更是干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也不是一般的年轻人可以比拟的,两个不算是普通年轻人的年轻人虽说没有如何如何一见如故,互相倾慕,但好在都印象不错。 叶如晦在山顶站了不多时,便缓缓转身下山,下山之时他忽然笑着说道:“这趟江湖走的算是很值,只是有些遗憾。” 周太平皱着眉:“遗憾?!” 叶如晦走下几道石阶,轻声道:“最开始到北匈,也就是还没有碰见那个吴太常之前,我曾在桑麻城外遇见过一个咱们大楚这边的刀客,叫阮西安,他也是入北匈的大楚武夫之一,碰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我替了报了仇,只不过人却是救不回来了,腰间的这柄刀便是他的,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去陵安城的路上,他用刀,也恰好受过教我用刀那位老前辈的指点,因此算起来,硬要说的话,叫一声师兄也不算是错,只是当日还算不上如何熟悉,后来他让我带一句话给老前辈,我也照做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当时出陵安之时我没想着要说的,想的是要老前辈从北匈回来之时才开口,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说的,现在想来,要是当初不说,这老前辈也听不见了。” 周太平下意识看了一眼叶如晦腰间的那柄刀,要知道,从北匈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叶如晦这一趟北匈江湖走的时候可当真是用刀一路杀来的,要不然也不会是传出有大楚刀客在北匈行凶了。 周太平难得有机会出言劝慰道:“叶先生,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那位老前辈既然已经作古,那便由不得人了,好在叶先生早前便说了那句话,不然现在恐怕还要失落些。” 叶如晦点点头,倒也不是如何去纠结这一件事。 周太平跟着叶如晦慢步下山之后便见到那骑军队伍已经修整完毕,叶如晦对这那校尉歉然一笑,校尉黑脸上浮现出笑意,他摆摆手笑道:“叶先生,也不用客气,咱们这再走大约半日光景,便能看到大营了,等看到咱们边军大营,便真是安全了,那些北匈蛮子想来也不敢如何逞凶了。” 叶如晦笑着点头,说道:“这一路走来,多亏将军照料,不然那里得有现在这般光景?” 那校尉神色肃穆道:“叶先生说这些干啥。” 叶如晦知道他心中所想,便不再多说,他与周太平重新跟在队伍后面,往南边走。 草原上的好风光他可是见够了啊。 —— 今日临近北丈原的那处小镇子朱仙镇才迎来第一缕朝阳,便有个满脸麻子的教书先生匆匆出门,去往那处镇子中唯一一处小驿站等着开门,奇怪的是当他来到那驿站门口的时候,除去他以外,等在门口的还有县令李国风夫妇。 李国风看着在小镇子里远近皆知绰号叫做王麻子的教书先生,有些奇怪他为何会这么早到此处,要知道他能被大清早钻出被窝全是因为自身身侧的媳妇儿,这媳妇儿早收到了陵安那边的来信,说是段少游给她买的胭脂就在这几日便能送到镇上,本来具体日期不清楚,可她硬是念叨着这信笺都到了,按道理这货物也不会迟多久,因此这在昨日没有取到的情况下,今日她大清早便喊醒了李国风,要在这里等着,虽说让这位一镇父母官有些无奈,但到底还是心疼自家媳妇儿因此也就不想多说,老老实实跟着她来到了这驿站。 只不过李国风看着这位镇子上名头有些响亮的教书先生,实在是有些好奇,因此顿了片刻便开口问道:“王先生,这是哪个远房亲戚给送来了什么好东西?这才如此火急火燎的?” 王麻子无奈苦笑道:“李大人这是说笑了,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只是我前些时日托人在陵安买回好些书来,这朝试改革了,原本教给孩子们的东西便不够了,有了这些书,大抵能够多讲点东西,要是真有争气的小子考上了,这也好继续让他往下学,毕竟这郡城可是离咱们这镇子不近啊。” 李国风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赞赏,他哈哈笑道:“倒是难为王先生了,这陵安出的法令,实施到地方便难得顾忌太多了,朝试一改,以后入陵安的士子读书人便要少去不少,更多的士子只怕跨不进陵安的那座龙门了。” 王麻子摇摇头轻声道:“那座龙门一直都在,只是以往不管什么都能去试上一试,如今筛选严格了些,倒也真不算是什么大事,埋没不了人才的。” 李国风感慨道:“若是世间读书人都像王先生一般明事理,到底也不会如今的士子联名上书废除这样一条新政的事情了。” 王麻子虽说待在这朱仙镇,倒也不是闭目而不知天下事,对此也有些耳闻,只不过依着他来看,宰辅大人通过疏谏阁发布的这样一条新政好似并非有益,但长远看来还真是不错的,层层递选,便让朝廷看清楚了这些读书人有些什么本事,便能够依照才能大小而安排官职,州官如何做,何人做,京官如何做,何人做,这便是当真有了眉目,井然有序,乱不了,等到在任上若是有了政绩,再有吏部酌情拔擢,哪里会是一件坏事。 他叹道:“若是早生二十年,也能去搏上一搏,如今却是有心无力了。” 李国风淡笑不语,只是看到驿站门打开之后,这才邀王麻子一同入内。 两人并肩入驿站的时候,李国风忽然笑问道:“王先生,你觉得如何才算是真正的读书人?” 王麻子不假思索的答道:“于国有益,于后人有益,不做欺世盗名之举,不为己谋私利。圣人的修身治国平天下太大,我辈读书人做不到如此多,也非人人想做,因此在我来看,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意义的。” “还有,死读书是不行的。”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零三章腰间悬剑的年轻人 驿站开门之后,王麻子取了那摞书抱在胸前露出一个满意微笑,这便歉意的对着李国风一笑,李国风点点头,示意明了,王麻子这才抱着一摞书小跑着离去。 那座学堂离着这驿站不近,以往就算是王麻子空手而去也要走个半柱香的光景,此刻抱着一摞书想必要的时间便更多了,不过好在这个教书先生早便打过了招呼,说是今日早课会晚一些,倒也不怕那些孩子埋怨,他低着头看了几眼怀中书籍,有些满意的点头,陵安城里传出的新政,要改革朝试,自然也就只有那座城里的老夫子最清楚这今后读什么书才有益于朝试,因此他买书之时,便刻意绕过了州郡,直接托尚在陵安的好友给买的这些书来,只不过价钱实在是不低,就这些书,价值可比得上一家小门小户半年的饭钱了,好在王麻子有些积蓄,又是真想教出几个学生来,因此便看得很开,不计较这书钱。 今年开春之时,学堂里又来了十几个孩子,加上原本的三十多个孩子,这前前后后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五十个孩子了,这是这五十个孩子中,依着王麻子来看,也大抵只有十来位能够考上童生,迈过第一道槛,至于其他人,受限于资质,只怕走得不远。十人之中,王麻子又独独看好那张三和李四家的孩子,那孩子的聪明劲实在是旁人比较不了的,若不是李屠夫一直觉着他对张三一直还有些想法,王麻子倒真是想好好把那孩子看紧一些,这五十个孩子当中,他只觉着只有那孩子有机会能走到陵安啊。 入了陵安,甭管最后能不能金榜题名便已经这小镇子上难得的光景了。 一摞书不轻不重,若是换做李屠夫只怕抱着走遍整个镇子也没什么大事,可放在王麻子这个文弱书生怀里,便实在不是那么轻松了,他抱着这些书才走过不到一半的路程,便有些乏累了,额头上出现了好些汗珠,再走出几步,王麻子架不住手臂酸麻,便靠在一处屋檐下歇息片刻,只是刚刚停下,他才发现此地距离李屠夫那摊子不远,王麻子担忧被那女子看到他如此样子,便干脆咬了咬牙,再度起身,等到快要临近那街道旁的摊子的时候,王麻子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目不斜视走过那贩卖猪肉的摊子,没去看任何人。 街道旁那身材算是高大的李屠夫从这王麻子出现开始便不曾抬头,专心致志的对付着砧板上那一截猪腿,等到砍的差不多了,他这才抬起头来,他其实知道那王麻子从这里过去,只是不愿意抬头而已,等到他视线之中只剩下王麻子的背影之后,他这才看向自家媳妇儿,轻声询问道:“要不要搭把手?” 中年妇人脸色平淡,柔声道:“你心里有道坎,过不去就算了,哪里用得着这样。” 李屠夫说不上是无奈还是得意的一笑,不多说,只是默默取下一只猪腿,用油纸给包好,想着等那小子回来之后便让让给王麻子送去,他李四哪里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中年妇人笑着摇头,自家男人在想些什么她如何能不知道,只是有些事情她不想说,说出来也没什么必要,她都李屠夫成亲这么些年了,她难不成还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 王麻子走过那处猪肉摊子之后便离着那学堂不远了,他咬了咬牙,想着一鼓作气要走到学堂才罢休,只不过这走过几步之后,实在是手臂无力,便将那怀中书都滚落了出去,好在如今天气干燥,前些时候也不曾下雨,这书滚落到街道上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依着王麻子这种平日里爱书如命的性子,当即便觉得心疼的不得了,当即便弯下腰在街道上捡起那些散落一地的书来,捡起好些本之后再看向前面,却是发现有个一身青衣年轻男子也是弯着腰在帮他捡起不少散落的书籍,不过那年轻男子倒是比王麻子要讲究许多,每捡起一本书,便要轻轻拍去那书上沾染的灰尘,这让王麻子莫名其妙便对他有了些好感,等到他捡完再把书重新交回到王麻子怀里的时候,王麻子眼神之中充满了感激。 那年轻人轻声问道:“先生要去何处,路程可曾远,是否要在下搭把手?” 王麻子露出笑意,想着摆摆手,可毕竟这怀中尚有书,免去了那个动作,只是说道:“不劳烦公子,学堂便在前面不远处,几步路便到了。” 年轻人点点头,侧身让开一步,示意王麻子过去。 王麻子走出两步,再停下身形,这才感激笑道:“那便多谢公子了,在下这还有早课要上,来不及多说了。” 年轻人点头:“理应如此。” 年轻人转身离去,只留给王麻子一个背影。 王麻子小跑出去几步,眼见那学堂就在眼前,这才想起刚才那年轻人一身打扮好像真有些与众不同,旁人出门,带剑便带剑,带刀便带刀,哪里有腰间一边悬刀一边悬剑的。 不过自从那位用刀的老前辈在此地亡去之后,这些时日来朱仙镇的江湖武夫便多出了许多,这些江湖武夫当中用刀的大抵要多一些,只是王麻子至今都不曾见过老前辈遗言中的那位悬剑男子来此。 思绪散发出去之后便收拾起来有些难的王麻子站立许久,这才缓过神来,他回到学堂前那处小院,把书抱到学堂里之后,这才走出来,照例在小院子里摆了一把竹椅。 今日早课王麻子没讲些什么,只是将书分发下去,简单的选了两篇文章粗略的讲过几句之后,时辰便差不多了,眼看着那些孩子离去之后,门口便看着有个中年男子走进小院。 王麻子看着那个甚是面生的中年男子有些惊异,只不过这种情绪倒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毕竟在此处若是出现某一个孩子家中的长辈到也不算是奇怪,这些孩子家中长辈,他并非能够一一都认识。 中年男子走进小院,也不兜圈子,只是自顾自看向这个教书先生说道:“我来讨要一样东西,不知道先生肯不肯给?” 王麻子警觉道:“先生要何物?” 中年男子在那把竹椅上坐下,轻声笑道:“先生莫惊,在下要的这一物并非是先生的脑袋,只是先生家中可曾有半截刀?” 王麻子皱着眉,惊疑不定。 中年男子从怀中摸出一截刀尖,通体泛黄,看起来古旧不堪,但刀口处却是出人意料的锋利异常,还有些许寒光,他平静道:“汤槐安佩刀黄铜是天下有数的名刀,这天底下的刀客谁不想有一柄名刀在手。虽说在当日皇宫一战被叶长亭折断,但实际若是重新找到顶好的刀匠将其重新以玄铁续接上,仍旧能算是天底下有数的好刀,在下练刀二十余载,不曾成名于江湖,便是因为差一柄好刀,机缘巧合得到这黄铜半柄,便想着寻来另外半柄来,到时候黄铜再现江湖,也该让世人知道除去刀圣楼知寒与晋南衣两位用刀的大宗师之外,尚有我宋风的一席之地。” 王麻子不是没有见过来过朱仙镇的江湖武夫,可没有哪位是当真知晓当日情形的,除去刀圣楼知寒一招手便招来了他放在屋中的半截刀之外,其余武夫就连汤槐安是否带刀而来都不知道,自然也就不曾有过什么举动,只是这宋风倒是有些例外,不仅带着半截刀,好似这半截便是他王麻子手里那半截的另一半啊。 只不过这宋风开口便要那半截刀,王麻子也并非是非要给的。 他就算要给,也只能给那位喜好悬剑的年轻人。 宋风见王麻子许久不开口,呵呵笑道:“先生若是不愿意,那在下便只好自己去找了,只不过若是先生还要阻拦,可别怪在下了。” 王麻子沉声道:“逝者遗物,早已交代过给谁,先生既然不是那个人,何必在此纠缠,天底下的名刀只怕不止一柄,先生为何非要这断刀?” 宋风冷淡一笑:“既然先生说是这刀是留给他人的,那宋风便要问上一问了,这天底下除去那两位大宗师,还有哪一位刀客能够有资格拿这一柄黄铜?” 王麻子不曾开口,倒是小院门口有个青衣男子应声。 “我。” 宋风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腰间悬剑的年轻人站立在门外。 他哈哈大笑道:“你这等用剑的小娃儿,莫不知天高地厚,用剑便好好练剑,这刀的事情哪里是你能掺和的。” 早已经把那柄刀背在背上的年轻人看向这个算是在江湖上尚未有过名头的用刀宗师,面无表情的说道:“想着一战成名天下知的武夫大有人在,可脸皮有你这般厚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宋风怒而起身,冷笑道:“你这年轻人,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站在门口的青衣男子不多说,只是拔出背后铁刀之后笑道:“那柄刀不是我的,可你也带不走。” 王麻子这才抬头望去,发现那个年轻人正是之前替他捡书的那位。 而一刹那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看到这年轻人此刻腰间只悬剑,没带刀。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零四章起风了 院子里的两位宗师高手一战,很快便分出胜负,实际上那位满心欢喜要取得黄铜刀之后便很快能名震江湖的刀客宋风在迎上叶如晦之后才发现这原来是他一直小觑江湖上武夫,这不去说太多其他高手,光是眼前这一位便实在是不好对付,这看着年纪不大,可应付起来还当真是十分棘手啊。 他那里知道这个年轻人这一路走来都是和人生死搏杀,稍不注意便是性命不保,因此心境早已比之前要好过太多,境界自然也稳固的不像话。 甚至叶如晦都有些感觉到了第六境的有些东西了。 仅仅半刻钟之后,当叶如晦手中那柄铁刀放在宋风脖子上的时候他就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这不管什么时候,坐井观天都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当最后宋风走出小院的时候,还真是一脸失魂落魄。 他没要到那半截刀,还把手中的半截刀也留下了。 叶如晦收刀而立,不曾多言。 等到宋风走远之后,王麻子这才反应过神来,其实先前两人打斗时他也没能看出这之中的玄妙,因此当宋风走出小院之后他才算是缓慢回神,这一次王麻子看向这个年轻人,试探性问道:“叶如晦?” 叶如晦轻轻点头。 王麻子神色有些惊骇,若是在那老头儿出现在这朱仙镇之前,有人说出叶如晦三个字,他也只会当这名字取的不错颇有意味,至于其他的,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可这些时日以来,接二连三发生了不少大事,先是汤槐安死在朱仙镇,之后这里便出现了不少的江湖武夫,而王麻子却是因为老头儿已经逝去,这才把他临终前说那些话记得很清楚,特别是叶如晦这个名字,这也就导致了这些时日从那边北匈陆续传回来的消息中一旦有半点关于叶如晦的,王麻子都会无比上心,可知道的消息越多,王麻子便越有些好奇那个能在北匈搅起这般风雨的年轻人究竟是何样子,难不成真是那种长了三头六臂的妖怪不成?要不然如何能在北匈连杀两位宗师高手,并且能以一己之力硬憾多达一城的北匈甲士?不过等真见到了这个年轻人,王麻子在对于想象当中的叶如晦谈不上失落,只有惊异,毕竟这样一个看着好似读书人的江湖宗师,可比那种大汉要来得可亲近的多。 叶如晦忽然笑着问道:“想必先生也是知道我与那位汤老前辈的关系了,放心,我此行来此也不是为了要回那半截刀,既然是先生所持便由着先生拿着便是,只是如晦还要问一句,那汤老前辈在之前有没有什么话留下过,就算是没有话,总该平日里提及过如晦吧?” 王麻子看向那把竹椅缅怀道:“老先生在镇子里住下的时间不短,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这把竹椅上躺着,偶尔与在下说上几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有那日大雨磅礴中,老先生才说了不少,先是说起自己的一生,之后便提及你,说是这江湖翘楚,先前我还有些奇怪,等到后来北匈那边陆续传回来关于你的消息之后,这才释然,老先生用的这江湖翘楚四个字,可算是一点都没错,只可惜这番场景,老先生看不到了。” 叶如晦喃喃道:“这大雨天真不是什么好时节。” “倒也没想象中那么风光,被人像一条狗一样在北匈撵着到处跑,要不是运气好,估计也回不来。” 王麻子没去接着这句话,只是笑道:“叶公子,咱们去看看老先生吧,他离开这小院之前,当日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说的是要是你来了,便领着你去他坟头上看看就是。” 叶如晦点点头,跟着王麻子走出小院。 两人在小镇里的街道上行走,身后负刀,腰间悬剑的叶如晦倒是引来不上人的目光,叶如晦自嘲道:“大概在他们眼里,我这身行头像极了行走江湖卖艺的。” 王麻子调侃道:“要是吆喝两声,肯定就更像了。” 叶如晦无奈道:“这也怨不得我,才出大楚的时候便想着是带着剑是为了保命,等到了北匈拿到了这柄刀之后是想着用刀走一趟江湖,倒也不辜负老前辈,最后这行头走过北匈两城之后便实在是太显眼了,北上是不敢想了,也只有南下,先前在南下途中碰上一个楚人,叫洛少河,是北地这边的大户子弟,是逃婚出来的,他便对我这打扮意见不少,只不过这小子说用剑的只佩服叶长亭,用刀就佩服那个在北匈江湖的大楚刀客,我想了想,这不就是说我嘛。后来之所以不和他一起南下,大抵也是怕连累他,毕竟我这一路都是被撵着走的。” 王麻子感叹道:“足以想象,叶公子一人被一国倾力追杀的样子。” 叶如晦重重点头。 王麻子看向远处,舒出一口气,微笑道:“其实在老先生去世之后,我便去州郡里打听过他的名头,花费了不少周折这才知道老先生当年除了一人一刀杀过大魏半座江湖,大多数人都说老前辈这是间接帮了北匈,之后老先生便去北匈,背负一国之生灵的老先生可在北匈也杀了不少人啊。” 叶如晦插嘴道:“所以这一趟北匈江湖走得不冤啊。” 王麻子平静笑道:“我们这类读书人做不得什么大事,自然也不能像叶公子一般一人杀去这么多北匈蛮子,想来真是惭愧。” 叶如晦淡然笑道:“匹夫用命,文人提笔,这个道理本来就是很有道理的,我在南下途中遇见过一个边军士卒,叫周太平,他这辈子的理想不是杀多少北匈蛮子,而是要写出一本诗集来,诗集不写其他人,只写边军,他说他这辈子不写太平。” 王麻子摇头苦涩道:“我不及他,只想着为大楚教出几个有用之才便是极限。” 叶如晦哈哈笑道:“这分不出高低来。” 王麻子亦是会心一笑。 两人来到那处临河坟茔之前,王麻子便退后数丈,让叶如晦一人独处,他站在远处,看着那个年轻人在老先生坟前缓缓跪下,磕了几个头,然后更是取出身后那柄刀放在坟前。 只是那年轻人不曾开口。 然后不知为何便刮起了一阵大风。 站在远处的王麻子揉了揉眼睛,有些沙哑的说道:“怎的起风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零五章是谁先闻马蹄声 从临河坟茔旁回到朱仙镇里之后,叶如晦便来到那方小院子里,坐在那把以往那个老头子坐了不下半月光景的竹椅上,自嘲叹道:“其实现在看起来,要不是老前辈,我未必有如今这个境地。” 王麻子站在一旁,默然无语,他没有去说这些时日他常常在半夜梦到过老先生的事情,他和汤槐安算是萍水相逢,虽说朝夕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不短,可在这位汤槐安的正经徒弟面前,到底还是算不上什么。 叶如晦微微闭目养神,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这才从怀中摸出半截黄铜,放在手心对着王麻子笑道:“先前那宋风说是他来此地便是为了将两截黄铜重铸成一柄完整的刀,不过既然这刀不是留给他的,我也没有道理送给他,可先生既然有半截,要不然这半截便送给先生?要是先生想着练刀,我这里还有一本老前辈的刀谱,是汤老的毕生所学,前些时候被我毁去了,不过刀式却都是在脑子里,先生要想着要,我马上便抄录下来,送与先生。” 王麻子皱着眉头,摇头道:“我辈读书人拿刀无用,若不是实在舍不得与老先生的情意,手中那半截刀也该是一并葬下的。” 叶如晦微笑不语,这一路走来,他早已经不是了那个在洛城里的少年了,这一路走过的风景要是搁在以往,他是如何都想不到的,不管是华章侯这等朝堂重臣,边疆王侯,还是自己小叔这等江湖上独一份的绝世剑仙,他都有幸见过了,至于其余的市井百姓便更是见过不少,这说到底,这一样米养活的百样人,大部分所为的不过都是自己而已。这也让叶如晦对那些有恩于自己或是自己亲人的人一向颇为大方,或许真是一点一滴的好都想着报答吧。 王麻子毕竟只是个读书人,这站立久了之后便觉着有些乏力,他走进屋子里抱来个小凳子坐在叶如晦身旁之后才活动了下腰骨,这才笑道:“早先叶公子尚未来此地的时候,在下可是没少埋怨你,原本是不应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和汤老先生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些时日之后便由衷对老前辈实在是敬佩的紧,下大雨那日,老先生嘱咐我雨未停之前不得出屋檐,可看着老先生走出小院之后,我也曾去灶房提过一次菜刀,可最后还是不敢踏出屋檐,那时候总觉得待在屋檐下异常的安心,却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等到后来这才明了,原来这是有老先生守着,后来好像是鼓起了这积累大半生的勇气出得屋檐下,也没敢提刀,只是拿了把油纸伞而已,不过再怎么赶,到底还是没赶得上见老先生最后一面。” 叶如晦黯然无语。 王麻子眼眶有些湿润了,他沙哑着说道:“或许老先生天天听着我在他耳旁唠叨,知道这朱仙镇曾经被北匈蛮子毁过一次,后来他在镇子口和那两北匈蛮子搏杀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存了不让北匈蛮子再进朱仙镇一步的心思。” 叶如晦总算是从凶险的北匈离开,脚踏着大楚的土地,这又碰上了有些渊源的王麻子,有些话就不想藏着掖着了,他神色复杂道:“走出洛城之前,我那位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让太多人知晓的先生曾经便说过这文人就算是诗文做的再好,把这局势看得在透彻,也不过始终是一介书生而已,若是没有提刀的守着,这也大抵没什么用,所以他才会告诉我匹夫用命,文人提笔这句话,在他眼里,读书人可真是比不上那些提刀用剑的,很久之后我在陵安往南唐去的时候,在那些提刀的汉子身上看到的那股气概,大概便是先生一直以来说的那一种了。” 王麻子喃喃重复了两遍匹夫用命,文人提笔。之后才真心实意的说道:“叶公子的这位先生想来是有大智慧的读书人。” 叶如晦没有过于讲细,也没有提及自家先生的身份,要不然让王麻子知道了,这位先生可是书院院长和宰辅大人的小师弟这还得了,他不得佩服的五体投地? 两人闲谈时间不短,一晃眼便是日落西山的光景,王麻子眼见这般景象了,便主动开口留叶如晦在此地住一晚,这才把身心都彻底放松下来的叶如晦也是感觉有些疲乏,因此便没有拒绝,两人吃过晚饭之后叶如晦再度靠在那竹椅上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星,想着这要是再往南边走可就是去陵安了,去过陵安交差,往洛城而去,这或许就是他最后的江湖了。 不过虽说叶如晦天天念着想着要回洛城不再管江湖事,可到底真要远离江湖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舍,就好像田间老农精心侍弄了一块良田,虽说良田不是他自己的,可长势喜人,让旁人和自己看着都舒心,这算是要把田留给旁人了,这哪能这么容易就释然的。 就着这满天繁星,叶如晦像一个孩子一样扳着指头数着自己这一路所得,数到最后这才露出一个满意微笑,在这个以前只觉得活着便是意外之喜的年轻人眼中看来,这凭空多出了这么多东西,哪里有不值得高兴的。 知足常乐这句话,放在叶如晦身上,好像再合适不过了。 王麻子夜不能寐,走出房间之后正好是看到叶如晦一个人独坐在小院里,夜里不算是太过于寒冷,他便只是披了一件外衣,站在远处看着叶如晦,不曾出声。 一如白天。 叶如晦侧着头闭着眼,喃喃道:“汤老,您说的这趟江湖我也走过了,刀也用了,您该满意了,只不过如晦可不怎么满意,您这说好的要来喝我的喜酒,这便不来了?” 在远处的王麻子听不真切,正想着回屋,却是听到了阵阵马蹄声。 他骇然抬头。 叶如晦更是起身走向小院门口。 王麻子所住的地方本来便离着朱仙镇口不远,因此等着叶如晦踏出街道之时,便当真能看到一支人数不少的骑军呼啸而来,离着镇口已然不远。 黑夜里行军不必用火把照明仍旧能够丝毫不显杂乱的骑军世间只有两支。 恰巧,这两支都离着朱仙镇不远。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零六章那个读书人 马蹄声几乎是踏在无数朱仙镇百姓心口上的。 实在是除去当年踏入朱仙镇的那一批北匈骑军以外,这些年从未有过北匈骑军能够越过北丈原镇北边军的防线进入大楚腹地,因此这些年以来,生活在大楚北疆的百姓几乎没什么人担忧过北匈蛮子入境的事情,可在这朱仙镇不同,这里曾有过先例,有一支北匈骑军曾来过此地,因此在大半夜听到马蹄声之后,有很多百姓惊醒翻身之后脸上先是露出一股惊骇,之后才是愤怒。然后后便慌忙穿衣出门去,有很多才嫁到朱仙镇的女子不明白自家男人为何如此,只是有些不解的望着自家男人的背影,甚至有人还出声埋怨。 在这座镇子生活的百姓,早便是口口相传便从长辈那里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半夜马蹄声响起的时候便很容易能让他们想起那只不仅存在于故事中,而且还存在此地的事情。 县衙里,才睡下不久的李国风忽然翻身坐起来,他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神色有些凝重,他很快穿好衣物,在自家媳妇儿的睡眼朦胧之中走出县衙,来到街道上,走过几步路之后,他碰到的是提了一柄杀猪刀的李屠夫,在他身后则是不少镇子里的青壮,还有数名举着火把的县衙衙役,这数名衙役可不像之前那般懒散,反倒是人人神色肃穆,甚至有几人还在反复拨出腰间刀又放回去,李屠夫一脸凝重的看向这个本来就不是本地人的李国风,有些生硬的说道:“李大人,这外面可能有些乱,您先回去避一避。” 李国风皱着眉,站在街道上他能够越发清楚的听到那些马蹄声,算不得穷酸腐儒的李国风上任之初便把这朱仙镇的历史看了一遍,自然知道这座镇子以往曾发生过什么,可就算是这半夜响起马蹄声,他也不认为真有北匈蛮子跨过了那支号称是天底下最强战力军伍的防线,实际上这陵安城中,虽说有大批王侯将相,对于这朝堂局势,天下形势都有着不同的看法,可是唯独对那支数十年如一日的镇北边军观感一样,认为不可能会有北匈蛮子南下的一天,有些喜好兵法的文臣甚至还相信有朝一日这大楚军伍能够北上,去完成中原历朝历代,大楚历代帝王都不曾完成的那丰功伟绩,将北匈彻底歼灭在这个世间,李国风从陵安来,听说过无数次陵安城里人对于这支军伍的评价,因此就算是他没有亲眼见到过那支军伍,他也对其有一股莫名的信任。 他轻声道:“大楚国境内,哪里有乱的地方?”w w w . t x t 8 0 . c om 李屠夫脸色难看,听着那越发近了的马蹄声,低声劝道:“李大人,这朱仙镇当年情形便是如此,有一支北匈蛮子在半夜入朱仙镇,到了清晨便屠戮了大半个镇子,您是读书人,也不是镇子里的人,我求您了,您便回去藏好吧。” 李国风笑道:“平日里你们都当我是这镇子里父母官,这怎么真要到了危急的时候还不认了?” 李屠夫有些急了,他看了两眼身后的那些县衙衙役,使了个眼神,而那些衙役只是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把这些这些举动完全都看在眼里的李国风冷声吼道:“李四,你要记住,本官才是这朱仙镇的县令,换句话来说,这镇子上下都得听我的。” 李屠夫扯了扯嘴角,脸色苍白,他只能祈祷那些马蹄声真是咱们自己的骑军了。 李国风从一名衙役手中拿来一支火把,拍了拍李屠夫的肩膀,笑道:“要真是北匈蛮子,我李国风和你们一起拦着。” 李屠夫哭丧着脸,这要真是,哪里是您这个文弱书生能够挡得住的? 只不过就在这么片刻,那些马蹄声好似都不见了。 李屠夫有些愕然,在场众人皆是如此。 李国风则是举着火把向前走去,李屠夫一怔,也是跟上脚步,身后大约有数十人都跟着往镇口走去。 …… …… 朱仙镇口,有个年轻人一人一剑挡在了镇口。 借着星光,他看到了那不过只有百余骑的那支骑军。 从那些骑兵身上的制式铁甲上和手中弯刀来看,毫无疑问便是北匈骑军,站在小镇口,看向那些看起来也是一路奔逃到此北匈骑兵。 一支不过百骑的骑军,若是放在北丈原上,遇见敌方骑军,只怕要不了多久便要被屠戮干净,可若是这支骑军慌不择路穿过北丈原,来到了一处不过人口只有百余户的小镇子,后果是什么,或许要不了多久这治骑军便要被追到此处的大楚边军尽数剿灭,可剿灭之前,这小镇子里的百姓怎么办?似乎注定要再遭遇一次多年之前的惨祸。 若无叶如晦,今夜光景大概便是如此。 他站在原本当日汤槐安站的地方,看向那些脸上写着疲惫两个字的北匈骑兵。 他不是第一次和他们打交道了。 因此面临着这些骑兵,他只是缓缓抽剑。 …… …… 王麻子急匆匆的跑出小院,好像是想起什么,便又匆忙得转头跑回去,在灶房找了一把菜刀,最后想了想又把汤槐安的那半柄黄铜别在了腰上,跑上街道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李国风和李屠夫他们这一群人,王麻子看向李国风,一脸担忧的说道:“李大人怎么不去躲好,要真是那些遭天谴的北匈蛮子该怎么办?” 李国风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李屠夫笑道:“你看看,这读书人出门来的可不止我一个。” 李屠夫无奈摇头。 王麻子自嘲道:“要真是那些北匈蛮子,咱们既然是这镇子上的人,哪里能够不舍得了命去护住这镇子上的一切。” 李国风笑而不语,只是继续前行。 倒是李屠夫疾行几步,来到王麻子身旁,怒道:“你个书生出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去躲着,这要是真是那些蛮子,我看有几颗脑袋够砍。” 王麻子摇了摇头。 这让李屠夫很生气。 等到一行人总算是来到镇口之时,哪里还有什么北匈蛮子骑军,只看到有个年轻人站在一堆北匈骑兵的尸体中央,擦拭着手里那柄铁剑。 他神情淡然。 王麻子如释重负。 李屠夫和李国风则是脸上尽是骇然神色。 李国风倒是反应的快,失神再回神不过片刻,他即刻高声问道:“敢问这位先生是何人?” 那人不曾抬头,只是低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楚人杀北匈蛮子很寻常,我在北匈便杀过不少,只是你既然问了我的名字,那我还是告诉你,我叫叶如晦。” 李国风忽然哈哈大笑,笑得无比畅快 他知道这年轻人曾一人走过北匈,曾在南唐纵横辩论中挺身而出,也曾在东越面对众僧人时面露不屑,并且一步步退后,走出那佛会小院。可他事先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今晚能站在这镇口,为众人守住了这个朱仙镇。 —— 没人知道轻飘飘的叶如晦三个字其实让这个在很多年以后重回陵安,并且跻身三省六部,成为当朝重臣的读书人记了整整一辈子。 很多年以后,当这座江湖和庙堂都快要忘了那个叫做叶如晦的年轻人的时候,已经是垂暮之年的李国风拉着自己孙子的小手,讲起这一段故事的时候,总会轻声笑道:“爷爷这辈子遇到的读书人不少,打心眼里也敬佩那些于国有益的读书人,可那些读书人都不能让爷爷记一辈子,只有那一位啊,才让爷爷这样一个男人一辈子都念念不忘啊。” 小孙子天真的抬起头问道:“爷爷,那人是谁呀。” 李国风呵呵一笑:“他说他叫叶如晦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零七章翩翩少年行(上) 今日大楚陵安的早朝乃是夏天的最后一次早朝,因为过了这一日,明日便是立秋,虽说日子不算如何特别,但落在那些朝堂大佬眼里,也依然不肯掉以轻心,这朝堂上的局势这些天好似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样子,那时候三省有孙老爷子制衡宰辅大人,而这些时日,老爷子辞世之后,那个位置虽说被严明见坐了去,可苑老大人入京之后,谁都知道,朝野上制衡宰辅大人的已经变成了这位老大人。 朝堂重臣们前后鱼贯而入朱雀门,虽说并未有一年一次的岁末大朝那般人那么多,可或许是前两日皇帝陛下心血来潮,下过一次诏令,要在京的闲散官员都在今日上朝,这便导致了今日要前往皇城参加朝会的大臣比往日当真要多出不少,好在陵安衙门早有准备,早先便派出了衙役在各条通往皇城的街道驻扎,要力保今日朝会百官入皇城的时候井然有序,不会在街道上出现拥堵现象。苏妄言今日亦是要入皇城参加朝会,本来这位新科状元虽说这段时日的官道走的极为平稳,算是一路平步青云,没要多少时日便调入了三省这等中枢机构,但终究是阅历尚浅,加上这入朝为官的时间也不算长,官职也自然说不上有多大,虽说全陵安的朝臣都知道这位年轻人极为受皇帝陛下器重,可仍旧是没有参加朝会的资格。若不是今日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或许这一两年间他都不得有入得朝会的机会。旁人对于皇帝陛下今日忽然下诏要召开一次不弱于多少岁末大朝的举动大抵是都把心思放在宰辅大人和苑老大人身上,倒也无人去理会苏妄言这样一个后起之秀。同那些动辄便是三两位朝中大佬结伴而行的光景相比,这年轻人看起来是有些形单影只,苏妄言走在皇宫甬道当中,有意无意的放缓脚步,不去跟着那些朝中大佬,因此差不多半刻钟之后,他便落在了这百官最后,百官之中除去那些大佬,其余也算是几乎第一次得以上朝的官员大多面露喜色,看起来好一派盛世王朝景象。 苏妄言走过几步之后,明显听到一阵急促步伐声由远及近,他不曾转头去看,只是想着让那人快些过去便是,可惜的是那人似乎并不识趣,跟上苏妄言之后便放慢了脚步,走过几步之后便是干脆和这位当朝状元郎并肩而行。 苏妄言转过头看过一眼来人面孔,又很快转过头来,不曾率先开口。 倒是那个尚有一身酒气的年轻人笑着道:“苏大人,这朝会可不等人,为何不紧不慢的?” 苏妄言看向这个前些时日同那支使团去过南唐的年轻翰林吴君生,当日那场纵横之论虽说没有赢下来,但皇帝陛下皇恩浩荡,一支使团里几乎人人得以拔擢,封赐都多的那位便是华章侯,更是一跃从一个闲散王侯成为了征东边军的主将,虽说离了陵安,可谁都知道这武人在陵安和文人在陵安,从来都不是一回事。至于这位明摆着要跟着沾光的吴君生也是过了几日便成了礼部员外郎,虽说和当日在翰林院一个意思,都是闲职,可在六部当值和在翰林院当值,本来便是天壤之别。 只不过这吴君生心气极高,原来想着既然是被钦点出使南唐,回到陵安之后怎么都要一飞冲天,可未曾想过这兜来转去,都还是一个闲职,想不清楚的他便也不再多想,这些时日倒也安稳在这员外郎上做的安安稳稳,每月那些俸禄倒都是多花在买酒身上了。 才开始那些时候,陵安的大小官员以为吴君生只是暂时蛰伏,要不了多少时日便要一鸣惊人,可过了这些时日,也没见皇帝陛下有什么举动,他自己也浑浑噩噩,才逐渐让人失去了耐心,再加上苏妄言这些时日渐渐显露锋芒,那便更无什么人注意到他了。 苏妄言忽然低声笑道:“吴大人这些不声不吭,难不成真是如外人所言,要瞧准机会一鸣惊人?” 吴君生故作讶异道:“这些异想天开的看法,我只当那些不懂朝局的人才有,为何苏大人也会有?” 苏妄言抬头看向远处的百官,呵呵笑道:“吴大人既然早存了此等心思,当不必藏着掖着,妄言也不怕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一次入京参加朝试,为得自然是要踏足这个官场,一旦踏进来,依着妄言的性子,怎么都不会心甘屈居人下,因此无论吴大人是藏拙还是真的对朝局已经不再关心,妄言都会将你作为未来朝堂上的对手之一。” 吴君生打趣笑道:“视我为对手,倒是很新鲜的说法,只不过我倒是对于苏大人视为对手的其余几人更有兴趣一些。” 不用吴君生说明,苏妄言自顾自说道:“朝堂之上的年轻官员,依着妄言来看,也就只有你吴大人,疏谏阁的苑文庭,还有那位前些时日递上折子参劾宰辅大人被贬出京的李国风。除此之外,妄言对于这朝堂上其余人,还真不必如何担心了。” 吴君生啧啧道:“那宰辅大人严尚书这类朝中大佬,你苏大人便当真一点都不上心了?” 这位官场上一时风头无两的年轻人轻声笑道:“这些个朝堂大佬,担忧不得,也不必担忧,有宰辅大人这根堪比神龙年间那些名臣的定海神针在朝堂上立着,放心,这朝堂乱不起来。” 吴君生听得这一席话,怔怔出神。 苏妄言眼瞧着那钟声已经传出来,便不再多废话,加快了几步,只不过仍旧是一边走一边笑道:“如今这个朝堂,只怕是不待见藏拙的官员了。” 吴君生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如今朝堂局势说明也明,说暗也暗,可如此细微之处,他吴君生也不曾看懂过,竟然被一个才高中朝试,入朝才不过半年的年轻人看清楚了? 他摇摇头,对于这个年轻人感慨颇多。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零八章翩翩少年行(下) 皇帝下诏陵安文武百官都需入皇城参加朝会一事在文臣眼中是一种算是数十年难遇的机会,可对于那些久居陵安的武官而言,便没有了没有文臣脸上那些笑容,兵部尚书王同现今早从皇宫之时,便是满脸寒霜,不发一言。他走在武官最前列,一步一步,显得异常沉重。在他身后的兵部侍郎郑成则是小心翼翼的憋着自己的笑意不敢抬头,怕看到自家尚书那个样子会瞬间破功。 本来这一次朝会,武官这一边毫无疑问的军功第一人冠军侯不在陵安,而其余数位闲散王侯则是称病,这导致了陵安之中只有他这一个兵部尚书独自前来。 因此出门的时候这位尚书大人便是脸色不善,这到了皇城脸色便更加难看,让一旁原本存了心思要调侃他的文臣们都很识趣的不曾开口,本来大楚南边的战事一停,这兵部便恢复以往的冷清局面,再也没有了那些时候战报频繁的局面,这北境虽说还一直在打,可两国交战早已经是常态,镇北边军的军报来的不多,就算是来也只不过是报个战损,并无其他波澜,王同现好似一个才见过自家丈夫的小媳妇,一番云雨之后丈夫便独自离去,独剩他一个人,当然是有些怅然若失。 这兵部两人走过皇宫甬道之后,眼见前后百官稀少,郑成才敢捅了通王同现腰间,低声道:“大人,这装到这里可以了,要是等会入朝之后还是这份脸色,要惹大祸的。” 王同现恼怒道:“朝中都在关心高老头和那苑老大人,哪里有心思注意咱们。” 郑成提醒道:“大人,小心为上啊。” 王同现这才转过头,骂了一句臭小子。 随即脸色如常,大踏步走上玉石阶。 郑成吐了吐舌头,这个当年曾在大殿中为白难打抱不平的年轻官员嘿嘿一笑,紧跟自家大人脚步。 —— 若说柳登科这些时日在陵安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怕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拒绝了那位自称王越那一剑出了一半气力口中的天大机缘,隔天便听说那位剑仙入京,第一次现身的地方便是观星台大门口,柳登科对于这座王朝中算不上什么重要地方的机构印象不深,因此也就不曾上过心,可这一次是剑仙亲临此地,便容不得他说些什么,想着要去见一见那位剑仙风采的柳登科虽说知道叶长亭肯定已经不在那观星台,可他仍旧是这些时日在街上闲逛的时间不短,活动范围也都在那观星台左右。 可这几日走下来,他倒是没有碰到过那位剑仙,却是在街上碰见过另外一位北地剑道宗师。 剑圣辛白味。 当日剑圣与叶如晦两人在大更台上比剑之时,柳登科便在场下,自然也是见到过这位北地剑豪风采,因此在陵安碰见辛白味之时,他便有些震惊,坊间早有传言,说是这剑圣比剑输了之后立下有约定,说是十年不得再踏足陵安,可如今这样看来,若不是这位剑圣食言,便应该是传言有误了。 只不过柳登科对于剑圣入陵安一事,到底也没什么大的想法,只不过就是这头上的陵安第一剑士再还回去便是,也没有如此理会,可等他走出几步之后,便碰到了另外了一名剑士。 这名剑士同辛白味是天壤之别。 如果说剑圣身上的气势是刻意散发便能让柳登科感到有些不舒服,这一身白衣的那个男子完完全全便是随意一站,便让柳登科心神俱惊。 那种无意当中显露的剑气,锋利异常,让柳登科身后的那柄铁剑竟然有些颤鸣。 在满座陵安城里的铁剑都被那名帝师借走的局面下,有剑的剑士都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柳登科那一剑并非是新铸,而是之前便不曾借走的。 跟着一名红衣女子的白衣男子看向柳登科,忽然开口问道:“我知道这陵安城里有个年轻剑士,叫柳登科,是不是你?” 眼见面前这位八九不离十便是那位白衣剑仙,是那位当世无敌于世的剑道宗师,柳登科有些激动,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晚辈正是柳登科。” 白衣男子没急着说话,反而是转头看向剑圣辛白味,他神色淡然,平静问道:“辛白味,那一剑剩下的气运竟然都在你身上,你觉着我该不该杀你?” 辛白味原本得了一桩大机缘,这些天都能隐约感觉到停滞的剑道有些继续前行的意味,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在这陵安城碰到了这位用剑天下第一的叶长亭,因此一时间脸色苍白,欲哭无泪。 谁都知道当日叶长亭登山之时,挡在他前面的便是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帝师,如今帝师身死,留下的气运被辛白味拿过来之后,谁知道这前来陵安是不是兴师问罪的叶长亭是何想法。 街道之上,三位剑士当街而立。 索性叶长亭再问过这句话之后便不再去看辛白味,反倒是转头看向柳登科,破天荒有些笑意说道:“柳登科,江湖剑林,日后除了如晦便得看你了。” 柳登科大抵上就算是被天底下所有人赞扬也不如被这剑仙说一句江湖剑林日后需得靠他要来得高兴,因此短暂片刻之后,他便露出一个极为真诚的笑容。 叶长亭平静道:“自古以来北地剑林便不如南边,可你柳登科是个例外,说到底或许以后这北边的气象还真需要你来撑起来,只不过在陵安,或许不是个好地方。” 柳登科难得和这位当世剑道一路走得最远的剑道大宗师说上几句话,也不认生,他嘿嘿笑道:“有些得见过小叶先生,小叶先生如此年轻便有如此修为,当真算得上是我辈楷模,这些时日他在北匈所作所为让人听了也是热血澎湃,只是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 叶长亭不置与否,只是说道:“等到如晦小子来了陵安,你们这些年轻人大约能看到一次不一样的风景。” 柳登科瞪大眼睛。 叶长亭言尽于此,再不多说。 红衣女子则是低头不语。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零九章赢鱼借剑仙 陵安这座巨城每日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是个本地百姓都敢说在这里见到过不少名动江湖的大侠客,虽说讲与其他的本地人几乎无人相信,但若是说与这座城之外的人来,说出去十分,说不得对方便要信了八九分,若是再认真一些,说不定对方实打实的要全部相信。 只不过仍旧还有很大一部分人,虽说没有来过陵安,但对于这些陵安本地人嘴里的道道也是不肯轻易相信的。 大楚王朝不崇佛,却偏偏对于本地土生土长的道教一直颇有好感,虽说也谈不上什么推崇之极,但对于在这世间行走的道士还是很尊敬的,因此当一个背负着一柄古怪古剑的年轻道人入城之时,守城的士卒破天荒的多说了两句,让这道人入城不要莽撞,冲撞了里面的达官贵人,到时候不好收拾局面,年轻道士点头之后投桃报李的送与那士卒一枚护身符,让那士卒接过来之后对他的好感大增,只是怎奈站在此处便不得多说,只能目送那年轻道士走远,而那枚护身符也只能收在怀中,等到城门口人流量渐渐稀少,这才拿出来一观,可这一看不要紧,他赫然发现这护身符上还用朱笔小篆写着三个字。 终南山?! 乖乖,感情是这道教祖庭终南山下来的道士?这不得不让人惊讶,这多少年来陵安没有终南山道士来过了,就连当日叶长亭最后一次入皇宫,那等堪称算是江湖盛会的一次,也不见有什么终南山道士前来的消息,就连每年来送上一点茶叶的道士也是能够不入城便不入城,让人琢磨不清这等道教祖庭的想法,难不成这些山上人,就真的那般无欲无求? 年轻道士入城之后,不曾多站,只是拿下背后所负的那柄古剑,两手抱在怀中,等到片刻之后,古剑剑尖旋转,指向一方,年轻道士这才跟着古剑指引发现而去,一路上若是有建筑挡路,他也不学什么江湖武夫在屋顶飞过,而是绕出一个圈子再回到那条直线上,因此原本不算是远的路程,却是让他足足走过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家卖莲子羹的摊子前。 有一男一女正坐在桌前吃着莲子羹。 男子着白衣,身旁放了一柄古剑。而那女子则是一身红衣,什么也没带。 年轻道士走过两步,来到那白衣男子面前,打了个稽首平静道:“贫道梁周,在终南山修行,此次入陵安乃是家师薛道冲让贫道来为叶剑仙送上一剑。” 寥寥不长的一句话,倒是透露的消息不少,终南山道士梁周,是那位新晋第六境大宗师薛道冲的弟子,而薛道冲让他送的一剑是什么剑? 叶长亭看向那年轻道士手中双手所托之古剑,轻声道:“赢鱼?” 梁周点头道:“不错,此剑正是终南山镇山之剑赢鱼。” 正在低头喝莲子羹的红衣女子小满几乎差点一口莲子羹喷在叶长亭的脸上,终南山镇山之剑赢鱼多年前被李青莲借走一事举世皆知,只是不知道是可是否归还了,加上终南山一向低调的要命,就算是古剑被人送上终南山,大抵也不会去到处张扬,因此这些年来几乎没有江湖武夫知道那柄古剑是否被送还到了终南山,可根据江湖上传出的风言风语,可是曾说过李青莲不曾还过这柄古剑,那由此说来,好不容易寻回镇山古剑的终南山当真会白白再将其送与这名剑仙? 虽说两位剑仙都是出自剑阁,可前后相差近百年,也无甚恩惠那终南山,难不成是见叶长亭成就了这前无古人的第七境,终南山这座道教祖庭都要想着要傍上叶长亭这一颗大树了? 可依着终南山的作风,说出来也只怕无人相信啊。 叶长亭没有去接那柄古剑,也不曾再说话。 梁周笑着开口说道:“当日叶剑仙破境之时,家师便在场,等到回到终南山之后他便做了一个梦,梦里场景模糊不堪,可隐约可见的便是叶剑仙的一袭白衣和赢鱼古剑,家师见此,梦醒之后便吩咐贫道把赢鱼送到叶剑仙手中,至于叶剑仙何时用完都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终南山过个数百年再迎回此剑便是。” 叶长亭忽然出声道:“送赢鱼下山,终南山当真无人反对?” 梁周有些脸红,他轻声道:“确实家师决定送赢鱼下山之时,山中不少师叔伯却是有些怨言的,赢鱼本就才迎回山上不久,这般又下山,自然让人不解,只不过家师力排众议,最后倒是再无人出声了。” 叶长亭平静道:“薛掌教的一番好意叶长亭心领了,只不过这柄古剑倒是用着不称手,便用不着了,道长带回山去吧。” 梁周摇头笑道:“既然叶剑仙嫌弃这柄赢鱼用着不顺手,那贫道便替叶剑仙背着,若是想用了,叶剑仙随时拿去便是,正好没见过陵安风光,贫道便在此处多住些时候便是了。也不天天跟着叶剑仙,反正这陵安城中也没几柄剑了。” 叶长亭不置可否。 叶长亭对此不置可否。倒是小满有些疑惑的问道:“道长也没来过陵安?” 梁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家师一再告诫山上弟子,我辈修道之人当远离世俗纷扰,因此其他什么地方都能去,唯独陵安这一地莫要来,因此这些年来,倒是也没山上弟子来此,若不是这一次贫道要与叶剑仙送剑,只怕依着家师的脾气,也不会让贫道来此。” 小满觉得终南山掌教有些神秘莫测,也是,这凭借一个梦便要把山上镇山之剑送出的人,怎么看都不是个简单的人。 梁周淡然一笑,忽然看向远方,有个青衣女子立于街道上。 小满顺着梁周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的是当日曾在洛城见过的柳青。 世人现在已经皆知柳青对于叶长亭的情意。 因此在此地碰见柳青,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当日青城山上,柳青甚至要替叶长亭去挡下王越那一剑,按道理来说,有女子如此情真意切对待一个男子,那男子就算不感激涕零,怎么都会对她亲切一些。 只不过叶长亭不是旁人,他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受什么约束,因此他只是顿了片刻,便转身离去。 他不愿见她。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一十章鬼画符 有个年迈老人身着官袍走在宫禁之中,没有去那方议事大殿参加朝会,落在那些宫女太监眼中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实在是这副场景他们已经见过多次了。 整座朝堂上下,若说当真有人能够随意进出宫禁的话,只怕也就只有当朝的文武第一人,冠军侯和宰辅大人了。十年之前倒是还有一人,只是那一人现如今连官职都没了,哪里还能进出皇宫。 可这位老大人不同,他身负皇命,这些年来隔三差五入宫也是为了勘察皇宫局势,并非算得上无因。 赵不言,观星台的那位太常大人,这些年的历法制定者,便是这一位。 得以大难不死逃脱一劫的老人这一次入皇宫原本是想着做一件他认为算是能够福延后世的大事,不过踏出观星台之前曾见过叶长亭,两人虽不曾多说,但就是那位剑仙不曾出手,便让他改了主意。说实话,当日帮助王越弄出那一剑,除去是想看看第七境之前的叶长亭有多强之外,其实也存了心思,若是叶长亭出手要了他的性命,倒也不算是滥杀无辜,不过既然剑仙难得大发慈悲的讲了一次道理,赵不言也就不想再不依不饶了。 他此次入宫,想要做的,无人知晓。 他走过几步,抬头看向远处的议事殿,知道此刻那座大殿中指不定有多少大臣在庆幸或者担忧自己的仕途,赵不言淡然一笑,他同朝堂上绝大部分人都不同,这辈子的官途都在观星台中,从当初被师傅带入观星台,到现在自己成了观星台的太常,这期间他用了整整一甲子,这一甲子里,他不曾做错过任何一件事,推演过无数次,也都没有错过,因此才得坐上这个位置,才有了之后帮帝师用陵安二十年气运去赌那一剑。 当日的那条剑龙身上不止有剑气,更有陵安一城二十年的气运,才助王越一剑有了五分第七境的意味,只是借剑之时,仍有柳登科这个局内人做了局外事,才导致功败垂成。 其实说起来,这些天赵不言都在思考当日若是借到那柳登科的一剑之后结果会不会有些不同,可思前想后,他最后也没有个实在能够说服他自己的说法,可真等看着叶长亭走入观星台那一日,他便豁然开朗,才知道那一剑无论成与不成,叶长亭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个江湖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实在是非人力能够拦下他的前路了。 赵不言没有见过李青莲,可从李青莲的那些实际来看,应当也是比不上叶长亭的。这个当世剑道魁首,实在是惊艳了许多人啊。 赵不言走过那条叶长亭前些时日一剑而过的皇宫甬道,眼角笑意不断。 他抚摸过那甬道两旁的剑痕,默然不语。 远处有个背负古剑的中年男人缓缓而来。 一向出场都是剑童陪伴捧剑的北地剑圣辛白味这番来得地方并非是其他地方,而是大楚皇宫,因此剑童便带不得了,只有一人一剑而已。 赵不言看向那个拿了柳登科不要的那份机缘的北地剑圣,缓缓笑道:“辛白味,碰到叶长亭了?如何,能否接下一剑?” 辛白味面容苦涩,轻声道:“叶长亭若是想剑杀人,无人能够挡得住。” 赵不言冷笑道:“你现在是否觉得有了那份机缘好似也没用了,遇上百年难遇的叶长亭,连帝师都败了,你一个捡漏的后生,也就不要想着和叶长亭争了,登山之后的叶长亭早已于世无敌,现如今,他便是世间第一武夫。” 辛白味脸色黯然。 赵不言走过几步,冷声道:“若不是陵安早一位第六境的大宗师坐镇,那份机缘柳登科不要,老夫也大可将其丢了,哪里轮得上你辛白味。不过你要是想着你有了那份机缘便不把柳登科放在眼里,那便是错了,须知江湖代代有骚人,剑林之中,有叶长亭一枝独秀是事实,可很快便会还有许多后辈剑士崛起,说不定柳登科和那个叶如晦之中一人便是下一位剑道魁首。看起来叶如晦的几率大些,只不过柳登科的成就一点都不会逊色你辛白味。” 被赵不言毫不留情的如此嘲讽,若是搁在当年他尚未进过陵安时的脾气,就算不拔剑也要拂袖而去了。只不过第一次入陵安便跪在皇帝陛下面前的辛白味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北地剑圣了,反而变成了第二个王越,第二个帝师。 赵不言不是那等喜欢站在山顶俯瞰后辈的人,因此他对于柳登科的拒绝表示很欣赏,而对于辛白味的再度入陵安便觉得有些不满了。 说到底,世间的武夫若是都想着走终南捷径,哪里还有现在这幅江湖光景啊。 赵不言领着辛白味走出一段路程,在一处宫殿屋檐下站了片刻,看向南方这才轻声道:“今日会有终南山的道士入陵安才是。” 辛白味蹙眉道:“终南山的道士一向不入陵安,为何现在来了?” 赵不言感叹道:“帝师借去满城剑以后,陵安此刻可没有几柄了。” 明显知道赵不言话未说尽的辛白味没有多问。 赵不言低头无言。 良久之后,他才从怀中拿出一支朱笔,蘸了些朱砂,在那木柱上写了些什么,可奇怪的是,这支朱笔划过的地方朱砂很快便隐去,不见踪迹,就像根本不曾出现过一般。 接下来,赵不言一连走过好几处宫殿,和之前一般画下很多相同图案,但一如之前那般都是不见踪迹,等到画过最后一座宫殿时,正好那些朱砂也用完了,赵不言看着自己所画的那些东西感叹道:“这以后就不知道是哪一位来画这些鬼画符了。” 辛白味不知其意,便不曾多说。 可这位观星台的太常大人好似发疯了一般,说完这句话之后径直向那座议事大殿走去,辛白味愕然出声:“太常大人!” 赵不言走出几步,跌坐在玉石阶上,先笑后哭,老泪纵横道:“老夫还没在这里画过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一十一章幸好死了 太常大人在朝会结束之前便慌忙出宫,原本皇帝陛下准备在朝会结束之后想着要召见这位在观星台待过多达一甲子的老人,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摆手作罢,独自一人去了御书房,只不过走在半路上的时候他问后的柳宝一句辛白味。 柳宝战战兢兢,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想法,但好歹也是说这位北地剑圣同太常大人一同出宫去了,不敢有丝毫欺瞒。然后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很明显的看到皇帝陛下的脚步迟顿片刻,这才一个人进了御书房。 柳宝不明所以,眼见着皇帝陛下亲自关上御书房的大门,他也就很识趣的不再凑上去,一个人安静的在门外候着。 天下有许多人的心思不好猜,可最不好猜的还是里面那位,并不是说他的心智成了世上最顶尖,只是因为有些人的心思猜错了也就是错了,可眼前这一位,猜错了或许会丢了性命的,柳宝只是个大内总管,虽说在这宫禁之中,有不少人都要仰仗他的鼻息,可与其说他们怕他,不如说他们怕的是那位给予他权力的那位男人。 不过柳宝没迷糊多久,便看到散之后返回官邸的宰辅大人此刻去而复还,来到了御书房门前,柳宝微微一笑,宰辅大人和陛下的君臣情谊朝野皆知,因此宰辅大人此刻出现在此处倒是在柳宝看来也不算是奇怪,只是先前皇帝陛下没有知会他,才让他有些不解。 宰辅大人神色复杂,踏进御书房前,在台阶上看着柳宝轻声笑道:“柳总管,你觉着陛下今日心情好还是不好。” 一入宫禁,必先懂得宫中大小规矩才是,要是不懂这宫中的规矩,就算是再受某位娘娘的宠幸,只怕也活不长久,更何况本朝陛下登基以来,宫中倒是除了皇后娘娘便再无其他妃嫔,倒也不是皇后善妒,只是陛下对这位女子实在是太过于在乎,才一直都不曾立妃,因此宫中倒也不存在说某个太监宫女深受贵人的宠幸的说法,柳宝从小便长在宫中,自然对这些东西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因此当宰辅大人这位朝堂上的文臣第一问起陛下心情的时候,柳宝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宰辅大人朝野上下没什么人惹得起,可皇帝陛下可是一个人都惹不起。 孰轻孰重,一点都不难选择。 宰辅大人本来便是随口一问,见柳宝不答,也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之后便推开那道木门。 御书房的大门随即被宰辅大人关上。 柳宝依然站在门前,不发一言。 这一转眼就是黄昏了,柳宝难得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火烧云,也只是笑了笑,一句话都没敢多说。 可与此同时,在陵安某地,那个清晨在朝会结束之前便离去的太常大人正拉着一个在街道上碰见的道士,找了一家不大的酒楼开怀畅饮。 说是开怀畅饮,但其实只是这个老头子一个人在喝,而那位背了一柄古剑的年轻道士只是有些无奈的盯着这个老人,在怀里是一个小巧茶壶,里面装的茶水是终南山特有的名茶,这种茶只能用冷水冲泡,才会口味极佳,可这年轻人却是无聊之余钻研出来许多其他的喝法,比如往里面加糖,加醋等等不一而足,虽说最后还是证明除了冷水冲泡之外其余泡法没有一种能够下咽,但好在也是满足了这年轻道士的无聊趣味。只不过这番作为要是被旁人知道了,只怕要痛心疾首的训斥他一顿,这种名叫丹霁茶的茶叶原产于终南山,产量不多,每年除去要送往皇宫一些之外,便基本上不流传出去,可除去送往皇宫的那些之外,剩下的大半便大多入了这年轻道士的口袋,因此他才能随意挥霍。 这辈子第一次入陵安,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入陵安的年轻道士看向那个老人,嘟囔道:“师傅嘴里推崇至极的观星台太常大人便是这个样子,依着我来看,也不过是个醉鬼嘛。” 不用去问便知道这个年轻人名讳的太常大人放下拿起的酒杯,笑道:“梁周,你师傅薛道冲知道这陵安城要发生大事,因此叫你送下这柄古剑来,可叶长亭是何种性子,哪里会要你的,你这柄剑送不出去,只好自己留着了。” 梁周等了这些时候,才等到这太常大人总算是说了一句明白话,当下便无奈道:“剑仙不要此剑,说到底也没啥关系,师傅说世间一切都有缘法,叶剑仙此刻不要,未必之后便不会要。” 太常大人鼻头被酒熏得微红,呵呵笑道:“你倒是看得开,这性子倒是很像终南山的风范,老夫这辈子倒是没佩服过什么人,你那位师傅倒是一个,不声不响的入第六境就算了,这上了天机阁的榜单仍旧不肯下山,真要像那个老和尚一般,死了都没人知晓才好?” 梁周脸色有些发白,太常大人好似胡言乱语,可这好似字字珠玑啊。 太常大人酒喝到酣处,平日里一些不便与人说的话这时也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极苦这老和尚活的时间够长了,该死了,他找了一辈子的方法想着踏足那第七境,最后没能成也怪不得旁人,和尚道士本来走的就是捷径,哪里有这些武夫走的远,只是这老和尚实在天资太好,才让他活了这些年,不过最后一道坎是说什么都跨不出去了,因此死了也算是正常。不过他死之前与叶长亭见过一次面,倒是对那剑仙启发了不少,叶长亭能够踏足第七境哪里简单到能够归结于天资一说,气运机缘一样不少,只是他本身便足够特别,要是换做旁人摆在叶长亭那个位置上,做不到他那般的。” “老夫一生虽说几乎一辈子都待在观星台,可看到过的世间众人一个不少,你们看人用眼,老夫看人只需观星啊。” “叶长亭是这当世唯一一位还有机会往上爬的江湖武夫,可这番机会被他丢了啊,至于还有没有其他机会,老夫看不清楚,只不过他性子如此,天地万物都不可信,只信手中剑,倒是让老夫都佩服的很。” “叶长亭是当世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道魁首,可他之后又是谁,这件事老夫倒是看不透,只是他那侄子恰逢大世,能走到第六境便算是顶天,老夫倒是一点都不认为他能够成为第二个叶长亭。” “非是老夫妄言,老夫这双眼睛看过天上星宿无数,或明或暗,可未曾错过啊。” “先前老夫说天底下佩服的人不多,也就寥寥数人,可让老夫觉得是自愧不如的,天底下就一个。” 梁周聚精会神。 看着太常大人打了个酒嗝之后才缓缓笑道:“是个读书人。” “这读书人幸好是死了。” 梁周看向这个被师傅说是陵安中唯一一个城外人的老人,有些不知所以。 太常大人趴在酒桌上,怅然道:“他幸好是死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一十二章小满已过枣花落 叶长亭入陵安一时恐怕知道的人不多,因此这座巨城当中便也没有如同前几次这位剑仙入陵安时一般,有不少女子翘首以盼,而今日陵安的皇城朝会结束之后,有不少朝中官员结伴而出,去寻大小酒楼一起小酌,等到了黄昏,这些喝得脸色发红,酩酊大醉的官员三三两两返回府邸,倒也算是一副极为有趣的场景。 街道上的夕阳余晖极为好看,惹人心醉。这让一位红衣女子在临街的一处小院里看了半响,看得实在是觉着不过瘾,这才推开小院门口走出来,小院里那个背对着她的白衣男子不多说,反而是返身走回屋内,在这座城中,已经是世间武夫第一人的叶长亭不认为还有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得掉那位红衣女子,因此他一点也不担心那女子安危。 红衣女子走上街道之后,站在街道一侧痴痴的望了半天那渐渐落下的夕阳,她这辈子第一次入陵安,自然看到的一点一滴都想好好的记下来,与那位不在陵安的男子分享。 她不知道为何,但这些时日翻看过不少话本之后才渐渐明了,这女子大抵真心爱上了一个人,便真是把他当作了全世界一般吧。 女子站立片刻之后便瞧着街道旁有买糖葫芦的小贩,她只是顿了片刻便走过去要了一串,只是拿在手之后,再掏钱之时,便在街道旁看了一个笑着望着她的老头子。 老头子手里提溜着一串糖葫芦,只是没有下嘴,只是看着这个在夕阳之下看起来极为美艳的女子,呵呵笑问道:“姑娘是在等人?” 红衣女子除去有叶长亭那样一座大山在陵安之外,自己的武道境界也不算是低,第四境的高手,在世间也算是个不好惹的存在,再确认这老头子与普通百姓没有区别之后,这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老头子慢悠悠看着那卖糖葫芦的小贩走远之后这才笑道:“姑娘等的那人是自己的夫君吧?” 红衣女子有些惊奇,她不过是买了一串糖葫芦,哪里便能让这老头子看出来这么多东西来? 老头子对于这个红衣女子惊异一点都不觉着奇怪,只是走出几步之后感叹道:“姑娘你觉着等得到么?” 红衣女子平静道:“如何等不到?” 老头子淡然开口道:“一人孤身去北匈,除了叶长亭敢说能够一定活着回来,那小子当真也行?” 这一次红衣女子当真是有些震惊了,她皱着眉头开口问道:“你是谁?” 老头子呵呵笑道:“你这女娃,如此惊讶为何,老夫是谁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等的小叶子能不能回来而已。” 红衣女子对着老头子开始有了些杀机显露,如此古怪的老头子,如何能够让人能够放心。 老头子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只是一味笑道:“姑娘容貌生的美,脾气只是有些差了,不过嫁与旁人或许有些不妥,嫁给小叶子就正好了,这小子脾气没得说,和他那位老师和小叔都不像,不像也好,不然一个冷若寒冰,一个疯疯癫癫,可都不是什么好性子。尤其是他那位老师,当日在陵安之时便让这座城里的人伤透了脑筋,这好不容易出去了,却还是不安生,老夫都有困惑,这小子到底是什么做的,一辈子都活着像一个谜团,谁都看不透。” 红衣女子听到这老头子提及自己未来夫君的那位老师,脸色缓和了许多,她看向这个拿着一串糖葫芦的老头子,有些无奈的问道:“老先生到底是谁?” 老头子这一次不再说其他的,反倒是认认真真说道:“陵安城里有两座书院,老夫就是其中一座书院里的院长,只不过咱们这座书院,可都是读书人。” 老头子一句话便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书院的院长大人,这般算是天下读书人领袖的老人不管在何处大抵都会受到尊敬,更何况是在这位未来夫君和这老人有着密切关系的女子面前。 红衣女子张了张口,没有去质疑什么,只是低声喊了声老先生。 院长大人呵呵一笑,把手中糖葫芦递给她,这才笑道:“小叶子来陵安与辛白味比剑之时便说过了,他要娶个媳妇,只是被高老头忽悠着往北匈去了,还不曾回来,按着这小子所说,回来之后是要老夫都要去喝上一次喜酒啊。” 红衣女子脸上有些发红,她轻声道:“是如晦的师叔,自然便应该去的。” 院长大人摇摇头,直言不讳的说道:“相比起去喝喜酒,老夫更想去那里看看我那小师弟,这小子,当年一言不发便出了陵安,藏在了什么地方也没人知晓,这些年了,老夫得到的消息也总共只有一次,便是小叶子入陵安时带来的那封信,当年老夫和高老头还有他三人一起在老师门下求学,我就觉着他要成天下最了不起的读书人,不过他性子怪得很,这前脚才立志,后脚便出走了,让老夫想了这么些年都一点没有想明白啊。” 真是好似后辈见过男方长辈的红衣女子只是微微一笑,对于那个只存在在故事里的叶如晦老师,不敢妄自开口。 院长大人从怀里掏出一本有些泛黄的书籍,低声道:“本来书院藏书阁是不许把书带出来的,可这一本不一样,有那老小子的批注,难得是好话,送你了,正好算是那老小子给的礼物。” 红衣女子接过来这一本书之后看向院长大人,院长大人摆摆手,轻声安慰道:“之前说的都是逗你的,小叶子要不了几日光景便能回来了,有消息传回陵安了,他已经离开北丈原了。” 不容女子多说,院长大人自顾自摆手走出一段路之后高声笑道:“小满这个名字倒是极好的。” 红衣女子有些疑惑,然后翻开那本书,书是一本游记,她没什么兴趣,倒是之中有一页被人折过,上面有人写了一句诗。 她想着念出来,却不曾想被另外一人抢了先。 “汝家蚕迟犹未箔,小满已过枣花落。” 她转头看去,有个腰间悬剑的年轻人正笑着看向她。 只是一瞬间,她眼眶便泛红,有泪水澎涌而出。 年轻人替她拭去泪水,笑问道:“哭什么?”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一十三章这一位剑士 清晨时分,陵安城内一如既往便开始热闹起来,那些靠着卖早点的小贩重复着一日又一日做过的伙计,说不厌烦是假的,只是相比于厌烦,这生计倒是要重要的多,这个世间没多少人能够忍得住多年一如既往重复做同一件事,要是真有这类人,大抵也是因为有让他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罢了。 今日陵安城内应该并无大事发生,不管是之前的比剑大会还是叶长亭最后一次入皇宫,都会在之前许久便流传出来,而这些时日陵安并无什么消息流传而出,自然便可以认为近日陵安不应该有大事发生才是,庙堂上那场新旧之争已经争了许久都没个结果,想来这近来也不会这么快便分出来才是,而那位不让皇宫省心的剑仙登临第七境斩杀帝师之后这些时日也并无消息,无谁知道他的踪迹,就算是这陵安城里的武夫想着看剑仙再闯一次皇宫,也要那位剑仙愿意才行,这位剑仙尚未登临第七境的时候便无人敢要求他做些什么,这成了第七境的世间第一武夫,便更无人敢在他面前说些什么。只不过就算是如此,仍旧有不少人都在等着这位剑仙的下一步举动,毕竟按照他的性子,帝师挑衅,他没理由不还击的。 眼见这陵安城中日头已上三竿,这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蝉鸣,街头的行人络绎不绝,在那城中最繁华的几条街道更是开始有些拥挤,无数陵安百姓走在这座巨城当中,便一如以往一般。 有两个负剑的年轻男子艰难在拥挤的街道上挤出去,来到一处小摊子坐下,相对无言。 道士打扮的年轻人看着对面那个在陵安风头正盛的年轻剑士呵呵一笑,轻声道:“柳大侠这两日为何一路跟着贫道,难不成柳大侠对这红尘俗事也再无眷恋,想着要跟贫道上终南山去?只是贫道这道行低微,可不敢收柳大侠为徒。” 柳登科对这位看着一本正经,实际上一肚子歪歪肠子的终南山道士梁周扯了扯嘴角,嬉皮笑脸道:“梁道长,背后背负的那柄终南山镇山古剑赢鱼当真是被在下一摸就要失去不少灵性?为何不肯给在下一观?” 梁周一本正经的说道:“山上镇山之剑,岂能轻易示人,柳大侠虽说是这世间有名的剑士,可也不能说一观便能一观的。” 柳登科黑着脸,要不是知道了这年轻道士这次破例下山入陵安,为得就是把这名赢鱼古剑借于叶长亭,他可能也就相信了他的这番鬼话,可这道士既然能够死乞白赖的非要把这柄剑交给叶长亭,那为何就不能给他一观,虽说他比不上剑仙,可看上一看这古剑又不是要借走用几日,这还关乎境界修为了? 只不过这个道士要是打定心思不愿意给他一观,他也不能去抢,只能这死皮赖脸的候着。柳登科作为一个天资算是惊艳的年轻剑士,对世间大多数东西都不甚上心,可对于这柄剑仙李青莲都用过的古剑倒是好奇心十足,赢鱼若是一直放在终南山便算了,他柳登科就算是再想看,也不敢去硬闯有薛道冲坐镇的终南山,可这次这柄剑总算是被人带下山,更是来了陵安,这让柳登科如何按耐的住,因此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梁周兴奋的一晚上没睡得着,第二日找到梁周之后,便一直跟着他,为得便是要看看这柄赢鱼。 只不过这道士好似真有些铁石心肠,面对他的软磨硬泡,硬生生是无动于衷,这两日下来,道士还一如既往,柳登科倒是有些无奈了。 似乎是知道这个和他一样不正经的剑士在想些什么,梁周嘿嘿一笑,笑意在脸上蔓延开来,不过片刻又隐去,轻声咳了两声之后,竭力装出一副严肃的神色的低声道:“非是贫道小气,实在是这古剑对于终南山太过于重要,万万不可大意。” 柳登科对于这个道士的这番话早已经是习以为常,也不去怄气,只是嘟囔道:“要是薛掌教下山来,我再想着要看一看赢鱼,薛掌教肯定会乐意应下,哪像你,小气啊。终南山哪里有你这样的道士。” 梁周也不再去憋着,笑嘻嘻说道:“所以师傅他老人家就没那份福气带着赢鱼下山了。” 柳登科一时语塞,看着梁周,有些颓然摆手道:“算了算了,不看了。” 梁周虽说除了不给他看赢鱼以外,好在性子还算是不错,此刻见着柳登科有些颓然,便主动转移话题问道:“柳登科,你知道有人说你会是这以后江湖剑道的魁首么?” 柳登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是不是个喜欢胡言乱语的老头子。” 梁周眼带笑意,点着头说道:“是个老头子,不过可不是胡言乱语,这老人是陵安观星台的太常大人,按照师傅的话来讲,就是难得的明白人和城外人,要是旁人说你要成这江湖剑道魁首,贫道肯定不怎么信,可要是他说的,贫道怎么都要信去七八分啊。” 柳登科低着头笑道:“你信七八分,可我一点都不信,柳登科练剑就自己去练剑,不去想太多,这想得多了,心里就总归有些羁绊,到时候倒是剑都练得不利索了。” 梁周有些意外的问道:“你不信成为这世间的剑道宗师?” 柳登科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的说道:“谁不想?” 梁周开始腹诽这个不正经的剑士。 柳登科转眼望去街道上行走的百姓,有些惆怅道:“这世间练剑之人便好似这街道上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要想着从这些人当真冲出来成这个剑道魁首,哪里有这么容易的,我柳登科叫登科,可想着要在这剑道上登科及第谈何容易,不去说那位剑仙,就是叶如晦,也难对付啊。” 不知道是被柳登科这番话说的感动了还是叶如晦那三个字让他想起了当日在东越碰见的那个年轻人,梁周解下身后古剑,摆在桌面上,板着脸说道:“只许看一炷香。” 柳登科大喜过望,立马脸色便好看了许多,哪里还似之前那副样子。这让梁周脸色有些黑,他好似是被这年轻人给骗了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一十四章上楼,下楼 终于如愿以偿的柳登科得以好好看看那柄终南山镇山古剑赢鱼,却不知道就在他埋头去看那柄古剑的时候,有个年轻人牵着一个红衣女子从他身旁走过,梁周当时有些失神,没有看到那年轻人,等回神之后便只能看见那红衣女子的背影,他下意识蹙眉,只不过却没把心思放在那红衣女子身上。 牵着女子走出很远之后,一路为她挡去不少泼皮无赖的那年轻人这才开口笑道:“其实那两位我都认识,一位是终南山的掌教首徒,另一位就是最近陵安名头很盛的剑士柳登科了。” 女子笑了笑,他见过柳登科也见过梁周,只是不知道叶如晦也认识他们而已,走出几步之后,她这才轻声问道:“那为什么不停下来打个招呼?” 叶如晦没急着解释,反倒是说道:“还有之前那位买醉的年轻人,其实也是老相识,我还未走出洛城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的陵安子弟便是那一位,不过他脾气算是不错,也没有如何仗势欺人,因此这偶尔想起,倒也不会觉着不值当。” 小满在碰上叶如晦和没有碰上叶如晦之前,性子不可同日而语,若是这放在以往,说不定早就出手了,可这会儿叶如晦还没说到紧要地方,她也不去打断,只是静静等着,摆明了是一副小媳妇儿的作态。 叶如晦去街道旁花了几文钱买过一串糖葫芦,递给小满,看着她那猩红红唇咬下一枚果子之后,这才给她抹去嘴角的糖渍笑道:“小时候好不容易能攒足钱吃一串糖葫芦,总是要小心翼翼的一颗一颗全部吃完,要是不小心洒落一颗在地上,说不定也要伤心一个下午才行,糖葫芦不贵,老师可是一点也不缺钱,他从陵安出来,不知道在哪儿晃荡了这些年,等到了洛城的时候也不见当真是过得拮据了,他知道我喜欢吃糖葫芦,可从来不给我买,这一点可让我怨了他好些年。” 小满歪着头,听着自家男人的一个人念叨。 叶如晦笑着问道:“你老实说,当日小叔来见你的时候,有没有被吓着?” 提起叶长亭,小满这才有些无奈的说道:“第一次见小叔的时候,自然是有些怕的,除去怕他那一身修为以外,还怕他不同意咱俩的事情,如晦,你给说说,要是他不同意,你能怎么办?” 叶如晦撇了撇嘴,只不过没让小满看见,他苦笑着说道:“这能怎么办,要不我去试着和小叔打一场,看看他用几剑能要我的命?” 对于叶如晦这无奈说法,小满只是捂着嘴笑,没有多说。 叶如晦翻了个白眼,牵着她来到一家酒楼,上楼之后拣了一个临窗位置,看向街道。 点菜的时候依着小满的意思来,按着这女子的意思,这要成亲了,钱就更不能乱花了,因此选来选去也就只要了两个菜,不过没忘给叶如晦要了一壶好酒。本来跑腿的店小二对于这对男女有些好感,关键在于这女子实在是长得不错,让人生不起恶感,不过这片刻之后女子点菜便让他看轻了几分,好在最后亡羊补牢点了一壶价钱不算是低的酒这才让他脸色缓和不少。叶如晦看着那店小二离去之后才把那柄古剑从腰间解下放在桌上。 不过这个举动很快便引来不少人侧目,毕竟在这座巨城之中,前些时日有帝师借去满城剑去青城山,导致这座城中大大小小的剑都被他一并带走,虽说这些时日陵安各处铁匠铺子都接到不少生意,可就算再怎么赶制,也不过百十来把,很快便被抢购一空,让那些本来有剑的世家子弟除去在埋怨王越之余,迫不及待想着找出一柄新剑。 叶如晦这一柄怎么看都不算是凡铁的古剑一摆出来,马上有家境殷实的世家子弟派自家下人前来询问是否出售,被叶如晦一一谢绝之后,倒是也无人恼怒,只是觉得有些遗憾,便不再理会,至于其余那些有些修为的江湖武夫便不是看剑了,而是盯着那个一身青衣的男子看,这副打扮加上这般年龄,倒是和那位最近威震北匈的年轻剑士很是相象啊。 叶如晦不去理会这些人,只是把剑往自己身旁拉了拉,这副动作落在小满眼中,自然又是忍不住笑了笑。 叶如晦夹了一筷子这桌上的红烧肉,这才轻声笑道:“这陵安的什么东西都好吃,反正再是以前觉着不好吃,等走过一趟北匈之后你就会发现真的很好吃了。” 叶如晦就算是回到陵安,这两天也不曾当真和小满说起过北匈这一路上的凶险,几乎算是一笔带过,唯一说的多些的估计便是那叫寒烟的女子了,叶如晦之所以一五一十几乎一句不露,便是怕这女子心存芥蒂,不过还好,最后结果倒是一点都不如他想的那般,她只顾着担心他是不是受过什么大伤,对于那女子并未放在心上。 出门在外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叶如晦忽然问道:“怎么这时候小叔想着带着你来陵安了?” 小满也不清楚这其中来龙去脉,只是听着叶长亭嘴里是说他带着她来看看这座城,顺便等着他而已,可这份不算是如何遮掩的理由,让她都有些觉着不信,因此思前想后她也只是摇了摇头。 叶如晦没有追着问,只是喝了一杯酒之后便看着有个老人缓缓登楼。 那老人上楼之后,没有到处走,反而是径直来到叶如晦这方桌子旁,自顾自坐下之后开门见山的笑道:“老夫赵不言,陵安本地人,现在掌管着那处不大不小的观星台,对了,也就是那处前些天差点被叶长亭拆了的地方。” 叶如晦神色平静,没急着说话。陵安观星台他早有耳闻,对于这个世人不甚熟悉的太常大人也常常听自家先生提起,也说不上陌生。 这位太常大人不拐弯不抹脚的说道:“叶长亭进陵安是为了做一件大事,知道的人不多,也不曾告诉过老夫,只是老夫常年抬头看天上,猜出来的而已,原本按道理老夫该拦一拦他,只不过现在,老夫不想拦了。只不过你这个做侄子的,当真不劝上一劝自家叔叔?” 叶如晦平静道:“小叔行事,哪里是人劝便劝得动的。” 太常大人咦了一声,有些惊异道:“你们叔侄两这性子还真是有些相似啊。” 叶如晦忽然轻声道:“太常大人这性子倒是和老师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太常大人有些惊讶的转头,看向这个年轻人,没去问他的老师是何人,只是屈指在桌上敲了敲,片刻之后脸色忽然有些苍白。 他匆匆起身下楼。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一十五章陵安第二剑? 立秋之后,陵安虽说算不得凉爽起来,可比起来陵安之前那些时日,也还是要好出不少,只不过有些热意并不在表面,而在心间而已。在太常大人匆忙下楼之后,正好碰见带着捧剑童子的剑圣辛白味走进酒楼,太常大人没有停步,甚至没有转头看过一眼这位几乎便要成为这二十年间第三位入皇宫成为守城奴的男人。 辛白味不令人察觉的微微皱眉,但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领着自己的捧剑童子缓步上楼。 酒楼掌柜是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有幸在当日曾在大更台看过这剑圣与那位年轻剑道宗师比剑,再加上这辛白味每次出行都必然会带上捧剑童子这做派早已经在陵安流传开来,这位剑圣前些年在北地剑林一直被人诟病是眼高于顶,在大更台被叶如晦击败之时,虽说大部分北地剑士视其为北地剑林的耻辱,可是仍有部分人有些幸灾乐祸,所谓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位剑圣在北地可不就是这样一位? 天下剑林北地弱于南地这件事多年未曾变过,可就算是南边有再多的大剑士,终究也是南边的不是,这在那位帝师西去之后的北地,谁是这剑道第一人,自然无需多说。 前些天柳登科在陵安掀起这些风浪,可这位剑圣一旦再入陵安,这陵安第一剑士的名头只怕就要易主了。 因此他刚刚才踏足这座酒楼,酒楼掌柜便一惊,他呵斥了想着要凑上去的酒楼小二,反而是自己满脸堆笑的凑上去,看着这位在北地剑林有仍旧不少威名的剑道宗师,小心翼翼问道:“辛先生难得光临小店,要些什么,小店的招牌菜在陵安也是一绝,虽说比不上皇宫大内,保管让辛先生满意。” 辛白味脸色平淡,只是平静问道:“二楼可否有空座?” 此刻正是午饭光景,酒楼里的食客不在少数,特别是紧俏的二楼更是食客多不胜数,若是旁人来问,只怕酒楼掌柜也只能摇头,可这位剑圣开口,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然后使了个眼色给候在不远处的酒楼店小二,店小二机灵,一溜烟跑向二楼,去为这剑圣找座。 二楼此刻正是热闹光景,有伙计在大厅当中摆了一条长条板凳,和一方小木桌,一方惊堂木,和一小坛子酒和一个大白碗。然后有个头发花白的瘦小老人缓缓走进人群当中,环顾四周之后拱了拱手,高声笑道:“老夫齐雨临,今日在此处与各位看官说上一说那位剑仙侄子的北匈之行。” 陵安城内奇人异事不算少,其中有一位奇人便是说的这位齐雨临,这老人是陵安城中声名不小的教书先生,门下曾教出过多达数位如今尚在陵安任职的官员,官职大小都有,平日里的节气,倒是也能看到这老人家中的热闹光景,在陵安文坛中,也算是颇有声名,据说就连陵安书院都曾有意聘请这位老人去担任教习,至于之后为何未能成行,这不得而知。这老人有三大爱好,除去教书一项之外,其余两项分别是说书和喝酒,老人酒量惊人,一人喝几坛子不再话下,至于说书一项,便是老人在喝酒之后的无聊消遣了。 他说书方式与这陵安大多说书先生不同,别的说书先生对于那等江湖侠客的说书法便只是说那江湖侠客有些如何如何的豪壮之举,而这老人读的书多,知道的也多,说的内容相对而言便有些细,从一地的风土人情到另外一地的习俗说的详细,这也导致了有不少食客不喜欢他这等说书方法,便连带着对这个老人有些不待见。 因此当这老人开口之后,迎合者寥寥无几,齐雨临也不觉着尴尬,喝了一口酒之后,猛的一拍惊堂木,让没有见识过这般场景的好些酒客猛然一惊。 身穿红衣的小满听到这老人说是要说叶如晦的北匈之行便让她精神一震,屏气凝神,自家男人出洛城的时候便是说着要闯出一个名头再回来,这番回来之后,名头在大楚早已经流传开来,这让她也感到很高兴啊。 只不过好似这女子兴高采烈,反而这位故事里的主角则是有些意味阑珊的看向街道。 那边的齐雨临惊堂木一拍,酒入喉咙之后便开始缓缓开口:“老夫要说那位剑仙侄子的北匈之行便要先说那北匈情况,诸位看官可能不知,这北匈与咱们中原风俗实在是相差不小,不去说其他的,光是这子可娶母一项,估计各位看官便是闻所未闻了。” 老人以前说书,内容大抵都是这大楚境内的道道,大家对此知晓,因此当老人讲的这般详细便实在无什么人愿意去听,可今日他说起这愿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匈,这不同于中原的风俗,知道的人不多,因此他这句话一开头,便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力。 咋地,今日这老头真要说些不一样的? 老人顿了片刻便开始娓娓道来,从北匈风土人情讲起,到后来说起叶如晦的时候便已经是半柱香之后了。 他喝了口酒清了清嗓子,笑道:“这位年轻到不像话的宗师高手,你们只知道他在北匈搅起这些风浪,可知道他是为何要去北匈么?” 老人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世人都知道这年轻人是孤身入北匈,可谁又知道他为何而入,为何要去杀两位武道修为不弱的大宗师,为何要去孤身一人去抵抗满城北匈甲士? 只不过大部分人仍旧是不知道为何,因此只能静待下文。 老人不紧不慢的慢悠悠喝了口酒,这才高声道:“平头百姓对于边境烽火哪里能知道的如此细致,不过是只能从官府发出的那些布告知道些东西而已,因此你们又怎么知道这北匈和大楚连年在暗地里有多少江湖武夫在捉对厮杀?这年轻人去北匈,为得不是去逞英雄,为得是要去杀去那几位想着南下的北匈武夫,这年轻人在江湖闯出名头的时候为何老夫不去讲他,偏偏到现在来讲,那便是因为当日的叶如晦不值得老夫去开这个口,而如今的叶如晦不仅知值得,而且还让老夫佩服的很,这江湖百年以来,两位姓叶的,第一位是举世无双的剑道天才,这第二位则是一点都不弱于前一位,年轻轻轻便为大楚立下如此功勋,老夫不说上一说,倒是觉着浑身不舒服。”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一十六章楼上剑士三人 老人一番言语造出的惊动不小,食客们彻底被吸引心神,倒是叶如晦,只是看着那个带着捧剑童子上楼的剑圣神情有些恍惚。 当日他曾在大更台打赢过这剑圣。 而那老人则是说完这句话停顿了片刻,不继续说下去。 现如今,这是他第二次在陵安见到他。 剑圣上楼之时食客们的注意力都在那老人身上,这会儿老人不说了,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辛白味。 剑圣的这幅做派,倒是很多人都知晓,因此片刻之后他的身份便已经被人小声说出。 辛白味越过一众食客来到叶如晦面前,看向这位当日在大更台比过剑的年轻人。 他轻声道:“辛白味再请叶先生大更台一战。” 此言一出,酒楼二楼一下子鸦雀无声。 剑圣再次邀战叶如晦? 一直未开口的年轻人站起身来,看了看坐着的女子,笑了笑,“这次我不打。” 前些时日的剑圣辛白味与叶如晦在大更台的比剑最后是辛白味败在了叶如晦的剑下,这一场比剑也让叶如晦声名被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之后剑圣辛白味黯然离开陵安,而叶如晦也则是一人去了北匈。这不过才小半年都不到的时间,两位剑道宗师重新在陵安相遇,在这个众人瞩目的时刻剑圣重新邀战,看样子好似又要战上一场? 只不过这辛白味才开口邀战,那位年轻剑道宗师竟然出乎意料的开口拒绝了。 在江湖上来看,若是两位境界与声名相仿的江湖宗师在某处相遇,一名宗师相遇,另外一名江湖宗师怎么都不应该怯战,再说这比斗也不一定生死之战,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只不过叶如晦不应下来,这倒是让辛白味颇感奇怪。 这个如此年轻便气息绵长如江河的年轻剑道宗师把桌上古剑重新悬在腰间,笑着道:“这才在北匈那个龙潭虎穴的一样的地方跑回来,实在是没有精力和辛先生比剑了,要不等两年,咱们再比过?” 年轻人如此无赖的说法,让辛白味一阵沉默,倒是他身后那位捧剑童子,这些时日见识到了自家先生的剑道修为一日千里,想得便是要找叶如晦一雪前耻,可这个年轻人出人意料的拒绝让他实在有些气愤,他讥笑道:“莫不是知道不是我家先生的对手,故意找个理由避战?” 叶如晦原本正准备去牵起那女子的手,现在听到这童子如此说法,转头不轻不重的笑着说了个哦。 酒楼二楼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剑圣邀战叶如晦尚可以说得上是两位剑道宗师自己的事情,无论一人应不应战,倒是不会落人口实,可这名只不过是捧剑童子的小小童子出声讥讽,便好似有些奇怪了,因此众人都把视线落在了身为先生的辛白味身上。 剑圣不多说,只是盯着叶如晦。 叶如晦一只手想着要去牵起那女子的手,另外一只手想着要去按住那柄古剑。却被那女子摇头阻止。 叶如晦笑了笑,没有坚持,只是让辛白味让开。 剑圣佁然不动。 二楼便生出一股剑意。 那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剑道宗师笑着道:“辛先生,真当我这柄剑只杀得了那些北匈蛮子?” 辛白味平淡道:“但请一战。” 叶如晦有些无奈的对着那女子笑道:“这怎么办,我说带你去看看书院,见见师叔,现在看来倒是不容易啊。” 女子苦涩一笑,轻声道:“要小心一些。” 叶如晦来不及说话,二楼便走上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一样的腰间悬剑。 那白衣男子上楼之后只是平静道:“要比剑,你辛白味为何不找我?” 辛白味微微一怔,脸色有些苍白,看着这名早已经是剑道第一的白衣男子苦涩道:“叶剑仙早已经是这剑林魁首,哪里是辛白味能够及得上的。” 来人竟然是叶长亭?! 对于这名江湖剑道魁首,辛白味就算是心气再高,现如今也只能是苦涩开口、 毕竟这江湖剑道前后百年。也只是出了叶长亭一人而已,而且这第七境的宗师高手,更是除去这位剑仙再无旁人,就算是辛白味再厉害,又哪里是叶长亭的对手? 剑仙亲临这座酒楼,自然引来了不少人瞩目,毕竟这位江湖剑道魁首实在是名头太大,如今一出现,哪里会没有人在意? 他看向那位北地剑圣,淡然道:“王越御一城剑是为了取叶长亭的性命,辛白味你不过是继承了那剩下了几许气运,真当这天下剑士如无物?” 原来打定主意是要让那位叶如晦同他继续比剑的辛白味此刻听到叶长亭如此开口,倒也只能微微失神,不曾多言,世人都知道叶长亭是这天下第一的武夫,就算是他辛白味再厉害,哪里又是他的对手。 二楼食客不少,其中不乏陵安的是世家子弟,早先便登楼的段少游原本只是在喝酒,后来看到辛白味挑衅叶如晦之时便想着出声,此刻又看见剑仙亲自上楼,便打消了那份心思,只是看着面前那个年轻剑士轻声道:“柳登科,剑仙剑圣都在,你不想着出一出手?” 柳登科默然无语,只是瞪了一眼段少游,独自对付着眼前的这杯酒。 酒楼二楼总共三位剑道宗师,一位是天下第一的叶长亭,另一位是北地剑圣辛白味,最后一位是曾在大更台上击败过剑圣的叶如晦,无论哪一位都不是他柳登科能够惹得起的人物,他想着出手也好,不出手也好,都不是这三位的对手。 世间剑士,可没什么人是这三位的对手。 因此他只是笑了笑,低声道:“段少游,三位宗师,我可是一位都惹不起。” 段少游哈哈大笑,笑道:“那你这陵安第一剑士的名头可就要归旁人了。” 行走江湖,这不少武夫把名头看着比性命还重,若是有人玷污了自己名头真的有人敢于拼命,不过柳登科是个例外,因此他只是笑道:“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一十七章两人两剑 天家无情,这句话放在历朝历代都算不上错,即便是放在本朝这位脾气看起来极为温和的皇帝陛下身上,也没有夸大之嫌,虽说如今这位已经坐稳了龙椅的男子一向是以一位贤明君主的形象示人,即位这些年之后先是提拔了宰辅大人这位堪比神龙年间那些名臣的臣子总领国政,又有着像孙老爷子和六部尚书这等放在历朝历代都称得上是能臣的臣子,使得整个大楚上下成就一片繁荣之相,可上了岁数的老人倒也忘不了当初先皇垂垂老矣久卧病榻的那些时光,还是皇子的皇帝陛下和其他几位皇子的明争暗斗,最后那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勘察惨烈,先皇一共六位皇子,有两位死在了宫闱之中,原因不明,其余两位则是在皇帝陛下登基之后,一位病死,一位郁郁而终,说是如此死法,但其中原委谁又说的清楚,这宫里的事情就连柳宝这个从小长起来的大内总管都不敢说一定知道,其余臣子便更是不知道了。 不过皇帝陛下即位之后,这些年来都算的上勤勤恳恳,无论是对于政事还是对于皇城内的大小事端都处理的毫无偏差,若是真是要找一处值得诟病的地方,便是他即位这些年以来不曾立过妃子,后宫也只有皇后一人,皇后虽说贤明,可这些年不曾替皇帝陛下诞下龙种,便是如此,这才让许多老大人心里担忧。 一国之本,首重皇帝陛下,但是要看这国祚是否绵长,也要看这皇家血脉是否繁荣,不然依着皇帝陛下这个惨淡光景,这陛下百年之后,大楚将何去何从? 皇帝陛下身上的任何动荡,对于这座庞大的帝国而言,都是一次不小的影响。 今日午后,天气忽然凉爽了一些,这些天被那两位朝中都颇具声望的老大人搞得头晕目眩的皇帝陛下总算是得以忙里抽闲从御书房那堆奏折中抽身,来到御花园中,在一颗的梧桐树下站立片刻,这颗梧桐树在宫里独一颗,是当年迎娶皇后娘娘之时,他亲手种下的,寓意也很简单,只不过取了个凤栖梧桐的意思,这些年宫中有专人侍弄,长势不可谓不好,这才多少年,便已经枝繁叶茂了,皇帝陛下站在树下,抬头看过片刻之后,这才轻声叹道:“这一晃就这么些年了。” 身为大内总管的柳宝站在远处,与天子刻意保持了一定距离,不曾多言,也不敢去刻意听此刻陛下嘴里的话,在宫中做事,除去要懂规矩之外,其他的就是要本分了,好在这两样,这位大太监一向做的很好。 皇帝陛下才在梧桐树下站立片刻,有位衣着华贵的女子正好便出现在他视线之中,手里端着一个不大的玉碗,皇帝陛下先是眼角泛起些笑意,之后便有些无奈,等到那女子走到面前之后这才隐去所有情绪,只是笑着开口问道:“这又煮的什么?” 皇后娘娘眉眼像极了前朝仕女图里的那些女子,让人看来有些缺乏真实感,她柔声道:“前些日子让人去宫外买了一碗莲子羹,吃了之后觉着不错,这些时日便想着给你煮一碗,这些天看你一直没空下来,这空下来之后,不就给你端来了嘛。” 皇帝陛下接过玉碗,面不改色的一口饮下之后,把碗递给柳宝,这才牵起皇后娘娘的手,轻声无奈道:“朝堂上那两位老大人哎,哪里是这么容易便能哄得住的。” 这些年来一直被满朝文武称作贤明之后,主要一项便是从来不插手国政,因此此刻听到面前的男人说起那朝堂上的政事,也是面不改色,没急着说话。 皇帝陛下知道她的担忧,天底下的女子不管如何出色,最后嫁人之后,总是都要为夫家考虑的,这夫家越显赫,这考虑的东西便越多,到了这天底下独一份的皇宫内,便更是一言一行都要慎重,不过到底只是两人私下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他便笑着开口,“我这两日焦头烂额的,你不替我想想?” 皇后娘娘轻声道:“朝堂上的大事,总是要商量着来的,要是你一个人独断专行,那还要这三省和疏谏阁有什么用,只不过这些时日苑老大人和宰辅大人这两位,在朝堂上火药味实在是有些浓了,新旧之争是到了关键时候?” 皇帝陛下无奈道:“高深那老小子的心思最是深,就连我也猜不透他这些行事是为了什么,苑老大人的咄咄逼人我心里虽说有些不悦,但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只论这朝堂上的声望,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让这两位自己斗法了。”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不多说。 皇帝陛下是如何的聪慧,知道这话题说深之后,皇后娘娘也会不去继续说下去,便干脆改换了话题说道:“早些时候辛白味入陵安了,前些时候他在大更台上输给那个年轻人的时候,我便觉着他这辈子没资格进来了,只不过王越和赵不言搞出的一剑没成,赵不言不得不为皇宫再找一位守城奴,老家伙看上的是柳登科,不过这个年轻人不愿意,最后也只能选辛白味了。” 皇后娘娘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不是说观星台有一份机缘,送给这年轻人他也不愿意?” 皇帝陛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颇感无奈的说道:“我也想不清楚这些年轻人在想些什么。” 提起年轻人,皇后娘娘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她顿了片刻之后轻声道:“那个年轻人去北匈走了一圈回来,好像也不是很容易,你不赏一赏?” 皇帝陛下走过几步之后淡然开口笑道:“他叔叔现在便在陵安,想向我借点东西,我要是借给他,这满朝文武,不把我骂给狗血淋头?” 她柔声提醒道:“他叔叔是他叔叔,他是他。” 皇帝陛下扶着额头,破天荒神色肃穆的说道:“可这两位,都姓叶。” 这一次,皇后娘娘不再多说。 江湖上说侠以武乱禁,这做叔叔的叶长亭三番两次的入皇宫,他可以不在意,可若是在皇宫内当真是杀过了那位职责就是护卫皇宫安全的老人,他就算是性子再温和,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所以这之后才有了大更台上辛白味和叶如晦的比剑,才有王越的千里一剑远去青城山,可前后两剑皆未成,这便让这位皇帝陛下有些恼怒了。 皇帝陛下的权威,哪里是人能够随便能够挑战的。 最后也只是牵着皇后娘娘走出御花园的皇帝陛下没有去多说为何自己为何这么在意那个叶字,只是除此之外,若是有旁人在此,便会知晓,这皇帝陛下在皇后娘娘和谈话期间竟然连一个朕字都没有说过,而皇后娘娘也不曾称过皇帝陛下一次陛下。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一十八章今后的剑林 楼上的三位剑道宗师外加一位有望成为未来江湖剑林魁首的年轻人,如此几人身在一处,便好似要夺取小半座剑林光辉了,只不过相比于那三位境界修为已经跨入第五境的剑道宗师来看,柳登科是这之中最不起眼的一位,哪怕他前些时日在陵安闯出了不少名头,在这三位面前一样要黯然失色。 辛白味没有能够成功邀剑,那个才从北匈回来的年轻人出人意料的拒绝之后,然后剑仙叶长亭出现在此处,一开口便问这位剑圣为何不与他战,辛白味虽说是这北地剑圣,在王越死了之后,是实实在在北地第一剑士,可面对才踏足第七境的剑仙叶长亭,不说是否有机会能够取胜,只恐怕是连剑都拔不出来。 最后他也只能黯然下楼,只不过这二楼这些食客,倒也无人去耻笑他,毕竟这天底下的剑士,比不过叶长亭也是情理之中。 叶长亭自顾自来到叶如晦那张桌前坐下,平静道:“坐。” 叶如晦和小满依言坐下。 直到此时,二楼当中的众人也是屏气凝神,甚至有不少食客已经下楼离去,只不过更多的则是留在此处,毕竟这天下第一人叶长亭,也不是那么好见的。 这位剑仙可不仅仅是陵安无数女子的偶像而已。 他坐下之后,无视周围这些人,只是平淡开口问道:“如晦,这走过一趟北匈,可曾涨了些见识?” 叶如晦笑着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小叔,这何止是涨过见识,差点把命都要搭上去了。” 叶长亭露出些许笑意,问道:“有当日在东越柴江那次凶险?” 叶如晦点点头,感慨道:“自然有了,当日小叔在旁,莫名便很安心,这躺北匈走的时候知道是无人可依,自然也就万分小心,也要难的多,只不过这凶险之处倒也不仅仅在于担心会被那些北匈高手大卸八块,还有人心,那才是紧要的东西,一个没看清,只怕回来便是妄想了。” 小满靠在一旁看着这两叔侄对话,没有插嘴,毕竟这两位一位把这座大楚江湖搅得是波涛汹涌,另外一位则是把那座北匈江湖弄的几多风雨,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再说了,现如今早有不少江湖武夫已经开始认为,这座江湖大约以后数百年的光景便是两位姓叶的了,前面这一个能站在江湖顶峰几百年,后面一位无论能走到多远,难不成真有人敢去惹他? 惹了大楚皇帝,大抵被人撵着跑,就算是被追杀,也不一定会死,可惹了叶长亭,当真是天涯海角都无处可避啊,这位世间唯一一位第七境绝世武夫,到底有什么神通,谁又能说的清楚? 毕竟不曾亲眼见识过。 叶长亭转眼看向叶如晦,平静道:“前些时日王越借满陵安一剑来青城山要杀我,最后虽说被我挡下了,但气运犹存,那股残存气运不管小叔愿不愿意都与我连在了一起,因此我才来陵安一趟,辛白味身上那些不足为惧,你的剑道前路已然没有他,我之所以出声,只不过是不想着你和自己媳妇话都没说上两句便让他坏了兴致而已,你今后的路上,冷寒水不足为虑,他被小叔早已吓破了胆,虽然硬生生挤进了第六境,不过也没啥用,至于其余几位,依着小叔来看,也不是多厉害的角色,只是世间武夫都认为小叔是世上唯一一位第七境,其实第七境之中还有两位,一男一女,活的日子比小叔长的多了,你以后若是能在武道上越走越远,要小心便是这两位了,只是小叔当日见着这两位不算是大奸大恶之人,不然依着小叔登山之后的脾气,说不定便已经出手了。” 叶长亭三言两语便是世间绝大部分武夫不知道的辛秘,他说的云淡风轻,可叶如晦听着一点都不觉得轻松,除小叔之外的第七境高手,这放在哪里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几乎叶长亭每次和他要告别都要说好些对叶如晦来说算是很有帮助的话,因此现如今叶长亭说这些辛秘,叶如晦也不曾如何惊奇,只是说道:“小叔在陵安要做什么大事,大约需要多少时日,如晦也好定下成亲的时日。” 叶长亭哑然失笑,轻声道:“我倒是把这件事忘了。” 叶如晦无奈苦笑。 叶长亭先是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再看了一眼小满,轻声道:“叶家本就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上一辈便只有你父亲和我,小叔没有子嗣,你爹也只是有你这一个儿子,因此你便算是叶家独苗,这开枝散叶的事情便都留给你了,你要多上心。” 叶长亭三言两语便让小满害羞的低下头去,叶如晦也觉着有些不自在。 他哈哈一笑道:“这男女之间的这些事该是什么便是什么,小叔也不好多说,只是你们在陵安多待些时日吧,等到小叔做完那件事咱们再回去便是。” 叶如晦看了一眼小满,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叶长亭也不想再去多说什么,他作为这江湖剑道魁首,所做之事本来就不是一件小事,因此不成几率也不小,现在说了再多也没什么意义。 叶长亭看了一眼远处桌上的柳登科,平静道:“柳登科,今年之前离开陵安,游历江湖十年可入第五境,之后是否能入第六境,便要看个人机遇了。” 柳登科原本便注意着这边,只不过对于叶长亭之前那些刻意不让旁人听到的言语也是一句话没听到,此刻叶长亭有意对他说了这句话,让他神情激动,他站起身行礼道:“柳登科在此多谢叶剑仙指点,而后自当以师礼待叶剑仙。” 叶长亭不置可否,只是平静转身下楼。 叶如晦注视着那道白色身影下楼之后,这才牵着小满跟着离去,之后便是柳登科和那满嘴胡话的年轻男子一同下楼。 至此,这酒楼里的四位剑士都已经离去。 一个不剩。 半响之后,有个青衣女子登楼,径直坐在叶长亭曾坐的位置,一个人看向窗外,无言泪流。 期间有食客认出了这女子,可无人敢上前交谈。 这女子叫柳青,好似是这当世唯一一位第五境的宗师高手。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一十九章一叶便知秋 北海王甘如离开南唐都城江宁城在前,刀圣楼知寒入城在后。 南唐这座江宁城,虽说比不上大楚那一座陵安巨城,但仍旧是每日人来客往,车水马龙,一派热闹,楼知寒在江宁城郊有一座刀斋举世皆知,可大多数南唐人也知道,这位用刀现如今在南唐算是当之无愧天下第一,而在世间也几乎只有一位刀客晋南衣能够与他一战的老人这辈子进入这座江宁城的次数屈指可数,至少在人前是这般,他最近一次身处于这座都城当中的时候,还是当夜宫中政变之时,亲王李尚行领着哗变的行营军卒在皇宫之中割下了自己皇帝陛下李尚跃的脑袋,而当时楼知寒便站在那高墙之上,负手而立,不曾说过什么,自然也不曾做过什么,他就好似这往昔年一般,只是冷冷的看着这座城,乃至这个国的走向,从不插手,也不担忧。 这一次入城,楼知寒也不是为了甘如这一件事,甘如代表着北匈南下,与南唐谈的事情,楼知寒知道的八九不离十,可这不意味着这位南唐江湖中的第一武夫会有什么举动,要是说上安分守己,楼知寒绝对是这江湖武夫中的典范,这个老人实在是除去武道境界以外,其余的事情大抵都无欲无求了。 楼知寒这一次进城,是为了见一人。 早先年间,在冷寒水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也就是他把素罗丢在刀斋的那些年,南唐整座江湖也就是只有楼知寒这一位第六境大宗师,与北边那座风流子辈出的大楚江湖抗衡,光景惨淡,也不容易,那时候楼知寒除去必要的时候走一趟其他地步,其余时间都待在南唐,其实也有些不得已的原因,毕竟若是他这样一走,要是有人启衅南唐江湖,又有谁压得住。大门大户家底厚实,对于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说丢了便丢了,可小门小户之中可是一点一滴都极为在意,丢了一点,只怕也要心疼得不行,与大楚江湖相比,这座南唐江湖便是那小门小户,哪里敢轻易丢去一点点东西。 好在这两年的南唐江湖有了些新气象,刨去冷寒水这位新晋的第六境宗师不说,其他或多或少的江湖武夫都有了些长足的提高,这些情况楼知寒看在眼里,怎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欣慰。 他入城之后走过了那些好似陌生的街道,走入一条小巷,缓行。 世人都知道他不喜走入这座江宁城,可谁又知道,刀圣未练刀之前,便在这座城里待了整整十年。 十岁之前,楼知寒不曾提刀。 提刀之后的楼知寒便当真是不曾怎么踏足这座城,也不曾踏足过自己的那座家门。 他走在小巷里,被那些生长在阴暗角落的青苔勾起了许多回忆,他记着当年自己很早便一心想成为那般天下第一的刀客,可毕竟只是过几岁的孩提,每日饭后,有邻家伙伴相邀,便实在忍不住跑出来在这条小巷里做些游戏,小孩子的心中有以后想成为的身份,因此早在那时候他们便喜欢给自己加上一个身份了。 楼知寒入城的时候或许正值饭点,因此在这条小巷里还当真是没遇到过什么孩子,他负手缓行,走到小巷尽头。 来到一处木门上爬满青藤的小院前。 楼家世代单传,他父母死的也早,因此在楼知寒十岁外出练刀开始到现在,这座院子大约也有一甲子多没有住过人了。 因此有这幅破败之相,倒是丝毫不令人感到意外。 楼知寒伸手推开那道木门。 有灰尘簌簌落下。 楼知寒面不改色走入这方小院。 院内杂草丛生,最高的一簇,几乎达到他的胸前。 楼知寒走过满是杂草的小院,来到灰瓦稀疏的屋檐下,他站在屋檐下,独立无言。 他环顾这院里四周,有些失神,年少时候,他便想做那类所谓的天下第一武夫,因此便早早立志练刀,十岁便跟着自家师傅走遍了整个南唐,之后便是及冠之前便在南唐江湖闯出了名头,后来师傅早亡,便只剩下他一个人继续游历世间,走到大魏时,正好碰到了那个一辈子的朋友汤槐安,当时汤老头和他一般,都是这江湖上才声名鹊起的后辈刀客,两人相遇先是打了一架,不分胜负之后这才坐下喝了一场酒,两位都算不上是如何厉害的人物当时便放出豪言壮语说是要做那以后的天下第一,两人虽说是谁都不服谁,可也破天荒的成为了一对好朋友,之后也打了数次架,可无一例外,都是平手。后来数十年,两位都成了名,被认为这江湖上用刀最好的两人,江湖上便更是想看这两位刀道宗师的对决,只不过两人偶尔一战也难分得出胜负,后来上阴汤家遭逢大难,汤槐安被一整座大魏江湖追着跑的时候,楼知寒这才想着去大魏看上一看,只不过动身之前忽然便又改了心思,只是在南唐看着汤槐安走过了大魏,又往了北匈去。 再后来的江湖,便是汤槐安隐去行踪的二十年,楼知寒再无牵挂,武道修为一日千里,最后竟然是跨入了第六境,成了这世间最顶尖的武夫,等到汤槐安再重现江湖之时,谁都知道,这两位刀道宗师可当真是已经并非当初的不分伯仲了。 楼知寒走在武道长河中,缓缓超过了汤槐安。 不过如今,那位老伙计已经作古了。 自知这辈子难得再往上爬上一步的楼知寒虽说还不过百岁,这些时日居然开始有些感觉力不从心的感觉了,他站在屋檐下,背脊有些弯。 人活着有一口气来撑着,可这口气实在是要散了的时候,就算是楼知寒这等武道大宗师也觉着有些回天乏力了。 他难得喃喃自语:“练了一辈子刀,到头来,身旁再无一位故友,活着好似也无趣了。” 话音未落,小院木门被第二人推开。 来人抱着一袭貂裘,看着小院里这般好似残秋的光景,只是轻声道:“楼知寒,你总算是回来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二十章江湖要乱 知道有人进来,楼知寒没有刻意转头去看,只是仍旧站立在屋檐下而已。 那个抱着一袭貂裘的老妪看向这个几乎有一甲子都未曾见过的老人,动了动嘴唇,总算是喊了一声哥。 楼家世代单传不假,可传到楼知寒父亲这一代,他那位父亲曾和娘亲的陪嫁丫鬟有过荒唐,虽说最后那丫鬟离开了楼家,可仍旧是怀有身孕,最后生下一个女婴,虽然不能姓楼,也不能入楼家门,可有一点毋庸置疑,这女婴身体里流淌的是楼家的血。 楼知寒举目四顾,到底也只有这样一个亲人。 他总算是转过头来,看向这个抱着一袭貂裘的老妪,温声说道:“灵儿,有生之年能听见你叫我一声哥,我很满足。” 这世上鲜有像楼知寒这样的哥哥,明明是这世上仅有的几位大宗师之一,可却对自己妹妹没有关心过一次,甚至自己大部分时间呆在江宁城外,也几乎一甲子没有踏足过江宁城,没有来见这个妹妹。 老妪视线浑浊的看向这位现如今都看起来并不是多么苍老的哥哥,低声喃喃道:“你是楼家的长子,本来该振兴楼家的,可为什么一辈子都不曾踏足过几次这道大门,难不成家族荣辱当真比不上你手里的刀?” 楼知寒不发一言,只是从她手里拿过那袭那年冬日她娘亲被请出楼家,他从府上拿出的那袭貂裘,轻声道:“楼家早已没落,就算是楼知寒不练刀也不能改变现状,可练刀之后你再让我去想这些,你这就是难为我了。” 老妪挺起有些微驼的背,看向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哥哥,最后只是眼神复杂的问道:“你一向当这个家是累赘,自从踏出家之后便再没有踏进来过一次,可为何现如今又来了?” 对待这个虽说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妹妹,楼知寒也没有藏着掖着,只是笑道:“楼知寒的武道之路走到头了,再想着往前面走已经是不可能了,这般入城,也是想着是否等百年之后落叶归根了。” 老妪闻言有些惊异的抬头看向楼知寒,惊疑不定的说道:“我听说这江湖上的大宗师动辄便可活好几百年,你还不到百岁,哪里说得上落叶归根这些事。” 楼知寒神情古井无波,平静道:“江湖上的大宗师无一不想去踏足那个甚至都在传说中的境界,自然便是我也不例外,只是并非人人都是叶长亭,大抵还是没那份机遇,前些时日我再闯了一次那个境界,失败了,幸得未死,可也留下了暗伤,我活不了多久了,大约撑过这个冬天,到明年开春的时候便应该要死了。” 老妪眼眶一时间有些湿润,她对于自己这位哥哥,了解的也不比其他人多出多少,从以往那些年的模糊记忆当中,大抵可以记得他那些年曾亲自找到她和她娘亲,给过银两,还给她买过一串糖葫芦,这世上知足常乐不容易,可她便是那样的女子,见识过了苦难,便对于别人一点一滴的好都想着报答,更何况这一位老人也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亲哥哥。 对于生死,楼知寒倒是破天荒看得很淡,他轻声笑道:“我知道我要死了,于是趁着这些时候去看了看那老家伙最后待过的地方,去过青城山见过了叶长亭登山,回来之后这些时候,忽然觉着该来这里看看,今日便来看看就是,知道你会出现,索性也想着看看你,毕竟咱们兄妹,在一起的时光实在是不多,要是再不来看看你,等到我走了,你这余下的时光,就算是想着想起我,只怕也是记不清我的模样了。” 老妪眼泪在脸上流淌,她声音沙哑道:“你总是这么急,以前是急着当天下第一,现如今不当了,又要急着死了。” 楼知寒微微一笑,披上那件貂裘,看向这满院杂草,感慨道:“想着当天下第一,这是楼知寒从小的志向,其实就算是放在现在也没有改过,只是知道不可能了,才淡了这份心思,这天底下的高手太多了,当不了天下第一,就算是用刀,前面有个汤槐安和我争,好不容易这老小子被我甩开了,到了这后面,又有个晋南衣,晋南衣之后,这江湖上不知道得有多少刀客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我看不清了,也不想着去看了。反正我就要死了,这名头谁要谁便拿去就是。楼知寒一点都不想拦着。” 老妪默然无语。 楼知寒忽然开口笑道:“这临了临了,一辈子也没尽过当哥的职责,这最后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出来,看哥身上有没有。” 他顿了片刻补充道:“就算是后辈子弟有想着要练刀的,哥亲自教导他几月也无妨。” 能得到这位可以称得上是用刀天下第一的承诺,怎么来说都不容易。 不过老妪仅仅是摇了摇头,最后才轻声道:“我想再听一次当日你唱的那首小曲。” 楼知寒哑然失笑,“其余都行,唯独这一项,不行了。莫说唱了,就连念都念不出来了。早忘咯。” 老妪也没有坚持,只是替楼知寒扯了扯身后的貂裘。 约莫是站久了,楼知寒在一处台阶上坐下,这才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念叨:“练刀也好,练剑也罢,那年轻人本来就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奇才,有这个成就也不是让人有多惊讶,只是以后是否能成为当世首屈一指的大宗师,这很难说,毕竟叶长亭既是他的靠山,又是他前路上的那座大山。” “至于叶长亭,这个年轻人踏足第七境之后还能往前走?反正我不看好,毕竟这第七境已经是人间无敌,要是再往前面走,就真该上天去了,人世哪里还容得下这个人。” “极苦老和尚还是如此,生死都如此低调啊。” “老夫虽说要死了,但死之前仍旧是想出一次刀,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最后他摇着头笑道:“不管你们信不信,这江湖肯定是要乱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二十一章正史野史 实际上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不是那般真实,就比如今日这位南唐第一武夫楼知寒身死之后,两本史书上的记载说不得会大相径庭,正史那本书大抵对这位江湖武夫记载的东西不会太多,而那本野史说不得会有人洋洋洒洒替这位刀道宗师编织一个传奇的江湖故事,让他在身死之后,让那些后辈刀客对其崇敬异常。 不过说的再多,现在都并无多大的作用,刀圣现在还没死啊。 江宁城这座巨城到底还是南唐都城,消息四通八达,加上刀圣楼知寒入城之时并非悄无声息,而是十分大方的从城门而入,因此这个消息,只过了小半日便传到了三处地方,一处皇宫,一处亲王府,一处吏部尚书府。 几乎大半辈子都不曾入城的刀圣入城,消息可大可小,因此在前者那位新登基的皇帝陛下无动于衷之后,亲王李尚行便赶往了吏部尚书府。见到了那个这些时日一向低调的吏部尚书王良。 彼时那位吏部尚书正在凉亭下垂钓,身旁候着的是自己胞弟,剑道宗师王三秋。 这位剑道晚成的剑道宗师前些年还存了些和冷寒水一争南唐剑道第一的心思,可在冷寒水北匈一行之后,成就第七境之后,他便灭了那个心思,反倒是老老实实守着自己的大兄,这根家族中的定海神针。 看着这位现在可算是权倾朝野的亲王殿下走入凉亭,王三秋站起身走出凉亭,在不远处站立,不去听这两位接下来的谈话。 李尚行看着王良,思绪复杂,对于这位朝中声名一向不错的老人,他一直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当日宫变之前他曾赌过一次这老人要得不是一个贤臣名头,万幸也并没有赌错。只是宫变之后的这些时日他对他有过大大小小的好几次试探,全被这老人以不变应万变全部化解,这让他都不禁有些愕然,难不成这个老人真如传闻中一般,不曾有过其他心思? 沉默半响,李尚行总算是开口说道:“楼知寒入城了。” 一句话,言简意赅。 王良放下钓竿,转头与李尚行对坐,这才淡然道:“一介武夫,入不入城不是什么大事,亲王殿下如今不该担忧,若是当日甘如出城或者是入城之时他出手相拦,这才是值得担忧的事。” 李尚行神色复杂,轻声道:“楼知寒毕竟是南唐第一武夫,若是有天想不开。” 王良笑了笑,“要想不开早就想不开了,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想不开,亲王殿下入得下官府邸,绝不应该只为了问王良这些事,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说不说都无伤大雅。” 李尚行前半辈子活的小心谨慎,是怕自己那位皇兄觉察到了他的心思便早早让他归西,后来好不容易抹去了这柄随时有可能从半空落下的刀之后,他仍旧是活的没那么自在,此刻听到王良如此开口,他也是先转头看向远处的王三秋,犹豫片刻之后才沉声道:“依着王大人之见,这一次可不可行。” 王良没有去和这位亲王殿下绕圈子,只是笑着道:“若只是单纯以甘如口中所说那些,自然算是可行,两国同时攻楚,胜算很大,只是这与北匈相谋,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自然都要留下诸多后手,况且前些时日咱们南唐那二十万大军可是连靖南关都没有能踏进去,容不容易亲王殿下自己应该知晓。” 借着楼知寒的由头来到这座尚书府邸的李尚行闻言之后,平静道:“南唐举国之力用于应对大楚一支靖南边军,怎么来说都是要占绝对的优势。” 王良是文臣,对于这等行军打仗虽说不甚了解,可也不是那等迂腐书生,光凭两军人数来判定胜负的,他站起身来问道:“举国之力攻破靖南关倒不是什么难事,可难的事情并不在于此,北匈觊觎中原已久,这般由咱们南唐和他们将大楚这颗参天大树扳倒之后,那中原大楚的十数州该如何划分,甘如嘴上说的好听,南北而治,可你我都知道,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大楚灭国之后,咱们怎么都要和北匈再打一场,亲王殿下可否有了想法?” 李尚行是这南唐说话举足轻重的一个人,可是对于这等大事,王良却只是问他是否有了想法,却没问他是否做好准备,又或者有没有什么应对之法,因此这等大事,一向只有那位身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才能做下决策的,不管李尚行身份何等尊贵显赫,对于这等关乎一国存亡的大事,一样没有决策的权利。 李尚行觉得有些难受,也觉得有些难说,因此一时间只是平静不语。 王良笑了笑,轻声道:“亲王殿下,王良不想去做第二次乱臣贼子。” 李尚行摇头苦涩道:“哪里会如此?” 王良没有去说透这个话题,只是转移话题道:“亲王殿下倒不必如何担心,王良这一辈子在南唐呆的时间不短,还是想着去看看其他地方的风景,依着我来看,大楚便不错,只是能不能去,除去陛下和亲王殿下想不想之外,还要看大将军有没有这个心思,前些时日鄢征和刘去疾的二十万大军入不了靖南关,除去本身十万新军便不能和靖南士卒一比高下之外,还有便是没大将军领兵,这次再北上,局势肯定便不一样了。” 李尚行点点头,自顾自起身,没有去看这位好似深不可测的老人,走过几步之后他低声问道:“王大人,你说咱们会流芳百世还是会遗臭万年?” 王良平静笑道:“那便要之后的史书是谁写了,要是咱们,自然是流芳百世,要是大楚,那就是遗臭万年,不过不管是谁写,咱们几人,早已经是遗臭万年的人了。” 李尚行苦笑着离去。 而王良则是把鱼竿往池塘里一扔,起身吩咐道:“三秋,咱们去见那位大将军。” 王三秋走过两步,有些疑惑道:“亲王殿下不去此处?” 王良摇摇头,“他现在该去刑部尚书府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二十二章黄昏近 有外人在陵安待久了,便会发现一个极其有趣的现象,便是这座城里的人仿佛对于外地人没有任何一点偏见,无论是大楚哪个地方的人,在这座城里,总是会得到一样的待遇。 苑老大人今日未能去参加早朝,给出的原因是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为此散朝之后皇帝陛下赐下了不少好东西,而也有不少朝中大人在散朝之后跟在苑庄身后,想从这位尚书大人口中得到一些老大人的消息,只不过早已经得到过自家老祖宗嘱咐的苑庄哪里敢多说,下朝之后只是匆忙回府,可回府之后要不了几刻钟,便被老大人轰了出来,反倒是让他去找一人。 苑庄站在府门外,有些失神,踌躇半天之后还是没敢忤逆老祖宗的意思,缓步上轿去往陵安某处找人。 苑府之中,眼瞅着精气神便不如之前的苑老大人躺在一把竹椅上,身旁有一方小桌,上面有一碗清粥和一碟小菜。 至于身旁,便只有那位老友晋南衣。 这位第六境的大宗师,这些年来,看着苑老大人一天天老去,而他则还是那个样子,不曾怎么变过,如果有他不说,谁又能看出这位面容一直同普通中年文士没有什么区别的刀道大宗师其实早已经过了花甲之年,比苑老大人小不了多少。 老大人视线浑浊,神态迷离,偶尔睁眼看向院门外,也是片刻便闭上眼睛,看起来这个样子不像是偶感风寒,倒像是日薄西山。 晋南衣腰间悬的有一柄短刀,是名刀浮名,以往倒是不出名,只是当日在陵安城外和刀圣一战之后,名头便忽然传了出去,这些时日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许多不相信这位大宗师能和楼知寒打了个平手的江湖武夫便都将功绩归在这柄刀身上,好在这位大宗师也不是那种非要让天下人都非要认同他的性子,因此这些时日倒也没做出什么其他举动,只是跟着去青城山看过一次叶长亭登山之后便再度返回陵安,这些日子便一直待在陵安,不曾到处走动过,原因其实并不难猜,只是他这位老友要死了。 人总归得一死,世上无人可以不死,就算是像苑老大人这般大人物,也会死。武夫在武道上走的越远,死的会越迟,可像苑老大人这般的普通人,自然死的会早一些,只不过比起来其余的普通人,这个老人活的已经够长了,长到他看着神龙年间那些一起进入朝堂的老家伙都已经早离开了人世,长到在现在的朝堂上,只有他一位老臣能够在资历上死死压住宰辅大人,可即便如此,到了现在,他也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快要走完了他最后的一段路了。 有管事在一旁候了很久,觉着老大人的那碗清粥应该是凉了,便想着来问问是不是要换一碗,可被晋南衣挥手阻拦,管事没有坚持,苑庄早已经传下话来,说是这府邸之中,凡是老大人和这位先生说的话都不必多言,只要照做便是了。 服侍了苑庄很长一段时间的管事点点头,自顾自走远了些。 晋南衣来到苑老大人身旁,轻声说道:“你让小庄去找苑文庭,是想着交代后事了,当真是不管苑家的那几个年轻人如何去想?” 老大人没有搭话,很长时间之后才睁开那双眼睛,貌似有些无神的看向府门口,沙哑道:“年轻人的想法,向来不是我能操控的,至于我死后这苑家到底会如何去,我虽说有些安排,但也不能保证如此,小庄现在还能听我这老祖宗几句话,就是不知道这以后能不能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前些时日我做的那些安排,现在忽然有些后悔了,说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大半截身子都已经埋在黄土里的老东西,真的想太多也没啥用,现在我只是想见见那年轻人,看看这小子能不能撑起苑家,能是幸事,不能便是天命。” 晋南衣忽然笑道:“你也信天命了?” 老大人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本是不信的,可这些时日我的种种手段总是被那高老头一点点抽丝剥茧化去,就好似一拳打在空气上那般无力,原来那些手段都是我应对那些老头子的,现在我成了老头子,居然也应付不过这老小子了,所谓的后浪推前浪,便是如此,非是我黔驴技穷,实在是这老小子放在神龙年间,也能成为佼佼者啊。” 对于大楚那个出过无数名臣的神龙年间,无论是在朝堂上看来还是在大楚百姓来看,都是一个极其璀璨的时代,老大人入朝之时虽说已经是神龙年间最后的那几年,可也是亲眼见证过那些注定要名留青史的前辈的。 没有见过那个时代的人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力,可若是苑老大人说出这句话,倒是有八九分可信了。 晋南衣没去插话,只是看着这个老人。 老大人神色平淡的开口道:“我对当今局势有过最坏的考虑,因此无论如今和那老小子博弈到了何种地步,倒是都没有出乎我的预料,只是这盘棋摆在我面前,我想着落子,对面那位可一点都不急,他只想着等我死,这种无理手在旁人看来自然是有多无赖便有多无赖了,可设身处地一想,倒是一点都没错,只不过输的这么憋屈,我不太高兴。” 晋南衣忽然转身离去,只因为那府门外有个年轻人缓步而来。 苑庄留在了府门外,老祖宗说过,领回来人便让他在这里等着,他对于这等好似要托孤一般的举动,一点大意不得。晋南衣则是很好心的走过府门外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提醒道:“今日死不了。” 苑庄如释重负,感激的朝着晋南衣点了点头。 府邸之中,浑身墨香的年轻人苑文庭走到自家这个只是听过名头,却是不曾见过面的老祖宗身旁蹲下,一点不见外的喊了一声老祖宗。 苑老大人笑了笑,“文庭,很好。” 这个几乎从外被苑家正眼看过的庶出子弟温声道:“文庭听说老祖宗要见我,便赶来了。” 苑老大人轻声道:“叫你来,自然是有话要给你说,老祖宗虽说和高深不对付,可也没是那种水火不容的关系,你在疏谏阁任职,倒也没什么大碍,今日来见我,那老头子不会多心的。” 苑文庭点了点头,仔细聆听老祖宗接下来的话。 两人接下来说的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苑文庭这才踏出了府邸。 他在府门口见到了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没有多说,只是行过一礼便自顾自离去。 等到苑庄进入府邸之时,只看到躺在竹椅上睡着了的老祖宗。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二十三章无尽风光在险峰 有一架简陋马车从梧州出发,缓缓前往陵安,半月功夫,离着陵安已经没有多少路程。马车上一男一女,男的充当马夫赶车,女的则悠闲的待在车厢里不发一言,这副场景和当日叶长亭驾车入陵安时如出一辙,只是叶长亭是这世上举世皆知的剑道宗师,无人可敌的天下第一人,而赶车的这位中年男人的名头,可是一点都及不上那位剑仙了,其实要数一数这个中年男人一辈子做过的那些事情,拿几件出来,也能狠狠让世人震惊一次,就拿最近他做的那件事来说,若是被人知晓,肯定会很快成为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大人物。 原因无他,只是他去过东越,杀了一个叫极苦的老和尚。 那位活过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老和尚死在了这样一个比他活的还要长的男人手里,算不上冤枉。 这位毕竟才是叶长亭登临第七境之前实实在在的天下第一,唯一一位敢于登天讨要天意的世间武夫。 他已经整整无敌了人间五百年! 车厢里那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此刻正靠在车厢壁小睡,她和那位如今天下瞩目的剑仙同姓,甚至境界也是相当,只不过打起架来,只怕也接不下几剑,实际上来说,当年她和李长风双双踏足第七境之时并非是靠她一人之力,反而有李长风的帮忙,虽说最后险之又险踏进了那道门槛,可也因此让她这第七境并非那么纯正,除了捡起了一个和李长风一样的无尽寿数,其余的都溜走了不知道多少,若是一般武夫有如此遭遇,定然会悔恨终生,不过叶残妆却没那么沮丧,甚至这些年下来还过得不错,她对那般举世无敌的境界不上心,自然便省去了许多烦恼。 马车简陋,但兴许是走的慢的缘故,走在路上却一点都不颠簸,李长风那张面容普通的脸上古井无波,只用听车厢里女子的呼吸声便知道她是否醒来,其实原本他也长得算是玉树临风,虽说及不上叶长亭那般,但也是胜过世间大部分男子,只是这些年下来,没有去刻意在意长相的他,有些变化倒也正常。 只不过有这份修为,大抵长得再丑也无甚大碍。 走出数里之后,李长风松开缰绳,任由马儿自己缓行,自己则是从身旁拿出一本泛黄书籍,人活的长一些,大抵便时间便要比常人多出一些,因此这数百年之中,除去在探索如何更进一步之外,李长风还走过不少路,看过不少风景,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他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懂的都要多些,在武道上,若是说叶长亭在登山之后已经让他觉得他是不可力敌绝世武夫,他便是这世上学问最深,武学最驳杂的武道宗师。因此在这武道之上,若说有李长风看不透的人或者是事物,或许只有同为第七境的叶长亭,这个年轻人,他一直都不曾真正的看透过。 看不透是一回事,去不去看便是另外一回事。 李长风想不到的一件事是那个年轻人不过才踏足第七境这几日便已经把他猜测了许多年的事情看得差不多了,这一点,怎么来看,都要比他厉害,只是现如今便有一个问题摆在他前面,他没看清那件事,因此这些年便没有做出什么举动,那年轻人看得差不多了,而后便来了陵安。 他有些诧异,更多的是不解。 李长风还想想点什么,可思绪还没有打开,车厢中便传来一道声音。 “长风,到陵安了?” 李长风点了点头,轻声道:“只是现在不急,咱们再慢些,走快了也只能是看着,没什么意义。” 叶残妆伸了伸懒腰,之后便干脆靠着李长风背后,这名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的女子慵懒道:“长风,这一路走来,时快时慢的,是因为你也看不清?” 李长风面色淡然的开口说道:“其实当日在青城山上他选择没有站在那道金光之中时便已经注定了他会有这般举动,只是我怎么觉着他要是想通这一点,至少也得百年之后,没想到这才几个月,他便想通了我花了整整五百年才想通的东西,这世上的武夫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倒是一点没有错,这般天资,就算是放在数百年前,一样能够力压诸多高手,成为这天下第一。” 叶残妆笑道:“那你是承认打不过他咯?” “打不过就打不过吧,这说出来也没啥丢人的,这样一位足以力压前后江湖数百年的剑仙,打不过也实在是正常,只是若不是知道他要去做那等大事,我还真想和他打上一场。” 李长风收书入怀,重新拿起缰绳。 巍峨陵安城门便在眼前。 入城之时,李长风舍弃了那架马车,下车之后,背起叶残妆,走入陵安。 这幅场景,倒是让不少人侧目。 李长风背着这个已经朝夕相处大约五百来年的女子走出一段路程,在守城士卒的注视下走进陵安,踏上由无数石板铺就的街道,这才说道:“残妆,这一次,我会出手,憋了五百年,有些东西憋不住了。” 原本只是安静趴在他背上的那女子忽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身下的这个男人,李长风像是知道这女子的神态,只是轻声道:“也不必如此,叶长亭这样一介后辈都敢如此行事,我这个早已经身处人世间最巅峰的前辈要是不出一次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叶残妆有些恼怒的拍了拍他身下的这个男子,恼怒道:“李长风,你真的是活腻歪了?” 若是旁人说出这句话,自然会引申出其他的意思,可这句话在叶残妆嘴里说出来,便当真只有它本来的含义,她问的就是李长风是不是活腻了。 李长风脚步不停,他不在意叶残妆直呼他的名字,也不在意叶残妆问出这样一句话,倒是对叶残妆的情绪有片刻失神。 叶残妆冷声道:“李长风,你总归不是才入江湖的愣头青,该是知道这一次不是小打小闹。” 李长风平静道:“小打小闹还不值得我出手。” 叶残妆一时间哑口无言,这数百年来,李长风第一次想着要去做一件事,竟然便是连她都劝不动。 两人穿过一条街道,来到一处小巷前,有个腰间悬剑的年轻人早已经等候在此处。 那年轻人身后还牵着一女子。 不等李长风开口,年轻人便笑着道:“咱们见过。” 李长风站立无语,叶残妆倒是有些惊讶,当日他们夫妇两人虽说是见过这个年轻人,可事后也抹去了这年轻人的记忆,按道理来说,他一日没有达到第七境,一日便不应该想起来,可为何便想起了? 李长风平静道:“见没见过都不重要,我这辈子见过的人太多,也不是人人都记得住。” 年轻人点点头,只是问了一句,“先生是来见小叔的?” 李长风摇头,“我知道叶长亭不见我,因此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见他的,只是有一句话,想告诉他。” 年轻人笑着点头,等着李长风的那句话。 李长风看向远方,轻声道:“告诉叶长亭,若是信的过李长风,这一次便把后背交给李长风便是了。” 年轻人神情有些恍惚,眼前这两位便是小叔嘴里的那两位第七境高手,可他究竟是要做何等大事,还要这样的高手搭手? 他尚未开口,李长风背着叶残妆便转身离去,只是片刻便已经不见踪迹。 年轻人抬头看向天际之时,只觉着这天空好似有些暗了。 乌云密布,是要下大雨了? 陵安一角,有一座高楼,存世时间已经不可考究,整体不知道用何种木材造就,虽说存世时间太长,可也没见着什么毁坏的迹象,平日里登楼观景的百姓不少,外地人来陵安,大多也会来此一观,今日亦是如此,只是当头顶开始乌云密布之后,这观景的百姓便纷纷下楼,不在这高楼上待着,按照老人们的说法,这雷雨天站的越高,被雷劈到的机会便要高出不少。 可有百姓们下楼,却偏偏又有一个老人登楼,他在这阴云密布的天气中独自上楼,丝毫不惧所谓的雷雨。 来到顶端之后,老人在楼阁上站定,俯瞰陵安全城,有些失神。 他这一辈子在观星台待得时间太长,做过的事情也不算是少,可从没有过站的这么高。 古人曾言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大约说的便是这般道理。 他低声喃喃道:“叶长亭,你当真以为老夫只有那般能耐,只能弄出不低于第七境的一剑?”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来人身份已经昭然若揭,这便是观星台的那位太常大人,也是他当日帮王越弄出了那一剑。 太常大人站在楼阁上,看向陵安,双手微微上仰,整座陵安有些肉眼不可见,五颜六色的气体升空。 在远端,更是有一股青气开始照耀天际。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二十四章陵安城的一场雨 陵安朝堂动荡不堪,老大人病重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传了出来,一时间整座朝堂上的旧派官员人心惶惶。 无数前来看望老大人的官员被拒于府门之外,就连皇帝陛下亲自派来的两位御医也是如此,按照老大人的意思,无一人能够进得那座户部尚书府邸。 一辆装饰不算是华贵的马车停在那座府邸一旁的小巷口,没有下来人,户部尚书府这边的门房看得一清二楚,倒是没有说些什么,只当又是陵安哪一家大人府邸派来探消息的帮闲,陵安朝堂险则险矣,可都是险在人心上,万万没有说有人恼羞成怒便买凶杀人的,可就算是真有,这其实也不是一件大事,毕竟这府邸之中尚有一位第六境的大宗师坐镇啊,那位用刀能够比肩楼知寒的晋先生,哪里是这些江湖高手能够比拟的。 向来算是有些气象的江湖武夫不愿意进来的陵安城里,这两年可是很有几位宗师高手在这巨城之中很待了些时日。 不算是宽敞的车厢之中有三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剩下两个都是正值壮年的中年男人,只是这两人之中,一人是正襟危坐,另外一人则是要显得闲散的多。老头子双手拢袖,很像是陵安大户人家之中老来无事的闲散老人,丝毫没有平日里在朝堂上那些气势,但若是朝堂上其他朝臣看到这老头子这副样子,只怕是下巴都要惊掉了。 那位一直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膝上放的有一柄古剑,脊梁挺的很直,气息如江河般绵长,气机更是外放,时刻注意着这周围的动静。 至于最后那个神态闲宜的中年男人则是撞了撞那老头子的肩膀,眼角带着笑意问道:“高老头,你倒是看看,咱们这位老大人是不是要给你这老小子让开路了。” 老头子无奈一笑,若是之前有人在他面前要是如此言语,老头子怎么都要开口教训一番,可对于面前这个言语之中极其直白的中年男人,这个姓高的老人却只是低声道:“苑老大人为国事操劳了一辈子,毕竟是年岁大了,受了风寒,好起来是要难一些。” 中年男人有些意味深长的呵呵笑道:“这老大人可是拒绝了朕的两名御医入府啊,是怕朕知道了他到底有没有病?” 现如今天底下能够自称朕的男人只有三个,可在这陵安,也只有一位而已。 身份一目了然的皇帝陛下看向那个始终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笑道:“辛白味,这又没有入府,也没见到那位晋先生,为何如此紧张?” 高姓老人抬头望去,果不其然在辛白味的额头上看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没急着张口,只是眯着眼打量着这位北地剑圣。 一直手不知道何时已经搭上那柄古剑剑鞘上的辛白味竭力压住那柄古剑,恭敬答道:“陛下,高大人,辛白味虽未入府,也没见到那位晋先生,可是那位却是真真切切知道咱们在这里,之所以没有出手,或许便是因为陛下的缘故了。” 权掌一国朝政的宰辅大人总算是开口说道:“苑老大人这府邸不好进去啊,这架势摆出来明着便是告诉咱们,这老大人不见客,陛下,今日出宫怕是没有看过黄历吧。” 皇帝陛下看向这个朝堂之上唯一一个能和他开玩笑的老人,打趣笑道:“老宰辅,今日进不去便算了,看不见老大人,咱们总不能硬闯,这老大人是神龙年间便入的朝,比起朕来,不知道资历老到哪里去了,朕哪里敢勉强,不过见不着便见不着,咱们去喝酒便是,总不能出宫一趟,什么都没捞着便灰溜溜回宫吧?” 宰辅大人摆摆手,笑道:“既然见不了老大人,老臣就不跟着候着,疏谏阁里这些天事物繁忙,耽误不得,老臣这就回去处理了。” 眼见着宰辅大人几句话就想着要走,皇帝陛下一把拉住这老宰辅的衣袖,有些无奈道:“老小子,朕可是想着你要见老大人才出的宫,这见不着人,你总不能便把朕一个人扔下吧?” 宰辅大人有些无奈的指了指辛白味,轻声道:“这有辛先生在场,陛下哪能算是一个人。” 皇帝陛下冷不丁开口问道:“老小子,你是想趁着老大人这病重的光景推行下一项新政?” 原本已经起身准备走出车厢的宰辅大人闻言又转过身子,面容苦涩的看向这位怎么算都是贤明居多一些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见着这老家伙这个样子,一时间失神,觉着是自己猜错了? 可片刻之后,老宰辅居然开口说道:“就算是要施行,也得看老大人是不是真的病重,要是装的,老臣这一急,前些时候的无理手就都作废了,这盘棋就更加难下了啊。” 皇帝陛下对于这两位的斗法一直以来都觉着头疼不已,现如今听到宰辅大人主动提及,他有些恼怒的挥挥手,“走吧,朕懒得听这些。” 宰辅大人淡然一笑,走出车厢。 如此一来,车厢里便只剩下剑圣辛白味和皇帝陛下两人。 面对着辛白味,皇帝陛下便没有那般温和的性子了,他看着这个北地剑圣,玩味一笑,不曾多言,只是让马车驶向宫中。 可走出数步之后,辛白味忽然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皇帝陛下皱眉看着这位剑圣的异样。 辛白味咬着牙说了声草民失礼之后,身形便掠出了车厢,来到街道上。 抬头可见满天阴云。 以及那道远处的夺目青气。 手中古剑颤鸣,而辛白味则是感觉浑身无力。 他才在前些时日吸入的那身气运,好似被人正一点点的抽离身体,那种痛苦不亚于被人剥离神魂一般。 远处的高楼之上,那位太常大人虽然未能看到陵安城里的全貌,但看到那道紫气升空之时便已经知道辛白味是如何下场,他皱了皱眉,冷声道:“如此不要也罢。” 他一挥手,那道紫气重新从半空之中归落辛白味体内。 而随着这紫气归落,一场大雨便开始在陵安城开始下了起来。 大雨磅礴,伴随着雷电,笼罩整个陵安城。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二十五章雨何时停 陵安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让人很觉着有些意外,特别是那一道只知道是在陵安城内,不知道具体位置,但肉眼可见的隐约青气,让看到的陵安百姓都有些恍惚。 陵安这座巨城向来发生点什么都不足为奇,实在是因为这座城中已经发生过太多的事情了,就拿之前的帝师王越借满城剑成就一条剑龙这一事来说,兴许在要是发生在旁处,便是确确实实的神迹,不过发生在陵安,也只是一时之惊而已。委实这座城便好似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看过的事情太多了。 有个腰间悬剑的年轻人在大雨磅礴之中撑伞外出,穿过好几条街道,来到书院门口,径直入内之后,并未停顿,反而走进那座藏书楼,油纸伞放在屋檐下,雨珠从伞面上滚落,很快便让伞旁湿了一大片,年轻人登上二楼,在那那些书架之间果不其然碰到了一个正在翻书的老人。 老人神情淡然,对于来的那个年轻人视而不见。 半响之后,年轻人笑着喊出了声。 “师叔。” 老人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这个又是多日不见的年轻人,故作讶异的开口问道:“你回来之后不去看看你高师叔,为何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你高师叔能给你谋个一官半职,我这个老头子可没这份本事。” 年轻人从书架上拿起一本游记,听着窗外的雨声,有些失神,片刻之后收回思绪看向这个身份在天下读书人中举足轻重的老人,没急着说话,反而神色有些复杂。 院长大人合上手里的书,释然道:“没错,你又猜对了,这番让你去北匈,也并非你高师叔一个人的心思,我那个小师弟好似已经预料到了今日局面,早已经留下了后手。不过你要是问我,我也不知道,要不是前些时日我在这里翻到了那本书,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当年离开陵安之前和你高师叔打了个赌,具体内容我不知道,只不过我在书院想了这些年,大抵想出了些眉目,应该这些后手所为的便是那个赌注了。” “小师弟的才智当年便是师兄弟之中最出彩的一个,性子又怪,这与高小子打了赌,哪里是三言两语便分的出胜负的,高小子是这朝堂上的宰辅,小师弟要想赢,也不容易。” 叶如晦抬起头,想起了那本前些时候由院长师叔送出的那本书里的几句批注,诧异道:“先生布局已经布到了北匈?” 院长大人无奈摇头,走出几步之后靠在窗旁,轻声道:“老夫哪里知道,这小师弟和高小子都是有大志向的人,哪像我这个糟老头子,一辈子想着守着这栋藏书阁便行了,尽可能的多读些书便满足了,其余的事情不去想,也想不来。” 叶如晦忽然开口问道:“老师的老师在不在书院里?” “哪能呢,你小叔要在陵安做一件大事,其余的大宗师或许没有眼福,可你老师的老师恰好在这里,哪能不去瞅一瞅。对了,老师走之前还留下一句话来,说要是你来了便让我转告给你。” 叶如晦笑道:“什么话?” “老师一辈子没几次走出过那方小院,当然除了偶尔出去抓几只鸡之外,这些时候出门的次数不少,应该也是有什么大事,下雨之前他曾亲自来藏书阁告诉我,你这番回到大楚之后,先不用急着返回洛城,在陵安耐着性子待些日子,总会有些好处,况且这陵安近日的大事不少,看看总是一件好事。” 院长大人看着叶如晦,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 叶如晦有些失神,想着开口,偏偏又看到院长师叔从书架上抽出来一本书递给他。 院长大人笑道:“谁都不敢在藏书阁里的书上批注东西,唯独我这位小师弟才能如此的肆无忌惮在这些书上随意批注,当初就连我这个当师兄的都佩服的紧,可现在仔细来看,这书上的一字一句仿佛都有道理,并非胡乱批注。” 叶如晦接过书来,随意翻开几页之后,便果真看到一行小字,他轻声念出:既来之则安之。 院长大人探头从窗口看往外面,只见大雨磅礴之中,有一位撑伞学子在藏书阁前的空地前站定,看着远处那一颗老槐树,院长大人脸色古井无波,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正是书院里如今声名最盛的学子,极善于作文章,本来今年夏天便可以离开书院,之后无论是走向朝堂还是就留在文坛上,成就都低不了,可这年轻人却偏偏在离院前夕构思了一篇文章,才写了开头,之后便失了思路,因此便留在了书院里不曾离去,说是未写完这篇文章便不愿离开书院,这些时日书院学子都能见到这年轻人在某处站立发呆的场景,院长大人也见过几次,只是远远站立,不曾靠近,更不曾和他交谈,他也是来了心思,想看看这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才写能写完这篇被他自称要力压当世文坛二十年的旷世佳作。 其实院长大人看过这篇文章的开头,对那一句嫌财而轻生死倒是有些看好,只是不知道这年轻人之后会如何铺陈,一篇文章到底要有佳句,可也要有整篇文章的布局才行。 收回视线之后,院长大人再看向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年轻人,轻声笑道:“你此刻不该来这里,应当去看看你那位小叔,毕竟听老师说的话,之后要发生的大事,算是古来未见。” 叶如晦扯了扯嘴角,看向那远处那道看不真切的青气,轻声笑道:“小叔有言在先,雨没停之前,便不用急。” 院长大人对于这些江湖武夫的事情一向并未怎么关心,因此此刻也不再追问,只是指了指那雨中的年轻人,轻声感慨道:“这年轻人要是能写出那篇文章,兴许真能力压文坛前后二十年,现如今这世道依着老夫来看真是不错,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比老夫当年要出色许多啊。” 叶如晦顺着院长大人所指看向窗外,没有去看那个年轻人,反而是有些感叹这场雨到底何时停。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二十六章风雨已来人未现 陵安城那场雨才开始下的时候,或许会有几个人感到意外,可大抵没人会想到这场雨会下了整整半个月,直到现在,还是一如既往的大雨磅礴,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样子。 好在陵安城建立之初便考虑过这个问题,对于排水这件事处理的很完善,因此就算是这半个月的大雨不停,城中各条街道也没有积起水来,除了街旁小贩长达半个月的不曾出来摆摊,其余的酒楼店铺还是一如既往的还开着,只不过因为无人知道这场大雨会在何时停歇的缘故,陵安城中的百姓,开始有些惶惶不安。 因为这般反常的天气,从未在陵安发生过。 王朝之中对于此等事物最有话语权的观星台,破天荒的缄默不言。让这件事更是增添些神秘色彩。 除去陵安百姓的不安之外,这两日陵安开始流传了一种说法,说是这场大雨为何如此反常,原因便是因为宰辅大人的新政违背了上天的旨意,这才让上天降下这般大雨算作警示,消息传出初时大抵还无人在意,可数日之后,这大雨依旧不停之后,便有许多百姓动摇了,楚人不信佛,可对这等异常的气候,也似乎解释不清楚,只有归结于上天的示警。再加上这几日城中忽然冒出了不少黄紫道人,在各处酒楼偶尔被陵安百姓碰到之后,问及此事,大多都是脸色大变,不敢多说,只是说天机不可泄露,偶尔有两位胆大的道人就算是开口说两句,也都是支支吾吾,只能透露是有人惹怒了上天,具体是谁,也不点明,如此一来,百姓们再想起之前前些时候传出的消息,便越发笃定这是新政施行导致的后果,因此这些时候在酒楼之中的闲谈,大抵内容都是提及新政了。 人云亦云,众口铄金,发挥的作用好似要胜过朝堂上那些旧派官员的诋毁很多。 消息很快传到了疏谏阁。 宰辅大人对此并未多说,只是独自撑伞出了门,而疏谏阁其余大人则是有些怒意,这明摆着就是旧派官员使得手段,借着这异常的大雨顺便再买通些假道士,在陵安城内传这些不利于新政的风言风语,若是在平日里怕是没有这份威势,可在如今这般大雨不停的时节,随便说上几句,信的百姓的确不少。 至于那道伴随着大雨一同出现的青气,则是被这些人刻意的忽视了。 其实想着这类假借上天示警的说法,在史书上记载的事例便不下数十例,若是有人仔细去翻看一番,便会发现这数十例内容大抵都相差无几,只是最后的结局有些差别罢了。在疏谏阁之中算是资历最浅的苑文庭看着宰辅大人走出疏谏阁之后,便把自己的那张椅子拉着来到了屋檐下,看着那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的大雨,有些失神。现如今的朝堂上火药味之浓,只怕是位官场老油子便能够看出来的,新旧之争已经到了关键性的时候,宰辅大人隐而未发的那一道废除蒙荫制政令早被双眼紧紧盯着,只看他何时丢出来,只是丢出来的时候势必又要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那个时候想来依着苑老大人为首的旧派官员又要竭力反对才是。苑文庭在前些时日去见过自家的那位老祖宗,两人曾谈过不少时间,期间老祖宗言语之中透露出不少对于之后的朝局上的看法,依着苑文庭自己的判断,老祖宗非但没有因为他在疏谏阁任职便故意混淆视听,反倒是一字一句都有些情真意切的感觉,苑文庭对于苑家的观感一般,更是对于那位苑尚书,更是没有一点看法,他自从走出那个家之后,便不在把自己当做苑家子孙,这一路走来更是和苑家无任何关系,可对于那个神龙年间便已经入朝为官的老祖宗,却是一直敬畏有加,因此当日苑庄让他去见老祖宗时,他才半点都没有犹豫。 只不过老祖宗越是如此,便让苑文庭越是看不清老祖宗要做些什么,身处疏谏阁,本身便相当于在朝堂之上立于一高地,得以以俯视的姿态去看那有些混乱的朝堂,这对于才踏入朝堂的新人来讲,本身便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于以后的官路也是大有裨益。可再怎么处于一个好地方,苑文庭也看不清那些朝堂大佬的心思,特别是像老祖宗这等早已经在朝堂摸爬滚打数十年的官场老饕,就连宰辅大人都要小心应对,哪里是他这位才入官场不久的雏儿能够猜测心思,不过说起官场雏儿,苑文庭倒是想起了这些时日在陵安朝堂混得风生水起的那位状元郎,这位状元郎先是在六部任职,不久便被调入了三省,虽说这些时日没有弄出什么大的动静,可依着他来看,也就是这新旧之争过去之后,这位状元郎便要正式在朝堂上大展拳脚了,只是从前些时日来看,苏妄言对于新旧之争的看法,好似是对于旧派官员更偏向一些,若是被那些旧派官员推出来,只怕便要和疏谏阁斗法了。 宰辅大人自然不会亲自出手,那应付着这位状元郎的人选,自然便应该是他了。 两位大佬看似有意无意的顺势而为,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考量这两位年轻人。 苑文庭看着这外面的倾盆大雨,喃喃道:“说是风雨欲来,可实际上是风雨都已经来了,只是无人知晓罢了。” 这句话说完之后苑文庭自嘲一笑,就要想着返回疏谏阁内,可偏偏便看着宰辅大人返回的身影,在大雨之中,宰辅大人撑伞而行,身后好似还跟着一人。 苑文庭站起身来,看着宰辅大人由远及近的走进疏谏阁,而他也看清楚了那位来人的脸。 门下省尚书令严明见。 这位被人请到陵安之后隔天便递补上孙老爷子逝世之后空位的庙堂大佬撑伞跟着宰辅大人,一言不发。 苑文庭看着两人走进疏谏阁,走进那间藏书阁。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二十七章白衣剑仙在雨落之前 大雨磅礴之中,陵安百姓关心的是这场经久不息的大雨是不是和那场新政有关,朝堂上的旧派官员则是关心的就是前一个问题,至于那些注意到那道青气的江湖武夫,则是关心这之后的陵安要发生些什么。 不知道是何人传出消息,说是那位剑道已经走到巅峰的剑仙这些时日已经来了陵安,虽说还没有几人见过他的踪迹,可消息应当不假,因为那道青气,他们越看越觉着是剑气。 世上若是说还有哪一位剑道宗师有这一份修为,能够剑气外露长达半个月,造成这样一副景象,除了叶长亭,似乎还真想不出旁人来。 陵安这座巨城似乎这些时日和剑结下了不解之缘,先有王越借满城剑成就一条剑龙的壮举,后又有这道好似剑气的青气在陵安城显现了半月时光。前者用一条剑龙去青城山袭杀剑仙虽说失败了,再说这份作为也不符合大宗师风范,但其实这份驭剑数千上万的举动,也算是难得的风景,说书先生口中的剑仙飞剑千里取人头,大抵也没说过一人有驭剑数千的吧?至于之后虽说被前后两位剑仙几剑便破去了那条剑龙,王越坠落山间,被万千剑气搅得尸骨无存 ,但这也向世人证明了这一位剑仙到底修为几何,尚未登到山顶便可斩杀有如此手段的王越,真登上山顶之后的叶长亭此刻若是在陵安,要是真弄出那一道剑气来,谁知道他想要做出什么震惊天下的举动来。史书上的古来帝王哪一个不想威整天下,成为了这天底下独一份的千古圣君,可到现如今,也没见有哪位成了。反倒是这剑仙,登山之后成就了一身无敌于世的修为,不仅成了现如今的江湖剑道魁首,就连前面数百年的一众剑士全部超过了,在叶长亭之前,人人都说李青莲的剑道世间无双,无人可及,可现如今呢,就连这位青衣剑仙,都及不上后面这位白衣剑仙啊。 江湖上有不少江湖武夫知道青城剑阁有一块剑碑,上面篆刻的全是剑阁历代的大剑客,最顶端的两位就是李青莲和剑阁开派祖师,现如今叶长亭既然已经旷古绝今,按理说不会不把名字刻上去,不过之后至于是刻在李青莲身侧还是在李青莲前头,争论的声音不小,大部分的江湖武夫认为有如此修为的叶长亭便应该把名字篆刻在李青莲之前,毕竟这样一个第七境,在江湖前后数百年来看,也唯有这样一人达到,如此还不刻在最前面,那还有谁能够刻在最前面?不过对此不以未然的江湖武夫还是有不少,多是些上了年纪,但境界不高的,他们对于前面那位剑仙李青莲的事迹知道的不少,知道那位剑仙是为后辈剑道开山而自甘成了后辈剑士脚下的路,要是他当年不那么做,肯定会造就一个剑道黯然无光的江湖时代,但或许也能成就一个与叶长亭不相上下的剑道境界,因此虽然不是人人都见过这位风流剑仙,可对其都是由衷敬佩。 要是一人站在顶峰纵然能让人仰视,可若是舍去如此机会,反而是站在山下看着年轻后辈慢慢走上山去,收获的便不仅仅是敬畏而已了,李青莲在这选择之中,选了后者。事到如今轮到了叶长亭,谁有知道这位剑仙又要如何去选? 只不过不管如何去选,叶长亭现如今在剑道修为上超过了李青莲这件事,并无半点异议。 这位剑仙啊,早就让人又爱又恨了。 可世人不知道的是,这位现如今身在陵安的剑仙,正负手走在皇城禁地之中。 剑仙入皇城,这放在几年之前,注定又是一次足以让人瞩目的大事,可现如今当这位早已经成名江湖的剑仙在那些外人不得入内的地方随意走动的时候,整座皇城虽说如临大敌,但也无人去拦,实在是拦也拦不住。 辛白味带着古剑镇守在御书房门外,与他一起还有数位皇城守城奴,之前镇守皇宫甬道的了因三人尽数在场,可惜差了一位帝师和汤槐安,不然就凭着这些人,比肩世间四大宗门任何一座都不落下风,先后在叶长亭手中折损了多达两位第六境大宗师的皇城这一次对叶长亭的入宫,出奇的保持着缄默,没有调动御林军,只是几位守城奴守住御书房而已。 实际上在场的人人都知道,若是叶长亭想着要杀御书房里的那一位,就算是这皇城里用人填满了,都无人拦得下他。 好在叶长亭没去御书房,只是在皇城的闲走,期间路遇那方议事大殿也是很是选择绕道而行,在大雨磅礴之中,丝毫没有雨水能近身,那袭白衣飘飘,还真如滴仙人一般。 他走过数栋皇宫建筑,在那些朱红木柱上一抚而过,前些时候太常大人用朱砂在那些木柱上画下一些什么东西,现如今更是尽数显现出来,图案晦涩,更是看不真切,叶长亭脚步不停,只是一一抚过,最后手里更是沾了许多朱砂,他伸出手让雨水将其洗净,之后抽手之后,手掌瞬间干燥如初,不见丝毫雨水。 他走过数步之后,皇宫甬道尽头走过一个撑伞老人。 叶长亭停下脚步,看向那个在他看来算是有些意思的老人。 前些日子,他入观星台,可没取他性命。 官居高位的太常大人脸色苍白,看着精气神也不如之前,他走过数步之后来到叶长亭面前,轻声道:“叶长亭,老夫最后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算是无愧于你亦无愧于陛下,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叶长亭看着这个生机已经不断在流逝的老人,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说出那句话。 他走过几步,留下过一个背影。 “谢了。” 太常大人无声而笑,缓缓靠着宫墙坐下,手中那柄油纸伞有些无力的滚落在地,任由那场大雨打湿他苍老干瘦的身体。 他其实知道那年轻人要说些什么,无非便是不需要三个字而已。 是啊,依着他那个性子,加上这举世无敌的修为,倒是这天下的事都可一剑斩之。 这样的叶长亭才是那一位举世无敌剑仙。 太常大人疲惫的开口笑道:“你叶长亭世间无敌不假,可此时做的是挑衅天上人的勾当,还那么自信?” 随着这句话说话,那场大雨好似便当真开始小了些。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二十八章我有一柄尘世剑,出鞘便斩天上人(一) 若说尘世已然无敌之后应当如何? 前有李青莲为剑道后辈甘愿身死道消,不去成为那一座阻挡前路的大山,后面这位一辈子都未在世人面前抖露风头,更妄论是天下皆知的李长风则是曾上天要去了一抹天意。只不过李青莲的境界修为比之李长风也要差上半筹,若是李长风铁了心要出手镇压他,李青莲倒也当不起举世无敌四个字。 现如今这位修为比之李长风还要强出不少,又处于李青莲当日之局面的白衣剑仙叶长亭到底会如何去做,或许在今日会有一个答案。 在叶长亭走出皇宫之时,这陵安一共发生了三件事,第一件则是这些天的连日大雨总算是停了,想来那些百姓总归不会那么担心了,虽说新旧之争注定会成为更多人关注的对象,但不再面临那看似是天意的大雨,心里应当也不会如之前那般惶惶不安。第二件事则是那前些时日那道隐约可见的青气消失不见,同大雨一起出现,此刻也一并消失。 而第三件则要反常许多,原本这大雨停歇之后,应该是一副拨开云雾见月明的场景,可不知道为何,反而整个天空都还是阴沉沉的,好似在酝酿下一场大雨一般,让人看了觉着很是压抑。 叶长亭一身白衣,腰间悬剑,走出那座大楚皇宫,独自往城中某处而去。 天色阴沉。 那陵安一角的那座高楼之上有一个青衣年轻人,一样的腰间悬剑,身后跟着一个红衣女子,两人缓缓来到最高处,看向这陵安城,高楼入危云,再加上这阴沉的天气实在是太过于压抑,让这两个站在高楼上的年轻人有些不舒服,那个腰间悬剑的年轻人更是抬头望去,好似自己伸手便能摘到一朵黑云一般,他转过身看着那个面色有些发白的红衣女子,攥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 忽然便觉着心安的红衣女子点点头,看向远方。 年轻人登楼之时才知道这栋楼其实名为摘星,取自那句流传甚广的诗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具体是何人写就不得而知,就像此楼建于何时一样。只不过上楼之前他便得到嘱咐,此处能够得以一观这今日要发生的大事,要不然他也不会此时出现在此地。 片刻之后,又有一男一女携手上楼,男的那一位本该是这数百年间的天下第一,只不过却因为并未在乎这些名头反而导致这数百年的籍籍无名,至于那个女子,便更是不在意这些东西。来到最高处之后,李长风看了一眼头先上楼的那个年轻人,主动开口说道:“你这身修为到了临界点,或许在今日便有机会往上面走上一步,只不过要是运气不好,被天上下来的那些人看对了眼,死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时至今日才听到了有如此说法的叶如晦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轻声问道:“李先生今日要出手?” 李长风面无表情的点头。 叶如晦点点头,不再多言。 四个人都看向那些黑云。 极有耐心。 那位白衣男子出皇宫之后在街道上漫步片刻之后,便看见有不少陵安小贩开始摆摊,这场足足下了半个月的大雨,实在是让他们损失了不少银子,叶长亭在一处街角停下,抬头望天,有些鄙夷。 他当日踏入第七境之后便觉着隐隐有些不对,因此那些金光洒落人间的时候,他便有意无意的不站在那金光之中,等到后来几日便渐渐想通了一件事,那件事李长风用了差不多五百年才想清楚,可他只用了几日。 想通之后,他对于头顶的那片天便剩下的只有厌恶。 好似旁人对这天不满,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在这天底下待着,毕竟也无能为力,就算是之前那位世间第一武夫李长风也不过是登天要了一抹天意,可眼前这一位,对什么厌烦,最干脆的方法便是出一剑。 以往这种事发生了很多次。 所以才有了白马寺被他一剑毁去,顾春雨被他一剑斩杀,最近一位的那位帝师更是死的极惨。 尸骨无存! 今日的情况似乎要和以往一样,也或许不一样,毕竟之前叶长亭杀的人都是尘世之人,可如今他要杀的是天上人。 虽然说起来足以让人难以置信,可事实如此,搞出这些来的叶长亭今日的的确确是要杀天上人! 天上地下一门之隔,所隔的却是千差万别。 可他只有一剑,斩的却是一如既往。 叶长亭再走出几步,有个负剑道士很适时的出现在了此处,那个带着赢鱼下山的终南山道士接下背后古剑,拿出来看着这位白衣剑仙,轻声笑道:“叶剑仙不要赢鱼,可赢鱼却是很想为剑仙一用,半刻钟之前它便不住颤鸣,如今更是剑气四溢,贫道在山上这些年,未曾见过赢鱼有如此反应过。要是今日叶剑仙还不要它,只怕也不合情理了。” 叶长亭默然不语,倒也没有接过这柄古剑,只是看了看它两眼,这柄古剑便化作了一条有着双翼的鱼在街道上空盘旋,时不时还发出如鸳鸯一般的叫声。正和古书上那般赢鱼异兽一摸一样。 早已经知道这个传说,可总是没有亲眼所见的道士梁周有片刻的失神,道教之中传说众多,有真有假,可总是没有亲眼所见,梁周都不以为然,可眼前这当真看到有一条赢鱼的时候,他才彻底相信这柄镇山古剑的不凡。 叶长亭对那条赢鱼招了招手,赢鱼没入云端,再不见踪迹,他走出几步,平淡道:“若是想着要在剑道上有些突破,可以去摘星楼一观,只不过祸福相依,自己考虑。” 梁周点点头,真心实意的说道:“叶剑仙今日要出手,必然是这剑道上百年难见的场景,贫道这便前往摘星楼,等候叶剑仙出手。” 叶长亭点点头,朗声道:“柳登科,去摘星楼。” 这道声音以内力激荡出声,可陵安城里也只有柳登科一人听到了。 在一处小院正在苦苦思索一招剑式的柳登科豁然抬头,看向天上,脸上有些不可置信,可片刻之后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急冲冲带着剑跑出小院,跑上街道,走出几步之后忽然有些无奈道:“去摘星楼,可这摘星楼在何处?” 那位剑仙不会理会这等小事,独自一人走过大半个陵安,在他眼里,如今陵安便是除了大大小小的剑气之外再无其他,他在那个白头男子的府邸前待过片刻,只是没有出声,也不曾进入那府邸之中,仅仅是一闪而逝。 短暂时间之后,有白发男子亲自开门,眼见门外无人,他独自坐在门槛上,低声道:“你总是要让这世人一次次感到不可思议,才不负你这前后数百年剑道第一的名头?” 除此之外,在陵安也很有几人感到了些异样,那位与楼知寒尚能一战的晋南衣原本正在苑老大人身旁翻看一本史书,此刻却忽然抬头,看向那黑云压顶的天空。 苑老大人眼睛微眯,没说什么,倒是晋南衣轻声道:“江湖上的剑林刀林两座林子,有你叶长亭在一天,几乎便无刀林能够力压剑林一日啊,一人便是一座剑林,实在是难得难见。” …… …… 皇城之中,不得离开御书房,但实实在在身体有那股气运足以察觉今日陵安异样的剑圣辛白味脸色发白,怀中古剑颤鸣不已。 被皇帝陛下赶出御书房的总管太监柳宝此刻正好看到这幅场景,一时间有些意外,要是放在以往,柳宝或许不会多嘴,可在帝师王越被叶长亭斩杀之后,皇宫便要依靠辛白味护卫的局面下,柳宝对于这位剑圣还算是颇为上心,他有些担忧的看着辛白味问道:“辛先生,可有大碍?” 辛白味摇摇头,颤抖着开口说道:“柳总管放心,皇宫之中有太常大人前些时日的布置,今日无论陵安会发生什么大事,都危及不到此处。” 柳宝点点头,像他这种做奴才的,最关心的始终还是自家主子,更何况他的主子又未尝不是这整个大楚的主子。 只不过提及那位太常大人,刚才早已经有小太监来报,说是大雨停歇之后,在皇宫甬道发现了一具尸体,正是那位几乎在观星台待了一辈子的太常大人。把消息传到御书房的时候,陛下可是有些伤感,这才把他赶了出来。 旁人不知晓,可柳宝却是知道,据说这位太常大人不仅抱过陛下,而且在当日皇子夺嫡的时候,是他对先皇曾言这陛下的命格要比其余几位皇子好得多,应当会是一位好君王。虽说这三言两语也没能让先皇立刻做出决定,可陛下却是一直念着这个老人的好的。 历年派他去观星台取新历的时候,都要给这老人送好些东西。 再加上这隐约有传言,说是老大人可是为了陵安为了皇宫而亡,这哪里能不让皇帝陛下伤心啊。 在柳宝看来,陛下该是这古来最平易近人的帝王了。 …… …… 就在此刻,陵安城的那道青气重现。 这一下人人都感受到了一股锋芒至极的感觉。 这青气当真是剑气?!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二十九章我有一柄尘世剑,出鞘便斩天上人(二) 那道青气再次生出的时候,整座陵安的剑士都是一怔,那道剑气实在是太锋利了,让他们没有一人生得出半分抵抗之心。就连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摘星楼位置的柳登科走过半道,也是抬头看向那道青气,脸色有些不自然,片刻之后发自内心赞叹道:“我辈剑士理当如此!” 至于叶长亭,则是走过数步之后,在一处空旷的街道前缓缓抬步缓缓向上走去、 前些时候他在青城山是一步一步登山,也是登上那象征着人间无敌的境界,其中凶险,岂是三言两语便说的清楚的,而现如今他这番举动却比登山之时还要凶险万分。 因为今日他要做的是登天,尚且还要一战。 人世无敌之人能否能与天一战,好似并非那么难以让人回答,按理说,这不管是你这武夫境界有多高,让这整个世间都无人可敌,可终究是生活在这天底下,哪里有能力敢去与天上人一战,可今日要做出这番举动的人哪里又是一般武夫,而是那位武道修为古来无几的叶长亭啊,是当世无敌的剑仙,他今日要去斩杀那天上人,想必就算是再不被人看好,理应也要留几分悬念才是。 黑云压城的陵安,众人只是依稀可见那一道耀眼青气越发夺目,可对于其他还真是不得而知,剑仙在何处,剑仙现如今所做何事,在这陵安众多武夫心中,还仍旧是一个谜团。 人人只是竭力看向那道青气,希冀能看出点什么。 无人知道那位剑仙在缓缓登天途中,说了很多话,他才走到差不多屋顶高处的时候,只是笑道:“叶长亭练剑不过才半甲子,自然还有太多风景不曾看过,可最想看的便是这天上的风景,既然你们不让观,那让叶长亭一剑斩开一道口子,观上一观可好?” 等到走到半空之时,他又说道:“当年叶长亭入剑阁之时,便对祖师爷那画像两旁的一剑斩尽天下不平事一说牢牢记在心中,可这练剑都练出了举世无敌了,却才知道了,这天底下最大的不平事可是你这贼老天压着这天下武夫啊。人世间无敌非叶长亭所求,说句实在的,叶长亭练剑之初虽说也觉着以后这江湖剑道大约也就是我站在鳌头了,可未曾想过这站在鳌头之后又当如何,至于之后禁欢死了之后,便更来不及去想这些了,那时候练剑只不过是为了杀几个人而已,等到叶长亭在皇宫杀完那最后一人之后,便实在再无所求了,后面闭关只是想着看看这武道高峰之后是否还有高峰,可有幸踏足第七境之后,心气难免还要高出一些,想再看看还有没有高处,是啊,高处是还有高处,只不过好似有人不让看啊。” 最后,叶长亭来到那云端下方,几乎伸手便可触碰到那些黑云,他这才低声笑道:“你们若不怕叶长亭,哪里会有如此阵仗,黑云压城,压得世间数百上千年有如何,来来来,让叶长亭看一看,如此厉害,能接下叶长亭几剑?” 说完这句话,叶长亭走进那黑云之中。 与此同时,黑云之中电闪雷鸣,声势骇然,好似一尊远古巨神正在低声咆哮,只不过这番异景,旁人注定无法得见,也就只有登上摘星楼的几位剑士,外加那两位不是当世之人才有如此福分。 只不过除去李长风一人之外,其余几人也只是能看到那黑云翻滚,有些异像,对于那黑云之中的场景还是看不真切。 站在楼阁上,李长风皱眉而立,他曾登天要过一缕天意,自然知道那道天门后的恐怖,强如他,对于也很忌惮,光是天门前那条金光大道上的那些金光,便足以轻易抹杀这第六境的大宗师。 人世间的武夫对于那些天上人来说,便真和蝼蚁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也就只有像他李长风和叶长亭这等站在人世间顶峰的武夫才能敢立在金光大道之上了。 梁周和柳登科感受着那黑云之中传来的威压,和那股在世上难得一见的剑意,互相对视一眼,互相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梁周嘴唇颤抖的开口惊道:“叶剑仙这是要向天上出剑?!” 柳登科亦是脸色发白,他瞥了一眼叶如晦,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叶先生,这叶剑仙要做的到底是何事?” 叶如晦脸色如常,实际上内心却没有这么平静,早在之前小叔确定要在今日出剑之时便和他有过一番详谈,大约便是讲过了这世间武夫为何走到第六境便很难往上再迈一步,依着小叔他原本的意思,这天上有人不想人世武夫境界超过第六境,至于缘由,不言而喻。 当日黄昏,在院里擦拭古剑陌上草的叶长亭神色平静,只是言语之中对于这天上毫无惧意,只是说着他留于人世再无意义,还不如登天一观,为这后辈江湖武夫斩出一条通天大道,免得世人皆说他叶长亭空有一身剑道修为,可所作所为一点都不如李青莲。 只不过叶长亭说得轻松,可叶如晦一点都不这样觉得,自家小叔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早在在皇宫杀过那个老人之后便对这尘世再无眷念之心,这些时日登山成就第七境也不算是存心而为,可既然有如此机遇,最后不做出一番大事来,倒也不是叶长亭的性子了。 叶如晦嘴角苦涩,小叔你要为天下武夫斩出一条通天大道,可代价是不是有些大了? 收敛思绪之后,叶如晦只是轻声道:“做剑士本分而已。” 这个本分的说法倒是很有些过分。 李长风皱眉不语,只是看向远处,那黑云之中生出几缕青气,开始蚕食那些黑云,这道青气和之前的那道青气一样,只是互不相连,也说不上是前后有呼应,只是这云端之上剑意万千,剑气滚滚,足以让任何一位当世剑士都自愧不如。 这剑仙之威,果然是前后数百年都无人可及! 都说这剑阁是世间剑士的圣地,可从这圣地走出的叶长亭也当真是这世间剑道中的翘楚,从当年的最年轻第五境,到最年轻第六境,之后再到这最年轻第七境,世间第一人,一路走来创造了不少奇迹,现如今依着尘世第一人的身份去战天上人,一样造就了如此景象。 不可不服。 如此过了小半刻钟之后,远处那满是黑云的景象才有所改观,有一道青气硬生生撕裂出来一道口子,摘星楼上的数人透过口子看进去,里面是金光缕缕,好似仙境。 那些金光不曾洒落人间,只在黑云之上,便像这些年天上人的所作所为一般。 云端之上,金光缕缕,映照出一片金光大道。 叶长亭一身白衣,腰间悬剑,看着面前的那条金光大道,神色平淡,前些时日登山成功之后天上便洒落出一些金光在山上,只不过当日他也不曾站在那金光之中,只不过今日身处在这金光之中之时,叶长亭也有片刻的失神。 李长风说这金光尽头有一道天门。 叶长亭没急着抬脚前行,反而是平静看向远方,冷声道:“既然做得出如此下作之事,为何不敢来见一见叶长亭?” 远处云端,正是金光大道延伸之处,有人高声应道:“尘世与天上有天门相隔,本就应两不相干,各得其所,为何你要来此?” 叶长亭冷笑道:“既然是两不相干,那天上非要压着尘世便是极没道理之事。” 金光尽头的声音不停,应道:“万物有常,自有规律,尘世不及天上,本来就是天道使然,怪不得任何人,你既然有了如此修为,不管是在尘世还是在天上都应该有一席之地,为何当日天上渡你,你却抽身而退?前些时日上天那人,无比狂妄,自以为尘世无敌便算了,可天上人如何欺得,要不是他知进退,下场自然也会极为凄惨,若是你现如今还有上天之意,天意自会对你网开一面,让你上天来。” 叶长亭冷声一笑,“叶长亭不为上天,只为尘世之人斩开前路,当真要让尘世天上再不相干!” 那道声音沉寂良久,这才怒道:“逆天行事,天地不容!” 叶长亭哈哈笑道:“来来来,让叶长亭这一剑告诉你何为天地不容。” 话音未落,叶长亭之前便生出一道青色剑光,剑气滚滚,沿着金光大道袭向尽头。 从未有人敢在天上如此行事,就算是李长风也不曾主动出过手! 伴随着那道声音喊出了放肆两个字之后,有数位满身金光的金人走出,人人持一柄金光四溢的长剑。 叶长亭豪迈笑道:“尘世之中也无人敢在我面前用剑,在这天上,难道叶长亭用剑便要差过你们不成?” 这句话话音未落,金光大道之上生出数道剑光,斩碎那些金人。 金光散落在那条大道上。 自始至终都不曾往前走出一步的叶长亭负手而立,腰间剑也尚未出鞘。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三十章我有一柄尘世剑,出鞘便斩天上人(三) 若说之前叶长亭登山那一次注定会被整座江湖所铭记,今日这更甚当日的举动却不是如此了,因为剑仙是在云端之上出剑,这世间见到的人不多,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的壮举,只是无数武夫注视着那道青气而已,所有人都在等着剑仙出手,殊不知在天上,剑仙叶长亭早已出手。 一剑之威便足以让世人震撼不已。 站在那条金光大道之前的叶长亭给摘星楼上众人留下的只有一袭白衣背影,透过那个窟窿,李长风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叶如晦能看到五分,至于梁周和柳登科只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什么,至于为什么造成这幅局面,除了境界修为之外,便是关于剑道上的悟性了,剑仙出剑故意展露出些玄机,为得便是让这三位剑道后辈能够有些裨益,至于能从他的剑中学到几分,不是他考虑的问题,在场三人之中,梁周算是半个剑士,因此看不真切也是情有可原,至于柳登科这位被太常大人寄予厚望要成为这之后江湖剑道魁首的年轻剑士之所以看不清,便实实在在是输在了心态和境界上了,而叶如晦作为当世最年轻的剑道宗师,又是叶长亭的侄子,剑道资质本就不必多说,加上这又有叶长亭提点,自然便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此他能看清五分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只不过李长风在看到叶长亭腰间那柄剑尚未出鞘之时还是有些失神,登山之后的叶长亭比他要强,这一点无需多说,早在他出剑绞灭那些天雷的时候他便知道了,可这短短这些时日,叶长亭便走到了如此地步却是他未能想到的,这人当真天生便是练武奇才,便是为武道而生的,踏入第七境还没有一年,便胜过他这五百年的花费的功夫,这让他如何不感到意外。叶残妆察觉到李长风的情绪变化,伸出手拉着他的手,轻声安慰道:“长风,你在我心中,早已经是这世间无敌。” 李长风笑着摇头,没挣脱她的手,轻声笑道:“比不上便比不上,不丢人,毕竟这才是力压前后五百年的绝世武夫啊,能够看着他有今日这副壮举,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叶残妆嘟囔道:“要早知道有今天,我便在他登山之前杀了他。” 李长风无奈摇头,不曾多言。 倒是叶如晦转过头,看向李长风问道:“李先生,以一人之力战整个天上,真有胜算?” 李长风对于这个资质不弱于叶长亭的年轻后辈,态度算是不错,他点点头,平静道:“若是旁人或许没胜算,可对于叶长亭,倒不一定,当日他登山之时与我若是生死一战,大约在五五之间,此刻上天之前,早已经走到第七境最尽头,他之所以能察觉那件事,便是取决于他所处的位置便是站在的尘世最顶端,抬头便是天,如何察觉不到天正压着他?第七境之上到底是什么,我想了大约五百年也没有想出来,可叶长亭因为走得更远,倒是看得比我更清,而且据我猜测,那道天门便是阻隔天上与尘世的最重要东西,若是那天上有人过到尘世应当也不可能超过第七境,因此如今一战,尘世之间应该不会出现比叶长亭更强的人,这样说来胜算自然是不小。” 叶如晦沉默片刻之后,轻声道:“那小叔会死?” 李长风不作回答,其实便算是回答。 叶如晦点点头,有些黯然的抬头看向那云端,小叔登天之前,他没有去问这个问题,其实依着叶长亭的性子若是叶如晦要问,他也不会隐瞒什么,只是有些问题,没人说透,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留个悬念不是。 云端之中,那些黑云已经四散,青气占据了大半,看样子更是势头不减,要硬生生撕裂开那些黑云,还人间一个青天? 云端之上,有一条怪鱼翱翔。 时不时发出一道如何鸳鸯一般的叫声。 梁周眼尖,对于这柄镇山古剑更是上心的紧,很快便惊呼出声:“赢鱼?!” 柳登科随着看去,看清了那一柄之前梁周死活不让他摸的古剑,此刻正化作一条鱼在天空上翱翔。 如此怪事,人世得以见过几次? 这叶长亭要做些什么,实在是不可以常理而度之。 有鱼在天上翱翔,这番难得一见的景象实在是看到的人也不多,不过对此此刻正抬头望天的晋南衣来说,便正好看到这一番场景,到底他练刀之前也曾在书院读过几天书,对于山海经之中记载的怪鱼赢鱼也还是有所耳闻,再加上境界不俗,能一眼看出那条鱼其实是一柄剑,便让他很快想到那柄应当是在终南山的道教名剑赢鱼。 他低声喃喃道:“这些终南山道士究竟要做些什么。” 实在也是无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 那条鱼飞离云端,反而飞往陵安,在各处盘旋,可有一点,凡是赢鱼去过的地方,必然有朱红色光芒亮起,肉眼不可见。 前些时日太常大人耗费生机在陵安城中画了许多他自己称为鬼画符的东西,为得便是今日。 赢鱼飞入皇城,在那些建筑旁盘旋,等到了御书房前时,正好让严阵以待的辛白味见到,这位北地剑圣刹那失神,片刻手中之后手中古剑瞬间出鞘,带着一股凌厉剑气,可还未近那赢鱼身,剑气便烟消云散。 赢鱼自在飞离皇宫。 辛白味则是抬头看天,挫败大吼道:“叶长亭,你当真要阻绝这天下剑士前路,让剑道前路黯然无光?!” 无人应声,剑仙在天上,自然不会去回答这么无聊的一个问题,至于其他人,应当也听不到这个问题。 赢鱼飞离皇宫之后,陵安城门口,有个布衣老人站在城外看着城内,他浑浊的视线看不清那天上所发生之事,可对于那条赢鱼,可算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微微摇头,轻声道:“薛道冲,你终南山到底是想着要做什么?” 说完之后,他看向远方,正是终南山方向。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三十一章我有一柄尘世剑,出鞘便斩天上人(四) 剑仙叶长亭今日所做之事,不管是换谁来看,都是一次极为大胆的举动,只不过这世上好像也再无一人敢拦住他了,毕竟这般举世无敌的武夫谁能挡? 已经被青气完完全全蚕食干净的那些黑云早已无影无踪,整个陵安城此刻上空都是青气,看着让人便觉着有些生意,再不复之前压抑,只是只有少数几人能在青气之上看到几缕金色,虽然不多,但遥遥传来的威压,让人不得不上心。 叶长亭这一次总算是踏上了那条金光大道,他负手缓行,生出无数道剑光,更是斩杀了无数化出的金人,不让任何一个金人走出这条金光大道去,他虽未拔剑,可这云端之上可是处处是剑意,漫天是剑气,这位无敌于世的剑道宗师带着腰间尚未出鞘的陌上草,便把这云端之上的金光全部拦下,只是他尚未走到那条金光尽头,尚未见过那道天门。 再走数步之后,大道尽头又遥遥有声音传来:“叶长亭,你当真要不死不休不成?!” 声若洪钟,响彻整个云端。 叶长亭驻足而立,淡然开口道:“不死便不休。” 金光尽头沉默良久,最后只说了几个好字,然后下一刻,在金光之中便有一位一样腰间悬剑的剑士走出。 只不过那一位,一身青衣,像极了当年那位举世无敌的剑仙李青莲。 有个道理似乎不用多讲,在叶长亭之前,这江湖到底谁是用剑第一,一直都有一个答案,便是这位李青莲,就连叶长亭这等天生的剑胚子,上青城山之时,师傅师伯说的最多的便是他有机会成为下一个李青莲,当时谁也不曾敢想叶长亭能够超过李青莲,成为这江湖的前后数百年的剑道魁首。就连叶长亭本人,这些年练剑之时若说没有受过李青莲的影响,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在剑阁这等地方,若是练剑不提及李青莲,便是说出去大抵也不会有人信,李青莲是同时代剑士眼中的大山,到了剑仙西去之后,要说这世间剑士还有谁把李青莲当作大山,还真不多,只不过这不多的剑士之中,叶长亭绝对算是一个。 这前后两位剑仙多多少少算是见过几面,只不过像是眼前这一位,有着如此强势剑气的李青莲,叶长亭还真没见过。 那李青莲走过两步之后,生硬说道:“尘世剑道我为尊,何时轮得到你叶长亭成为这江湖剑道魁首?” 明知是幻相,可叶长亭还是有片刻失神,他望向那位算是剑道大山的剑道前辈,忽然笑道:“叶长亭心中的李青莲,不是如此。” 李青莲不动声色。 他缓缓抽出腰间剑,带着金光,遥遥指向叶长亭,冷声道:“今日便让你见过李青莲的剑道。” 话音未落,李青莲剑身上剑气暴涨,整个云端好似都有些扭曲,叶长亭皱着眉,平静道:“就算是李青莲又如何,难不成真挡得下叶长亭手上的这柄剑了?” 话音才落下片刻,叶长亭腰间古剑陌上草瞬间出鞘,被叶长亭握在手中,他身形掠向李青莲,手中古剑不偏不倚,就是朝着那位李青莲脖子去的。 这位白衣剑仙本就是尘世无敌,应对一位不过是幻相的李青莲,丝毫没有压力,只是一瞬,叶长亭的剑便从李青莲的脖子上划过,后者成了散落的金光,落在了大道上。 叶长亭不曾收剑,只是继续缓行几步,看着前方生出的数位金人。 这一次,这些金人不曾持剑,只是赤手空拳。 叶长亭微微一笑,这天上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尘世用剑与叶长亭打,没有任何可能会赢。 或者再说的直白一些,这尘世之中,用剑者,叶长亭最强。 之后,这位剑仙在金光大道上走了半刻钟,杀了大约不下百个金人。 而那些金人,每一个的境界都和世间的第六境大宗师相仿,不乏想上一想,这一百个第六境的大宗师若是到了尘世,还有谁能相抗?! 可即便是如此,叶长亭除去刚才出剑斩杀那位李青莲之外,其余时候都不曾拔剑。 这位早已经证明过是无敌于世的剑仙,无敌之姿,让谁看了都要为之倾倒,不过这个云端,倒是无人能够得见。 缓行的叶长亭在金光大道之中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再杀了数百金人之后,总算是来到了那道天门之前。 那道气势恢宏,散发着金光的天门,阻隔着尘世和天上。 一门之隔,天差地别! 以往有多少天资卓绝的武夫因为这道天门而痛哭涕零,一辈子未尝未能踏足更高的境界,叶长亭不用去数,总之一句话,少不了。 有多少武道宗师在各自所处的江湖中一枝独秀,世间无敌手,可总是踏足不了更高的境界,便是因为这道天门,以及这天门之后的那些天上人。 叶长亭站在这天门之前,看向天门,平静问道:“诸位还想再压尘世多少年?” 一时之间无人应声,叶长亭也不恼,只是再度问道:“诸位为何非要压着这尘世不放?” 这一次总算是有人应声,天门之内传来声响。 “尘世既存,天门便在,至于镇压一事,不过是你一人之想,这天上和尘世共处数千乃至上万年,岂容你一小小尘世之人便妄言更改?” 叶长亭本来就是不喜欢废话的人,听完这句话之后,只是淡淡一笑,平静道:“那今日便看看叶长亭这一剑。” 这一句说完,叶长亭便拔出了腰间古剑。 片刻之后,这云端便风起云涌,剑气滚滚,剑意勃发。 这位白衣剑仙,当真要一剑斩开天门,为尘世武夫斩出一条通天大道? 容不得旁人多想,就是这片刻之后,那道陵安城生出的青气便逐渐成了一柄参天巨剑,青气盎然。 巨剑升空,以剑尖朝着天上云端。 无数武夫百姓得以见到这幅震惊世人的异相,更是有不少江湖剑士都热泪盈眶。 如此剑道上的巅峰剑式,世人有谁见过? 巨剑缓缓升空而去,伴随着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出。 “今日且看叶长亭这一剑如何?!” 这声音从九天之上传来,摄人心魄。 —— 终南山上楼观台。 这座曾被人称赞为终南千里茸翠,以楼观为最佳的高台,一直以来便是这座道教祖庭最好的风景,无数香客信徒都知道这座高台的存在,也对此向往异常。只是高台不低,也不是什么人都可登上的。 这座高台之上此刻有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负手而立。 正是终南山掌教薛道冲。 这位将镇山古剑赢鱼让弟子梁周送下山去的老道士看向远方,思绪杂乱。他继任这终南山掌教的时间不短,但是比起来上一位老掌教担任掌教两百载的光阴来说,还算是不长,其实说起来这武夫活到两百岁不算是什么难事,随便一位第五境的宗师人物都有这份能耐,可放在这上任掌教手上便是实打实的奇事了,那位掌教一生修道,修为不高,只有第三境而已,也不曾吃过什么灵药,只凭着这些年的清心寡欲还硬生生活了两百余岁,两百来岁啊,对于这样一个境界不高的老人来说,无非就是两百个寒暑,终南山道士修道不为长生,可真是想证大道啊。 可大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还是有却被旁人压住了,这些都不得而知。 薛道冲作为掌教,也想了这个问题许久,可没答案。 可前些时候的一梦便忽然让道士好似明白了什么,因此这才有他派梁周携剑前往陵安一事,事到如此,虽说薛道冲虽然还在终南山不曾去过别处,可对于陵安之事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叶长亭要上天一战,要代表世间武夫问一问前路。 薛道冲便正好让叶长亭替他们这些修道之人问一问大道在何处。虽说这个问法可能有失偏颇,可在这尘世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无人得证大道的情况下,这般问法,倒也不算是全部算错。 薛道冲在那赢鱼剑上注入了一股气,或者是一股执念,为得便是要看上一看。 此刻他抬头看向陵安,得以一观那些耀眼青气。 他看不到那柄巨剑,但心中已然知晓那处会有一柄巨剑。 那柄剑代表着叶长亭的剑道,代表着这当世最强一人的问法。 他要问那些天上人。 薛道冲闭目而立,轻声道:“这一次是终南山乃至天下修道者欠你一次人情了,只不过想着还也还不清,只是依着你这位剑仙的性子,只怕也不会上心,但说到底,仍旧是我们欠你的。” “上次在青城山的时候贫道才和余掌教笑言李青莲之事,说是他为剑道后辈开过一山,便是壮举了,可今日一看,叶剑仙的一剑开天,倒是要比李青莲更厉害,这江湖之后再提起你们两位剑仙,或许仍有人会争论,可是依着薛道冲来看,叶剑仙胜过李剑仙,这毋庸置疑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三十二章我有一柄尘世剑,出鞘便斩天上人(五) 天门之前,那柄巨剑成就之后直往天上而去,青色巨剑穿过那样一片金光大道,来到天门之前,不由分说撞向天门。 人世间至强一剑,对上这道从未有过人攻击过的天门。 一时间,天门上爆发出一股夺目金光,与巨剑相撞之后,不摇不晃,只是缓慢蚕食那柄巨剑。 叶长亭负手立于远处,白衣飘飘,一身剑意绝对是他踏足第七境以来最强的一次,可即便如此,那道天门好似坚不可摧,并未怕他这一柄巨剑。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是这个道理,这道不知道存世多久的天门,哪里是这么容易便被一剑摧毁的,哪怕出剑的人是哪一位数百年来剑道第一的白衣剑仙。 半个时辰之后,那柄巨剑已经被蚕食得只剩下剑柄,叶长亭站立无言,看向天门,神情很是复杂。 天门之内再度有人发声。 “尘世武夫哪里知道天门之真意,任你叶长亭有千剑万剑,那有如何,一样不能毁去天门分毫。” 叶长亭脸色平静,轻声道:“叶长亭既然杀得天上人,为何破不了这道天门?” 天门之内无人答话,只是传来笑声,好似在说这个武夫实在是想法荒唐。 叶长亭走过两步,拔出腰间古剑,一剑劈在天门上。 这道凌厉到了极点的剑气只是片刻便四散开去,天门依旧,不为所动。 叶长亭皱眉。 尘世难不成便当真不敌天上? 这个问题古来也没多少人问过,或许是除去叶长亭之外,再无人行过如此大胆之事,毕竟这天门,有多少武夫知晓? 叶长亭轻声道:“剑道一途,叶长亭尚未走到最远,同武道修为一般,叶长亭也不曾走到最远,为何如此,不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天上人么,叶长亭练剑一辈子,被世人说是无情无义,我不恼,被世人说是比不上李青莲我也不恼,唯独有一件事,有人压着叶长亭,叶长亭便很不舒服,今日叶长亭就算是死在这里,总归要让尘世武夫看到前路希望,其实说为了什么,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只不过自己想着来看上一看!” “哦?” 天门之中有戏虐的声音传出。 叶长亭轻轻一抛,将古剑陌上草抛下云端,抛入陵安。 一剑从云端而现,带着凌厉剑气,落入陵安。 这番场景见到的人不少,更有眼尖的江湖武夫已经看出了这柄剑便是叶长亭的佩剑陌上草,许多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天上,早知道那位剑仙在云端出剑,可对手是谁,谁又能够成为剑仙的敌手,这个问题无人解答,不管是哪位,绞尽脑汁都想不通这世上还有谁能成为这剑仙的敌手,可现如今,剑仙的剑落下云端,岂不是说剑仙还敌不过那位敌手? 如此骇人听闻的一件事,无人肯信。 可人世已然无敌的剑仙,当今世上还有谁能把他的佩剑击落?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摘星楼上,三位剑士都得以看到那柄古剑落下云端,柳登科脸色苍白,梁周无言而立,但双手微微颤抖,至于叶如晦,则是神色复杂。小叔登天一战本就不是十拿九稳之事,现如今有如此局面,倒也不算全在意料之外,可就算是如此,真看着小叔如此局面的时候,叶如晦还是难以接受。 他转过头看向李长风,轻声道:“李先生。” 李长风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登天一战本就是这世上最为凶险的事情,更何况叶长亭还想着击碎那道天门,惹怒了天上人,双方不死不休本来就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只是尘世武夫比不上天上,如此看来,叶长亭的局面倒是很危险。” 柳登科喃喃道:“叶剑仙剑道修为亘古绝今,武道修为更是一骑绝尘而去,哪里会这么容易便输了。” 李长风接过话茬冷声道:“这登天一战,你当真以为是儿戏,这是拿命相搏的买卖,动辄生死,就算叶长亭尘世最强,那也胜算不大。” 梁周低声道:“我辈修道不为长生,倒是只为证一个大道,如今这大道便是如此吗?” 李长风没有去理会,只是看向叶如晦,后者轻声道:“小叔登天一战,无人可帮,等着便等着吧。” …… …… 天上有剑仙出剑一事早已经传遍了陵安,只是众人不知道这剑仙敌手是谁而已,不过这古剑落地之时还当真吸引了不少人往那剑落下之地而去,无人是冲着那柄本身便是十大名剑之前的古剑而去的,毕竟这剑仙未死,就算是暂时拿得了这柄陌上草,能在手里拿热乎?说不得等剑仙缓过神来,反手一剑便要去了性命,这般得不偿失的买卖,倒是没什么人想去做。 城南那座烂茅屋,有两个人站在屋外抬头看天,身着青衣的柳青不发一言,反倒是那位掌教画孤心冷声道:“柳青,你现在该知道为师不许你与他来往,也并非全是是两门恩怨,这般男子,并非是你的良人。” 柳青轻声道:“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徒儿最心仪之人。” 自始至终都看不清面容的画孤心看向那古剑落下之处,片刻之后才感叹道:“为师早便说过了,你要嫁给这世上哪一位男子都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乡下农夫为师也绝不阻拦,可只有一点,那男子明摆着会负你,你为何还要奋不顾身的冲上去?” 柳青神色复杂,低声道:“师尊,徒儿心中心心念念之人当真是徒儿自己能控制的么?每日清晨,每日黄昏,这脑海之中全是他的那般模样,当真是想忘便能忘去的?” 画孤心冷声道:“可他不在意你。” 一语能够惊醒梦中人,可惊不醒柳青这般女子,她低着头,没有多说,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并未被画孤心劝动。 画孤心不多说,走回茅屋,今日之后,叶长亭能不能回来都还两说,他也知道多说无益的道理,与其自己费尽口舌,还不如等柳青看清如今局面,以后慢慢也就忘了。 如此一来,倒胜过其他什么手段。 不过就在他走到茅屋门口之时,九天之上有言语传来。 “今日叶长亭借尘世剑一用,用以击碎天门,还尘世武夫一个通天大道!” 伴随着如此言语,陵安城本就不多的剑蓦然出鞘,飞向天际。 摘星楼上的柳登科这一次不按住身后铁剑,反而是痴痴看着它破鞘而去,飞上云端,他喃喃道:“叶剑仙。” 叶如晦看着腰间古剑长情颤鸣如龙,轻轻一拍,古剑离鞘而去。 陵安城里大大小小数百柄剑齐齐升空。 如此场景,让人想起了当日帝师王越借剑一事。 只不过今日这位,倒是要比王越厉害的多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三十三章我有一柄尘世剑,出鞘便斩天上人(六) 借剑!天门!通天大道! 叶长亭短短的一句话便透露出如此多的信息,就好似一块巨石扔进了平静的湖面,很快便掀起风浪,事到如今,这位剑仙在天上和何人战,才让这些武夫有了些眉目。 不乏有聪慧者已经大约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一时间不知道真假,所以不曾开口,只是凝神看向天际,虽说看不到具体情况,但这陵安城数百柄剑升空的异景,不管是谁来看都应当是有些感触的。 前后两位剑道宗师都曾在陵安借过一次剑,手段看不出高低,前面一位大宗师死早已经死在了后面这位剑道宗师手上,只不过陵安在第一次满城剑被借走之后,如今陵安城内剑可多不起来,这数百柄剑在旁人看来也算是不少,可在见过上一次陵安借剑的武夫眼里,可就远远比不上当日那般壮阔了,毕竟这叶长亭手段再多,终究也不能凭空变出这些剑来。 满城剑再度浩浩荡荡升空而去之时,尚在御书房外的辛白味眼神复杂的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柄古剑,古剑颤抖,兴奋异常。 剑中滴仙人借剑,天下名剑有哪一柄不愿意为其效力? 他抚摸着这柄古剑,轻声叹道:“我虽与叶长亭不算是好友,但好歹也都是用剑之人,你若是想去便去吧。” 古剑通灵,片刻之后便破鞘而去,直往天际。 辛白味看着这柄古剑从皇宫之中离去,眼神复杂,只是流着泪喃喃道:“叶长亭啊叶长亭啊,你做出这些事情,还如何能让今后的剑士有脸立于剑道顶峰上啊,之后他们不管再惊艳,说到底也是及不上你这一人啊。” 的确,与这样一位剑士同处一个时代,当真不是一件好事啊。 数百柄剑升空之后,不急着向着那道天门而去,反而是在云端翻转,好似一群飞鸟一般嬉戏,让这些江湖武夫都心神摇曳。 剑仙借剑。 远在江南的青城剑阁,本来是无甚大事。 余留白本来正正在祖师爷画像前盯着那两句话失神,想着长亭这些时候的所作所为,可片刻之后却亲眼看到那柄李青莲用过的旧酒竟然破鞘而出,径直飞出了大殿,余留白一怔,随即神色复杂的走出大殿,便眼见那柄古剑在半山空的山间盘旋。 山崖下有剑。 当日王越曾借陵安满城剑来斩杀叶长亭,可惜被两位剑仙前后几剑便破了去,无数残剑断剑都滚落山崖。 因此山崖下的剑气这些时候其实不少,一些境界不够的剑士都被禁止前往此处去。 余留白有些不明白这柄旧酒的用意,可等了片刻之后,却竟然看到那山崖下开始飞出一柄柄断剑,极有默契的跟在旧酒背后,在青城山成就了一柄由万剑组成的巨剑。 剑气滚滚,实在是声势骇然。 如此景象,让青城山上无数弟子都看向山间,看向那柄巨剑,按理说王越已死,这天底下还有这般手笔的剑士应当不会太多,数去数来,除去叶师叔之外,也就是只有武夫夏秋和冷寒水有这个能耐,可这三人,此刻都不在青城山上,哪里还能来借这些断剑? 一时间,剑阁弟子都是一头雾水。 直到剑冢与洗剑池那些剑都破空而去加入那柄巨剑之时,才有弟子惊呼出声,叶师叔?!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云端有一位腰间悬剑的白衣男子背对他们,面前是一座天门。身后不远处则是有不少剑在云端盘旋。 如此景象一闪即逝,并未持续多长时间。 余留白当机立断,抛出手中剑,高声喝道:“剑阁诸弟子听令,身旁佩剑尽数解下,不得阻拦去留!” 本来在这柄巨剑有剑冢和洗剑池诸多名剑加入进去之时他们身侧的佩剑便都在颤鸣了,只是他们不知情况,这才死死按住,如今这掌教有言,自然便不再阻拦,任由这些剑破鞘而去。 若说这天底下何处藏剑最多,恐怕青城剑阁敢称第二,便无人胆敢称作第一,这座天底下剑士的圣地,不仅仅门中这出了前后两代江湖剑道魁首,而且藏剑一点不少,七百年的日积月累,让这座剑阁藏剑数量极为可观,前些年还有人戏言,世间之剑,剑阁独占一半,剩余一半由其他地方共分。不管这句话有无错误,反正剑阁藏剑少不了便是了。 如今这局面怎么来看也是山上的叶长亭所为,那便更是没有阻拦的必要,因此当青城山上所有铁剑都汇入那柄巨剑之后,众弟子齐齐抬头看向那柄巨剑。 巨剑散发出来的剑气极盛,锋芒至极,好似睥睨世间,无敌于世一般,不管如何看,都要比当日王越那条剑龙强出不少,其实两者是也还是天差地别,不可相比。 这时候才有声音遥遥从九天之上传来,同陵安武夫听到的一致。 “今日叶长亭借尘世剑一用,用以击碎天门,还尘世武夫一个通天大道!” 此言一出,剑阁诸弟子皆是心神恍惚。这位叶师叔,可实在是厉害得很啊,如此举动,有哪一位前辈剑士做过? 掌教余留白站在剑阁大殿之前,朗声道:“长亭以一己之力要为天下武夫开出一条通天大道,登天一战,凶险至极,我辈剑士无缘出手,只得借出佩剑助长亭一臂之力,至于之后是否有剑得还,诸弟子当不必后悔今日之借剑举动!” 山道之上有不少剑阁弟子一脸崇敬的说道:“咱们这位叶师叔,要说是比肩李祖师这般的天才剑士,可一点都不差。” 马上便有同门反驳道:“依着我来看,哪里是比肩李祖师,明明这就是已经超过李祖师了,李祖师再厉害,也不曾做过这么厉害的事吧?咱们叶师叔可是借尘世间的剑要去击碎那道天门啊!” 其实对于天门,他们大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无论如何,叶师叔后面那一句,还尘世武夫一个通天大道,听着就觉着叶师叔做的这事,小不了! 更何况,单单这柄巨剑看起来连第六境的大宗师都能随意斩杀,如今不知道还有多少柄,阵仗小不了! 青城山上所有剑都汇入那柄巨剑之中,由旧酒作为剑尖,领着往天上去。 有个逐渐长开了的小姑娘背着空落落的剑鞘和同样是背着空剑鞘的师兄走在山道上,闷闷不乐。 在前些时候才踏入第三境的思尘这一年以来,长的极快,光是看这个身材都快要赶上自己的那位师傅了,心智也算是成熟不少,此刻看着这个被说天资不弱于他的小姑娘闷闷不乐,也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在山道旁折了一根不短的野草,在他手中绕过去绕过来几圈之后,便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蚂蚱,他把这蚂蚱递给小姑娘豆角,轻声安慰道:“师妹放心,这叶师叔借剑而去不是有借不还,按着叶师叔的性子,总归是要还回来的,就算是真不还了,也不用急,师兄在山下再去给你找一柄便是,我保证,肯定比你那柄微雨好出不少。” 才练剑没多久的小姑娘皱着眉,红着眼眶低声道:“师兄,可我还是觉着微雨好看。” 这句话顿时让思尘哑口无言,这什么时候对于一柄剑的优劣之分,是看它好不好看了? 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不管好不好看了,总之叶师叔肯定会把那柄剑还回来的。” 这一下,要是这小姑娘还要说些什么的话,思尘就当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好在小姑娘只是点点头之后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反倒是问道:“师兄,先前叶师叔说要用剑击碎天门,这天门是什么东西啊?” 思尘神色复杂,走出几步之后这才说道:“天门是什么,谁知道呢,反正你和我都没见过,只不过师叔既然要去将它击碎,由此看来这天门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毕竟叶师叔可是好人啊,好人不会做坏事的。” 小姑娘将信将疑的问道:“叶师叔是好人?” 这一次,思尘很郑重的点头说道:“师叔自然是好人。” 小姑娘点点头,忽然说道:“对了,叶师叔是公子的小叔,公子都是好人,那叶师叔肯定也是好人了,这一点做不得假的。” 思尘听豆角提及叶如晦,有些失神,这个年轻人现如今可不比当初,早已经是这世上鼎鼎有名的剑道宗师了,最年轻的第五境,这可要比当初的师叔还要惊艳啊,要不是师叔这一向走的极快,更是站立在了这剑道巅峰,世人移不开视线,说不定便要说这个年轻人是比师叔还要厉害的剑道天才。 不过想得再多,总归要提剑一点一点走出去这段路才是真的啊。 两人快要来到山顶之前,小姑娘面朝北方,看着那些隐约可见的铁剑,大喊道:“微雨,你一定要回来啊。” 那剑自然不会应声。 可小姑娘一旁的师兄则是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妹,脸上笑意不减。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三十四章我有一柄尘世剑,出鞘便斩天上人(七) 今日陵安有剑来。 早在叶长亭曾在云端说出借剑之语之后,不过短短片刻,陵安的数百柄剑便都往天上而去,可就在这些武夫以为如此便算了之后,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毕生难忘。 先是在北边,有千柄剑飞往此处,看样式,并非都是中原所铸之剑,还有相当一部分好似是那北匈国内的剑啊,北匈历来剑道不显,可就算是如此,一国有不下千柄剑倒还是说得过去的,现在看来,叶长亭这一句借剑,可并非是单单只借陵安一城之剑啊,难不成真要如叶长亭所说,这一借便当真是要借去尘世全部剑?! 那千柄剑汇入之前陵安的数百柄剑之中,在云端盘旋,没有急着离去,显然还在等。 无数武夫屏气凝神,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当真这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来,前后不下数十波剑飞入陵安,飞进云端,与那些剑汇入在一起,抬头看去,便是不下数万柄的剑在天空盘旋,时不时的散出一些剑气,便让人觉着是极为锋芒毕露了。 世人哪里看过数万柄剑在半空盘旋的异景,这等壮举,也只有这位剑仙一个人才能做出来了。 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又有一波飞剑,大约在数万柄之数,从南边而来,遮天蔽日,为首一柄古剑更是剑气四溢,剑意纵横。 这数万柄剑与之前的数万柄剑汇合在一起之后,便好似一张大幕,将整个陵安城笼罩其中,无数武夫抬头望去,只能看到那不下十万柄剑盘旋天际,实在是骇人。 若不是有今日之场景,谁又能想到,当今世上,还有武夫有如此手段,能够御剑不下十万柄? 怪不得说叶长亭是这数百年来的剑道第一人,光是这一手,便足以力压其他时代的剑道天才。他们未能有幸见过那位青衣剑仙李青莲,可有幸得以见过这位白衣剑仙,也算是一大快事,若是百年之后,退隐江湖之时,身旁后辈环绕,便能躺在椅上,和这些未曾见过叶长亭的后辈说上一说那般白衣剑仙行走江湖的时光啊。 后辈自然不能得见如此场景,可现如今,身处陵安的这些武夫们,可当真是确确实实能见这剑仙之举。 再过小半个时辰之后,陵安之外零星又有数千柄剑入陵安,一起没入那些剑之中,这下子,这陵安上空的十万柄剑当真开始成形,要成就一柄绝世巨剑。 无人看到剑仙踪迹,只是眼睁睁看着这十万余柄剑在云端翻滚之后,成就了一柄无比巨大的巨剑,剑身以叶如晦的那柄长情在最中间,剑柄处则由李青莲的那柄旧酒为主,至于至关重要的剑尖,由那柄终南山镇山之剑赢鱼为尊。 巨剑散发出来的剑气,足以绞灭世间一切敌手。 可以这么说,这世间无论哪一位,遇上叶长亭这柄巨剑,也逃不脱被碾为齑粉。 一直未显露身影的叶长亭总算是从云端走出,站在那巨剑剑尖上,看向下方这些陵安武夫,平静道:“多谢诸位借剑,叶长亭这一剑就算不成,大抵也不会像王越一般借剑不还,诸位大可放心。” 声若洪钟,由内力激荡出声,传遍整个陵安。 下方人群之中,除去有武夫之外,还有不少陵安女子,这些女子自从听说了是叶长亭要借剑之后,恨不得自己家中有万柄藏剑都一并借于他,可惜这些一般人家,哪里有这么多的藏剑,因此也只能干替叶长亭着急,这见着叶长亭当真是借来这么多剑之后,又有不少女子见此场景都为之倾倒,其中有不少富有才学的女子,此刻正绞尽脑汁想着要为叶长亭写出一两句足以应景的诗句好供世人传颂,可思来想去都没觉着这有何等诗句能配的上这剑仙啊。 倒是在陵安东北角,有一处酒楼临街,二楼窗口有一位白衣女子,也是腰间悬剑,标准的叶长亭打扮,只是那柄价格不菲的剑被叶长亭借走之后,她那剑鞘之中便空了,此刻看到这幅场景,她微微一怔,脱口而出:“御剑十万柄,一剑开天门!” 念出这一句不知道算不算对仗的诗句之后,这白衣女子忽然哽咽的喃喃道:“叶长亭,你当真弃我们而去了?” 在整座陵安都惊羡那剑仙风姿的时候,唯独这一位白衣女子好似看出了什么,做出这番举动。 可无人注意到这里,众人的视线都放在天际云端。 那说完这一句的叶长亭身影隐如云端,在巨剑上再度踏足那金光大道之上,来到那天门之前,他看着这道天门轻声道:“成与不成,叶长亭便是这一剑了,就算是未成,叶长亭也算是不负这世间了。” 天门内不曾有人发声,倒是金光大盛。 叶长亭手捏剑诀,驱使这柄巨剑撞向天门。 十万柄尘世剑,撞向这座天门! 剑气大盛,剑意纵横。 除去叶长亭之外,人世再无一人能站在此处而不受波及。 滚滚剑气一缕一缕袭向天门。 开始有剑掉落下去。 陵安当真是好像下过一次剑雨一般。 叶长亭站在剑柄上,看着天门开始摇晃。 神情平静。 等到十万柄剑掉落差不多一半之后,那天门总算是出现些裂痕。 那天门金光大盛,与剑气相抗。 叶长亭透过那些裂纹,得以看到一些天门内的东西,叶长亭神情不变,看着多达十万柄剑落下云端之后,从仅剩的那些剑中抽出长情,轻轻一抛,落下天际。 这才看向那座满是裂痕的天门。 他站在天门之前,看着这座天门,轻声道:“天门若开,这天上人便能随意来到尘世?” 天上人无人应声。 叶长亭自嘲道:“原来你们早先便想着要叶长亭破开天门,得以进入人间。” 还是无人应声。 叶长亭点点头,“好,既然如此,叶长亭便如你们所愿,破开这天门,只不过你们却休想进入陵安。” 天门之中总算是有些声响,叶长亭不去理会,拔出腰间古剑陌上草,一剑劈在那座天门上,天门彻底大开。 叶长亭一只脚跨入天门之时轻声说了句话,这句话也是他在尘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有一柄尘世剑,出鞘便斩天上人。”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三十五章前后用剑之人 有剑仙离开尘世前说过一句话,只是无任何人得以有幸听到,现如今这些身在陵安的武夫只能见到有无数剑从云端落下。 就像雨滴一样,密密麻麻。 剑仙登天出剑之前,陵安城下过时间长达半月的雨,今日剑仙离去之后陵安城便下了一次剑雨。 多达十万柄的剑尽数落在陵安,按道理,这座城可能会被这么多的剑砸碎,想到这一个可能的陵安武夫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因此看着那些剑,众人心中很是担忧。 只不过剑只落下大约半空之后,便好似被什么人拉住一般,调转了剑尖,往来处飞去,剑仙说借剑有借有还,原来还真不是骗人的。 多达十万柄剑来之时遮天蔽日,可去之时让人看着便好似有些落寞了,无数人抬头看天,想知道之后之后会发生什么,可小半个时辰之后只见那青气散去,天空放晴,并未有其他异样。 那在陵安东北角酒楼的那位白衣女子一把接住自己这柄剑,满脸泪水,看向云端,低声道:“叶长亭,你当真是说走就走了。” 恐怕是整个世间,也只有这位女子才如此笃定叶长亭不会再回了。 摘星楼的楼阁之上,柳登科捧着自己的佩剑,失魂落魄的坐在楼阁上,嘴唇颤抖,无力站起,而梁周则是接过赢鱼独自下楼去,今日之事,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对自家师傅说,毕竟他这样一个立于剑道之外的门外汉,对于今日之事,可是一点都没有看真切。 尘世之中,或许只有李长风一人能够明白叶长亭这踏入天门之后对于尘世的意义,也只有他一人能够感受到这之后的尘世会和之前的那般尘世有何不同。他原本是想着站在摘星楼上杀些漏网之鱼,可还是小看了叶长亭,这位后生竟然至始至终都未曾放出任何一个金人来到尘世。 他牵起叶残妆的手缓缓下楼,一边下楼一边轻声道:“现如今的尘世武夫或许不知道今日叶长亭的一战有何作用,可等着过些年,这世间蹦出不止一个第七境高手的时候,甚至是出现第七境之上的第八境时,应该再想起今日叶长亭的借剑之举,便明了今日之事对于这江湖到底有何意义啊。我原本以为叶长亭今日一战,就算是击得碎那座天门,也要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可现如今来看,他还没那么轻易便死了。击碎天门,让天上和尘世得以相通,有好有坏,好处暂且不谈,坏处便十分明显,天门开了之后,天上人便可来到尘世,依着这些尘世武夫的境界,哪里是天上人的对手,到时候怎么办,也无什么办法,好似这开天门之后便要面临如此下场,很不值当。只不过有叶长亭在天门之中替尘世武夫守门,以他身上所系的尘世气运,应当是无什么天上人能下来的,我倒是宁愿相信,这个后生拿着一柄剑甚至会将那些天上人都杀干净,可惜可叹的是,他本来可以走得更远的,却偏偏选了这条路。” 说是轻声,可其实李长风这句话分明是对楼上的另外一个年轻后生说的。 李长风走到还有半座楼高度的时候忽然笑道:“叶如晦,你那叔叔是这江湖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宗师,你其实差不了多少,怎么了,没信心超过他?” 原本失魂落魄的叶如晦苦笑道:“小叔这般行事之后,虽说走了,可天底下的剑士哪一位敢说看不到前面那座大山?” 李长风摇摇头,“事在人为嘛。” 叶如晦有些无奈,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到云端落下一柄剑,正是他的那柄长情。 叶长亭所借十万柄剑尽数归还,偏偏就是叶如晦这一柄长情是最后才现人间,此剑出现之时,剑气滚滚,剑意十足。 李长风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看向那柄古剑。 他说过那柄古剑的旧主是他老友,自然便认得,可如今要看的却不是什么剑,而是云端走出的那个人。 确切的来说,那是一道剑意。 白衣仗剑,气态无双。 叶如晦看着这道剑意,喊了一声小叔。 那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轻声道:“尘世最后一剑,其实是留给你的。” 叶如晦抽了一口冷气,有些讶异的说道:“为何。” 叶长亭笑意不减,轻声道:“小叔这番去往天门之内,注定不能再护你周全,临走前,怎么也要看着你这小子成就第六境才是,要不然侄媳妇被旁人欺负了,你拿什么护她周全。” 那红衣女子小满一脸娇羞。 经历过这种无力局面的叶长亭对此算是深有感触,因此登天门之前特地还留有一道剑意,要将叶如晦逼上第六境。 叶如晦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那怎么做?” 叶长亭伸手,手中便出现了一柄古剑,他朗声笑道:“来,击碎小叔这道剑意,去走自己的路。” 叶如晦握住古剑,点点头。 李长风停住脚步,看着这云端上的两位姓叶的剑道宗师,有些感慨:“还真是又小看他了,他这临走之前都还要造就一名第六境的大宗师。” 云端之上,叶长亭先做一个起手剑式,然后身形掠过,带起无边剑气,袭向叶如晦,后者神情平静,剑意勃发,站立在楼阁上,全神贯注的看向这一剑。 叶长亭出剑之时,一缕青气映照天际,剑气滚滚,风雷声大作。这位天下头一号的剑道宗师一剑之威委实吓人。 原本已经快要放弃的陵安武夫忽然发现这陵安一角又生起青气,而且并未在九天上,于是便蜂拥而至。 只是这些江湖武夫前仆后继的赶向摘星楼之时,那两位剑道宗师的大战几乎也要落下帷幕。 等到众多武夫赶到之时,只看到那摘星楼上生出一道巨大的青色剑罡,狠狠劈向半空那位白衣剑仙。 等不到那些武夫惊呼,摘星楼上有个衣着破烂的年轻男子持剑掠向那白衣剑仙,一剑刺穿那剑仙身体。 无数武夫愕然,那位剑仙不曾死在天上,却死在了这个年轻人手中? 片刻之后,那剑仙哈哈大笑。 之后便消散开来,世间再无叶长亭。 众人之见那年轻人走下云端,衣衫破烂,却气态不凡。 几乎人人都认出了他,剑道宗师叶如晦。 也就是这一日,这位第五境的宗师高手,在北匈便杀了数位第五境高手的年轻人,一剑刺出之后,便成了又一位第六境的大宗师。 天机阁的榜单隔日便将他排到最末,成为了这首榜第十一人。 极苦在榜单中被抹去,而叶长亭却还是世间第一。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三十六章你们想我死 一日之间接连发生了两剑大事的陵安让人有些缓不过气来,前面叶长亭登天一战,不知胜负,但后来既然得以再用剑意来考校自家后辈,应当问题不大,可后面这一位,那位剑仙的侄子,竟然在短短这一日之间便踏足第六境,成了这天底下有数的大宗师。 这两位用剑之人,难不成真要将江湖剑林当作自家院子,一人当过主人,便由着下一人继续成为这剑林之主? 这无数武夫关心的问题好似对于那年轻人来说都不是问题,换过一身衣裳之后,叶如晦牵着红衣女子走过街道,在一旁的小贩哪里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女子之后,看着她张口咬下一颗之后,这才轻声笑道:“咱们再在陵安待几日,吃过这些东西之后,便回去可好?” 女子想起这男子曾说的要娶她,脸色有些发红,现如今这男子不仅是曾走过北匈的年轻宗师,更是成了第六境的大宗师,若无意外,等不了多久,他就要成为这天下都没几人比得上的高手了,女子片刻之后才咬着嘴唇说道:“不留在这陵安多待些时日,看看是不是会有女子心仪,等到时候多带几个回去?” 叶如晦深吸一口气,对于这女子的说法,他可万万不敢当作是普通笑言,可既然她说起这个,叶如晦也不能没有表示,他正想着装傻充愣糊弄过去,便看着街道走过一个年纪不算是多大的中年男子,正是当日那个在洛城见他的宋福。 宋福来的正是时候,正好替叶如晦解围,不过叶如晦神色有些复杂,他倒是知道这个至始至终都没见过几次面的家伙出现一次,都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来到叶如晦面前之后,宋福很快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当世最年轻的第六境大宗师之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叶先生,有人想见你。” 说完之后,宋福指了指天上。 叶如晦皱着眉,没急着说话,反倒是转身替小满擦去了嘴角的那些糖渍,这才说道:“告诉那位,我对那些所谓的加官进爵没什么兴趣,再说了,既然有先前王越的一剑千里去青城山,那便该知道叶如晦对这座城没什么好感,小叔对于这世间一切事都看得很淡,只不过叶如晦没他那般阔达的胸襟,既然结下了梁子,也就不要想着去解了,免得到了最后两两相厌,那样不是什么好事。” 宋福苦笑道:“叶先生可知道,那位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的确,那位看似温和,可真要不讲道理的时候,还就是那么不讲道理。 叶如晦看向街角的角落,轻声道:“有句话要是小叔来说应当是更让人觉得信服,可小叔现在走了,也就只有我来讲了,的确,我腰间这柄剑也不太好说话。” 宋福脸上尽是苦意,他也知晓,在帝师王越西去之后,陵安城迎来据太常大人说是有望之后成为第六境大宗师高手的剑圣辛白味,可有望成为第六境,不是还没到第六境么,而眼前这位,可不仅仅是在大更台上比剑胜过那位剑圣,还是新晋的第六境大宗师,怎么来看,就皇城里这些人手,都不是敌手啊。他也明白之所以现如今叶如晦对他的态度之所以如此,大抵还是在怨他们让汤槐安一人应对两位第五境宗师高手,导致身死,他本身就是为着这老人而来的陵安,也是为了这位教他练刀的老宗师才答应去的北匈,现如今有这份态度,倒是很正常,若是没有那才不正常。 只不过那位下了旨意,宋福也不敢违背,他只好耐着性子说道:“这次请先生入宫,宰辅大人也在宫中,说是要大赏先生。先生可要知道,这武夫入朝为官大多都是虚职,得不到什么实权官职,可听着透露的风声,这一次对于先生,甭论官大官小,总之肯定实权,这世上哪一位读书人不想着功成名就,想来先生那位老师,也是如此想法吧?” 叶如晦牵着那女子摇头笑道:“先生可没那么说过。” 宋福一时间哑口无言,陵安对于那位早先从陵安出走的老人调查的很仔细,从他当日在书院的所作所为,后来和那女子林朝莺的纠缠,到最后的出走洛城,都有过很详细的研究,知道他是宰辅大人的小师弟,是这十年二十年前的读书人,是曾发出过豪言说我若入朝不知道要朝中多少人丢了官帽子的狂孺,可即便如此,若是说一个读书人不希冀功成名就,宋福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他不死心的说道:“叶先生,那位要先生进宫倒也不一定是让先生出仕,也许只是单纯想着见上一见先生,为何先生要如此抵触?” 叶如晦停下脚步,看着宋福,轻声说道:“你或许不知道,有个被你们征召前往北匈的刀客,叫做阮西安的,是我入北匈之时,第一个看着眼睁睁死在我面前的楚人,我为什么用刀走了一趟北匈江湖,除去答应汤老之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想着替他走上一走,还有一队楚人商队,对了,是走私的,我碰到过,为了不连累他们,我没跟着他们回来,但他们还是死了,除此之外还有一队主仆,就住在边境上,也不知道回没回来。也是,出门在外哪里能不出事,更何况是在北匈,但要是你不藏着掖着,非要把那份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攥在手里,我或许不会乱走,也碰不到这么多人,自然就看不到那些惨相。我不是说你要害我,但事实上这不是害我是什么?” 宋福哑口无言,眼神复杂。 有些事情做得很隐秘,可不否认有走漏消息的时候。而有些事情既然说透,便回不到之前的那个状态。 叶如晦走出几步,来到街角,笑道:“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其实你们想我死。” 一语中的。 说完之后,叶如晦牵着小满走过街角,消失在宋福的视线当中。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三十七章棋盘上的众生 有些棋盘上的棋子有一日倘若离开了棋盘上,恐怕会让下棋的人有些意外,但棋手一定不会无计可施,更妄论那棋子到底离没离开棋盘上,也并非一定是旁人看到的那般一样。 剑仙在陵安的登天一战,不知胜负,但依着现如今的现状来看,反正剑仙离开尘世已经是板上钉钉,那位一人一剑便天下何处都去得的剑仙总算是离开的尘世,在无数剑士眼中,这件事优劣参半,可对于大楚皇宫之中那位看来,却是实实在在是一件好事,毕竟这剑仙的武力实在是太过于可怖,天底下无人挡得住他手中剑,要是真要存了些什么其他心思,这皇城一众高手只怕都不够这一位杀的,因此当这位剑仙当真是离去之后,天底下实在是有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啊。 宋福没请得来那位已经对皇城厌恶至极的年轻宗师,这倒很是出人意料,出北匈之前,他们好几位在朝中谋职的同僚都不约而同有想着有存着让这年轻宗师死的心思,可有汤槐安在明面上,其实他们也不能做得太过于明显,因此思来想去,几位同僚便心照不宣的在那些消息上动了手脚,宋福故意不曾去仔细调看,到了桑麻城中,他甚至还想着借着那吴太常将叶如晦斩杀在哪里,按理来说,这样一位北匈刀道宗师,应对叶如晦这个才不过踏足第五境没多久的年轻宗师,应该不会很难,甚至是十拿九稳,可最后还是失败了,吴太常死在他手中,因此当叶如晦在黑夜之中敲开琴行的门的时候,宋福才会那么意外。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认为这年轻人能够看出来甚至是他都认为的无意为之,他的那些行为没有丝毫问题,换做谁来看也是这样,可他想着他死的那颗心,一点都不假。 早在叶长亭当年数次入皇城的时候,这皇宫便有不少人想着他死了,可叶长亭是谁,是这天底下独一份的剑仙,加上前些年那位也不想他死,后来想着要他死的时候,又实在是没办法了,有爱屋及乌一说,自然也有把对叶长亭的仇恨转移到他侄子身上的情况。 可惜呀,这位年轻宗师,硬生生在那位剑仙离去之后,成就了第六境,成为了这尘世上最年轻的第六境宗师。在帝师不在,辛白味尚是第五境的局面下,仿佛这座皇城,那真拿这个年轻人没有办法。 宋福带着一腔心事入宫去,没有得以见到皇帝陛下,只是在御书房外碰到了柳宝这位大内总管,简略说过在街角与叶如晦相遇一事之后,那位在皇城之中权柄极盛的大太监仅仅是点头之后,转身入御书房里片刻之后便再度出来,领着宋福一起离去,期间宋福倒是有很多话想问,只是每每抬头看着柳宝身上的大红官袍,便不再出声,只是跟着。 御书房之内,那位神色复杂的皇帝陛下正好和宰辅大人对坐下棋,棋盘上黑白交错,一眼望去,是黑子占尽上风。 执黑的宰辅大人看着面前那个已经是焦头烂额的皇帝陛下捏着白子久久不愿意放下,这才笑问道:“陛下这步棋可是想了半个时辰了,要是放不下便不放了,要是因为和老臣下棋,让陛下龙体出了什么事,只怕娘娘又要埋怨老臣了。” 皇帝陛下拿起那颗白子作势要打,只不过最后也只是摇了摇,无奈道:“你这老小子,下棋的手力王朝之中及得上的有几位,每次朕找你下棋,也不知道推脱,非要看着朕在你面前被杀得丢盔卸甲这才满意?” 宰辅大人淡然一笑,悠然说道:“陛下相邀下棋,那便是圣旨,高深入朝为官,哪里能抗旨不遵,再说了,陛下既然有这份胆气,总归是棋力有些进步的,老臣哪里敢推脱。” 皇帝陛下揉了揉脑袋,无奈道:“你倒是把好话坏话都说尽了。” 皇帝陛下说完之后,总算是落下一字。 宰辅大人不曾多说,从棋盒拿出一枚黑子,捏在手中,有些犹豫,低头瞧了一眼手中黑子。 到底是帝王之家,就是不缺什么好东西,对面皇帝陛下手持的白子便是定好的玉料制成的,可自己手中这种黑玉来雕琢的棋子便更要贵重,仅仅一颗棋子,便足以让陵安小户人家花销半年,诗圣杜言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等诛心的诗句,放在盛世大约只会被人当作笑谈,可在乱世,只怕是人人都能深有感触了。 他放下黑子之后,这才笑道:“陛下让宋福去找叶小子入宫,未果?” 皇帝陛下皱着眉头,点点头,轻声道:“这年轻人或许是对王越那一剑,仍旧耿耿于怀。” 宰辅大人摇摇头,轻声笑道:“这孩子是老臣那小师弟的学生,老臣那小师弟原本便是个怪人,这教出个学生虽说看起来性子温和,但其实骨子里也是个怪人,陛下之前把他当作棋子,他自然知晓,只是没去跳出棋盘,也没想着跳,可现如今,他在武道上的修为足以让他有能力去做想做的事,跳出棋盘倒也不是如何让人感到意外,在老臣看来,这年轻人不管在不在那棋盘上,都影响不大。” 皇帝陛下忽然问道:“那你就没想过让他来帮你?” 宰辅大人开怀笑道:“老臣哪里敢存这份心思,总归不是自己的学生,使唤不动的。” 皇帝陛下略微有些冷漠的说道:“那便真是可惜了朕给他铺就的青云大道。” 宰辅大人笑而不语。 —— 入秋之后的南唐便好似真是一片肃杀之意。 特别是在那座江宁城中,更是如此。 城外有座刀斋,这些时候倒是有客络绎不绝,同以往的清净光景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刀圣楼知寒这些时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原本虽说是上了年纪,还是一头黑发的楼知寒这些时日以来已经是白发渐生,眼神也不复之前光彩,刀斋上下人人都好似看出了这位刀圣好似真没多少日子了。 楼知寒对于生死好似看得很淡,在开始知道自己活不长之后,便搬到了刀斋里的一处小院子里待着,院子中间有一颗榕树,这些时候他便时常在树下坐着,见了无数的客人。 许多人只是知道了他好似要西去的消息,却不知道是不是事实,前来求证的而已,其实对于刀圣本身,并无一点半点关心之意,可这个老人全不在意,既不拦着,也不说些什么,只是想安静渡过自己最后的时光。 他在这小院子里曾见过南唐举国之剑都飞往陵安的景象,也听过叶长亭在云端说过那些话,只是他的确不曾起身,他实在是太累了,想起身也起不了。 今日小院里来了一个客人,这位比起之前那些,还真算得上客人。 来人一身青衣,带了一柄细长的铁剑。 楼知寒眼睛微眯,看着来人,笑道:“冷寒水,那日叶长亭借剑,你这柄素罗应当是没有借出去吧?” 这位踏入第六境,并且在叶长亭离开尘世之后几乎算是最有望成为这江湖剑道魁首的南唐剑士却出乎意料的摇摇头,“借了。” 用不着楼知寒去详细问,他便出声解释道:“借剑一事,无关我与叶长亭的剑道之争,因此借出一剑,倒也不是为了帮他,只是素罗想去,我便让他去,只不过若是他借剑不还,我还真想着登一次青城山,只不过现如今,算了。” 楼知寒哈哈笑道:“冷寒水,你踏入第六境之后,到底也是心胸开阔了不少。” 冷寒水平静道:“人站的高些,自然看到的东西便要多些,要是冷寒水有一日能站在和叶长亭一般的高处,说不定也会不把世间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楼知寒听出了言下之意,呵呵笑道:“那你冷寒水也是想着登一次天?” 冷寒水反问道:“有何不可?” 楼知寒摇摇头,感慨道:“你还当真以为你能走到叶长亭那般的高度?殊不知这样一位剑士,江湖这千百年来也就一人而已,依着老夫来看,你冷寒水现如今要争的便是去争一争是不是能成为这江湖剑道魁首,叶长亭一走,这位子就算是空出来了,可就算是如此,你也不一定能够稳当坐上去,王越虽死,可还有夏秋,除此之外,新晋到第六境的叶如晦和那位吸收了不少气运的剑圣辛白味,都有可能成为你前路上的大石。” 冷寒水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你还有多少时日?” 楼知寒一怔,随即平淡道:“也就这几日了。” 冷寒水转身便走。 楼知寒看着这位还相当年轻的第六境大宗师,自言自语说道:“大楚江湖对于其余三座江湖来说,一直是一座大山,如今老夫去了,这南唐江湖便靠你一个人撑起来了,不要觉着累,既然站在了这里,有些东西该扛起来便扛起来就是。” 那袭青衣没有回头,只是扬了扬手中剑。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三十八章何处是家 宰辅大人与皇帝陛下的一局手谈自然是以宰辅大人的大获全胜而落下帷幕,这位早已经证明过自己棋力的老大人一局之后便迅速离宫,其实理由也很简单,是要回疏谏阁制定接下来关于王朝脉络的新政实施办法,皇帝陛下也没有用什么理由去拦着,只是叫来了柳宝,让他送宰辅大人出宫。大楚新政,施行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年有余,新政条例不少,涉及好些方面,这一年以来虽说是磕磕绊绊,但也成效颇丰,最为直观的体现便是国库银子比之去年年岁之时,多出了不少,这让无数新政官员觉着都为之一震,本来这在王朝中兴之盛世改革便面临的问题不少,无论是改革的成果是不是能够达到预期,还是面临朝中的阻力,都远远要比那些在王朝危难之时才开始改革的事例要险要的多。只不过在新政施行到如今来看,这次宰辅大人的新政还算是相当成功的,除了还有一些新政条例被宰辅大人死死按在手中没有发出,其余施行下去的条例每一项都取得了不错的成果,这不仅让他们这些官员更有信心,还隐隐让人觉着宰辅大人这条路确实是走得不错的。 出宫之时,宰辅大人跟着柳宝穿过一条拱廊时,忽然开口问道:“柳总管,入宫之前是何地人氏?” 自小便入宫,至今几乎都有半甲子多的柳宝有些缅怀的说道:“劳烦宰辅大人发问,只不过到底是何地人氏,老奴也不知道了,只是记着那家门口到处都是金黄的油菜花,一片金黄,看起来真不赖。” 宰辅大人点点头,自然说道:“既然是到处都是油菜花,那柳总管是江南人氏无疑了,咱们北地这边,可没这么多油菜花。柳总管既然是江南人,要是迟些时候来陵安,只怕是在陵安住不惯啊,毕竟这陵安冬天实在是有些冷了。” 柳宝有些不确定,随即黯然一笑:“哪里是这个理,说是江南人,可真要是让老奴去江南住上一段日子,或许还真是住不惯才是。” 宰辅大人摇摇头,轻声道:“江南那个地方可是大楚最适合居住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不知道朝中多少大学士都写过诗,要是柳总管以后有机会,倒是得去看一看。” 柳宝摇摇头,不再搭话。这宫中之人,想着要出宫哪里是这么容易的,没有那位亲许,是万万没有机会的,要么就是等到了实在服饰不动主子的时候告老还乡,可有这般福气也只是宫中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太监才有的,像他这种大太监,就算是想着离宫,大抵也是不许的。 只不过像宰辅大人这等的官场大鳄,想来也不是不知个中道理,可既然他这样问,柳宝也不能当真当做老大人的失态。 宰辅大人同柳宝走到宫门口,走上早已经停靠在此处的马车车厢,这才又说道:“柳总管,有家不归其实和无家可归是两件事。” 柳宝一怔,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宰辅大人的马车缓缓离去。 有没有家这件事,柳宝还真是不知道。 …… …… 大楚承袭大汉前制,有三省六部,再独设疏谏阁成为这宰辅御用之处,用以总领国政,却是废除了丞相之制,可以说,在大楚,这宰辅之权却是要比之前的丞相权柄要重得多,虽说又有三省牵制,可实实在在来说,坐上这宰辅之位,便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番话说出来绝不是戏言,而是确确实实如此,宰辅大人在老宰辅之后承袭宰辅之位已经差不多二十年,这二十年以来,在官场上一直深受皇帝陛下信任,在处理国政上也是井井有条,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至于家事,宰辅大人发妻死得早,只留下一女,女儿长大成年之后也没有与哪一位朝中大臣联姻,倒是嫁给了一陵安商人,那人也算是安分守己,有宰辅大人这颗大树在后,也不曾乱攀丝毫,这些年来一直本本分分做着生意,甚至有不少与他打过交道的商贩都不知道这一位的老丈人便是那位权倾朝野的宰辅大人,而这位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全是因为自己那位老丈人曾和他的一次挑灯夜谈,那一次夜谈很是隐秘,就连宰辅大人的女儿都未曾知晓,只有这对翁婿两人才知道这其中的具体内容。 反正不管怎么说,反正自那次夜谈之后,这位便越发安分守己,不做分外之事。 今日宰辅大人从疏谏阁回来之后,让老管家去让女儿和女婿上门吃饭,老管家精神一震,这么大一座府邸,说起来算上他们这些下人,也不管才两只手的数目,宰辅大人的那女儿和女婿平日里登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若不是重要节日和宰辅大人的生日,一般都不会上门来,长此以往便让这座府邸越发显得有些冷清,这好不容易宰辅大人亲自开口要让这两位来府邸吃饭,老管家上了心,出府邸之前,先是安排后厨要做些什么菜,这之后才匆匆踏出府邸,去请那一家三口。 用不了多久,在宰辅大人还没怎么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真有一男一女带着一个不大的小孩子上门来了,走进小院时,已经出嫁不下十年的女儿高红雪喊了声爹,而女婿韩林只是恭敬的行了个礼,没敢多说。 宰辅大人没去理会这两人,只是走过去牵起那个小孩子,轻声问道:“越儿,早说让你来府邸跟着外公学上几天,你为何不来?” 韩越从小便对于这个一年都见不到几次的外公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虽说他娘亲没对他说过自己这位外公是干什么的,可他还真是一见到这个外公就真是怕,前些时候宰辅大人虽说是让高红雪把这个孩子送到府上来,可小家伙哭着闹着不来,这让高红雪也颇为无奈,最后一说,宰辅大人也没有坚持,也就不了了之,现在再见到了这个小外孙,宰辅大人其实也是随口一问而已。 韩越看了宰辅大人好几眼,这才怯生生说道:“越儿怕外公。” 其余人对于这个问题或者有无数种说法,可对于稚童来讲,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怕便是怕,不会去遮掩,也遮掩不来。 只不过这小家伙如此直白的说法,倒是让韩林和高红雪有些担忧,生怕惹恼了这位好不容易有兴致叫他们来府邸上的老人。 好在宰辅大人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在说些什么,牵着韩越走过偏堂,在大堂坐下之后,才朝着跟着的两人说道:“坐吧。” 韩林夫妇这才坐下。 宰辅大人家训极其简单,无非是君子食不语寝不言两项,高红雪从小在宰辅身边长大,自然知晓,加上韩林一直小心翼翼,更是不敢多说,因此这一顿饭吃到最后,都无人说话。 等到最后吃完之后,宰辅大人才看向韩林,高红雪自觉的牵起韩越,离开此处,让这对翁婿独处。 宰辅大人见无了旁人,淡然说道:“韩林,老夫欲让你们一家三口往江南去,你去不去?” 韩林一怔,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即答应,只是问道:“岳父此举何意。” 宰辅大人平静道:“老夫在陵安施行新政已有年余,其中有一项一直在手中攥着,便是怕有今日,新政是我毕生之心血,因此就算这些时日我不动如山,但其实也不曾放弃过,苑老大人入京之后到如今其实也没多少时日了,我决意在他西去之时便推行这一项新政,到时候陵安风起云涌,你们在此,只怕日子不好过。” 韩林犹豫道:“岳父的大手笔,按道理来说小婿理应支持,可在岳父眼皮子下都不得安生,在江南不是更甚?” 宰辅大人摇摇头,“韩林,去了江南,老夫自有安排,不必担心,反正天下之大,唯独陵安一处你们待不得,其余地方都可去。” 韩林眼神复杂。 宰辅大人站起身,不去多看他,只是平静道:“一月之内离开陵安。” 这样一句话,可就不是询问了。 韩林如何能够不知道自己这位岳父大人的脾气,因此没有白费口舌,只是行了一礼,缓缓离去。 宰辅大人站在大堂,没去看那一家三口的身影,他好像是当真为了新政付出很多心血了。 等了多时,老管家总算前来禀报,说是他们已经离去,宰辅大人这才点点头,转身回了书房。 而府邸之外,其实有个牵着红衣女子的年轻男子已经到此,正准备进府,却又看到三人出府,便没急着,在府邸门口站了片刻,若有所思。 红衣女子问道:“怎么不进去。” 那腰间今日不曾悬剑的年轻人忽然一笑:“不用了,咱们去书院见院长师叔。” 红衣女子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两人走出一截路程之后,年轻人饶有兴致的讲了一则小故事。 女子没有听懂。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三十九章陵安来去人 在陵安前后两件事都已经落下帷幕,剑仙登天而去,至于到底是否替尘世武夫开了通天大道,没什么人知道,而后面那一位在当日一剑刺透剑仙的一道剑意,然后便得以成就第六境,成为这天底下为数不多的大宗师之一,至于当日一同在摘星楼观剑的另外两名剑士,一位早早离开陵安,另一位却是留在了陵安,尚未离去。 柳登科看似这些时日在陵安瞎混,漫不经心,偶尔与那位姓段的年轻人在酒楼喝酒,倒也是很自在,不知道何人传出来消息,说是现如今已经入皇城接替帝师王越的剑圣辛白味其实当日是沾了这位年轻剑士的光,若不是有一份天大的机缘被柳登科弃之如履,倒也不会便宜了辛白味,据那位知情人言之凿凿的说起来,应当这份机缘便是一个能够踏足第六境的机会。这一下子便在陵安城炸开了锅,如今好似一步登天的机缘,那年轻剑士当真能够不去看也不去想,便如此白白送给了辛白味,一时间,倒是无人去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假,便先是替柳登科可惜起来,毕竟这样一个剑道后起之秀,要是真是放弃了这份足以一步登天的机缘,可不知道要在这条路上再摸爬滚打多少年才能到这份境界了。 只不过陵安众人对于这位的一系列说法,可对于那位年轻剑士来讲,并无大碍,甚至这两天,他还在剑道一途当中,狠狠的往前走出过几步。 今日柳登科同往常一样,清晨出门之后先去那座酒楼看看那个短姓年轻人是不是依然在此买醉,可上楼之后,还的确是没能见到往日一定是半醉半醒趴在桌上的那个年轻人,这让柳登科有些意外,倒也没有立即离去,反倒是在坐在那往常年轻人坐的地方,要了一壶酒,看着酒楼中不多的食客,有些感慨。剑仙叶长亭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一位佩服的剑士,这样一位剑士不仅仅是在剑道修为上让他佩服,而且就连行事上也让他这位剑道后辈由衷的佩服,而且像是这样的天才剑士,或许旁人觉着叶长亭是一座大山,阻拦前路,可他柳登科至始至终都只是觉着他像是他前路的明灯,一直照耀着他前行,可如今这盏明灯已然远去,只剩下他这样一位独自在海上漂泊的男子,物是人非的感觉,依着柳登科来看,真的一点也不好。只不过有幸见证了些许剑仙的谢幕一战,对于柳登科来讲,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举杯四顾这些酒客之后这才低声自语:“叶剑仙你这一走,江湖剑林还真能好似当年李青莲前辈离去之时那般欣欣向荣?” 原本觉着自己这一句半醉之语应当是无人应他的,可眨眼间便有一位腰间悬刀的中年文士来到他身前坐下,平静问道:“柳登科,叶长亭走了之后,这江湖剑林到底何人夺魁,你便一点不关心?” 柳登科有些茫然的看向那个中年文士,复而注意到他腰间的刀,可还是耐着性子,没急着说话。 中年文士自报家门:“在下晋南衣。” 柳登科这才打了个激灵,看向这个名满天下的刀道宗师,当日在陵安城外他与楼知寒一战的光景虽然他没能亲眼得见,可之后他曾登上那座山,也见过了两人刀气激斗之余波及的山石,虽说他练剑不练刀,可对于这般武夫,好似还是佩服的很。况且这刀林之中,不就是这位和那位南唐刀圣夺魁吗?刀圣楼知寒是南唐人,这大楚一方的刀林,不就是这位用刀第一? 大楚用刀第一人,却在此处和一个剑林后生对坐,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奇怪。 柳登科很快便回过神来,看向晋南衣,有些惊疑的说道:“晋先生,对这江湖剑林何人夺魁,当真是这么上心?” 晋南衣先是倒了一杯酒,然后把这个酒杯反扣在桌面上,看着那些酒水漫出,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江湖剑林便好像是这个酒杯中的酒,以往是叶长亭一人便夺去全部,现如今叶长亭离去,这酒便要慢慢流去了,要是不再来一位剑道宗师一点点再捡起来,只怕剑林未必有那些人想得那么简单,成就一副百花争艳的局面,毕竟叶长亭对于这剑道上的贡献,实在是太大了,现如今这有机会成为剑道魁首的人物无非就三四人,你柳登科算是当中机会最小的一位,即便如此,你还是能去争上一争,你先前不要那份机缘不算是坏事,甚至依我来看,还是好事。只不过你若是真想做这剑道魁首,还是有些难。” 柳登科有些无奈的看向这个说了些废话的刀道宗师,轻声道:“晋先生,有什么话不能敞开了说?” 晋南衣哈哈一笑,这一下也不摆出什么高人风范了,直白道:“柳登科,你知道你的潜力,就算是不能成这剑道魁首,大抵成就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今日来其实是来当说客的,有个老友托我问上你一问,有没有兴趣做一做一世家客卿?” 晋南衣是苑老大人挚友一事,这些天在陵安柳登科也多多少少听说过,现在晋南衣开口招揽,其实便会比剑大会之后的那些门派招揽一个意思,只是那些是江湖宗派,这一个是世家门阀而已。 只不过柳登科也还是不负众望的摇了摇头。 晋南衣脸色不变,笑了笑,好似知道是如此一般。 柳登科忽然打趣道:“晋先生,你来请我,不如去请那位叶先生,他才是这如今最有机会成为江湖剑道魁首的人啊,” 晋南衣感叹道:“不当家不知油米贵,那位现在是当世最年轻的大宗师,我哪里请的起,再说了,这位都是最有机会问鼎剑道魁首的剑道宗师了,可不想你柳登科这般好糊弄。” 话音未落。 两人便看到有一男一女缓缓登楼。 男的一身青衣,牵着一个脸色有些难看的红衣女子。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四十章命也 可以预见,在白衣剑仙彻底退出江湖,在江湖之中再无身影之后,这江湖总归会要出现一位新的人物站在叶长亭原先站的那处地方,只不过或许是叶长亭站得太高,这些后来之人,应当也只能站在低一些的地方书写自己的传奇,可对于那些世间女子来说,气态无双的剑仙离去之后,大多数人便会把视线都放在那位新晋第六境宗师人物叶如晦身上,毕竟两人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一样的年纪轻轻便显露出无双的剑道资质,一样年轻便成了这江湖仰望的剑道宗师,甚至这两人都姓叶,还是两叔侄。只不过除此之外,相比较于叶长亭一直一如既往的孑然一身,这位新晋剑道大宗师可是一直有美人在旁啊,前些时候陵安城便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叶如晦入北匈便是答应了这女子,这才入北匈杀过这么好几个宗师人物,虽然不知道这么隐秘的小道消息是何处传出来的,可既然是有这样说道,便更能让他这番北匈之行多出好几分其他色彩,加上这陵安的说书先生这些天卯足了劲讲着这位剑道大宗师的北匈之行,其实隐隐这年轻人不仅仅在江湖上的声名越来越盛,还在那些女子心中留下了影子。这些天叶如晦其实在陵安被堵过好些次,因为他每次出门几乎牵着喜欢穿一身红衣的小满,加上这年轻人穿着打扮也极为好辨认,一身青衣,腰间悬剑。哪里还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就在上楼之前,叶如晦才一剑逼退了一个成名北地的草莽高手,那人非要与他一较高下,可自身修为不过也才第四境,如何是已经步入第六境的叶如晦对手,被一剑逼退之后倒也没有继续胡搅蛮缠,只是大声自报了家门,引起了不少围观百姓的注意,叶如晦没有去理会这人这些放在表面的微末伎俩,只是转身上楼,正好见到了晋南衣和柳登科。 两人对坐,看到叶如晦上楼之后,柳登科主动起身见礼,喊了一声叶先生,而晋南衣则是不动如山,仅仅是微微点头。 依着晋南衣的江湖地位,对于叶如晦来说,倒是妥妥的江湖前辈,没有见礼倒也不算是托大,况且这一位同样都是首榜上的大宗师,论起来,要比叶如晦排名高得多。 四人相对而坐。 至始至终牵着那红衣女子手的叶如晦要了几碟小菜,之后才看着晋南衣和柳登科笑道:“先前上楼之前,隐约听见两位再说什么江湖剑道魁首,难不成柳大侠有这个想法,只是有便有了,可别逞强,要是被冷寒水这一类的剑道大宗师盯上了,可讨不了好,当年在南唐,他可是差点便把我宰了。” 柳登科也不是那般拘谨的人,况且先和晋南衣既然都已经说过话了,这再和叶如晦这等本来年纪便相差不多的剑道宗师对话,也要显得自在的多。 “那叶先生不给讲讲,当日是怎么个情况,是如何从那冷寒水剑下逃出来的?” 叶如晦笑着回忆道:“在那座南唐小酒肆前,冷寒水大抵是来抢东西,而我呢,正好就是觉着不该让他来抢,便站在了他对立面上,我这样一个才练武不久的年轻人对上早已经是第五境宗师高手的冷寒水,自然是没有胜算,一两招就倒地了,然后就只能是等着这位来宰我,可惜当时我那位小叔恰好出现,一剑未出就逼退了他,后来他被小叔在北匈撵了几千里,大抵也是因为这对我出过剑的缘故,不过柳大侠你可以猜上一猜,这当日这冷寒水来抢的东西是什么?” 柳登科饶有兴致的说道:“是剑谱还是什么?” 叶如晦轻声道:“是李青莲的练剑的屋子,他想着去看上一看。” 柳登科猛吸一口气,轻声道:“那的确是谁都想看看。” 可惜叶如晦很快又说道:“可那间屋子其实是一位女子的闺房,是那剑仙的红颜知己。” 这一下,柳登科实在是有些哑口无言。 这半响都不曾说话的晋南衣深深看过红衣女子之后总算是开口说道:“李青莲对于剑道后生来说,真是相当于一座大山,人人都想着翻过去,可也有不少人想着做第二个李青莲,可李青莲也好,叶长亭也罢,哪里是世人学便学得来的。” 叶如晦转头笑道:“小叔之前谈及江湖上的大宗师,都不曾有过什么赞叹之言,唯独对于刀圣和晋先生有些发自肺腑的赞扬。” 晋南衣微笑道:“比起来叶剑仙,什么赞扬都不及他了,登天一战,可算是这江湖千百年的头等大事,只是最后叶剑仙要是返回人间,才真是皆大欢喜了。” 叶如晦点点头,不去多说。 晋南衣看向红衣女子小满之后忽然说道:“叶如晦,有一句话我倒是想告诉你,只是你若是不想听,我便不讲了。” 叶如晦看了一眼小满,轻声道:“是关于内子的?” 晋南衣点点头。 叶如晦平静道:“晋先生,但说无妨。” 晋南衣点点头,轻声道:“依我来看,你这位夫人,是早夭之相。” 早夭之相。 这四个字是要换做旁人对一位第六境的大宗师来说,只怕那一人早便领教了对面大宗师的厉害之处,可若是要由一位第六境的大宗师对于另外一位大宗师来说,而且还是两个素无瓜葛也不曾结怨的两位大宗师。 看着小满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忽然的煞白,叶如晦忽然想起了之前小满的犯病症状。 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他看向晋南衣,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早夭?” 后者点点头,“本来看面相这种事我不擅长,只不过到底是涉猎过,也不会看错。” 叶如晦有些失魂落魄,就算是之前在东越那无意和尚说他是天煞孤星之时都没有如此,那和尚说他身边的人会一个个离去,小叔原本是个例外,可现在不也走了,难不成这接下来便要轮到这女子了? 他忽然开口问道:“有办法吧。” 言语之中的无奈,只有那女子听得出来。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四十一章三言两语 秋意袭人,陵安百姓总算是又渡过一个炎热的夏季,眼瞅着天气渐渐凉爽下来,街头上那些消暑的吃食便渐渐都失去了踪影,不过街头卖糖葫芦的小贩还一年四季都在,这些时日,总会有个身穿青衣的年轻男子会在街头买一串糖葫芦,每日一串,不多不少,带回那方花费不少银子租的小院子里,递给那个红衣女子之后,自己便在一旁静静坐着,不多言不多语。 小院当中有两颗银杏树,大小适宜,说是这院子原本主人是一位朝中官阶不高的言官,一生酷爱银杏,这才花费了大力气去招来这两颗小树苗,栽种在院子里,悉心呵护一个甲子之后,才有了这番光景,只是要这样一个一辈子只是读过圣贤书的老人和这树比寿命,倒是有些难为他了,那位老大人硬撑着活到古稀之年之后便总算是撑不住了,先去了,因其儿女无一人在朝为官,加上他又不是本地人,这几年之后,家中便把那小院卖出,一家人回到原籍,这再不踏足陵安,买下这栋小院的是一位陵安商户,不算是有多雅意,可是见到这两颗银杏树倒也觉着心中高兴的很,因此在仆役提议砍了这两颗银杏树的树的时候,便被他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后来他生意越做越大,甚至最后都已经成了这陵安城里算作家底颇丰的商贾,早已经在城中繁华地段另外购置了一处宅子,可始终是没有将这处宅子卖出,闲置久了他又怕这没了生气,院子会冷清,这才将他租了出去。 叶如晦在住进来的时候便亲自在那两颗银杏树上捆了绳子,做了一个简易的秋千,小满喜欢的很,这些时候常常在此处荡秋千,让一旁看着的叶如晦都感到心神宁静。 小院里两人独处,对于叶如晦来说,大抵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前些时日在酒楼之中,晋南衣直言不讳的说小满是一副早夭之相,让叶如晦很是担忧,连带这些时候领着小满在陵安各处药铺子奔走,只是那些郎中每一个肯说她真有病的,这让叶如晦很无奈,可也是无能为力,好在这些时日,小满除了脸色发白之外,还是一如既往,这才让叶如晦有那么一些安心。只是女子脸色既白,可嘴唇却是一如既往的猩红,这让人看来有些怪异,可落在叶如晦眼底,便只有心疼了。自家的媳妇儿不能奢望着有旁人来照顾,这个道理叶如晦还是懂的。 这些时日都不曾怎么出门的叶如晦坐在那秋千旁擦拭着手里的古剑,神态安静,自从那日踏足第六境之后,其实这座陵安城大约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他的消息了,这位才晋入天下十人之列的年轻宗师,可低调的有些吓人。其余的江湖武夫,一入江湖,无非便是打着一朝天下皆知的念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也多多少便是为了这一天,可要是说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却变得如此低调的,还真不多,况且眼前这一位可不仅仅是一位名满江湖的大宗师,身上更是有数个名头,加上前些时候走过北匈一趟,让他的声名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就是如此才便更是让人觉着奇怪,到底这位大宗师是何心态,销声匿迹,退隐江湖? 年轻大宗师的行径无人知晓,不过陵安城里却从来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让这些百姓少了些盼头,这些天来,疏谏阁可谓是一反常态,接二连三出了好些道新政,新出的新政每日必贴在四处城墙上,让这些百姓一观,因此这些天,陵安城在开始淡漠那名剑仙的事迹之后,便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上面来,疏谏阁可朝中的旧派官员斗法不止,可也没有人能在这种不涉及国政大体的小政上锱铢必较,况且现如今的旧派官员领袖,那位苑老大依旧是重病在床,没有他作为这领头人物,朝中还的确是没人能跟宰辅大人一较高下。 有差不多一半的朝中官员都在希冀老大人快些好起来。可俗话说的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况且这老大人都这把年纪了,要想着快些康复,还实在有些为难了,可老大人若是西去,剩下的人如何应对那位宰辅大人,这让人很是担忧,毕竟这朝堂之上找得出有这份资历的老大人可不多了,就这一位都还是他们出陵安以外请来的。这怪不得他们风声鹤唳,委实是因为这宰辅大人这些年在朝堂上的威势都摆在众人眼里,容不得他们不担心。站在宰辅大人对立面是一回事,可他们对于这位不弱于神龙年间那些朝臣的老人,可是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 …… 黄昏时刻,小院里来了个客人,来人已过中年,身体富态,神态却是极好,脸色红润,让人一看便有一股亲近之意,他叫万来福,也就是这座院子的主人,原本他不常来这处小院子,可这些时日有叶如晦住下之后,他便来的勤了,叶如晦住下时没有自报家门,因此最初万来福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可后来这位的名头在陵安越传越大之时,万来福也记住了叶如晦的打扮,后来偶尔路过此处,才看到叶如晦在小院子里静静擦剑,而那红衣女子则是在一旁自顾自荡秋千,万来福这才后知后觉,知道了这位叶姓年轻人便是现如今天底下名头最盛的大宗师。 这可把他乐坏了,他从小便羡慕江湖上那些飞来飞去的大侠,只是一直没能有机会得以一见,现如今这天下十人之一,最年轻的一位剑道宗师便在此处,哪里不让他感到兴奋,因此这些日子常来,也算是说的通了。 临近院子之前,万来福让两位扈从在门外等候,而自己则是提着那壶算是在陵安城里能买得到最好的酒走进院子,两位扈从没有多说,大约也是知道这院子里住的是位什么样的人物,因此也是瞥过院子里那个尚在擦拭古剑的年轻人之后,便不再去看,只是两人对视之时,互相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激动。 那位可是天下十人之一啊。 万来福提溜着酒来到院里,没有去看那个荡着秋千的红衣女子,径直来到叶如晦面前,与他对坐,这才笑道:“叶先生,如今陵安传的风风雨雨,尽是你的名字,你倒好,一个人携着夫人,在这小院子里,自在清闲。” 本来便已经擦拭的差不多的叶如晦把古剑归鞘,放在一旁,说起这擦拭剑的习惯,好似这两叔侄都一样,都喜欢闲来无事都擦上一擦。 叶如晦轻声笑道:“要成名江湖不容易,可真成名江湖了便真是一件好事?我倒是不这么觉着,这成名之后,一举一动都要被这些无聊的江湖武夫关注,那样可是一点都不自在,还不如未成名的好,至少活的自在。” 万来福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身上却没多少商人的铜臭味,反倒是一点不招人讨厌,这一点尤为难得,他自顾自给叶如晦倒了一杯酒,轻声感慨道:“现如今这江湖上,像叶先生这般人,还真是不多了。” 叶如晦喝下一杯酒,却不言语。 万来福笑问道:“叶先生可知道这宰辅大人新发布的几道新政?” 后者摇摇头,打趣笑道:“都说我在这小院子里不知天下事了,哪里去得知这些消息。” 万来福呵呵一笑:“宰辅大人这一次可是大手笔了,虽说陵安一直传言的废除蒙荫制一道新政仍旧尚未颁发出来,可现如今这几道,每一道都关乎这最下面的百姓,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宰辅大人要是抓住了这些水,这水面上的小舟不就是任由宰辅大人摆弄了么,依着老万来看,这些世家大族,倒是不必太过于理会,只要顺了民心,这以后的事情都好办,只是宰辅大人定然比我看得更远,只是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让人费解啊。” 叶如晦低着头,喝了两杯酒,这才轻声道:“谁知道呢。” 后者也是一脸惆怅。 可除去这两位之外,那位一直在荡秋千的红衣女子却是看向院外,眼神复杂。 那里有个老人静静站立。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四十二章文人武人 这个世上能让宰辅大人吃到闭门羹的人实在不多,一来是因为这个权倾朝野的老人实在是没什么朋友,因此出门拜访他人的情况便极少,在加上这一位老人早已经是权倾朝野的宰辅相国,鲜有人会不卖他的面子,可就算是如此,这些年来,宰辅大人也吃过好几次闭门羹,前面一次是在门下省尚书令孙右任老爷子尚未西去之时,他前去府邸看望,被拒之门外,而这一次,便是他亲自出门,来到这一处小院子,被那位年轻人挡在了门外。 院子里万来福和叶如晦相谈甚欢,可门外这个静静站立的老人,却被那年轻人有意无意的忽视了。 小满早就注意到这边,只是看着叶如晦无动于衷之后,她也不曾起身,本来她便没见过这个老人,既然自家男人没有请他入内,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万来福到底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的老人,一双眼睛不说是毒辣,也算是差不远了,他偶然转头看了一眼那老人,见他气态不俗,又是一人站在小院门口,便觉着有些奇怪,正想着开口相问,那位年轻剑道宗师便轻声笑道:“这便不用问了,要是知道了那位老先生的身份,只怕今晚难得睡个好觉了。” 万来福懂得进退,很快便释然笑了一笑,眼见着酒壶里的酒所剩无几,这才站起身来说道:“天色渐晚,老万我便回去了,不打扰叶先生清净了。” 后者看着前者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万来福这便出得院子去了,只是路过那老人身旁之时,隐约在你老人腰间看到一块玉缺,有些失神。 大楚建国以来,陵安朝中官员大大小小都会在腰间悬玉,以君子如玉为由,传承至今,更是以玉佩来成色形状来证明其身份官阶,万来福和陵安官场许多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打过交道,自然对这里面的门道懂的不少,可是刚才这一瞥,竟然是未能看出那块玉所代表的品阶,要知道,他前些时候碰见那位吏部大人,正三品的官职,也没有这玉的品质好啊。 他倒抽了口气冷气,难不成这位,官职还要比那位大人还要高?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这是在那位年轻宗师的门前,大抵有这份官职也不足为奇,毕竟这样年轻的大宗师,哪里是一般江湖武夫可以比拟的。 万来福带着扈从走远之后,叶如晦才来到院门口,看着那位神态依旧平静的老人,官居高位,同样是读了一辈子书的老人很是知晓礼仪,知道这年轻人在生气,倒也不恼,只是淡然说道:“你当真和你老师一般,是个倔脾气,当年我与他同读一书,读完之后谈及书中内容,对于其中一句诗产生了不同的看法,你老师坚信的看法同我的看法两不相同,最后他便整整半月光景没有见过我,无论我说什么,都不曾理会,你说倔不倔?” 叶如晦轻声道:“我倒是想知道是先生说对了还是师叔说对了。” 宰辅大人自嘲道:“难得你还叫我一声师叔,难得啊。” 叶如晦不发一言。 宰辅大人自顾自说道:“最后的确是你老师说对了,他天资聪慧,我和你院长师叔都比不上,因此老师一辈子最中意他,可就算是如此,他那性子也不适合官场,性子要是改一改,现如今这宰辅位置便要他来坐了,他坐上来的话,或许应付苑老大人还有姓孙的老小子也要容易得多,只不过他这辈子输就是输在了他那个倔脾气上,你的天资也不差,无论是练武还是从政,只不过脾气可要比他好的多了,先前让你去北匈,是怎么回事,相信你心中也有了些眉目,只不过来去途中,你和宋福之间有些事,我也知晓,只是现如今的朝堂便是如此,局势变幻,你若是想着要置身事外,倒也容易,只是可能便要丢些东西。” 叶如晦看向这个好似越来越陌生的师叔,没着急说话,只是轻声道:“师叔,你知道我是要成婚了的。” 后者点点头,不置可否的说道:“成亲倒是容易,不过如晦,你要知道,你现如今处的局面,是旁人一辈子都未必能达到的境遇,不说其他,只是讲北匈一行,不管你是为了汤老而行,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可到底是受了朝廷的征召,还杀了这么多北匈蛮子,按道理是该赏的。陵安与你小叔叶长亭有怨,可与你叶如晦没有。你小叔上天之后,这帐便已经一笔勾销,你当真想着去那座小城里同你先生一般,默默无闻待这些年,况且像你这等的武道大宗师,能活多少年心里没有个数?” 叶如晦默然不语,只是看向那个红衣女子。后者微微一笑,走过来牵起了叶如晦的手。 宰辅大人这一瞬间,眉头便皱的极深。 叶如晦忽然笑道:“师叔,我曾在书院藏书阁的二楼杂书里看到先生留下的批注,有一句是关于你,你知道是什么?” 宰辅大人铁着脸,“那小子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夫如何知道?” 叶如晦淡然一笑,学起了先生的语调说道:“我这辈子碰到过两个极为聪明的人和两个极为蠢的人,恰好这两方都有一人的名字。” “先生在最后写了个高字。” 叶如晦看向宰辅大人,眼角都是笑意。 后者无奈说道:“反正你要是还想在陵安待上一阵子,就好好想想,文武两方的官职都有,文官约莫能讨个正四品,至于武官,便要差上半品了。不过依着你这个样子,大抵也不在意这半品。” 叶如晦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去拿起那柄剑悬于腰间,走出几步之后这才笑问道:“师叔,你若是先生,会觉着他这辈子到底是想做文人还是武人?依着他在洛城那些年的言行举止,可是对武人推崇至极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四十三章喜欢一个人为何不说出口 送走了那位想着领着这位年轻宗师进入官场的老人,叶如晦在第二日清晨领着小满往书院去。书院已经有不少学子知道这位当世最年轻的大宗师和现如今这书院的院长大人的关系,因此叶如晦的造访,很快便让整座书院闻之一怔,这书院里的学子虽说大部分都是要立志成为顶天立地的读书人,可仍旧也那么一部分人对于这江湖上的武夫也是上心的很,更何况眼前这一位据说曾还在书院待过一段时间,有不少学子都曾亲眼见过,这前后不过才两三年,便成为了这天底下有数的大宗师,传出去怎么也要惊掉人眼球才是,其实早先在叶如晦成为第五境宗师人物的时候,这书院里便在传他的事迹了,市井百姓对于这江湖上的传奇武夫事迹的传递虽说也能有个大概,可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便也怎么都觉着好像差了些味道,非要这般说书先生说出来,才大概能让人令人神往。书院里最是不缺读书人,因此这番事迹由着这些读书人从嘴里说出来,便是江湖风雨都要多带出几分文雅之气,市井百姓对于这位年轻宗师高手的事迹,真正开始感兴趣的还是从他踏足第五境开始,从开始和那位早已经成名江湖许久的冉无序一争,到后来的大更台上和剑圣辛白味的比剑,最后重头戏便是在北匈一人应对整座北匈江湖的壮举,桑麻城斩杀刀道宗师吴太常,挟持北海王的小女儿甘倾安出城,后来到榆木城,又是一人敌一城甲士,那可是整整一城甲士,并非一位两位,也不是几十人,而是整整一城北匈甲士。后来又杀过一位北匈武道宗师年十三,之后被赢耒奇领着人追着跑,而是遇见了那个不过只是以一厘之差输给北海王甘如的老匹夫野山,那次更险,险些没能活下来,至于后来回到陵安倒是没有惹起什么大的惊动,毕竟这陵安有那位剑仙的借剑登天一战,好似这世间再无什么人能够比得上,这两位姓叶的呀,实在是让这座江湖都有些目不暇接了。 不过那位白衣剑仙登天而去之后,现如今这世上,到底还有哪一位剑士能够接过这剑仙的名头,成为这新一代江湖的剑道魁首,不管这江湖上的众人怎么看,可在这些市井百姓和书院学子眼里,最希冀的便是这位年轻剑道宗师了,毕竟这世上虽说用剑的大宗师不止一位,可不管是冷寒水还是夏秋,都不曾听闻过有什么壮举传出,反倒是这位年纪最小,且最迟踏足第六境的剑道宗师,不仅仅在北匈走过一趟之后便名传天下,还是那位剑仙的侄子,并且同他一般,都是年少成名,由他成为这江湖上的又一剑道魁首,实在是应当的很。只不过不管旁人如何去想,要想着成为这江湖剑道魁首,没有一剑挥出世间剑士莫敌的气概,也是不成的。 才入书院,叶如晦牵着小满走过一条不长的青石小道,果不其然便在一棵树下碰到了自己那位院长师叔。 院长大人静立树下,同此前那位宰辅大人一样,不过宰辅大人久待官场,身上气态虽说并非是让人一看便觉着畏惧,但自由一份气态在身,反倒是这位院长大人,作为天底下读书人的领袖,却偏偏还似一个老儒生一般,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让人看了也只会有些亲切之意。 看着叶如晦和小满走过来,院长大人没有去理会叶如晦,反倒是从背后拿出一串糖葫芦,递给小满,笑眯眯问道:“容老夫问上一问,你俩什么时候成亲,这杯喜酒甭管他高深喝不喝,可老夫是喝定了。” 小满接过糖葫芦,看了一眼叶如晦,这才轻声答道:“还没定呢。” 院长大人摆摆手,有些不满的说道:“如此大的事情,为何不定,再说了,叶小子这一路从北匈走回来,可是不容易,这好不容易回来了,估摸着就是盼着要娶媳妇儿了。” 这一句话说出,不仅叶如晦是无奈摇头,就连小满都羞红了脸。 院长大人走出几步之后,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说自古便有,只不过后来不知道有又谁来了个其他说法,说是男子功不成名不就,就不忙着娶妻,依着你师叔我来看啊,前面句话说的对,后面句话就是扯淡了,哪里非要功成名就才能娶妻的,要是这一辈子都功不成名不就,岂不是就孤寡一身了?这人的一辈子,难得遇上一位喜欢的女子,既然遇上了,那便牢牢牵住他的手便是,这一辈子都不要放开,这一点你老师就做的不好,明明当日他便是对林朝莺喜欢的很,后来却因为些腌赞事而不敢牵起她的手,后来怎么样,我料想,这老小子指不定在哪儿哭了半辈子,小师弟的性子他们都说难懂,依着我来看,好懂的很,无非几个字而已。顺心而为,这便是你老师的行事准则,一件事要是他铁了心去做,你十匹马都拉不住,可他要是不愿意,还是十匹马都拉不过去。只不过在林朝莺身上,他可是半点都没有顺心而为啊,喜欢一个女子,藏着掖着是作甚,喜欢便说出来,成不成再两说,若是说都不敢说出来,只会在远处一个人暗自神伤,遇上咱们这样的读书人,再写上个十首八首诗,都没用,她不知道你的心意,不知道你所思所想,也许还认为你对她也没什么感觉啊。兴许说出来就成了,好过一个人半辈子的郁郁寡欢。” 这一番话让小满若有所思,叶如晦却有些感慨的问道:“那师叔呢,师叔这辈子便没有遇到过心仪的女子?” 后者老脸一红,摆摆手说道:“这辈子的书都还没读够,哪里有闲工夫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叶如晦笑着哦了一声,也不深究,很快便转过话题问道:“师叔,老师的老师在书院么?” 院长大人摆摆头,看过一眼才咬下一颗山楂的小满,轻声笑道:“老师说他这辈子都待在这个鬼地方,有些闷了,于是便出门去了,去多久没有说,只是说要是你小子来,也不用在意他的去向,要成亲便成就是。” 叶如晦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院长大人看在眼里,只不过也不曾多说,书院之中有老师的存在虽说不是人人都不知晓,可的确也没有搞得人人皆知,这世上到底有些事情,说出去和没说出去,的确是不一样的。 一老两少走过一大截路,路过一间学舍,里面倒是有先生讲课,叶如晦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这才笑道:“师叔,我听说那位状元郎曾在书院有过一次辩论,出去之后便闻名陵安,现如今官途坦荡,要是没有师叔的有意为之,我怎么都不信。” 院长大人开怀笑道:“这等小事都还是瞒不过你,的确,当日一事是我有意为之,这年轻人才学是有了,治政能力也不错,只是没赶上好时候,当今这个朝局局面,有好有坏,老夫随手为之,只是想看看,他以后能不能给高老头使些绊子,那老头,我早就想好好治治他了。” 叶如晦看着这个一肚子坏水的院长师叔,有些发自肺腑的笑意。 两人站在这门口多时,很难不被里面的学子发现,特别是叶如晦,事迹早已经在学子中广为流传,现如今见到真人了,哪里不被他们注意到,这之中不乏女学子,看到这位年轻宗师,更是视线都离不开了,不过此时在他们两人之外,可还有一位女子呀,那位自始至终都在吃糖葫芦的女子总算是看到那些女子目光之后,后知后觉,去挽住了叶如晦的胳膊。 院长大人见到这样一幕,脸上笑意不减。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四十四章我辈读书人(上) 一群无心听课的学子走出学舍,要不是因为有院长大人站在一旁,只怕早就把这位年轻剑道宗师给围起来了,有些女学子站在远处,没有和这些同窗一起挤到叶如晦面前,很快这里消息传出去之后,有太多的学子蜂拥而至,他们大多都听说叶如晦的名字与事迹,现在来,无非就是想看看这一位把北匈江湖搅得天翻地覆的年轻宗师究竟有几条腿几只手。 只不过等真见到这个年轻人之时,却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前些时候陵安有女子曾言这年轻人是同叶长亭一般,都是长相清秀俊美的美男子,传到书院之时,这些读书人大多不相信,毕竟这在他们看来,这江湖上的武夫哪能人人都和叶长亭一样,用剑无敌,长相也是俊美异常,可现如今见到叶如晦真人,虽说没觉着长相有多俊美,但清秀两字用在叶如晦的长相上,可是一点都不差。 面对着一群读书人的叶如晦没有觉得半点生疏,反倒是有些亲切感,毕竟和老师待了这么些年,对于读书人,当真是一点说不上厌恶。只不过对着这一群读书人,也是没有率先开口,倒是那女子注意到那些女子眼光之后,拉着叶如晦胳膊的力度又加大了些,其实这些学子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再见过叶如晦的容貌之后便把视线转移到他身旁的那女子身上了,这些时日陵安有不少小道消息是关于这位年轻宗师的,说他喜好穿青衣,偶尔在陵安街头显身也是牵着一个红衣女子,女子容貌据说是极美,嘴唇猩红更是惹人注目,今日得以一见,果然如此,他们不是没看过美人,可像小满这般美人,可不像一般大家闺秀那般,那些大家闺秀美则美矣,可身上总觉着要差些什么东西,在这女子身上一看,大抵应该便是英气二字了。有学子在惊羡于叶如晦的福分之外,甚至还有学子在腹中成就了诗稿,若不是叶如晦在此处,只怕已经脱口而出了,毕竟在这座书院里,最不差的便是有才华的读书人。 两方对立半响,总算是有胆大学子走出一步,看向这个当世最年轻的大宗师,轻声问道:“叶先生,听闻你在北匈一人一刀曾杀过一城甲士,难不成这便是说叶先生除剑道之外,还练过刀?” 说起叶如晦走过的这趟北匈,众人对于他所做的那些事感到钦佩,可真是对于他用的刀还是用的剑不是很在意,毕竟现如今他在江湖上的名头可是剑道宗师,那位剑仙的侄子,不练剑还能练什么? 看着这一众学子,叶如晦笑着说道:“跟着自家小叔练剑之前,学过刀,教我用刀的那位老前辈也不是一般人,也曾单人持刀走过北匈,是同楼知寒并列过世间刀道宗师的老前辈,只不过这老前辈退出江湖得早,你们要是没听过他的名字,也不意外,只不过既然你问起来,那我便还是将这老前辈的名字再告诉你们一次,免得等过了些年,还真无人记得他了。” 一众学子寂静不语,等着叶如晦说出那位老前辈的名字,一般的江湖武夫或许这些学子不关心,可要是和叶如晦有关系的江湖武夫,想来现如今的江湖,可没有几个人当真一点都不上心。 叶如晦顿了片刻,轻声道:“教我练刀的那位老前辈,姓汤名槐安,是大魏人,当年做过一人一刀战过一座大魏江湖的刀道宗师,后来大魏亡国之后,便来了大楚,退隐江湖多年,前面一次出现在江湖上,是在北边的朱仙镇上,他一个人杀了两位北匈宗师,最后力竭而亡,说起那座朱仙镇,倒是个好地方,你们倒是可以去看看,人人都值得佩服。我辈读书人,真的要是只看这书上文章的话,还是有些少了,多走走看看这大楚的大好河山,总归会没错的。” 其实在叶如晦说起我辈读书人的时候,其实也有学子下意识的笑出声来,不过很快便想起这位年轻宗师还真是除了是武道宗师以外,还同大楚使队去过南唐,也在书院待过些时日,更有小道消息说是这个年轻人的先生就是院长大人的师弟,这一份殊荣,说是一般的读书人已经不能算对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位出身极为不凡的年轻宗师,肚子里的墨水到底有多少,毕竟这江湖武夫有些学识也不能算作只有他一人,他就算是有个好老师和师叔,也不意味他便是有真才实学的,文坛士子大抵看不起那些只会舞刀弄枪的沙场武人,也不仅仅是因为那些武人没有才学的缘故,大抵也是武人先放出话来,才引起了这边文坛的反感,但实际上对于边军的敬佩,大楚文坛这些年没有少出半点。 沉默片刻,总算又有人开口问道:“叶先生曾出使南唐,与那些先生辩论,听闻尚有出彩之处,却是不知道叶先生的授业恩师是何许人也?” 叶如晦这一次停顿了许久,这才说道:“传授我学识的先生大约名头多年之前在陵安还是很响亮的,只是这些年渐渐淡去了而已,诸位既然身在陵安,怎会没有听过?” 相对于何人教他练刀,其实这些学子对于谁教过这年轻宗师识字念书要感兴趣的多,毕竟这用刀用剑也好,都不是他们这些读书人过于该关心的,反而是这文坛上的大家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半响没有人应声,叶如晦这才苦笑说道:“那位老先生叫屈陵,当年在陵安还被人称为狂孺,只不过后来便离去了,在大楚游历多年,最后到了我家乡那边,一直到死都不曾再踏足陵安啊,我老是说先生该是这天底下顶厉害的读书人,可他都是摇头,现如今我就是想说,这老师也听不着了。” 场间沉寂下来,有不少人在回想那位屈陵先生是何许人也,只不过片刻之后便听着那年轻宗师轻声道:“先生常说的我辈读书人可不仅仅只是读书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四十五章我辈读书人(下) 如梦初醒。 这些学子之中不乏有天资聪慧之辈,再加上久居这座书院之中,所学到东西不只一点半点,可平日里大家也只是把自己当做读书人而已,这读书人不读书还能干什么?但其实早在春初那一批学子结束学业离开书院前往边疆之时便告诉了他们,读书人未必只是读书而已,现如今在这位年轻宗师嘴里再听到了那位不知何许人也的屈陵先生如是说,便实在是深有感触了。 要是说先前还有不少学子有些怀疑这位年轻宗师是不是有真才实学,现如今等到这一番言语之后,几乎再无学子对于这位年轻宗师的学识报以疑问,抛开不去说这位年轻宗师作文章是否厉害,但就这份气态,也远远不是一般人啊。 一众学子围住这位年轻宗师问前问后,小满干脆也就不去拉着叶如晦,转头时看到院长大人向她招了招手,她有些疑惑的看向这个行事有些古怪的老人,人人都说这位老人是天底下读书人的领袖,她虽然不是读书人,但这老人也是叶如晦的师叔,自家男人的长辈,小满该做的礼数还是要做足的,她向着院长大人行过一礼之后,后者走过几步,与她并肩站在人群外不远处,两人并肩而立,院长大人率先开口问道:“如晦来找老师,是为了你?” 小满愕然,不过很快便点点头,只不过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院长大人看了看小满,轻声感慨道:“你气色和常人有异,身体应当是有些问题了,可若是一般的小病,依着如晦这小子的脾性也不会来求人,那这么看来,你这就是寻常医家无非治的顽疾了,其实依着老夫看来,要是如晦小子都没办法,兴许老师也没办法,毕竟老师和如晦境界相当,就算是老师多活这么些年,见多识广,也不能全寄托在老师一人身上。” 眼看着气色相比于之前是要差了许多的小满轻声道:“对于能活多久,其实要是放在以前,小满一点也不在乎,可现如今,说句不怕院长大人笑话的,小满还真不想死。死了多没劲,看不见这夜晚的星星,看不见这白日的阳光的。” 院长大人看了一眼远处的叶如晦,很快就转移话题问道:“昨日高深那老小子去找如晦了?是想着让这小子入朝为官吧,官阶几品?要是没有过五品,怎么都要算这老小子小气了。” 小满轻声答道:“四品。” 院长大人哈哈笑道:“其实高老头不去找如晦老夫也要去,只不过与他不同,他想着如晦入朝,可老夫却是想着让如晦小子老老实实在书院里读书,你想想,这练武本来就已经成了第六境的大宗师了,这再往上面练大约也没什么好继续练的了,反倒是这要是在书院读些书,之后成为天底下闻名的读书人该多好,他原本就是读书人,留下来读书正好,等老夫过几年死了,说不得这书院还得他撑起来。” 小满不置与否,对于院长大人的这番言语,不曾开口。 而在一群学子的当中的叶如晦,倒是与这些学子相谈甚欢,其实在大多数学子眼里的叶如晦,虽说是知道声名在外,可许多人还的确没有亲眼见过,若不是今日他造访书院,那些学子只怕在街上碰到,也只是觉着这年轻人长相清秀一些而已,就算是腰间悬剑,大抵也不会有太多人把他联想到那位剑道宗师身上去,毕竟同叶长亭成名江湖之后的江湖一般无二,这近来已经有不少江湖侠士开始学着叶如晦的穿着,青衣悬剑在陵安街头现如今虽说不多,可绝对也少不了,只不过等他们真见了这真人,倒是觉着还有区别的,至少叶如晦没有拔剑之前,这一身气势还是像书生多过像剑士的。叶如晦的余光瞟过小满和院长师叔,然后这才又笑着回答之前那位学子的问题,“读书人一生所求的名留青史我倒是觉着没错,可要如何去留,这里面就大有考究了,有的人凭借一篇极好的文章能够留下姓名在青史上,可这样的人毕竟不多,其余人要想留下名字便不容易了,不过不管怎么不容易,总要试着去看看的,不然那,还真就一辈子碌碌无为了。” “圣人言论之中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不知道诸位如何理解,反正依着如晦来看,这天底下的事情,都是说出来容易,做着难,我在朱仙镇碰见过一位教书先生,汤老离世之前,曾与他共处多日,因此我见去汤老前,便是先见了他,我离去的那日夜晚,有一支溃逃而来的北匈甲士,就到了朱仙镇前,你们猜如何,这位教书先生可算是手无缚鸡之力,可依然是提着一把菜刀同无数朱仙镇的百姓一起,走到街道上,看着那些北匈甲士,怕不怕我不知道,可没逃就行了。你们说上一说,这样的读书人有意思,还是只知道埋头读书的读书人有意思些?” 人群之中,有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学子忽然开口问道:“叶先生,那最后如何了?” 叶如晦笑了笑,“所以读了书不是全无好处,自然也不是没有坏处,要是没有我这个提剑的俗人,书生估计就真得再前面加个死字了,我家先生说,要时常记住那些护住读书人的武人,约莫就是个道理,不过我说这么多,可不是因为我是这个提剑的人的缘故,诸位要是这样想,我这番话可说出来就有自夸之嫌了。” 叶如晦这一番幽默风趣的言语自然是引起一众学子大笑,那些平日里读过无数圣人道德文章的学子,听到这些言语,很快便停不下来,哪里还有平日里那些读书人的样子。 末了,叶如晦指着天边的一朵云笑道:“天底下最厉害的读书人和最厉害的武夫,都在这上头。” 听到这句话,很多学子转头看向院长大人,毕竟以他们看来,这院长大人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读书人。 不过片刻之后,那院长大人也是指了指天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四十六章剑阁应如旧,知否? 江南水乡,有山名青城。 青城山剑峰,那座屹立与此七百年的剑阁之前拥有一位可以算得上是古来第一剑士的剑仙,足以保青城山再屹立五百年而不倒,甚至可以让这座青城剑阁更上一层楼,真真正正的立于当世四大宗门之首,可现如今却是山依旧,人却无了。 当日陵安云端,有剑仙借剑十万柄开天门,其中借的最多的便是这青城山中的剑,毕竟作为世间剑士圣地的青城剑阁,别的不多,可这剑却是一点不少,更何况这借剑之人还是这山上走出的剑仙,这剑阁也自然没有不借之理。 借剑还剑,都不过一日而已,远在江南的剑阁弟子们不曾有幸得以一见这叶师叔御剑十万柄,一剑开天门的景象,也不知道这叶师叔是否真替天下武夫一剑斩开了一条通天大道,可事后无数柄铁剑从陵安而还,井然有序,且无一柄丢失损坏,这让山上弟子都莫名心安,毕竟若是叶师叔身死,哪里还有精力将这些剑完好无损的送归青城山,可还有一件怪事,叶师叔还剑之后,接连数日都有山上弟子顿悟突破,有些在某个门槛前被困了一辈子的师兄忽然便迈出了那一步,成就一番属于自己的剑道气象,无数弟子询问师长,可也没得到过满意的回答,倒是掌教余留白放出话来,说是各自机缘,强求不得,也无需多问。山上这才安下了心,可人人都知道,这一份机缘要是和登天而去的叶师叔没有关系,他们打死都不信,因此无需如何多说,这山上弟子对于叶师叔的崇敬之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本来在之前,叶师叔虽说是这尘世的剑仙,剑道魁首,无敌于世的绝世剑士,可山上弟子对于他的看法大多是敬畏,可说起崇敬的弟子,可是不多,之前有不少世人诟病叶长亭行事随心所欲,无情无义,可现如今他做出了这般举动,还有谁能如此说? 只不过最可惜的是,这位无敌于世的剑仙,却真是从这个世上离开了。 今日清晨,剑阁掌教余留白破天荒的下山去了一趟,等到踏上山道之时,已经是午后,秋风萧瑟,走在山道之上便越是觉得凉爽,若不是像余留白的这般练武之人,一旁百姓登山之时便要增添好几件衣物了,上山之时,因为碰到一行上山去山上道观上香的香客不识路,余留白才没有径直去向剑峰,反倒是领着这些香客去往了另外一条山峰的道观,路途上,香客之中有一位年过古稀,头发花白,但身子还算是硬朗的老香客操着一口北地口音,视线浑浊的看着这个好似山上道士的中年男人,笑着问道:“道长既然是在这山上清修,应当是知道这山上那座剑阁上有位剑仙的事情了?” 余留白清淡一笑,低头瞅了瞅自己这身月白剑衫,知道这和隔壁山峰上的那些道袍颇有些相似,也就没有说破,只是平静回道:“老先生说得剑仙是叶长亭,他在青城山上,还真是人人都知晓。” 老香客呵呵一笑,听到余留白如此说了之后才放心问道:“我们一行人从北地而来,说是要上青城山上香,可其实也是想瞅瞅那位剑仙,可走过一多半路程之后,便听说这剑仙去往陵安了,好像还弄出一个借剑十万柄的壮举,也不知道真假,现如今好不容易到了青城山,碰见了道长,那便容老儿问上一问,到底是不是真有此事?” 余留白脾气一向极好,眼见这前面山道陡斜,便快走两步搀扶起这个老香客之后才笑道:“这一件事做不得假,当日我便在青城山上,是眼看着剑阁那些剑齐齐飞向陵安,铺天盖日,如蝗群一般,若不是借剑之时,叶剑仙有声音从九天之上传下来,还真是让人觉着担忧,毕竟这么多久齐齐升天,要是不知道缘由,谁都放心不下。” 老香客歪头看向这名中年道士,有些疑惑的问道:“那剑仙说了什么?” 其实不仅仅是他,就连他身后那些年轻人都屏气凝神的看着余留白。 余留白停顿片刻,轻声道:“今日叶长亭借尘世剑一用,用以击碎天门,还尘世武夫一个通天大道。” 这句话从余留白口中说出,不知道有多少苦涩之意。 老香客倒是喃喃道:“那剑仙当真是借了这尘世多达十万柄剑去击碎什么天门,那该是多壮阔的景象?” 余留白不多言语,只是搀扶着这老香客缓缓登山,等到已经能看到那远处的道观之时,这才停下脚步,指着山上不语。 老人毕竟也是活了这么些年生,也知道这青城山上的道观繁多,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诧异问道:“道长不是这座道观里的道士?” 余留白静立摇头。 老人轻声问道:“那道长在哪座道观修行?” 余留白指了指那座高耸入云的剑峰,平静道:“在下在青城剑阁练剑已过四十余载。” 这一句话,让老人瞬间有些失神,他看向余留白后知后觉道:“原来是剑阁的大剑客,是小老儿眼拙了。” 在余留白表明身份之后,不止是这个老人就连跟在身后的年轻人看向这个中年男人的视线都变得炽热起来。 老人反应过来之后开口问道:“那先生之前说的那些……” 余留白点点头,轻声道:“无半点虚言。” 不等老人继续发问,余留白摆摆手道:“老先生继续登山吧,在下便回山去了,若是老先生登山之后有兴致前往剑阁一观,在下煮茶相迎。” 老人点点头,倒也不敢继续叨扰余留白,只怕这位大剑客有要紧事,看着这一行人登山而去,余留白才折返身形,下山从另外一条山道上山,这一次他是要回到剑峰了。 只是才踏足那条山道走过几步路,便在前面远处看着有两个山上弟子登山,余留白放眼望去,很快便认出那两人,一人是他的不省心徒弟思尘,另外一个就是才上山没多久的小姑娘豆角,这一对师兄师妹登山,余留白也就懒得去打扰,便在一块青石前坐了片刻,等到两人走远之后,这才继续登山,走过一截山道,便看着有一位同样是穿着月白剑衫的女子走下山来,正好便停在他面前。 女子不由分说的牵着余留白的手,转身上山,走过一段路之后,她才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叶师弟走便走了,怎么会想看到你这样子,况且依着他的性子,也未必回不来,毕竟是这无敌于世的武夫,没这么容易死的。” 余留白也只有在这女子面前不用去做出什么云淡风轻的举动,他低声道:“长亭虽说是我剑阁数百年难遇的天才,可这番举动,实在是太过于吓人了,登天而去,哪里有再回来的道理。” 女子张了张口,到底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后者走出几步,平静道:“长亭登天而去,算是他的命,其实早在之前他从皇宫中回来上山闭关之时我就预料他要走了,只是当时想着他还有侄子在世,应当不会这么快,哪知道那年轻人完好无损的从北匈归来,估计是让长亭觉着不用他这个小叔再照应了,这便走得很安心了,可这小子就只知道念着他那侄子,我这个师兄就一点不顾了?” “那年师傅和我去把他领上青城山的时候,这小子连剑都不会使,还不是我这个做师兄教的,这倒好,厉害了,成了天底下头一号的剑仙了,就不管我这师兄了?他不走还好,我出去被人欺负了还能说有师弟给我找回场子,可现如今,没有了,真一点都没有了,被打了就被打了,偌大一座青城剑阁他也不管了,我就是后悔当初怎么要教他练剑,要是不教他,是不是现如今他还只是跟着我屁股后面,只知道喊师兄的年轻人?” 余留白这些话一句句说出来之后,那女子神色便要暗淡一分,毕竟这男人心里苦不苦,整座剑阁,他也只愿意说给她一人听。 走到半山腰,余留白好像赌气般说道:“好了,你走了,你看看我会不会把你的名字刻到那剑碑上去,就算刻上了,我也不给你刻在最上面。”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四十七章剑碑最上头 上山途中,余留白口中言语不停,一路念叨,这让从未看到过余留白这个样子的清雪很是有些失神,其实余留白有这些失态的表现,仔细算来,也不算奇怪,毕竟这作为剑阁掌教,余留白身上的担子自然是极重,要是说叶长亭对于剑阁是锦上添花,他余留白身处掌教之位,一举一动甚至都有可能让这座屹立世间七百年的剑阁发生些别的事情,因此这些年余留白虽说算不上夙夜忧叹,但小心翼翼还是说得上的。 不过一个人憋久了,总要发泄出来。 因此清雪有幸得见了这位第五境的剑道宗师,青城剑阁的掌教大人现如今这份样子。 她牢牢拽住他的手,有些埋怨的说道:“留白,你好歹也是这剑阁掌教,现如今这个样子,当真是一点不怕山上弟子见着?” 总被说一身书卷气胜过江湖气的余留白苦笑道:“本来这剑阁掌教就该长亭来做,要是长亭成了这剑阁掌教,是不是之后他行事便会有些顾忌?便不会这样一意孤行的要去做那些极难的事情,他说是胆大妄为,不过是已经无牵无挂而已,要不是那姓叶的小子安然无恙的从北匈回来,我可以保证,长亭总归会提上一柄剑往北匈去,杀多少人不知道,但总是要让整座北匈江湖都知道惹恼了长亭的下场,可好死不死这小子不仅仅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而已看样子修为还提高不少,要不然长亭登天之前那一剑,只怕也造就不出一个第六境的大宗师,只不过我现在不想去管那小子,只想说长亭……” 余留白好似真是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只不过还没说完,便被清雪打断,后者冷着脸说道:“留白,我现如今便告诉你一件事,不管怎么样,路是叶师弟自己选的,你这个做师兄的既然没能拦得住便不是你的过错,况且谁说过叶师弟这样做是错的了?为尘世武夫开出一条通天大道,这般前无古人的作为,只怕换做你,你也要去做。” 余留白低声道:“换做我,我做不了。” 清雪牵着这个男人走出一截山道,不转头的说道:“做不了便好好做你的剑阁掌教,好好守着这座剑峰,其余事别去想。” 余留白苦涩一笑,总算是闭嘴。 两人走过走上山顶,穿过一段青石小道,快要临近剑阁大殿之时,便能看到大殿前方有多达数百名剑阁弟子皆是负剑而立,面朝大殿,不发一言。 清雪有些失神,但看着一众师兄弟们也都在此处,这才瞥了一眼余留白,快步走到那些师兄弟们队伍中央,余留白有短暂的失神,之后这才理了理身上的这一身月白剑衫,走到大殿前方,静立不语。 下山之前他便知道今日剑阁要决定一件大事,只是这等大事虽说是有好些师兄弟一同决定的,可到最后宣布也还是轮不到余留白来宣布,剑阁大殿之中,尚有一位大师兄。 在这个只看年纪不论修为的剑阁中,资历一事便显得尤为重要。 站立半响,总算是有个杵着拐杖的老人缓缓踏出大殿,依旧一身月白剑衫,只是老人身子矮小,一身月白剑衫便看起来有些长了,只不过在这个关口,倒也没人说什么。 老人先是看了一眼余留白一眼,然后再看向这些跪着的剑阁弟子,他苍老的声音很快传出来。 “其实把长亭的名字篆刻上那座剑碑上,是老夫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此言一出,很快便让那些剑阁弟子相顾无言,毕竟这无数剑士都希冀有朝一日能够死后把名字刻在那剑碑上,这是一个剑士无上的光荣,现如今叶师叔登天而去,按理说早有资格成为这些年来又一个把名字刻在剑碑上的剑士,这些时日剑阁内部讨论的话题也早已不在叶师叔到底是能不能把名字刻上去,而是到底刻在何处,是与开派祖师和李祖师同一处,还是超越这两人,成为剑碑上最顶端的那一位,亦或者是不如这两位,排在这两位之下,这些事情还算是引起了不少人争论,可是无一人问过叶师叔有无有资格把名字刻上去的,可现如今这位山上除去还在闭关的师祖们,这位算是年纪最大的师伯,为什么说了这么一句话? 难不成这位师伯与叶师叔交恶? 生出这一想法的剑阁弟子偷瞄了这位师伯一眼,越发的觉得有可能,毕竟按着叶师叔的性子,一向是对这世上大部分事都不上心,交恶这位师伯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过由不得这些剑阁弟子多想,那老人又呵呵笑道:“是啊,谁又想看到咱们剑阁最惊艳的剑士有朝一日把名字篆刻在那座剑碑上啊,他本该成为这江湖上独一无二的剑道神话,此后数百年提及剑士便应该只想到他的,可现如今如何了,只能把名字刻在剑碑上聊作纪念了。” 此言一出,很有些剑阁弟子低头不语,毕竟按照山上弟子所想,这位叶师叔还真是应该在此后数百年都是这世间无敌的武夫啊。 老人失神回神都显得极快,他朗声道:“剑阁诸弟子,今日长亭名字将篆刻在那方剑碑上,至于高低顺序,先是由剑阁你们的师叔伯讨论出来,现如今我便公布结果,若是有不服者,亦是能够提出意见。” 老人尚未说出那个结果,有个早已经是泪流满面的剑阁弟子一步踏出,大声吼道:“要是叶师叔不能将名字刻在剑碑最上头,我李四福今日便下山去,从此再不练剑,再不说剑道二字!” 这位剑阁弟子言辞激烈,但众人却是无人出声。 他嘶哑吼道:“叶师叔是这剑道古来第一剑士,为何不能把名字刻在最上头?!” 那老人呵呵一笑,看向这数百剑士,忽然笑道:“既然诸弟子都以为长亭名字该刻在最上头,那便该是如此,更何况你们这位叶师叔,本来就该是这剑道千百年来最惊艳的一位剑士。” 余留白站立在一旁,听到这句话,没有笑,只是擦了擦眼角。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四十八章却道天凉好个秋 陵安一入秋,风大不大不好说,可反正一天天天气便要瞅着凉爽下来了。 户部尚书苑庄府邸前有来人拜访。 晋南衣在院子里温了一壶酒,看着苑老大人盖着一袭雪白狐裘微眯着眼养神,不曾多言。 来人入府是由苑庄亲自接进来的,本来这些时候苑府的来客便众多,只是不是人人都有幸能够入府的,只不过这一位来到府门口时,门房很快便把消息传了进去,那位一直没睁眼的老大人听到来人的名字,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苑庄不用去猜老祖宗心思,便将那一位请了进来。 苑老大人躺在躺椅上眯眼看向来的那个双鬓斑白的老人,笑了笑,艰难的招了招手,沙哑问道:“高小子,今日不去疏谏阁想想如何应对老夫,非要在老夫面前望上一望老夫还能活上多久?” 现如今正是朝堂之上如日中天的宰辅大人站立在苑老大人不远处,微笑不言。 苑庄看了一眼老祖宗,又看了一眼晋南衣,不敢多待,缓缓离去。 宰辅大人这才走过两步,来到老大人身旁的椅子前坐下,也不见生,看着还在温酒的晋南衣,笑着说道:“晋先生现如今贵为天底下头一号的刀道宗师,还有如此闲情雅致,还当真是极好,不过尚未入冬,便开始温酒,实在是有些心急了。” 一身文士大半的晋南衣摇摇头,只是说道:“像宰辅大人这般庙堂重臣,自然是知道未雨绸缪的道理,晋南衣虽然只是一介武夫,只不过仍旧是还想着早作准备,况且现如今这陵安这般冷,谁知道冬日时温酒还有没有故人?” 其实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如何对于苑老大人的生死如何担忧,也只是不敢当着苑老大人的面这样说的,毕竟在这样一个老人面前说这些,还真是算作有些刻薄,不过晋南衣作为老大人的老友,对此还真不是太在意。 既然是晋南衣都不藏着掖着,宰辅大人也就不好绕弯子了,他看着面前这苑老大人,轻声道:“老大人何时西去,高深可就要在朝堂上掀起风浪了。” 老大人努力睁眼看见,视线浑浊的打量这宰辅大人,呵呵一笑:“高小子,你终究还是怕了老夫。” 宰辅大人不以为意,轻声道:“老大人是神龙年间的名臣,历经宦海,门生故吏一样不少,高深自然不能不防,只不过新政一事乃是高深毕生之夙愿,万万不敢半途而废,既然老大人不许,高深只有另辟蹊径了。” 老大人平静道:“老夫其实早已经预感到你高深新政一出,整个大楚翻天覆地,以后国力只会日增,不会日减。有望让大楚成为当年鼎盛之时的大汉王朝,可这又如何,其实这不是老夫想看到的,世家门阀,不是他们看得不远,不知道你高深新政利国利民,可那有如何,你这是拿着他们的钱,他们的官来利国利民,没人会同意的,普通市井百姓攒下家底不也是为了传下去么,这些世家门阀也不外如是,可你要把咱家底掏空了,谁心甘情愿?因此你高深新政受到阻力,理所当然。” 宰辅大人点点头,看着苑老大人说道:“可两者之间,高深总得做出取舍。” 老大人摇摇头,轻声道:“你高深的下场也不会很好的,史书上那大秦王朝的商君也同你一般,想着变法,可后果如何,变法虽成,但那位孝公皇帝一旦去世,他那些新政不也是一条条被废除了?最后这位商君被五马分尸,身首异处啊。你高深有陛下在后,现如今好像倒是没事,可陛下一旦驾崩,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你能死在陛下之前,可又如何,说不得新政也要一条条被废除,至于你的名声,只怕也会被人抹黑,读书人求一个青史留名万古流芳,你可是一个都没捞着啊。” 高深平静答道:“高深不是为了这个。” 老大人眼睛微眯:“老夫替那些无数世家子弟问上一问,你高深的新政为什么要牺牲他们成全寒门子弟?” 宰辅大人半响无言。 直到晋南衣倒了三杯酒之后,宰辅大人接过一杯微烫的酒才若有所思的说道:“这牺牲一方成就另外一方,不是高深想要的,只是时局如此,高深说不上对错,可想这么做。” 老大人眼神微寒,厉声道:“就你高深一句想要这么做,便让这些世家子弟的前路从此断绝下来,还真是心安理得,亏你还说得出口,老夫活了这么久,虽说遇事也是一向先自保,可从来没生出过像你这般念头,觉着天底下人都欠你高深的。” 宰辅大人一口饮尽杯中酒,冷然道:“高深从未觉得谁是欠过高深的,只是大楚要想着走下去,这是趋势,纵观历代朝堂,不图变便要国势衰落,高深此举保不了大楚世代昌盛,但总归能让大楚这未来一两百年都不会动摇根基!” 老大人摇头叹息:“你高深觉着这一两百年的国祚能让这些世家子弟去牺牲,可老夫便觉着不值当,原本今日你若是能打动我,我便能放手让你去做那等不逊于神龙年间的名臣,可你这一言一行,都不是老夫想看到的,因此老夫不会让你去做的,不会让世家子弟如此同寒门子弟无异的。” 宰辅大人显得异常平静,他站起身,行过一礼之后淡然道:“高深便等着看老大人后招,只是老大人须知道,高深不是一个人再和老大人斗。” 老大人摆摆手,明显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宰辅大人也不再多说,只是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看着这宰辅大人走出不远之后,老大人这才转头看向晋南衣,轻声问道:“南衣,你说我是把身家性命都拿出来和他赌上一赌,还是……” 老大人言语之中还有许多未尽之意。 晋南衣站起身来,轻声笑道:“不知道,反正我每次出刀的时候总是倾力一战,就怕不出死力死了。” 听到这句话,老大人破天荒的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四十九章御书台 在秋意越发让人觉着明显的陵安已不见蝉鸣,今日更是刮起了大风,从清晨到现如今的午后,依然不停,这让许多陵安百姓都纳闷这阵大风到底是何故而来。 宰辅大人拜访苑尚书府邸,不算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在无数双盯着苑府的眼睛看来,宰辅大人进府拜访自然不会是拜访苑尚书,而一定应当是那位被传出活不了多久的老大人。老大人从传出偶感风寒到现如今的看似日薄西山,大约也过去了一月,只是这一月之中,无论是谁都没能进入苑尚书府邸去亲眼看上一看老大人,甚至是皇帝陛下都被挡在门外了,这在让人人不得心安的前提下,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只不过现如今宰辅大人成为这一月来第一位得以迈入此府邸的庙堂重臣,自然会让人生出许多更新一点的想法,只是想法终究也只能是想法,这宰辅大人出府之后,难不成还真有哪一位敢去像他一般询问老大人的现状?这位手眼通天的宰辅大人,实在是太过于深不可测了,在这个紧要关口,没什么人愿意去招惹他,只不过相对于这些下朝之后无事便喜欢推算宰辅大人和老大人之间那一场新旧之争将以何种结局收场的朝堂大佬们来讲,苏妄言这一个新科状元倒是要清闲许多,这些时日他官职一再调动,从六部到三省,再到现如今的御书台,虽说看起来仍旧是没有实权在身,可谁都知道这位新科状元是一步步走向了那中枢了,天子御书台和翰林院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在不少当朝朝臣私底下更是直言不讳的讲这御书台不就是一个小翰林院嘛,只不过说是这样说,可每年仍旧是有不少年轻朝臣挤破脑袋想挤进这座御书台之中,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这御书台所设之地方便是在皇宫大内之中啊,而且还有一个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那便是这一处走出的六部尚书与当朝宰辅,不下二十人,特别是宰辅一职,除去当朝的高宰辅以外,其余历任宰辅几乎在御书台都有任职经历,因此这一方衙门还时常被人冠以宰辅衙门,只不过不管如何,能够踏足这座衙门的年轻官员可都不容小视,现如今状元郎在外头转悠一圈之后进到了这个衙门,让人实在是不得不重视起来,更何况在他进入御书台之后隔日便被授予少府一职,官职不高,从五品,职责也简单,无非便是统领御书台而已,只不过现如今的御书台在宰辅大人总领之下的朝堂上,在许多人看来,其实并无半点存在意义,因此在苏妄言入住御书台之后他才惊讶发现,整座御书台除去他这位少府大人以外,竟然只有十数人衙役,其余的官职一律空悬。这让他苦笑不得,好在通过询问得以知晓这御书台的职责居然是能够查看数年以前到现如今疏谏阁发出的政令和一众地方报上来的奏折,这让苏妄言大喜过望,这是个什么地方?恐怕满朝之中再无一处能够有此处那么得以一观大楚这些年的运行轨迹,怪不得说是从此地出来便能成未来朝堂之中的重臣,原来还真是如此,得以仔细研究过这大楚近来的朝政,并推算出利弊,这本来就要本其余官员起点高出一截,况且在这里面还真是无人打扰,朝堂纷乱得以居高临下一观,如何不能有所成就? 午后风大,但在这座四周都被高大宫墙围在周围的御书台却一点感受不到,苏妄言一身藏青官袍,行走在御书台之中,穿过一条不长的廊道,这才来到一处虽是多年无官员到此,但仍旧被衙役扫的干干净净的书阁前,推门而入,在阁内未见任何一人,苏妄言拢了拢衣袖,在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不知道多久不曾打开过的奏折,看过几眼,大概知晓这是神龙年间那位范尚书想着重修摘星楼的折子,合上之后不曾理会,他不知道这座书阁之中藏的奏折与法令模本可以追溯到什么地方,不过依着他来看,要是把这些东西都统统读透,总归对于这朝政会看得比之前要清晰许多的。 他翻开数本奏折,眼见四处无人,便干脆袍子一撩,席地而坐,这一看便是一下午,等到日头渐西,苏妄言这才揉了揉眼睛,看着这阁中渐渐昏暗下来,他才准备起身,便听见身旁有动静,有个一袭明黄袍子的中年男人在他身旁坐下,苏妄言目不斜视,没急着说话,那男人这才笑问道:“苏卿,这个地方可比三省好些?”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与称呼,苏妄言眼角有些笑意,天底下还有哪一位能够如此称呼他,答案不言而喻,他正准备起身行礼,那中年男人便低声道:“这里不是人前,不必恪守君臣之礼,朕特意来此,便是想与苏卿敞开心扉聊上一聊。” 苏妄言听着这皇帝陛下如此说,便当真是不去起身了,他微微躬身,轻声道:“陛下有话便说,微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位一直被朝中大臣认为是历朝历代当中脾气最温和的帝王的男人开怀笑道:“既然苏卿如此,那朕便真是要问上一问了。” 他停顿片刻之后,当真是开门见山问道:“苏卿,如今朝中新旧之争如此激烈,朕倒是想听上一听,苏卿对于大楚未来的国政走向如何来看?” 皇帝陛下的问话之中便有许多没有说透的微末意思,如何看,既没有问透他站在新政一边还是旧派官员一边,只是问如何看而已。 苏妄言沉默半响,方才开口说道:“宰辅大人新政与旧派官员有利益冲突,这一点不难看出,现如今为何有苑老大人入京,形成这种局面,便是基于如此,可若是宰辅大人执意要施行新政,这一局面便改不了,新政之中除去现如今传的沸沸扬扬的废除蒙荫制以外,其余诸条其实或多或少都与世家门阀的利益有所冲突,只是既然要施行新政,也便免不得要如此行事,宰辅大人才能堪比神龙年间那诸位名臣,可苑老大人也正是神龙年间出仕,两者相较,优劣一时间难以判别,可若是宰辅大人新政之心不死,蒙荫制必然要被废除,这必定又是触及到世家门阀的东西,如此一来,便避免不了,宰辅大人应当也知道如此,因此这半年一来一直是隐忍,只不过前面宰辅大人熬到了孙老爷子西去,现如今又熬苑老大人,便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皇帝陛下听出苏妄言言下之意,也没有去深究他避重就轻,只是笑道:“苏卿,无论你如何看,你可知朕如何看?” 苏妄言丝毫不藏着掖着,直白道:“陛下心中所想自然是永固江山,新政旧政哪一个有用便用哪一个。” 世间帝王君主总喜欢用苍生百姓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可眼前这位被直白揭露心中所想,却是一点都不恼,只是笑着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朕便是如此想法,只是依着朕这些心力,其实不用新政也能保大楚四五十年太平盛世,可朕终究是君主,对于开疆辟土一事兴趣还是不小,旧政保土有余,可新政才是朕的一柄剑,一柄足以破开那北匈国门的剑,叶长亭这些年数次入皇宫,你当真以为朕不恼?只是一来对他有愧,二来便是欣赏他这般不管不顾的性子。朕要成为他这样人,太难了。” 苏妄言接过话茬,轻声道:“依着陛下肩上的担子,自然是不可能同剑仙那般率性而为,没有十足的把握,大楚和北匈都不会轻启战事,这些年的边境烽火,其实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陛下是宰辅大人,等宰辅大人给陛下一个北上的机会。” 难得听到除去宰辅大人之外还有朝臣敢在自己面前不藏着掖着的说话,皇帝陛下显得很高兴,他笑了笑,感叹道:“这陵安每年一位状元郎,可为何朕独独欣赏你苏卿,可不是单单因为你那篇在朝试上写的文章,而是这数次交谈,知道你的秉性,你想做官,却又不是单单做官而已,如今的这般朝局,朕知道你一直想插一脚进去,无论是哪一方你都愿意,只是朕总归要学先帝一般为自己的后人选上几位臣子,你苏妄言算一位,要是站错位置了,以后就算有朕在,你能成为六部之一的尚书大人,可要是想走进三省或者疏谏阁,便很难了。” 苏妄言不置一词。 原本在这位立志要踏入这纷乱朝局的年轻人看来,这新旧之争无论谁胜谁负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得以与这些庙堂大佬过一过手,可现如今被这位皇帝陛下当作储相看待,虽说日后朝堂或许便是他站在高处,可在哪儿能再遇到宰辅大人这般名臣得以斗上一斗? 皇帝陛下仿佛知道他所思所想,轻声笑道:“你想斗高深还是苑老大人?这两位老家伙可真不是你这种年轻人可以应对的,你呀,老老实实待在这御书台,等朕再物色几个年轻人进来,有的你斗的,只不过疏谏阁的苑文庭,朕实在是挖不进来啊。” 苏妄言莞尔一笑,起身,恭恭敬敬在皇帝陛下面前行过大礼,以头抢地。 后者坦然受之。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五十章人世哪有这么多不值得 庙堂上重臣关心今后朝堂走向,关心老大人还能撑多久,可无人关心那叶长亭到底是不是登天,到底是不是为世间武夫开出了一条通天大道,而这些陵安的江湖武夫则是相反,在叶长亭登天而去之后,大街小巷的武夫谈论话题都是叶长亭借剑十万柄的壮举,当然剑仙已不再,说这些好似也并非什么作用,因此除此之外,他们还喜欢说上一说那位现如今跻身天下十人之一的剑道宗师,这位剑道宗师同先前那位剑仙一般,都是以如此突兀的方法便显身江湖,不过数年便如彗星般崛起,成为这世间无数武夫惊羡的对象。现如今剑仙离去之后,他更是迅速补上那缺口,成为世间又一位剑道大宗师,其实早在叶长亭要登天之初便有不少人担忧今后的剑林如何去,会不会因此衰落,可在摘星楼下看到那叶如晦一剑斩开叶长亭剑意之时,人人都好似明白了,这剑林或许不会衰落,应当会继续鼎盛,只是何时能够再出一位叶长亭,那便实在是让人难预料了。 这些时日陵安城内有个世家公子日日买醉的事情已经传开,依着这些好事者的消息来源灵通程度,很快便知道了这年轻人的身份,以及买醉原因,只是大多数都对此嗤之以鼻,为一位早已经作古的帝师孙女便如此,当真是一点都不值当。只是那年轻人既然已是这个样子,倒也无人去打搅他,前些天偶尔去酒楼去看上一看他的剑士柳登科因为悟到了不少剑道真意,这些天也不曾怎么露面了,倒是前些这些时日便又来了一位青衣女子,每日坐在那年轻人不远处也是独饮,可这青衣女子酒量惊人,千杯不倒虽说有些夸张,可从早到晚都未见她醉倒过,期间有不少地痞流氓见着她长相容貌实在不差,想着趁着酒后调戏一番,可惜刚靠过去,便被这青衣女子一手提着往街上一扔,这着实让一旁的酒客们都看呆了,这样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弱女子,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可真让人感觉吓人啊。只是奇则奇已,还真无人去问那女子身份,问她到底是谁。不过这样一来,这女子身旁数张桌子都再无酒客胆敢坐下,从而便形成了一个真空区,直到有一个腰间悬剑的青衣男子上楼之后,坐在这女子对面之后,才打破了这个局面。 两人对坐,皆是一身青衣,那男子虽说容貌并不出彩,但清秀二字足以用以形容。 悬剑而来的男子看向这个青衣女子,久久无言,拿过酒坛子倒过几杯酒下肚之后,这才说道:“柳青,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小叔心意?” 柳青两字一出口,这酒楼食客们这才知道了这女子的身份,竟是这世间唯一一位女子宗师,怪不得一出手便是有如此威势,女子宗师眼神冷冽,看向这个青衣男子,冷声道:“那又如何,柳青知道便知道了,可我要如何做,难不成还要你教?” 后者摇摇头,只是摇头笑道:“我自然管不了你,只是想向你打听件事。” “何事?”后者意简言骇的说道。 青衣男子压低声音,轻声道:“书院有一卷《灵府经》,可否借我一观?” 柳青冷声道:“叶如晦,你当真以为这东西是什么人都能看的,师尊将其视为镇院之宝,一概不外加,更何况你与那叶长亭的关系在这里,师尊一向不喜欢剑阁中人,你想借《灵府经》,几无可能。” 叶如晦皱眉问道:“若是一定要借呢?” 柳青冷哼一声。 叶如晦不急不缓的问道:“若是一定要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柳青没去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道:“你要这个东西做什么,依着你来看,已经踏足第六境之后,完全没必要。” 叶如晦沉声道:“救人。” 柳青一脸恍然大悟的嘲讽道:“我还以为你只会杀人,哪里还会救人。” 叶如晦毫不在意的说道:“小满有重病,这些时日身子更是越来越差,我找遍了陵安各处的大夫都瞧不出病来,我才想起来这可能不是病,便想着找老师的老师看看,不过老师的老师不再,只能找《灵府经》一观,毕竟当日老师为我改命,便是找的这本书。” 柳青摆手道:“别想了,这书你没机会看。” 叶如晦点点头,站起身来,看向柳青,问道:“书院画掌教也是第六境?” 柳青有些愕然的抬头,片刻之后好似想起了什么,看向这青衣男子,不确定的说道:“师尊可早就踏过了第六境。” 叶如晦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柳青再度提醒道:“叶如晦,你当真铁了心思要抢那本书,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天底下的四大宗门,除去剑阁出了举世无敌的叶长亭抢去了其他几座宗门的风头之外,其实就算是其余三座,哪怕是书院这等一人便是一宗门的地方,也不是能够小觑的,画孤心这位早已经踏足第六境的大宗师,论实力虽说不及当日的极苦,可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主。 叶如晦一个不过才踏足第六境几天的年轻人,要想和这位扳手腕,实在是有些难了。 柳青正色道:“叶如晦你这样做,真觉得值得么?” 叶如晦不说话。 柳青苦口婆心的说道:“你以为这书院是什么地方,真是那座满院都是读书人的地方,师尊更不是什么好脾气,你现如今要是去了,哪里要得来书。” 叶如晦直直望向柳青,淡然道:“你说值不值得,这世间哪里有这么多值不值得可说,有些事该去做便去做,只是若是我真要来了书,还麻烦你替我道个歉。” 说完这句话,这个青衣男子转身下楼,走上街道,走过无数建筑,每走一步,身上剑气便重一分,等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身上剑气已经大盛。 只是此时此刻,前面却出现了一个脸色苍白的红衣女子。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五十一章求之不得 这个世间能够孤身一人挡得下一位第六境大宗师的前路的人不会太多,在这陵安便更少了,剑意如此盛的大宗师,除去对方同时大宗师,否则是根本没可能,可现如今这个一袭红衣的女子只是站在叶如晦面前,便让这位大宗师的剑意隐去,剑气停歇,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言。 原本的女子杀手,现如今的红衣小满,眼角有些泪痕的望向叶如晦,轻声问道:“如晦,你是要去替我走一趟鬼门关?” 男子按住剑柄,走过几步,看向小满,沉声道:“这一趟走的不是鬼门关,我只是去取些东西,你在这等着我,等我拿回来那本书,治好了你的病,咱们就回洛城,我说过要娶你的。” 女子眼角有泪滑出,恳求道:“我不想你去取那本书了,咱们回洛城去好不好,我现在就想嫁给你,你要是非要去拿那本书,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叶如晦看向小满那张现如今越发苍白的脸,眼神深邃,早在当初第一次见过小满犯病之时他便有过担忧,只是没有想到才过这么短的时间她的身子便越发的差了,她嘴唇越发猩红便让他越发觉得她的脸色越发苍白,他可以将自己生死看得很淡,可是对于小满,他见不得她在他眼前一天天衰弱下去。 小满蹲在街道边,低声哽咽道:“早在你要去北匈的时候我就开始怕了,我怕见不到你,我怕你不回来,我怕你回来的时候还带着其他女子,我还怕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我便先走了,可是你回来之后我就很安心了,你知道我最开心的事是什么么,是你牵着我的手走遍大街小巷的时候,是你每天都买一串糖葫芦的时候,可现在你要去拿那本书,一本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书,没有那本书我现在死不了,可你要是去了,咱们可就真见不着了。” 叶如晦走过两步,站在她身旁,眼神复杂的看向远处,低声安慰道:“没事的,画孤心是第六境,我就不是第六境了?我只是想借本书,想来他也不会怎么为难我的,我保证,保证要不了多久便回来好不好,你想想啊,我好不容易走完了最后一趟江湖,这要是就死了,多不值当,所以我这条命啊,我要是不给,谁都取不去的。” 女子有些时候认定了一件事情便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此刻她抬起头之后只是伸手拉住了叶如晦的衣襟,坚定的摇了摇头。 柳青不知何时来到此处,她站在远处,看到这两人这副样子,也不曾出声,久久站立不言,倒是被叶如晦看到身影之后,后者呵呵一笑:“柳青,你来告诉小满,我要是去取那本书,有几分胜算。” 一身青衣的柳青毫不犹豫的拆台道:“你要是想死就可以去。” 小满满脸泪痕,看着柳青恳求道:“柳姐姐,你快帮我劝劝他,让他别去了。” 柳青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看向这个死死按住腰间剑的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真想要那本书,至少也得等叶长亭没有登天之前去要,现如今叶长亭登天而去,你身后哪里还有大树可依,想着要那本不外传的书,难度还真的不比登天低。” 叶如晦笑而不语。 柳青皱着眉冷声道:“叶如晦,你要是现如今有叶长亭一大半的修为,你要去哪儿我都不管你,可你不过才踏足第六境,世间武夫说的好听,什么当世最年轻的第六境,可又如何,真遇上了那些早已经踏足第六境多年的大宗师,你还真以为能想叶长亭一样,一剑便杀了?你叶如晦要是看不清这局面,那死了也是白死了。” 叶如晦有些无奈的看向这两位女子,停顿片刻之后这才平静道:“先前你问我值不值得,我答哪有这么多不值得,我觉得值得的事,其实付出性命也无妨,只不过当真是付出性命也未能成,那就真有些像白痴了,可是我想做一次白痴,你总不能拉着我不去做吧,更何况,这局面哪里到了现如今这地步,都是第六境,谁生谁死真不一定。” 好像这有些男子决定了要做什么事之后,女子也真是拉不回来了。 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大宗师,踏入第六境之后的第一次出手是想着去天下四大宗门之一的书院抢一本书,虽说再这之后要是被世人搞清楚这前因后果,或许会称赞他痴情,可就因为他痴情,书院便要把那本书让出,好似也实在是没有这样一个道理。 既然叶如晦要做的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柳青和小满自然便要拦着。 只不过既然是铁了心,哪里又真拦得住。 叶如晦沉默片刻,看向小满,轻声道:“我不想你死。” 后者尚未反应过来,便觉着手上一麻,衣襟便从手中滑落,一身青衣的叶如晦便已经出现在远处,他看向这边的两个女子,不发一言,走过数步,转过街角,消失在这两位视线当中。 剑气渐生。 陵安城继叶长亭之后,再有剑气生出,再有剑士在陵安城内拔剑。 城内苑尚书府邸外,有一位腰间悬刀的中年文士牵着一个面容苍老的女子在街道走过,神情不变的看着城南某处,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前行。 楼知寒亡去的消息已经传入陵安,现如今这天底下,就剩他这一位用刀的大宗师。 可以说,他便是用刀天下第一人。 对于这城中升起的剑意,他不去管,毕竟这座城内,从来就不差这些东西。 倒是皇城之中,剑圣辛白味站在宫闱中,仰头望天,看向城南,喃喃自语道:“这陵安还真是一点都不安生。” 一旁,恰巧路过的柳宝看着这位剑圣,也是神情不变。 而那位提剑而来的青衣男子,来到一栋拦茅屋之前,只问了一个问题之后被直截了当拒绝之后,便撞向了那栋茅屋。 总算是有个黑衣人显身,一掌拍在叶如晦脑袋上,后者眼神平静至极,一剑挥出,剑气滚滚如九天银河倾泻!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五十二章惜命 叶如晦在几乎无什么人知晓的情况下一人一剑撞向那座虽是一栋破茅屋,可是却代表着当世四大宗门之一的书院,虽说被那位掌教大人出手拦下,可接下来他起手一剑便是憋足了劲的实打实的第六境一剑,被画孤心挡下之后,剑势不停,如一条游龙般在他四周盘旋,这让其实一开始便没那正眼看过他的画孤心有些讶异,收起了几分轻视之心。其实历来江湖武夫打斗,同境之中,一般最不愿碰到的便是剑士,毕竟这一剑之上的杀伐与灵动,远远要比研习其他兵刃的武人难对付的多。所以历来要是有剑道大成之宗师人物,行走江湖也是难逢一败,所以才有武夫痛心疾首称这江湖风流的全被用剑的占去了。 一剑无功,叶如晦没有急于继续出手,越是境界高深的高手过招,这往往便越是凶险,一个不慎,倒是万劫不复都有可能,其实真要见到两位第六境的大宗师死磕也不容易,这些年来,除去叶长亭一人没事便能惹得好几位第六境大宗师不死不休,整个江湖上,也就只有楼知寒和晋南衣两位刀道宗师的一争让众人侧目过,毕竟武道境界修为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何说都不容易,要是不小心便失手,还真是没地说理去。 画孤心望向对面那个年轻到让人觉得恍惚的年轻大宗师,看向他手中的那一柄古剑,脸色越发难看,书院与青城剑阁有芥蒂,这一件事两方都知道,只是碰上了余留白这样一个脾气好的可怕的人,才让柳青得以上青城剑峰,可这边书院掌教画孤心便不是这么好说话了,这辈子最痛恨剑阁弟子的他当日要不是在青城山有人拦着,只怕就算是王越不出手,他也要出手试上一试,只不过幸亏当日没有出手,不然依着王越的下场,未必不能是他的下场,王越借陵安满城剑都奈何不得叶长亭,他不过一人而已,哪里又比王越高明得到哪里去。 只不过剑仙已登天,现如今这身处陵安城的青衣年轻人,比起来那位白衣剑仙,可是要差的远啊。 只不过枉你还不知量力,想在这座书院前撒泼? 画孤心讨厌剑阁弟子,对于叶长亭尤为如此,就算是叶如晦不是剑阁弟子,可单凭一个剑仙侄子这个身份,便足以让画孤心对他抱有天然的恶意,再说了,剑仙侄子这个身份,在叶长亭还在尘世的时候是一颗大树,好用。可在剑仙离开尘世之后,要不是叶如晦及时踏足第六境,不知道还要被多少江湖武夫记恨上,毕竟叶长亭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还真是有不少仇人。 可既然如此,这个年轻人既然还敢站在这位掌教大人面前,便真是有不得不来的理由了,不过理由再多,大抵也应该会想到画孤心不愿意去听这件事,既然说不拢,那便只有打了。 收回思绪之后,画孤心便折断了一根野草,随意丢出,野草开始好似随风而去,可片刻之后便好似锋利如剑,在半空掠过之后,便斩断了数百根野草,这数百根野草也随即激射而来,气机之盛,便好似江河之水滚滚而来,世人不知道第六境大宗师的能耐,也只是因为没有得见威势,可现如今真要有武夫在旁,便可以很直白的一观了。 先前有叶如晦的一剑,现如今画孤心的回礼,一点都不比那一剑差,甚至还要高出许多,毕竟这等早已经踏足第六境的大宗师,底蕴之深,不是这么容易便可看透的。 可这数百根野草激射而来,面临的又是第六境大宗师叶如晦的一剑。 剑光闪现,一缕青气照耀天际。 剑气恰如其分的切过那些野草,来到画孤心身前,被这位大宗师单手一握,生生捏碎。 叶如晦青衣翻飞,一剑折返,横于胸前,然后左手推出,一剑划过之时,剑气溢出,搅得风起云涌,第六境大宗师本就该有这份威势。 画孤心感受到那刺骨的剑意,却仍旧眼前有一团迷雾,让人看不清这位第六境的大宗师到底是和模样,其实早在十几二十年前的江湖便流传着这样两件事情,说极苦到底活了多久,还有一件事便说画孤心究竟长得如何,是俊美还是奇丑,都不得而知。 叶如晦面无表情的一剑推出,其实这份威势早已经让第五境的宗师高人罢手,可面对这位在第六境中都未必排不到前面的书院掌教来言,也并非这么难对付,他左手前伸,右手后拉,摆出了一个极为奇怪的姿势,让人琢磨不透,只是这一剑推进到他左手的时候却再不能见分毫,连带着那剑身上的剑气都往后退来,叶如晦皱眉,胸中内气激荡,气机激发,眼瞅着要往前面再推进几步,可就这片刻,画孤心右手向前一推,硬生生把他逼退数步,然后画孤心一步踏出,叶如晦便在地上滑出一个沟壑,站定之后,再看那位掌教,则是气定神闲,负手而立。 一个老怪物欺负小怪物的场景。 叶如晦这位新晋的第六境大宗师要是今日死在这里,大抵会在世间掀起不少风浪,可要是真把这位成名已久的书院掌教都给打趴下了,只怕便坐实了第二位剑仙的事实。 输赢对于叶如晦来说倒是不重要,他只想要那本书。 画孤心大袖一卷,卷起无数落叶,袭向远处的叶如晦,后者岿然而立,紧紧抓住手中古剑。 一直没有开口的画孤心总算是开口道:“叶如晦,你要想东西,可又拿不走,还真是可怜。” 后者蓦然抬头,神色平静。 他片刻之后竟然是弃剑归鞘,沉肩撞向那些落叶,任由那些落叶从他身旁穿过,来到画孤心身前一尺左右时,被那位掌教大人一掌拍在胸口。 横飞出去。 可尚未落地,他身形折返,便又来了。 画孤心皱着眉,看向这个年轻人。 既然都是第六境的大宗师了,为何还像一条疯狗一般?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五十三章新来的旧去的 城南那一架打的异常惨烈,虽说并没有围观者,但两位大宗师的倾力一战,注定声势小不了。 京畿历来有重兵把守,这座大楚都城,向来是摆出一副外松内紧的架势,让世人不得一观这葫芦里到底是买的什么药,但不管如何说,今日这两位大宗师一战的消息却真是没要多久便有消息传了出去,才不过小半时辰,这个消息便传进了那座御书房里,大楚的皇帝陛下此刻正在临摹一副前朝书仙的书法名作,柳宝把这个消息传进来的时候,皇帝陛下提笔的手微微颤抖,有一滴墨滴滴落在上好的宣纸上,晕染出一片,他皱着眉放下笔,看向柳宝,喃喃道:“他去哪儿做什么?” 柳宝只不过是个传消息的,哪里知道这么多,听到皇帝陛下开口发问,即便是想回答,实在也是无话可说,只得摇了摇头,轻声道:“老奴也不知道。” 皇帝陛下若有所思,其实若说这书院与皇宫没有关系想必也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天下四大宗门大楚便占了两座,那剑阁天高皇帝远,管不到倒也说得过去,可这书院便一直都在陵安,要是大楚皇宫再对其无动于衷,那便是真有些问题了,因此世人以为的四大宗门超脱世外,也不尽然都是对的,就好像现如今这状况,书院其实与皇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位掌教大人更是可以视作半个守城奴,只是这隐秘关系外人不得而知罢了。 柳宝上了年纪,可对于这皇城之中那些事情也不是尽然知晓,毕竟这有不少东西,也不是他这样一个阉人便能知晓的,况且皇城密事,古来还少了?这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要是事事都知道,说不定哪天便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今天,他难得多问了句,“陛下,如今这局面,您这打算如何去做。” 皇帝陛下不转头,只是随手将那张宣纸扯开,丢给柳宝,自言自语说道:“朕能如何做,既然这小子要去找死,便让他去找就好了,画孤心与宫里是有些关系,可要是这样便要让朕派兵过去,可有些说不通了,依着朕来看,那小子要搏命便让他搏命去就是,打一架肯定是有原因的,等把事情搞清楚,朕才好好来想。” 柳宝哦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墨宝。 后者头也不抬,“赏你了。” 柳宝按耐住心中喜色,躬身退出房去,这在宫内当值,除了看官职大小之外,便是看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虽说这整座皇宫都是皇帝陛下的,可往下细分,还真有些个三六九等,跟着受宠的娘娘就要比跟着不受宠的娘娘要好的多,要是像柳宝这等直接跟着皇帝陛下的太监,受不受宠这最直接的看法便是收到的赏赐多不多了,陛下脾气温和不假,可也不是那等随意赏赐下来东西的主,这有一份亲赐墨宝,不说是不是成品,柳宝都足以慎重对待。 只是退出御书房后很久,柳宝都觉着有些不自在,这些天皇帝陛下对于那位年轻宗师的态度时好时坏,虽说君王之心最不可测,可也不至于这样吧,再说了,依着这陛下前些时候的态度,也不至于如此啊。 柳宝候在御书房外不过半刻钟,便看到有个年轻身影从御花园穿行而过,虽说是没有往这御书房而来,但也足以让柳宝看清楚全貌,知道是那位现如今御书台新任的少府大人,御书台荒废已久,这一旦重新敞开大门,皇帝陛下对于这些年来第一任少府大人宠信至极,不仅许了宫闱随意通行的权利,就连一日三餐都陛下亲自让御膳房制定,都是江南菜色,只怕是这位少府大人吃不惯陵安城里的菜品,至于酒,更是与陛下一般,都是贡酒。这些看似是微末小节,可是在宫里这些人眼里谁都知道,这般待遇可是与当初的宰辅大人一般无二啊,都说这御书台是专门为大楚培养储相的地方,柳宝不知道真假,可光是论这份待遇,就假不了! 那少府大人,看着这份气势,妥妥的下一位宰辅大人啊! —— 城南大战不停,境界不够的武夫不知所以,倒是有一位中年文士悬刀走过城内,淡然前行,牵着的那位女子不知道身旁的男子为何要在这城里晃悠,可也是极为安静的没有出声,现如今楼知寒的身死的消息大抵已经在江湖开始传的沸沸扬扬,武夫们在惋惜那位刀道宗师之外,提的最多的一个名字便是他晋南衣,本来如此,楼知寒作古之后,这天底下仅是以刀道一事而论,晋南衣便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这位刀道宗师不似楼知寒,是一路在江湖中人的眼皮子底下走过来的,反倒是好似在尘世隐藏多年,以一战而天下知,与楼知寒不分胜负之后,世人将其称为天底下的两位刀道大宗师,现如今楼知寒已经去了,这刀道一途还有什么人能和他比肩的? 穿过半条街道,晋南衣目光之中竟然看到有个年轻人持刀在前,挡住他前路。 年轻人看向这位用刀算是天下第一的中年文士,朗声道:“庆州慕容刀,特来与晋先生一战。” 晋南衣满脸笑意的看向这个还尚未在江湖中闯出名号的年轻人,不曾多言。 年轻人急了,“晋先生,我从庆州赶来,就只为了与晋先生一战,还望晋先生成全。” 晋南衣没说话,只是左手搭在了刀柄上。 刀意勃发。 —— 陵安某处,有红衣青衣两位女子在某处街道站立无言,那青衣女子本该是这天底下独一份的宗师高手,可怎么也没拦下那位年轻轻轻便已经跨过第六境的年轻大宗师,此刻与先前舍不得放手的红衣女子一同站立在街角,红衣女子泪流不止,她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她,只是有些担忧的看向城南,想着那个不怕死的青衣男子,真是像极了他那个叔叔。 红衣女子泪流不停,片刻之中却蓦然从猩红嘴唇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沾染了街角的一块青石,青衣女子眼疾手快,扶住她之后这才黯然道:“现在我不想拦他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五十四章不是理所应当 当叶如晦持剑再度一剑挥出,成就了一条青气四溢的大道之时,其实书院掌教画孤心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见识过叶长亭的种种神通,再转身来看这些剑招,便都觉着实在都算不上什么,他更留意这个小子的后招,这个年轻人同叶长亭不同,叶长亭练武天赋极佳,但剑道大成之前却是没怎么出手,哪像这个年轻人一样,才入第五境便去杀了那位冉无序,虽说这其中缘由不让人去提,可总得知道他多年以来都是第四境第一,一朝迈入第五境,也要比叶如晦早的多,可最后被这位年轻男子杀了也算让人十分意外,后来这大更台上与剑圣辛白味的一番比剑更是让世间武夫狠狠震惊了一把,按理说这剑圣辛白味成名多年,早已经是这北地剑道魁首无疑,一身剑道修为通玄,可以说,在整个大楚江湖,除去那位剑仙之外,还有说能够稳胜他的人只怕也只有剑阁掌教一人而已,可就这个叶如晦,不过才成名多久,便当真将这位剑圣击败了,之后往北匈去,硬生生让自己的名字响彻整个江湖,事迹说出来更是值得人称道,只不过再如何惊艳,不过也还是一个第六境后辈的年轻人,在画孤心面前,算不上怎么厉害角色。只是这小子实在是有过太多以弱胜强的经历,倒是让画孤心长了个心眼。 原本画孤心是想着看完这小子一剑之后的后招才决定出手拆招,可是片刻之后那一道青气化为五道对他隐隐进行合围之势的时候,画孤心便皱了眉,他伸出一手,斥散几道青气之后,便仰头去看那些落叶,第六境这一个在叶长亭未踏足第七境之前被世人认为是武道终点的境界,其中玄妙自然让无数武夫向往,可向往归向往,真有这份本事走到这一步的其实一点都不容易,更何况这境界之中的奇妙,哪里是一两日便钻的清楚的,才入第六境的雏儿同这些早已在第六境待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前辈相比,要是正遇上了,可真是要被欺负惨,第六境大宗师眼中的世间大抵都觉着妙不可言,这与寻常武夫早已经是天壤之别,只不过若不是叶长亭用切实经历告诉他们,这世间境界不止于第六境,甚至第七境都不一定是终点,武道起步到武道止步,大约用一辈子去探寻都不一定探寻的明白,这叶如晦才踏足第六境多久,眼中所看到的世间哪里有画孤心透彻。 他在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内看透叶如晦那一剑的后势之后,便开始认真应对,他先是一掌拍在叶如晦的剑身之上,让后者退后几步之后,一把抓过那几道青气,无情捏碎之后,再一步跨出去,一拳再砸在那剑身上,剑身瞬间颤动不止,后劲之大让叶如晦手臂一阵震痛。古剑首尾因巨力而好似相交,却没有折断,这倒是让画孤心有些意外,叶如晦手中这柄古剑看着不甚出彩,可看这样子,质地应当同叶长亭那柄陌上草也差不到哪里去啊,叶长亭御剑十万柄击碎天门,事后全部归还,可只有他那柄佩剑被他带走,那柄稳居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陌上草,可是再无可能在世间显现了。 没能折断那柄剑在意料之外,可是画孤心下一刻便有些意外了,原本此刻对面那个年轻人应该胸中气机翻滚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片刻之后他古剑绷直之后,便是一剑横撩而来。 画孤心被这一剑惊过一跳,挡下之后嗤笑道:“叶如晦,你这一剑,倒是没有叶长亭几分风采。” 叶如晦瞥了一眼,不废话,先前时候的出剑收剑再出剑都拿这大宗师没办法,现如今再度收剑之后,双手成就一个仙人抚顶之势砸下,画孤心衣襟翻飞,冷眼以对,鞘中古剑尚未出鞘,以剑柄撞向画孤心。这位书院掌教不多说,只是一手按下剑柄,一手挡下那叶如晦双手,身子不曾退后片刻,只是在自顾自说道:“你既然是找死,那我便成就你,好让你知道,你无了叶长亭这颗大树的江湖到底是何等模样,只是你实在有些运气差,这遇上我了之后,以后的江湖景象,不关你的事了。” 叶如晦紧握手中古剑,咬牙卸下画孤心的那一份凌厉气机,后退两步站住身子之后,平静道:“今日之事是晚辈有错,只不过那本书,晚辈当真是想看上一看。” 画孤心冷笑道:“你若是活的下来,那本书借你一观又如何?” 这句话说完之后,画孤心仅仅是片刻便一脚踢下叶如晦腹部,叶如晦面色潮红,胸中气机早已经乱的好似江河狂奔,四处撞向五脏六腑,地面更是出现丝丝裂缝,他脸色难看,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一步不退,画孤心皱了眉,这年轻人还真是像条疯狗一样,可事到如今,既然是知道没有半点胜算,还这般,不退去,还真是有些非要那本书的意思? 只不过想归想,画孤心更是没有半点手下留情,天底下这些年的风头都被叶长亭一个人给抢了过去,现如今这剑仙总算是离去了,哪里又蹦出来个叶如晦,剑道一枝独秀江湖,这难道便不让其他武夫出上一出风头? 画孤心一把抓住叶如晦手臂,看向这个真是年轻到让人觉得意外的年轻人,冷声道:“叶如晦,你要是现在退去,我还能放过你,我与叶长亭交恶,却是不愿意和你这个年轻人做生死之分,你本有机会成为下一个叶长亭,死这里可一点都不值当。” 叶如晦有血丝从嘴角渗出,一丝一丝,他咬牙道:“烦劳前辈给《灵府经》一观。” 后者怒道:“当真是冥顽不灵。” 然后一掌拍飞叶如晦,站在原地冷声道:“你这些小辈,真是当这江湖做什么都理所应当?还是真随了叶长亭的性子?” 叶如晦挣扎爬起身,再度拔剑。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五十五章这世上的男子女子 恐怕世人没什么机会得见这样一位第六境大宗师的凄惨境遇,前些时候的王越虽说也是三两剑便被那位剑仙斩杀,之后落下山崖之后尸骨无存,可那也是死后的事情,可现如今这个年轻宗师尚未死,却已经是一副凄凉的光景,他的左肩肩膀被书院掌教画孤心用野草根划出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且里面气机游荡,更显的可怖,鲜血从肩膀流出,流淌在地上,却并非是鲜红,反倒是与泥土沾染之后,成就了一种暗红色。至于那一身青衣,更是到处是缺口,持剑的年轻大宗师一身修为十去八九,前些时候因为叶长亭一道剑意才得以入得第六境的年轻人此刻似乎已经站在了第六境与第五境的门槛上,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要往后退上一步,这位才登临天下十人的年轻宗师要是就在这些光景之后便重新掉落回尘土中,可就不知道何年何日才能再度踏足那个境界了,再说了,这江湖上历来关于破境之后再跌境的事情便不多,可零星几件,也不过是第三第四境的寻常武夫,这武道一途,历来是进一步不易,退后一步容易的很,跌境一事可不是什么小事,现如今要是叶如晦便当真是从第六境跌下来,能不能再登上去便很是难说了。 叶如晦颤抖着再握紧那柄古剑,抬头看向那个好似还是一脸平静的书院掌教,轻轻一笑,一剑挥出,又是一道青气袭来,浩浩荡荡宛如青龙出水,世间剑士之中,还有他这般飘逸的,可实在是不多,江湖中叶如晦尚未踏足第六境时便有一个剑道宗师排名,说起来这也是稀奇,就算是在当初李青莲一人便是一座剑林的光景,这江湖中也不曾把这些剑道宗师单拎出来组成一份榜单,可兴许是这叶长亭太过于出彩,这才导致了这破天荒头一次的光景,榜单之上,位于榜首的自然是叶长亭一人,这位剑仙上榜评语不多,总归是一个一剑便盖过整座剑林便行,第二位便是那东越武夫夏秋,这位有些惧妻的剑道大宗师所走之路其实与剑道都已经渐行渐远,只是境界修为摆在此地,也算不得差,至于后面那位本是帝师王越,只不过青城山挑衅剑仙叶长亭一事让他身死道消,被移除之后改由冷寒水添补,这位南唐剑道大宗师,破而后立,剑道一路没遇上叶长亭之前还算是顺风顺水,可一旦遇上这个剑道天才,便显得有些凄惨了,光是那次北匈被他追杀千里,便足以成为江湖武夫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再说这陵安城街道上的一次两位剑道宗师对峙,冷寒水连剑都未曾拔出,让众人觉着叶长亭的厉害之外,更显得这位南唐剑道大家的悲情,只不过北海练剑,冷寒水得以踏过叶长亭的这个心魔,走进第六境,说到底都不容易,如今在叶长亭离尘世而去,叶如晦尚未踏足第六境的前提下,江湖剑道魁首之争,几乎就是冷寒水与夏秋两人之争,叶如晦上榜之初仅仅是在当世的几位剑道宗师之中排到了倒数第二的位置,倒数第一正是那位被他击败过的北地剑圣辛白味,在他前面则是剑阁掌教余留白,只不过在叶长亭登天之后,夏秋成为这榜单第一,冷寒水屈居次席之时,叶如晦排进了前三甲,成为了这世间有数的三位剑道大宗师之一,剑道魁首之争也当真是把他加入到了其中,只不过这个年轻人好似喜欢作死,才有了这名头,便来挑衅这位书院掌教,在首榜上排名极其靠前,正是第三,可当时的天下第一和第二,一个已经圆寂,一个早已经登天。 他岂不就是这天下第一? 若不是天机阁还未修改榜单,仍旧将叶长亭放在第一,将他放在第二,他这位新天下第一哪里还像如今这般。 倒是奇了怪了,这些年江湖的风头都被叶长亭一个人抢尽了,到了现如今他离世之后,居然都无什么人去关注这江湖的新魁首。 画孤心这个天下第一做的还真是憋屈。 这位书院掌教,入第六境的时间之长,恐怕在这江湖上,也只有书院那个老头子和他能够相提并论了,只是那老头子一向不为江湖所知,反倒是这位书院掌教便当真算是这资历最老的一批人。 现如今这个世间最年轻的剑道大宗师挑衅画孤心的事情好像真要落下帷幕了。 好似这江湖上的天下第一,从未败与人手过,就连当日意气风发的叶长亭遇上极苦老和尚,不也是被打的大口吐血么? 画孤心看向这个好似疯狗一般的年轻人,冷声喝道:“叶如晦,若再不退去,不但境界难保,可能性命也难保了,你到底是为谁要这本书,须知当日书院那个老头子来要我这本《灵府经》,我都不曾借出,你这一小辈,既然知道此事无果,为何还要胡搅蛮缠,江湖上愿意静下心来与你讲道理的人不多,我也是看在那老头子的脸面上,只不过你若是还要执迷不悟,我便要痛下杀手了。” 叶如晦摇摇头,看向这位新天下第一,其实来之前谁都知道他打不过这位在叶长亭之后的新天下第一,就连他自己都知道,可有些事情叶如晦总觉着自己该做上一做,不管能不能成。 代价惨重。 叶如晦抬头看天,有些无奈的说道:“小叔,先借你的一两剑用着,等赶明儿我创下剑招之后,便不用你的了。” 说完之后,他横剑在胸片刻,很快起了一个剑式,身旁剑意盎然,剑气四起,剑身上更是青气十足,当初在东越之时,叶长亭便教给他过这几剑,世人不知道叶长亭有无自创剑招,反正这位剑仙用剑杀人之时也没什么人见到过,可有幸见过的又死得不能再死了,这几剑便是他自己所创,威力自然不必多说,当日那位第六境大宗师顾春雨便是死在了这几剑下。 叶如晦一剑递出,这便风起云涌,剑气肆掠,画孤心透过剑气看来,似乎还看到了一位白衣仗剑的隐约人影,他怒声道:“叶如晦,你两叔侄,从来都不知好歹!” 这边剑气卷起风云,成就一片极为不凡的景象,陵安城外却有一男一女携手入城,这才短短不过一两月光景的时间,又在世间转悠了一圈的李长风和叶残妆两人再度回到这座大楚都城,才一入城,李长风便往城南望去,看到那一片明显是以剑气成就的异象之后,若有所思,叶残妆懒洋洋瞥过一眼,在街角买了一串糖葫芦,咬下一颗之后看向远处,轻声道:“不用多想,肯定是那小子无疑,只不过那姓叶的年轻人刚刚升天,这个更年轻的小子还真是不消停。” 李长风抬起头看着半空,眼神有些复杂,其实当时叶长亭在天门外御剑十万柄之时他便想着上天与他一起,只不过站在摘星楼上,看着那满天青气之时,偏偏又想起这身旁的女子,于心不忍,他痴迷武道不假,可还真不是那种为了武道修为便能够抛下一切的男人,身旁这女子陪他度过了无数个春秋,说舍了便舍了,还真是舍不得。 只不过好在那叶长亭足够惊艳,光是一己之力便让那天门破碎,原本依着他李长风来看,就算是叶长亭登天一战,那天门最多后退数丈,哪里还想过有天门破碎的一日,光是这一点,这江湖数百年来谁才是真世间无敌,李长风便不愿意和叶长亭争,这位年轻人,早已让李长风都钦佩不已。 叶残妆见李长风站立不语,便推了推了他,问道:“要不要去看看?” 李长风站立片刻,点了点头。 两人携手往城南而去。 走过陵安城时,正好碰到了那个牵着苍老女子的青衣文士,李长风目不斜视的与他擦肩而过,只是走过数步之后忽然开口道:“要想更进一步,出陵安。” 晋南衣蓦然转头,后者脚步不停,李长风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开口说上这么一句,或许是见过叶长亭那般举动之后,让他对这世间有了些其他的感情? 当年他练武之时,可从未有过这般想法,到踏入第七境之后便更是如此,除去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座山和叶残妆,尘世中其余事情从未放在过心上,现如今如何却变了。 叶残妆拉着李长风走过两条街道,看到了一副青衣女子背着红衣女子在街道上狂奔的景象,这让叶残妆有些好奇,她轻声道:“那小姑娘不就是那姓叶的小子心尖尖上的女子吗?” 李长风点头,想起了前些时候在摘星楼上看到的光景,当日他便知道这女子时日无多,只是没有开口,现如今看来,这女子还真是日薄西山了,可既然是叶如晦心心念念的女子,这又为何不见他在身旁,反倒是还在与人缠斗? 李长风不去多想,只是平静道:“这女娃心力早衰,不是病,又练武透支了几年命数,现如今有这份光景已非药石可医。” 叶残妆既然也是第七境的人物,自然是眼力不差,只是相对于李长风对这世间的薄情,她反倒是要更放不下一些,她有些可惜的说道:“那小姑娘可是才这般年纪,真就没救了?” 李长风摇摇头,不曾多言。 走过数步之后,李长风忽然问道:“残妆,你们女子喜欢的男子究竟是何种样子?” 后者莞尔一笑,“不就是你这样的。” 李长风有些严肃的看向叶残妆,后者这才柔声道:“男子性子太多,要说喜欢什么样倒也说不准,只是有一点,既然爱上女子便全心全意便对了,其余的也求不得。” 李长风点点头,心情大好,不再说话,牵着女子来到城南。 在远处看着那个现如今已经是凄惨光景的年轻人。 叶残妆皱眉不语,李长风看向那位现如今名义上的天下第一,低声笑道:“倒是有些意思。” 叶残妆有些看不懂。 李长风看着那边叶如晦生出一道参天剑罡狠狠砸向画孤心,虽说最后并未功成,但到底也是让这位书院掌教后退数步,之后片刻,叶如晦一剑抛出,更是借满天落叶都为剑,齐齐射向画孤心,甭管建功多少,但气势十足。 李长风笑道:“怪不得这江湖上的不少人都想着练剑,这般唬人的本事还真是看起来赏心悦目。” 叶残妆想起来多年之前的一件往事,低声笑道:“当初入门之时,掌门便问你要不要学剑,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一双手便足以,哪里需要这些外物,现如今怎么又羡慕起来这使剑的后生了?” 李长风淡然一笑,不置可否。他这个人的看法可不都是对的呀,他以为练武的真谛是不借外物,可叶长亭一人一剑便可以用几十年光景走完他一数百年都未必能走完的路,这般便倒是人让他这看法都有些错误,只不过后来他才明了,这要证大道,可并非只有一条,路很多,自己走自己的一条不就行了? 叶残妆和李长风的这番交谈,虽说时间不长,但很快前面那位的无数剑都被破去,画孤心一掌拍出之时,那个已经是一身伤的年轻人此刻还真是倒飞出去,站立不稳。 李长风皱着眉。 叶残妆这才问道:“怎么,今天要出手?” 李长风点点头,“叶长亭为天下武人开辟出来一条通天大道,自然也算是为我开的,这眼睁睁看着他侄子死在尘世,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要是以后还有机会得见叶长亭,那也实在无颜以对了。” 叶残妆笑了笑,看向这个男子。 后者一步跨出,尚未出声,便看到有一道青色身影快速掠过。 身后背着的红衣女子已经是昏迷不醒。 柳青驻足,看向那个青衣男子,冷声道:“叶如晦,你再不来见她,只怕这辈子都再见不到她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五十六章关于那些男女的故事 男子的凄惨的光景历历在目,柳青此刻带着那已经觉着是不行的女子来此,不仅让叶如晦分心分神,更是让他方寸大乱,好在画孤心也不是真想着要杀这个年轻人,先前一番言语不过只是要让这年轻人知难而退不要咬牙硬撑,这个时候见到叶如晦战意全无,也不多说,只是负手而立,不再出手,柳青看向自己师尊,感激一笑,画孤心不置可否,仅是冷哼一声,对于这个痴恋叶长亭的徒弟,他不想多说,也说不上什么了。 他培养出这样一位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宗师已经是足以让人津津乐道许多年的事情了,至于其他的,他就算是想让这女子往上再走一步,也得让她忘去叶长亭之后才行了。 男子爱上女子大抵不会有如此执念,可若是女子爱上男子,这便说不定了,这男女有别,可不仅仅是儒家周夫子那些圣人典籍里的言语。 那年轻人的适时停手算不上恰到好处,其实按着他这状态,只差半点就要被画孤心把那来之不易的第六境给彻底抹去,要不是画孤心和这年轻人实在是有旧,哪里还用得着这般小心的护住这年轻人的境界。 柳青背负女子走到叶如晦身前,后者已经是站立都是摇摇晃晃的凄惨光景,仍是伸出手想着要接过那女子,柳青看着他那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以及身上各处都有血丝渗出的凄凉境地,瞪眼道:“叶如晦,你都这幅样子了,还不消停?” 叶如晦无奈一笑,仍是坚持要接过那女子来,柳青拗不过他,只等任由他摇摇晃晃的接过脸色苍白顺带这现在猩红嘴唇都已经没有那般光彩的女子,叶如晦杵着剑,看向那远处的画孤心。 那位书院掌教难得破天荒开口道:“这女子早夭之相,你就算是要来《灵府经》也没甚作用,你要是想着知道那书院老头子是如何救你的,我也可以告诉你,只不过那般行事用在这女子身上并无益处,甚至还有可能让她死的更快。” 无人出声,就连在远处的李长风都没有说话,他的见识绝对胜过这世间绝大部分人,可依着他来看,这女子也万万没有什么手段能给她增添寿命,这世间虽说是有逆天改命一说,可这之中夸张程度占了不少,真正的改命其实改不了多少,毕竟身处这尘世间,有这许多东西还真是左右不得的。 叶如晦低头看向那脸色苍白,此刻竟然是缓缓睁开眼睛的女子,神色复杂,眼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曾流出,但看着就知道这男子伤心至极。 女子想着替他擦去那眼中泪水,手抬到一半却又无力落下,她自嘲呢喃道:“这替你擦眼泪的力气都没了。” 后者一脸血污,嘴唇颤抖,看向这个说好要迎娶她的女子。 女子无力说道:“早说了不让你来了,我虽说是要死,可不是现在就要死,你怎么偏偏就看不开呢?” 叶如晦低声道:“哪里是看不开,只是舍不得罢了。” 女子轻声笑道:“其实第一次去洛城我就知道了,这辈子我陪你走不到最后,那时候其实就想着给你生个孩子,后来一想,我要是生个孩子,等我死了,你找了其他女人,那肯定不会如亲娘一般待他,索性便算了,你这样一个武道大宗师,整个天下都没几个人打得过,长得又不差,怎么都该是这世间女子心中的理想郎君才是,你要娶我,可是我占了大便宜,我真不想赖着你,可我真想嫁你的。就你一个不嫌我脏啊。” 女子声音细如蚊喃,可叶如晦还是一字一句都听清了。 他柔声道:“要是谁敢说你脏,我便一剑杀了他,这一次我也不讲道理,再说了,有人说你脏本来就没道理。” 女子惨淡摇头轻声道:“我是想看着你成为你小叔那般的剑士的,真的,那般足以被人记一辈子的剑士。” 叶如晦笑道:“那等你好好看着就是,不过可不许死了。” 女子不点头不摇头,只是笑。 男子这一次将女子背负在背后,古剑归鞘,轻声道:“不多说了,咱们回洛城,先成亲。” 后背上的女子默默点头,只是片刻便已经泪流满面。 叶如晦一身鲜血尽染红衣女子衣襟,只是两者皆红,看不出来。 就好似一个人爱一个人到骨子里时,就真是一举一动都是爱,可要怎么来看,却是看不到,只是感受得分外真切。 柳青痴痴望向这一男一女渐渐远去。 叶残妆看向这两人背影有些感叹,轻声道:“长风,倘若有一日我先死,你就别哭了,不然我怎么舍得死。” 李长风摇头,“没这一天。” 叶残妆好奇道:“为何没这一天?” 李长风不理会,转头走远,这世上既然再无挂念之物,哪里还能安然活着,既然如此,何不随这女子一同归去。 女子得不到答案,只是笑道:“长风,倘若你要先死,我肯定死在你旁边,你一个人走了,这世上没什么值得挂念的了。” 李长风没说话,男子的爱和女子的爱还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但好像也是一样的。 …… …… 陵安城里有鬼,且有的是醉鬼。 今日那个最大的醉鬼年轻人不曾买醉,反倒是在父亲书房外跪下,整整半日不曾起身,那位闲居在京的北云侯不曾出门去见那孩子,反倒是身为二叔的段长安站在窗口看着那年轻人,满脸笑意,不曾转头便笑道:“你看看这孩子,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你。” 明明坐着的那位是长兄,可家中大事小事都是这位二弟拿主意,这些年来他也不曾多说过什么,其实就连今日段少游跪在书房外,也是他这位二叔授意不必出面的,长相和段长安有八分相的中年男子看向段长安,无奈道:“这小子要娶那女子便让他娶就是了,只是这女子不同意,我哪有什么办法,他在门前跪着,到底是为了何事。” 段长安难得有日不去思考朝堂走势,而是有闲情逸致看着自己这侄儿,他耐着性子说道:“你这儿子不过就是一根筋,在陵安买醉多日,我不曾理他就是看看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现在不去买醉了,又跪在这里,看来是没有醒的透,咱们姑且看看,他能跪到什么时候。” 那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反倒是段长安津津有味的看着那个跪着的年轻人。 入了秋的陵安不比其他什么地方,那一阵秋风刮来之时,总让人觉着透着骨头的寒意,今日恰巧风大,年轻人跪在这院里,被一阵阵风吹过,脸色有些发白,可这年轻人还是一言不发,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段长安有些怒意道:“你这儿子真有些笨的出奇。” 就连做老爹的都没有想清楚这二弟说的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骂段少游了,只不过他一向不去多想,该怎么做,二弟说了便算数就是,哪里用得着他多说。 段长安再等了半个时辰,这才无奈道:“这傻小子这时候都还想不清楚关键,这娶妻这件事,既然府上并无异议,他为何来这跪着,找那女子去呀,难不成跪在这里,你这个做爹的,我这个做叔的便把他媳妇儿给找来了?” 中年男子瞪了他一眼,起身嚷嚷道:“就这么简单的事,你们俩要搞的这么复杂作甚,还让我云里雾里的,觉得是多大的事情。” 他出门之时顺便操起门口的扫帚,然后很快段长安便看到一副啼笑皆非的场景,那男人出门之后不由分说便是一扫帚给段少游打去,这一边打还一边嚷着让他滚出府去,没带回那女子就别过来,年轻人初时神情低落。 可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顿打之后好似开了光,看向那边站着的二叔,后者不耐烦的摆摆手,他原来是想看看这混小子什么时候能自己想通,可怎都没算出来他居然这是榆木脑袋,这么久了都想不通。 段少游夺门而出,这一幕那中年男子看在眼里,只是有些无奈的说道:“这小子和我一点都不像,我年轻时候比他有魄力的多。” 段长安一脸古怪,最后憋出两个字。 “放屁!”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五十七章说不清的女子性情 江南多丘陵,山峰相聚之时高低不同,成就一副在北地人来看的奇异景象,相对于北方大片大片的平原,这江南地貌实在是很有些奇怪,只不过这般地形在北地那些士子看来则很是有趣,前些阵子书院里有些学子在书院待得烦闷了,这出京之后便直直往江南来,毕竟这边的江南风光,可是比之北地要胜却太多,再说了,除去美景,谁都知道这江南水乡女子温婉如水,可是大部分读书人心目中心仪的那种姑娘,北地女子悍勇,早便传出去,留给那些当兵的大老粗还好,可要和他们这般正值年轻的读书人,就不相配喽。这不过就算是这般地形,大楚也早在这些丘陵中开辟出官道来,以供百姓道路通达,除去官道,这南北之间的山道小道可就数不胜数了有一队老少皆有的行人此刻都在这山道上走着,从北向南,要是没有马车驱使,这走山道便要比官道近得多,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人一身青衣,腰间悬了一柄铁剑,只不过身材矮下,加上青衫太长,这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气态风流,倒是让人觉着啼笑皆非,不过那年轻男子不以为然,虽说在前头领路,可依然是时不时转头相望,看向走在队伍中间的一位同样是悬剑的年轻女子,只不过那女子对其视而不见,只是眼巴巴瞧着身旁不远处的另外一名提刀的高大男子,这让悬剑的年轻人无可奈何,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赌气似的快行几步,只不过才走出数步,便被队伍里的中年男人呵斥一声,再不敢耍什么小心眼,只得放慢脚步。 从北往南,虽说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一步步迈入深秋,可越往南这身上的秋意越淡,越是临近这江南,这便着实是感到一股暖意,好似让人把身上衣裳都要给脱下一件那般,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年轻人名叫黄鹤,是这庆州里一个名为铁剑门的弟子,剑法不算太好,境界只有第二境,事实上在他们这等江湖上的二流门派,就连宗主也只有第三境的修为,就这样在庆州城内都算是有些名头了,老人们一直常说这江湖有两座,头前一座便是像那四大宗门,十大高手之类所处的江湖,那江湖倒是很有意思,遇见碰见的都是世间顶尖的高手,可坏处也不少,动不动便有杀身之祸。至于这第二座江湖,便是他所处这一座了,这座江湖比不上那座高手一抓一大把的江湖,也要少去许多快意恩仇,可趣味一点都不少,就像他的师傅刘一白,在庆州城内就算是半城江湖人都知道名头,可他行走江湖还是那般小心翼翼,前次路途上遇到一伙山贼,看中了小师妹,想抢回山里做压寨夫人,可刀都伸在鼻尖了,这师傅都还是耐着性子与他们讲道理,其实依着黄鹤来看,甭管打不打得过,这般欺辱自家师妹,怎么都该出一次剑,这铁剑门一向视剑阁为剑道正宗,可别人青城剑阁难不成也有如此忍气吞声的时候?只不过黄鹤虽是看在眼里倒也发作不得,一来自己从小便是在铁剑门里长大,早已经视师傅为亲生父亲一般对待,二来便实在是因为自己这个师傅太过于喜欢讲道理,现在他还没怎么着,等到了庆州门中,这师傅说不得又要用什么江湖就是人情世故一类的说法来教训他,黄鹤虽然耳朵听出了茧子,可也不敢反驳。只不过最后若不是那位提刀青年出现解了危局,只怕这师傅道理说得再多,也是要出剑的。 只不过同样是从北往南去,这提刀青年便要潇洒太多,这一路走来据他说是已经和好几波山贼打过架,这才导致了身上带伤,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小师妹刘青鸾大小姐非要领着他一起往庆州城里去,黄鹤对于那个叫做苑秋城的提刀青年说不上有恶感,但是他自从加入了这队伍之中以后,刘青鸾的视线便都在他身上,让黄鹤有苦难言。 自家小师妹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这难不成这要不了几天便要被旁人给拐跑了? 山道难行,加上那苑秋城又有不轻不重的伤在身,因此这几位走得不快,临近山顶,远处遥遥望去是一处不大的破烂寺庙,大楚不崇佛,因此除去那些城中的大寺庙,这些一般山林古刹可是难以维持下去,久而久之,这些前朝遗留下来的寺庙也就空出许多,在这江南,恐怕十座山便有这么五六座野庙荒废,不过虽说荒废,等黄鹤一行人来到山顶之时这才亲眼所见,这寺庙被本地人改作一间不大的茶铺,虽是破烂依旧,可总是能歇歇脚的。 黄鹤来到茶铺面前,先是看了刘青鸾一眼,最后是看向师傅刘一白,请示之后这才领着同门师兄弟们在茶铺的木桌坐下,只不过虽是黄鹤给刘青鸾空下了作为,这位大小姐还是跟着那苑秋城一起坐下,这让黄鹤心里憋屈,只不过也没多说,只是要了茶水之后偏头不去看这边,反倒是去看那边茶铺最左边,有一张桌子旁,有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青衣,在木桌上随意放了一柄铁剑,而那女子则是一身红衣,外披雪白貂裘,本来虽说是秋季,可这江南便不算是冷,再加上这行走江湖的,怎么说体格子也要比旁人健壮许多,可这女子却俨然是一副打扮,倒是让黄鹤觉着有些意外,只是等他看到那女子那张虽说是脸色苍白缺少血色,但仍旧是显得极美的脸时,这才有些明了,原来这女子是害了重病,黄鹤惊异于她的容貌之余,还与刘青鸾相比较,发现后者虽说是他心仪的姑娘,可怎么比都还是比不上啊。 黄鹤没有过于去关心这个青衣男子的相貌,只是转过头之后,有些郁闷的喝在寡淡茶水。 那边一桌,只有刘一白和刘青鸾两人加上苑秋城三人,三人之中,模样不算英俊但身材高大的苑秋城若有所思,没有说话,而刘青鸾的心思全在那男子身上,更是无暇顾及其他,只有年过五十,早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头的刘一白笑着开口问道:“苑公子从北往南,是从何处起身啊,莫不是那座巍峨的陵安城。” 老家伙这句话问的极有水准,一般人听不出弦外之音。 苑秋城回过神来,很快便笑道:“在下确实从北地而来,只不过却不是那座陵安城,要更北一些。” 刘一白抚须笑道:“那更北便是边塞了,只不过听公子口音倒是不像北地人,却生就了一副北地男儿身材,让人看不出所以然啊。” 苑秋城爽朗笑道:“不是北地人,只是家里老祖前些时候往北地去了,这算是家中派出的扈从,在北地待了些时日,老祖又有话传回,这便回来,要不然我倒是好好在北地待一阵子,毕竟这说的北地男儿多豪气,真是一点都不假。” 刘一白佯怒道:“苑公子这句话说的便是好没道理,北地男儿多豪气不假,难不成在哪买南方男子便要差了些?” 苑秋城急忙摆摆手,赔罪笑道:“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啊。” 刘一白一笑置之,对于这个年轻人他该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要是再多加追问,只怕便要显得他居心叵测了,这行走江湖最忌讳的交浅言深,他可一点都不想犯。 刘一白悠闲饮茶,可刘青鸾便闲不下来了,前些时候这男子挺身而出的时候她便被他深深吸引,这两日走来,又是发现这男子除去胆识出众,就连这脾气性子也是极好,这让本就是到了怀春年纪的女子更是芳心暗许,若不是这趟远行有爹爹在旁,她早就大着胆子表白心迹了,只不过这两日她这般女儿家的作态,落在刘一白这种老江湖眼里,如何不知,只是刘一白懒得去点破而已,毕竟在外行走江湖,不比在家里。 桌上这对男女,男的无意却不说破,这个女的有意也不敢开口,只能继续以这微妙情绪处着,一桌人吃过饭食之后,再喝过茶之后百无聊赖,便有弟子开始注意到那边那一男一女了,男的不去说,可就是那女子,虽说看起来病恹恹,可恰巧成就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让人看着极为想呵护一番,只不过这看着身旁那个青衣男子救觉着极为碍眼了,只不过现如今跟随掌门出行不比其他时候,也不敢多说多做,只能在远处瞧着。 女子依偎在男子身旁,没有多说,本来这桌上便没有什么东西,男子得以一个人对付着一盘不多的花生米,一颗一颗很快见底,这作派就跟一个穷小子无疑,这落在其余那些弟子眼里,就是当真不加掩饰的鄙夷了。 茶铺有酒,这不过因为刘一白说了饮酒误事,铁剑门上下便无人点酒,反倒是那青衣男子,花生米这等下酒菜吃完之后这才要了一坛子水酒,这倒是令人不解,女子倒是无言,只是看着这男子喝酒,不多说什么。 虽说是一坛子掺了水了的水酒,可在这么一个不大茶铺子里,还是有不少酒香飘荡,这让本来就是十天半个月没沾过酒的大老爷们们收不了了,一个个直勾勾盯着,刘一白咳嗽一声,让不少弟子回神,茶铺老板是个朴实汉子,可心思也算是活络,这会儿便瞧准了刘一白,捧了一坛子酒走过来笑道:“这位客官,咱这酒虽然不算是什么好酒,可别的不说,解馋上好,要不来一坛?平日里四十文,今日卖你三十文如何?” 刘一白正想摆手拒绝,苑秋城便爽朗笑道:“来两坛,不过我这里只有五十文。” 那老板一拍大腿,“客官真他娘的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行,五十文便五十文,算我交客官这个朋友。” 刘一白脸色有些不正常,不过被他很好的掩饰,只是这因为一坛子酒而引发这件事的青衣男子则是被刘青鸾狠狠瞪上一眼。 那男子没有在意,倒是那病态女子和她较上劲,反瞪了一眼。 刘青鸾有些怒意的低声道:“狐媚子!”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五十八章三两碗酒 本来按照这刘青鸾这不大的声音,就连旁边一桌的同门弟子都听不真切,在远处那位女子理应也听不清才是,可是不知怎么得,那红衣女子忽然看向这边,眼神有些微寒,倒是那青衣男子拍了拍她的头,在耳畔说了两句,这才让她转头不再看这边。 苑秋城要了两坛子酒,可没一个人喝,留下一坛子之后,另外一坛子便分给了一旁桌上的那几位铁剑门弟子,这让原本对他没什么好感的弟子们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不是被一坛子酒就收买了,只是行走江湖,有些行为可以理解成迫于时势才做的,还有一种便是自发的,现如今这局面远远说不上这是苑秋城迫于时势才做的,因此这在众人心头留下好感倒是很应当的。 三两碗水酒下肚,说上什么都还好,苑秋城便端着酒碗往那年轻青衣男子那桌去了,这番行为让其他弟子有些失神,不知道这男子腰做什么,只是依着他们来看,必定不是去做什么大事的。 苑秋城端着一碗酒往那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的青衣男子去,先是问了一句可否坐下,后者没啥表示,苑秋城这便打蛇顺杆上坐下,看向这位看面相年龄不大的青衣男子,然后又仔细打量这家伙的穿着那那柄古剑,这才豪爽笑道:“公子也是惊羡那位年轻剑道大宗师?因此才有这般打扮?” 这喝了一口酒的青衣男子这才抬起头来,有些无奈道:“这江湖上有不少剑士都敬佩那位年轻剑道大宗师,在下自然也不例外,这么一个剑道通玄,还做出这么多壮举的男子,效仿穿着,真不丢人的。” 听闻这男子的说法,依靠在他身旁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满脸都是笑意。 苑秋城点点头,在脑海回忆了一遍现如今那位风头正盛的年轻人的英雄事迹,发现这每一桩都好像真是不容易,当时江湖上的年轻天才柳青郭硬之流,可没叶如晦的名字,现如今柳青不过是第五境,郭硬更是被叶如晦所杀,没一位能够比得上这位剑道通玄的年轻人,现如今的江湖上更是早已经不把这位年轻到可怕的剑道大宗师列为年轻一代,反倒是已经和那些成名江湖多年的大宗师相提并论了,要是他苑秋城没有想错,这个年轻人便好似当年的那个叶长亭一般,很快便要搅起风雨了。 况且如今江湖,有了叶长亭的惊艳一行,这江湖上重新对那些剑士有了些其他看法,这又出来一位惊艳剑士,可不得这些少男少女都给喜欢的紧嘛。 苑秋城兴许是觉着这年轻人说话有趣,很快便自报家门:“在下苑秋城,庆州人。这番从北地南下正好就是返回家中,这在外面漂泊久了,还很是想家中吃食啊,却是不知道公子从哪儿来,要去往何处?” 青衣男子也不藏着掖着,轻声道:“从陵安来,要往江南去,也是漂泊久了,就想着回家了,再说了,这还不回家娶媳妇儿,总觉得不是个事。” 苑秋城瞟了一眼这女子,轻声笑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哪里用得着这么早便成亲的。” 本来这句话说的也并未问题,可是这青衣男子却是反驳道:“江湖走过了,南唐东越北匈都去一趟,这大楚也走过,没啥好走的了,就想回家娶媳妇儿,然后守着媳妇就成了。” 这小家子气的说法让苑秋城极为不赞同,但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转移话题说道:“现如今这个江湖上,还真是觉得有些不如之前了,那位剑仙一人离世而去,这剩下的江湖总归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再加上这剑仙离世之前斩了多达三位大宗师,这便相当于一时间失去了三大宗师外加一位前无古人的第七境武夫,这江湖实在是损失大发了,要是没有新剑仙出来,任谁来看,这江湖都是不复之前啊。” 青衣男子不接话,只是那红衣女子虚弱道:“那就得看那位年轻剑道大宗师有没有这个机会了,不然这个缺口是是来补着?” 说完这句话,她犹觉不满转头看向青衣男子,问道:“是不是?” 后者无奈点头,轻声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一番旁若无人的言语倒是让苑秋城有些自讨无趣,起身告辞之后便回到之前那张桌上。 明明便是那位当世再难寻出第二人的年轻大宗师感慨道:“这一路走来,不知道碰到过多少难缠的对手,可都有信心解决,唯独你呀,才最难应付,这哪里有自己说自己厉害的。” 女子反驳道:“那你之前谈起自己穿着还一个劲的夸,要说这武道修为你是天下有数的大宗师,就连这说瞎话也没什么人望得到后背啊。” 叶如晦很是尴尬,看了一眼旁边,这才无奈道:“这偶尔说上一两句,不碍事的。” 女子扯了扯嘴角。 她看向远处,眼神迷离,这才轻声笑道:“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成为这世间无敌的一天了,都说女子希冀自己的男子出人头地,这话不假,可男子出人头地了,是不是就该嫌弃女子了?” 叶如晦没有和她在这些问题上纠结,只是轻声笑问道:“你看出来这茶铺的不同了么?” 女子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不同?” 叶如晦指着面前这酒碗说道:“酒本来就不是好酒了,这里面再下些药就真的有些过分了。” 说完这句话,他居然是一口把这碗酒都给喝干了。 女子埋怨道:“不是说酒里有药么。” 叶如晦哈哈笑道:“可是嘴馋的不行。” 这一次女子翻了个白眼。 这边这位第六境的大宗师喝两口有药的酒不算是什么大事,可那边人之外的一众铁剑门弟子喝了这下了药的酒可就不行了,一个个此刻都趴在桌上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人之外,就连那苑秋城都是如此。 茶铺老板直了直腰,走出来看向这对父女,有些疑惑道:“铁剑门刘掌门?” 刘一白按耐住心思,抱拳道:“正是在下,不知道我铁剑门与先生有何过节,才导致今日局面?” 那老板摇摇头,“本来就没冲着你们来,只不过是想着要这苑秋城的性命罢了,只不过既然你们撞上了,那就怪不得在下了,毕竟今日之事算不上小事,既要取苑秋城性命,可也不能走漏消息。” 刘一白试探问道:“就当真没斡旋的余地?” 那老板摇头冷声道:“若是你铁剑门是剑阁那般的大宗门,今日这事在此地我们也不愿意动手,可既然不是,那也怪不得其他什么人了,毕竟这时间也紧,这苑秋城从陵安来,可没人想让他活着回到庆州。” 刘一白苦笑不语,他铁剑门若是真有剑阁那般厉害,不说这一位老板,就算是整座庆州的大小宗门一起加起来,只怕都不放在他眼里,可现如今的局面摆在这里,刘一白也顾不得去埋怨谁,只是一把推开女儿刘青鸾,抽出铁剑,朗声道:“铁剑门刘一白,请教了。” 后者冷笑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茶铺不大不小,一般武人比武算是施展不开,但现如今这种局面,也不用去纠结这般问题,刘一白毕竟算是一派之主,加上钻研剑道时间不短,还真不是那么一般的江湖武夫,他一剑刺出之时,便留有余力,等到正式和那老板交上手之后,他方才大喝道:“青鸾,快走!” 明知不敌眼前这人的刘一白现如今只有一个念头,想让这女儿离开。 不过他这句话喊出之后,那刘青鸾仿佛双脚生根,看着那趴在桌上的苑秋城,迈不开腿。 一剑尚未建功,第二剑便被那老板屈指敲在剑身上,铁剑一阵颤动,反弹而去,击中刘一白胸口,后者吐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 这老板呵呵一笑:“第三境,算是入门吧。” 刘青鸾紧紧了手中剑,正想着出剑,这茶铺外却是响起了一阵掌声。 “哈哈,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五十九章难得一见 原本看似茶铺子里的局势已定,只剩下一个无碍大局的刘青鸾收拾起来不算是什么难事,按着这茶铺子老板来看,这马上要了苑秋城的性命之后便足以将这件事情处理完毕,之后便可回去领赏,可哪里想得到这里门口又出现这么一阵声音。 有一人走进茶铺子,身材不算如何高大,只是一身灰衣,气息沉稳,才一踏进这茶铺子,那位中年男子便看向这名身份不知的茶铺老板,平静笑道:“苑忘书不想这苑秋城回到苑家,是早看出了现在苑家的局面,知道老爷子对他已经不抱希望,这才想着兵行险着,可你为何看不出来,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一事,把苑秋城交给我带回苑家,我曹太齐保证,你以后便是我北院一员,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早就已经传回来,之后这苑家何去何从,你总归该知道几分。” 那茶铺老板神情不变,只是冷笑道:“你北院倒是舍得下血本,这小小一个苑秋城也要你曹先生亲自出马,只是今日你若真是想要这苑秋城,怕也没这么容易,我北院当真是这么好欺负的?” 曹太齐贵为北院第一等客卿,武道修为已是走到了第四境顶峰,只差半步,光论武道修为在整个庆州苑家,没几个人能和他叫板,今日这北院派出他来争抢苑秋城足以可见北院的决心,只不过对面那位也不是一般武夫,修为与他相当,在庆州江湖之中有着一个断金手的称号,只是早年便入了苑府做客卿,这名头倒也不是多响,可他这修为却是实打实的第四境,虽然比不上南院那位深不可测的周怀南,可也稳坐第二把交椅,这次出门劫苑秋城原以为这消息封锁的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可不知为何还是泄露出去,招来了这位武道修为与他相当的曹太齐,曹太齐不同他宋余,这些年虽说是已经入苑府,可仍旧多次在江湖当中出没,这让庆州不少的江湖门派都知道他的名头,比起来他宋余,实在是要好过不少。 -两人虽说时时刻刻防着这对方,却并未急着出手,因为就在刚刚片刻,这两位都注意到这茶铺子里除了那个站着的刘青鸾之外还有一男一女坐在桌前未倒,女子病态,未曾喝酒,没有喝下酒里的蒙汗药倒也正常,可这男子明明是见着他看了这好几碗,却依然稳坐在桌前,这是为何? 就在他失神之时,便又看到那青衣男子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虽说最后是好似觉着酒水不好才摇了摇头,可也没有倒下去了。 宋余倒吸一口冷气,这他娘的哪来的怪胎?! 倒是曹太齐闲庭信步般的走过几步,这才平静笑道:“在下庆州苑家客卿曹太齐,今日这里有些家族之中的事物要处理,先生若是无事,便请离去,在下绝不相拦。” 青衣男子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又倒了一碗酒,轻声笑道:“这买酒喝,酒还没喝完,便赶人走,好似一点都没有道理,再说了,我又不是没给钱,为何这么急着赶我走?” 曹太齐看似好心提醒道:“先生可知这便有一趟浑水,不好趟的。” 青衣男子没急着说话,笑着问道:“你是说这茶铺子的浑水不好趟,还是山下那两位第五境的宗师高手浑水不好趟?” 宋余当即脸色大变,这番出行,为确保万无一失,还真不是他一人而已,南院的忘书公子还真是请动了那位深不可测的周怀南周先生在山下助威,这位曾手撕虎狼的周先生更是被当世用刀第一人,那位晋南衣先生称赞过,其实周先生一身武道修为早已经走到第五境,成为这江湖上的宗师高手,只是一直没有让其他人知晓,这番好不容易请动他出手,怎么来算都是万无一失,可现如今听着这个青衣男子说来,那山下还有一位第五境宗师高手,是哪儿来的倒不必多说,可这北院什么时候出过这等人物了?这让宋余一时间精神恍惚。他没有去看曹太齐的脸色,要是一直盯着,便一定会发现这位北院的一等客卿脸色有些阴沉,北院有第五境宗师,这也是他才出门的时候才知晓的,原来自己那位小兄弟王浮便是这个境界,一直隐忍,为得便是不引起旁人注意,这让曹太齐实在是有些佩服,这小兄弟早就以鬼才之名让整座苑府都不敢小觑,这现如今又有一个第五境宗师高手的名头,从此坐实北院第一客卿没有多大问题,他曹太齐对于原本便交情不错的王浮起势没有半点嫉妒之感,只是有些羡慕这等年岁不大便注定要一飞冲天的年轻人,说他曹太齐浑浑噩噩的这半辈子,可也没混出个什么头来,一身境界虽说摆在面前,可既不是江湖上的大宗派子弟,也不是这跟着庙堂有些关联的江湖高手,最后只能进苑府坐上客卿之位,平日在江湖之中行走,旁人听说他的名号便要以礼相待,可之中的礼,是对他还是对他身后的苑家,他心知肚明。 江湖确实多娇,可这不一样的命走过的不一样江湖,还真是一点都不相同,那些大宗派行走江湖有宗门庇护,大抵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也都能顺顺当当走过一回,可他曹太齐这种江湖上小角色,当年初入江湖时,去大宗派拜师,嫌他资质不行,只让他在宗门之中烧火打杂,他一怒下山,找了一家三流宗派,可那宗派里的掌门也才不过第三境,他学了十年,堪堪入门,想着再有十年应当会有些起色,可谁知道,这十年之后,宗门被其他宗门吞并,他带着一卷武学典籍流浪江湖,最后才因缘际会走到了第四境,可就是这样也因为不幸惹怒了一位大宗派的弟子,被他身后的宗门长辈追着跑遍了大半个江湖,差点修为净废,要不是最后搭上了苑家这条大船,也不会有如今的曹太齐。 曹太齐同其余江湖武夫上有个本质上的区别,那便是他从来都惜福惜命,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东西不用去想,因此他才活的这般不闹心。 今日王浮亲自出手,与他一明一暗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可却是不知道那边南院居然也有准备,可准备了便准备了,两位第五境的宗师人物在山下对峙,哪里是这个青衣男子能够看透的,难不成这个年轻人的境界还要比那两位还要高? 可至始至终都不曾转头的年轻男子只是无所谓笑道:“这两趟浑水我都不想去趟,只不过那位叫苑秋城的兄弟与我说过一通话,算是萍水相逢,可又算是有些浅薄交情,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我其实是跟他一起从陵安出来的,只是他境界太低,不知道罢了。你们要是想要他的性命,我便得和你们讲讲道理了。” 三言两语便确定非要趟这趟浑水的叶如晦举起酒碗啧啧笑道:“这水酒真是掺了不少水,掌柜的这般做生意一点也要不得。” 宋余举棋不定,他看向对面,后者仍旧是如此,曹太齐先前说的一番话说是让他把苑秋城带回苑家其实也不真,其实南院北院两院对于这位陵安来的信使都不愿意让他回到苑家,现如今老爷子身子骨眼瞅着就不行了,苑家上下对于家主一争愈演愈烈,这长房势微已久,当不必考虑,可这南北两院现如今还没分出胜负,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双方都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如果说之前大家对于老爷子的话还能完完全全听进耳朵里去,现如今却不是这个样子了,大家都争红了眼,还有谁能将老爷子的话听进心去,虽说大家都心知肚明要是老祖宗回到庆州,对于他们做出的这番行径肯定是要大发雷霆,说不得这南院北院两院都得把家主之位送出手去,让西院的苑南望占尽便宜,可现如今赌的便是这老祖宗活不到回到庆州的一日。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在这一瞬间,竟然是瞬间结成同盟,想要先除去那年轻人再说。 至于至始至终都被刻意遗忘的刘青鸾和那刘一白,此刻跑也跑不了,只能看着这两位缓缓向那年轻男子方位走去。 那边桌前,靠在叶如晦身上,脑袋却是看向这边这两位第四境的江湖高手的红衣女子小满呵呵笑道:“他们想杀你哎。” 叶如晦一笑置之。 红衣女子笑道:“你使一次飞剑看看,在陵安我见过小叔那御剑十万柄的手段,现如今看看你的,看看是不是要差远了。” 女子话音落下,男子缓缓点头之后。 那桌上那柄古剑便一瞬间自顾自出鞘,剑气四溢,在空中盘旋一圈之后,剑尖朝向宋余和曹太齐。 这两人还只是错愕,可那一旁的刘一白便差点要哭出来了,他眼眶湿润,看着这柄悬在半空的古剑,嘴唇颤抖的喃喃道:“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一次御剑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六十章下山去 这个江湖上像刘一白这种江湖武夫实在不少,虽说他早已经是一派之主,可在整个庆州境内,铁剑门不过也只是个三流门派,不仅他境界低下,就算是在州城的江湖之内,他这个第三境的武夫也不足以让人惊羡,他练剑一辈子,无非只是为了登上剑道的高峰,可武道一途,并非是这有心便成了,受累于天资,剑道一途,更是多年未得寸进,这铁剑门里枉费有剑谱数百册,可无人琢磨得透彻。得知剑道一途无望登峰之后,便转而去关注那些成名江湖的剑道宗师,剑林一座,大楚南唐东越北匈四国,北匈几乎无剑可说,其余东越与南唐也更是只有一位剑道大宗师而已,因此看剑还是得看这大楚,大楚南北一分,更是南方完胜北方,当世剑道宗师这些时日便接连折损两位,一位用剑天下无敌的叶长亭,另一位便是帝师王越,这两位不论好坏,但总归是代表这当世的首屈一指的剑道宗师,损失任何一人便足以让这座江湖叹惋,这一下损失两人之后,更是让刘一白痛心疾首。如今这又见过一次飞剑,更是让他对那个端坐在远处的年轻人身份好奇的紧,毕竟用剑一途上,剑气外露不简单,可也不算是太难,可这御使飞剑来说,便更是难上加难,哪里有一般剑士能够随意驱使的? 茶铺子里醒着的人一共不过六人,刘青鸾没见过这种只存在平日里爹爹口中的神通,如今得以一见,更是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至于那宋余和曹太齐两人,虽说有些惊骇,但不至于战意全无,毕竟都是在江湖摸爬滚打过,哪里是这样一下子便吓得手足无措的。只不过对于这种玄妙手段,两位倒都是有些感觉毛骨悚然,两人面面相觑之后,曹太齐更是一步走出,硬着头皮问道:“先生到底是何人?” 叶如晦不曾转头,也不曾搭话。倒是那女子笑着说道:“他呀,用剑勉勉强强可以排进这天下前三。” 天下前三?! 这简单的四个字,让人头晕目眩,现如今这江湖上的剑道大宗师不过就是东越夏秋,南唐冷寒水与才踏入第六境的叶如晦,这夏秋一向不在大楚行走,冷寒水倒也喜欢一身青衣,可这听说这位南唐剑道第一人人如其名,性子也是如冰霜一般,哪里有这样一位青衣男子好说话,,那除去这两位,便是那位叶如晦了? 那位当世最年轻的第六境大宗师,不是前些时候还在陵安嘛,为什么这些时日便已经到了江南? 曹太齐后知后觉才知晓那年轻剑士不愿意与他多说,便转而望向那个红衣女子,问道:“敢问姑娘,两位可是从陵安而来?” 小满点点头,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嗯,我相公啊,当日和书院掌教打了一架,没打得过,这便跑到江南来透透风。” 听着这小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法,曹太齐额头已经生出不少汗水,又是剑道前三,又与现如今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的书院掌教一战而不死,这不是那位叶如晦还能是谁? 曹太齐几乎是哭丧着脸看着那位年轻人背影,无奈道:“曹某实在是不知道原来是叶先生在场,要不然也不敢这般唐突。” 古剑仍旧悬停众人面前,那位年轻人总算是转过头来,看向这四人,神情平淡,不发一言。 刘青鸾有刹那间的失神。而刘一白则更是再也抑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道:“剑士刘一白,见过叶先生。” 他这般的剑士,哪里有幸得见过这般剑道上的大宗师啊。 —— 山道下,秋风瑟瑟,有两个男子在山脚相遇。 一边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另一边则是一个年纪看着不大,但却显得有些老态的年轻人。 周怀南与王浮。 周怀南看着山上,不曾动脚,只是平静道:“山顶刚生出一股剑意,气势不小,应当是为剑道大家,只是不知道是何人,近些年江湖上的宗师高手如雨后春笋般越来越多,倒是让行走江湖都要小心几分了。” 王浮看向那个一直都是藏拙的高大男子,轻声笑道:“怀南兄在苑家这些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为何今日非要与我来争上一争?” 周怀南想来不喜欢藏着掖着说话,就算是此刻对面的是北院的客卿王浮,也一样不想拐弯抹角,他平静开口说道:“兄长一直说这今日一事是重中之重,知道你王浮要出手,我便来看着你就是,其实依着我来看,这苑秋城到底归南院还是北院都不重要,毕竟这老爷子还没死,谁搞些小动作都不敢放在台面上来,只是兄长坚持,我不得不来。” 王浮哈哈笑道:“我王浮自认在苑家算无遗策,可偏偏在对南院上载了好几个跟头,以往一直觉着是介章兄从中作梗,只不过今日才觉得是你怀南兄啊。” 周怀南笑道:“你王浮与兄长之争,无非是想看看是哪位公子继承家主这位,可依着我来看,这家主这位真不是争出来的,老爷子可比你两位精的多。” 王浮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轻声提醒道:“山顶出了变数,咱们要不放上一放,先把山顶那位处理了再说?” 周怀南点头。 两人身形往山上掠去,一前一后,速度极快,尽显宗师风范。 就在这两位上山时,茶铺子里那些倒下的铁剑门也渐渐苏醒,特别是黄鹤,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往师傅旁边靠去,他摇了摇脑袋,有些无奈的问道:“师傅,现如今这江湖是不是人情世故。” 后者瞪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一众人搞不清状况,便听见那位先前买酒的年轻人笑着说道:“有两位客人上山了,我先去迎上一迎,回来再与两位讲讲道理。” 说完这句话,年轻人背起那红衣女子走出茶铺子,看向那掠上山的两道身影。 一步踏出,身子直直撞向这两位。 两位宗师高手,一瞬间直接被逼退到山下。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六十一章红颜知己 两位宗师高手尽显高手风范的登山举动,其实不管是不是江湖武夫,只要看到了这份光景,说不得都要拍手叫好,毕竟不管外行内行,有些浅显的东西,还是能一目了然的,可谁又能想到,这两位宗师尚未登到山顶,山顶那破庙改成的茶铺子里便掠出一道红青相交的身影,直接便把这两位宗师高手逼下去山去。 因为这道身影的速度太快,仓促之间,王浮和周怀南两人竟然是没有看清楚这人的面目,只不过对方所显露出来的修为境界倒是真让他们觉得有些骇然,二者对视一眼,各自看出了对方眼里的不可置信。 他们先前只感觉山顶有一位剑道大家,可现如今看来,这位剑道大家好像已经跨过那道门槛,进入第六境了。当世第六境的剑道大宗师不多,也就那么几位,那山上这位是谁?冷寒水还是夏秋,亦或者是那位最年轻的第六境大宗师叶如晦? 可不管是哪一位,好似都不是好惹的角色,能够排进天下前十的人物,谁敢轻视? 那身影撞退两人之后,这才停下脚步,不等两人缓神,便又是一剑出鞘,剑光微寒。 周怀南和王浮匆忙躲过那形神都是出类拔萃的剑,方才看清楚那个背负着红衣女子的年轻人。 一袭青衣的年轻人收剑而立,看向这两位好似打过交道的故人,平静笑道:“刚才在山顶见过曹太齐便想着看看这山下是何等人物,这下山一看,倒是不枉此行。” 周怀南苦涩一笑,叶如晦迈入第六境的事情不仅当日便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更是在苑家也是如此,南北两院之争越演越烈,可两边实力大抵相当,一直没分出胜负,反倒是西院一直被刻意遗忘,可真当和西院有些关系的叶如晦迈入天下前十之后,苑府对于西院的态度便有些改观了,依着周怀南和王浮这种聪明人来看,不管这叶如晦是踏入第六境还是成了天下第一,哪里会对于苑府里的小事上心,可总是有些蠢猪,比如东院的那些长房子弟,却不这么想,这些时日对西院的态度蓦然改观之后,还明里暗里替西院挡下好几波来自南北两院的试探,这让王浮这种老狐狸破天荒都有些恼怒,只是东院贵为长房,他也不好说些做些什么。 现如今得见正主,王浮却提不起半分敌意,算起来无非是犯不着三个字而已。 周怀南与叶如晦有过一番长谈,对于这个天资不凡的年轻人不算是那么陌生,只不过现如今这局面下,他倒也不好多说,只是有些怅然的问道:“当日庆州一别,我也倒是想过多般再相见的局面,只是唯独没有想到过你我会这般相见,只不过这样也不算差,人世有许多事情都是预料之外的,这强求不得。” 背负一女子的年轻大宗师没有把手搭在那剑柄上,其实对于江湖剑士而言,这佩剑既是知己又是红颜,对大部分痴情于剑的剑士来看,这手中佩剑便是性命一般的存在,遥想这江湖前方的多位剑道前辈,提起那些如雷震耳的名字,往往便伴随着佩剑名字,就比如李青莲之于赢鱼,叶长亭之于陌上草,江湖上多是说剑林如何衰弱兴起都让人津津乐道,可是却没什么人对于剑林之外的其余林子有如此高的关注程度,实在是因为这江湖上风流的剑客不少不多,出了一位便足以吸引去其他江湖武夫的眼光去,但其实比之这用剑有所气象的剑士来讲,这在剑道上碌碌无为一辈子的剑士不知凡几,只是偶尔有这么几位惊艳剑士,便足以让世人赞叹许久。 叶如晦相比较前面的几位剑道前辈,算是性子温和的很,这行走江湖这么久了,都没传出来这有滥杀之举,一番北匈之行,虽说最后传出是杀了不少人,可这都是北匈蛮子,对于那座江湖,这大楚的武夫总是很默契的都觉着迟早有一天要踏平那座江湖才是,因此若不是叶长亭在离世之前搞出了那借剑十万柄,一剑开天门的豪迈之举,应当也会相当一部分江湖武夫对于叶如晦的敬意更甚叶长亭,毕竟那位剑仙强则强矣,可这在江湖上也没做出什么对于江湖有裨益的举动,至于行侠仗义,更是没有听说过。 不过今日一事,既然是叶如晦从山上下来,这两方就决计不会说些不咸不淡的客气话,王浮沉默片刻,率先开口问道:“叶先生既然是从山上下来,可有在山上碰见我那曹兄,亦或者曹兄现如今如何?” 那位年轻大宗师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没死,本来今日这局面不关我事,就算我喝酒喝不清净被赶着走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苑秋城是我看着他从陵安出门的,身上有你们那位老祖宗的口信,苑老大人和我那高师叔在陵安斗得天昏地暗,这些时日稍微安停些了,也是因为苑老大人身体欠安,这次让苑秋城是我看着他出陵安的,我也想看看他带回来的信是什么,毕竟那苑府的苑南望还是我半个朋友。” 周怀南洒然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一同上山去看看便是,既然今日叶先生要出手阻拦,那便当咱们这次行动失败了便是,本来老祖宗的口信,我也好奇的紧。” 王浮脸色阴晴不定,不过倒也没有多说,这现如今的局势他看得很清楚,他向来不喜欢用本已经注定之事,因此片刻之后也跟着点了头。 一行四人折转身形上山,这一次两位宗师高手很识趣跟着这位大宗师身后,不多说,只是行至半山腰的时候,周怀南这才问道:“叶先生,这位可是红颜知己?” 叶如晦头也不回,哈哈笑道:“我媳妇,我媳妇。” 周怀南笑着点头,而那位在叶如晦背后的女子更是面若桃花,趴在这男子背上,觉着舒服极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六十二章说便说 茶铺子里提心吊胆小半个时辰的黄鹤靠在师傅刘一白身边,手里紧紧握着那柄不算是神兵的利剑,神色肃穆,这柄材质不过是一般精铁所制的铁剑,是他入门之后,十六岁的时候师傅刘一白亲手交给他的,当时还留下了一句赠言,说是剑虽不是好剑,他黄鹤却理应成为这铁剑门之中最为出众的剑士才是,实际上黄鹤知晓刘一白心意,他作为这铁剑门大师兄,虽说长相与身形都与江湖上那些女子心仪中的风流剑士所去甚远,但他对于剑道一途,一直是不曾有半点懈怠,若非这天资实在是不行,现如今也不该是如此境界,他心不大,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从来不敢去奢求太多,哪怕是刘一白常年累月的喜欢同他们这些门下弟子说那剑阁弟子是如何如何,可黄鹤也没想过有一日能成为和那些剑道圣地走出的剑士一样,能够世间不平事,一剑斩之。 可现如今,黄鹤看着一旁的师傅刘一白,实在是有些不知所以,先前喝酒,他因为小师妹对于那姓苑的年轻人好感便多喝了几碗,借酒浇愁一说,用在这里倒也恰当,可万万没有想到,这酒中被人下了药,可等他迷迷糊糊醒来之后,这茶铺子里的局面倒是让他有些迷糊,那茶铺老板和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中年男子盯着他们,刘一白更是脸色苍白,很明显就是受了重伤,期间黄鹤想出剑,却被师傅死死按下,也不说缘由,反正便在这里耗着就是。 这小半个时辰之后,黄鹤实在是按耐不住,看向师傅,轻声说道:“师傅,等会儿我替师傅出剑一次,不管成不成,师傅看准时机跑就是了,黄鹤是师傅养大的,现如今也到了报答的时候了,就算是徒儿敌不过这两人,但拦下几刻还是行的,总归能让师傅安然离去。” 刘一白闻言瞪着黄鹤说道:“勿要逞强,现如今这局面非是你能应对的,你好好给我待着,就算是真有了这一刻,也是师傅为你们开出一条路来,做师傅的,哪能的自己的徒弟去送死。” 黄鹤欲言又止。 兴许是觉着自己这番话说的有些重了,很快便再看了刘青鸾一眼,这才语重心长的对黄鹤说道:“为师知道你的性子,无论是练剑还是为人,都不是门内其他弟子能够比得了的,我也有想法将这铁剑门交由你去打理,可这些年一直犹豫不决,就是因为为师就是放不下心来,放不下你这性子,江湖之大,超出你的想象。要是依着你的想法走江湖,只怕铁剑门走不长,倒是为师常与你说的那些,你要是能记下一半,为师也放心了。” 黄鹤低着头,紧紧握住那柄铁剑。 好似大难临头,可刘青鸾显得并未那么慌张,她甚至还问道:“爹,刚才出门而去的那位前辈是哪一位剑道大家?” 黄鹤一头雾水,他醒来的时候早已经不见叶如晦踪影,自然是不知道这茶铺子里还有一位剑道大家的事情。 说起剑士,刘一白脸上显出一股发自内心的笑意,他看着这两位自己的后辈笑道:“刚才那位能够御剑的剑道前辈,其实比你们也大不了多少,就是这些天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剑道大宗师叶如晦叶先生,他那位小叔便是前些天借剑十万柄的那位叶剑仙,这两叔侄,还实实在在是在江湖上留下了一段佳话,要是这位叶先生还能更进一步的话,说不定江湖上还能出现一副从未出现的场景,叔侄二人成为前后江湖剑道魁首的局面,可还没出现过啊。” 黄鹤一脸向往,而刘青鸾则是有些担忧,先前她曾骂过那红衣女子狐媚子,原本不甚在意,可现如今既然那位青衣男子便是这江湖上的剑道大宗师,那哪里有没有听到的可能,只不过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只希望这位大宗师性子真是如江湖上传的那般好。 三人心思不同,但总归是没有人开口。 直到那位背负着红衣女子的青衣男子再度踏足这茶铺子,这里的寂静气氛才被打破,他笑着把背后的女子放下,他坐在桌前,牵着她的手,笑着看着这宋余和曹太齐,平静道:“我问过那两位宗师高手了,都同意让我听上一听这苑兄弟口中的消息,作为回报,我就保他安然无恙的回到苑家好了,不然说不得他还要怨我。” 叶如晦转过头,看向这边的刘一白几人,笑着说道:“既然都用剑,相遇一次是缘分,这便下山去吧。” 叶如晦的三言两语,还真是没有敢反驳。 刘一白挣扎的爬起身子来,看着叶如晦,躬身行礼道:“刘一白多谢叶先生救命之恩,若是以后有任何差遣,叶先生尽管开口,我铁剑门上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如晦笑着摆手道:“这倒是不必了,只是以后这姑娘再碰见我,也别说些刻薄言语就是了,你若是说我我倒是不在意,可若是说我媳妇,我这不在意也不行了。” 刘青鸾苦着脸赔罪道:“青鸾在这里向叶先生赔罪了。” 后者笑着点头,然后刘一白这才领着一众铁剑门弟子缓缓下山去,只是出门之时尚且在门口见到两位男子,那两位男子也不曾说话,任由他们离去。 叶如晦看着这些人离去之后,这才看着那个仍旧还装作昏迷不醒的苑秋城,这才笑道:“秋城兄,要是还不醒,我可把你交给你们自家人了。” 话音未落,原本还躺在地上的苑秋城苦笑着坐起身来,看向这茶铺子里的一众好几位高手,这才苦笑着开口道:“叶先生,王先生,周先生,我苑秋城就是个送信的,用得着这么上心么?” 叶如晦没开口,那几位宗师高手也没开口。 苑秋城好似认命的摇摇头,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得得得,我说便是了,这不是啥见不得光的事情。”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六十三章去年今日 日落西山,只留一缕余晖在天际。 陵安城内有一座大更台,存世时间不可考究,以往但也没什么人在意此处,可等到前些时候北地剑圣辛白味和才踏入第五境时的年轻大宗师叶如晦曾在此地比剑之后,这一座大更台便算是天下皆知了,这些天来,这台下来往的江湖武夫不少,其中使各种兵器的皆有,只不过占大多数的还是剑士,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江湖剑士们对于这处算作那位年轻大宗师真正的名扬江湖之处,因此愈发把此地看得很重,这些天陵安开始流传着半首小诗,是写叶长亭当日登天一战的,寥寥十数字,算不上是文采飞扬,作诗之人是一位陵安的大家闺秀,从小便向往江湖的紧,又极其痴于剑,因此府邸之中藏剑不可谓不多,当日帝师王越借满城剑之时便有消息传出,说是这位女子曾当街大骂那位帝师如此行径与偷盗无异,只不过被借剑而去的隔日,这女子便将府邸上藏剑的样式都画成一副图纸,带来整整五万两银子,在城中各处铁匠铺子一一重新铸就,好不容易一马车的铁剑重新运回府邸没过多久,这又遇上叶长亭借剑一事,原以为这女子应当要比之前的脾气还要大才是,还有人特地去那女子府邸前守着,想看看这女子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却什么都没看着,那女子穿了一身白衣,在酒楼之上作了半首诗。 “御剑十万柄,一剑开天门。” 一剑开天门啊,这首诗不过几日便被人传了出来,虽说最初传到士子中时,因为这首诗的文采却是没多好,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反响,可等着这半首诗传进这些江湖武夫之中,立马便炸开了,短短半首诗在旁人看来倒是没多好,偏偏让这些武夫喜欢的紧,因此并未用多久,便在江湖流传开来,就连那位作诗女子现如今也被称为真性情,只是这些时日都未曾见过这女子行踪而已。 作为现如今陵安城的一道风景,大更台向来不缺少人气,今日清晨便有一位负剑的剑士在大更台下走走停停,大更台占地广阔,不然也不会被当日那两位剑道宗师选做比剑场所,只不过当日一战,也让这座建成不知道多少年的高台出现了不少裂纹,年轻剑士一边绕着这高台而行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等到差不多要绕这大更台一圈之时,这才发现视线之中有一位一身白衣的悬剑女子,年轻剑士抬头仔细打量那女子,明明知道这女子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气机,可不知道为何,自己隐约之中总是觉着她应当是一位剑术极为了不起的大家。可这当世之中,哪能有专注于剑术而没有半点气机的江湖武夫,这要是说出去,只怕也会笑掉旁人大牙。年轻剑士站立不动,看向这白衣女子,一时间没有说话。 倒是白衣女子注意到这年轻剑士之后,便抬起头看向他,思索片刻之后,忽然笑道:“柳大侠,今日有如此闲心,来大更台赏景?” 现如今早已经是这江湖剑林之中赫赫有名的柳登科有些意外的看向这白衣女子,倒是没有落俗套的去问她为何知晓他的名字,只是笑道:“如此好天气,来看看,说不定对剑道还有所裨益。” 那白衣女子靠着大更台旁,轻声笑道:“柳大侠不问我为何知晓柳大侠大名,我倒想说上一说,我从小便痴心于剑,先前喜欢去看李青莲的昔日事迹,后来总觉着前人虽好,但还是不如今人,便转而来看如今之剑林,托人将这剑林之后有气象的剑士都画得画像,悬于家中,寥寥数副画像,倒是不难记,只是柳大侠既然是这北地剑林中难得一见的剑道大才,为何还在陵安未离去?陵安城中,可一点都不适合练剑。” 柳登科自在笑道:“世人如何知晓我柳登科的剑道是如何样子的,在不在陵安,其实对于柳登科来说并无多大分别,既然都是身处红尘俗事,嫌弃何处有碍境界,都不是一位剑士应当有的心态,只不过姑娘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柳登科是准备出城了,只是出城之前还有一事未解,故而做不到无牵无挂,既有牵挂,自然也就出不得城去。” 这一次那白衣女子笑而不语,只是握紧了腰间佩剑,她低声说道:“郭然喜剑痴剑也练剑,只是不知为何,身子中存不得半点气机,这些年下来也只是学了几招剑式,今日想问剑于柳大侠,不知柳大侠是否赏脸与郭然只以剑式对敌?” 柳登科后知后觉,才想起这陵安城中有一位白衣女子曾作有御剑十万柄,一剑开天门这等诗句,也知晓这女子府邸之中藏剑颇多,可是却不曾想,现如今眼前这位便是那位。 此女子名郭然? 柳登科想起之前才见她时,便觉着她该是当世剑术大家,现如今如此一说,他才知晓这女子还当真是那种奇女子,柳登科一番思索,最后缓缓点头。 他一掠上大更台,看着郭然朗声道:“在下剑士柳登科,在大更台问剑剑士郭然!” 只柳登科三字,便足以吸引不少目光。 郭然眼中光芒万丈,她走上大更台时,便缓缓抽出了腰间佩剑,她一抹剑身,作了个仙气十足的起剑式。 她曾多少次午夜梦回之时想成为这江湖上从不曾出现过的女子剑仙啊。 大更台上有人比剑,虽然不是第一次,实则自从两位剑道宗师在此地比过剑之后,这些天来,在此比剑的剑士络绎不绝,只不过虽说这些人名头响亮,可没一位是这剑林之中真正厉害的剑士,可今日不同,登台的剑士哪里是旁人,而是这早便被剑林之中认为是有望接过这些剑道大家手中剑道的惊艳剑士,如何不让人瞩目? 两人登台比剑之时,有一架马车正好从此路过,因见到此地不同往日的热闹,赶车的中年文士放慢了脚步,让马车缓缓前行。 马车车厢之中仅有一位白发老人,可驾车的却有两位,中年文士一手握马鞭,一手牵着身旁那面容苍老的女子手掌。 马车之中的老人虽是垂垂老矣,但总不是想像中的老迈不堪,他有些费劲的掀起帘子看向窗外,看了一眼大更台上的情况,这才放下帘子笑呵呵问道:“南衣,今日大更台上比剑的双方你可认识。” 兴许是人越老,性情便越纯真,一向只关心朝政走向的老人居然今日有兴趣去关注这大更台上的比剑双方,倒是有些奇怪,听到老友相问,这才看了一眼大更台的晋南衣平静道:“有一位是柳登科,另一位是位白衣女子,不知道是何人。” 明明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更是该不知眼前女子身份的老人呵呵笑道:“那女子便是前些时候写过御剑十万柄,一剑开天门的郭然,这女娃爱慕叶长亭已经不少时间,今日在大更台不算是太过意外,只不过有一点倒是让我想不通,明明这女娃的爷爷便是神龙年间的名臣郭槐,做过这三省尚书令,怎么说郭家都是个官宦世家,不喜欢读书也就罢了,为何偏偏喜欢上练剑了?要知道郭老大人可是被称为大楚书法第一,号称是能比肩书圣的真才情男子,年轻时候不知道有多少陵安女子对他倾心啊,我当年入陵安之时,第一次见到老大人时也是有些手足无措啊。” 晋南衣对那些神龙年间的名臣也是有所耳闻,只不过此刻并不曾多说,只是轻声解释道:“这外物或许能影响一人,只是这人的走向,还是得他自己去选择,就好似我,练刀之前,也没曾想过这一件事。” 车厢里的老人哈哈大笑,转移话题问道:“南衣,你说秋城那臭小子会不会还没到庆州便被碑安和忘书这两个混账小子给要了性命?” 晋南衣平静开口说道:“说不准,现如今庆州局势倒是无甚波澜,倒是苑家可真是暗流涌动。” 入京一年,总算是有返回庆州的苑老大人神色平静,冷声道:“他们想着我这个老祖宗要死了,这家主之位该争上一争了,便连我的话都不想听了,好吧,不听便不听了,这等不肖子孙,留着也没什么用,这危急之秋,当是以保存家族为首要,要是这等子孙执迷不悟,也别怪我这个做老祖宗的狠心了,毕竟现如今咱们的对手,那高老头比我之前遇到的敌手都要厉害,一直念叨神龙年间,可谁都不知晓,这高小子放在神龙年间会翻起什么浪来,或许连我都只能望着他背影了。” 没人应声。 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这马蹄踏在青石上的声音。 马车缓缓驶出陵安城门,在无数双眼睛之中,这位入京一年有余,被视作是无数旧派官员领袖的老大人缓缓离京。 ps:两句,长亭这学期的课表有些变动,分别是星期一和星期四的课比较多,因此这两天更新量会少一些,其余时间五千保底,当然,我要努力做到每天都多更,各位多多包容,这个票该投还是得投啊,我还是爱你们的。 长亭其实一点都不短~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六十四章求不得自在 叶如晦知晓了个不算是如何让人觉得有意义,但总觉着会很有意思的答案之后便背着女子下山,既然这苑老大人让这苑秋城传回的消息与家主继承人无关,自然便不必担忧这苑秋城的生死了,毕竟杀这样个远远算不上有关大局的家族子弟,一点都不值当。 下山之前,应该已经知道是劫后余生的苑秋城对这位年轻大宗师投来感激眼神,而那位王浮则是思索再三径直离去,最后周怀南只是一叹,并不曾急忙下山,叶如晦一袭青衣掠下山坡,来到官道,走出数里之后便又碰到那铁剑门一行人,刘一白本来是就负伤之躯,走不快倒也是情理之中,与这一行人相遇之后,叶如晦不曾停下脚步,倒是刘一白恭敬让出一条路来,看向这位年轻轻轻便已经是当世大宗师的青衣男子,叶如晦走出几步,忽然转身丢出一颗丹药,刘一白下意识接住之后蓦然一惊,便听到那年轻大宗师开口笑道:“剑阁养心丹,好东西,这天底下没几颗,兴许就我手里的所剩多些,吃了虽说对剑道无甚裨益,但养伤甚好,就算是剩下一口气也能吊住,你若是觉得太过珍贵,大可先收好,只不过要是泄露出去,说不得便要多少人来抢上一抢了。” 刘一白感激道:“多谢叶先生赠药,刘一白没齿难忘。” 叶如晦没说些什么,几步之后,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黄鹤看向这位年轻大宗师的背影,有些感慨问道:“这位叶先生看起来眉清目秀的,真是那位一人一剑便能让一座城的北匈甲士铩羽而归的大宗师?” 刘一白看向远方抚须笑道:“这等长相清秀的剑士可不是只此一位啊,你黄鹤要是只看长相,说不定那位一剑开天门的叶剑仙都不该是这份修为啊,行走江湖,总该有几位俊俏少年郎。” 黄鹤自嘲道:“可惜不是我。” 刘一白对此无话可说,而那刘青鸾也不曾多说,只是走出数步之后,这才轻声道:“我要好好练剑。” 片刻之后,复而坚定道:“我要好好练剑!” 无人理会,只是黄鹤看着这位小师妹,点了点头。 有许多言语只是一时之气才说出来的,可也有许多言语因为这一时之气便影响了人一身,黄鹤不知道这小师妹是哪一种情况,可他总是该相信小师妹说的一切东西。 叶如晦背着女子在官道上前行,这趟南下哪里是为了去庆州,只是为了返回洛城成亲而已,女子眼看着就要回天乏力,暂且不去说能不能治好,但这成亲之事也耽误不得,既然是两情相悦,又无什么阻碍,叶如晦自然不会去想太多,他这辈子前十七八年是想着活一天算一天,自然很能理解背后女子心情,现如今成了天底下有数的大宗师他也没去想太多,男子对于女子,一心一意便可,其余诸事,想太多也真是没什么裨益。 走出几步,这前方出现了个交叉口,叶如晦驻足片刻,选了其中一条走出数步之后这才笑道:“忽然想起一事,起先第一次从陵安出来,在淮州乡下收过一个丫头做学生,只是一直没有做到师长该尽的责任,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咱们返回洛城之前姑且去看上一看。” 背后的女子也不管叶如晦能不能看到,点点头之后便柔声笑道:“随你就是,之前一直听说这读书人收学生的过程极为繁琐,礼成之后倒是学生便要持礼相待师长,可是听你这三言两语,便好似这学生收下之后便再无交集,这天下还是难得遇到你这样的老师了。” 叶如晦哈哈大笑,好似这些时候的胸中郁结之气尽数吐出,他没有去说什么,只是谈起自己那位先生,“为人师,我那位先生便应当是楷模,在他门下的那些时日,可真是学到不少东西,原本以为先生不过就是有大才的落魄读书人,可入了陵安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想歪了,先生的名头可真够大的,不管是老师的老师,还是院长师叔和高师叔,哪一个不是这天底下闻名的读书人,恐怕也就是我了,才能当真觉着老师只是一个喜欢讲道理,喜欢喝酒的老儒生。” 背后的女子宽慰道:“先生这辈子活的自在,没什么不好的。” 叶如晦点点头,平静道:“说起自在,先生还真是大自在,不喜待在陵安与高师叔斗便出陵安便是,哪里用得着去猜去想这些事情,只不过这做先生的自在了,我这做学生的,可是一点都不自在了,替旁人做了这么多次事情,这一次我要回洛城,谁拦我,我便和谁讲道理,用嘴讲没人听,那我用剑讲便是!” 背后女子一阵精神恍惚,他一直觉着眼前这男子应当是算作儒雅男子,就算这成了用剑大宗师,可也不曾见他有过现如今这样子,就算是之前两人一同面对那冉无序时,也不觉得如此,可是即使是这样,她真是很喜欢啊。 叶如晦提气一掠数里,来到一处山林小溪旁,将女子放下之后,这才站起身,看着小溪若有所思。 女子有些疑惑的看向叶如晦。 后者苦笑道:“还真有人想着要拦我。” 女子不知所措,刹那间,青衣男子看向南方,一袭青衣迎风招展。 他低头喃喃道:“真是找死啊。” 远处不知多少里,剑气森森。 —— 大楚境内某个不知名小镇子,有位说书老先生曾在家门前的小巷子拦下一位想着杀人的年轻人,其实知道的人不多,不过也就一位屠夫而已,这位一辈子就只有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的老先生这两位实在是有些难受,天底下的事情实在是什么都拦不住,便好似前些时日才知道这剑仙叶长亭一剑开天门,这后面便又传来了那叶如晦登临第六境,成为这世上仅有的三位剑道大宗师之一。 老先生对于那位叶长亭离世的消息是实在叹惋,而对于后面那位年轻人登临第六境一事则是分外高兴,当日他出手拦下那位年轻人,不就是看着那年轻人有机会成为这江湖上少有的大宗师么,现如今那年轻人真成了,可是说明他做的一点错都没有啊。 今日黄昏,老先生在小院里的竹椅上默念着这些天来发生的大事,门被一人推开,是个满身油腻的中年男人,男人替了两壶酒,进院之后便扔给那老家伙一壶,也不知道是作何缘故,酒壶从他手里扔出到老先生接住,硬是没有一滴洒出,老先生接过之后也不多说,先是喝下一口,这才笑道:“杨屠夫,你那女儿嫁出去之后可是不消停啊。” 提起女儿,便会从眼角蔓延出笑意的男人摇摇头,平静道:“嫁了个好人家,那女婿喜欢她得紧,前些天才上门来取经,来问问如何待我那姑娘才是,我虽说是说了些客套话,可还真是十分喜欢他,只不过女儿嫁出去之后,总觉着这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老先生呵呵笑道:“你这是没活到我这把岁数,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什么都看得淡了。” 男人喝了口酒,点了点头。 老先生笑着问道:“你说说,前些时日那些江湖消息,有哪一个是你上心的?” 男人摇摇头,“现如今我最关心的,便是什么时候能看到我的小外孙,既然当年决意退出江湖,现如今自然也就没那份心思再去关心江湖上的是非了,怎么,您老还有这份想法?” 老先生不藏着不掖着,直白道:“不错,老朽的确还有想法,老夫练剑之时,那老匹夫王越不过也才堪堪成年,这老家伙都能成就第六境,为何老夫不能,老夫这些时日一直舍不得去闭最后一次关,就是觉着这孙子还不省心,现如今看淡了几分,便真想着去看看这第五境之上的风光了,大器晚成一说,老夫还是觉得不错的。” 男人摆摆手,有些正色道:“那老先生是有事情交代下来?” 老先生摇头,轻声道:“练剑一辈子,没得过自在,这一次去求的便是大自在,自然也不会牵挂什么成与不成都不重要,今日与你喝上最后一次酒,也不是为了什么,只是想着这小镇里只怕就你一人知道我底细了,想着告诉你一声。” 男人不置可否,只是轻声叹道:“这剑林已经不算是衰弱,前后两叶,外加东越夏秋与南唐冷寒水,都是剑道大宗师,你为何非要如此?” 老先生伸手一招,不知何处有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入得他手,他看着这柄剑,方才笑道:“都说了是求自在,哪里是为了谁。” 这一次男人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 老先生欣慰一笑。 却就在这片刻之后,便有个青衣男子在小镇镇口而入,径直来到这条小巷。 到达院门口时,男子站立不语。 他站在院门口时,小院里两人如临大敌。 站在院门口,那青衣男子抽出一柄细长铁剑,在剑身上屈指弹下。 剑气滚滚,凌厉至极。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六十五章冷寒水来问大楚剑林 青衣男子入小院前,屈指弹于那柄细长铁剑剑身上便已经是剑气滚滚,剑意森然。小院里两位武道宗师面面相觑。 天底下喜穿青衣的剑士不知多少,一如当年未入第五境之前的叶长亭也是如此,再往前推,便是那位一人便一座剑林的李青莲也是一身青衣,而现如今能有如此修为的剑道宗师,其实也就两位,那位最年轻的第六境宗师叶如晦以及南唐剑道第一人冷寒水。 两人都是一身青衣。 说书老先生站起身来,看向那柄剑身细长的铁剑,感慨问道:“是素罗吧?” 那男子神情漠然,只是平静道:“冷寒水这次入大楚,要杀一人,不过杀人之前,一路之上也想问上一问大楚剑道。听闻这座剑林一直执世间剑林牛耳,听闻剑阁一直是天下剑道之圣地,冷寒水只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 是了,在剑仙叶长亭离开尘世之后的大楚剑林,真等到了这一天,等到了有人启衅的时候,可这位前来的剑士,也并非是一般人,而是这世间三大剑道大宗师之一,说实话,当时若不是叶长亭太过于惊艳,这些年给予叶长亭的称赞都该是冷寒水的,甚至当年他才是被江湖人士寄予厚望能达到李青莲高度的剑士。 他冷寒水本来该是这世间剑林最为令人瞩目的剑道天才。 可现如今前后两叶抢尽了整座江湖的风头,江湖武夫们哪里还能记得他冷寒水?世人在惊艳叶长亭不过而立便成为这古今第一剑士之时,谁又知晓他冷寒水其实比叶长亭也大不了几岁。 可现如今的大楚剑林,虽说叶长亭离开尘世之后,有叶如晦顶上缺口,可在之前便已经便已经有帝师王越仙去,剑林不如之前那般鼎盛已经是情理之中,这叶如晦再如何惊艳,比得上那位敢一剑开天门的剑仙?当世这三大剑道大宗师之中,这位年轻大宗师明摆着是不及其他两位的。 老先生握着那柄铁迹斑斑的铁剑,看向这位说是要一问大楚剑道的南唐剑首,呵呵一笑,手指肚抹过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问大楚剑道,那先问老夫也行,只是比剑之前,很想问上一问,冷先生要杀那人是否便是叶如晦?” 冷寒水缓缓点头。 老先生哈哈大笑,先是转过头看了一眼那男人,笑道:“先前说的话都算作废话,什么自在不自在的,都不求了,这辈子都没好好走过江湖,这临了,也不想着其他东西了,有冷先生觉着大楚剑林无人,那老夫便当真是要让这位冷先生看上一看,大楚到底是否除去剑仙之外还有无剑。” 一身油腻的中年男人不置可否,转身缓缓离去,走到小院门口时,转过头来,不甘心的问上了一句:“还有什么心愿?” 老先生笑着摆手。 这下子,这中年男子便真是头也不回的离开小院,却并未急着离去,只是站在巷口,看向这方小院,静立无言。 不多时,这方小院便真是剑气冲天,剑气交织,两股截然不同的剑意在小院纠缠,一股老而弥坚,一股则是锋利异常。 当世剑林之中,都知道叶长亭是走得一剑破万法的路数,可这冷寒水,说实话,除去有人知晓他有一手弹剑绝技之外,其余的还真知道不了多少,现如今看着架势,好似也差不了多少。 中年男人的静立一观,让他成了这座小镇唯一一个知晓此处动静的人,只不过他倒是宁愿不知道今日之事,那样便也可以不去想这老友之后下场。 第五境对第六境,从未发生过第五境战胜了第六境的事情,这道足以称作天壤之别的鸿沟,这数百年无人得以跨过。 剑气的一涨一消没有用多少时候,仿佛这场比剑便要落下帷幕,中年男人不忍去看,转过身子,看向远方,思绪复杂。 半柱香之后,小院木门被人推开,冷寒水缓缓走出小院,消失在小巷尽头。 中年男人这才缓步走回那座小院中,推开门时,只见一道直直的血条从那老先生身前蔓延到小院门口。 胸前出现了一个血洞的老先生看着这去而复返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之后便是喟然一叹:“到底是老迈之躯,比不上冷寒水这等大宗师,竟然是连他的弹剑招式都没能逼出来。” 他手握半截铁剑,无奈摇头,“百年之前的江湖剑林以李青莲为尊,可此人虽是出身剑阁,可确确实实是个南唐人,百年之后,这总算是盼到一位剑道不弱于李青莲的楚人剑士,却是没想到他竟然又如此行事,大楚剑林原本便因他而进入鼎盛,又因他走向衰败,现如今冷寒水入大楚问剑,要是真是我大楚万千剑士皆不能挡,那这座剑林的颜面便真是丢尽了。只不过要是全热便希望寄托到那叶如晦身上也没什么道理,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年轻人。” 中年男人轻声叹道:“你都这份光景了,索性想得再多也没用了。” 老先生最后洒然一笑,竟然是站起身来,也不去管那还在流淌鲜血的伤口,只是看向远处,哈哈笑道:“虽说是觉着不能将一座剑林的荣辱都系于你身,但老夫还是要说上一说,既然冷寒水挑衅大楚剑林,那由你代大楚剑林回礼也不无不可,须知我大楚剑士,人人都要有那等意气风发之举才是。” 老先生面朝南方,几乎是用尽最后气力喊出这句话之后,身子缓缓倒地,再无生机。 那中年男人不多说,只是弯腰背起老友,缓缓走出小院,走过几步之后好似又想起什么,这才倒回去捡起那断成两截的断剑。 走出小院之时,这才朝着天上说了句,“其实你说了一辈子书,就今日这一桩算是最耐听,只不过你是说不出来了,我嘴笨,也不会说,因此你今日所作所为,其实注定不会让世人知道喽。老家伙啊,不知道你觉得值不值?”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六十六章拦剑之人 冷寒水离开小镇继续往江南而去。 先前入小镇是无心之举,入小院却是有意之举,世间武夫修行手段各不相同,可其实总有些手段是大部分武夫都觉得不错的,比如有人一气能养在胸中十数年不抒,一抒便要叫天地倾覆,冷寒水这不断出剑同养气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样是立足于养势,只是这种手段,他应对叶长亭时都不曾用过,一来是因为应对这位古往今来最惊艳的剑士用此手段并无大的作用,二来便实在是因为冷寒水对于叶长亭一直想着用手中剑去击败他,自然也就不屑用什么其余的手段。 可现如今这江湖,既无叶长亭对于剑林的一枝独秀,也无极苦老和尚的那座大山,老一辈的江湖宗师被大浪淘去不少,这剩下的不多,正是他冷寒水一展身手的时候,这趟先入大楚,便是存了去争剑道魁首的心思,满打满算,这江湖中的三位剑道大宗师,除他之外的其余两位,夏秋算是棘手,那便先杀那位年轻人,养足剑意之后乘势去一剑击败夏秋,这成就了江湖剑道魁首,至于之后,也不是不能去争上一争这世间无敌,叶长亭以剑士身份成为天下第一,世间倒是无人诟病,那既然有他在前,为何又不能有他冷寒水在后,都是用剑之人,他为何便要比叶长亭差? 打定心思要去问上一问大楚剑道的冷寒水便当真很快便在大楚江湖之中掀起轩然大波,冷寒水这往江南途中。路遇剑士十人,便杀十人,路遇剑士百人便杀百人,在这座大楚剑林之中,人人提起冷寒水三个字先惊后惧,可就算有这么几个剑士想着要去拦下这尊大宗师,可想及这位大宗师的剑道修为都是纷纷作罢,最后有不少江湖剑士纷纷前往陵安向那位北地剑圣请愿,求他出山,可最后那位剑圣也没传出音讯,至于那位当世最年轻的大宗师,因为出陵安之后便再无音讯,这寻也寻不到,一时之间剑林人心惶惶。 冷寒水这番作为让大楚剑林人人自危,一时间这江湖上再也见不到几位用剑行走江湖的青年剑士,这让老一辈剑士纷纷觉得是有些耻辱,最后一位隐居山林多年的老剑士重出江湖前去相拦,也不得善果。等消息传入青城剑阁的时候,这座山上的剑士已经有不少人负剑下山而去。这当中同余留白一辈的剑阁师叔伯占去大部分,弟子们倒是少数,在各自的师长严令下,倒是没多少人偷着下山去送死。黄昏时刻,背了一柄古剑的思尘缓缓下山,自家师傅忙于安抚山上弟子情绪,没空理会他,却是正好给了他下山的机会,走到半山腰时,却有个小姑娘从山道一旁的山林中窜出,正好站在他面前。思尘仔细看去,这小姑娘不是那小豆角还能是谁。 小豆角站在山道上,看着这位师兄,轻声问道:“师兄是要去拦冷寒水么?” 原本不想回答的思尘不知为何还是破天荒的点头。 小豆角歪着头,看着这位平素里最为吊儿郎当的师兄,认真的说道:“师兄,山上的师叔伯们都说这一次去不得,就算是掌教师伯也都不曾下山,为何师兄非要下山,连我都知道,师兄打不过他的。” 有幸得以和师叔一起在北匈追过冷寒水的思尘自然知晓若是自己出现在冷寒水身前所要面临的后果,可这次下山,他一点都不是想着要为什么大楚剑林出剑,只是想着为自己叶师叔出一次剑,当日叶师叔还在世之时,虽说并未为剑林做什么事,可也不曾像今日这般,让这座剑林都提心吊胆,冷寒水一个南唐人,要想在这大楚剑林逞威,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小豆角好似打定主意不让这位师兄下山送死,死死站在山道上,看向这位师兄,一字一句的说道:“师傅常说练剑是为了行侠仗义,可师兄今日这举动不像是行侠仗义,倒像是送死。” 思尘总算开口:“小师妹既然知道行侠仗义,那肯定还应该知道,我们剑阁的那两句话。” 小豆角没有开口,只是死死咬住嘴唇,一只手甚至拉住了思尘的衣襟,思尘轻柔的在她腋下挠了挠,让这小妮子缩回手之后,小跑几步下山,走出一大截石阶之后,他这才朗声笑道:“小师妹且放心,师兄未见你成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剑仙之前,不会轻易去死。” 小豆角眼角有泪,看向山道,依依惜别。 思尘走过大半座山,这才转头看过一次山上,他自言自语笑道:“这一次我真不是为剑林出剑。” 可话音未落,身前便有一道人影出现,那人到时原本是想着给这思尘狠狠一板,可手举在半空顿了片刻之后再放下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一身书卷气胜过剑气的中年男子看向自己这徒弟,笑道:“你是想去做一次大英雄,好让山上的师弟师妹都对你这个师兄佩服的五体投地,那之后你在山上是不是便要过的舒心一些?” 思尘看着自己不知道怎么知道他下山的师傅苦着脸喊了一声:“师傅。” 余留白笑了笑,轻声道:“上山去吧,这拦剑之人,还轮不到你小子来做,这天要踏下来,都是个高的先顶着,你这做徒弟的,就不能给师傅省省心?” 思尘哦了一声,先前下山之时的一腔热血灰飞烟灭,可转身之际,便觉着背后一轻,自己那柄古剑不思尘不知道为何便出鞘到了余留白手中。 然后不等他说话,余留白便笑着道:“借你这柄不思尘一用,山上好剑不少,只不过用着你小子这柄倒是趁手许多,这次下山总归也是要做大事,拿的剑太寒酸了,总归不是个事。” 然后思尘便真是哭出了声,他看着自己师傅,嘴唇颤抖。 余留白走过几步,安慰道:“师傅这一阁之主,哪里会如此不济,再说了,就算是师傅不敌,你要相信这大楚总会是有剑士能敌的,就好似你叶师叔那侄子,只是若是师傅没能回来,这山上便要由你们顶起来了。” 思尘摇头不语。 余留白不再多说,转身下山而去,这位一辈子出剑次数不多的剑阁掌教,前一次出剑是为了自己那师弟叶长亭,这一次出剑便真是为大楚剑林了, 可这前后两者相比,虽说都觉得很坦然,可总是觉得为师弟出剑更洒脱一些。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六十七章我来替大楚剑林拦一次剑 有不少剑士前仆后继的想要去拦下那位南唐剑道第一人,可这位被剑仙叶长亭压了半辈子的青衣男子几乎是已经疯魔,一路行来,遇剑士便杀,说是问大楚剑道,可却是行的屠戮大楚剑林之举,可站在大楚剑道鳌头的那位剑仙已经离去,这还有何人能够拦下这位当世三大剑道大宗师之一的冷寒水,北地剑圣辛白味的不闻不问,便已经说明了这位剑圣尚且没有把握,而那几位隐居山林多年的剑道前辈出手一样是丢了性命,现如今除去叶如晦之外,众人便只能寄托在青城剑阁了,毕竟这座天下剑士心目中的圣地一向行事都让江湖中人觉得钦佩,剑阁掌教余留白更是当初入过首榜的剑道宗师,如此危难之际,若是剑阁无人出手,只怕这座剑林真要就此倾覆,只不过当不少剑士登上青城山剑峰之时,却被山上剑士告知掌教余留白早已下山,带着古剑不思尘去做那拦剑之人了。一众剑士心中大定,同是剑道宗师,这一位掌教大人便真要比那辛白味胸怀宽广不少,只不过剑阁仍旧是放出话来,说是冷寒水已入第六境,而掌教大人不过才第五境,这番下山是为剑林出剑,但胜负难料,还望他们早作打算。 这一下,才定下心来的这些剑士便当即有些担忧,既是担忧余掌教与冷寒水之间的胜负,又是担忧这剑林前路,更加有些不理解那位年轻大宗师现如今为何还不露面,既然你已经成了这座剑林首屈一指的大宗师,更何况还是前任江湖剑道魁首的侄子,为何不挺身而出,难不成真是怕了那位被叶长亭压了半辈子的冷寒水? 只是他们有些刻意遗忘了,这位年轻大宗师虽说是剑道修为一日千里,成为这世间最年轻的第六境大宗师,可也入第六境的时间不长,比上那些早已经踏足第六境的大宗师,总归讨不了好,更何况还是冷寒水这位面对叶长亭也能一步步走到第六境的剑道前辈,两者之间实在还是有不少差距。 而至于那余掌教,或许用慷概赴死四个字来形容便是再贴切不过。 其实这座剑林的兴亡,到底都不能系于一人之身,换句话来说,这世上到底也没有谁一定要为这座剑林挺身而出。 只不过倒是真有这些剑士挺身而出之时,总归会让不少剑士觉着这座剑林尚有希望。 冷寒水从南边往江南走,期间刻意走过不少江湖人士聚集之地,杀过两位第五境宗师高手,不计其数的大楚剑士,心态却是出了奇的平和,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是在行什么恶事,前半辈子被叶长亭压在脚下,无数江湖武夫都说他这辈子再无望成为那等站在剑道巅峰的风流剑士,可他不甘,同为这世上屈指可数的惊艳剑士,为何叶长亭便能一枝独秀于剑林,他冷寒水便注定要成为那第二高的林中木?因此这些年来,先是在南唐遇到叶长亭不出剑是不想死得这么早,他想成为剑道魁首,可更不想死,后来在北匈被叶长亭像撵狗一样撵了几千里,就连叶长亭都觉着他此生剑道再无望跨过那道玄之又玄的门槛,成为又一位剑道大宗师。可冷寒水却是一点没有放弃,最后总算是在陵安有勇气抛开生死要和叶长亭一战,最后却也是连剑都没拔出过,在陵安街道,叶长亭面无表情的走过他身旁之时,他几乎快要崩溃,这剑道一途,到底是前路暗淡,还是叶长亭挡住了他的点点星光?可最后带着仅存希望远赴北海练剑的他总算是豁然开朗,虽说叶长亭仍旧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魔,可也不至于真是一辈子跨过那道第六境的门槛,只不过当这位南唐剑道第一人跨过第六境之后,从北匈归来时却又硬生生发现自己这位一生之敌,居然已经要去迈过第六境,去往前无古人的第七境,当日在青城山巅,其实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他那般希望叶长亭就此倒在登山途中,王越驭剑而来时,他是最希望这位帝师能一剑斩下叶长亭头颅的。可事实如何,这剑仙便仍旧是剑仙,成为了这举世无敌的武夫,而他冷寒水还仍旧是得活在这位剑仙阴影下,若不是现如今叶长亭非要放着好好的世间无敌不做,非要去做什么一剑开天门的壮举,只怕他冷寒水这辈子都没有今日这般好的机会,去争一争那个一直梦寐以求的剑道魁首。 如今的江湖剑林,没了叶长亭,冷寒水真不觉着还有谁能够让他在剑道前畏缩不前,还有谁真用剑能让他自叹不如,他往江南途中,甚至已经觉着自己这一身气势,早已经超过了当初的自己,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那种心态当真是觉着有些万物皆不如手中剑。 这日午后,在一座青山脚下,冷寒水停下脚步,看着这座青山午后仍旧云雾环绕,破天荒的弯下脚在溪边舀了清水洗了把脸,人人都说那等江湖魔头杀得人多了,这手中便会觉着有些腥臭,无论如何去洗都洗不掉,可这一路走来杀了不少人的冷寒水却不觉着,他甚至觉着这便理应如此才是,只不过等直起腰时,视线之中毫不令人感到意外的出现了十数位剑士,人人带剑。 只带一柄素罗便让整座大楚剑林都闻风丧胆的冷寒水终究不是那么真让所有剑士都怕的提不起剑来,这十数位剑士之中,境界最高的不过是一位第四境的中年男子,境界最低的年轻剑士才第二境,可站在这位当世无几的剑道大宗师面前,却丝毫未有惧意,甚至几人眼中更是一片淡然,似乎今日之生死全然与自己无关。 冷寒水面无表情,没有开口,手掌甚至都没搭在剑柄上,只是看着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剑士,他这些时日杀的剑士,除去小部分是让他觉着有些气象的剑士之外,其余大部分其实都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这座剑林之中,再无几人能敌得上他,可为了这些虚无缥缈来送死的剑士却是不少。 两方相对无言,相持片刻之后,那看似领头的中年剑士踏出一步,平静问道:“冷先生是否真是存了亡我大楚剑林之心?” 后者古井无波,神情不变,更是不发一言。 冷寒水的如此作态让他身后的几位年轻气盛的剑士都已经按耐不住,纷纷手掌搭在那剑柄之上,若不是被同行之人死死按住,只怕这便要愤然出剑。 中年剑士感慨笑道:“我大楚剑林这些年一直便是成就日渐鼎盛光景,从当年李剑仙离世之后的剑王柳先生,到之后如今的叶剑仙,这座剑林从来不缺少风流人物,只是现如今叶剑仙为天下武夫开辟大道而去,你冷先生便存了如此心思,还真是一点都不曾把这些放在心上,冷先生当真不怕这之后的江湖说起冷先生名字的时候,全无一点敬重?” 已然是在大楚剑林之中凶名传扬的冷寒水面无表情,看向这些剑士,平静说道:“史书对冷寒水如何写这关我何事,冷寒水行事,又何须天下人来说对与不对?” 中年剑士满脸怒容,连说三个好字,退后数步之后正色道:“今日我们十数位剑士便要为大楚剑林拦一拦冷先生,虽说有人多之嫌,可现如今也管不得这么多了。” 在他身后,十数位剑士,纷纷抽剑。 冷寒水背靠青山,面对这溪边一众剑士,不多说废话,大袖一卷,整座山林剑气四溢,他站在一块青石之间,只是双手上扬,身后溪水翻滚,片刻之后竟然便是成就十数柄水剑,每一柄水剑都剑意十足,凌厉剑气好似要撕裂众人身躯。 这位南唐剑道第一人站在青石山缓缓开口,“世间剑道繁多,剑士自然也不少,可为何诸位偏偏都只记得叶长亭一人而已?” 疲于应付这十数道水剑的剑士顾不得说话,人人挥剑相迎。 只是这一触及那水剑便被这剑身上的剑意逼退的众人面面相觑,若不是这到现在都没感到杀机,说不得这十数位便已经命丧当场。 冷寒水水剑横空,这一次总算是杀机暴涨。 剑气纵横。 这位大宗师总算是生出杀人的心思了。 十数位剑士面无表情,无人后退,似乎在他们看来,为大楚剑林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水剑激射而去。 众人都觉着不可相抗,此时似乎除了闭目等死之外再无其他办法。 天际有一柄古剑飞射而来,搅碎数柄水剑之后,悬于半空,拦下之后的几柄水剑。 有个中年男人长途奔袭,总算是堪堪赶到此地,这位一身书卷气的男人来到此地,一身月白色剑衫显得格外令人瞩目。 中年男人召回那柄古剑,负手站在冷寒水对面,轻声说道:“在下余留白,替大楚剑林拦一拦冷先生。”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六十八章由小溪而入大江 对于剑阁掌教余留白,似乎世间武夫除去知道这位是四大宗门之一剑阁的掌教之外,便只知道这位剑阁掌教登过一次首榜,名次虽说是极为靠后,可在这世间还没那么多第六境的大宗师之时,也算是这天下有数的高手,可除此之外,再让人谈起这剑阁掌教,似乎也说不上什么来,剑仙叶长亭一人便盖过整座江湖剑林,他这位师出同门的师兄便更是被叶长亭的光芒相衬的黯然无光,若不是顶着一位剑阁掌教的名头,恐怕世人也不会如何知晓他的名字,可就是这样一个从来不争,活的一直安静淡然的中年男人在整座剑林危急之时总算是挺身而出,站在冷寒水的对面,行了剑阁该行之事。 余留白一到场,便是干净利落破去那冷寒水的数道水剑,可即便如此,在场的十数位剑士仍旧不觉得这位余掌教在面对着冷寒水这等剑道大宗师能讨得了好,毕竟这五六之差,也是好比犹如天壤之别。 中年剑士眼瞅着这位剑阁掌教站立片刻之后便一剑掠出,手中古剑卷起一道耀眼夺目的青气,剑势暴涨,人随剑去,月白色剑衫猎猎作响,宗师风范一览无余,可等这一剑去势尚外尽数施展出来,对面一身青衣的冷寒水按住剑柄,出剑半寸,然后复而归鞘,便好似摇了摇头,身子掠向余留白,屈指弹在余留白手中古剑剑身之上,瞬间响起一道清越如九天凤鸾的清脆响声,只不过这一道声音让剩下的十数位剑士纷纷后退,然后便看着那条小溪溪水倒灌而上,仿佛在半空之际成就了一条水河,那中年剑士看向余留白,担忧喊道:“余掌教小心!” 冷寒水以自创的弹剑术而扬名天下,可至始至终都没什么人得以见过这位剑道大宗师施展过,无非是因为冷寒水天资之高,让这同境之中好似并无人能逼他用出这等绝技,现如今面对这位剑阁掌教也不是因为他修为高到冷寒水都不得不重视的地步,只是看着这位剑士,冷寒水破天荒觉着应该全力以赴才是。 这是对于剑士的尊重,他冷寒水虽说是杀人不知凡几的恶人,可也一直觉着自己是一位剑士才是。 余留白手中古剑翻转,身子退后半丈之后卸去大半力道,这才在溪边青石上轻轻一点,身形掠向半空,一剑挥出,做那一剑断溪水的举动。冷寒水大袖招摇,整条小溪渐渐成一柄巨大的水剑,剑尖偏转,指向余留白已久他身后的十数位剑士,余留白一剑扔出,那剑身上以青气暴涨,很快便是一道剑罡成形,巨大剑罡指向那柄巨大水剑,两方对峙。 余留白飘落下方,转头看向那中年剑士。 不容他先开口,那中年剑士便说道:“余掌教,让咱们祝你一臂之力,共同抵御那冷寒水。” 余留白摆摆手笑道:“诸位是我大楚剑林之中难得的剑士,有出剑之心便已经算是不错了,只是今日之事,诸位还是帮不上忙,这两剑对峙等会注定会波及甚广,听留白一句,快快离去,只当是为大楚剑林留些希望。” 中年剑士微微一怔,却是坚定摇头。 余留白见状也不多说,只是叹了一口气之后,驱使那剑罡硬生生刺向那柄水剑之中,在半空溅起无数水花之后,余留白古剑入手,剑罡消散,身形掠走,冷寒水面无表情,倒也知道余留白此举是为了不让这十数位剑士白白送命,因此也没说什么,只是身形同样掠走,不在此地停留,他的杀心从来都不再这些人身上。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去,很快便消失无踪。 那年轻剑士抬头看天片刻之后,这才犹豫问道:“世伯,咱们怎么办?” 中年剑士沉声道:“既然是抱了必死之心,当不必如此贪生怕死,咱们就追上去。” 众人点头,往两人消失方向而去。 天际上,冷寒水与余留白两人且战且走,期间余留白硬生生接下冷寒水的一剑,五脏六腑动荡不堪,气机更是一泄千里。 在身后不紧不慢跟着余留白的冷寒水平静笑道:“余掌教剑道扎实,再认真修习些年生,未必不能成为又一位大宗师,依着冷寒水来看,这世上剑士,辛白味走的是投机取巧之道,注定走不了多远,而其余人又离着这境界还有些远,除去你余掌教,其余诸人不值一提。” 余留白脸色发白,却仍旧是轻声笑道:“冷先生既然出剑,那余留白不管以后有无机会踏足第六境,现如今也只能出一次剑,拦一拦冷先生,要不然这剑林非得把余留白的脊梁骨戳穿不可。” 冷寒水有些怒意的问道:“余掌教对于这些世人言语如此上心?” 余留白月白剑衫随风飘扬,淡然说道:“既然身为大楚剑士,便得为这座剑林坐些什么,况且冷先生这般出剑是为了我长亭那侄子,既然是长亭侄子,自然也要算作我后辈,既然如此,为后辈子弟出上一次剑,就算是身死,倒也不觉得怨什么。” 冷寒水呵呵一笑,不再多说,只是这一次腰间素罗出剑一半之后便不再归鞘,看向余留白,淡然至极。 余留白身形不再往后掠去,站立半空看着冷寒水。 冷寒水鞘中素罗出鞘之后天际之上的白云都尽数被剑气驱散,此刻才是倾力一战的冷寒水敛去所有杀机,只剩剑气。 余留白古剑横空,自顾自笑道:“下山之前,我那傻徒弟才问过我为何下山,我没答,只是借了他的那柄剑,这世上其实没谁比我更了解这小子的性子,他是大心眼喜欢他那位叶师叔,见着他叶师叔所处这剑林被屠戮,自然是要下山的,只不过这孩子也不下山,这什么事都让他来做了,我这个做师傅的是干什么的?好了,现在就让我这个做师傅替徒弟出一次剑。” 话音未落,余留白便起了一个剑势。 剑气起时,他便想起了许多往事。 他上山之后的数年一直不喜欢练剑,反倒是对于那些圣人书籍爱不释手,本来天资就不高,又是这等不刻苦练剑,自然境界便要落下同龄人好些,一辈的师兄弟对这位山上的弟子虽说说不上嘲讽,可始终也有些不解,好在他那位师傅也不是什么严苛之辈,要不然也不会纵容长亭那个剑道胚子前些年如此吊儿郎当的练剑,可读过好些书之后的余留白之后再提剑练剑,便算是一日百里,很快便赶上了师兄弟们,甚至还要胜过不少,之后老掌教病逝于剑峰之前,整座剑阁都在看到底是谁要成为这下任剑阁掌教,当时叶长亭已经是天资尽显,师兄弟们也很有些出彩之处,可谁都没想到这老掌教最后还是决定让这位爱读书不太爱练剑的后辈弟子成了这下任剑阁掌教,让他领着剑阁继续前行,可这些年来,因为有长亭一人在,便使剑阁在江湖上威名不堕,可现如今叶长亭不在了,可不就得轮到他余留白去做那些该剑阁做的事情了? 余留白微微一笑,这世间哪里知道他的剑道同世间所有剑道都不同,只求得是一个顺其自然而已啊。 一剑递出,白云尽散,天边隐约可见剑光。 可他这一剑递出之时,冷寒水也是一剑递出,两剑不相交,只是冷寒水一剑更快,一剑刺向余留白腹部之时,余留白一剑尚未到冷寒水身前。 余留白从半空坠落,下方正是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江渡口。 渡口处江湖武夫无数。 此刻皆抬头看天。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六十九章来晚了 谁说过这第五境的武道宗师遇上第六境的大宗师无一战之力? 虽说此刻剑阁掌教余留白不曾真胜过那位剑道大宗师冷寒水,可在大江之上的一剑,落在这些江湖武夫眼里便是极为高明的剑式,余留白一剑虽晚,但到底不迟,自己被冷寒水那剑势剑意俱是江湖顶尖的一剑给击落之时,他那自己一直都觉得是平淡无奇的一剑总算是落在了冷寒水的胸膛上。 剑意平淡,也无无双凌厉剑气,但这好似清风抚山岗的一剑,却还是让冷寒水眉头紧锁,这一剑倒是真已经超过第五境的范畴,已经踏入第六境了。 剑招以一种决绝的方式而去,他何尝不是以一种决绝的方式从青城山上下山而来。 只不过这位剑阁掌教尚未落到江中,便有一位负剑的年轻剑士踏江水而来,接下这位久不出剑,一朝出剑便是天下皆知的剑阁掌教,接下脸色发白,再无半点血色的余留白之后,这年轻剑士眼眶含泪,抱着余留白跃落江岸,众人纷纷让开,把这渡口一处供旅人歇息的亭子让出来,任由这位年轻剑士将这剑阁掌教抱入亭中。 今日一战,这些江湖武夫所说未能看到前后始终,但总是把这天上的两人互换一剑看得清清楚楚,冷寒水是当世三位大宗师之人,有这份修为不足为奇,可这掌教大人,不过才第五境,一剑气势居然一点不小,一剑递出之时,天边白云好似都被这一剑惊退,这一剑更是直接刺上冷寒水胸口。 若不是现如今的江湖已经知道这位剑道大宗师的凶名,说不得此时此刻观战的江湖武夫们都要拔出兵刃一战,可冷寒水凶名早已在外,谁能不怕,今日他们不过是想渡江之后去参加一次相邻州郡举办的江湖大会,哪里是特意来等这两位剑道宗师的一战的。 只得第四境的年轻剑士将余留白放入亭中之后,确认这位剑阁掌教虽说气息混乱,可不知是冷寒水留手的缘故还是这位掌教本身武道修为便极为出彩,反正虽是伤重,但性命无忧。他出亭之时,正赶上那柄古剑不思尘坠落江中。 古剑落江之时,这条大江江水翻滚,波涛汹涌。 年轻剑士站在江岸,仰头依稀可见那一袭青衣,喃喃笑道:“其实这等拦剑之人,谁来做皆可,可拦不下又有什么意义?” 片刻之后,这位年轻剑士站在江岸朗声喊道:“在下剑士柳登科,替大楚剑林做一次拦剑之人!” 柳登科?! 这三个字在江湖上虽不如叶如晦三个字响亮,可一数当今的年轻高手之中,也算是大名鼎鼎,当日比剑大会柳登科一举成名之后,更是成为让帝师王越都看好的剑士,认为其是有资格问鼎江湖剑道的几人之一。可现如今再如何惊艳,也不过一位第四境的年轻剑士,哪里说得上是那冷寒水的对手,更何况现如今那位剑阁掌教都被一剑之威重创,你柳登科又有何种手段敢与冷寒水一战? 柳登科站在江岸上,江风拂面之时便解下了身后铁剑,正准备一掠而起之时,江岸那头有个青衣女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在江岸那头遥对众人,冷笑道:“柳登科,你有几斤几两,又有何等资格做那拦剑之人?” 只一瞬间,众人皆有些恍惚,这江湖哪来的女子有如此气魄? 柳登科苦笑道:“柳姑娘,这是我剑林之事,自当我剑林之人自己应对。” 那青衣女子不置可否,只是踩着江水一掠过江之后,站在渡口前的那条船上,抬头望天,看着半空的冷寒水,冷笑道:“冷寒水,怎么,让柳青来看看你的剑道比之叶长亭要差去多少?” 刚才柳登科三个字便已经足以让人有些惊叹,可现如今这来的青衣女子竟然是当世唯一的一位女子宗师,是当年天机阁武榜所评的年轻天才,更是以女子之身更是力压其余三人的书院弟子。 可现如今这女子为何要来替大楚剑林来出一次头? 可片刻之后众人便忽然惊醒,这女子一直仰慕剑仙叶长亭一事难不成并不是世人以讹传讹? 尚在半空中的冷寒水低下头去看这位师尊理应是现如今世间第一人的书院弟子,漠然道:“冷寒水问剑大楚剑林,与其余人等无关,你柳青有现如今的修为难得,若不惜福,没谁帮得了你。” 柳青不多说,脚尖在船头一点,使船身倾斜大半,她则则是飘然掠向半空,胸中气机激荡,刹那间好似如九天银河倾泻,倾力一掌拍向冷寒水,冷寒水收剑还鞘,仅以单身破去这气机雄浑的一掌,却不乘机而上,天下武夫不知有多少,可有些杀得有些杀不得,他既然要争这剑道魁首一说,便不能轻易去招惹那位书院掌教,因此对于这女子,也大抵不会出手害她性命。 柳青身形灵动,一掌未得手之后便脚尖轻点在半空之中,好似踩实,在云海之下,一掌再度拍向冷寒水天灵盖,后者微微侧身,避过这一掌之后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成就一个剑式,轻点在柳青胸前,一股凌厉至极的剑气瞬间便侵入她的经脉之中,柳青胸中气机一遇到那股剑气便一触即溃,再凝结不起半点,她坠落到大江船头之时,柳登科从江岸一掠而起,一剑出鞘,说不尽的风流意气,柳青看着这个境界不算是如何出彩的年轻人,朱唇轻吐出两字。 “白痴。” 入大楚这么些时候,连一个大宗师高手都没有碰到过的冷寒水心思忽然有些烦闷,看着不知死活还想着出剑的柳登科,杀机渐露。 柳青眼神复杂,强打精神一掠而起,拽住尚在半空中的柳登科,将其狠狠拖下,扔在大船上,冷声道:“没看见之前那位余掌教?” 柳登科堪堪站住身子,洒脱笑道:“此剑不出,柳登科心中不快。” 柳青冷着脸,对于这个同姓男子说不上其余什么话,只是看着他,难得缓和了情绪,平静道:“长亭登天之后的大楚剑林本来已经不复当初,你这等有天资的剑士为何想着要去死?” 柳登科没说话,只是至始至终都握紧了手中铁剑。 柳青站在船头,其实出陵安之前,她便去问过师傅冷寒水这般行事他会不会出手,只是已经贵为世间第一的书院掌教并未多说,只是指了指江南,指了指前些时候那个不管不顾的年轻人所站位置,柳青知晓了答案,可不知道叶如晦是不是会替大楚剑林拦下冷寒水,她其实也不希望这个年轻人抛开那女子前来此地,本来叶长亭那性子她便极为喜欢,可也不知道为何他最后还是选了要做那一剑开天门之举,叶如晦脾性要比他叔叔好出不少,可就算如此,现如今未必真要他抛开那女子要赴这生死之战?冷寒水成名时间比他长,练剑时间更是不短,叶如晦要想拦下,真不容易,可他若是不来,这一座剑林还真是无人能够拦下已经发疯要杀人的冷寒水,可也就是现如今的大楚剑林啊,若是长亭还在,如何会有今日之事?想及此处,柳青神色复杂的抬头看天,看不穿云海,她眼角有泪滑落。 低头之时,她喃喃道:“现如今的大楚剑林是你预料之中的?” 只是这一瞬间,九天之上的云海忽然聚散,还隐隐有些雷鸣声传来。 冷寒水悬于半空,看向天际,只觉得有一人在远处看着他。 他瞬间毛骨悚然,虽说知晓那人登天之后万万再无重临世间之时,可依然觉得惊惧,看着天上,他想说些什么,可沉思片刻,还是什么都没敢说出口。 江岸亭中,剑阁掌教余留白已经睁不开眼睛,可就在这片刻,也是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他只要知道长亭仍在便可,至于在不在世间,到底不是什么大事。 柳青愕然抬头之后便是泪流满面,她捂住胸口,嘴唇颤抖。 云海之上的异像持续片刻便消散开来,雷鸣声再不见,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冷寒水心中大定,不复之前惊惧。 众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可此时,有一名背负红衣女子腰间悬剑的青衣男子从远处狂奔而来,因为跑得太快,导致这男子满头大汗,好不容易跑到江畔停下,那女子用衣袖替他擦去额头汗珠,他则是将女子轻放在江岸旁的一块青石上。 这才对她笑了笑,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走到那江岸渡口处,回头望了一眼亭中。 他看向船头两人,忽然笑道:“柳青,你这千里迢迢而来,倒是很显露了一次女侠风范。” 柳青看着这年轻人,讥讽道:“逞的嘴皮子厉害又怎样,可别等会让我给你收尸。” 年轻人呵呵一笑,不见如何动作,便将江水之中的那柄古剑不思尘招出水面,斜插于亭前,他低声道:“思尘那小子可就这一件好东西。” 然后他自言自语道:“来晚了,可也不算晚吧?” 之后便是这位年轻人站于江畔双手上扬,让整条大江都倒挂于半空,气势骇然,年轻人说了一句让在场武夫都觉得气势十足的话。 “冷寒水,我来杀你!”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七十章世间剑士谁不想做那剑中仙? 若说这江湖宗师之中,有两人穿着打扮完全一致那该如何? 结局自然不用多说,自然是名气更大的一位更容易被世人记住,现如今这在场两位大宗师,同是用剑之人,同是第六境的大宗师,同是一身青衣,可名头倒是分不出高下,不过今日一战之后,胜者自然会成为世人牢牢记住的对象,至于败者,摆在面前的可能也就是身死一条路了,冷寒水千里迢迢来杀叶如晦,其最后的所求无非为剑道魁首四个字,而叶如晦从一开始想避,到如今的主动而来,所为却不是那对他来说都是虚无缥缈的四个字,背后女子说让他来,他便来就是,心底愿不愿意倒是不好说,这座剑林既然现在该是以他为首,那他站在这个地方,不无不妥。 在众人目光之中,这个姗姗来迟的年轻人以一己之力将一整天大江江水倒挂空中之后,并未作罢,他好似闲庭信步的上半空,穿过水幕,看向那个同样是一身青衣的冷寒水,轻声笑道:“你最开始在南唐给过我一剑,现如今能否让我先刺你一剑?” 冷寒水报以冷笑,倒是不急着出手,他走遍这大楚这么多地方,总算是看到了正主,便真是想看看这个后辈剑士有如何手段,是否当真和叶长亭是如出一辙的要一人一剑让世间都不及他。 冷寒水的默许让叶如晦微微一笑,然后双手再招,那水幕之中开始有剑成形,一柄之后接二连三不停。 先前冷寒水曾以一条小溪作剑,到了这位年轻人手里,便真是一条大江皆是剑了。 小半刻功夫,这江面半空便是不计其数的水剑密密麻麻成形,让人头晕目眩,江岸上的武夫们再怎么不开眼,总归是看到这等手段,也会觉着惊奇不已才是,这位年轻人不去说到底修为多深,光是这一手,便赚足了眼球。 水剑成形之后,叶如晦青衫飘摇,哈哈大笑:“来来来,冷寒水之前一剑,我千倍偿还!” 话音未落,这多达千柄的水剑激射而去,带着磅礴剑意,光是这一手,若是第五境的宗师高手来应对,只怕也撑不了多久,冷寒水神情不变,冷笑道:“如此手段,到底还是小家子气了。” 驱使千柄水剑的叶如晦仍旧有闲心应道:“接下来再说。” 冷寒水冷笑着掠过一丈距离,伸手握住一柄水剑,然后在剑身上屈指弹了九次,每一次都有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机激荡开来,等到最后的第九次,更是可见那些水剑开始折断,化作水柱重新注入大江之中,与此同时,冷寒水一气掠下半空,腰间素罗迅速出鞘,一剑劈下,剑势十足,剑气纵横。 那年轻人一样的腰间古剑出鞘,横挡在胸前,接下一剑,后退数丈之后并未停留,冷寒水这等剑意剑式都算是世间巅峰的剑士,应对起来殊为不易,他叶如晦不是自己小叔那般的绝世剑士,自然也没有一剑便可杀世间一切武夫的气概,冷寒水既然算作剑道前辈,能够占优倒也不算是奇怪。 既然是心存要一剑斩杀了对面剑士的心思,叶如晦退后只是片刻便身子再度往前掠去,一剑倒斜往上撩去,锋芒毕露。 冷寒水手中素罗剑气暴涨,好似实质一般的剑罡绕于剑身之上,两袭青衣在半空缠斗,看似一时间是分不出胜负来。 江岸诸多武夫都翘首相望,可是没一人敢挡在那红衣女子视线前,人人都知道这女子与那年轻大宗师关系之前,既然那年轻大宗师敢现身为大楚剑林终结这一次浩劫,自然也没人不开眼的去给他添堵,红衣女子脸色苍白至极,那以往猩红的嘴唇更是泛白,可此时看着那个半空之中意气风发的男子,眼角尽是笑意。 男女自古有别,女子心中的全世界实在是要比男子小的多,以往这一双眼睛看到的东西便是她的世界,现如今既然爱上一位男子,那男子便是她的全世界,这不必多说,她不恼这世界好坏,可最心疼的时候有些时候要与其他人共分这世界,哪怕那人不是女子。 柳青从船头掠到她身前,坐在她身旁,扶住她的肩膀,轻声说道:“你不该让他来的,冷寒水剑道修为早已经站在了世间巅峰,他入第六境的时间不长,胜算不大的。” 红衣女子挤出一抹笑意,无奈道:“可要是为了我便让他这一辈子都被人戳脊梁骨,这不好,只不过其实这比起来性命来也没这么重要,可我知道他,他是想来的,我总不能不让他来的。” 柳青叹了口气,低声道:“有时候我真想不清楚这两叔侄的性子,一位一辈子的都随心所欲,可最后还是替这该死的天下人出了一剑,这一位倒是一直都傻,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如今这种看起来和送死没什么两样的事他也做的如此洒脱。” 红衣女子笑了笑,“其实小叔是个极好的人,看起来冷,其实那颗心一点都没冷过,从洛城到陵安途中,他便看出我命不久矣,想着为我续命,我明知道他是要去做一件大事,便没许,小叔生来便该是举世无敌的,只不过听如晦说起那未见面的小婶,却是让我有些困惑,可在那日陵安摘星楼我忽然便懂了为何小叔这一辈子都不为世间所累,最后还是做出这番举动。” 柳青有些意外,问道:“为何?” 红衣女子低声道:“小叔既然剑道已经是天下无双,又大仇已报,修为更是达到了前无古人的第七境,这般人物再无所求,无牵无挂自然是觉着在这世上也无什么意义,最后出剑登天也在情理之中。” 柳青思绪复杂,她爱叶长亭爱的算是无可救药,明知这男子的后半生是为了那女子而活,但还是依然如飞蛾扑火般扑上去,伤了不管,痛了不顾,只为相伴左右,可若是他当真接纳了她,她应当不会如现在这般对他念念不忘吧,或许叶长亭对她的意义,便是明知道他不会为你而改变,她还是极度喜欢那个不变的叶长亭。 女子之心,倒是便这般不可琢磨。 两位女子的闲谈,没有引起其余人的一丁点注意,众人视线都在那大江之上半空对峙的两位剑道大宗师,甚至此刻源源不断涌入此地观战的江湖越来越多,也都没有人敢挡在这两位女子身前。 半空中互换了不下数十剑的两位大宗师都没能讨到好处,冷寒水彻底收起任何轻视之心,真把这面前的年轻人当作了剑道前路上的拦路石,不可不除。而叶如晦则依然如此,压下胸中那些紊乱的气机,看向冷寒水轻声笑道:“我猜你肯定后悔为何当初不一剑便要了我的性命,不然也没有今日了不是。” 冷寒水没有接话,他非但没有后悔当时便给他一剑要了他的性命,反倒是有些庆幸,因为当时叶长亭便在场,若是当真一剑杀了叶如晦,现如今就算是叶长亭登天之后又如何,这剑道魁首到底也没他的份了。 他冷寒水从不信命,但庆幸过自己做的选择。 两人再度在半刻钟之间换了几剑,叶如晦这才讥笑道:“站在剑道最顶峰的剑士想来虽说是以俯视之眼光看向山下剑士,可始终都没有像你这般行过如此灭绝人性之举,就算是那些江湖上的大魔头,可曾杀过同道中人?” 冷寒水冷着脸,冷淡吐出几个字:“你觉着这世上有几人是我同道中人。” 两人鸡同鸭讲,毫无意义。 冷寒水掠过半空,这才腰间素罗又出鞘,横于胸前,再度屈指而弹,这是他第一剑出过之后,到现如今再度展露他的弹剑秘术。 叶如晦持剑而立,静静看着冷寒水屈指而弹。 冷寒水屈指在剑身弹下第一次的时候,素罗剑身迅速颤动,然后便是一阵肉眼可见的涟漪气机出现,四散开来,叶如晦此时皱眉,可瞬间便平复下来。 第二次,江水晃动。 第三次,天边白云尽散。 …… …… 第九次,整条大江炸开。 江水波涛汹涌,再不复风平浪静。 九天之上,凤鸣之声不断,甚至那些白云都好似化作了一只巨大凤鸾。 叶如晦抬头看过片刻之后低声喃喃道:“凤鸾?那我以何物杀之才是?” 话音落下,他缓缓抬头,江水再度被他一提,从江面开始,一条水龙龙首渐渐成形,然后整条大江都成了龙身。 这条水龙跃出水面,直直而上,与那凤鸾一战。 如此异象,要是搁在以往这谁能想到? 无数武夫心神摇曳,这世间武夫顶峰便是如此能耐不成,有好些一辈子武道修为都进展缓慢的武夫喜极而泣,这总算是见识了一次无法亲身经历的境界。 叶如晦看着这条水龙直直而上,忽然笑道:“我也想做一做那等剑中谪仙人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七十一章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大江之上的天际风起云涌,水龙与那凤鸾双双相撞之后都消散开来,只是那凤鸾消散之后便化作白云,可水龙这消散之后却是再度凝结而成一柄参天巨剑,水剑上剑意十足,剑气冲霄,斜指天际,叶如晦站在剑柄处,笑问道:“我这一剑杀得你否?” 冷寒水冷笑道:“冷寒水尚未成就这剑道魁首,如何能死?” 叶如晦默然无语,双手缓缓向前推出,参天巨剑亦是缓缓向前刺去,冷寒水感受着这些凌厉剑气,冷笑着身子直直撞向那柄巨剑,砰的一声,一人一剑相撞时,整个天地都响起一阵剧烈的响声,然后片刻就是那水剑如真剑一般的碎裂之身,冷寒水来势不减,毁完整柄水剑之时便直直撞向叶如晦小腹,叶如晦双手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却依旧被这位剑道大宗师带着往远处江岸飞去。江岸处无数武夫惊呼,慌张散开,不愿意处于这两位大宗师身后,本来看着架势要是被撞上,说不定便是尸骨无存的下场,毕竟这两位剑道大宗师生平用剑都是拿手好戏,谁知道这四周有多少剑气,前面帝师王越被剑仙叶长亭一剑斩落山下之后,那不也是被无数道剑气搅得尸骨无存么?因此面临这等江湖中的剑道大家,没谁愿意不躲不避的扛下那气机充沛的一剑。 江湖武夫惊慌躲避,那青石上也是柳青背起那红衣女子直接便掠上亭顶,站在远处看着这两位大宗师不讲章法的一撞。 由远及近的两位大宗师直直撞向江岸,肉眼看见那位被撞到此处的年轻大宗师脸色发白,衣襟已经有无数缺口,被撞向江岸之时,尚不能稳住脚步,脚尖入地一寸有余,都仍旧被撞出一条沟壑,直直向远处的青山而去,一路上的树木纷纷应声而倒,成就一副骇人景象,两人不停,那位年轻大宗师不知要撞出多远去。 柳青站在亭顶,看着远处,眼神之中多有担忧。 这世间的顶尖高手过招,若不是非要到了生死搏命的关口,其实大多都不愿意过早的显露自己压箱底的绝技,再说了,其实看似搏命的打法,其实双方大多都留有后手,这等已经站在世间武道巅峰的高手,看似洒脱,可也是极为惜命,本来到这境界就不容易,若不是真要分出生死,谁愿意拿性命去赌? 可一旦两位大宗师不管不顾,非要不死不休了,这场双方都倾力而战的比拼好似就真算是难得一见的盛景了。 江湖武夫之间的比拼自然是以第六境的大宗师以命相搏而最为可观,这两人之中若是有一位剑道大家便更是可观,现如今今日这局面可是两位剑道大宗师以命相搏,难不成不是这世间最可观的一场比斗? 两位大宗师双双入山林之后,很快便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声响,紧接着是那位年轻大宗师再众人目光所及之处被逼到远处的一处青山石壁前,紧接着,屠戮大楚剑林无数剑士的冷寒水一剑递出,在众人视线之中直接刺穿那位年轻大宗师的胸膛,而且手中铁剑松手之时,去势不减,还将其钉在了那面石壁上,看起来极为凄惨。 这一幕让无数江湖武夫目瞪口呆,早知道这两位这场打斗冷寒水应当会占优,可真当眼睁睁看着代表着这大楚剑林的叶如晦被钉在石壁上之时,众人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毕竟这叶如晦一败,这大楚剑士,还有谁能够拦下这位杀人魔头? 柳登科站在攥紧拳头,死死盯住那远处的冷寒水。 而亭顶上两位女子,一位则是脸色有些发白,至于那位红衣女子则是脸色破天荒的有些潮红,片刻之后竟然是一口鲜血喷出,让那猩红嘴唇重新变得格外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她有些怨恨自己为何要他来此了。 远处石壁之上,被钉在此处的叶如晦低头看了一眼这柄素罗,呵呵一笑,吐出一口触目惊心的黑血,抬头时缓缓将此剑从胸膛中拔出,神情平静盯着对面那个差一点便将他一剑穿心的大宗师。 冷寒水破天荒有些觉得毛骨悚然。 他再拔出腰间古剑,古剑在手之时,身后青山摇晃,风起云涌。 冷寒水积势已久的一剑总算被他逼出来,只是结局差点让他自己身死在此,他从南唐到大楚,杀过的这些剑士,便都是为了这一剑,两人刚开始交手之时,双方便互有打算,冷寒水是想着借这一剑功成,而叶如晦则是在谋算如何让他这一剑无功,不过双方互相谋划之后还是叶如晦略微胜过一筹,让那一剑出鞘之时,只不过刺向胸膛,却没刺中心房。 冷寒水神情微寒,“倒是真是精于谋划,和你那叔叔一般让人讨厌。” 叶如晦平静笑道:“你倒是一点都不讨厌,只是运气差些,天资差些,顺带着连命也要差些。” 冷寒水眉头微蹙,倒是毫不留情的揭穿道:“不过是想拖延时间,歇这会儿也该是够了,怎么,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招没用出来?” 叶如晦摆摆手笑道:“没了没了。” 可话音未落,一道剑光便忽然显露,他手中的古剑青气盎然,一剑递出之时,身后更是顺带着把整座青山都映照的绿意十足,这一剑递出之时,他平静笑道:“这一剑是小叔传授,便要看你接不接得下来。” 冷寒水神经紧绷,看着那一剑递出之时,还当真是好似看到天际有个白衣人持剑而立,他神情淡然,只是漠然看向他,一双眸子像极了那位已经离世的剑仙。 冷寒水方寸大乱。 看着那一剑来到身前这才慌忙抽剑而迎,一剑挡下之后,第二剑又至,冷寒水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那云端的叶长亭缓缓而来。 他寒声道:“叶长亭,你当真以为能压我一辈子?!” 那云端的剑仙不说话,只是好似一剑挥出。 冷寒水瞳孔紧缩,这剑仙一剑,世间还有何人能挡? 可片刻之后,有一道剑光便由远及近而来,冷寒水神情凝重,手中素罗翻转,拦下一剑之后倒退数丈,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慌忙站住身形,便好似听到云端上的叶长亭漠然开口,“冷寒水,你有什么资格争这剑道魁首?” 冷寒水哑口无言,这世间到底是有谁能和一争这剑道魁首?这等剑道上千百来不遇的剑士,就算是他冷寒水再怎么不服气,再怎么争,可心底深处也不得不承认这叶长亭对于世间剑道而言便是要远胜于他冷寒水,这一瞬间,他眼神浑浊,喃喃道:“为何偏偏是我冷寒水与你叶长亭同处一个时代,为何是我要和你争世间剑道魁首,我冷寒水扪心自问,除去你叶长亭,世间不管何等剑士都不及我冷寒水,我冷寒水明明就该是成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剑道魁首才是,可偏偏为何有你,为何有你?!” 无人应他,只是众多武夫都只能听到冷寒水一个人貌似疯癫的言语。 这位杀了不知道多少剑士的魔头,最后难道是疯了? 更有人环顾四周,并未在这两位大宗师周围看到其余人等啊。 最后冷寒水仰首时,只觉着是那叶长亭一剑而来。 他被一剑穿心。 气机尽散。 他踉跄在半空退后几步。 此时浑浊眼神这才恢复清明,他有些茫然的看向远处,哪里有什么叶长亭,只有个叶如晦悬于半空,低头看胸口那一剑,也不是叶长亭的陌上草,而是叶如晦的古剑长情。 他自嘲道:“用剑输给了叶长亭,心计却是输给你了。原以为我谋划的那一剑已经是天衣无缝,不曾想你这几剑才是神来之笔。” 叶如晦平静道:“单论剑道,你胜我一筹。只是你杀人太多,又太过于在意我那小叔,心魔太深,才有如此结局而已。” 他瞪大眼睛:“难不成这世间用剑之人无人在意叶长亭,用剑之人谁能视他于无物?” 他低头喃喃道:“我练剑时便立志要成为这剑道魁首,南唐这般多剑士没一个有我这般天资,早早便成了这南唐剑道第一,可把目光投向大楚时,那个明明并没有把练剑看作平生最大追求的叶长亭为何便好似天之骄子一般,在江湖剑林上无人比肩,这最后更是成就前无古人的第七境,试问对于剑道,他有哪一点有我痴,可为何是他,让我一辈子都走不出那道阴影,我冷寒水绝情无义,为得只是问鼎剑道魁首啊!” 他最后苦涩一笑,摆摆手,“罢了罢了,叶长亭不在的江湖剑林,我就算是争得这剑道魁首又当如何。” 叶如晦不多说,伸手拔出那柄古剑,看着冷寒水向后倒去。 他到最后依然还是死不瞑目。 片刻之后,这大江旁便下起雨来,冰冷至极,甚至让人觉得心头微寒。 这一日,世间三大剑道大宗师之一的冷寒水身死于此。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七十二章走,去成亲 最后借助叶寒水心魔这才将其一剑穿心的叶如晦有些无力的走下半空,在一块青石山站立片刻,其实当时最后递出一剑之时,那冷寒水眼中恍惚失神,所见的尽是那位已经不在的叶长亭,而那叶如晦眼中皆是那位红衣女子,这次出剑替大楚剑林挡一次冷寒水,生死自然不能料到,只是为了不死,来的路上他精心想过无数种如何杀冷寒水的办法,可最后还是敲定用小叔那剑仙几剑作为最后的收官手原因便是因为这冷寒水对于自家小叔那等从心底的惧意,世上几乎再无第二个剑士对小叔有冷寒水这般的惧意恨意了。 冷寒水这位一心想着要成剑道魁首的大宗师其实说来也是可怜,被叶长亭压了一辈子,这转过身来又被这剑仙的侄子一剑要了性命,要是放在其余剑士身上,大抵就是一副可悲可叹的悲惨故事了,只不过他既然杀得这么多的大楚剑士,不必多说,这以后他在大楚说书先生的口中便要被刻画成一位十足的大魔头了,至于后人再度提起这前些年江湖的剑道大家之时,或许提起冷寒水的鼻子大抵也要嗤之以鼻了,这不顾名声也要去做剑道魁首的冷寒水最后还真是宛如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捞着。 叶如晦站立片刻,尽数将胸口处那伤口里的剑气祛除之后,这才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古剑归鞘之后来到江岸旁,看着这一条被他弄出来的沟壑,若有所思。 四周武夫不少,但没一个人敢上前搭话,他们后知后觉,现如今这位已经几乎要成剑道魁首的年轻人,其实年龄还不大,比之叶长亭也要小不少啊,这让不少武夫暗中思衬,这年轻人会不会是江湖又一叶长亭,要是那样,便足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一门两位剑仙的壮举,可是从古至今都没发生过啊。 柳登科犹豫片刻,才在众人愕然的眼神走到叶如晦身旁,同他一起站在江岸,诚心开口道:“叶先生今日一战,让柳登科敬佩不已,叶剑仙与叶先生都当得上这江湖剑道魁首。” 叶如晦笑了笑,转头看向他,仔细打量一番之后这才开口道:“算不得什么大事,既然处于此地,便应当如此行事,只不过其实我还是来晚了些,要不然也不至于导致了今日这局面……” 还没说完,他话锋一转,“你离这第五境也差不了几步了,在这世间走上一遭,说不定就成了,冷寒水屠戮了不少剑林高手,该是有些新木长出来的时候了。” 柳登科点点头,默然无语。 叶如晦拍拍他的肩膀,“其实我的年龄还没你大,说不得你就是那种后来居上的人物,到时候有一日你想着要当剑道魁首了,也别想着找我拼命,我肯定认输,这拼命的感受真的不好受,你看看我这伤口,要再往左边移上一点,就不是我站在这里和你闲聊了,所以到时候你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别再拉着我再打一场了。” 柳登科听到这个无赖说法,先是无奈一笑,最后当真是歪着去看了看他胸口那个好似已经结痂的伤口,打趣问道:“冷寒水那一剑,果真是叶先生特意让他刺的?” 后者黑着脸不置可否,自顾自转身离去。 剩下柳登科一个人站在原地捧腹大笑。 来到亭前,叶如晦看着柳青和小满,微微一笑,柳青冷着脸要把背上背负女子想着要交给叶如晦,叶如晦有些无奈的指了指亭内,苦笑道:“这余掌教总得给送回山上才是吧。” 柳青冷哼一声,转身而走。 叶如晦收好亭前的古剑,背起那个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余留白跟上柳青脚步。 在场武夫注视着这男女离去,没有多说,最后才渐渐散去 秋风微寒,吹进骨子里更是寒意十足。背着掌教登青城山的时候,余留白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四周环境,方才看到身下的这年轻人。 感觉到背后动静的叶如晦笑道:“余掌教,这番回山之后,怕是有个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只不过好处倒也是不少,就是不知道没打得过冷寒水,掌教会不会被思尘那小子数落一番。” 余留白强忍住胸中郁结,不去问叶如晦是否已经将冷寒水斩杀,只是笑道:“我下山的时候,这小子也想着下山,要不是被我拦下,说不定你今天背回来的就是他了,只不过这小子要强,背回来的时候大抵也不是活人了。” 叶如晦一笑置之。 沿着剑峰一路而上,走过半山腰时,余留白忽然问道:“去不去看看剑碑,剑阁之前把长亭的名字刻上时,总觉得差点什么,去看看?” 叶如晦点点头,背着掌教上山,走过大半路程时,这才主动提及道:“与冷寒水江面一战,我最后以小叔传我的那剑仙几剑诱发出他的心魔,最后一剑穿心,其实还是运气占多数,不然以我的修为,最后还是比不上他,更不用说怎么杀他了。” 余留白看向远处轻声道:“长亭练剑之初,其实我就知道冷寒水会是他一辈子最大的对手了,只是没想到他走的太快,竟然把冷寒水远远甩在了身后,像是冷寒水这等的剑道天才,望不见前路,迟早也是要被逼疯的,只不过你既然能杀他,就不用妄自菲薄,以后这大楚剑林,还得看你的。” 叶如晦默然不语,一行四人来到剑碑前,叶如晦抬头望去,只见那座石碑上刻上不少名字,可其实在整块石碑上来看,其实并不多,剑碑之上,最为顶端的名字自然是叶长亭三字,身后便是李青莲和另外一位叫做吴山河的。 对于这座剑碑,虽说世间剑士少有见到过的,可世间大部分剑士都知道,这座剑碑最上头是李青莲和剑阁开派祖师的名字,可少有人知道这一手创立剑阁的剑阁开派祖师原来是叫做吴山河的。 余留白看着剑碑轻叹道:“剑阁无数剑士都想着死后能把名字刻在这剑碑上,可唯独我不想在有生之年看着长亭的名字刻在这上头啊。” 叶如晦低声道:“小叔对于这江湖的意义,真是今后数百年都无人可比拟。” 两人相顾无言。 上山不过半日光景,叶如晦将这位掌教送回山上之后,顺便把那柄剑还给思尘,便想着转身下山,只是下山之前,他问余留白要不要把小叔的那几剑留在山上,却遭到了余留白的拒绝,他摇摇头,说是本来便是长亭传给他的,也就不必了,再说了,这等剑仙招式,也没几人能够看懂,最后在剑阁大殿前,叶如晦背过小满,在老松下站定,笑着说道:“走了,咱们去成亲!” 脸色苍白的女子点了点头。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休息一天 愚人节嘛,但长亭还是照例做一个月末总结,上个月更新近15万字,也就是说每天大约五千字。对对对,有哥们肯定说了,长亭你这懒货,不多嘛。 可是我觉得多啊!!! 创世和起点的武侠一共大约多少本我没细看,但十万本肯定有的,正在更新的我取十分之一,一万本该有吧,长亭这十五万字在这上个月排到了武侠更新字数榜的四十六位,算是不少了,有心的读者只要每个月月末去看起点的武侠频道里的内力榜大约也就能看到长亭的排名,所以我真觉得不少,一个月下来,长亭写着剧情有舒心的地方,也有糟心的地方,再加上这自身心情每天的起伏不定,所以文章质量大约也有不同,不是说要大家忍受着长亭的糟糕文字,只是有这么一个事,就说说。反正长亭一直是希望写出好的作品给各位看得。 再说一件事,最开始有读者再弄《余楚》的有声书,后来录了大概七八十章吧,就放弃了,原因大抵也不是啥其他原因,就说是长亭写的不够好呗。 不弄就不弄吧,长亭也不能说是你不弄了,我就不写了,这不能,长亭最开始写书的时候就说了,有一个读者也要写下去,所以这本书前四十万字没能签约的时候我也没放弃,也一直在写,所以现在也不能放弃。 还有,我最近在书评看到朋友们说不要写死小满啊,不要写死掌教啊,嘿嘿,写不写死我这还是不能透露,但大抵我会给他们安排一个合理的结局。 最后我知道我的读者都是在QQ浏览器的,其实挺好,前辈们都说这里的读者最挑,能入他们法眼的书不多,好嘞,既然这样,我也不说让各位移步啥QQ了,官网了。 哦,对了,听我一朋友说,追书那边的读者也不少,我没去看过,但还是感谢你们在看。 最后长亭有一个书友群,群号是:562940850 各位有什么事的都可以进来咨询,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最后,提出一个问题,四月了,你们希望长亭更多少字呢? 评论区留下你的答案,不要太离谱哦~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七十三章公子此心好似泥泞不堪 上山之后的下山途中,叶如晦背着小满走在山道上,由秋入冬的时节天气寒意渐深,这次出门并未带着那袭雪白貂裘的小满并未觉着寒冷,原因大抵也简单,这背着她的是一位当世的第六境大宗师,早已经算是站在武道鳌头顶尖武夫,要祛除女子周身寒意倒是一点也不难,只不过难就难在这女子身上的病,他一点也没有办法。柳青没上去那座剑阁大殿,只是独自一人在剑碑前站了好久,然后便一人在下山途中的山道上等着这位不计生死都要拦下冷寒水的年轻大宗师。 叶如晦背着小满下山,走得不快,让山道上的柳青等了不少时间,只不过当叶如晦远远望去,见到这柳青身影之时,这才哑然失笑。天下人几乎此刻都已经知晓这女子对于那位已逝剑仙的爱慕,说不得还会称赞这女子是女中豪杰,为了叶长亭还能在出手拦截冷寒水,可就是这样一位女子,上山之后竟然不敢去见这些剑阁弟子,想来就觉得有些好笑。只不过这柳青性子一向古怪,如此行事大约也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叶如晦两人由远及近,走到柳青身旁之时,柳青倒也没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你知道你的癫狂举动在江湖上掀起多少风浪?” 叶如晦无奈一笑,正想着要糊弄的说上两句,便看到柳青出人意料的认真神色,这才苦笑道:“杀一位南唐剑首,大抵也不是什么小事,南唐江湖此前一直以刀圣楼知寒为尊,可这位老前辈与汤老是同一时代踏入江湖的,性子沉稳,也是极有名望,有他在大抵今日冷寒水想着要屠戮大楚剑林也没这个机会,不过老前辈毕竟也是武道大宗师,都想着要更进一步,这一次身陨倒算是江湖上的损失,可老前辈一死,冷寒水便是这南唐江湖第一高手,这般被我斩杀了,只怕整个南唐就要像整个北匈一样恨我入骨了,再加上上次去东越,在白马寺骂了那群和尚,东越一向崇佛,就算是现如今有所改观,说不定面子也挂不住,我这明明温良恭俭的性子,哪里想着能惹这么多人。” 柳青讥笑道:“温良恭俭?你这一路行来杀了多少人?先是郭硬,后来便是冉无序,一座北匈江湖被你闹的鸡犬不宁,现如今又杀了冷寒水,你还敢说温良恭俭?” 叶如晦反驳道:“说是杀人,可这都不是我去招惹的,正赶上了,不杀也没办法。” 柳青斜瞥了一眼这小子,很是觉着这小子性情大有改观,不过有改观这是好的,要是真像个迂腐书呆子,就算是有这第六境的修为又如何,还不是得被人牵着鼻子走。 背后的小满不去理会这些事,只是安静把头靠在叶如晦背上,现如今她唯一想的便是成亲一件事,毕竟下山之前,叶如晦说的很是斩钉截铁。 柳青忽然想起一事,开口说道:“你这一次貌似伤心病狂的出手,不仅让你在大楚江湖之中声名又上了一个台阶,更是把你之前的那些实际都给挖出来了,就连前些时日你在书院与师傅一战都被传出来,现如今人人都说你有机会成为这剑道魁首,甚至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这这天下第一,这一次首榜重排是势在必行,就是不知道你能排到什么位置,你与夏秋两人之间的剑道之争算是这大楚剑林最想看的,毕竟这叶长亭之后的大楚剑林能不能再出一位剑道魁首,可是无数剑士都念叨着的事情。” 叶如晦扯了扯嘴角,对此很是不以为然,“这练剑便练剑,哪里来的这么多闲心关心谁是剑道魁首,反正争来争去,这都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柳青瞪了他一眼,难得笑道:“你只怕心中不是这样想的。” 叶如晦自嘲笑道:“被你猜对了,真不是这样想的,只是想着这夏秋前辈是这成名多少年的江湖高手了,我这几斤几两哪里是他的对手,要弄不好小命丢掉了,不去说剑道魁首,就连媳妇儿也没了。” 柳青摇头不语,大踏步下山,很快便消失叶如晦的视线中,她这是怒其不争,想不清楚他身上为何半分叶长亭的影子都没有。 等到柳青走远,小满才柔声道:“你真不愿意去争那剑道魁首。” 叶如晦没回头,但神情柔和,他轻声道:“你说争就争。” 小满脸上的笑意十足,但是叶如晦没见到,但虽说是没能看到,只是觉着背后这女子笑的开心,他也莫名其妙在脸上生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走出几步之后他忽然笑道:“我这些天总觉着听不到你叫我公子了有些念想,要不今天你给再喊一声。” 女子扭头说了声,“呸,不知羞。” 然后片刻之后便娇滴滴的喊了一声,“公子。” 叶如晦大笑着下山去。 —— 江南水乡最是喜欢出些婉约女子,如水的性子在整个大楚南北都极为有名,北地士子常常与好友谈起女子便是以江南这边的女子为最,然后才是渐渐往北,同剑道自古是南方胜北方一般,这在读书人心中,南方女子也要比北地女子胜过不少去。 有一位淮州乡下的女先生最近在淮州城之中声名鹊起,大楚新政改革朝试一事已经着手实行,这让有心出仕的士子们从今年年初开始便不能再直接前往陵安直接参加朝试,而是需要一次一次的像爬楼梯一般重新去攀爬这终点是青云大道的阶梯,可新政才实行近半年多,这天底下的士子就算是有真才实学的不惧这繁多的考试,但碍于面子也不会这么快便重新参加投入到新朝试中去,因此这些时日,其实淮州城内其实并未有多少士子真是取得了明年前往陵安的资格,因此文坛大抵就把目光都放在了这最开始的童生之上,可不知道为何,这明明是最开始最浅显的一道坎,州郡里的不少读书人都没有迈过去,这大半年过去,也不过百余人,反倒是这位乡下的女先生所教出来的学生,却是已经有约莫十人跨过了这道坎,占十分之一,这让不少人觉着意外的同时,也对这位女先生产生了好奇,几番打听之下,只晓得这个女先生并未师从那位大儒,也不曾在哪里求过学,只是自己父亲便是村里的教书先生,算是个书香门第,但这种小门小户按理说也难有什么大才出世,为什么偏偏便有这样一位女子出现了?只不过州郡之中的读书人了解到这里之后也就不在细细打听,有士子先是有些倾慕这女子才华,虽说没有一首诗一篇文章问世,但是能教出这些学生,怎么都不会是一般女子,只是知晓了她的身世之后,便纷纷作罢,文坛之中的士子最重颜面,就算是纳妾都要思虑再三,这样一位身世不够的女子如何当的上门当户对四字? 女先生对于这外界风言也是全不在意,今年有十个孩子成为童生之后不仅是村子里大吃一惊,就连她也有些不知所措,大楚新政,依着她来看也不会这么简单,原本估计只有一两位便已经是幸事,这出现五位便已经是她估计最顶天的数目,可一下子十位便是大大出乎所料了,不过这带来的好处也是不少,先是村子里的村正拿出银子修建了学堂,这一次总算是不用在祠堂里上课了,之后便是村子里有孩子原本不愿意送来上学的便都纷纷把孩子送来学堂,想着让这女先生教些东西,也好有朝一日成为那些令人敬仰的读书人。 村里的庄稼汉子没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成为那种有大学问的读书人,只是以往不相信这上几天学堂就能成,可现如今看来这是大有可为,他们要求不高,就想着孩子能考上一个秀才,之后能在州郡之中寻的一官半职便已经足矣,毕竟这老人常说,这胃口大了,也不是件好事。 今日课毕,女先生牵着小姑娘李青稻一同离开学堂,学堂里的孩子都知道这满学堂之中的孩子,总是这个小姑娘要与一向柔声讲课但总是刻意和他们保持距离的女先生关系近些。 两人走过泥泞小道,眼见这前面便是小姑娘的家,女先生这才低头嘱咐道:“回家之后,不要贪玩,多读上两遍书,我今日讲的那些也多温习,大楚的新朝试,要考的东西多了,不认真些,这辈子都难继续往前走,你要是想去陵安参加最后的朝试那便更难了,更是不能大意。” 小姑娘点点头,转身走出几步忽然转身问道:“叶姐姐,你说先生真在陵安吗?” 叶姜想起最近淮州城里传出来的说法,说是现如今已经有一位名为叶如晦的江湖武夫隐隐有问鼎天下第一的势头,她不知道这些江湖事情,只是有些下意识觉得那个叶如晦便是那位叶如晦吧。只是为何现如今他不读书了? 沉思片刻之后,叶姜还是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小姑娘得到答案蹦蹦跳跳的离去,叶姜也转身往住处走去,只是一路缓行,显然是还在想着那人。 明明才与他见过一次面,为何便如此魂牵梦绕? 叶姜想不清这其中道理。 在远处,有个腰间悬剑背负红衣女子的青衣男子看着这一大一小离去,他低头看了几眼这沾在鞋底的泥土,这才轻声道:“好像这带着媳妇儿来见其他女子,不是那回事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七十四章一位读书人,两位读书人? 仅仅是遥遥看过一眼便自顾自离去的叶如晦自然不知晓在他前脚刚踏出村子,后脚便有一女子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在村子里四处寻觅,可走遍整个不大的村子也是没有得以一见那男子的女子最后站在刚刚那男子出现的地方,有些沮丧的开口喃喃道:“是你来了,我知道是你来了,可你在哪儿?” 这村子里自然是无人应声,只剩下些寒风刺骨。 就好似他和她之间一般,明明应当是无牵无挂,可为何又觉得纠缠不清。 叶如晦的一路南行总算是要走到终点,这一路从陵安为起点,到这庆州之后再绕路去寻冷寒水一战,都不曾雇佣马车,只是背着小满一路而行,腰间悬着剑,这倒是让小满越发安心,下雨时他们便不曾赶路,若是真急着要走,也没有撑伞,只是气机外放之后便能阻隔雨水,天底下的第六境大宗师好似像叶如晦这般的还真没有多少。 距离洛城还有一日路程,叶如晦莫名其妙来到一座城镇前,抬头看了几眼,正想着转身而走,却被那女子摇头阻止,说是乏了,想休息一日,叶如晦也不曾多说,只是笑着点头走入城镇,镇口处便是一座不大的学堂,路遇之时,正赶上那里面有一位清瘦的中年书生正在讲解儒家经典,女子说是想着要听上一听,叶如晦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窗外小半时辰,等着那教书先生讲完那一段之后这才抬头问了她是不是要继续走,女子点头之后这才缓缓入镇,小镇不乏有往来的江湖人士,可叶如晦入镇之时还真是引起了不少人瞩目,原因简单,叶如晦自从在大江畔斩杀冷寒水之后,名头一日之间便传扬开来,世间武夫现如今再提起这位江湖武夫,就不再是单纯的说起他的天资如何了,不少武夫还会由衷的赞叹一声,说这位年轻大宗师实在是行事比他那位叔叔要好出不少,可越是这样,便是在江湖之中掀起一番新的浪潮,前些时候叶长亭在江湖中行走的时候便有不少江湖少男少女喜欢穿上一身白衣,现如今这叶如晦成为新的大楚剑林魁首,这江湖上便兴起了一身青衣腰间悬剑的浪潮,但谁都知道这位大宗师这次出门是背负的有一位红衣女子的,他们总不能去找个女子一起背在背上吧?因此当这样一身打扮外加背着女子的叶如晦入城镇的时候自然引起不少人瞩目,只不过等他们见过叶如晦的容貌之后,倒是没人真把他当成那位年轻大宗师,这江湖传言,那位年轻大宗师长相俊美,丝毫不输那位剑仙,可眼前这青衣男子虽说长相还是让人觉得清秀,可怎么也当不上俊美两字。 看过之后,众人便不作理会,只当是又一位仰慕那位年轻大宗师的江湖后辈,只是有些惊异于他的功夫下的有如此足。 青衣男子在寻找客栈之前先拣了临街的一处酒楼,上到二楼之后寻了一处临窗位置,这才把女子放下,让她靠在自己身旁,至于之后这点菜一说,自然是交给了她,叶如晦把腰间古剑解下放在桌上,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很快便收回视线,觉察到女子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捏住他的衣襟,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反手握紧她的那只有些凉意的手,神情复杂。 只是这番表情,处理的很好,没有让那女子看到分毫。 二楼厅堂食客不少,也有一位说书先生当堂而坐,只是相较与那些州郡之中的大酒楼,这位说书先生无论是打扮还是肚子里的墨水都要少出不少,说书先生口中故事不必多说,必然是那位年轻大宗师的与冷寒水一战,叶如晦这个当事人没兴趣去听,倒是小满靠在他身上,看向那说书先生之时,眼中有些异样光芒。 片刻之后她忽然笑道:“先前说是要回去成亲,可该买的东西你买了?” 原本有些恍惚失神的叶如晦转过头来,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也没人告诉过我,再说了,我这是第一次成亲啊。你给张罗张罗就成。” 小满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是第一次成亲,难不成我是第二次?” 这句话说出来,好似觉得真有些好笑,于是叶如晦脸上笑意深深,而那女子则是靠在他肩膀上,脸上有了些久违的血色。 女子身子骨现如今到了极为虚弱的地步,最开始还有境界支撑,可武道一途本来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局面,这一旦重病之后,原本那点境界既要护住身子元气又要应付武道下滑,本来就不容易,因此这些时日她的境界如江河日下,不说和同境武夫相比,就是比起一般百姓都强不了多少。 这边两人都不多说,只是那边说书先生口如悬河,说到当日一战的精彩一战时喝了几口算不上好茶的苦涩茶水,“说起那年轻大宗师的一剑,可真是递出之时天地倾覆日月无光,冷寒水哪里见过这么一剑,当即就吓得肝胆欲裂,之后便被一剑穿心,接着连脑袋都被割下来了,你说痛不痛?” 他话音未落,便有一人开口道:“我可是听说那冷寒水是天底下首屈一指的大宗师,在首榜上还要比那年轻大宗师排名靠前一些,就算是要败,哪里有这么轻易而举就败了?” 说书先生重复着那一战的精彩程度,可这位明显没有到过现场的中年书生,说上几遍后便有些词穷,此刻又被一个提了一柄巨剑的江湖莽汉拆台,脸色自然很是难看,可看到这江湖武夫,自然也不敢当真恼怒了和他一战,只是悻悻然道:“那位年轻大宗师既然是剑仙的侄子,哪里没有什么剑仙亲手所传的压箱底绝招,一施展出来,那冷寒水如何能敌?毕竟冷寒水对于那位剑仙而言,不过是抬抬手就能杀掉的无名小卒而已。” 恐怕也只有这位说书先生能够堂而皇之说那位剑道大宗师是无名小卒了。 既然是谈及了那位剑仙,好似能一剑斩杀冷寒水的叶如晦也没那么不可思议了,壮汉不再开口,坐下之后只是笑了一声,那说书先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这才继续侃侃而谈。 叶如晦拍了拍脑袋,好像是有些无奈,小满心领神会,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拿来和小叔比呢?” 叶如晦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只不过难。” 小满嫣然一笑,认真说道:“不管如何,你总是我心中最厉害的江湖高手。” 叶如晦点点头,“够了够了。” 哪知道那女子摇摇头,“不够。” —— 这座不知晓名字,也无什么特别之处的镇子不知道为什么,除去一位剑道大宗师带着未过门的媳妇儿进入其中之外,还有一老一少踏着铺就的青石板进入小镇,老人一身粗布衣裳,两手空空,而那背着书箱的稚童则是苦着脸,跟着自家先生走入小镇,路过小镇口见到那间学堂时,停步一观,片刻之后竟然出言喊道:“先生,咱们停下休息会儿可好,这里有间学堂,您不进去讲一讲课?” 稚童最是了解这自家先生的脾气,一向是游历天下的时候路遇学堂必定走进去讲上一讲课,可现如今,他这个书童都见到了这间学堂,为何先生还是无动于衷。 要知道从他记事开始,便知道这先生不管是路过哪一个学堂,总是要进去讲一堂课的,每次讲课的内容其实也不相同,不管是儒家学术还是其余的王霸学术,都不在话下,虽说书童没有见过那些天下最厉害的读书人,可总觉得先生这般也差不离了吧,只是人人都说这陵安书院的书院大人是最厉害的读书人,可有一次在先生面前提起的时候,先生只是摇摇头,不曾多说,但是看神情,好似也不认同。 老人站在镇口,看着镇内的百姓,神情淡然,然后这才摇摇头看向学堂内,轻声道:“今日破例不去讲课了,毕竟要是迟了,这世间便要多出一个无心人,少去一个有心人了。” 书童歪着头,似乎是在思考先生此言何意。 老人呵呵一笑:“你哪里会懂啊,我这把老骨头走过路不少,可每一次到的地方都是不得不去之处,鲜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今日这个地方我原以为是不会来了,可哪里想得到还是到了这里,都说人力不可胜天,可总是有人好似算力强到了和天都相差无几啊。” 对于这先生更加云里雾里的说法,书童越发不解,只是看着老人好似不愿意多说之后便踏足前行,这才跟着继续前行。 老人入镇子之前,无意的斜瞥一眼过那个教书先生,神情淡然,可眼神之中好似有些奇异。 好像是那种站在顶峰看向山下人的意味。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七十五章无字书上写命字 一身粗布衣裳的老人领着自家小书童走进城镇,走进那家临街酒楼,酒楼掌柜是小镇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读书人之一,只是当年读书并不如何认真,加上家底也还算是殷实,读到一半便不去想去陵安城参加朝试,反倒是用家中余钱买下这栋酒楼,这些年生倒也算是生意不错,期间不是没有想过再折返身子再去走一走那座独木桥,可后来媳妇儿也有了,家中也有个女娃了,就渐渐淡了几分心思,不过好在酒楼掌柜也不是那种抓住一件事便能半辈子都解不开心结的性子,这些年也没多觉着这没能参加朝试便是人身一大憾事,乐天知命的性子,到底让人把日子过得很是舒坦。看到老人领着书童走进酒楼,他当即眼睛一亮,小镇子所处位置不算是多好,远远谈不上交通要道,就算是离官道也有不近的距离,因此这些年来,外人其实不多,就算是有,也不过是几个来往的商贩而已,其余人等,像那等提刀佩剑的江湖豪客倒是常有,但也都是这附近不远处的人士,可面生的读书人,可真是一个没有。可明明便是领着书童入门的老人在他眼里又和一般读书人不同,带着书童远游的读书人远游酒楼掌柜不是不知道有这类士子,可大约那士子都应该是青春年华才是,那等读书人酒楼掌柜看不出高低,可这种已经是斑斑白发还领着书童出门的老先生,在酒楼掌柜眼中便是那等极为厉害的读书人了。 况且一眼望去,那老先生气态闲适,这份姿态,酒楼掌柜只有那日往郡里领官府批文的时候,在郡里衙门见过一位说是州里一等一的文坛大家时才在他脸上看见过类似神态。 进到酒楼一楼之后,老人站立片刻,这才看向酒楼掌柜,后者有些局促,小跑两步走来,没有赔上过多笑脸,他知道这幅做派在平日里酒客眼里可能会讨喜,但在这等读书人眼里,或许便尽显谄媚之举了。 他竭力控制情绪,轻声问道:“老先生,可要些什么?” 老人平淡一笑,可显露出来的神态还真不像是笑,他先是环顾一圈一楼,这才指了指二楼,淡然问道:“二楼可还有位置?” 掌柜看了一眼一楼仍有的不少座位,先是错愕后来便是了然,是了,这等读书人肯定是不愿意在一楼的,他点头之后这才露出些笑意,“老先生若是要上二楼,我替先生找个靠窗位置可好,若是想吃些什么不合时宜的小菜也不打紧,酒楼尽量给老先生想办法就是了。” 老人只是摆摆手,轻声道:“不麻烦掌柜了,就是有无黄酒,送上一坛子来,小菜便不必了,我有友人在楼上,不必掌柜的费心了。” 酒楼掌柜点点头,不再多说,只是眼中有些难以掩饰的失落。 老人带着书童走上楼梯前,忽然出声道:“古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掌柜的读过这些典籍,这些年的商贩之举倒是不忘,难能可贵了。” 酒楼掌柜木然抬头,片刻这才痴痴道:“一刻不敢忘。” 老人笑了笑,不置与否,缓步上楼,天底下的读书人这么多年了,性子还是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招人喜欢啊。 上楼之后,老人领着那书童走过二楼,缓步径直走向窗旁,来到叶如晦身前,看着这个早就在江湖之中闯出名头的年轻大宗师,轻声笑道:“老朽路遇此地,肚中酒虫作祟,便想着进楼喝上一口黄酒,只是喝酒若是不坐在窗旁,倒是失去不少兴致,公子既然只是两人,可容老朽坐下叨扰一番?” 叶如晦看了一眼背后背负书箱的书童,知道这老人应当是个读书人,这才笑道:“老先生既然有如此想法,在下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况且相逢即是缘。” 老人貌似很满意的点点头,坐下之后,这便笑着开口问道:“听公子口音应当便是江南人,只是这江南口音其实又有好几种划分,公子之一类口音,应当是梧州人才是。” 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一个有趣说法的叶如晦呵呵笑道:“老先生是说这江南之地口音也有几分?” 老人点点头,笑道:“老朽走过的地方不少,这江南之地便更是常来,因此对于这等江南之地的口音还算是有研究,江南三地,一为庆州而为淮州,至于这第三地,世间多有争论,但依着老朽来看,梧州应当还是能算作其中的,三地之中,庆州最靠北地,因此虽是江南,口音之中难免带上一些北地意味,而淮州作为最为可称江南而无半点疑问的一地,口音便算是最纯的一类,至于梧州,地靠西南,此地在大汉朝之前并未划入中原版图,因此算是有些塞外风情,这是这等塞外比起北地的塞外,便是不值一提了,但就算是这般,这三地口音其实认真一听,也有不同的。” 叶如晦由衷敬佩道:“老先生真是大才,想必真是那等游历天下的大才之人了。” 老人坦然受之,只是那小书童有些狐疑的看向叶如晦,觉着这青衫年轻人还真是会拍马屁,只不过片刻他就把视线转到那红衣姐姐那边,他一路跟着先生走过不知道多少地方,可没怎么见过那姐姐这么漂亮的女子,只就是这姐姐的脸太白,有些吓人,不好。 老人一口气说了一番话,便觉着有些口干,黄酒没来之前便不怎么愿意开口,叶如晦倒也知道老先生是在等酒,也就没有多说,只是看向窗外,片刻之后倒是有些歉意的站起身来,朝着老人歉意一笑,“老先生失陪片刻,晚辈倒是有些私事。” 老人笑着点头。 然后叶如晦这才对着小满一笑,缓缓离去,那柄古剑并未带上。 桌上三人,相顾无言。 老人平静吩咐道:“去看看黄酒为何还未送来。” 小书童明明是盯着那红衣姐姐看到正是起劲,这被先生一指派便觉着有些委屈,可倒也知晓自家先生说一不二的性子,不敢多说啥,转身小跑着下楼。 见这孩子离去之后,老人这才叹了口气,“生死一说,虽说人人都要面对,可像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现如今便要应对,终究说起来,也不是说看淡便看淡的。” 红衣女子有些怪异的打量了这老人一眼,然后这才轻声笑道:“死便死了,只是有些事情死之前没做完,倒是有些可惜。” 老人从桌上拿起一支竹筷,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生死有常四个字,片刻之后又把常改为了偿,之后便抬头笑道:“我这辈子喜好三件事,第一件便是路过一家学堂必定得进去讲上一堂课,不管讲些什么大抵都无所谓,反正我都会。第二件事,便是喜好喝酒赏景,坐不坐在窗旁这无关紧要,至于第三件事,便是老夫喜好下棋,尤其和一位大国手对敌,可前两件事老夫这些年倒是干过不少,最后下棋这件事倒是没能遇到几位棋力让老夫都觉得棘手的大国手,唯一一位下棋方法又有些无理手,让老夫又爱又恨,最重要的居然是这位大国手居然不站在老夫对立面,非得和老夫一起持白子,你说既然造成如此局面,那下黑子之人该是要多头疼了?” 小满笑了笑,“这两位大国手同处一方,或许也会适得其反。” 老人不置与否,到了他这把年纪,这世上有的没的都该看过了,心性自然要沉稳,他摇摇头之后拖过那书童离去之前留下的书箱,将书箱打开之后推到那女子身前,笑着说道:“我这书箱里的书不少,每一本都是老夫走遍大江南北才弄来的好东西,今日既然是想着要搭救你,却又不想这么落了俗套,你自己选上一本,福缘深不深,便要看你自己了。” 小满没有伸手,只是轻声问道:“先生何许人?” 老人摇头不语。 小满再开口问道:“那先生书箱之中真有搭救之法?” 这一次便真是有些急切了。 老人这才笑道:“书箱之中所藏书籍并非那些迂腐的圣人典籍,那些东西早在老夫脑子里了,其实装的东西倒是和江湖有不少牵连,比如有一本《灵府经》,不就是那个年轻人前些时候想要的?只是他前些时候想去取得是一本摹本,这真迹其实在这书箱里好些年了,只不过这本书对于你并无裨益,你最好不要选到它。” 看着小满还想问些什么,老人破天荒正色道:“莫要多疑虑,一本书而已,若是再多想,这份福缘便从你手里生生溜走也有可能。” 小满猛然一惊,这才伸手。 一手入书箱,摸出一本泛黄古书。 翻开一看,书中无字。 老人低声笑道:“当真是知晓老夫嫌麻烦,所以便如此替老夫省心?” 小满则是一脸疑惑。 老人拿过古书,撕下一页丢入茶杯之中,那泛黄书页竟然遇水便化,无影无踪,老人抬头笑道:“一页书可保一月命,虽不治本,但你若是有这般好运气吃完它,老夫自然来给你开辟一条大道。”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七十六章这一位青衫仗剑客 赶在叶如晦回来之前便选中一本无字书的小满还没去拿起那杯茶,兴许是有些怀疑这老人的说法是否属实,老人不去纠结,把书递给她之后便看着那小书童抱着一坛子黄酒而返,他笑着接过那坛子酒,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了一口之后摇头道:“这读书人还是那些性子,可酒便就变味喽。” 小书童扯了扯嘴角,心里又有些腹诽自家先生,明明是每次喝酒都要骂上一骂这酒,却偏偏每次都要喝,这般性子还真是让他这颗小脑袋想不通透,不过先生早在许多年前便说过,这想不通的事情便不必多想,就连这书里的大道理看不懂也不用多想,看书挑些自己看得懂的看就行了嘛,可小书童有些质疑这先生为何懂的这么多道理的时候,先生只是一笑,极为平静的说他天生便是每一本书都看得懂,懂得的道理自然便要多些。 这个说法,连他这个小书童都觉得是扯淡啊,可偏偏还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先生。 谁叫这先生是他这个小书童见过最厉害的读书人呢。 叶如晦的去而复返没用多少时间,毕竟像这等第六境的大宗师,好似就算是被人围在街道上也围不了多久,回到酒楼之时,小满只是笑着看着他,而有了酒的老先生则是一个人独饮,在他脚下则是先前那个书箱。 叶如晦歉然一笑之后重新落座,尚未开口,那老人便笑道:“公子这等年轻人,自然事物缠身,倒是不像我这把老骨头,日日清闲,就算是想做些什么,也得顾忌不少。” 叶如晦笑意不减,端起茶杯喝了杯茶,斜瞥了一眼那本无字书,没有开口。 老人喝完碗里最后一口黄酒,缓缓站起身来,呵呵笑道:“老夫当年读书之时,总是会想这天下男女之间的感情到底是如何,可当时脸皮子薄,和女子说上一两句话便要羞红了脸,加上又狠不下心来丢下手中的书,是以这么多年都没能碰到一位红颜知己,倒也算是有些可叹,刚才公子离去之时我与尊夫人闲聊了几句,倒算是相谈甚欢,读书人在外,没什么东西,这本无字书虽说上面无字,可总归是老物件,留给尊夫人吧。至于老夫,酒喝完了,也就该走了。” 叶如晦站起身笑着说道:“晚辈总觉着老先生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过既然是萍水相逢,如此便不多说什么了。” 后者淡然一笑,让小书童背起书箱,缓缓下楼,走出酒楼之时,小书童仿佛想起什么,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先生,好像你的酒还没付钱啊。” 平日里对于这种小事从不愿意亏欠旁人的老人却是破天荒的摇头说道:“老夫这都送出一本书了,让他请我喝坛子酒不算是什么大事,一坛酒换一条命,说什么都值得。” 小书童不知所云,只是看着先生背影,片刻之后忽然问道:“先生,现在我们去哪儿?” 一向是走一程算是一程的老人摇摇头,不多说。 这一下小书童便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老人踩着来时的青石板出去,来到学堂门口又是站立片刻,等着有负剑道人走进小镇之时,这才笑着点头。 然后又站立片刻,看着有个病秧子读书人从房顶一掠而过,这才笑道:“老夫早就知晓,这座龙争之地的小镇最适合杀人,只是这年轻人就算是被冷寒水剑气伤的不轻,按道理也不是两位宗师高手便能杀的。” 就在他话音落下片刻,有个赤裸壮汉提了柄宣花巨斧走进小镇。 老人这才哦了一声,拍了拍脑袋,说了一声老糊涂了。 这便真是离去了。 小书童捂住额头,总觉得先生是在胡言乱语啊。 两人走出一两里之后,小镇那座酒楼忽然发出一声巨响,酒楼掌柜闻声便觉着这酒楼还在摇晃,好似是觉着是地动了,这便慌张跑出酒楼,可刚刚走到街道,便看到有一个病恹恹的书生被人从二楼扔下,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砸出不小声响,紧接着便再看着有个负剑道人在街道上取下背后所背多达一鞘十二剑,一声怒喝之后,那些木剑瞬间激射而去,可片刻之后便被人丢出,提了巨斧的壮汉没急着出手,只是站在远处看着两位同道中人。 负剑道人站直身子,看向酒楼二楼,冷声道:“叶如晦,那女子坏了规矩,依着规矩必须得死,你纵是这天底下有数的大宗师,可也不能不讲道理。” 酒楼里很快便传出声响,“你们要杀我夫人,还要和我讲什么道理,来来来,要讲同我这柄剑讲?!” 话音才落下,二楼之中便射出一柄古剑,带鞘。 看起来是病恹恹的读书人抽出手中折扇打在剑身上,剑势不停,他苍茫躲过之后,朝着那边那壮汉喊道:“擒虎兄弟,再不出手,你我三人都要栽在这里!” 壮汉冷冷一笑,瞬间大踏步冲进酒楼,直上二楼,依着他们早先的合计,早知道这个年轻大宗师应当是受了伤,而且不轻,毕竟与冷寒水这样的绝世宗师一战,若是一点伤都不受,岂不是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早前他们不能确定那年轻人受的伤有多重,可在他们第一次出手时,年轻人仅仅是古剑应敌时他们便知道这年轻人的身子绝对是有重伤的,一个全盛时期的第六境宗师,没人敢惹,可若是这样一个身受重伤的大宗师,就是他们这些猴子也敢去动一动老虎的,更何况,他本来姓名之中便有擒虎两字。 壮汉的一掠而上,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到了叶如晦身前,他看着那位年轻大宗师,嘿嘿一笑,也不多说,手持巨斧的壮汉一斧子劈下,声势骇然,二楼之中尚有好些位没有离去的酒客,看着这幅场景,早已经是肝胆欲裂。 可年轻人仅仅是冷着脸站起身来,按住那壮汉手臂,往后一推,这便随手扔出桌上的竹筷,直接刺入此人一臂,年轻人这才眯着眼睛笑道:“我倒是想知道,这天底下还有哪一家能使得动三位第五境的宗师高手。” 壮汉拔出手臂之中的竹筷,冷笑道:“无需多说,你只要知晓,今日之祸,尽因你身旁这狐媚女子而起便行了,我老伍还真想看看,你这位大宗师还剩下几分修为。” 狐媚子三个字一出,那红衣女子的神情立马便变得暗淡不已。 年轻人负手而立,脸色阴沉,低声道:“那拿命来看吧。” 壮汉嘴上说的轻松,其实期间一点气机都没敢松,毕竟这面对的是一位第六境大宗师,就算是重伤,谁能知晓还有几分力。就拿这刚刚一手来看,谁知晓是这大宗师的强弩之末,还是本来如此。 他皱眉之后也不多说,现如今想的便是要近到这年轻大宗师的身。 他一步跨出,却忽然发现整座酒楼剑气十足。 然后片刻之后他便发现那年轻大宗师一步跨出来到他身前,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硬生生把他举着离开地面,手掌用力,让他脸上青筋尽露,他压低声音说道:“我一直都知道她不喜欢别人说她狐媚子,你为何要说,当真是我的媳妇,便只能自己心疼,你们便非要伤她才行?” 他这句话问出倒也不指望那壮汉能回答,他笑着用力将这壮汉捏碎喉咙,然后扔出酒楼。 然后身子掠出酒楼,站在街道上看着那两位一副见鬼神态的第五境高手。 叶如晦自顾自笑道:“我还真是受了伤,冷寒水的一剑穿心虽然没能刺中心脏,可也不好受,可杀你们几位好似没什么问题,没踏入第六境时不能知晓这方天地发生的变化,实际上要不是这几日,我还真是不知晓小叔那一剑破天门到底是对尘世有何意义,看见你们几位这才明了,小叔一剑还真是替世间武夫开出了一条通天大道,世间武道真是由难变易了。” 那个病秧子读书人摇着折扇,笑着问道:“叶先生说这么,不也还是觉着没把握斩杀我们么,不然为何有这么多废话?” 叶如晦摇摇头,招过那柄古剑,轻声道:“我真的不是滥杀之人,不过你们三位,今日真的很该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平淡,可出剑之时却是毫不留情。 —— 酒楼外面的街道,那位年轻大宗师一己之力斩杀三位宗师高手的结局已经注定,可酒楼之中那个红衣女子可是一点都没有去看,她盯着眼前的那杯茶,神色复杂。 片刻之后好似是认定什么这才拿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只是瞬间,脸色便变的无比难看。 苦的。 而且是极苦。 早已经走出数里的老人忽然在路上停下,摇头叹道:“命都是苦的,这茶自然也是苦的。” 身后的小书童今日听过了先生太多胡言乱语,此刻已经纯粹不当回事,只是一路低着头,念叨着自己看过的那些书,先生总是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这句话总不见得有错的。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七十七章世上哪有这般人? 先是与冷寒水一战,导致自己身受重伤,现如今又凭着狐媚子三个字非要斩杀这三位宗师的叶如晦很快那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便再度裂开,鲜血染红了那袭青衫,但好在最后仍旧一剑抹过那负剑道人的喉咙,后者不可置信的捂着喉咙向后倒去,到死都不相信这个大宗师重伤之下居然还有这份战力,至于三去其二,最后只剩下自己的病秧子读书人,折扇早已经千疮百孔,扇面被剑气侵袭的不成样子,两位同伴先后而死,本来就生出兔死狐悲之意,现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位,便越是觉着今日不可能活下来,毕竟这一位无论伤得多重的大宗师,在他看来,都不是一位才入第五境的宗师高手可杀的,想到这一层,很快他便洒然笑道:“叶先生果然不愧这大楚剑林第一人,一身剑道修为真是世间无双,今日能死在叶先生剑下,倒也不算是冤枉,只是先生此刻当真还有那份能力?” 叶如晦不多说,一剑递出之时,显露出一道剑光,随即剑身上剑气暴涨,反手撩过,一剑将其折扇劈开,剑势不停,一直游走到他心口出,方才一剑刺入那书生胸膛,抽剑之时带出一片鲜血,洒落青石街道,病秧子书生缓缓倒地。 三人皆死。 叶如晦收剑悬于腰间,走过街道,踏入酒楼,片刻之后再背着女子出门,看着一脸目瞪口呆样子的酒楼掌柜站在酒楼门口痴痴站立,叶如晦停下片刻,从怀中摸出一块不小的碎银子,放在掌柜怀中,轻声致歉道:“今日损坏了酒楼的东西,还望掌柜的见谅几分才是。” 毕竟是读过书的掌柜,先前再如何的震惊此刻也该是回过神来,看着这位平日里只活在说书先生的年轻大宗师此刻正在面前,急忙摆手道:“不碍事的,不碍事。” 其实掌柜的心里比谁都清楚,现如今是街坊邻里谁都不敢凑上来,可今日等着这大宗师一离开,立马这酒楼便要客满为患,先前这位剑道大宗师所坐的临窗位置说不定便有不少人要挤破了头都要来坐上一坐,沾一沾这位大宗师的仙气,实际上这也怨不得他们猴急,实在是这江湖之中,不说远了,光是这前后两位天下第一人极苦老和尚和叶长亭,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那极苦老和尚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几乎都不如何出现在世人眼中,至于之后的叶长亭虽说偶尔在世间行走,可落脚地方大多都是在陵安杀人,哪里有市井百姓能够近距离一观的,这位剑仙虽说是在世间拥趸无数,可举手投足之间的神仙作派,便都让人觉得要敬而远之才是。可眼前这一位,虽说还摸不清性子,但总归是见过了,以后旁人再说起这大宗师的所作所为,大抵都能在脑子里咂摸出点味道,而且看着这位大宗师的样子,说不定这过个三五年便又是一位剑仙,又是一位无敌世间的武夫,到时候他要是成了天下第一人,今日之所见所闻可不就显得越发珍贵? 掌柜的甚至还在想,这等会儿一定要将那二楼的说书先生留下,他在二楼可是见过这年轻大宗师出手的过程,等这大宗师离去之后,便让这说书先生在酒楼说上个半旬日子,这酒楼生意不得再好出不少? 只是想着那说书先生的性子,说不得又要狮子大开口,这让他觉着实在是有些肉疼,这家伙,向来如此。 青衫大宗师背着红衣女子沿着青石街道缓缓离去,两旁倒是有不少江湖武夫,可没一人敢开口,刚才这位青衫大宗师入镇子之时,便有不少人觉着不该是那位大宗师才是,现如今被打脸之后又见识了这位大宗师连杀三位宗师高手,乖乖,那可是宗师高手,可不是一般的阿猫阿狗啊,一般的宗门有一位第四境的人物坐镇在一州之内都足以让人敬畏,这可是三位宗师高手,只怕连这大宗门之中大约也拿不出比这更多吧,那座出了剑仙的青城剑阁虽说一时间风光无两,可也没几个人听说此刻山上除了那位掌教之外还有其余的第五境宗师。也就是在这第六境大宗师面前,才真是能说杀便杀了。 两人缓缓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之后,才有不少武夫有些失落摇头,不是没有人想拜这位大宗师为师,不说多的,光是这大宗师弟子一个名头便足以让其他人要忌惮好些分,他虽说年轻,可一身修为摆在那里,容不得人质疑,只不过当他走过之时,那份气势便让他们震慑的不知该说什么,这等站在武道之巅的江湖宗师,哪里会关心他们这些江湖小虾米的想法,这各人的江湖还真得自己去走啊。 男女在青石板街道上越走越远,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之后,那位胸口其实现如今都隐隐作痛的年轻大宗师忽然正色道:“我知道你最不喜欢狐媚子三个字,上一次在那山顶茶铺子,那个女子开口之时我就知道你极为不喜欢,只不过见她是个女子,才没有出手,今日杀人也是大抵为这三个字,有些事情不知道做的对不对,但为你做这些事,倒是一点都不后悔,也不是想着你要死了,要在这仅剩的日子里让你开心,而是未遇到你之前,觉着天下所有事情都能用讲道理来解决,现如今反而觉着偶尔一两次不讲道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女子其实早在他说出狐媚子三个字的时候便眼眶中有些泪珠,现如今等他说完这一番话之后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捂着嘴,尽量不露出哭腔,最后还是没忍住,她趴在他背上,哽咽道:“我上辈子是积了多少福,今生才能如此幸运遇见你?” 说完之后她靠在他背上,这个一辈子都欠一个心安的女子现如今只觉得无比安心。 叶如晦无声而笑,背着女子一直走,南下直往洛城。 甚至他觉着,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是极好的。 —— 陵安百姓不下百万人,每家每户所求不同,大到这家中所从事的行业,小到每顿每餐吃的东西加的油盐,都不一而足,可就是这样一座好似一样米养了白样米的陵安城里,庙堂上的声音也很难统一,宰辅大人前十年执政之时,坐镇疏谏阁处理政务虽说每件都细细斟酌过,可仍旧是有不少政令过不了三省那道坎,这近些年开始推行新政之后更是如此,每一道新政提出,必定是伴随着不少质疑声,甚至早些时候已经不少翰林院的老大人跪在大殿是把头都磕破的,声嘶力竭的好似宰辅大人是恶贯满盈的大权臣做过不少窃国之事一般,不说宰辅大人是不是不为所动,但总是让朝堂上更是有些意外景象,可现如今这朝堂上又一举任命却是整个朝堂都一致点头,无论新旧官员,对此都毫无异议,甚至还乐见其成。 皇帝陛下召疏谏阁官员苑文庭入御书台! 同之前那位少府大人苏妄言一般,共同主政御书台,虽说这本身便是个闲职,让这等年轻官员进去也不过是为了之后早作打算,可这苑文庭身份不同一般,入御书台按理来说要掀起波澜才是,可不知道为何新旧两派对此竟然并未阻拦,这倒是让那位皇帝陛下有些意外,可既然无人反对,他倒也没有多想,只是当堂对那位宰辅大人笑着说了句这次朕是要在你疏谏阁抢人之后,便自顾自离去,宰辅大人亦是脸色不变,散朝之后便直入疏谏阁,并未对这朝中官员多说一字,反倒是入朝时间不久,可一入朝便是三省尚书令的严老大人笑意不少,这位老大人走出宫禁之时,身边倒是有不少官员,都想着从这老大人口中问出些什么,可老大人脾气好是好,可这嘴也严实,面对数名同僚仍旧是笑眯眯,可从未多说什么,等走出宫闱,身边的官员尽数散去之后,老大人在自家官轿里脱下官袍,换了一身灰布衣裳,这才摆摆手,说是自己要去走上一走,便不再理会那几个抬轿的衙役,只不过老大人倒是没走出多远,便在一处街角碰到一个静静站立的后生。 新科状元苏妄言,这个入朝时间不足一年,却是搞得满陵安城的庙堂重臣都重视起来,只不过这年轻状元因为进入了御书台,好似有意无意的站在了官场旋涡之外,便真是如一位看客俯瞰陵安官场了。 老大人走过几步,率先笑着开口说道:“状元郎,今日陛下让苑家那后生入御书台,看样子是想让你们两位年轻人先行斗上一场,那后生身份复杂,学识也一点不假,就不知道你这位状元郎镇不镇得住了。” 苏妄言神情淡然,轻声答道:“文庭兄入御书台本来就是小子在陛下那边提出来的。” 苏妄言的这一句话,倒是让老大人有些意外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七十八章从此陵安女子无缘状元郎 苏妄言一句话便让严明见这位老大人对他的评价再往上抬了一个台阶,陵安官场按理来说该是这个世间最大的官场才是,这朝堂上的官员虽说不一定个个都有济世之才,可既然能够混到这座官场里,谁还不比旁人多出几个心眼?明明你苏妄言得天独厚,得以一个人独占那份圣上宠信,老老实实在御书台熬过一些无趣时光,之后最不济也能在官场上平步青云,虽说宰辅之位不一定能成,可其余六部尚书,外加三省的尚书令都是大有可为的嘛,可为啥你这个后生不但不惜福,还要将这份机缘送出半份去,严明见想到这里,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总是没有发作,毕竟眼前这年轻人与他关系虽说不浅,但也没有深到哪里去。 苏妄言一句话说完之后倒也没有闭嘴,眼见老大人神色有异,便继续说道:“文庭兄为官多年,其实官场造诣比小子要高出不少,再加上这破格被宰辅大人选入疏谏阁之后,这些时日应当是学到不少东西,倒是小子,这一入朝之后便在三省六部走了一圈,之后便一头扎进御书台,那地方好是好,只不过就是有些死气沉沉的,不瞒老大人说,苏妄言对于自己今后的前景,绝不是止步于三省六部之流,在咱们家乡那边有句话,叫做什么都要做最好的才行……” 话还未说完,严明见便破天荒的打断讥笑道:“那你苏妄言是要做这高老头之后下一任宰辅了?” 苏妄言不藏着掖着,点头笑道:“小子从江南来陵安朝试便想过要入朝和宰辅大人比上一比,可陛下将我招进御书台时便已经言明,让我沉下心来,宰辅大人今日所做之事不容其余人插手,小子倒也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可这般闲着总归不是个事,让文庭兄进御书台来,算是提前看看我这位未来之敌到底有多厉害,若是比不过,也好趁早收拾铺盖卷滚蛋回家嘛。” 严明见气笑道:“你这小子倒是狂也狂的可爱,只是你可知晓,这苑文庭不仅仅在高老头哪里学到不少东西,而且早已经为官多年,性子早就磨砺的不逊于我们这种老家伙,而且最奇怪的还是这后生还是那苑家后生,苑老大人本来就是神龙年间的名臣,这后生能差到哪里去。你这小子,自作聪明,怕是要自讨苦吃。” 苏妄言一怔,随即哭丧着脸喊道:“我哪知道这么多,我只是觉着要好好和苑文庭讨教一番,哪里知晓他这么厉害。” 老大人一时间对于这个后辈小子也是觉着无言以对。 不过这苏妄言脸色说变就变,片刻之后便直接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这一辈子要是怕这个怕哪个的,宰辅大人的棋盘我走不上去,挑一个棋力不俗的大国手陪我下一盘棋,就算是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上了棋盘,自然是要全力以赴,我这招先手出了纰漏,大不了后面再下的小心一些,不让文庭兄处处占上风就是。” 严明见这片刻之间不由得又对这个后生有所改观,他负手而行,同苏妄言走过数步,这才悠悠说道:“苑老大人的这番离京,想必是已经心中有所定数要最后一搏了,他一向对于新政无甚好感,这次出山大抵也是抱着要阻止高深的心思的,可与这老家伙在陵安对峙一年,两人之间互有胜负,倒也让人看了好一出好戏,神龙年间的名臣放在这历史上的历朝历代里都是极为了不得的人,苑老大人虽说在神龙年间那一批名臣之中,名次靠后,大抵也不是因为他才能不及其余人,只是入朝时间有些晚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既然坑都被占完了,这苑老大人自然没什么施展手脚的地方,可后入朝堂也有后入朝堂的好处,就比如现如今那些神龙年间的老人们都已经离世,也就剩下咱们这位苑老大人了,因此论资历,连高老头都要让他三分啊,只不过既然是说起高老头,你就不得不佩服他,神龙名臣放到如今局面上,恐怕也无人比他做得更好,庙堂之上自古同江湖也是一样,崇古贬今之风浓郁,叶长亭没出之前,那些江湖武夫不也觉得这世上最厉害的剑士应该是李青莲么,同叶长亭一般,高老头便是庙堂上的叶长亭,明明这便是事实,可总是有些人看在眼里却不敢认,你看就老夫来说,不如人便不如人,从来也不羞于承认。你这小子有这份心气倒是不错,只是在陵安为官,门道不少,顾忌也不少,就算是高深这等精于谋算的,这些年不也是小心翼翼的么,老夫在陵安待不了多久,高深什么时候把这新政弄完了,我就什么时候回乡了,有些位置咱们这些老头子坐着不如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腾出空位来,庙堂之上的年轻后辈不少,可入我眼的,不过几人而已,你苏妄言和苑文庭不出意外会是一生之敌,还有一位李国风,成就或许要小些,并非是自身才干不足,只是那份读书人的书生意气会害了他,让他在官场注定走得没你们两人远,其余倒是还有不少人,只是相比你们三个,都要差出不少,对了,还有一个年轻人,原本是高老头给自己找的接班人,可这小子摊上个好叔叔,得以没有踏入这座庙堂,去江湖逍遥了,其实说起来,这庙堂不过就是小一点的江湖而已。” 苏妄言自顾自笑道:“尚未入京之时,我在青城山下碰见过这位叶先生,一番交谈,倒是知晓这位叶先生的学识不低,只是身上侠气也重,没来这座官场倒也是情理之中,现如今成为天下有数的武夫,倒也是不错啊。” 严明见爽朗笑道:“这位现如今算不上读书人的读书人要真是走进官场了,老夫这一肚子道理可就只说给他听了,不是老夫看不起你苏妄言,比起这个年轻人,你就算是现如今比他先入官场,有一日他若是想开了,进入朝堂,成就不会低,只怕一生之敌的说法,就要变成他和你了,你也别不服气,你自身天赋有了,只是还差一些机缘,那年轻人老师与我是莫逆之交,更是高深的师侄,就连书院那位院长大人他也喊的上一声师叔,你说有这般机缘的,要真是走上这条路,岂不是真让你们几个小子绝望?” 苏妄言苦着脸:“老大人这番话可是伤人的很。” 严明见摇头,有些感慨说道:“苏妄言,你的性子老夫喜欢的很,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只是因为老夫有一个友人便是这个脾性,事事不争便不争,一要争便要争第一,旁人若是有这个想法,没这个实力,老夫也不会对他有些什么想法,可偏偏这一位,不仅心大,就连身上的学识也是让人自叹不如,年轻时候,那位已故的孙老爷子可是没少挨这位的老拳,若不是他与高老头产生了分歧,说不定现如今这陵安朝堂会是两分天下的局面。” 严明见沉默了片刻,忽然苦涩道:“其实之前我说高深所处位置无人能比他做到更好,其实还是把他抛开了,若是他处于高深这个位置,或许真能做到更好。高深或许能被他打压得连官都做不顺畅,这个人啊,着实是老夫这辈子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苏妄言忽然开口笑道:“也许小子能做到更好。” 这一句话说出来,严明见脸瞬间变黑,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这让站在原地的年轻人有些不知所以。 他悻悻然一笑,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在街角看到一道熟悉身影。 有个女子千里跋涉,自江南而来。 女子衣着朴素,一脸疲态,可在见到他时,瞬间眼里便有了神采。 两人相对无言。 苏妄言这位御书台的少府大人神情复杂。 读书人说的先是立业再安家,他其实觉着自己算不上已经立业,也就没有安家的心思,因此当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他其实有些愧疚。 女子拢了拢头发,看着这男子平静问道:“苏妄言,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话?” 苏妄言没着急开口。 那女子自顾自说道:“我来陵安就是来问你一问,你要是说不算了,那我就回去了,从此你我不管如何都不必再相见了。” 苏妄言神情不变。 女子有些失落的点点头,倒也没说这男子是不是功成名就了就忘了她,只是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为何没有和他一起来陵安,到如今两人真是再无可能了。 可真等着她要转身的的时候,那年轻人总算是开口:“陵安的物价比咱们哪儿要贵些,我一个月俸禄不多,可得省着点用,还有这城中处处都是达官贵人,要是冲撞了旁人,可得先讲道理,道理讲不通才能提我的名字,还有……罢了,事情太多了,一时半刻说不完啊,才真是头疼。” 说完这些话,他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自顾自笑道:“从此与陵安女子无缘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七十九章一两位读书种子 常言说是人挪活树挪死,可这一次疏谏阁内这位年轻官员苑文庭的升迁倒是说不上是挪活还是挪:死,原本疏谏阁这样一个地方,便已经是无数朝中官员挤破脑袋都想来的地方,可宰辅大人一双慧眼如炬,这些年从不听其余人保荐或是陛下任命,不足二十人的疏谏阁官员都是自己一人选就,这就越发让人觉着来到这里的不容易,毕竟有着和这宰辅大人朝夕相处的机会,只要不是太过愚笨,怎么也能学到宰辅大人几番本领,这个早已经私底下被说成不逊神龙年间之中那堆名臣之中任何一人的宰辅大人要是对你看顺眼了,不说是倾囊相授,这就算显露一招半式,也足以受用无穷了。再说了,这能给被宰辅大人自己亲自挑中的人,哪里会有蠢人一说。因此苑文庭的这次从疏谏阁走到御书台,虽说是无人反对,但仍旧有不少人在琢磨这一件事。 毕竟这陵安朝堂上的动荡,不一定每一次都是伴随着连瞎子都感觉得出来的大事,反倒是有些看似的细微举动升迁,也可能是极为重要,这官场上才智纵是有高低之分,可为官之道,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谁能真蠢到嗅不出什么其他气味? 临近皇宫宫墙的那座疏谏阁,本来平日里便无什么行人经过,这些时日宰辅大人执意在大楚上下推行新政之后,导致朝堂上气氛一日便一日更是诡异,这处地方倒是更是没什么人来了,就连那些市井百姓好似都明白了这个道理,宁可绕一绕,也不到这条街道上来,今日清晨时分的一场秋雨便更是显得这个地方有些凄凉,午后时分,秋雨不停,有位撑伞男子从远处而来,面容被油纸伞挡住,看不清,一身淡青色长袍,腰间系得有一块玉佩,质地上乘,光滑圆润,说的君子佩玉一事,大抵如此。外加一双黑色官靴,才能让人看得清楚,男子走的不慢,因此难免这袍子下摆在行走时露出不少,被雨水沾湿,只不过他不管不顾,只是一心一意往疏谏阁而去。 靴子踩在青石街道上的积水处,溅起无数水珠。 快要临近疏谏阁之时,男子快行几步,总算是来到门前,走上台阶,朝着两位门口衙役微微一笑,走进屋檐下,这才收伞,本来是想着和平常一般提伞而入,这才好似想着自己这今后就不是这疏谏阁里的人了,便有些无奈一笑,将伞斜靠在门旁。 本来宰辅大人早有言令,若不是他打过招呼的朝中官员,其余人等一律不得入疏谏阁,恰好这男子便是属于这前者,因此两位衙役并未阻拦,只是在男子走进疏谏阁之后才看了眼他的背影,两位衙役神色不同,但眼底大抵都有羡慕的意味,在这座宰辅大人主持的疏谏阁当值,大大小小也能沾染到不少官气,往来大抵也能看到不少官员,自然也能有些想法,天底下这座衙门说的上是最好的一座,可仍旧是比不上那座大楚皇宫啊,毕竟在宰辅大人眼皮子底下还是在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还是有本质的不同。 男子踏入疏谏阁之后,倒是没有看到那位宰辅大人的身影,只不过只站了片刻,便有人提醒让他去那间藏书阁,宰辅大人似乎还有一些离别之言要说,男子点点头,朝中众人一一告别之后,这才走向那间藏书阁。 疏谏阁的藏书阁,他在里面待得时间不短,但仍旧是比不上那位老人待在这里的时间,毕竟这位一生心力都放在新政上的老人,所要做的事情过于大,一点都错不了,自然要万分谨慎才是,还有有些应对措施,要不然这朝堂上的豺狼虎豹还不得将宰辅大人的新政一点点都蚕食干净? 门未关,苑文庭也就没有敲门,这一点宰辅大人做出来的微末举动他若是洞察不了,如何能够在这座衙门里待这么长时间? 走进这间藏书阁,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排书架子,若是平时,说不定他便要沉下心来摸上一本书,细细翻看,可此时他却是没有,只是在书架之间行走几步,找寻那个苍老的身影,几步之后总算是在一处书架前,看到了那个盘腿坐在地上,背靠书架的宰辅大人,宰辅大人闻声而抬头,看向这个被皇帝陛下挖到皇宫里的男子,呵呵一笑:“苑文庭,来来来,坐下说。” 有宰辅大人开口,苑文庭沉默片刻,也不拘谨,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等着这老人开口。 宰辅大人放回那本书,感叹道:“这疏谏阁里的这间藏书阁太小了,不说比不上那书院里的那间,就算是翰林院里的藏书阁也不比上,可一座藏书楼阁,书存有多少是一方面,这读书人有多少又是一方面,但要是这座藏书阁里的书被一人读完之后,他再想着去另外的地方读书,这没什么不对,人之常情嘛,就算是老夫又何尝不想把那座书院藏书阁搬到此地来,因此你苑文庭就算是现如今离开了这疏谏阁,也不必有什么介怀的,这一来不是你自己想去跳这龙门的,二来老夫对此也乐见其成。” 苑文庭思绪复杂,点头的同时记住了宰辅大人说的是要把书院那座藏书阁搬来此地,而不是他到那边去读书。 这等说法,难道不是宰辅大人在显露心声? 宰辅大人见苑文庭不说话,也不介意多说几句,他张口笑道:“你苑文庭这之后便要一飞冲天,说不定老夫之后的位置便要你来坐,是真正的要成为天子门生,为何这副表情,还别说,你这般还真是像极了你苑家那位苑老大人,只是老大人现如今已经离京,你要是想讨一讨这老大人对于你这番往御书台的看法,倒是就没可能了。” 苑文庭苦涩一笑,总算是问出了心底疑问:“宰辅大人是否真是觉着晚辈应当是人在宰辅大人这边心在苑家这才不阻拦陛下的意思?” 只不过好不容易问出的问题,片刻之后宰辅大人只是摇头一笑。 他缓缓而言:“陛下要培养那状元郎老夫知晓,这一次又把你传进御书台,虽说是有些让人觉着意外,可大抵也不是那么难以琢磨,我在宰辅之位坐了二十余年,这二十年来,到底虽说不是每一桩每一件政事都那么挑不出一点毛病,但总归是差不到哪里去的,依着外人来看,你高深这安稳坐着这宰辅位置,到最后退隐之时,不怎么也是能在王朝历史上排进前十的名臣?如此一世英名尽保,与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冲突,何乐而不为?可老夫啊,偏偏是这么一个倔脾气,认定一桩事,不可做便算了,可偏偏运气好到这陛下也认同,那自然便要做下去,新政之举,目的自然是眼肃清官场,澄清玉宇。不说让这大楚别开生面,大抵也要让天下百姓都切切实实感受到这变化,只不过要想这样做了,自然会有人不满意,有人不满意便更是要做,老夫棋力不错,因此下这盘棋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有想象之中的这般难,可就算是如此,成了之后大楚以后走势如何?老夫总要让个人替老夫守着,因此这之后我便在看这朝堂上的年轻人有谁能行的,头几年没看出来,不过等到后面那年轻人,也就是我那小师弟的学生入京之后我便觉着他该就是那人了,可这个孩子啊,白瞎了老夫谋划了不少,居然一头扎进江湖之中去了,之前我觉着这是因为他有个意料之外的叔叔的缘故,可这些日子琢磨,还是该是我那位小师弟的手笔才是啊。当年他与我打赌之后便一个人走出了陵安,我一点都没有掉以轻心,可是总是没看透,他与我一同在老师门下求学之时便尽得老师喜爱,才学文章俱佳,甚至一直让老夫觉着,他要是入了官场,这就没有我什么事了。所以这孩子走入江湖之后我便不再去想些什么了,就当做是他给我抛出了一只好看饼却不给我吃而已,既然这个孩子不能成为老夫的接班人,总要再找才是。” 说到这里,宰辅大人闭嘴不言。 苑文庭有些意外的问道:“宰辅大人选中的第二个人是我?” 宰辅大人缓缓点头。 “选了你之前,我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在老夫这双眼睛看来,一个人的家世与才学虽说重要,但仍旧是不及他自己的那自身的那一份立身之本,因此选中你既是无关你的才学还是家世,你入疏谏阁是老夫最开始的想法,你入御书台便是陛下看出老夫的心思,替老夫顺水推舟了。毕竟这宰辅之位,从我疏谏阁走出和从御书台可大大不同。只不过今日局势又有不同,我看中你,陛下却是看中的那苏妄言,所以你们两人之后还得再争上一争,胜负不好说,全靠自己,老夫也爱莫能助了。” 苑文庭有些笑意,轻声道:“宰辅大人这是也不想助了吧。” 出了名在朝野性子冷淡的宰辅大人破天荒笑骂道:“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夫提不起半分心思。” 苑文庭还想说些什么。 宰辅大人不耐烦的摆摆手。 苑文庭起身,朝着宰辅大人行过一礼,没有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这位天子眼前的新贵走远了,宰辅大人才复而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低头喃喃道:“你若是有本事,在这些书上也给我批注一番啊?” 片刻之后,他竟然是神情恍惚。 好似有个意气风发的年轻读书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脸不屑。 宰辅大人眼角含泪,悲从心来。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八十章江湖不如旧,公子却依旧 天机阁宣布今日午后要在陵安城墙上面对无数武夫张榜评新的天下十人,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陵安轰动,这以往的天机阁榜单评首榜十人虽说都有专人传出,可没听说有今日这般在城头面对这么多武夫说出来的,而且看样子,好似还是要点评一番?这般大事,真是头一次。 既然这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这未到午时,陵安城头前真是聚集了不少人,鱼龙混杂,有成名于一州之地的宗门掌教,也有行迹于大楚上下的游侠,更有半点修为都没有陵安百姓,甚至还有不少朝堂重臣都聚集于此,好似是想看看这新的天下十人有何种说法。 一时间,这里便是人山人海,好似这秋意带来的寒意都不甚让人觉得寒冷了。 总算是眼睁睁看着这日头过半,城头上总算是有个须发尽白的老人在两位稚童的搀扶下缓缓在众人面前显露身形,他眯着眼看着这底下的一堆武夫,双手往下按了一按,顿时压下不少嘈杂声音,他看向这些武夫,自报家门:“老夫天机阁陵安执事,今日奉阁主之命评天下武夫排名,若有异议,各位自可当场提出,我天机阁竭力解答。” 城头下渐渐安静。 老人点点头,接过一件物事,正色道:“剑仙叶长亭一剑破天门,已离尘世,东越禅宗极苦大师已经圆寂,经我天机阁探查,此事属实,因此这次的首榜,此二人便不得上榜。” 叶长亭离世不上榜虽说早有预料,可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叹惋,至于极苦老和尚的离世,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可又在情理之中,毕竟这老和尚活的时间真的太长了。 “书院掌教画孤心踏入第六境多年,修为造诣并非一般武夫可比,又兼之有一教气运在身,现如今首榜之中,他便是新的天下第一,诸位可有异议?” 无人开口。 老人继续开口:“东越武夫夏秋,当世的两位剑道大宗师之一,成名时间比剑仙叶长亭尚且要早,剑仙之后的江湖剑道,此大宗师最有希望问鼎剑道魁首,排在第二,诸位有何异议?” 这一次有些剑士神采飞扬,但依旧是无人说话。 “北海王甘如,一人便囊括整座北匈江湖气运,武道修为深厚,更是沙场武人出身,最善杀伐,排在第三,诸位以为如何?” 城头下有些窃窃私语,大抵是觉着那位北海王不该是有如此高的排名。 老人淡然再开口:“晋南衣当日与刀圣在陵安外一战不分胜负,现如今刀圣已经作古,这刀道当以晋南衣为尊,今日首榜,这位刀道大宗师可排第四。” 这一次,他没问可有异议。 “终南山道教祖庭掌教薛道冲,修道不问长生,踏足第六境之时倒是无什么人知晓,可有一山之依,亦是天下道人之领袖,排在第五,理应如此。” 众人屏气凝神,觉着这下一位应当便是那位年轻大宗师了。 可是老人只是微微一顿之后便笑道:“第六位,我大楚冠军侯,同北海王一般,冠军侯早在前些时候便踏足第六境,若不是之前有规矩,这位我大楚军伍第一人,早该是榜上之人。” 城头下面炸开一片,世间鲜有武夫是知道那位久无战事已经没什么露面的大楚军伍第一人的冠军侯已经踏足第六境的。 原来这位侯爷,已经是能和北海王相抗的沙场武人了。 老人示意肃静,等没人开口之后这才说道:“这第七位,便是那位世间最年轻的大宗师,大楚剑林魁首,剑仙侄子,前些时候斩杀南唐剑道第一人的叶如晦,诸位对此可有异议?” 有剑士愤懑开口:“为何我大楚剑林魁首便只能排在这第七?” 老人缓缓一笑:“世间武道,越往上便是越难,等走到这第六境,便已经算是世间罕见,能够踏入第六境的哪一个不是天资卓越之辈,那位年轻大宗师天资不凡,但毕竟跨境时间之短,诸位莫慌,老夫预测,这位的名次会慢慢爬升的,甚至问鼎天下第一也不是没有这一天。” 一番说辞倒也让众人觉得说得不错。 因此这无人开口。 老人继续说道:“第八位是东越白马寺无意和尚,此人曾被剑仙一剑斩去一臂,可总归没有跌境,这天下第八当得。” “第九位,剑圣辛白味,这位剑圣破而后立,已入第六境!” “最后一位,剑阁掌教余留白,咱们这位余掌教虽说还未入第六境,可当日在大江之畔的一剑,已露峥嵘,假以时日,必成第六境。” 最后,那老人有些神伤道:“不过短短几年,江湖便折损了太多高手,现如今这份榜单居然又再如当年一般,找不齐十位大宗师喏,诸位身为江湖中人,想必也当好好练剑,早日恢复这江湖鼎盛气象才是。” 无人应他这番话,倒是有两个老头子走在街道上,看着远处城头那边的景象,身材相对矮上一些的老人嘿嘿一笑,“这辈子都没机会上榜咯。” —— 行走在山道上,洛城风貌,在遥遥远处,叶如晦忽然好似少年一般咧嘴一笑。 这是他走出洛城以来,第二次回来。 其实在冷寒水不顾身后声名也要出手屠戮大楚剑林之时,虽说他知晓这要是出剑大约胜算不大,也是并未觉得如何惧怕,除去旁人知晓的那些原因以外,他甚至是把这次出剑当作了江湖收官,这种心思他倒是存了好多次,南唐归来一次,这东越之行又一次,然后南下大楚是一次,最后北去北匈又是一次,可次次生出这等想法,总归会在不久便被人打乱,可这一次他想了想,好似真没人能阻止他了,论修为他是这大楚剑道第一人,首榜之上的第六境高手,论情谊,好似也还的差不多了,除去老师老师的改命之恩,和自己那位先生的教导之恩,大抵也就不欠任何人了,老师的老师从书院离去,原因应该就是因为不想再出手搭救小满,因此他的离去,其实要让他与叶如晦的感情淡去好几分,至于先生虽已经亡去,叶如晦确实也不知道这过些时日是不是又会收到一封先生留下来的信笺,想到这里,他便觉着有些无奈,这先生才真是这天底下最是让人猜不透的人。 走在山道上,叶如晦心情极好,这几日小满的气色有所好转,虽说还是惨白至极,可那嘴唇上也渐渐有了血色,不复之前猩红,大抵也算是不错,这让叶如晦在有些高兴的同时,就怕她其实这是回光返照。其实在她睡着之后,他每夜都会有气机替她调理身子,只是每次都不让她知道,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是最少能求得半个心安吧。 沿着山道缓缓下山,叶如晦笑着开口说道:“第一次出洛城的时候,我在这里碰到了一头老虎,吓人至极,我差点就被那老虎一口吃掉了,还好后来在这里碰到一位女子……女侠,搭救了我,要不然这之后我也见不到他口中的小叔,见不到巍峨的陵安城。” 小满喝过那杯放过一张五字书页的茶水,这些天是觉着精神有些好转,虽说比不上之前,可实在也要精气神好出不少,其实都已经能自己走动了,只不过她既然是没有告诉叶如晦那本书的事情,也就不想这么贸然的便显露什么,她此刻趴在他背上,仔细听着他说着那老虎的事,等他谈起女子之后,她这才念叨了两声女子,然后有些打趣问道:“那你是不是对那女子一见倾心了,毕竟这美女可是救了英雄。” 这一句话里,竟然是被叶如晦听出了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 哪怕是现如今的叶如晦已经成了能够首榜上的高手,能够一剑破开半座山峰的大宗师,可背后女子这一席话让他还是觉着背后发毛,他尴尬笑笑,挤出一个笑容,嘿嘿一笑:“哪能啊,这就算是我不介意,那女侠只怕是也看不上我啊。” 这一句话说出来,叶如晦便又感觉不好。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那女子便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来是她看不上啊,不是你没心啊?” 叶如晦苦着脸,这样让他如何应对。 好在女子也知道见好就收,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只是等两人快要走完这山道的时候,女子忽然莫名其妙问了一个问题。 “如晦,要是我这死不了,你还会娶我吗?” 叶如晦沉默,没有说话。 可他越是不说话,她便越是担忧,越是怕他会说些她不想不敢听的话。 谁知道那个年轻人沉默很久之后忽然便沉声道:“那肯定要生许多孩子了。” 她如释重负。 这个话题好似把叶如晦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他轻声说道:“孩子其实生多了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要是女儿,这不就得给她存上好些胭脂钱和嫁妆,要是真有一日嫁出去了,说不定还真是要心疼死,可总归不能不让她嫁出去吧,这样的话,她要怨我一辈子,可要是个儿子,这便更不省心了,平日里要担忧他读不读书,等到大了又怕他不像我这般,能娶到好女子,难,真是很难啊。” 小满现如今恨不得将这个胡说八道的男子一把掐死在这里。 以往怎么不觉得他说瞎话的能力有这么好? 她有些气笑着说道:“我忽然有些后悔嫁给你这个小酒肆的老板了。” 原本以为叶如晦会有些慌乱,可他只是老神在在的淡然道:“这可就由不得你了,既然在我背上,你能跑到哪里去?真当我只会说些瞎话啊?” 要是这男子不刻意提起,女子都快要忘了他其实是这世间最年轻的第六境,是大楚剑林的剑道魁首。这也是该怪这个年轻人实在是不拔剑杀人的时候,实在性子温和的就像一个读书郎啊,可她也知道,他原本就是一位读书人啊,而且来头不小,和当朝宰辅,书院院长都极有渊源。 可这个男子就真是甘心做一位小城里的酒肆老板,从此不提剑,与江湖作别? 有些事情想不通也就不必多想,小满靠在他背上,有些困意,片刻之后居然便沉沉睡去,等到再度睁开眼睛之时,他已经背着自己走在了那座小城的街道上。 小城依旧,离乡之人已归。 这般入秋之时的时节,洛城人不少,才一踏足小城,便有不少人注意到这一男一女,叶如晦在洛城里不算是人尽皆知,尽管他的酒肆的确是人尽皆知。因此大多数人目光都放在了那女子脸上,这个女子在叶如晦第二次离开洛城去北匈的时候,可是在小城里住过不少时日,几乎算是整个洛城的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一位美娇娘是那位小叶老板的夫人,只是那小叶老板不知为何离乡,让她独守空房。后来那叶长亭带着她离开洛城时,还有不少人是觉着这女子有些厌烦了这里的枯燥生活,跟着那小白脸跑了,毕竟那小白脸不去说其他,这声的真是极为好看啊。 只是可惜了小叶老板这样一个苦命人。 叶如晦背着女子踏进青石巷,走到那间小酒肆门前,看着门上的锁,他停下脚步,背后女子有些尴尬的开口,“丢了。” 叶如晦无奈摇头,有些感叹自己为什么有个这样败家的媳妇儿。只不过就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倒也没敢开口说出来,只是伸出手,搭上那铜锁,轻而易举的扯了下来,他缓缓推开门,跨过酒肆,走过后面的小院,在那颗梨树下站定,低头看了一眼石桌,哪里有颗梨子已经腐烂不堪,他有些错愕的开口道:“我记着这梨树是不结梨子的啊。” 背后的女子瞬间便红了脸,她低声道:“是先前小叔登山之前来过一次,咬过一口便放在了这里,我觉着是有什么其余意思,没敢收。” 这一下子,叶如晦真是一头黑线了。 他哪儿知道他现如今已经是天下第七了。 ps:诸位现如今还觉着我更的不多么~,我高产好不好,快快快,拿推荐票月票之类的砸上一波长亭,还有长亭那个书友群,你们真的不来看看么~ 群号在前面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八十一章姑娘少年,先生学生 那个在许多年前或许名头十分响的小城,有一个少年离去之后变幻成一位年轻人归来之后,仿佛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家酒肆悄然之间重新开张,这不过这一次贩酒的却不是当初那个少年,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美艳动人的红衣女子,而那位原先的老板则是取下腰间所悬的佩剑之后,这些时日则是拉着不少原本便关系不错的中年妇人奔走于小城之中的各家铺子,眼看着都已经张开了的年轻人话不多,但笑脸不少,只说了几句他要在这里成亲了,之后便不管这些妇人如何开口询问,都不怎么理会,反正只是笑,让人觉着这个年轻人是真心发自肺腑高兴,可仍有些看着这年轻人长大的妇人,仍是有些担忧他这门亲事的草率,毕竟这成婚一事,不是说有男女双方便行,这期间的规矩多且杂,实在要让人晕头转向,可就算是抛开这些规矩,这两人成婚,双方的长辈总归该到场吧,这年轻人这般倒是两位小城里的亲人已经离世,可那女方总归不会和他一样,是孤苦伶仃的孩子吧,是所以当妇人们实在忍不住问起这件事的时候,那个脾气一如既往还是这般好的年轻人只是苦着脸无奈道:“没了,真没了。” 虽说是看着这孩子长大,可听闻这番说法,还是有些妇人将信将疑。只不过叶如晦话不多,任由她们如何询问,不说的便真是一句话都没说。 年轻人不心疼银钱,让操办东西这类只需要花钱的事做的极其快,不过三两日便几乎将那些东西一一置办妥当,只不过再看着那些东西三三两两运进酒肆的时候,让不少邻里妇人都既心疼又自豪,心疼的是这孩子出门一趟便变的如此大手大脚了,还真是不拿银钱当作银钱使,自豪的则是这孩子既然是能够一点都不肉疼就花出这么多钱,肯定是在外面挣够了银子了,这让她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妇人总觉得心里欣慰的很。 甚至有些妇人在偶尔认真的看向那个年轻人的时候也会感叹这时间过得还真是快,这一晃眼,这个年轻人都要成婚,说不定过几年,那个她们眼中的孩子也会是某个孩子的爹了,这类关于形容时间流逝的语句,她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实话,这洛城里读过书的不多,加上这地方又偏僻,没什么外乡先生愿意在这里开学堂,城中那所学堂在去年那位杨老先生作古之后便已经荒废至今,新来的县令大人是一个在仕途上不得志被贬谪到此的中年官吏,得罪了头上州郡的大官,估摸着这辈子也就是如此了,因此对小城里的政务也不太上心,明知那座学堂荒废,也不想办法,好在小城一向没甚大事,他这个县令除了时不时去郡里走个过场之外,还真没什么烦心事操劳。 日头西斜的时候,凉意十足,忙了一天的叶如晦这才坐在小院的梨树下,拿出那柄好似注定这一辈子就要蒙尘的古剑擦拭,身旁现如今气色好出不少,但仍旧是看着弱不禁风的小满批了一件貂裘,静静看着这个年轻人,不发一言。 年轻人一边估摸着日子一边擦拭着古剑,片刻之后这才抬头笑道:“这过几日便是立冬了,日子过得很快,按理说这陵安立冬时节估计会开始下雪了,但是咱们这地方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三九天都不一定会有一场雪,只是冷肯定还是冷,江南之地说是四季如春,其实哪能有这么暖和,不过是比起其他地方,还真是要暖和不少而已,不过这暖和倒是暖和了,想看雪可就没这么容易了,只不过你要是真想看,咱们成亲之后还是可以去陵安看一看的,只不过我有些担心你的身子骨,毕竟现如今你这个样子,容不得我掉以轻心。” 小满听着这个现如今的天下第七好似妇人一般的喋喋不休,有些奇怪,要是这世间武夫知道这位现如今的大楚剑林剑道魁首,有望成为新的天下第一的武夫有如此作派,不知道会如何想法。 她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如晦,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一些看不透,琢磨不清楚的好似仙人一般的人物?” 叶如晦低头认真想了想,这才开口笑道:“自然是有的,这世上的奇人异事多了去,不说多的,就是小叔这等人物就算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了,还有李先生夫妇,都是这类人,自然除此之外,我那位老师的老师也好似是这般人,明明很有本事,可就是不显露出来,哦,要是着样说起来,好像先生也是这样的人,真是不知道这先生以往究竟是何等了不起的读书人,总是听着他们口中的先生,可未曾看过自己眼里的先生啊。” 女子并未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只是转过身来便问道:“你这东西准备妥当之后,日子选的是哪一日?” 叶如晦对此有些苦恼,轻声道:“翻过了黄历,还真是没选中日子,我想着立冬之前总归要选出一个好日子,不然这之后冬天,日子就越发的冷了。” 小满没来由的笑道:“你都第六境的大宗师了,哪里还怕冷不冷的。” 叶如晦天经地义的温声道:“可你该觉着冷了。” 女子一时间哑口无言,对这男子偶尔说出的好似不是情话的情话,向来都是招架不住,她尴尬的转换话题问道:“邻里的那些婶子是不是看着我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让你成婚要慎重,不能太急躁,说白了就是怕我死了,之后就留你一个人了。” 叶如晦正色道:“是啊,婶子们倒是说过你的身子,不过只是劝我要舍得银钱,去给你好好买些鸡鸭之物来补上一补,还语重心长的说了很多,是什么银钱再怎么好,都不比不上大活人,况且你小叶现如今不差这点钱嘛。再说了,这赚钱就是给媳妇儿花的。” “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你觉着呢?” 小满没着急说话,片刻之后反倒是出人意料的问道:“那鸡鸭呢?” 这下轮到叶如晦有些心虚,他把古剑归鞘,无聊用气机牵引那柄古剑在小院上空盘旋,这才转过头来,试探道:“那明日去买?” 女子挥挥手,“算了。” 男子没有那种因为女子说了算了便如蒙大赦的表情,只是牵着她的手,认真的说道:“凡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为你找来,无论生死,可我想要的可真是一点不多,只是想着要你多陪我一会儿,别走这么快。” 小满不满意的开口说道:“真想着我死这么快?” 这一次这个年轻人没多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向后院,不多时便有炊烟升起。 残阳似血之后便是夜幕降临。 半夜时分,独自起床的叶如晦走出小院,沿着青石板街道缓缓出城,登山那座小溪山,在月色下来到一座无名小坟包前,站在坟前,这个胸中才华一点都不逊于世上绝大部分读书人的年轻人无言而立,他看向远处,无声一笑。 片刻之后这才蹲下,在小坟包前低声道:“先生托付之事,学生做得差不多了,只是东越禅宗那位女子,也就是林先生,其实早在先生作古那日便已经作古了,谷雨时节,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年,先生肯定该知晓,其余诸事,大抵都已经办理妥当,只是先生最后所言要叶如晦踏足那座大楚官场,倒是没去做,不是不愿,只是这还有一人让学生负不得,先生说的女子最不可负,学生铭记在心,因此这一次,学生只能去负先生了。” “我入京之后,其实才知道先生的名字在陵安有多少人能记住,知道先生真是那等极为厉害了不起的读书人,可越是如此,便越是觉得先生独居这洛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学生愚笨,想不出先生所想,不过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希望先生不要觉着我这个学生给你丢脸了就是,对了,老师的老师我也见过,身体康健,为何能活这么多年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他便是先生你口中那等绝世高手,实不相瞒,学生现如今也不差了,天下第七,前面仅有数人而已,其实学生练剑之后就很想去看一看那剑道顶点,哪怕是小叔已经站在了那剑道巅峰,让我得以一观,可远远不如自己亲身去过啊,只不过现如今也只能暂时搁浅了,原因想必先生也是知道的,学生就不多说了。” “最后一件事,学生想着要在近几日成亲了,媳妇儿很不错。” 说完这些,叶如晦才站起身,有些懊恼道:“忘带酒了,等过两日来。” 然后他便转身下山去了。 他走出很远之后,这才有个老人不知从何处登山,来到此处,看着这个无名坟包,自顾自叹气。 他提了壶酒,有些无奈的开口道:“三个学生之中,你明明知道我最喜欢你,这件事最难,我最不想你来做,可你仍旧是不去做那大楚宰辅,偏偏要挑这最难的一件来做,只不过我这些年一想,你两位师兄好似想做这件事也做不来,可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明明是该成为那等天下人都钦佩不已的读书人的,偏偏为了我这个老头子,走出陵安之后便再没有成为那等读书人的机会了。” “其实啊,先生我还是喜欢那个在陵安敢放言天下读书人皆不如我的你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八十二章这些老王八都要晒一晒 才不过清晨,便有两架马车缓缓驶入临近洛城县衙旁的一条不起眼巷弄,小城本就是好似与世隔绝的处境,一条山道要是没好些个人结伴而行,想着要出山也是极为让人害怕,毕竟山间大虫可不是闹着玩的,至于那条水路,叶如晦一直以为是只可来不可去的,后来第一次出洛城之后才知道那水道其实不是不能从洛城出发,只是所需银钱不少,让一般百姓承担不起而已。 这两架马车在小城里的突兀出现,没有如何引人瞩目,这县衙里的那位县令大人既然是没有如何在意这政事,便实在是让这小城里的百姓对于这县衙这边的关注度一落千丈,比起来上一任县令冯安德,自然是要差上不少。因此两架马车的出现,还真是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惊动,两架马车的一前一后进入这巷弄,没多久便有其中一架马车车厢里走出一位身着藏青色官袍,腰间佩玉的中年男人,从腰间所佩的玉佩质地来看,这男人官阶应该不高,男人走到县衙前,扣了扣门上的铜环,很快便有个睡眼朦胧的县衙衙役来开门,本来这个地方平日里就没什么百姓路过,这好不容易听到一次敲门声,那衙役心里便觉得有些烦闷,只是等他打开大门看清这男人穿着之后,原本嘴里那要冒出的几句刻薄言语就被他生生咽下肚子里,他拱了拱手,恭敬问道:“大人所到小县所为何事?” 那中年男人温声道:“在下青山郡郡守赵守。” 青山郡郡守,这五个字好似五雷轰顶,让那衙役有些痴傻,按理说这洛城县既然是青山郡所属,郡守大人理应对这管辖下的郡县都走过一遭,可这位赵守赵郡守可是当真从未来过这洛城县,其实不仅是他,就连之之前的好几任郡守大人也没来过,这原因说起来倒是简单,便是因为这春尾一事,本来梧州各处都大力栽种,可偏偏到了这洛城县便好似无人问津,不仅州郡里的人宣扬无果,就连这县令大人开口好似也没有作用,久而久之,这州郡就把这个地方完全放弃了,加之又偏远,这许久之后州郡里就真是无人愿来了,两年前的礼部员外郎段长安来此不也是因为那一年的梧州春尾歉收么,要不然依着这位的官职会往这里跑上一趟? 赵守接任青山郡其实时间不长,不过才半年而已,他同以往历任郡守不同,他算住是书院出身,对于宰辅大人推行的新政一向是认同,这一次来洛城县,除去身后那架马车上的两位贵人要来让他随行之外,他还的的确确是生出了想看看这郡里最偏远的小县究竟是何种风光,也好回去之后好好钻研一番,把宰辅大人的新政彻底落实下来才是,毕竟这些早已颁布下来的新政,在大楚其他地方早已经是生根发芽了,唯独这洛城县却是连种子都还没丢下去。 赵守最后跟着那衙役进去之后,后面一架马车才有位枯瘦老人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风景,片刻之后转过头来,感叹道:“此等龙兴之地,怪不得能够诞生一座国祚绵延数百年的王朝,也怪不得那些残存的气运还能让一位外地人如此年轻便成了第六境。” 马车里与他对坐的中年男人恭敬问道:“那先生,既然此地有这般好的风水为何那座王朝最后还是毁于一旦了?” 老人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像极了一颗老树,他呵呵一笑:“龙兴之地又如何,天底下哪能没有几块像这块地一般好的地方,可王朝国祚绵延,哪里是一块龙兴之地便行的,天时地利之流虽不是重中之重,但一样不可小觑,再说了,除去之外,还有人力,虽说古来那些观星之辈一向将其视作最末之流,可谁知道这才是一座王朝国祚绵延的最重要的地方,倘若那座王朝的历代帝王都是如现如今这位大楚皇帝陛下一样,哪里有灭亡的一日?天地之间的命数道理太多了,讲过去讲过来都不好讲,老夫记着好像是许多年前有个实在是有趣的小子提出来过一个说法,叫做什么人力有穷时,天机一日不可捉摸。老夫咂摸了几十年也没觉着有半分道理,之所以一直耐着性子不去找那个年轻人,也是因为年纪大了,走不动了。” 中年人温声笑道:“先生是有大见识之人,自然不会为了这一件小事便和旁人纠缠。” 老人摇摇头,浑浊视线之中有几抹光亮,“你当真以为老夫真有这么算无遗策,只是太多东西都见过,所以看的时候自然要淡然一些,我几十年前从陵安走出来,原本是想着要去那座佛国的,可一把老骨头就算是东西见得太多,可也没能像那个用剑的后生一样,一剑便可开天门,因此这佛国还是没敢去,倒是却把那陵安的烂摊子留给了我那半个弟子。他学了我两分本事,倒是在陵安混的不错,我也不是没想过后来再去教他几分的,只不过这小子的性子实在是太过于迂腐,不是我想看到的,教多了,也没用,好在他死之前,做的两件事都有些合乎我的心意,也就不再去想死后去刨他的坟了。” 中年男人有些无奈,这先生实在是有些怪了,明明是有大本事的人,可也不喜欢做什么大事,他认识他的三十年来,先生一直在这世间行走,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掘墓。 而且非一般人不掘! 书圣叶曦。 兵仙韩围。 旧北汉诗圣杜言。 大魏草圣张之。 …… …… 光是这几位,便该是鼎鼎大名的,可无一例外,这都遭过这老人的毒手。 可这位老先生掘墓之后并非为了里面的任何东西,或许只是单纯的想看看,反正在这中年人跟着他的这段日子里,还没看到过老先生在那些墓里带出些什么东西来。 其实若不是最后那位诗仙李青莲的墓在老先生说来最不可琢磨,说不定这位诗酒剑三绝的男人的墓地也不能幸免。 老人呵呵一笑:“前后两事,一件是帮那王越小子御剑万柄,后来便是帮叶长亭无顾人间之忧,明明都是了不起的大事,可我总觉得还有差点意思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八十三章世上之事十之七八不可说(一) 马车在那处巷弄没有停多久,郡守赵守是顺道而来,不是对这老人与那中年人来说,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因此嘀咕唠叨半天之后,枯瘦老人便笑着说了句,“去看看那个外乡人。” 洛城之中,除去县令与郡守,也就是他们两人算的上是外乡人了,除此之外这座小城里尽是本地百姓。 哦,当然还有那位年轻大宗师,也并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马车缓缓离去,本无马夫,可那马儿好似却认路,马蹄缓缓踢在青石板上,发出一阵嗒嗒的声音。 车厢之中,被老人称赞为这资质天赋远胜于陵安观星台那位老大人的中年男人神色不改,只是平静问道:“先生,既然是说这是那座王朝的龙兴之地,自然该是有不少前辈圣贤懂得此地这机密,哪怕是最后那座王朝分崩离析,让那些气运不得不散,可总归也是该这座小城里的本地人才有机会抓到那剩下的那几分气运才是,可为何那年轻人,不过一个从北方而来的外地人会这么多的福分,将最后那一分气运抓在了手里?” 枯瘦老人神情自若,看着窗外的小城风貌,没说话,这让那中年男人觉得先生或许是对这个问题不想去说,也就没有急着继续发问,可良久之后,那老人才开口道:“一地气运到了不得不散之日,按理说都是要反哺给本地百姓的,但大抵不会厚此薄彼,大家都会有几分福缘,但这有了几分福缘,便让此地百姓天生要比其余地方的百姓多出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人杰地灵一说便是如此。古书上常记什么一门三状元大抵便是沾了这个的光,可此地毕竟是那座王朝的龙兴之地,就算是有一日王朝倒下,那些从此地夺取的气运也有很大一部分都要回到此地,加上这地方原来有的,这一份气运就很是让人眼馋了,因此早在几十年前我就有意无意的看着此处,看看是不是会出几个天才人物,可好似无论是庙堂还是沙场,亦或是江湖,这里都未曾出现那种百花齐放的景象,那便毫无疑问了,有个手段不差的人物将此地气运全部困住,然后再灌注在一人身上,那个年轻人毫无疑问就是收益者,这般本事倒不算是什么,就连我那不成器的徒儿都能将那条剑龙剩余的东西送给那不成器的辛白味,因此这般行事依着老夫来看,只不过是一般手段,可我疑惑的是为何他不找一位本地人,将这些气运完完本本的送出,偏偏要找一个外地人,如此行事,那浪费泄出的气运至少都能造就两三位辛白味了。不说是他,恐怕让老夫来做,也会有些肉疼。” 中年男人疑惑道:“如此行事,自然耗费心力不少,又好似得不偿失,既然如此,为何要如此做?” 老人翻了个白眼,气笑道:“天底下的观星之辈说到底谁没个怪性子,就连你先生我,喜好刨旁人墓地,你不也是不知道是为何吗?你想不透就不要去想,只当那人吃饱了撑的,想着造就一位江湖剑仙来就算了。” 中年男人低着头,有些无奈的嘀咕道:“那叶长亭这等剑仙难不成也是谁造就出来的?” 枯瘦老人抬起手毫不留情的给了这中年男人一板,破天荒开口正色道:“无人能造就的出叶长亭这等千百年未得一见的剑仙,就算是整个大楚气运也造就不出来!” 没容这中年男人继续开口,他便自顾自笑道:“叶长亭这等剑道胚子,人间可以千百年出一个,也可以万年都不出,因为这根本和什么天地气运无关,有如今的一步,都是他自己的造化,这等事情,就算咱们观星之辈的老祖宗都想不通,你才多少年道行,自然是更想不透的。” “反倒是这个年轻人,有大气运在身,明明不管是入朝还是进入军伍都会有大造化大成就的,到时候影响一国之走向都是板上钉钉的事,这等王朝残存气运,造就出这样人物才该是合乎情理,可他偏偏走向了江湖,应该和他那位剑仙叔叔脱不了干系,你说说,那人是不是自己也没有想到有这么一个结果?” 中年男人嘟囔道:“学生哪知道,你们这些老……家伙斗法,做学生的看着就是了。” 老人毫不客气的又是一板拍在他脑袋上,冷笑道:“说对了,就是老王八,只是老王八的道行也有高低之分,至于你这个小王八,这几十年就不要想着掺和了,什么时候你要是像那个不成器的小子一样做出两件大事,我或许会帮你把道行往上提上一提。” 中年男人缩了缩脖子,“师兄做了两件大事之后小命就丢了,我这几年道行可不敢这么行事。” 老人似笑非笑,“呦呵,你这小子还不是那么傻嘛。” 中年男人无奈苦笑。 马车继续缓缓前行,可来到那条青石巷前便再难前行一步,实在是小巷太小,这马车过于宽大了,老人在马车停下片刻便会意,弯着身子看了看外面,也不多说,只是起身走出车厢,中年男人也是跟随自家先生一同下车,马儿有些灵性,知道将马车拖到一旁,不挡住小巷入口,枯瘦老人眯了眯眼,嘱咐道:“等会儿见了那年轻人,你也别多说,那年轻人别的不说,可一身修为实打实的第六境,还杀过冷寒水,要是被你一不小心惹急了,抽剑杀人怎么办?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两剑的。” 中年男人低着头,有些嘟囔,只是让人听不清楚。 那老人却是一字不落的全部听进耳朵里,他冷笑说道:“这道行再怎么深,遇上这些武夫又能怎么办,你和他讲道理,他要是不听,铁了心要杀你,你这些谋划一点都没用。” 中年男人这才收起心中的轻视,点了点头。 老人看起来颤颤巍巍,可是这仍旧是一人缓缓走进那条小巷,只不过才走出几步,他便又感叹道:“原来这条小巷也是别有洞天啊。” 中年男人听不懂,也就没有搭话,反正这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 老人领着这中年男人走在这条小巷里,小心翼翼,走的步子也不算是大,等靠近了那酒肆之后,老人忽然停步,抬头望了望天,有些什么别的意味,踏进那间小酒肆之前,更是破天荒的开口笑了笑。 酒肆早已重新开张,只是那酿酒的老板不在,便使得这间酒肆里并无客人,唯一的那位红衣女子只是坐在那柜台前,百无聊赖的盯着酒肆里多出的东西,老人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口,没有引起那女子的注意,本来这一次回到洛城,虽说来看她的汉子要少去许多,可总归还是有几个时不时会来这条青石巷来看几眼这位生的美艳的女子的。 老人驻足门外,抬起鼻子嗅了嗅,一脸笑意,天地之间的太多物什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理解,比如武夫体内的那些气机,为何有摧山倒岳之能?为何这一座王朝有气运,当然,还有普通人的命数,这些普通人肉眼不可见的东西,虽是一般人看不见摸不着的,但确实存在,或许这类东西要是浅显来说,就是剑士的剑气了,这类有异于气机的东西平时藏在剑士周身的窍穴之中,可等境界足够便能外放,等到了那等宗师境界,更是外放之时一般百姓都能看清几分,而作为老人这等观星之辈,看到的东西便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这些武夫气机,还是说山河运势,简直是尽收眼底,现如今他尚未踏足酒肆便在门外能嗅到那一股锋芒至极的剑气便是如此,一位剑道大宗师的剑气虽说平时不显露之时让人不知其中到底有多奥妙,可在老人眼中,就算是那剑道大宗师平日所站之地都会有些剑气外露,只是多寡,残存时间长短就要考量那剑道大宗师剑道修为的高低了,这间酒肆既然是那大宗师所开,能被他嗅到这么锋利的剑气,实在是不难。 老头抬头去看那女子,片刻之后有些疑惑,普通人看不出来什么,可他却是当真能够看清楚那女子头顶的那股代表着自己的气息随时要断,却又有一股土黄色气息艰辛维持,让那女子不至于现如今便归西,只是看着那股气息应当也坚持不了多久,只不过老人并未掉以轻心,既然有这般本事吊住那女子一口气的高人出手,便足以让他慎重。他行走世间这么多年,刨去这么多墓,见过那么多人,可没几个能让他如此慎重的。 他几乎可以断定,那出手替她续命的人便是将此地之气运全数给予那年轻人的那人。 可既然是已经发觉那年轻人所行之路已经走偏了,为何还要花大力气将他身边的女子吊住那口气? 老人在门口站了片刻,自顾自转身。 他没见到那年轻人,也不愿意踏进那间酒肆。 他之前一直觉得那人不过是自己那不成器弟子之流,可现如今看来,应当不是如此简单了。 他转身,那中年男人自然也是跟着转身,两人脚步不停,几乎快要走出那条青石巷之时,有个一身青衣的年轻人扛了一大包东西缓缓而来,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年轻人还往一旁靠了靠,对老人善意一笑。 老人眉头这一下更是皱的极深。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八十四章世上之事十之七八不可说(二) 洛城里的百姓都是些朴实性子,大抵从未为什么大事而劳神伤心,对银钱一事,虽说不是真的全不在乎,可说到底,还真不是那种一丝一毫都要搂进自己怀里的性子,因此当临近青石巷的那一家小院门前的汉子看着那架马车走下两位外地客人说是要在家中住几日,银钱不会少,这吃食要求也不高的时候,那个朴实的中年男人只是朝着那递过来的一锭银子摆了摆手,涨红了脸,念叨着说用不着,多两个人不是什么大事,听闻那两位外乡客人还未吃过午饭,这家中妇人也是一声不吭的便放下手中活计,转身便往灶房去,老人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倒是那中年男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才让汉子收下了银子,然后两人在黄土地的小院子吃过午饭之后,两人便在那小院坐下,汉子也不在这外地客人面前晃悠,只是在家里抓了几颗铜钱,在妇人的白眼之中溜出去,估计是找家酒肆喝酒去了。 老人和那中年男人坐在小院子里,相对无言,中年男人是找不到说什么,而那老人是实在不想开口,等到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枯枝,在地上划了些奇怪的图案之后这才喟然一叹,丢开树枝,喃喃道:“那人就算是有些本事,就算是能及得上我,那又怎么可能让我一点都看不清楚那布局走向,难不成道行真要比我都要高出不少?” 中年男人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走远一些,没敢走进一观,免得被这老人念叨,那知道好似知晓他心思的老人转头吼道:“宋玉,你给老子滚过来!” 有个很出彩名字的宋玉缩了缩脖子,只敢在腹诽自己先生只是有辱斯文,哪有读书人自称老子的? 可这些话,他是怎么都不敢说出口的。 枯瘦老人有些无奈道:“宋玉,你现如今就给我想,想着如何做一件才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最好是全天下人都不知道你做的这件事所为是什么。” 宋玉一脸苦意,“先生你这个题目实在是太过广泛了,学生如何才能想清楚这其中脉络?” 老人冷哼一声,不多说。 这一下,宋玉真是有些觉着自己这先生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老人摇头自顾自进屋,一点都不去想宋玉是不是能够想通关键,他要是想的通那才有鬼了,这连自己都想不透的东西,宋玉如何能够想通?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等他走进屋的时候,那宋玉却是站在那些图案前怔怔出神。 这样一个跟着老人不少春秋的中年男人好像真是忽然便想通了什么,想明白了什么。 站在屋内窗前看向宋玉的老人淡然一笑,喃喃道:“一直觉得你该是个笨蛋才对,后来一想,我的学生,总归再笨也笨不到哪里去啊。” —— 大楚腹地,有一处被誉为小江南的小镇坐落北地,因为此地在北地看来气候异常,却是和江南差去不多,许多只能在江南才能活下来的树木花草在此处也能生机勃勃,因此每到入冬之际,北地一片冬寒之时,这片小镇里便会拥进不少客人,大多是些北地人士,年事已高,受不得寒,去江南又太远,因此来此地暂住几月,等到春暖花开之时才自行离去,只不过人不能算作太多,因为在这地方住下,其实花销不小,一般的小门小户还真没有这个能力。 小镇子原来有一间学堂,不大,只不过也算不得小,里面有稚童五六十个,教书先生原先是个中年书生,只不过每次到了这个时节都要南下江南,说是年轻时候在江南求学的时候教书先生便是无儿无女,去世之后,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是老先生的忌日,因此教书先生不得不赶过去,可他这一去,小镇里的学子怎么办,因此便有了代课一说,可今年这事情便又有了差错,原本答应过来代课的好友今年却是恰逢夫人诞子,这便更是走不开,这件事让教书先生愁了好几天,眼看着这马上再不动身便要错过了日子,恰好却是今日小镇来了一位老先生,带着一个书童,老先生来的时候便先在学堂讲了一堂课,让教书先生佩服得紧,一看着这实在是无计可施,便把情况说了出来,想着让老先生给代上几节课,原本就算是老先生推脱也是在情理之中,可老先生却是欣然应下,只是说了最多一月自己便要离开此地,让这教书先生早些归来,教书先生自然是满口答应,这便离去。因此在这日之后,这间学堂的教书先生便换成了那个看起来脾气极好的老先生,老先生讲课的功力比那教书先生强出不少,这一日课程,他常常半日不到就能讲透,剩下半日时光,便多是让学子们自行在学堂背书,到时间便可离去,而他自己则是一个人在小镇转悠,自然也会带上那个小书童,开始几日倒是没有学子未到时辰便离去,后来几日发现老先生这离开之后一定不会在下课之前回来,便偷摸着爬出去玩耍,只是两日之后,那些偷摸着跑出去玩耍的学子却老是能在街头碰见那个始终是一脸笑意的老先生,无论怎么躲,都躲不掉。后来这些孩子也就认命,觉着老先生真是那种极为厉害的读书人,不敢再逃课,这就开始老老实实的在学堂里待到下课时分。 老先生除了讲课以外,对此并不多说,因此这几日之后也不曾说些什么,只是依旧是如此,带着小书童在小镇逛荡。 小镇外大约一里地有一座断崖,名字倒是多,什么毛桃崖竹子崖的,老先生挑了个听得进去春风崖三个字把它当做这座崖的名字,今日闲来无事领着整天背着书箱的书童来到这处春风崖,站在高头,老先生好似兴致不低,先是随口念叨了几句先贤的诗句之后,这才轻声道:“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这般几十年前写的句子,现如今看来,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读书之辈大抵如此啊。” 背着书箱的小书童站在身后,也不多说什么,先生行事好像是越来越怪了。 这个读书人站在山崖上,俯瞰小镇全貌,开怀笑道:“大楚境内气运不低之处大约有三十来处,除去洛城为首之外,这座小镇不过才能堪堪排入前十,只不过这个地方倒是有些怪,这些气运一没反哺给小镇百姓,二没有造就出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却是偏偏将这些得天独厚的东西给了这些花花草草,让这个地方与江南无异,那位做出这番手笔的前辈肯定是个极为有趣的人,只不过倒是注定会成为对手了,有些无趣,无趣啊。” 小书童心思不重,只是这两日却是兴致不高,原因便是去镇子里听了一场说书,之后便兴致一直低落,小孩子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之前老先生对此不闻不问,现如今心情不错,便转头问道:“怎么了,你去听那说书先生说了读书人的坏话了?” 听到自家先生问话,小书童总算是提起精神,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先生,问道:“先生,要是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老先生笑着点头。 小书童这才如释重负,先生是个极讲道理的人,他说是不生气便肯定是不生气了。 壮着胆子的小书童嘿嘿一笑,“先前我去镇子里听说书先生讲故事,那先生讲故事是讲的蛮好的,只是说过去说过来都是谁谁谁御剑千万柄啊,谁用了一条剑龙啊,还有谁在大江之上杀过什么剑道大宗师啊,都是先生说过的那些世间武夫,那我就在想了,是不是这天底下能出现在说书先生嘴里的都是那些厉害的很的武夫,没有一个读书人?” 说到没有一个读书人的时候,小书童苦着脸,好似很伤心。 老先生先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先是说过了那御剑千万柄的是剑仙叶长亭,再说过那能驭使一条剑龙的是帝师王越,之后再说那杀了冷寒水的是叶如晦,最后他才笑道:“世间武夫能以一己之力让天下人瞩目的不多,可读书人啊,就算是没能做出那些让人觉得极为了不起的事情,也是会很受这些百姓的敬重,可一旦有人真做出了那些足以让百姓记住一辈子的大事,那一定是读书人做的事更有意义一些,不然你想一想,是不是那些武夫做的事情看过一眼便会渐渐望去,而读书人的举措会一直在这世间流传啊,就好似这教书先生,教回了学生,学生又成了教书先生,一代一代,很厉害的。” 小书童问道:“那为什么说书先生不讲那些很厉害的读书人的故事呢?” 老先生呵呵一笑:“那是因为读书人做的事都是在人后啊,哪里有是在人前的便做的。”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八十五章世上之事十之七八不可说(三) 青山郡郡守赵守的不请自来,让原本已经对仕途不再抱任何心思的县令韩雾打起了精神,他之前几次去州郡之时不是没想过要找些关系还过的去的同僚疏通疏通关系,可既然他原本便是得罪州府里的大人,这些郡里原本有些香火情的同僚都不愿意出手相助,毕竟这官场的香火情这积攒下来不容易,可就算是再怎么看重这香火情,大抵也不能让自己的仕途前路白白断绝啊,因此这一来二去,韩雾便已经彻底寒心,回到洛城也是整日浑浑噩噩,也不去想这之后自己到底能如何去走,可郡守赵守同州郡之中的那些地头蛇不同,是正儿八经的陵安书院出身,清流士子,尚未到任之前,这州郡里便传言这位新的郡守大人为人正直,风骨极正,开始有些人不信,可是这家伙到任不过才几天,就把郡里豪绅送的见面礼全部退还,还将那管事痛打五十大板,说是这般行为若是还有下次,便依照宰辅大人的新政处理,这一时间让不少世家大族都暗中冷笑,觉着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愣头青而已,都准备看这位的笑话,可谁知道,这上任半年以来,硬是将这青山郡的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就连那些世家故意给这位郡守大人使的绊子也被这位大人轻而易举破开,众人这才收起轻视的心来,陵安朝堂上现如今对于宰辅大人以往的那些新政顾不上打压排挤,注意力都在那传言要施行的废除蒙荫一项上,这使得之前施行下去的好几项新政得以生根发芽,在大楚各地遍地开花。而想赵守这样的中下阶层官员便算是这新政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 想通了不少东西的韩雾这一次对待那个郡守赵守算是下了不少心思,他本来便是朝堂弃子,这旧派官员看着他既然是厌恶,他也正好一不做二不休的往新派倒戈,毕竟他这样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士子,还真说不上新政会让自己家族要失去多少,就算是要失去很多,总归比现如今的情况要好些吧?因此今日清晨吃过早饭,被鸠占鹊巢县衙的郡守赵守让衙役到驿馆传唤自己的时候,韩雾一句话都没说,立刻起身,嫌那两轿夫的轿子太慢,自己则是拉了一匹驿馆的劣马,反身就往县衙去,君子六艺之中便有御这一项,韩雾虽说没有将其学的多透彻,可他自小便有些艳羡那些骑马走江湖的武夫,稍大一些便也学过骑马,骑术其实相当不俗,只是当他正风尘仆仆,跨马过长街的时候,在一处不大的街道旁却有个人张口喊了他一句,韩雾下意识勒马驻足,却是发现早已经换了一身布衣的郡守大人赵守站在街角,笑着看着他,韩雾心里一惊,立即翻身下马,小跑到这郡守大人身旁,抹了把额头汗珠,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郡守大人为何不在县衙,反而在这地方?” 郡守赵守并未作答,走到一处买早点的小摊子前坐下,对着他招了招手,等到韩雾来到身前坐下之后,这才笑道:“韩大人这马术其实不错嘛,为什么非要在官场上蹉跎岁月,这去沙场上厮杀一番,说不定成就更高。” 韩雾悻悻然一笑,不知道赵守这言中深意,也不敢贸然开口。 赵守呼了一口热气,也没兜圈子的意思,他呵呵一笑:“本官今日便要离去,走之前给你交代几句?” 韩雾正襟危坐,正色道:“郡守大人请说,下官听着便是。” 赵守点点头,平静道:“先前我们两架马车来此,除我之外,还有一架之中有两人,一位老人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这两人在你洛城县无论待多久,无论做了什么事,你韩雾都不能插手,当然,要是他们丧心病狂要屠城,还是允许你拦上一拦的。” 韩雾欲言又止,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赵守笑着说道:“知道你有些疑问那两人的身份,只不过就算是你问出来也算白问,因为就算是本官也一样不知晓,只是陵安早有人传过信来,这两人不可招惹便是了,他们也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地方百姓的事来,因此你韩雾什么也不必做,也能白捡一份功劳,等此间事了,我自然想个由头将你调到郡里来,只是我若是你,还真不想往郡里走,这守着一座金山,非要去挣几分微薄银钱,你说你傻不傻?” 韩雾苦笑道:“这从何说起,还请郡守大人言明。” 赵守冷笑道:“韩雾,你真当自己是笼中雀不成,这外面这么大的风声也不好好听上一听?” 韩雾无言以对,他还真是到了这个地方之后,便对外面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了,既不刻意打听,就算是听到过什么,大抵也在他脑子里待不了多久。 赵守摆摆手,“算了,你韩雾仕途不顺便罢了,这心气都丢了如何能行,不过一个州府里的五品官,算什么?你若是以后都还这般,这辈子还真是只能在这里厮混了。” 韩雾连连点头,“郡守大人教训的是。” 赵守耐着性子说道:“洛城县里有一人,住在青石巷,叫叶如晦。你且记住这个名字。” 韩雾愕然道:“难不成此人也是惹怒某个朝中大佬,要让下官好生收拾一番?” 赵守冷笑道:“收拾?只怕朝中没几人敢吧。” 韩雾一头雾水。 “朝中早前便总算是流传出来消息,宰辅大人并非之前在书院当教习那般简单,他与那位院长大人居然还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那位不知姓名的老先生一生有三位学生,除去宰辅大人和院长大人之外,还有一位读书人,先前在陵安还有些名头,之后便销声匿迹了,只不过那读书人有个学生,便是这位叶如晦,你瞧瞧这身份,既然是书院院长大人和宰辅大人的师侄,朝堂上还有几位敢去动他,不过之后这位叶先生可没有进入朝堂为官,而是转而练剑,现如今已经是天下第七了。这大抵便是想着要和他讲道理的比不过他身后那两位的道理,动手的又不必过他手中的剑,是不是难招惹,一目了然。原本就算是有这么一个人,大抵和你也没啥关系,可现如今这位叶先生已经返回洛城,看样子短时间之内不会离去,你说说你韩雾守着这么一大座金山,是不是该庆幸?” 赵守似笑非笑的看着韩雾。 韩雾这才后知后觉的朝着赵守感激一笑。 赵守站起身摆摆手,轻声笑道:“你这个县令当得憋屈也好,畅快也好。要想慢慢往上爬,也得审时度势,有些事做不做得,自己掂量。” 韩雾正色道:“下官谨记。” 赵守不再多说,起身去牵过之前韩雾骑过的那匹驽马,翻身上马之后笑道:“这番金玉良言,换匹马不亏。” 韩雾笑着点头。 这个才觉得前路暗淡的男人,现如今竟然又开始觉得这前路又是一片大好了。就好似柳暗花明一般,世间之事还真是奇怪啊。 赵守拍马而走,就这样离去。 他这位青山郡郡守,今日说这么多,竟然全无私心,不过只是为了新政两字。 …… …… 在远处街角,有个来到此地之后没见过任何故人,只去看了山头那个小坟包的老人带了壶酒,此刻便别在腰间,走过街道,来到一处小院子前站定。 小院之前有一扇木门。 那扇木门灰尘蛛网皆有。 站在门前,老人竭力一观那小院里的景象。 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身形微动,来到院里,站在那颗几乎已是枯枝的老槐树前默然无语,这座小院子原本的主人在老人的院子里种下过一颗夹竹桃,又在这里种下了一颗老槐树。 老人站在院里,拿出腰间的酒壶倒了一口在嘴里,这便笑道:“儒家君子六艺,王霸之学,纵横家之谋,亦或是其余学说你无一不精,甚至有些东西比我这个做先生的都要厉害,真是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弟子。” 老人走出几步,靠坐在老槐树下,轻声道:“让先生我想想,你离了陵安喝过酒是不是经常便骂我?你两个师兄不管身处何地都不敢生出这般想法,唯独你看不惯了就喜欢开口大骂,真是要骂到自己大快人心才是,你在书院藏书阁批注的那些东西,你以为我没看?十有八九都是骂我的,要是旁人有这么一个学生啊,说不得早被你气死了。” 他自言自语道:“你聪明啊,可为何要这么聪明?” 自然也是无人应声。 这个一辈子都不曾哭过的老人眼角总算是有些泪水,他平静道:“不是先生我找不到你,是先生我早知道,你不出现在先生我面前之时,我就算是找到你也是枉然。” 胡乱喝完一壶酒的老人最后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轻声道:“这局棋差不多了,先生我要开始收官了。”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八十六章相公 立冬时节之前,洛城破天荒下了一场雪。 在约莫十年没有看到过雪的洛城这一日重新看到了好似鹅毛飘飞的大雪,总归是让人觉得心情舒畅的,况且这场雪还真是不小,从半夜时分就开始听到有雪声,等到清晨各家各户推开门的时候,这门前院里,积雪大约能够漫过脚踝,而且这天上仍旧是大雪不停,同时一股寒意袭来,便实在是让人觉着有些意外,历来这江南之地,就算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下了一场雪,大抵也不会太大,不说让人站在院里能白头,就是这一眼望去,也未能见到远方一片白雪皑皑,因此这北方人谈及南方的雪之时,总是会半开玩笑的说这南方的雪哪里是雪,不过是大一点的雨嘛。 南北之差,大抵也不止如此。 今日洛城大雪,最高兴的约莫该是那些稚童,毕竟所处此地,大约从未见过雪,平日里问起家中老人,大抵以白馒头白鹅毛来形容,可总归是没有亲眼所见,哪里能够想象得到这雪到底是那般样子的,现如今这第一次得见,有不少孩子在匆匆换上冬衣之后便溜出家门,与一向交好的几个玩伴在巷弄里玩起的打雪仗,一片欢声笑语,倒是让人听着很是舒心,自家孩子偷溜出门,这要是放在其余时候,恐怕早就被自家大人一顿吼骂给带回家来了,只不过今日大雪,他们也难得去理会这些孩子的心思,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了。 在那家宋玉和枯瘦老人下榻的小院子里,汉子早起之后见着下雪就一声不吭的去将家中闲置许久的火炉子搬出来,把火炉子点燃之后,这才拿出几只红薯,和一壶酒放在炉子旁,招呼老人和那中年男人坐下,老人也不拘谨,他这把年纪了,见过的世间之事实在是太多,洛城的一场雪虽然对他而言是有些非比寻常,但总归是也没有如何上心的,倒是那个前些天看过他画的那些东西的宋玉这些天脑子里就好似一团浆糊一般,失魂落魄的,这让汉子都有些担心,只不过几次询问,那老人都摆摆手说是不碍事,只是这后生有些东西没有想得透而已,期间这汉子偶尔看过这老人给自家孩子讲解过几本蒙学读物,便觉着这老先生该是了不起的读书人,小城里的读书人还真是不多,最近一位便是那条青石巷的小叶老板,这位酒肆老板虽然是开着一家酒肆,可在没有离开这洛城之前,倒是很看到几乎每天都手不释卷,前面一趟回来是带回一个美艳女子,这第二趟回来看这架势是要成婚了,汉子对此并没有其他想法,倒是很是替他高兴,毕竟这孩子孤独了小半辈子,这总算是有个伴了不是?只不过对于老人和小叶老板,他的观感还是极为不同的,因此这些天便一直有些担忧,是不是怠慢了这老先生。好在老人脾气极好,对吃食也无要求,没事还喜欢同他们闲聊一番,这才让他渐渐放宽了心,今日大雪,也出不得门,他曾经听老人们谈起,说是这读书人喜欢围炉赏雪,因此这便自作主张的抱出炉子,让这两位一看就是有大学问的先生坐着赏雪就是。 这场大雪不停,老先生搓了搓手坐在炉子旁,伸出手感受着那些暖意,瞥了一眼自己那个好似痴呆了一般的学生,没好气笑道:“宋玉,你这木头桩子,老夫随口一言,你还真是上心了,老实告诉你,你再怎么想只怕是也想不出来什么东西,既然如此,你想看透老夫画的那些东西也没这么容易,你只要记住脉络走势,非要去看透里子,不是简单的事情,也不该是你现如今该做的事情。” 宋玉坐在炉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些回神苦笑道:“先生简简单单一幅图,为什么我真是一点都看不清楚其中道理?” 枯瘦老人冷笑道:“简单?老夫这些心血到你嘴里用简单两个字说出来,你不觉得实在是有些不妥么?” 宋玉悻悻然一笑,不敢顶嘴。 老人摆摆手,“我这些鬼画符,也就是你那师兄,我那半个弟子学到些皮毛,可就是这些皮毛,他都能弄出一座大阵,可保陵安气运不失,要是换做你宋玉来做,只怕当日叶长亭借剑开天门之日,整座陵安的气运便皆失了。” 宋玉有些疑惑的问道:“那借陵安满城剑的王越用去陵安几许气运?” “一成都欠奉,不过是半步第七境的一剑,能用去多少气运,无伤大雅的。” 宋玉闭嘴不言,半响之后,老人笑着去火炉子那边拿起一只烤红薯,也不嫌烫,剥皮之后便咬了一口,他朝着那汉子笑着说道:“不是老夫夸奖什么,你这红薯味道真是比起陵安的红薯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汉子有些手足无措,他是个粗人,自然听不出这老人话里的深意,甚至是连表面意思都听不出什么,但总归是听到老先生是说他用这自家的红薯在和陵安的红薯比较啊。 陵安这可是帝都啊。 老人转过身,咬过几口红薯,喃喃自语:“这是有好多年没有去过陵安了?” 再看那宋玉,此刻又是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 老人呵呵一笑之后,不发一言,只是有些觉得这大雪下的极其无聊。 在这座院子旁青石巷子里的酒肆里,一身青衣的叶如晦正站在屋檐下赏雪,那个现如今已经算是行动无碍的女子站在小院梨树下,一身红衣在大雪之中极其惹眼,叶如晦原本是不想让她走出屋子的,不过受不了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也就没有拦着,现如今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他也觉着很是开心。 这种开心好似和练剑的心情又有所不同。 小满站在院子里转头看向叶如晦,仰着头笑道:“如晦,你觉着这场雪会下几日?” 叶如晦平静道:“此刻便停。” 小满刚有些错愕准备开口,便忽然觉着这院子上空的飞雪一顿,竟然不再下落,她转过头看向叶如晦,后者负手站在屋檐下,一脸的云淡风轻。 小满呸了一声,“大宗师了不起啊。” 后者一本正经的说道:“真的是了不起。” 这个年轻大宗师啊。 小满气急败坏的吼道:“叶如晦,把雪给我弄下来!” 后者无动于衷。 小满咬着牙,看着那个现如今越来越没个正经的年轻人。 片刻之后,见他还是没有要放手的样子,小满不得不讨好的看了他一眼。 叶如晦忍住笑意,没有开口。 然后小满娇滴滴喊了一声公子。 叶如晦想着要转身回屋了,小满跺了跺脚,这才喊道:“相公~” 那位大宗师宛如孩子一般跳出来,应了一声,然后雪花重新落到了这方院子里,一如之前。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八十七章水深王八多 这世上的确有好些叶如晦都不知道的东西,就像他不知道在那场大雪之中,其实那位早该离世的女子在院子里用一只瓷碗接了一碗雪,等到融化之后从怀里摸出那本无字书,撕下一页丢进碗中,片刻之后便消失无踪,女子端着那碗雪水,一口饮下,自然还是那般苦涩,让她肚子里翻江倒海,可强忍住的女子甚至还挤出一抹笑意。 的确,要是这世上其他所求全部抛开,现在觉着能够活着就挺好了。 转身走出小院的叶如晦神色平静,他提了一把扫帚,是要去替那两处以往分别属于两位老人院子扫雪,洛城各家各户对于这场大雪是打心眼里喜欢,可那两个人却是个例外,一个是曾经当过镇北边军士卒的李老头,依着他这些年的时不时念叨,便是一直觉着这大雪天气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往在北丈原的时候本来便冷,这一碰上大雪天便更是冷,其实一点都不如江南好,虽说让他没觉着多暖和,可这没雪不是,也不用担心出门踩雪脚滑摔跤,可说了这么多,叶如晦倒是知道,这位李姓老卒,对于大雪天气的不喜欢,其实原因倒是简单,只是因为他的那个独子便是在一场大雪之中在北丈原与北匈蛮子交手的时候被一刀砍下了脑袋。至于之后另一位便是他的先生,那位屈陵先生不喜欢大雪时节的原因也一点不复杂,说是这辈子看过了太多下大雪的时节,这总算是走到江南之地,总算是不用再去看那些雪了,之前叶如晦听到自家先生说起这个的时候,还仰着头问过先生这什么地方一到冬天就会下雪的,实在是因为这洛城一年到头要想看到一次下雪,真是一点都不容易,当时先生只是指了指北方,然后便笑而不语,现如今的叶如晦走过的地方自然不少,也知道自家先生曾在陵安住过很多年,那座巨城里倒也真是一到冬天便隔山差五便会下雪的,去年那场大雪尤为更甚,叶如晦有时候也在想,先生若是看见,只怕也会摇头叹气很久吧?但既然两位与他关系不浅的老人对于大雪都不甚喜欢,这洛城好不容易碰见一次大雪,他正好便去替他们扫上一扫,再说了,这两位的小院子,也是该有人扫扫了。 这两位的院子相隔甚远,一处在东边一处在西边的,叶如晦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还站立片刻,想了想,最好还是觉着还是先去了那李老头的院子,毕竟离开洛城之前,他曾承诺过,说是要回来给他抬棺的,只不过最后事情的发展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预料,那没福气的老家伙最后还是没等得到他这个唯一有些情分的后辈回来送他一程,其实若不是自己小叔曾来过这里,就连这个消息,叶如晦都要在好久之后或许才能知晓。 大雪依旧不停,叶如晦提着扫帚推开一处小院木门,小院久无人居住,院门上蜘网实在不少,尽显荒凉,叶如晦拿起扫帚胡乱打了一通,这才走进院中,他头上肩上雪花不少,要是旁人,这还不得赶紧抹去,不然等到了晚上说不定便要染上风寒了,只不过对于叶如晦这等第六境的大宗师而言,莫说是风雪,就连刀剑,他只要是不愿,也无几人能够近身,毕竟现如今这位居住在这座小城的年轻人已经是天下第八,天下两位剑道大宗师之一,当世最年轻的第六境大宗师。 叶如晦这位大宗师清扫了院里积雪之后,抬起头望了望天空,这一场大雪不停,他就是此刻扫得再干净也无用,用不了多久就会再度堆积起来,直到现如今他才想透,说是来扫雪,其实不过是下意识寻了个由头,想到这里来看看罢了。他把扫帚靠在屋檐下,一掠而起,将那些已经移位的灰瓦放回原位,之后这才站在屋檐下,看着远方,看着这不常见的一副雪景,他回洛城之后便一直在担忧一个问题,无疑便是小满的生死,可现如今那红衣女子看起来气色越来越好,便让他更是不解,只是这些疑惑一直埋在心里而已。 恍惚失神间,小院门口忽然便出现了个枯瘦老人,老人现身片刻便使劲用鼻子嗅了嗅,轻声感慨道:“剑气纯粹,间杂着前后两位剑仙的一丝剑意,却完完全全被剑主本人尽数钻研通透,世人多说叶长亭李青莲该是天生的剑士,可你却是福泽比这两个人都要高,不管练剑练刀还是练拳,成就都该是不低,只是既然有这份机缘,为何还要练剑,须知你这辈子大抵都跨不过你叔叔的那座大山的,反倒是你若是一心练刀,未尝不可成就更高一行,实在是这座江湖对于用刀的少了几分喜欢,顺带着真连一位用刀盖过整座江湖的风流人物都不曾出现过。” 老人絮絮叨叨,声音不大,但站在院里的那位大宗师却是一字不漏的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总有些人,第一眼看见便会觉着他有不凡之处,就比如现如今这个神不知鬼不觉便出现的老人,叶如晦没急着说话,只是一身气机蔓延而出,戒备异常。 那老人对此丝毫不上心,只是笑道:“老夫这辈子行事算不上坦荡,行走人间不少岁月,倒是做了不少缺德事,可每一桩每一件不管怎么都与你无什么关联,既然不曾对不起你,你这年轻人摆出如此架势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叶如晦摇摇头,“世人大多以为世间武夫唯独小叔一人得以跻身第七境,可在下却是知晓,除小叔之外,尚有两人,只不过若是老先生是那第三人,大抵也说得过去,毕竟这世间种种真不是在下这一眼便能观遍的。” 老人不置与否,走进小院,“李长风以及那个半步七境的女子老夫倒是见过,只不过这两人就算是合力也不是你小叔叶长亭的对手,不过叶长亭既然想着去做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以后这世间,在你尚未踏足第七境之前,那活了好几百年的李长风是人间无敌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不过你的福泽比他好过太多,只要这家伙不起些其他心思,想着在你踏足第七境之前便截杀你,大抵之后这世间无敌之人你还是可以去一争的,对了,还有件事,现如今你杀了冷寒水之后,好似敌手便该是那位和你争剑道魁首的夏秋,其实不然,你除非不踏足第七境,一旦踏入,憋了几百年的李长风,说不定真会出手,他原本是想看着叶长亭踏足第七境之后便和他一战的,可谁知道这后生入第七境之后便算是无敌于世了,就连活了好几百年的李长风都没那个心气敢与他一战,可憋了几百年的李长风,要是再遇上一位第七境的高手,可真不容易善了。倒是可惜那极苦老和尚,明明是第六境之中第一人,可就这样被硬生生的被手痒的李长风活生生打死了。” 叶如晦按耐下心中惊骇,没有说话。这世间武夫对于那天下第一人极苦的忽然圆寂不是没有过猜想,可总未得出过结论,最后只是归结于老和尚活的时间太长,熬不过岁月的侵蚀,虽说这江湖武夫踏足第六境之后,寿命便动辄以百年来计算,可到底不是什么仙人,长生一事真都是无稽之谈。可现如今这老人对这些如数家珍,便好似都亲身经历过一般,容不得叶如晦不上心。 老人走到叶如晦身旁,也不嫌脏,一屁股坐下之后,取下靴子,将双脚放入雪中,自言自语说道:“来来来,今日老夫便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八十八章先生在笑 老人自顾自坐在屋檐下台阶上,抬头看着这满天飞舞的雪花,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冰凉,呵呵一笑:“叶如晦,你是否觉着老夫既然知道的不少,也该是如那李氏夫妇一般该是那等第七境的高人,你浑身气机在我身上游走,感觉不到我的境界便越是确定我深不可测?” 叶如晦表情不变,最后还是缓缓点头。 老人笑意不减,抛去这年轻人身上的一切修为与那人留下的后手,他对于这个年轻人还算是欣赏,只不过大抵也不会如何以为自己之前说的一番话会让这个年轻人对他彻底放下戒备,他走过不少地方,自然也是见过不少人,对于叶如晦的反应本来就不意外,自然也谈不上生气,老人摇摇头,轻声道:“老夫这辈子收过两个学生,年纪相差大约百岁,前面一个你该知道身份,便是那陵安观星台的赵不言,老夫听说他有一个一生未错的称号,倒也算不上错,他学了老夫一两分的本事,又知道什么该算什么不该算,因此这一辈子在那处地方画地为牢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不过老夫一辈子没把他真当过我的弟子,唯独觉着他有两件事做的很符合老夫心意。” 叶如晦试探问道:“替帝师王越借满陵安剑去青城剑阁,加上最后小叔陵安借剑一事?” 老人点头又摇头,他笑道:“前面一件说得没错,至于后面一件,你说的有些不对,叶长亭借世间剑,并非是他出手的,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所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在叶长亭陵安借剑之时借用在老夫这里学的几分鬼画符在陵安布了一处大阵,让那些陵安气运不被叶长亭借剑之时一并借走,并非是他对此从中作梗,其实叶长亭若是借剑之时沾了陵安气运才不是一件好事,助叶长亭不难,难得是让陵安气运不失,这里头的东西,老夫就算是想讲予你听,大抵也不是这一两日便讲得透的,须知这气运一事,老夫一辈子都在和它打交道也不见得什么都看清楚了,你既然是走的武道一途,对此不用多了解,须知你只要如此走下去,自然会有大道在前。” 叶如晦眼神复杂,片刻之后便坐在这老人身旁,笑着问道:“那老先生第二个学生,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老人一张老脸的皱纹忽然展开,好似真是从心底有些开心,他平淡道:“第二个学生,便是跟着老夫这么多年一直行走世间的弟子了,老夫有意将衣钵尽数授予他,因此这么多年他已经得我七分真传,只是那鬼画符一项,他真是比不上那不成器的弟子,现如今也不过堪堪入门而已。只不过仅是这样,老夫也敢断言,在老夫逝世之后,除了那人,他便是这世上最出色的观星之辈,况且这小子年纪尚轻,要不了多久,或许便要超过老夫,只不过那等景象,老夫看不到了,有些可惜。” 叶如晦有些不知所以,但还是没有插嘴。 老人拍了拍脑袋,有些懊恼的无奈说道:“人老喽,这一不注意就说偏了。” 叶如晦安静不语,如此近距离的相处,只要对方不是那等第七境的绝世高手,他有信心在瞬间重创他,哪怕他也是用隐蔽法子将自身气机隐藏起来的第六境大宗师也是如此,这世间的武夫,几乎无人愿意同一位剑道大宗师单纯用气机比拼,这便是原因所在。 老人淡然一笑:“老夫接下来要说的就与你这位第六境的大宗师息息相关了,你要是觉着重要就都记下,要是不信,大抵会把老夫的话当作耳边风,只不过总归在某日想起来,也会觉着老夫是说的没错的。” 叶如晦平静道:“晚辈洗耳恭听。” 老人点点头,轻声道:“你所处的这座小城,原本是一座王朝的龙兴之地,因此小城之中气运几乎算是冠绝整个大楚,龙兴之后,那座王朝有不少观星之辈动了些小手段,让王朝气运又反哺此地,两者相依相存,便是因为有那座王朝几百年源源不断的反哺,才使得此处的福缘实在是让人眼馋,后来那座王朝轰然倒塌,便使得最后一股气运尽数会与此地,叶如晦,你想想,要是如此,此地会成就什么气象?” 叶如晦沉默片刻,轻吐出四个字:“人杰地灵。” 一语中的。 老人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他点头,“如此说便也算是不错,只不过老夫遍观这洛城前面几十年,可也不曾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因到底也不简单,只是有一人将此地原本要反哺给此地百姓的气运拦下了,才导致了如此局面。” 叶如晦神情复杂,没有开口。 有些事情想通了与想不通其实没什么区别。 老人暗暗点头,没有说透,只是笑着开口道:“与你说这些,其实没什么其他想法,就是有些事情想告诉你,你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和你那位叔叔一样,都是受这方天地厚爱的人,只不过他无牵无挂能够走出自己的画地为牢,你却可能是在某张棋盘上供人驱使的棋子,现如今你踏入第六境之后好似有半只脚脱离了这棋盘,可还有半只脚在棋盘内,想着抽身不简单啊。” 叶如晦神情不变,既然眼前这老人口口声声说那陵安城的太常大人都是他的学生,本就该是极为了不起的人物,可不管多厉害,既然是敌是友分不清楚,对于这老人说的话,叶如晦虽说是记下了,可总归不会全然相信。 老人捡过一旁的靴子套上,笑着开口道:“不多说了,老夫今日要说的并未说完,只不过也够你咂摸了许久了,最后老夫再劝你一句,若是真能留在这小城里,留下也无妨,踏足第七境之后再出小城,到底底气也多了几分,对了,老糊涂了,还有一事老夫真要与你说透,你叔叔借世间剑多达十万柄去破开了那天门,导致这世间原本被天门压制的武道境界松动不少,加上这也是个大世,这之后不久应当世间会出现好些位第六境宗师,第七境的绝世高手也不会少,至于有没有更高的,拭目以待。第六境之下的宗师高手要开始满大街乱跑了,不值钱咯。” 老人缓缓离去,在大雪之中,很快便白了头。 他走出院子时,有个恭候许久的中年男人抱了一袭雪白狐裘,看着老人出来,急忙替他披上,老人走过几步,叹息道:“本来真是想全部都说完的,可那年轻人也不笨,说多了也觉着老夫肯定没安好心。” 宋玉走在自家先生身后,劝慰道:“先生说得不少了,之后便留给他自己琢磨也行。” 老人气急败坏的说道:“你懂个屁!那年轻人明明就是那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可下棋的人除去布局的那人之外,还有不少帮手,无论棋力还是心智都是上乘,老夫一把老骨头,应对那人便算了,还要同时应对几位棋力不逊于大国手的几人使得绊子,一个不小心,也是满盘皆输的结果,所以啊,在那人那张棋盘上,我得把那颗棋子给弄出来才行。” 宋玉哦了一声,兴致并不高。 老人没好气的说道:“老夫没这么容易死。” 这一下,宋玉脸上便又有了些笑意。 老人原本那张脸上其实看不出来在笑,但总觉得他就是在笑。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八十九章三两条命 江南之地今年破天荒下了一场大雪,除去洛城一地之外,这整个庆淮梧三州都是一片白雪皑皑,这不寻常的场景足以勾起不少百姓的心思,毕竟这江南之地有如此大雪,实属不易。细细想来,上一次有如此场景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此大雪也使得今年的木炭买的极为抢手,在庆州州城,那些铺子里的木炭早已经被豪绅富贾抢购一空,现如今小门小户想着要买上一些的话,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买上一些质地远远算不上好的低劣木炭了。不过碍于今年这天气的反常,就算是如此,也有不少人趋之如骛,这让原本往年算不上景气的这个行业好似枯木逢春一般,再现了些生机。 今日清晨时分,在这座庆州州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不过普通人并不知情,只当同这往日一般而已,这件大事其实也只是发生在一家之中,可这个“家”,实实在在是不小啊。 做为庆州理所应当的第一大世家,苑家家宅自然不小,东南西北四院每一院占地规模都不算小,虽说真正的世家门阀底蕴自然不可能是透过一所宅子便判断的,可总归通过这些外在之物,也能看透些东西。身处庆州的苑家,能够坐稳这第一世家的位子却也不简单,除去有六部之一户部尚书苑庄这位明面上的家主,家中老祖宗更是一位神龙年间便入朝为官的庙堂大佬,须知这神龙年间涌现出的名臣是大楚这立国以来最多的一次,这批名臣毫不客气的来说,为大楚的基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坊间甚至传言,就这神龙年间的六部尚书放在大楚除现在之外的其余任何年间都应该能当得上宰辅之位,之所以将此时的大楚革除在外,那也是因为现如今这位宰辅大人,也是被认为是若是放在神龙年间也不会逊色其他名臣的大楚巨材,大楚现如今的中兴之臣。 常言说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放在这苑老大人身上便一点都不错,这些年苑家之所以能蒸蒸日上,除去一直沐浴皇恩之外,要是没有这位老大人护航,只怕也是走得不会这么安稳,作为苑家的定海神针,老大人在苑家家族之中,地位尊崇,以往说话自然是一言九鼎,可好似从这位老大人应邀往陵安去阻拦宰辅大人的新政施行之后,没了老大人坐镇的苑家好似便生出了些其他心思,不少苑家子弟都开始盯着那苑家家主一位,等听说老祖宗好似身子江河日下,就要仙去之后,这些苑家子弟更是有些肆无忌惮的开始对于那家主明争暗夺了。前些日子更是生出有些其他心思,竟然有意截杀同老祖宗一同前往陵安现如今有被派回传信的苑秋城,虽说最后误打误撞被那位年轻大宗师拦下,可南北两院一直没有断绝心思,这一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老祖宗即将返回江南之后,更是孤注一掷,竟然胆大的派出了死士要刺杀这位苑家老祖宗,最后自然是被那位现如今已经是刀道第一人的晋先生毫不留情的斩杀干净,等到老祖宗回到庆州州城之后,自然第一件事做的便是清理门户,矛头所指,自然是南北两院的两位公子,苑碑安和苑忘书。苑家祠堂外的大雪不停,院子里有老祖宗命令不可清扫,现如今积雪便已经可以没过膝盖,一众形形色色的人,老少皆有,都是一身棉衣,站在祠堂外的屋檐下,只是众人神色皆是肃穆,并未有一人开口,苑南望站在最末,神色如常。 祠堂里香火鼎盛。 现如今苑家实际的掌权人苑老大人坐在无数苑家先祖牌位前,双膝上搭了一袭雪白狐裘,身旁有两位面容平淡的中年男人,一人端着一壶酒,另一人端着两个瓷杯。 老大人面色如常,既无恨意,也不至于对这两位不肖子孙所作所为心生宽慰。 下方跪着的两位年轻公子早已经不复之前所见的意气风发,反倒是都是一脸挫败,脸色灰白。他们期间偷摸看了一眼那在远处的中年文士。 这一件事为何失败的根源就是至始至终他们都不相信这位第六境的大宗师真是那种几乎无敌于世的那种武夫。 那位中年文士腰间悬刀,神情平淡,没有刻意关心祠堂里的事情,站在屋中只不过是为了保证老大人的安危。 屋中事是苑家家事,不管他与老大人如何交好,按理来说都不好插手。 屋中,老大人眯着眼,不发一言,也不看那跪在下方的两人,只是好似在一个人出神,这使得祠堂之中气氛异常,就连端着酒杯的两人都有些觉着心悸,老祖宗活的长久,对这家族掌控程度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知晓的,这么多年也只有这眼前这两位丧心病狂的敢出手过一次,可仍旧是没有逼出老祖宗任何底牌,光是一位晋先生便将其打发了,这道行高低,一目了然。 沉默许久,苑老大人才开口轻声道:“让苑南望进来。” 声音不大,有些模糊,但终究是让人听得清楚。 身旁有一人出门喊话,片刻之后,苑南望走进祠堂,神色如常,跪在了那两位公子身旁,不过稍微隔了些距离。 老大人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神打量着这三位苑家子孙。 片刻之后总算是对着三人开口:“这世间大抵有许多人想过要我死,可都没能成,若是最后命丧在你们手里,我这张老脸,真是没地方放了,我自诩这一辈子所作所为在那批神龙年间一同出仕的几位之中,也可排入前三甲,要是死在你们手里,不说去论资排辈,就连提都不谈提了。” “我总有一世英名,比你们总是要值些钱。” 名头一说用来用银钱来比较,这连一般的士大夫都不屑为之,偏偏这位老大人却是说的如此坦然。 跪着的三人之中,苑南望神情淡然,其余两位或多或少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苑老大人呵呵一笑:“其实你们要是真能杀掉我,坐这家主之位又如何,能够将我都杀的掉的苑家子孙有资格坐上这苑家家主之位,可我这辈子最嫌的便是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在庙堂上是如此,在家中也是如此。你苑碑安与苑忘书两个人从小心思就重,我不觉着是坏事,做了我讨厌的那种人,也不算是坏事,可显然是,你们做的这些蠢事现如今便会要了你们的性命。” 苑老大人现如今这一句话说出来,苑碑安和苑忘书两人最后的一丝精气神都被人彻底抽去,瘫坐在地上,眼神黯淡。 老大人面无表情,他看向苑南望,沉声问道:“苑南望,你想不想做这苑家家主?” 苑南望猛然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老大人耐着性子重复道:“苑南望,你想不想做这苑家家主,哪怕就只能坐上不到十年?” 苑南望咬着牙,神情复杂,最后重重点头! 老大人仍旧是面无表情,“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便是你这十年家主之位,需是用三条性命来换的。” 苑南望愕然,盯着这位平日里从不敢正眼相看的老祖宗。 老大人忽然生出些笑意,他呵呵笑道:“苑南望,有野心,有实力,有城府,可这三点想着成为这个家的家主却是远远不够,因此你只能做这十年家主,此后苑家却是该在另外一人带领下继续前行,而你这十年之后,就算是侥幸不死,也该找个时机告诉大楚上下,你该死了。” 老大人的话说的含蓄,苑南望却也不是全然听不懂。 老大人也不愿意多说,只是自顾自看了一眼门外,感叹道:“江南之地下一次雪不容易,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一场雪,不去看看真是可惜了。” 苑南望猛然起身,去拿过那壶酒,倒了两杯酒。 老大人摇了摇头,如果说之前都是他对这个苑家子孙的考量的话,现如今便真是如他可说,这苑南望真的只能做这苑家十年的家主了。 老大人颤颤巍巍起身,不去看这祠堂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只是缓缓走出去,站在屋檐下,同不少人站在一起,看着院里大雪,看着大雪,老大人畅快笑道:“高深,这局棋老夫执黑子如何?” —— 倒过两杯酒的苑南望拿起酒杯递给两位同族子弟,平静道:“两位也莫要怪我,南望只不过更能看清形势,知道这苑家到底是该听谁的。” 两人颤颤巍巍接过酒杯,泪流满面。 颤抖着喝下那杯鸩酒。 两人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 片刻之后两人嘴角溢出黑血,缓缓倒下。 苑南望脸上闪出一丝狰狞,一闪而逝之后这才替两位同族子弟收拾好仪容。 他站在祠堂里,久久无言。可握紧的拳头指甲刺破血肉,血流不止。 这位庶出子弟,总算是得偿所愿。 只不过三条命,现如今才两条而已。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九十章世上几位大宗师 陵安朝堂立冬之前所剩的只有寥寥无几几场早朝而已,江南之地既然是一场久违的大雪,这陵安自然也不甘落后,前两日便有小雪纷飞,到了现如今这陵安城里也是大雪磅礴,让不少陵安百姓心中哀叹,这陵安的冬天还真是年年如此啊。 只是陵安大雪不停,让见惯了这幅景象的市井百姓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更是早已习以为常,同江南之地的百姓表现是截然相反。 这些天陵安坊间的消息不断,自从那张新的首榜名单出来之后,在江湖引起了轩然大波,大抵是有些人不满意这上面的排名而已,可讨论归讨论,总归也不能私自便改过这些大宗师的排名,小道消息之中,关于那位头一次上榜便登临第六位大楚军伍第一人冠军侯的实在是不少,对于这位远在江湖之外,也近十年不曾做出过什么壮举的大军冠军侯,这些江湖武夫除去关心他究竟境界能够高到哪里去之外,还对于这个相比较其余榜上武夫更陌生的沙场武人的行事作风更为上心,毕竟这位横空出世的沙场武人,一上榜便比现如今风头最盛的叶如晦还要排名靠前。 只是不知道是有人刻意封锁消息还是这位冠军侯爷本身便没有什么太过于出彩的江湖事迹,让他在江湖武夫眼里,极为陌生。从这传出的消息来看,这位侯爷年少从军,在镇北边军常年同北匈蛮子厮杀,谋略出众,自身武道修为也是稳步提升,在当年那位天军侯之前的北境,可一直都是由这位冠军侯镇守的,据说二十年前的北疆,所有北匈蛮子一提起那位冠军侯三个字,便如见鬼神,没有不怕的,若不是在北丈原上,大楚战马要吃不少亏,说不定这位当年便已经跃马北上,替中原去完成了那几乎无人能够完成的宏图伟业,要知道这一番作为,就连当年大汉王朝鼎盛时期,也不曾敢如此行事,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不得北上的冠军侯,也是杀过不少北匈蛮子,其中不少都是那王庭贵胄,早早挣了一份泼天军功之后,在先皇的册封军侯之时,这一位才能得以用冠军侯三字,要知道这个爵位,历朝历代也没有过封出过几位,最近一次,便是那位大汉王朝鼎盛时领军北上的霍将军,那一位年仅二十岁便勇冠三军,立下显赫军功的少年将军这才得被封为冠军侯,而这大楚立国近百年,就算是当初那场春秋乱战,让大楚涌现了不少名将,也无一人被封为冠军侯,只有这位,在沙场上的功勋实在是令大楚其余沙场武人望尘莫及,据说当年那位先皇,封下爵位之时还曾笑言道:当年大汉未做到的事我大楚做不做得到不好说,但那位霍将军明显是不及咱们这位冠军侯嘛! 虽是笑言,但当时的无数朝臣对于这位沙场武人,可仍旧是不敢小觑。 只不过之后的北疆,因为两国实在是在北疆难分胜负,加上新帝登基,这位新帝对于四大军侯的天军侯,情意颇深,有意让这位年少有为的军侯去挣下一份不小的军功,去分出一部分那位冠军侯的军中威望,于公于私都对于大楚毫无坏处,那位天军侯倒也不负众望,镇守北疆十年,也是一样压得北匈不得南下一步,甚至最后那场大仗还差点做出了同当年冠军侯一样的举动,若不是最后那女子的忽然出现,让那位天军侯在名留青史和身败名裂两者之中选择了后者,现如今的大楚军伍第一人可能真就是那个为情所困的白发男子了。 可不得不说,那事之后,便真再无任何一位沙场武人能够达到冠军侯的高度了,因此就算是这么多年以来,这位大楚军伍第一人闲赋在陵安,可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卒,一进入军伍之中,总会是听到那位军侯的事迹,口口相传,越发让人记得清楚。 今日立冬之前的一次大朝,仍旧是平平淡淡,宰辅大人将一个忍字诀贯彻始终,在没得到那老大人仙去的消息之前,是注定不会颁布那项传闻之中的废除蒙荫的,因此算不上什么特别的朝会,倒是朝会散后,有不少大人结伴出城赏雪,虽说这大雪年年陵安都有,可这些清流文人,不知道为何都是乐此不疲啊。 同这些文人出城的目的不同,有个一身布衣,却是偏偏踏了一双军靴的中年男人出城的目的却是迎客。 有客人从北方来。 以往这些事情,总会让皇城出面,毕竟这座陵安,乃至这整个大楚的主人都是那座城里住着的人,可现如今皇城先后折损了两位第六境,前面一位同皇室渊源极深的老人死去之后,有帝师王越急忙进京救火,可这位帝师没过多久,仍旧是死在了剑仙手里,之后的北地剑圣辛白味,虽然捡漏捡出一个第六境,现如今更是在首榜上得以排到第九位,可今日之事,若是他出城也没有半分胜算。 况且这位客人好似和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渊源不浅。 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径直出城,在陵安远处的一条河畔站立,河水湍急,远处有个不大的渡口,有个艄公摆渡,以此为生。 男人站在河畔,看着远处,一言不发。 有不少江湖武夫在河畔渡口等着过河,境界不俗的高手能一气掠过这条不算是多宽的河来,可若是境界不够,中途断气,在旧气已无新气未生的当口,则是妥妥的落入河中的下场,因此境界不够的武夫不敢在大庭广众前做出这般举动,免得徒增笑柄。 艄公小舟从对岸过来,船上有一个中年男人,神情淡然,负手而立。 小舟不快,走到河半时,这个从陵安出城而来的中年男人这才沿着河岸而走,没走一步,河中便出现一圈涟漪,等走到渡口时,大河畔河水有些翻腾,只是这番景象,无人注意而已。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站上那渡口,在众多武夫的惊骇眼神之中,缓缓走入河中,军靴踏在河面上,不曾进水。 这男人的武道修为毫无疑问要比那种一气掠过大河的江湖侠士要高,片刻之后倒是有人有些愕然,这毕竟江湖水深,倒也出过不少奇人,有些急于成名却又没硬把式在身的江湖武夫便喜欢钻研旁门左道,这江湖之中便传出过有武夫在河面行走的事情,只是隔日便有消息传出,说是他早在两岸之间的河面下连起一根铁链,可现如今这条大河,河水清澈,就连游鱼都可见,哪里有铁链一说! 那男人真是江湖之中不常见的高手?! 这位大楚军伍第一人踏过一半路程,快要来到那条小舟前,没急着说话,倒是那船上男人率先笑着开口,“大楚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若是这样,本王还真是有些觉得好笑。” 冠军侯应道:“甘如,所以本侯才来迎客。” 一个本王一个本侯,都是让人不能小觑的自称。 那艄公听到这两人称呼,就算是再傻都该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不同寻常,只不过现如今既然那河面上的男人看起来有这份修为,那船上的那人理应也不会差。 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北海王甘如笑道:“你还是那般无趣。” 这一次冠军侯没回答,只是大踏步走过两步,一脚踩在那小舟上,小舟纹丝不动,他身子径直撞向那位北匈军伍第一人。 两人身后的河水瞬间便炸开。 两人瞬间便离小舟而去,在河面上相对无言。 片刻之后,有位独臂和尚踏着河水而至,他看着这两位相对的大宗师,双手合十,口念佛号。 有捧剑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岸边。 首榜上的大宗师高手,现如今这一下就出现了四位。 冠军侯好似对于那个捧剑而来的北地剑圣并无太多好感,看着这和尚皱眉之后,他便掠回岸边,沉声道:“甘如,可否痛快一战?” 北海王哈哈大笑:“你我在沙场上分不出胜负,那便在手上分出高低也行。” 两人一闪即逝。 离开之前,那船头有一串铜钱落下。 捧剑的辛白味站在岸边,这位皇城新的守城人尽数吸收完那些气运之后,得以如愿以偿跻身第六境,成为这首榜十人之一,正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因此他看着远处的东越和尚,只是轻声道:“大师是为何而来。” 无意和尚低声道:“贫僧有一心魔,当破。” 辛白味哦了一声,不曾继续开口,只是捧着的古剑,尚未出鞘便已经是剑意森森。 他入第六境之后尚未出过一次手。 无意和尚低头道:“辛施主不是贫僧对手。” 辛白味冷笑道:“总要打过才知道。” 他古剑瞬间出鞘,剑气四溢。 剑道大宗师姿态一览无余。 这辈子得以和世间剑道最强的叶长亭交过手且被斩断一臂的无意和尚双手合十,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一掠而过,脚下是朵朵莲花。 当真是步步生莲啊。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九十一章风流人物之中,文武皆有 一场大雪之中,分别来自大楚东越和北匈三方的大宗师共计四人,在陵安城外两两对战,很快消息便传进陵安,那位才上榜不久的侯爷第一次出手,便是如此的声势浩大,这让不少武夫都错愕,这之后便蜂拥而去,想着是不是能在那四位大宗师大战落幕之前有幸得以一观,短短片刻,这陵安便好似少出不少人,让一些百姓实在是觉得不知所以。 在大雪纷飞的街道上本来便无什么行人,这一下子不少江湖武夫出城之后,便更是冷清寂寥,只不过那些被踏出的脚印,也是在半刻钟不到的时间里被大雪抹去痕迹,有个撑了把油纸伞的老人拿了半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在街道上独自行走。老人穿了一件厚实棉衣,还戴上了一顶毡帽,看这样子,不管如何去看,也不像是读书人,反倒只像个富家翁而已。可实际上这个老人不仅仅是读书人,而且是这座大楚王朝乃至是整个世间首屈一指的读书人,在往昔年内,几乎整个天下的读书人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院长大人。 院长大人咬着半个烤红薯,走过街道,在街角碰到两个早已经等候多时同样年纪不小的老头子,也不多说,只是撑着油纸伞站立在原地,两个老人身材高大的那位虽说是没带伞,可还是知道戴了一顶毛绒绒的帽子,看着就让人觉得极为暖和,可一旁那个身材清瘦的老人便没这么多讲究了,本来看着便没穿多厚实,可也没有戴帽子,现如今头顶已经是一片雪白,可神态如常,看到这院长大人来了之后,难得呵呵一笑,然后招了招手。 两个老人都看着这位院长大人。 院长大人平静道:“高深,严明见,我多说一句,可曾知道贫寒书生四个字?” 站立的两位,也就是当朝屈指可数的朝堂大佬,一位掌控疏谏阁,贵为朝堂第一人。另外一位三省以他为尊,亦是跺一跺脚朝堂便要抖三抖的人物,可现如今听到院长大人这两句话之后,都没有急着抬脚,严明见冷着脸:“你这老家伙,不管怎么说,就算是你把你肚子里那些圣贤道理今日都说透了,这顿酒该你请便是该你请,逃不了,赖不掉的。” 院长大人铁青着脸,看着宰辅大人,后者一言不发,面色如常,再转头看着严明见,“要是我没有记错,咱们最后一次喝酒,好似是姓高的老小子付的钱,现如今这风水轮流转,怎么也转不到我身上,这家伙之后不是还有……” 声音到这里戈然而止。 院长大人神色有些复杂的看向这两人,忽然叹了口气,摆摆手,“走走走,这顿酒我请就是。” 因为刚才片刻之间,院长大人忽然想起了他们这几人年少便相识,只不过当时却不止这么三个人而已,除去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两位,一位是那姓孙的小子,另外一位便是那个总喜欢三天两头将姓孙那小子暴打一顿的屈姓小子,可就是这两位当年看着身子骨最硬朗的,却走得比这三人要早。 三人并肩走在街道上,院长大人收了伞,任由白雪落满双肩,他看着宰辅大人惆怅问道:“小师弟和你打的那个赌?” 宰辅大人平静道:“就是这两日了,虽然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最后那步棋是怎么下的,可总归有些事情看不透也要试着去做上一做,再说了,我未必会输。” 严明见呵呵一笑,既然不是在朝堂上,他说话就无所顾忌了。 “姓高的老家伙,我赌你这步棋下下去肯定也在那姓屈的老家伙的棋盘上,这老家伙的棋力远超大国手,你这个老家伙就算是比他活的长久,哪里又是他的对手,当年在陵安的时候,那家伙便一次亏都没吃过,这离开了陵安,后半辈子都一直在想这件事,谋划甚多,几乎算是连你高深都被算计进去了,你现如今再怎么去下那些自以为该是极其了不起的秒手,哪里会是那老家伙想不到的。” 若是旁人如此开口,说不定宰辅大人就算不说出什么,总归也该拂袖而去,可现如今走在大雪之中的高深只是指着远处一处用青砖砌的墙,呵呵笑道:“也就是几十年前,我同小师弟从这里路过的时候,我随口说了一句这普通人家建房,必定是泥土青砖皆有,等到我有一日建房时,必将只用青砖而舍去其他全部的其余东西,当然,我这不算是多隐晦的说法,当场便被小师弟冷笑着揭穿,说是大楚王朝的官吏制度自古如此,要是一味用清官而舍去那其余的官僚,房子建不好,王朝也维持不下去。” 宰辅大人微微一笑:“其实我知道,只是故意说给他听而已。” 严明见低声嘟囔了一句老狐狸,而院长大人则是平静道:“小师弟未尝不是不知道,你们两人的斗法,都不可以常理观之。? 宰辅大人笑而不语。 严明见只是仰头看天。 走出好长一段距离之后,宰辅大人才笑着说道:“要真是这样,输了便输了,反正摊上这样一个小师弟,想赢本来就不难,输了才正常。” 严明见听到宰辅大人好似丧气的说法,连忙摆手笑道:“你这老家伙可别这么快便想着不干了,你们两个这没分出高下来之前,才是一场好戏,要是有一方早早收手了,都不算是一场好戏。” 院长大人哈哈大笑。 而宰辅大人只是点头笑道:“看戏的唱戏的都不容易。” —— 大楚北境,这一年的大雪同大楚其他地方一般都来得比往年要早,只不过这到底让已经见识过北地恶劣天气的镇北边军将士倒是不觉着有什么特别的,毕竟这年年入冬之后便是大雪,大雪之中也不见有半点物资不足的情况出现,而且按照往年惯例,这大雪之中,大楚与北匈两方持续了一年的试探到这个时候也要落下帷幕,不管是身经百战的大楚边军还是来去如风的北匈狼骑,没谁愿意在大雪磅礴的时节里搏命,没谁愿意看到一副鲜血染红白雪的场景。 有一支从北丈原侥幸活着返回大楚边军大营的骑军,不过百人,回到大营之后,尚未归拢到原本的编制,便被打过一场恶仗的林骁尽数收入麾下,编入了他麾下的骑军之中,不是没有将领反对,只不过这支骑军本来人数便不多,林骁上一次打的那场恶仗战果颇丰,可损失也不少,这让将军府里的将军们也不愿意太过于深究,免得寒了这位号称大楚镇北边军之中最适合打硬仗的疯子的心,因此最后在几方的默许下,这一支一路杀回来的骑军得以编入林骁的骑军之中,只不过建制自然是打乱重新分过的,这是大楚边军的规矩,防得便是这一小撮士卒有着抱团的心思,让战力折损,杀敌几人之后正式成为伍长的周太平很快成了那林骁骑军之中的惹眼人物,不仅仅是这位有幸得以和那位现如今的天下第七,还是大楚剑林魁首的叶先生并肩杀过北匈蛮子,还因为他这些时日偶有诗篇传出,虽说算不上是顶好的句子,可在这些大老粗面前,便算是了不起的东西了,更何况他周太平写的诗篇可从未有什么春闺秋怨,实实在在每一首都是写边塞风光,读来气势雄壮,让这些士卒听了都热血沸腾,加上这周太平名字之中有太平两字,林骁军中骑卒便干脆叫上这家伙太平诗人,本来他们就是为了守太平,有这太平诗人听着也觉着不错,至于周太平本人,对此更是毫无异议,欣然接受。 今日黄昏时刻,也是大雪不停的光景,周太平难得偷闲走到营地边缘,看过一眼这不同于其他军中的士卒,其实发自内心有些自豪,镇北边军早就有话传出,说是要想死,往林骁军中走,要想痛痛快快杀北匈蛮子也该往这里走,周太平起初不明白,都是大楚边军,为何这里便有个三六九等之分,可到了这营地之中便有了切身体会,林骁的疯子两个字称呼,真是太过贴切了。 打仗不为军功,只为杀北匈蛮子,杀一个不算什么,这支骑军每逢出征,都是死战,就算是活过这一次,下一次自然还是同等境地,可就是这样一支众人性命感觉都朝不保夕的军中,竟然军心不散,每次出征都像是坦然赴死。 这绝不仅仅是林骁每战必身先士卒的原因。 这支骑军之中有股气,比其余骑军要盛得多。 周太平靠在一根木柱上,双手放在脑后,想着这些时日做的那些诗稿,嘿嘿一笑,好似是觉得写得真不错,他最后看着南方,想着那位用剑用刀,读书都极为出彩的叶先生,轻声道:“叶先生,我这一句‘关山正飞雪,烽戍断无烟。 ’如何?到底能不能登上大雅之堂?” 他一人自顾自发问,自然也无人回他,但若是那年轻人在此,大抵会说一句真不错的。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九十二章世上风流人物,男子女子皆有 磅礴大雪之下,官道难行。 大楚这条在大汉朝原先的基础上建造出来的官道,在平日里倒是四通八达,可遇上今年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时节,大楚南北都是大雪的境地下,官道上早已经堆积大雪,让行人走的异常艰难,期间不是没有各州郡官府派出衙役清扫各自所辖范围内的官道,可大雪不停,使得收效甚微,当这老天爷好似有些不讲道理开始,这些措施便显得很是让人觉得苍白无力,可大雪不停的情况下,总是还有百姓冒雪出门赶路的,不管何种原因,但能使得这些百姓不顾风雪出门的理由应该不会简单,在陵安和北边燕州的一条蜿蜒官道上,此时正有一对夫妇结伴而行,这两位不是那等雇不起马车的苦寒百姓,事实上反倒是那女子存下的银钱真的比一般陵安的小门小户都要多出不少,之所以不雇马车,原因大抵简单,就是男人对于这天气实在有些担忧,怕若是雇一架马车,那驾车马夫和马都要遭受这天寒地冻,颇为不忍,最后想了想也就算了,以往若是这样,那女子肯定是要指着这男人的鼻子骂道说你赵李青怎么了,不过是个读书人,有点慈悲心肠就算了,可既然你是雇马车,是要给钱的,不是白白的坐马车,你用得着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就算用得着你担心,说不定那些马夫巴不得你多坐几趟,能够多挣几分银钱,为什么偏偏你这样的人要去担忧,就不怕好心当做驴肝肺? 可这一次,那女子却并未如此行事,自家男人说是不雇马车她便只是点头,将银钱携带之后便头也不回从陵安启程,同这个男人一同前往燕州,按照着赵李青的说法,这走过燕州之后便是去边境,看看边境风光,看看那些替中原戍守边境的士卒是有多不易,实际上这位男人在决定要走之前的那天晚上在油灯下说了好久,说的尽是些她不爱听的大道理,可这一次她没有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他也没有因为她不喜欢便住口,男人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一晚上,最后在清晨时分才总算是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他看着她已经疲惫不堪的面容忽然紧张问道:“这一次我想去做一个极有风骨的读书人,可能会死,本来是该自己一个人便走的,可实在是舍不下你,便斗胆在这里问一问你,是不是愿意和我一同赴死。” 她当时也说了不少,她本来读书的年生里就不算认真,这丢开书这么多年之后,更是没有大道理可讲了,再说她的大道理再多,能说过这一位考中过大楚朝试状元的男人?因此这一次她只能说上些家长里短,最后反正是胡乱说了太多,只是摆摆手,说了一句,“想丢下我,没门。” 于是赵李青看着这个多年都在身旁的女子,忽然便泪流满面。他觉得哭不丢人,更何况这眼前不过只有一位他喜欢极了的女子而已。 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哭,更是一点都不丢人! —— 青城山诸峰上的大小道观都在这场大雪之中宣布封山,原因到底都简单,归根结底都是怕大雪之中,前来上香的香客在山道上出了什么事,毕竟这种天气登山,若真是没有个什么硬把式在身,一旦跌倒,说不定便是摔落山崖的结局,性命两个字开不得玩笑,因此就算是这举动会被山下香客诟病,那些山上道士都极有默契的做出了同一个举动。在这些山峰之中,那座剑峰上的剑阁也是如此,其实早在那位剑仙一剑破开天门之后,在有心人看来这座剑阁还就真是比之前要差了不少精气神,那场冷寒水的一人一剑屠戮大楚剑林,虽说剑阁有掌教余留白的拦剑,但结局仍旧是没拦得住,最后若不是叶如晦斩杀了那位南唐剑道魁首,说不定这大楚剑林真是要被那冷寒水屠戮到剑士十不存一的地步,这让不少江湖老人唏嘘,这青城剑阁贵为世上四大宗门之一,这些年来哪里缺了天才剑士,除去前后两位剑仙不说,光是剑王柳吹雪之流,剑阁这百年之间便出了不下一位,可这最后好不容易出了一位堪称是江湖千古第一剑士的叶长亭,还没让剑阁真正成为这天底下最顶端的宗门,那位剑仙便登天而去,这剑仙一走,又看着这好似鱼龙混杂的江湖,剑阁便觉着实在有些捉襟见肘,虽说这新的首榜十人之中,掌教余留白得以跻身上去,可毕竟是最末,又是唯一一位第五境的,不用旁人如何渲染,都能看出来这剑阁的困境。 剑阁最危之时局便是今朝。 只不过这些不好的消息之中还有一个好消息,便是那位新任大楚剑林魁首,其实同剑阁关系匪浅,是那位剑仙的子侄不说,当日也是他出剑救下余留白,最后还将其亲自背回青城剑阁,更加坐实了这位新剑道魁首和青城剑阁的关系,这使得那些打剑阁主意的宗门也不得不掂量下自己这点家底挡得下那位大宗师几剑? 同时,也有不少剑士都在希冀那位现如今能排到天下第二的剑道大宗师夏秋和这位天下第七一战,好分出高低,正式确定这叶长亭之后的剑林到底是以谁为尊,只不过这场大雪之中,却是没有传来过这个消息。 江湖在这场大雪之中安静的可怕。 就如同这位剑阁掌教一般,一辈子都安静的不像话。 大约是午饭光景,剑阁以往最调皮的小弟子思尘,现如今不知道是好多师弟师妹的师兄的思尘在一处小竹楼之中生起一炉火,和好几位师弟师妹围炉而坐,听着他讲着已经翻来覆去讲过不知道多少遍他和叶师叔走的那趟江湖,几个少年少女听得津津有味,就算是在他们脑瓜子里其实大约已经能把这些故事梗概都背下来了,可是总是无事的时候还喜欢听思尘师兄讲上一遍,他们总觉着自己脑子里的那个故事,和思尘师兄讲的,不一样! 小姑娘豆角坐在火炉旁,感受着火炉传来的暖意,她没有多说什么。背后依旧是背着那柄新剑微雨,其实早在当日陵安叶师叔的借剑而返之后,她便觉得这柄微雨有了些变化,可大抵是什么变化,她说不上来,但总归是好处,这些天练剑好似也更容易了一些,山上人对于她这位有望成为这江湖上第一位女子剑仙的弟子一向是极为关心,再加上她年纪也小,就算是在山上受了什么委屈,也有许多师叔伯愿意为她出手教训那些弟子,毕竟这样一位同长亭也差不了多少的剑道胚子,谁不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思尘一遍故事讲完,拿起火炉子旁温着的竹酒喝上一口之后,这才笑道:“咱们这位叶师叔,一出生便是练剑的天才,才上山的时候轻而易举便拔出了那柄甲子没有人拔出的名剑陌上草,就连当时的师叔祖都说叶师叔是剑道天才,本就该成为这世上最惊艳的剑士,最后你们看看,现如今这世上的人谁不知道咱们叶师叔的名字?” 思尘言语之中满是自豪,对于这位叶师叔,山上人都知道这思尘对其推崇备至,容不得别人说上他半点不好。 小豆角对于这些事情不怎么上心,但对那叶师叔也是打心底钦佩,这烤暖了身子之后她便想着出门练剑,可刚刚起身走到门口,便撞上一身月白剑衫的剑阁掌教余留白。 小豆角行礼,轻声喊道:“掌教师叔。” 余留白脸上满是笑容,看着这位练剑根骨不差,心性不差,练剑又吃得苦的小姑娘,知道她这是要出门练剑了,因此便呵呵一笑,劝道:“今日大雪,天寒,练剑不差这一日,没谁说天天练剑便能练出一个剑仙来的。” 小豆角抬起脑袋,认真道:“掌教师叔,好似也没人说过这天天练剑练不出剑仙来的。” 余留白莞尔一笑,对此一笑置之。 小豆角行过礼之后便自顾自离去,在大雪之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站在门外,余留白看了一眼思尘,后者片刻之后便来到门口,看着自家师傅。 余留白沉默片刻,总算是轻声道:“为师今日便去闭关了,以往有长亭在,这山上之事虽说都是为师在打理,可对于境界一说,并不奢求,可现如今不同,若是山上没有一位第六境大宗师坐镇,不行。” 思尘早已经不是那个只知道玩闹的少年,他一怔之后随即问道:“师傅这一次闭关有几分胜算?” 余留白平静道:“一步而已,说是十分也行,说是一分都没有也可,反正这一步不得不走,你倒是不必如此担心,为师自有打算。” 思尘沉默不语。 余留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山上之事,前面有你叶师叔与我一肩而挑,之后便看的是你们这一代弟子了,你师妹小豆角,抛开她剑道胚子的身份也好,你这位做师兄便理应护着她,再说了,你这孩子的心思,师父明白的很。” 说到后面,便有些不正经了。 思尘脸红了红,倒是没有说话,他自然是不知道,在许多年之后的江湖,总算是有一个女子剑仙横空出世,以一介女子之身成为这世间剑道魁首,那时候,他早已经不出剑好多年,虽说除她之外的天下任何剑士都不敢在他面前出剑,可一遇上她,这位气态被称为有当年剑仙遗风的剑道大家只能轻声喊一句师妹,全无剑士风范。 而那个从未和这位剑道大家打过的女子剑仙丢开剑之后便会对他一笑。 一笑敌过千万剑。 让他如痴如醉,觉得练不练剑都没关系了。 ps:昨晚章节里的双手合十已经改了,只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得到,长亭脑袋昏了,真是的。 长亭在这里求一波月票,求一**荐票啊~ 还有想和长亭谈论余楚剧情走向的,可以来书友群。 群号:562940850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第一百九十三章雪下了一个冬,不知夏至有多远 那场发生在京畿之地的四位大宗师互杀,其实除去惊动了不少江湖武夫和陵安百姓之外,皇城之中还有御林军紧急出营,几乎把皇城保护的密不透风,一辈子都在研究如何行军打仗的主将将这一支人数在万人之上的精锐军队布置在皇城各处,特别在若是那两位大宗师取胜之后,还生出心思要来皇城杀人的必经之地更是步有重兵,而在皇城之外,那座陵安巨城城墙上,也有一支不下万人的守军,三千人一队,守住四处城门,是第一道防线。 另外还有不少皇城豢养的守城奴都在暗处。 这一次陵安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倒是不常见,除去皇城之中普通百姓不得而见的布置之外,这城墙上的士卒可是确确实实一个不少啊,那份肃杀气态,还真是许多年没有见过了。老话说的侠以武乱禁,这能乱多大的禁,并未取决于其他因素,只在一个武字,这武力有多高,在皇城这边来看,便是能以多少人命来堆死来做判断的,有闲来无事的领军大将曾做过一个猜测,说是要是一位不管不顾一心想在万军丛中夺上将头颅的第五境宗师,至少要用五千人这才堆得死,其实也用不着五千人一股劲的压上去,只是分工不同,牵制的出手的,都要有而已。至于第六境,估算的是一万人。可这里的士卒,并非是那等世间最精锐的士卒,一般州军足以,只需一点,搏命态势只要不丢,便可以。 要知道近来江湖上一直流传的叶如晦在北匈一人独扛一城北匈甲士的说法,其实也有些夸张成分,当日一战,那批北匈甲士恐怕战力本身便不高,第二点便是,由于北匈江湖的没落,这许多北匈甲士没有见过这等武力的宗师人物胆敢启衅军伍,因此一开始便有些措手不及,也没有认真上心,等到上心之后,又被叶如晦杀没了胆气,所以最后有这一个结果,可要是现如今再把当时的叶如晦放在当时的场景,而对面便是变成有了准备的北匈甲士,结局一定会截然不同。 至于现如今这一支御林军,在外一直被大楚军伍称为天子眼前的红人,原因大抵是这支军伍并未需要什么军功,毕竟也挣不了什么,难不成还能有外敌打到陵安了不成?只要老老实实护卫在天子身边,升官几乎竟然还要比边军来的快,就说前些年的荒诞事情,说是有一位御林军士卒不过挡下一位不入流的刺客入皇城,当时那皇帝陛下便龙颜大悦,隔日这一位士卒便连升三级,这般晋升速度,倒是让不少边军士卒都眼红不已,这连升三级怎么都得是都尉了吧,可大楚军伍之中还真是有一辈子都升不到都尉的老卒啊,而且一点都不少,俗话说的天子门前好做官,这官也太好做了吧?只不过这等中下层军官的看法,那些大楚军伍之中的大佬却是一点都不这样想,其实这支天子身边的军伍战力一点不低,虽说比不上大楚最精锐的镇北边军,可比起来现如今的三大边军之中,这支军伍大抵和征东边军战力持平,远胜于一般州军,并未由外人传言那般,因为处于天子脚下,平日又无战事,战力便羸弱不堪。因此这一次不下万人的御林军严阵以待,是个人都能知道这一次皇城对于这两位首榜上大宗师的重视。 要知道,这座皇城当年就算是剑仙的几次入皇宫,也没有摆出现如今这阵势,当然这也是因为那位剑仙的几次入皇宫,所为的从来都不是那颗皇帝陛下的项上人头,可现如今若是要两位大宗师联袂而至,这皇城到底都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江湖不是之前的江湖,第六境的大宗师比之许多年前要多出不少,呈现一幅百花齐放的局面,这要是倒退到数十年前的江湖之中,刨去一直不愿意露面的李长风夫妇,一袭青衣仗剑的李青莲便足以说得上是天下第一,那不仅仅是因为李青莲剑道天资不凡的缘故,还因为这世间还就真没有像现如今这般多的第六境大宗师人物,那时候这皇城家底还算是比较厚实,能够拦下天下绝大部分高手的闯城之举,可现如今,有后面那位白衣剑仙的一怒斩杀那老守城人,之后皇城请回帝师王越,后者却是因为青城山一剑不敌,留下心结,这些时日一直想找回场子,可最后搞出这么大阵仗,也是死在那位剑仙剑下,其实说实话,若是王越能够隐忍些,等到叶长亭破天门而去,这世间重排首榜之时,他这一位剑道大宗师力压夏秋这一批剑道大宗师问题不大,剑道魁首之位自然是收入囊中,甚至上榜之后也是在前三甲没跑。那到时候天底下还真是没几个大宗师敢来闯城,可现如今事情出乎意料,帝师作古,剑圣辛白味接过这个位置,可就算是得到了一份不小机缘,成了这天底下的又一位大宗师,可比起来那些榜上高手,都要差不少。 一境之中,乍看无差,可细数起来,千差万别。 宫城之中的御林军几乎五步一岗,让从小便生活在这座城里的总管太监柳宝心里一颤,从他入宫之日开始,不管是领路的师父还是这宫中其他老人,说起这宫城,絮絮叨叨一堆话之后,最后反正肯定是会平静开口,说这个地方一定会是这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柳宝从小记性就好,因此对于这些也记得十分牢固,可在这座城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他不仅仅是见过了那剑仙在宫城之中的随意来去,现如今又见了这个阵势,实在是有些不敢太过于将那些话再放在心底当作真理了。他倒也知道叶长亭的进出皇宫是皇帝陛下不愿意大动干戈,可今日这事呢,并非动动嘴皮子便能解决的。 他端了皇后娘娘熬过的鸡汤来到御书房时,正好碰到那陛下站在屋檐下赏雪,看着他这个样子,皇帝陛下苦笑之后接过一碗不用多说都该是极为难喝的鸡汤,喝的有滋有味。最后放下鸡汤之后,皇帝陛下站在屋檐下,平静问道:“柳宝,你说今日他们能不能来取了朕的人头?” 柳宝哪里知道这陛下一开口便是如此大的问题,他一惊,没敢多说。 片刻之后,皇帝陛下又豪迈道:“朕这颗头颅谁来取都行,唯独北匈蛮子,朕不给!” 柳宝心神恍惚,这一向文雅的皇帝陛下有这个样子的时候可不多啊。 —— 陵安实则看样子已经是全城戒严,不去多说那城头上实打实比平常多出这么多的士卒,就连在城中偶尔总归会看到几抹不同寻常的身影,再加上那之前传出的城外大宗师互杀,谁都该知道这事情小不了。 苏妄言对于这等事情有着最直观的感受,他今日便已经收到皇宫里传讯,说是这几日便不让他入宫去了,本来御书台便无什么大事,这大雪磅礴的,又怕他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个什么意外,便让他在家中休息几日便是,这位状元郎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仅仅三言两语便已经了然,送走宫里的人之后,便呆在自己前些时日才租下的小院,看着院里大雪纷纷。 他这一位满城皆知的状元郎前些日子还真是有些轶事传出来,说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是形单影只的状元郎被人撞见牵着一名女子从闹事而过,这一下让陵安不少百姓都来了兴致,后来经过一番打听,这才知晓说是这女子便是状元郎未发迹前的未婚妻,状元郎高中之后,现如今便被接到陵安来了,这固然是一桩能够流传出去说状元郎不忘糟糠之妻的美谈,可也伤了不少陵安女子的心,以及原本很有些心思想把自己家族中适龄的女子介绍给这状元郎的,都已经作罢。大家大户之中的女儿,决计是不可能给一个寒士出身的状元郎做妾的。 自古以来的官场,对这阶级之分,都看得很重。 既然不用去那御书台,又遇大雪,苏妄言便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看着大雪,片刻之后,便有女子端了一条小木凳走出,放在他身旁,坐在他身边,不发一言。 苏妄言转过头看了看这女子,笑道:“陵安每年到这个时节,风雪便是这般,年年如此,你应当是没见过,只不过今年这时节一点不同,因此就算是你没来陵安,大抵也不会错过这一场大雪,都说陵安居不易,但却不仅仅是这里的关系复杂,就连这天气时节,一般的南方人只怕是受不了的。” 女子笑容恬静,她指着大雪说道:“我来陵安之前,给爹娘说了一次,爹是如何都不信那个考上状元郎的苏妄言会是你,因此对我要来陵安这件事,一开口便已经是拒绝了,倒是娘亲,虽说也是苦口婆心的劝我,但最后看着我的样子,也还是没狠得下说个不字。只不过你猜猜,我出门的时候是谁来送的我?” 苏妄言根本没多想,便已经笑着开口,“只怕最后还是我那位老丈人来送的你,为人父者,自然是要为儿女着想,可有些事情也肯定不会放在嘴边,依着我想来,他不仅是送你出门,就连盘缠都该是他给的才行,要是再仔细想想,他肯定当时憋了一肚子话,最后还是想送你来陵安,只不过肯定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让你知道。” 女子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男子,有些惊异。 苏妄言牵过她的手,轻声笑道:“放心,等有机会,我肯定回去明媒正娶将你娶过门,只不过以后你肯定便只能在陵安待着了,要是闷,可以把他们接过来,陵安城的大小官员仕途都并非是一帆风顺,偶有贬谪升迁或是外调都正常,可我在陵安,就算是做到最小的皂吏,都决计不可能是会被贬谪出陵安的一日,所以你尽可放心,安稳待着。” 女子看着这个虽说感觉多了一份什么气质,可依旧不是那么难以捉摸的男子,有些缅怀道:“其实我最开始觉着,你就算是没有高中,在陵安没脸回去都没关系的,我不嫌弃你的。” 苏妄言一脸认真的说道:“可你现在说这个我不会感动的。” 女子噗呲一笑。 苏妄言这才低声说道:“可是我本来就该是这座王朝的中流砥柱,本来就该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我苏妄言的名字。” 苏妄言一脸认真,事实上有些话能说,可绝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要是那些庙堂重臣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的说法,或许有不少人会讥讽他不知天高地厚,也有不少人也许会提防他,可眼前这女子听到之后,只是点了点头。 她好像这些日子已经渐渐习惯了一件事,习惯听他讲,哪怕再骇人听闻,她都愿意相信。 最后,这位状元郎看着那磅礴大雪,喃喃道:“雪停之后便该是春天了,可惜的是这一年春天,我却还只是只能做一个赏春人。” 古书上曾记载下来这样一句话。 “虎豹之驹虽未成纹,已有食牛之气。” 眼前这个年轻人,大抵如此。 —— 城外大战,很快落下帷幕,两位军伍第一人在京畿的大战中,最后冠军侯被北海王甘如一拳轰退数十丈而结束了这场大战。只不过见到的江湖武夫不多,那位北海王最后也没有痛下杀手,分出胜负之后只是撂下一句战场见,便自顾自北还。 而早先便被叶长亭一剑斩断一臂的无意和尚与剑圣辛白味一战便真是观战的人不少,世上高手打架,有着好看与实用两者之分,好看一词,便是说这双方大战弄出的异象少不了,而实用就是说,这两位大宗师打架虽然让外人看不出门道,但一招一式之间都是极为凶险,可这两位这一场大战,可确确实实是既好看又实用。无意和尚的血莲在天地之间绽放,剑圣辛白味的百丈剑罡,不仅是声势骇然,就连他们这些境界不高的武夫看到之后都要替两人捏上一把汗,毕竟这看起来都不是一般招式。 不过再如何凶险的一场打斗,总归会落下帷幕。 最后新辛白味这位才踏入第六境的剑道大宗师硬生生被一朵莲花击中胸口,跌落河水之中,而那无意和尚一点都没想着乘胜追击,转身南下。 他所为的,可一点都不是辛白味,也不该是辛白味。 —— 东越与大楚的某处边境山林,有个朴实汉子背着一柄巨剑,身形在树梢上踩过,身形一掠便是数百里,这一次又一次“抛妻弃子”的武夫夏秋一路上骂骂咧咧,多是让人听不清楚的言语。 可最后他视线之中已然能看看到陵安轮廓时,他才破口骂道:“无意你个浑和尚,老子都不急,你却急着投胎?” 原本是想着要去赶着拦下无意和尚的夏秋,尚未到陵安,却是被一人拦下。 那人看不清面容,不知男女。 身份却天下人皆知! 书院掌教画孤心。 夏秋苦着脸抽出巨剑。 这一次他这个天下第二,真要和天下第一不死不休不成? 他笑着开口:“画孤心,放心,我这一次来不是为了和你争天下第一,也不是为了争什么剑道第一人,就是想着要把无意那和尚带回去,这家伙送死的心太急了。” 可对面那个书院掌教,现如今的世间第一人丝毫没有要让开的心思。 说不上一言不和,因为画孤心一句话都没说过。 最后这两人当真在这里打过一架,结局无人知晓,但天下第一却还是天下第一,这天下第二面色难看的继续南下。 可这一座山林树木被毁去半数不止,有些地方更是变得光秃秃,一副荒凉之意。 依旧是骂骂咧咧的夏秋南下时就开始转而连着这两位大宗师一起骂了。 一路上遇到的江湖武夫,听着夏秋的骂声,都当这一位是个傻子,这背柄巨剑,就当自己了不得的剑道大宗师了?可你就算是了不得的剑道大宗师,骂骂无意和尚就算了,可这世间无敌手的画孤心是你能骂的?要知道这天底下的剑士,没一个能打得过这一位书院掌教! 就算你真是那位首榜第二的夏秋又如何? 的确,又如何啊。 夏秋的心情就和他的脸色一样难看。 —— 以往在北地,有一座小镇气候便和南方相同,因此这里的原住百姓,就算是想着要看下雪,大抵也只能去小镇之外的其余地方,可今年是大楚南北各地都是如此大雪不停,这座小镇也没能免俗,跟着也下了一场大雪,这让原本前些时日便住进这座小镇的北地百姓就有些郁闷了,这好不容易花了银子找了一同不似江南那般遥远,却似江南一般气候适宜的地方,可这才住进来几天,就下起了雪。 得,这银子白花了。 有人开心也有人忧愁,可这小镇里却是既不开心也不忧愁,那也不是旁人,便是那位游历至此的老先生,只带了一箱子书外加一个书童的老先生在这场大雪开始下之时便吩咐了小书童通知了那些孩童,大雪不停早课不复。这还让那些孩童有些不高兴,老先生这些时日的讲课早就让这些孩童佩服的很,原本那教书先生上课有些内容总是晦涩难懂,可在这老先生嘴巴里讲出来,好似就一点都不难了,让原本几位并未对念书有多大兴趣的孩童都重新开始喜欢上听课,这场大雪一来,老先生一句不讲了,自然让不少孩童心里都不是滋味。 可老先生说不讲便不讲,一点都不理会这些孩童的心思。 老先生在学堂看了三日大雪,始终不言。 可今日的大雪之中,老先生却自顾自出了门,没带上书童,也没带上那书箱,只是在书箱里翻出一本儒家先贤的书籍,一边走一边念叨。 有一对夫妇从远处往小镇而来,一身单衣的李长风,一身厚实冬衣的叶残妆。 临近小镇,叶残妆在大雪之中丢开那把油纸伞,任由大雪落满头。 李长风转头看向自家媳妇儿,呵呵笑道:“世间有多少人有你这样的,打了一路的伞,最后要到了,却把伞丢了。” 叶残妆有些委屈:“我这不是怕你等会打架的时候打不过,好出手帮忙嘛,这打着伞怎么出手?” “打不过?” 李长风笑容玩味。 叶残妆看似大度的挥挥手,她笑道:“打不过就打不过嘛,你之前打不过叶长亭的时候我也没说些什么?” 这一句话可比叶长亭的一剑破天门还要伤他的心。 李长风埋着头走过好几步,这才正经道:“那个老家伙活的久,打架可一点都不厉害,这也是我宁愿等着那姓叶的后生踏入第六境,也不想和他打一架的原因。” 这么正经的一段话,可惜那妇人还是在笑。 李长风抬起头,一脸无奈。 就在这时,天地之间有儒家词句如炸雷一般在他耳畔响起。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老先生亦是满头雪花,站在远处。 李长风摇头叹气:“残妆,我这就让你看看,这世间无敌到底是谁。” 叶残妆停下脚步,示意拭目而待。 李长风一步踏出,风雪便停,两步之后,身后风雪退后数十丈。第三步他已经来到那老先生身前,一拳轰向那老先生胸膛。 后者脸色潮红,身前凝结了风雪,可仍旧是挡不住一拳之威。 风雪破碎。 老先生倒退百丈,立而不倒。 站在原地的李长风低声道:“我于世间已无敌。” 后面那女子笑着加了句,“除开叶长亭。” 李长风好不容易展现出来的世间第一人的姿态,瞬间烟消云散,他转身去牵起那女子的手,缓缓而行,几步之后这才笑道:“不无敌就不无敌,我迟早要去天上找叶长亭打一架,然后再让你看看我是不是无敌。” 女子顺手捡起油纸伞,举在头顶,还往那李长风那边靠了靠。 路过老先生时,女子这才呵呵笑道:“我男人,世间无敌。” 李长风亦是脸上有会心笑容。 —— 此时此刻的大楚某地,有个背负铁剑的年轻剑士在一处断崖前观雪半日,踏足第五境,彼时剑气满山崖。 他练剑至今,不过十年。 有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子,站在远处的一颗松柏下,一身冬衣,带着毡帽,吐气呵手,她看着这位在世间已经小有名气的剑士,大声喊道:“柳登科,你踏入第五境之后,能接下叶如晦几剑?” 柳登科盘坐不起身,看着断崖,平静答道:“一剑都接不下。” 女子好像是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有些伤人心,就只是嘟囔道:“那也不是很厉害嘛。” 柳登科不动怒,只是笑着开口:“对,柳登科现如今不厉害,可以后会很厉害。” 平日里自诩为女侠的女子探着头,问道:“以后是多久?” 柳登科继续与他打着机锋:“也要不了多久。” 名字里有夏至两字,可现如今却是寒冬时节的女子哦了一声,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说下去,只是念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年轻人,不知道他说的话还算不算话。 她抬起头喃喃道:“你说你那柄剑要送给我的,可不许耍赖!” —— 大楚腹地,一处深山之中,有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缓缓前行,小和尚不复之前欢脱,其实早在那个寺里年纪最大的老和尚死之时,他好像就有所感应,因此这一次行走世间,他一点都不开心,而那个前些年还被誉为世上年轻一辈高手之一的不与竟然已经蓄起胡须,看起来极为老成,两个和尚在大雪之中行走,并不交谈。 直到路过一处险峰,不与看着那远处好似有一座被大雪堆积起来的大佛时,这才站立,双手合十,轻声道:“众生多悲苦。” 谈不上再是小沙弥的小和尚,不发一言,泪流满面。 宣布封寺多时的菩提寺门前,有一颗菩提子生根发芽,在大雪之中艰难破开雪层。 因果一事,难得琢磨。 —— 有个剑术精妙,可不懂剑气剑意的女子剑术大家在大雪之中,在自家后院藏下一剑,她亲手所铸,谈不上是好东西。 可她还是替那剑取了名字。 “思亭。” —— 最后,还是陵安。 有个青衣女子,在一栋烂茅屋前捏了一个雪人,旁人捏雪人不过是随意捏就,可她捏的那个雪人,却是惟妙惟肖,就连雪白颜色都和那位已经登天的剑仙衣衫一模一样。 柳青在大雪中,站在那雪人前怔怔出神。 有个才打过一架的身影站在远处,片刻之后竟然破天荒出声:“鼻子可不像。” 柳青没有转头,她只是看着这雪人,看着看着便流了泪,最后她蹲在这雪人面前,捂住胸口,无声泪流。 虽无声响,可撕心裂肺的痛楚一点不假。 世上最是难为这些痴情人。 第三卷庙堂江湖齐声动 卷末感言 一个卷末感言。 一月三号开写,到现如今的四月十二号,三个月多吧,五十万字,第三卷落下帷幕。 大抵写完了我觉着该写的。 最后一章我用雪下了一个冬,不知夏至有多远作为名字,其实只是单纯喜欢,没多大其他意思。 我想着最后一章我肯定要写一个长章节,果不其然,七千字。 收官第三卷。 第四卷,余楚的最后一卷,自然不会停,因为这个故事现在尚未讲完。 第四卷大抵字数在六十万,也就是说咱们会在今年约莫七八月份就或许要分开了,有些感伤,我一直对群里的书友们说,你们是我的财富。 对啊,咱们通过一本书相连,本来就极为美好。 长亭应该会在余楚完结之后继续写下去,题材不会是武侠,应该是仙侠玄幻一类的,你们也看出来了,其实余楚也不能算是武侠,但文风大抵就是这个样子,我喜欢在细微处写感动,不知道你们感动没,不过我还真是挺感动的。 下本书也不会在创世,起点纵横都有可能,也有可能在阿里。 创世真的不适合我啊。 不说太多,咱们这个故事没结束,不说太多。 各位,看着长亭如何写完这个故事就好。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一章千里寻死 大楚南北两地,除去北地还一如既往的大雪不停,其实在南方,特别是江南之地,那场大雪已经停下,冰雪已然是开始消融,虽说气候还是一般寒冷,但总归是见不到之前那般的大雪纷飞一般的场景。 四位大宗师的互杀,在冠军侯和北地剑圣辛白味两人的前后回城中落下帷幕,那位多年不曾在世人面前展露风采的冠军侯爷还好,不过是受了个胸中气机震荡的轻伤,可北地剑圣辛白味,这一位现如今的守城人可就没有这么好受了,被那首榜第八的无意和尚击落河中,不仅面子上过不去,就连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若不是那和尚无意杀人,只怕现如今这皇城守城人又要换上一个了,辛白味在首榜上排名第九,而那位无意和尚不过是在第八,其实看起来相差不大,可一交手便高下立判。 当脸色惨白如纸的辛白味入城时,正好有位女子剑术大家等在城门口,同世间其余的武夫不同,这一位成名时并非是因为自身修为以及什么侠义之举,只是因为那一句诗,之后被众人刨根问底之后才知道这一位原来是江湖上的异类,练剑多年,只是精通剑术,对于剑气剑意一窍不通,还嗜好藏剑,家中所藏之剑还真是不少,这一次郭然等在城门口,摆明了是想要要和辛白味比一比剑。 一位对于剑气剑意都不曾涉猎的剑术大家,想着要和一位首榜高手,天下第九一战,放在以往谁都会觉着那人是抽疯了,毕竟这天底下的高手,有哪一个是光靠招式便成名的?可这一位女子剑术大家并非第一次了,在前段时间,她甚至在大更台上和陵安名声大噪的剑士柳登科光以剑术比了一次剑,据不少在场的武夫所言,这女子剑术真是变幻莫测,每一招每一式都好似羚羊挂角,恰到好处,这让柳登科吃了不少亏,虽说最后两人是以平局收场,可那柳登科坦言光论剑术,这位女子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大家了,最后柳登科离开陵安前,还向这一位女子剑术大家借过几剑,说是以后用出来的时候一定会昭告天下说这几剑便是她郭然创的。 从小练剑便想着有朝一日要行走一次江湖的郭然现如今其实对这江湖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她最后对于江湖的那些向往,随着叶长亭的一剑破开天门,全部都已经烟消云散,之所以现如今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辛白味的一句话。 那位北地剑圣,现如今的皇城守城人,曾在迈入第六境时笑言:“若是叶长亭还在世间,我辛白味倒是要让他看看谁才是这当今剑道第一人。” 当时在此言一出,其实在陵安都掀起不少风波,你辛白味现如今有着皇城守城人的身份,踏入第六境成为剑道大宗师,身后有大楚皇室撑腰,有底气这倒是无可厚非,可现如今你不过只是个首榜第九,当世还有多达两位剑道大宗师排在你身前,就连那两位都不敢放言敢教剑仙看看谁才是世间剑道第一人,为何你便敢这样说? 只不过普通人把这句话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而郭然则是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这辛白味好不容易出一次皇城,她便要在这城门口等着,别的她不想去多说,反正她就想告诉辛白味,你说的那句话,我郭然觉得没有道理! 只不过今日郭然注定会失望,因为早在辛白味要从城门入城时,有一位穿着军靴的男人走在前方,看到城门光景,转头只是淡然抛下四个字,然后便不见踪影,这让与他相距不远的辛白味有些失神,更有些怒意,片刻之后收起那些想法,一掠从城头而过,对那女子避而不见,径直入皇城。 而那位冠军侯则是出现在城内某处的一处高楼上,俯瞰陵安,面无表情,良久之后这才下楼转入一条街道,来到一处府邸前,没有入府,站在府外轻声道:“甘如的修为一日千里,我不是敌手,只不过今日这一战无伤大雅,因为战场不会在江湖。” 说完这句话,冠军侯飘然离去,而在府邸之中,有个看了几日大雪的白发男子正在自顾自饮酒,听到这样一番说法,这个白发男人呵呵一笑,站在大雪之中,静立无言。 这十年来,他不知道剪下过多少烦恼丝,可这一茬又一茬的新发却是一如既往如雪般,他丢开酒壶,去拿起那个木瓢,然后坐在屋檐下,闭目而笑。 这陵安,从来不是个好地方。 片刻之后他忽然睁开眼睛,自问道:“那个和尚南下是寻死?” 和尚寻不寻死,无人说的清。 沿着官道一路南下的无意和尚走的极快,几日时间便已经快要到了江南,只是临近江南之前,风雪渐小,这和尚也放慢了脚步,期间曾在官道上路遇一对中年夫妇,男人气态闲适,有腹有诗书气自华之感,至于那妇人,看起来也该是个好女子,路遇之时,是中年夫妇先在一处凉亭下避雪,而和尚是后来人。三人相遇,男人率先对和尚笑了笑,然后便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大抵是问大师在何处宝刹修行之类的,其实大楚这边的和尚不多,因为楚人向来尊道而贬僧,对于这些和尚并无好感,虽说也是谈不上是如何厌恶,但总归使得这里的僧人不多,因此这偶尔在路上碰见一位,便也觉得很是不容易。 无意和尚看着这对夫妇笑道:“贫僧自东越而来,南下大楚是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不过今日有幸遇见两位施主,贫僧便有一个问题想着问一问施主,希望施主为贫僧解惑。” 中年男人态度极好,温声道:“大师只管问便是,若是我夫妇二人能够解答的,自然是言无不尽。” 无意和尚笑着问道:“若是有一人杀了施主全家,施主想着报仇,可那人却不知所踪,这只有一位那人的亲人在世,可那人的亲人却救过自己一命,若要报仇,是不是该找那人的亲人?” 那中年男人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那妇人问道:“报仇一次是否非报不可?” 无意和尚点点头,轻声道:“报仇倒也不是全为自己,可总觉得不能不报。” 妇人摇摇头。 于是无意和尚转过头去看向那男人,男人谨慎措辞:“既然那人与己有恩,也不是他杀的自己全家,反倒是因为那人的亲人而对他痛下杀手,没有道理。” 无意和尚点头笑了笑,没有说对错,只是看了眼亭外风雪,便行礼起身离开。 一对夫妇四目相对。 无意和尚继续南下,这一次到江南之后,他又分别碰到三对夫妇,都是这样一个问题,其中两对和这一对夫妇所答一般,只剩最后一对夫妇说了句该杀。 无意和尚心神恍惚,其实他早已经有答案,如何该杀,如何能杀? 他如此问来,不过是想着找个寻死的理由而已。 可快要临近梧州时,他在一处破庙想了半宿却是发现就算是自己要先出手,那位年轻人也不一定会痛下杀手,如此这般,其实便很难了。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这才起身,踏入梧州地界。 然后他走遍了梧州,看遍了这里的风光。 在一日黄昏来到青山郡,碰到了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男人。 老人枯瘦,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是自顾自笑道:“何苦来哉。” 中年男人也是神色复杂。 世人不知道这世间所有人头上都有一股气,唯独死人没有。 而将死之人头上的那股气自然也会很淡,眼前这一个和尚,头上的气也淡,可依着这和尚的修为来看,要是不去寻死,怎么都还能活个几十年,可这和尚身上还有一股线,蔓延到远方。 和尚与老人擦肩而过。 他来到洛城。 站在城外笑了笑,然后入城,无比熟悉的走过城里,走进那条青石小巷,走进那酒肆,来到小院前。 看着梨树下的女子,他念了一声“哦弥陀佛。” 忽然便杀意暴涨。 然后在那女子错愕的眼神中,无意和尚一步跨出,来到那女子身前,一掌拍向她的天灵盖,掌中气机翻滚。 无意和尚神情淡然,静静看着那女子毫无反抗之力的七窍缓缓渗血,看起来极为让人觉得骇然。 无意和尚轻声道:“施主本就该死了,活到现在早已经是意外之事,既然是要死了,为何不帮贫僧一把?” 已经气若游丝的女子表情狰狞。 话音才落下,有个一身青衣年轻人便已至门口,他看着这个独臂和尚,手中拿着的两个大红喜字,轰然粉碎。 小院里数道青色剑气铺天盖地袭向那和尚。 和尚身形一闪即逝。 青衣年轻人看了看那女子的凄凉境地,一头乱发貌若疯魔,他拔地而起。 这一日,洛城全城百姓都能见到有一个脾气极好的年轻人在小城中追着一位独臂和尚到处跑的光景,而且两人不是在地面,而是在半空中。 那年轻人从未有像现如今这般无比想杀一个人。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二章因果 无意和尚是刻意寻死,因此其实就算是造就了那女子的凄惨景象,可到底都还是没有让她命丧当场,他甚至在身子掠出小院时,还有些想和叶如晦一战的心思,可等他当真见识到那些铺天盖地的剑气在身后紧追的时候,他其实除了有些欣慰之外,还有些感叹。 谁见过世间首屈一指的剑道大宗师,并不用剑杀人的。 恐怕也只有他这个疯和尚了。 身后剑气之锋利,其实比起当日在白马寺的叶长亭也一点不差,无意和尚在一处高楼上站定,身前结出一朵莲花,挡下无数剑气,只是瞬间便被这些剑气把那朵莲花搅得粉碎,无意和尚神情平静,再度在胸前结出一朵莲花,挡下剩余剑气,在楼上站定,平静道:“断臂之仇,外加东越众多僧人之苦,贫僧只能算在你叶如晦身上,至于杀那女子,不过一时起念而已。” 叶如晦眼神冷淡至极,那些剑气不停袭来,在无意和尚身前的那朵血色莲花上划过,很快便又击碎一朵,无意和尚干脆大手一招,有多达九朵莲花便在他胸前开放,可他身上的僧袍仍旧是被那些剑气划破,千疮万孔。充沛剑气尽数在天地间显露,这一位年轻大宗师不管不顾要杀一位首榜上的大宗师,看起来神情极为漠然,更是连那柄古剑都没有带在身上。无意和尚伸出剩下的那只手,在身侧画了一个圆,然后身子缓缓后退,在那座高楼上缓行。之后淡然所见那莲花粉碎,这才露出有些意料之外的声音,原来现如今这位剑道大宗师,其实还是及不上当初的叶长亭。 他退下高楼,高楼被万千剑气搅碎。 站在雪已经尽化的青石街道上,无意和尚淡然开口:“叶施主的剑道修为未臻巅峰,想要杀贫僧,还要差些火候。” 叶如晦声音冰寒至极:“杀你足矣。” 无意和尚轻轻摇头,然后身形微动,缓缓行来,脚下步步生莲,身后的血莲朵朵绽放,血色妖娆,一身剑气冲霄的叶如晦皱眉看向远处,那里有被高楼搅碎声音吸引而来的洛城百姓,他面无表情的随手一招挑帘式使出,辅之以那东越老剑士的指剑十二式,这一下街道上刀气剑气皆有,实在是奇葩,只不过两者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将这无意和尚斩杀在此,和尚笑着一步走出,任由刀气剑气从身躯两侧滑过,然后看着它们袭向那些朵血莲。与此同时,一手抓住一缕剑气,握在手心,感受着那剑气的锋利,片刻之后这才让其烟消云散,无意再往前一步,便遇上了气机充沛的叶如晦一拳,一拳从上直下,打在无意和尚的光头上,无意和尚脚下青石碎裂,可他神情不变,一掌印上叶如晦胸膛,可片刻之后便惊异于这年轻人的身躯之强,竟然也是罕见,他被那年轻人拉住独剩的那只手,然后被那年轻人一拳一拳轰在胸膛上,很快便血肉模糊,再加上那些拳头上剑气不少,轰上胸膛时,顺带还在一点点破开他的经脉,可他没想着去祛除那些剑气,反倒是有一股肉眼难见的金色气流,一点点渗入年轻人的经脉中。 这是无意和尚第二次见识到这么磅礴的一股剑气,可他丝毫没有当初第一次面对那白衣剑仙那般,反倒是平淡至极,他身后的血莲有些枯萎之相。 —— 小院之中,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子挣扎起身,从怀里拿出那本无字书,一口气撕下好几页,放入嘴里咽下。 有个老人站在院门口,看着这幅场景啧啧道:“这本无字书我掘了不知道多少墓都没看见踪影,原来是被那人早已经拿到手里,可既然他还舍得拿出来给你,便说明你在他那局棋里你肯定是极为重要的棋子,再不济,都是为你那男人花的这些功夫,可那年轻人是个痴情至极的男子不假,你到底是不是如此便也不好说,老夫既然要与那人下这盘棋,是不是便该从此时做起,将你先从棋盘上抹除?” 老人轻描淡写的抹除两个字,哪里有这么容易。 一局棋下到现如今这个地步,要想在棋盘上抹去对方的一枚棋子其实不算是多难,只是那枚棋子遭受的便该是灭顶之灾。 老人走过去,看着那女子笑问道:“你想不想死。” 女子没有说话。 老人呵呵一笑:“老夫猜你肯定是在想,要是你死了,那年轻人杀过那个刻意寻死的和尚之后,便该是来找老夫的麻烦了,一位第六境,身兼一地气运,现如今又得到了那和尚的暗中相助的大宗师,该是这天底下最为幸运的人,若是之前问鼎武道巅峰还不好说,现在便该已经成了五分,至少这踏足第七境是没问题了,可怜那个书院掌教,才做了几天世间第一,便要拱手让人了。哦,对了,他也说不上世间第一,天机阁那张榜单全是废话,世间现如今的第七境,除去老夫,李长风夫妇,再加上那人,四位了,只不过打架李长风铁定是天下第一,咱们三人加在一起,都不是纯粹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到第七境的李长风对手。” “李长风这个武夫,若是没有叶长亭,其实他也做得那等登天之人,只是注定没有叶长亭做得好了吧,况且相比较于叶长亭的无牵无挂,李长风牵挂多了,只怕也不会愿意。” 话音未落,老人又拍了拍脑门,“老夫倒是忘了,还有天门内的叶长亭。” 他转过头摇摇头。 嘴里念叨着罢了罢了,就算是能蒙蔽天机不让那年轻人找上他,可有一位武夫可是在天上俯瞰尘世的,那一位要是动怒了,从天门返身而回,那可真是没人拦得下,况且旁人若是踏入天门之后返回世间或许根本不可能,可是在那位白衣剑仙面前,好像还真不难。 走出院门前,他正色道:“叶长亭,我可没对你这侄媳妇做什么,要是之后寻仇,怎么都寻不到老夫头上来!” 一片寂静,枯瘦老人走出院门,和宋玉一起缓行。 —— 街道上的无意和尚被叶如晦一拳拳打在胸膛上,血肉早已经绽开,可他神情自然,身后的莲花都已经渐渐枯萎,可他仿佛不觉,挣脱开叶如晦之后,站在远处,淡然道:“贫僧今日出手有因,死在叶施主手里是果,不怨任何人,只不过贫僧死之前倒是想劝诫叶施主一句,虽说众生都算作是棋子,可施主更像是一枚被人安上棋盘的棋子,虽然是在棋盘上得以无拘无束,可仍旧没走出去,今日杀得贫僧之后,施主便算跨出半步,再半步,便要施主走人第七境才行了。” “众生皆苦,可施主明明更苦,贫僧早说了,依着施主命格,本就不该是今天这个样子,可施主有今日,自然不会是命数而已。” 叶如晦面无表情,只是指间剑气勃发。 无意和尚自嘲道:“倒也是知道现如今施主是不想怎么听我这疯和尚废话的,如此便来取贫僧性命吧。” 叶如晦跨出半步,便忽然停下,他忽然看向远方,冷声道:“滚!” 有个背负巨剑的朴实汉子由远及近,尚未进入此城,便被一剑拦下。 那一剑,剑意剑势俱是世间顶峰,因此就算是他应付起来都有些难,只不过拨开一剑之后,他便喊了一句,“且慢。” 这位排名天下第二的剑道大宗师想着救下无意和尚。 可街道上两人,一人坦然赴死,一人存了必杀之心。 等他来到街道上时,无意和尚已经被万千剑气穿心,而他临死之前竟然还将一份自身机缘送给了那年轻人。 两人因为一颗菩提子结缘。 那颗菩提子既是因,也是果。 赶了这么久的路也没有赶上的夏秋有些恼火。 他深吸一口气,拔出身后巨剑,冷声道:“接下来和我打一场?” 那年轻人气势不减,有一柄古剑在手。 街道上剑气肆掠。 这两人这一战也可算是剑道魁首之争。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三章世事无常 街道上的两位剑道大宗师之战,很快便落下帷幕,大抵是因为那位从从天下第四走到了现如今的天下第二的武夫打到一半心里的怒意散去之后,这便决意收手,本来他对于这位剑仙的侄子,天下第七的剑道大宗师便是十分欣赏,觉得他有机会成为这叶长亭之后的世间无敌之人,加上他对于那个剑道魁首的位置并未有多大的兴趣,在他看来,这做个剑道魁首还不如回家替媳妇多喂几笼鸡鸭来得舒心,只不过两位大宗师停手之后,叶如晦身形一闪即逝,让夏秋有些意外,后来才想着这无意和尚自己寻死便寻死,又怕叶如晦不会倾力出手,还真是出手伤过他的媳妇儿,这让想到这一层的夏秋都有些头疼,要是这和尚这样对他媳妇,只怕就算是他也要出手将其斩杀,后知后觉的夏秋来到那条青石巷里的酒肆,没有进那小院,只是自顾自找了坛酒,一个人独饮。 反观叶如晦,回到小院之后,便看到那小满竟然又已经站起身来,身上的血迹都已经擦干净,他探查她的经脉,发现并未有大的损伤,这才想至那和尚多半是为了逼他全力出手而已,这让叶如晦一时间有些郁闷,这稀里糊涂便又杀了一个首榜上的大宗师。 来到酒肆之后,他与那现如今最有望成为剑道大宗师的夏秋对坐,后者喝了两碗酒,一脸满足,看着他来了之后这才端起酒碗说道:“无意和尚是刻意求死,只不过为什么非要死在你身上,我也不知道,出东越之前,这和尚和我喝过一次酒,疯疯癫癫说了不少话,大抵是什么东越佛门成了如今这态势已经是挽回不了的局势,他这个和尚活着不如去死,只是死在谁手上有讲究,这世上有资格杀的不多,和杀了他有意义的不多,最后说了你的名字。我当时以为他是胡言乱语,毕竟这和尚说的话,我夏秋是从来不上心的,可一场酒喝完,我迷迷糊糊睡去,等醒来这家伙就已经开始南下了,我着了他的道,醒来追着往这边来,可惜这最后还不是没有追上,只不过既然他是想着要死在你手上,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当是做了一件善事,只不过这和尚对你媳妇儿出手,可有什么大的损伤?” 叶如晦平静道:“并无大碍。” 夏秋这才点点头。 叶如晦片刻之后又说道:“只不过死之前,他在我经脉中植入一道金黄气机,大约该是他这毕生的修为才是,只不过刚刚被我送入了小满的体内。” 夏秋一愣,片刻之后便跳起来,有些气急败坏,“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家伙是个如此败家的玩意儿,这东越佛门的不传之秘送给你便送给你了,你就这么随意送出去了?真当那是大街上的白菜,说捡就捡?你送给其他人都比送给你媳妇儿好,她能活多久,你心里没数?你有了这个,明明在短暂时间便可赶上那画孤心,然后一举踏足第七境,现如今的世间有你那剑仙叔叔开过天门,不会比之前踏足第七境更难,这样一份武夫都想要的锦绣前程,就送出去了?” 叶如晦对此并不争论,只是平静说道:“我媳妇儿。” 夏秋败下阵来,开始重新审视着这个年轻人,良久之后这才试探着开口,“你果真对武道前路没有兴趣了?” 后者拿过酒坛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口就觉着乏味,这酒不是他酿的,味道也不好,他轻声道:“同冷寒水打过之后,我在这里住了些时候,觉着现如今和你打,其实也有五分胜算。等我再过些时日想通和无意和尚今日一战的味道之后,再去和画孤心打也能有五分胜算。” 夏秋喝了口酒,闷闷道:“这天底下武夫往前一步都觉着一点不容易,为什么你们两叔侄走的这般平坦,这前些时候上榜才第七,现如今就敢说和画孤心都有五五开的胜算了,你这小子到底是叶如晦还是叶长亭?” 叶如晦笑而不语。 夏秋丢开酒碗,摆摆手,“算了,反正有叶长亭珠玉在前,你这后生早日登顶江湖也行,我们这些老家伙,霸占着这些名头算什么事,只不过等过个几十年,遇见有天资的年轻人,你也该有这样的心气才是,不能老是霸占着这位置。” 叶如晦笑着点点头。 说了一席话的夏秋摆摆手,“不说了,你这小子既然现如今已经走到这地步了,以后这江湖就没我啥事了,我这就返回东越,老老实实替我媳妇多喂些鸡鸭,在好好培养下自己那女儿,,以后争取抢过这天下第一的名头来。” 说是这样说,可谁都知道,要想成这天下第一不简单。 叶如晦目送着夏秋离去,这才喝完碗里的半碗酒,走回院里,坐在梨树下。 那女子站在远处,抿着嘴,欲言又止,一如一颗被雨打风吹过的桃花树。 叶如晦轻声笑道:“你有些秘密有什么关系,我叶如晦娶个媳妇,哪里用得着去管她的身份,什么目的,只要你不害我,我便守着你就是,不让其他人害你。倘若有一天你觉着该出手了,说不定我还是舍不得出手,这情爱两字,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 女子神色黯然。 叶如晦走过几步,站在她面前,牵着她走过来,站在那颗梨树下,声音低得让人听不清,可她还是一字一句都听清楚了。 他是在说,要是有一天你真决定要害我了,别等我醒着的时候,睡着的时候也挺好。 小满泪流满面,她死死抿着嘴,拼命的摇头。 叶如晦对此毫不在意。 黄昏时分,他与她一起坐在台阶上,看着那颗梨树,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去。 这个年轻人看着梨树在笑,可她看着他在哭。 有些事情两人心知肚明,又尽在不言中。 最后,他问了她一句,“陵安到底好不好。” 她在摇头。 年轻人心满意足。 —— 陵安立冬之后的大雪渐小,虽然未停,也并非是每日都有,比之往年,其实已经已有不同,到了年前的几天,陵安便又恢复往日光景,无数百姓出门置办年货,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近几日来,庙堂上接连有大事发生,几位担任六部内的重要官职的旧派官员都被皇帝陛下一纸调令调离陵安,空缺出来的位置则是由几位一直兢兢业业的官员担任,如此动荡之朝局,倒是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皇帝陛下在准备为宰辅大人的下一项新政扫清障碍了,之前宰辅大人的那些道新政也不少,可也不曾发生今日之事,因此朝野皆知,宰辅大人这新一道新政,绝对便该是那一直盛传的废除蒙荫制了。 只不过这道新政是在年尾还是在年初发出,无人知晓。 不过光是这个阵势,便足以让朝堂上一众官员都惴惴不安。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皇帝陛下决意在新的一年更换年号,之前的宣正弃之不用,改为灵运。这一件事其实不大,可在这个节骨眼上,由不得他们不多猜测,毕竟宣正年号到现如今还不足十年,这便换做新年号,其实于礼不合,可礼部那边却是破天荒的沉默,对此事不置一词。光是这些举动,便足以说明现如今这朝堂上最迟在今年开春会有一件大事浮出水面。 或许是一件能让大楚动荡的大事。 在御书台那边,两位明摆着都是有机会成为下任宰辅的年轻官员这些日子相处的还算是比较融洽,并未传出什么不和的消息。 这日黄昏,在那新科状元府邸,来了一个老人,身份尊贵。 苏妄言亲自出门迎接,两人坐在院子里,等到那女子低头退去之后,老人才开口笑道:“苏妄言,你娶了个好媳妇。” 苏妄言抬头看着这一位权柄冠绝大楚的老人,问道:“宰辅大人何出此言?” 宰辅大人轻声道:“在陵安做官不易,特别是像你这种非要做的最高处的官员,做起官来便更累,一步一步要走的小心翼翼,上要揣摩陛下心思,下要处理好手上政事,一行一动都要考虑是否会对自己的前程带来影响,就算是自己做到了完美,可家人子弟若是有些偏错,一样会毁了你的经营,你说难不难?” 苏妄言点头,“这一点宰辅大人自然是行家里手。” 宰辅大人平静一笑。开门见山的说道:“来见过你之前,我和苑文庭也谈过一次,你们两人,都有机会成为老夫之后的大楚宰辅,只是老夫仍在,将你两位的路挡住了,可那条路也只能有一个人踏上去,是你还是苑文庭,其实并非那么简单便决定的,老夫对此事并不在意,只是想看看你两人到底谁更胜一筹而已。” 苏妄言摇摇头,叹息道:“那自然是苑兄更胜一筹。” 宰辅大人笑着摇头,不置一言。 苏妄言忽然开门见山的问道:“宰辅大人明年开春会有大动作?” 宰辅大人点点头,倒也没有藏着掖着,“苑老大人离京之后,自然便再无什么人能够再对接下来的新政有影响,如此好时节,自然该老夫出手了。只不过你这位状元郎,可就没机会站上棋盘,与老夫下几步了,属于你们的时代会来的,不过不是现在而已。” 苏妄言有些惋惜的说道:“其实若是有机会去选,我倒是宁愿和宰辅大人走上几步棋,也不愿意去争这之后的宰辅之位。” 宰辅大人站起身,摇了摇头,“庙堂同江湖一般,有枝繁叶茂的大树也该有新木,你与苑文庭现如今只能做新木而已。” 苏妄言点头,“我知道的。” 宰辅大人走出几步,忽然转头说道:“苏妄言,你觉着老夫这新政以后需不需要你搭上一把手。” 苏妄言沉默片刻,意味深长的说道:“最好不要。” 宰辅大人大笑着离去。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四章柳登科的剑道 有一男一女两人结伴游历大楚,年轻男子背着一柄铁剑,说不上是什么好东西,可看样子也不会差到那里去,而那女子,却是双手空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男子便问过那女子是不是行走江湖的女侠,原本一直漫无目的走过小半个大楚的女子第一次见到有如此眼力见的男子,自然是当即便点头应下,问道他怎么知道,那男子本来不是油嘴滑舌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话就不少,他说着看着女子样子就像是那等江湖女侠,只不过用刀还是用剑不好说,但即便是不用兵器,气质也不会差。这样一番话,让那女子十分高兴,当即便决定和这个一看就不是多厉害的年轻人一起游历江湖去,男子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笑着说他可没有什么银两,谁知道这女子一拍其实并不大的胸脯,豪气干云的说了句我有。 好似这有钱,说话都是很硬气的。 两人便开始结伴而行,后来年轻男子问及那女子为何不佩刀不佩剑,女子才一脸不屑的说她早已经有一柄厉害的很的好剑,只是暂时在旁人哪里,要等她成了这真正的女侠之后才能给她,她既然是有了这么一柄剑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其余的佩剑,因此这游历江湖,就不用带剑了嘛。年轻男子点点头,也没说什么,毕竟这天底下的人谁还没点秘密。后来混熟之后,他便知道那女子的名字叫做李夏至,名字倒是不难听,仔细琢磨还真觉得有些味道,而等李夏至问起他的名字的时候,他才平静的说了三个字。 柳登科。 的确,是不太出名的柳登科。 李夏至这个假的女侠倒也是不知道柳登科是谁,可等与他走过一段路程之后,发现隔三差五便有人来和他比剑,再加上这路遇客栈酒楼一类的,总会碰到几个说书先生,李夏至就算是再傻,听过那说书先生嘴里念叨过的柳登科之后也该知道自己眼前这位年轻负剑男子,就该是那位年轻一辈中的剑道佼佼者柳登科了。 只不过就算是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李夏至对于柳登科也没有想一般的江湖武夫那样对他有些不一样的态度,照样是该吃便吃,一点不客气。 等到那一日在雪中断崖看着柳登科观雪半日便踏入第五境之后,她才忽然有些感伤,你不知道旁人有多厉害时,总归不会有这么直观的感受。 两人的漫无目的闲走,说是游历也一点不错,来到靖南州之后,柳登科便不急着到处走了,就在一处小村子后山结庐而居,李夏至虽然嘴上念叨着要多走走,可看着柳登科不为所动,硬是花了小半个月搭建了一所不大的茅庐,她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跟着柳登科住下。 等到冬雪消融,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之后,原本时不时还要在后山练剑的柳登科也不练剑了,反倒是开始站在田坎上看着那些村民插秧,一站便是一天,从不喊累,已经习惯了有柳登科在身旁的李夏至也不愿意一个人继续游历,因此就算是无聊,她也愿意等着柳登科重新启程的一天。 两人在村子里待久了,便人人都以为这是一对夫妇了,只是对于柳登科的观察插秧之举,只当是这个年轻人脑子有些问题,而那女子则是不管不顾,应当是有些失望,最后懒得再管了吧。因此这村子有不少人都有些可怜那李夏至,觉得她是个苦命孩子,只不过从未有人在他们面前说过这一类的话。 柳登科总算是在某日清晨起床之后没有去村里,而是从屋里端了一个竹凳站在屋外,一个人怔怔出神。 “我知道这是你的剑道。” 李夏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柳登科身旁,也搬了一个小木凳坐在他身旁,看着柳登科,说了这样一句话。 柳登科没急着张口,于是李夏至便又说道:“我之前跟你说,我遇到过叶如晦,不是吹牛,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山贼的女儿,他上山与我待了很久,他和你一样,都不是怎么像一个用剑的大侠,他连给鸡拔毛这些事都做,真是一点都不像说书先生口中那位叶如晦。” 柳登科轻声道:“叶先生现如今是大楚剑林魁首,天下有数的大宗师,他的剑道自然算不上是错,只不过柳登科的剑道便不一定,也许错了,还错的很离谱,也许没错,谁都说不清楚。” 李夏至托着腮帮,“我总觉着你不会错的。” 柳登科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姑娘,温声道:“你能确定?” 李夏至瞥了瞥嘴,没有多说。 柳登科转移话题问道:“李姑娘,你既然是想着要成女侠,为什么不练剑了?” 后者一脸黯然,良久之后,轻声道:“我知道我练剑再怎么练都没有你和叶如晦厉害了,既然没你厉害,我肯定是成不了女侠了,既然成不了女侠……” 柳登科笑着打断道:“成不了女侠,就要不了叶先生那柄剑。” 李夏至好似认命的点了点头。 柳登科笑着安慰道:“叶先生的剑斩得了这世上的绝大部分高手,就算是真答应要给你,你也拿着不安心的,会有许多人来抢。” 李夏至苦着脸:“所以我才要成为女侠啊。” 这个问题好似陷入了无限循环之中。 柳登科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开口。 李夏至看了眼远处的风景,然后又看了眼柳登科,忽然好似做了个什么决定,她鼓起勇气说道:“柳登科,你教我练剑好不好?” 原本以为这柳登科多半是不会同意的,可片刻之后,他便听到一个温存嗓音。 “好的。” 李夏至先是一愣,然后飞快说道:“柳登科,你不许耍赖反悔!” 那个年轻人没要摇头。 …… …… 这是练剑以来的柳登科第一次教授旁人剑术。 他花了半天时间研究怎么教起,最后还是先让李夏至拿着他那柄剑在后山练习劈砍,多少次没说,只是说,练一天就行。 如此草率也不是没被李夏至质疑过,只不过等她一肚子火气走到柳登科身旁想着质疑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后者摊着手,一副爱学不学的样子。 后者咬着牙,当真去后山练了一天的劈砍。 等到李夏至筋疲力尽回到这里之后,柳登科又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再练一天。” 这让李夏至当即就有把剑一扔的冲动,可她仍旧忍住了。 如此往复小半个月之后,柳登科才当真开始教她剑术。 第一剑说是有位女子剑术大家创的,叫倾城。 第二剑是江南。 …… …… 都是些极好听的名字。 练剑途中,偶尔李夏至会问柳登科他为何当初会这么容易就答应她。 柳登科看着远处,轻声道:“这不就是我的剑道?”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五章真的去死了 庆州已无风雪。 位于城中的苑家今日气氛紧张,原因简单,大抵是老祖宗昨日晚饭后精神状态便不算是很好,等到了今日清晨,等到下人服侍老祖宗穿衣的时候,却是破天荒发现老祖宗精气神十足,不仅在早饭时分喝了三大碗粥,近一斤牛肉,而且还喝了半壶酒。这样子看起来比一般无病无灾的汉子吃的都要多,虽说这看起来是件好事,可事出反常必有妖,现如今这苑家上下,最怕的就是回光返照四个字。 老祖宗是苑家主心骨,这一点不差,况且这位老祖宗前些时日,从陵安回到庆州时,还雷厉风行的处死了两位家族的年轻子弟,让无数苑家子孙都明白,现如今的苑家,依然是老祖宗说了算,可老祖宗这反常举动,总让人觉得担心。 早饭过后,老大人独自一人来到苑家东院,在一颗大树下站立许久,然后才走上台阶,瞥过一个抱着孩子的苑家妇人,一向不苟言笑的老祖宗破天荒走过去逗弄了几下孩子,这才问起那妇人,“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妇人不敢怠慢,既然老祖宗亲自问话,她低着头回答:“回老祖宗的话,孩子叫庭芳,是家主取的名字。” 老大人冷哼一声,看来就是不太满意,他笑道:“小庄哪里是会取名字的人,这名字不好听,这样,老夫今儿再给她取个新名字便极好。” 妇人大喜过望,抬头看向这位苑家主心骨,在苑家,哪里有孩子出生敢动劳老祖宗取名的,这些年了,老祖宗也不曾说替那个孩子取过名字,在苑家,无论是长房还是偏房,好似对于老祖宗来看,都没什么意义,他一直对其是冷眼相待,从不插手,若是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非要到老祖宗出面裁决的时候,他到底也不会因为长房偏房来偏袒谁,反正老祖宗心中自有一杆秤,考量的东西旁人不得而知。现如今老祖宗这破天荒要替孩子改名,不管是愿不愿意,都无人敢质疑反对,更何况在苑家,不会有人不愿意,不愿意那几位,现如今已经去与黄土为伴了。 老大人沉默片刻,喃喃道:“那本前贤编著的诗集里有一首诗叫新台,老夫一直觉得不错,那这女娃叫新台就是了。” 说到新台两字,老大人脸上有些笑意,他笑道:“就叫新台,这两字极好。” 妇人琢磨不出新台两字的意思,但既然是老祖宗赐名,她也没什么多说的,只是轻声道:“多谢老祖宗赐名,改日咱们就去到掌管族谱的族老哪里去把名字改了。” 老祖宗有些不高兴的摆摆手,“哪里用得着改日,就今日,你现在就去。” 妇人动了动嘴唇,行过礼,当真是抱着孩子匆匆离去,老祖宗在苑家一言九鼎,无人胆敢违背他的意志。 看着妇人远去之后,老大人这才招手要丫鬟下人抬了一把竹椅,放在屋檐下,外要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 老大人坐在屋檐下,喝着酒,嚼着花生米,回味无穷。 他在思索自己的一生,是否真当得住无愧于心四个字,其实这位老大人抓着神龙年间的尾巴出仕,从一部侍郎做起,很快就辗转过三省六部,成为陵安朝堂说话最管用的那一批官员,老大人这一辈子,除去一朝中枢的疏谏阁自始至终都没能走进去过,其余的三省六部,几乎都有这老大人的痕迹留下,先皇在点评神龙年间那批名臣的时候,毫无疑问都以大材相喻,可说起这苑老大人的时候,除去大材两字,还多说了几句,说是老大人要是早生十年,赶在和那一批名臣一同进入朝堂,说不定就连宰辅之位都能坐上一坐,江湖中人大抵有崇古贬今的恶习,就拿剑仙李青莲来讲,这位剑仙照耀一时江湖不假,可等叶长亭崛起之后,却还是有不少江湖武夫觉得这后面一位剑仙还是不如前面一位剑仙,若不是叶长亭成就了惊世骇俗的第七境,又一剑开过天门,说不定现如今的江湖关于这两位的高下,还一直争论不休。朝堂相比较于江湖,也是大抵如此,当世文人一论庙堂的栋梁之才,便大抵会提起神龙年间那些大人,总觉着这现如今的朝堂不及那时那座朝堂,可现如今有这样一位宰辅大人坐镇中枢,前些年又有为大楚保驾护航的孙老爷子,加上并不算是庸碌之辈的六部尚书,就算是不及神龙年间那批名臣,可孙老爷子和宰辅大人如何及不上那些名臣?市井坊间对此争论不休,难有定数。而老大人作为这神龙年间出仕而又是现如今存世的唯一一位,所说的话本来就极其有分量,只不过老大人对此类事情并不关心,也不愿意去说这到底是古好还是今好,可既然老大人不愿意去点评旁人,那在世之人,有资格点评老大人的估计也不算多,只不过或许在新政官员来看,老大人在最后的时光出山打击新政,本来便是一件有损一世英明的事情。可惜老大人一意孤行,让不少人觉得惋惜。 新旧之争都是个未定之数,谁又说得出到底老大人此举是有错还是无错。 看着远方天色,老大人低声念了一首小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念完之后,老大人自嘲道:“你白乐天为官的时间没我长,对于庙堂天下的形势看得也没我透,就是比老夫先出仕几年,便博了个好名头,最后在那本册子上的时候,你又因为先死,名字注定会写在老夫前面,原本老夫以为这辈子没机会把名字写上去了,可这身体不争气,倒是因祸得福了。” 老大人在屋檐下独坐半日,吃尽一碟花生米,这才有一个腰间悬刀的中年文士缓步而来,他站在屋檐下,看着老大人,神情复杂。 片刻之后,这一位现如今的天下第四,世上唯一的一位刀道刀宗师轻声道:“生死大事,其实放在谁身上都是这样,你这老家伙活了这么些年,也不能说就看淡生死了,这要死的时候该难过,也别憋着。” 老大人听到这样一番说辞,没好气的说道:“老夫要是有你这修为,倒是一点都不难过。” 几十年了,面容一直如此的晋南衣淡然一笑:“你练武资质不够,就算是练个两百年也没我厉害。” 老大人无言苦笑。 晋南衣蹲在台阶上,任由佩刀靠在地上,他感慨道:“几十年了,我一直在想你有一日死的时候该是什么光景,是大笑而死,还是气急败坏的遗憾而死,可真等到这一天的时候,我才发现,你无论什么死,都会是极为难看的。” 老大人辩驳道:“死相有许多种,你怎知老夫不会安详闭眼而死?” 晋南衣摇摇头,“我哪儿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 老大人侧过身子,喝了口酒,呵呵笑道:“南衣,死之前老夫到底不想和你说些什么天下大势这些大道理,就想听你说上一说这江湖上的事情,一辈子都没关心过,这死到临头了,有些想听听。” 晋南衣气笑道:“你当我是说书先生了?老家伙,我可是现如今的用刀第一人,首榜第四的大宗师,给你想个说书先生一样说江湖,你不觉得害臊,我还觉得害臊。” 老大人笑着望着晋南衣。 这位青衫带刀文士开口说道:“江湖上的事情大约也不多,要是风流人物就更不多了,现如今我身处的江湖,风流人物除去那位剑仙的侄子,现如今稳坐大楚剑林第一把交椅的叶如晦,其余的,无论是天下第一画孤心,还是夏秋,都不够风流啊。” 老大人吐槽道:“南衣,你这第一把交椅,我怎么听着像是山上的土匪山贼论资排辈一般?” 晋南衣无奈摆手,“这个江湖一直对用刀的不上心,无论是之前的汤槐安和楼知寒的两位刀客并肩,还是之后的我和楼知寒站在的刀道鳌头,都不如那用剑的风流,李青莲被人念叨了几十年,之后叶长亭肯定也要被人念叨几十年上百年,现如今这个叶如晦,就算是不被念叨几十年,怎么来看,十年二十年都是有的,再说了,有叶长亭的一剑开天门之后,现在的武夫肯定不会止步现如今这个境界,不去说画孤心,就连我隐约都要摸到了那第七境门槛了,只是我辈武夫登山,绝不会像叶长亭那般有这么大的动静,毕竟开山之人和登山之人,有所区别倒也正常的很。” 老大人笑道:“那叶如晦本该是高深留下的后手,却是一脚踏进了江湖,恐怕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 晋南衣安静不语。 片刻之后,他继续开口,说起那江湖之高,说起了之前许多不甚出名的江湖高手,说起了那场春秋之前的江湖,这位一辈子都没这么多话的晋先生,好似是想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尽数吐出,尽数让这老人听去。 他一直说到日落时分,天色渐渐暗去的时候,老大人露出些疲态。 老大人喝尽酒壶里的酒,之后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南衣,苑家之事,之后十年你不必插手,就算是要没落也是正常,不必多想,只不过若是真有一天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你将那个叫新台的女娃带走便是,算是留个香火,其余的事情,就不用管了。苑家有文庭在,约莫再差都差不到哪里去,只是之后该何去何从,老夫这一博之后,也管不着了,” 晋南衣点点头,轻声问道:“其余人等,就没要交代的了?” 老大人摆摆手,艰难说道:“陵安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这之后年号要改为灵运,此刻高深肯定是在等着老夫逝世的消息了,等我死后,也不用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将消息传出去,我之后的谋划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就等高深和我开始在棋局上较量了,老夫怎么说也是神龙年间的名臣,哪里会不如他,就算是他是能比肩咱们,可老夫也一点不信,这个大楚他真是什么都能压得下去。” 老大人想争一口气,只不过却不是非要活着争,死了也行。 晋南衣安静无言。 老大人抬头望天,天色阴沉,他微微闭眼,呢喃道:“这一次,老夫真的去死了。”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六章庙堂老饕,江湖新木 苑南望在东院门口,站立了整整一天,没敢入院,不是因为老祖宗,也不是因为晋南衣这样一个天下第四在院里,只是他知晓这老祖宗最后的光景,肯定是不想见他们这些苑家子孙,就算是他钦点要在他死后管理苑家诸事的子孙,也一样不想见。因此就算是差不多已经大权在握的苑南望,对此也不敢有些什么动作,就连进院都不敢,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老祖宗归天之后,院里还有一位,能够让他片刻之间体会到什么叫失去一切的感觉,那位晋先生,虽说不姓苑,其实在老祖宗心里,比这家里所有姓苑的人都要重要,这种感觉并非是苑南望一人有,其实苑家上下都知道,因此就算是老祖宗归天之后,要是晋先生做出什么事情来,大约也没几个人敢真去质疑,更何况,没几个人有质疑的能力。 黄昏之后,苑南望总算是在晋南衣的授意下,走进东院,看到已经闭目的老祖宗,苑南望捂住嘴巴,很快便有眼泪流出,不管是不是真情实意,反正总归要做出那个样子才是。 晋南衣没有废话,开门见山的淡然道:“老家伙该说的都和你说了,你自己琢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这十年的苑家你说了算,就算是远在陵安的苑庄回来,也是你说了算,只不过老家伙死前有遗言,说是他的死不必藏着,大可上报到陵安,你接下来会如何做,说一说?” 苑南望收起本就不多的悲伤情绪,轻声道:“老祖宗之死,已经早有嘱咐,死后苑家立即修书到陵安,然后苑……大人会回来,之后便按照老祖宗既定计划施行,不会有半点偏颇的。” 晋南衣点点头,没有过多追问,只是平静道:“我马上便启程离开苑家,十年之内不会回来,这之后苑家就算是有大难,我也不会插手,就算是你苑南望死在某个地方,也不要指望我出手,整个苑家,我要出手相救的,只有那个叫新台的女娃,但是我很不希望看着苑家在你的手上被毁了去,就算是之后有另外一人重新捡起来,中间这经历的事情,大抵也不会让人觉得顺心。” 苑南望喃喃道:“老祖宗的遗命,我跟着做就是。” 晋南衣没有说什么自顾自走出东院,去找某一位女子,牵着她的手出庆州。 这位用刀天下第一的大宗师,这一次要去的是北匈,她说想看看北匈那边的风貌,那他陪着她去看看又怎么样。 北匈第一人甘如,天下第三,仅仅是在身前而已。 真打起来,他晋南衣不见得会输。 只是他晋南衣要打的这一场架,比起来不久之后快要打起来的一场架,算是小巫见大巫。 —— 年关将近,大楚各地都是一片喜气,在大楚北地那处小镇,原本有个代课的老先生,现如今也也会原本的教书先生回来了的缘故,不再上课,只是老先生不知为何,最近脸色有些发白,所以就算是那原本的教书先生回来之后,老先生也没急着离去,只是在学堂里多住了些时日,教书先生感激老先生代课情意,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而那些孩童也因为佩服老先生的学识,巴不得老先生不走,自然也不会多说,可老先生没走,其实小镇里又来了两人,是一对夫妇,就在学堂旁租下一处小院子,与老先生比邻而居,小书童对于那对夫妇谈不上什么好感,原因是因为他上一次听着那妇人路过学堂时还骂了老先生一句老不死的,老先生倒是无动于衷,可这个小书童就记得很牢了,这些天一直没忘记,只不过老先生看在眼里,便早些打了招呼,说是不让他去那处院子,就算是碰见那两人也不要多说话,说些话的时候,老先生极为认真,让小书童都有些害怕,那就是更不敢违背先生的话了,只是有时候远远看着那两人的时候,小书童总是在想,为什么那个貌美如花的妇人会嫁给那个面容看起来一点都不俊俏的男人。只不过想归想,他从来都是不敢说出口的。 这一日早课完毕,教书先生要带着学堂的学子们外出观光,小书童觉着好奇,便也跟着去了,等到这边学堂众人都离开之后,老先生这才踏入那处小院子。 院子里两人,李长风坐在屋檐下闭目无言,叶残妆拿了针线说是替李长风缝补衣裳,但其实他那些衣裳没一件破的,全部是这女子闲来无事故意撕破,好有借口来让她才学的女红有施展空间。 李长风不点破,懒得去理这些琐事。 老先生走进院里,看着这早已经在世间游历不下五百年的一对夫妇。 老先生轻声喊了一声,“李先生。” 这世上几乎无人有比这位李长风活的更长的了。 李长风睁开眼睛,淡然笑道:“姓齐的,入镇子时候那一拳的确是我有些手痒了,只不过也没存什么心思,只不过你现如今要是想要赶人,我就真想着和你打一架,输的走人就是。” 老先生苦笑道:“李先生既然早有这份修为能够登临天上,为何还偏偏要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计较?” 李长风摇摇头,“我同叶长亭实际上都是一类人,他不愿意成为天人,我自然也不愿意,只是他足以有那份修为将天门击碎,换做我,就算是真想着去做这类事情,也没这个能力,所以就只能欺负下你们这些后辈,看看你们这类人要在这片天地做出点什么来,况且现如今这方天地没了天门压制,很快便要呈现一幅百花争艳的局面,你这个靠旁门左道跻身第七境的家伙,之后被那些武夫赶上之后,世外高人也做不成了。” 老先生叹道:“自古以来的武道,都是纯粹武夫要厉害许多,我打架打不过倒也算是正常,只不过李先生难道不怕之后这世间,当真有人能威胁到李先生么?” 李长风呵呵笑道:“五百年都没出过手,我早就想找个人痛痛快快打上一场,胜负生死不去想,只要能打一架就极好。” 这一次老先生哑口无言。 李长风走下台阶,看着这老家伙,轻声道:“我李长风不管这些世间武夫的生死,但有几位有望走上第七境的武夫要是在第七境之前便死在了你的手上,那就别怪我先杀你,然后再将你的谋划统统打碎,几十年上百年的心血,总归不会怎么轻易就舍得不是?” 老先生神色复杂。 李长风自顾自笑道:“叶长亭为天下武夫开了一条路,我没那个本事,就替他看好这条路就是,约莫世上也没什么人敢动这条路的心思,要是真有,李长风这几百年的修为,就真要和他好好讲一次道理了。” 李长风这一席话,便是说给他听的。 老先生平静道:“李先生今日所说,我铭记于心。” 李长风哈哈大笑,走回屋檐下,坐在叶残妆旁边。 老先生自顾自离去,背影萧索。 叶残妆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李长风,轻声问道:“长风,你说这话是怕他对那姓叶的孩子动手?” 李长风摇摇头,“现如今的江湖啊,天才太多了,我为的不止一个人,以后的江湖我就算是看不见,怎么也不能让这老王八毁了。” 老王八。 叶残妆咦了一声,轻声道:“长风,你怎么现在对这世间这么关心了?” 李长风不回答,只是说道:“要过年了,你得下厨给我做一顿饭吃才行。” 叶残妆捂着额头,叹着气。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七章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北境这些天先是来了许多大人物,之后就在北丈原的镇北边军大营很快便接到将军府军令,说是陵安城里的大人物来到此处,一行三人,其中一位应该是四大军侯之一,但具体是哪一位,将军府没有言明,大楚军侯四位,除去被废除爵位的天军侯之外,剩余的三位军侯每一个都是军功赫赫的人物,特别是那位大楚军伍第一人,现如今的天下第六,更是早已经把名头从沙场移到了江湖,前些时日和北海王甘如的一战,更是让不少军伍士卒都钦佩的很,沙场武人,行军打仗自然是责任之内的事情,可要是有那么一两位也是那种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成百上千士卒的大宗师,那就更是求之不得了,冠军侯作为大楚军伍第一人,军功自然不用多说,大楚王朝控股之士号称不下百万,不也只有这一位有如此成就?现如今武道修为更是踏入第六境,成为天底下有数的大宗师,在军伍之中的威望自然便有上升了一个档次,现在听说可能是这一位多年不曾到过北境的大人物来到了北境,镇北边军便已经炸开了锅,不少在外的骑军纷纷以补充给养的由头回到了大营,对此将军府那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深究,毕竟现如今的北境,正是双方都修养生息的时节,对于骑军的回营,自然没什么人在意,无数士卒都在等着希冀见到那位大楚军侯,可有一支骑军偏偏却是在某日清晨出了营,行军几日之后,便在一处峡谷碰见了北匈的一支轻骑,两军相见,话不多,直接便是冲杀而去,领头的那位使戟将军便更是惹眼,在两方才一相交的时候,其实峡谷上方早有两人负手而立。 穿着一双军靴的大楚冠军侯,和一身藏青色侯服的现如今镇北边军主将镇北侯。 两位权柄极盛的沙场武人看着下方厮杀,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只是良久之后,冠军侯才指着那持戟将军说道:“本侯早在十年前便知道这家伙会是这北丈原上最难缠的家伙,绰号疯子,一点不错。” 在北丈原待了不下十年的镇北侯呵呵笑道:“边军骑军主将之中,只有这一位敢说放在何等危急的局面下,他都有可能活下来,林骁麾下士卒,可没哪一个认将军府的军令的,一旦将军府的军令和这家伙的军令出现分差,士卒一定是听后者的,这样一支骑军,才真的算的上是世间军伍的最强战力。” 冠军侯平静说道:“林骁统领万人便已经是顶天,纵使是有这份调教士卒的能力,也注定不能把他摆到更高的位置上。” 镇北侯点点头,没有多说,沙场上的事情,这王朝百万将士只怕没哪一位能够都够有眼前这一位看得更为透彻。 冠军侯轻声道:“楼越,这些年你坐镇镇北边军,可有觉着北匈蛮子的异动?” 四大军侯,其实每一位麾下都会有几位紧紧依附的王侯,就算是那位早已经被革除爵位的天军侯,现如今的军伍之中,仍旧会有不少将士仍旧愿意为其肝脑涂地,那位征东边军的主将华章侯更是他一手带出来,而作为大楚军伍第一人的冠军侯就算是这些年的闲赋在京,大抵也是因为没有到了非需要他出面的不可的境地,除此之外,这位功勋早已到了旁人望尘莫及的沙场武人也愿意留些余地给后来人,不然只怕到现在,仍旧没有其他人出头的机会。 在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军伍之中,可要比江湖简单明了的多。 镇北侯闻言一怔,失神片刻,这才疑惑问道:“难不成侯爷此次前来北丈原,便是觉着这里会有一场大战?” 冠军侯没有点明,只是自顾自说道:“去年的南唐攻楚,虽说并未对大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二十万的南唐大军也没有攻破那座靖南关,可光是南唐敢生出这些心思,便不得不重视,以南唐国力,断然不会是我大楚对手,可我大楚需要时刻提防着北边的北匈蛮子,因此就算是要南下攻唐,不过也只能由靖南边军为主,在加上部分州军,镇北边军一兵一卒都动不了,因此当时南唐退去之后,朝中不少文官力主南下,都被兵部按下,怕得便是南唐的疑兵之计,只不过现如今看来,当初南唐应该是吃了个哑巴亏,他们与北匈应该是达成了某种盟约,只不过后面应该是南唐没有达到某种条件,才导致了北匈不曾出兵,你之前也说了这北丈原上安静了有些时日了,再加上甘如前些时日曾经孤身去过一次南唐,双方倒是该又达成了什么协议才是,只是具体到底是什么,本侯一时之间看不出来,但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北匈南唐联合攻楚而已。” 两国攻楚? 这样一个结果,恐怕现如今的大楚没一个人想看到。 冠军侯眼神深邃,“大楚新政,国力自然会是更甚往昔,只不过现如今的大楚,新政最大的动荡还未来,两方要是就在等这样一个机会,等大楚朝野动荡好趁机攻楚的话,你我这些沙场武人,肩上的责任会很重。” 镇北侯喃喃道:“宰辅大人的新政到底是好是坏?” 冠军侯冷声道:“楼越,你不必想这么多,你只要好好守住这北丈原,不然任何一寸大楚国土受北匈蛮子铁蹄之祸便行了,据本侯所知,前些时日那处朱仙镇,可是出现过北匈蛮子,要不是那年轻人出手将其斩杀,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本侯在此处说话?大楚十二位王侯,可还有整整九位是在陵安无所事事的。” 镇北侯神色复杂,看着冠军侯,沉声道:“楼越必不负侯爷之托,亦不敢有负大楚百姓,若是真有北匈举国南下的一日,楼越不会后退一步。” 冠军侯背对着他,平静道:“北匈南下?我大楚未尝不可北上,这条草原孤狼想着吞并大楚这块肥肉,本侯何尝不想北上去看看这条狼有几斤几两。” 这一位久不经沙场的军伍第一人,这些年其实一点都没闲着。 —— 大年三十,陵安。 这一日的陵安街道上百姓不少,时有鞭炮炸响,亦是在提醒着众人今日便是宣正年的最后一日,明日一觉起来之后,这大楚年号可就是变成灵运喽。 宰辅大人这个年过的冷冷清清,女儿女婿加上外孙早就被他赶出陵安城,现如今应该是在江南,而先生此刻也不在陵安,因此宰辅大人也就没有再生出前往书院的心思,散朝之后,回到府邸上,让老管家置办了些东西,便一个人在书房研读一本前朝孤本古籍,老管家知道宰辅大人的性子,不敢过来叨扰,只是等着华灯初上,天色渐暗时才提了一只灯笼,来到书房,说是请宰辅大人出来吃年夜饭,宰辅大人点点头,走出书房与老管家在内的府中下人吃过年夜饭,便批了件厚袍子,招呼着老管家一起坐在门槛上听着院外时不时响起的爆竹声。 老管家略显拘谨,在宰辅大人身旁,不发一言。倒是宰辅大人轻声笑道:“其实这局棋我没必胜的局面。” 老管家置若罔闻。 宰辅大人自顾自笑道:“其实看起来,我这些年先与孙老头斗,然后再和这苑老大人斗,其实自始至终,都是我和我那小师弟斗而已,新政其实早在十年前我就全部写就,一共二十四策,包含大楚现如今的所有弊端,只是孙老头儿在的时候,觉着我这新政还不是时候,我也就忍着没有拿出来,等到这老家伙死了,苑老大人来陵安,我便已经施行了大约一小半了,当然,重头戏都在后面,不是我怕这老大人,也不是老大人就真能拉住我,只是我一直在想,小师弟的谋划在何处,他让严明见入朝,未曾不是为了提醒我,他虽然死了,可后手仍在,让我小心应对,后来他又让他那弟子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觉着这是他留给我的接班人,可恍然一动,他便让这孩子去练剑去了,汤槐安为何会出现教他练刀,难道真是巧合?他以为我不知道,可这件事我倒是恰恰知道,只不过小师弟这些把戏倒不是什么难应对的招数,只是他一向很得先生的喜欢,学的东西多且杂,就连先生都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换做我,自然也就是不知道了,因此没能琢磨清楚小师弟那几步至关重要的棋是怎么走的之前,我不愿意失了先手,可现如今,我倒是看清楚了些东西。这小师弟啊,算计来算计去,居然是连自己学生都算计进去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女子,命不久矣也好,还是枯木逢春也好,都是小师弟的手笔。其实这到不是很难,更为难的却是小师弟手里握的棋子自己都不知道是棋子啊。我之前在那孩子身上做的谋划,其实现在想来都是小师弟早就料到的,呵呵,有这么一个小师弟,你如何不觉得且惊且惧?当年他出陵安之前曾在先生的院子里栽下一颗夹竹桃,我想了这几十年都没想清楚到底是为了说什么,可到了现在才恍然大悟,哪里有什么别的想法,原来单纯的只是告诉我,这局棋,他屈陵要杀的我高深夹着尾巴到处逃窜啊。” 老管家至始至终都不曾开口。 宰辅大人说得有些口干,舔了舔嘴唇之后这才继续说道:“大国手下棋,总喜欢起始一步便谋划甚多,只有那些棋力不够的棋手才喜欢走一步算一步,现如今小师弟便是那等大国手,我便是那走一步算一步的后者,可任凭他算无遗策,也不过是个死人,我高深一步步应对,一旦有一步是超出他的算计,他还如何和我下,所以这局棋,小师弟想赢我,很难。” 片刻之后,他又很黯然的开口:“其实和一个死人较劲,赢了也很无趣,哪怕这个死人如此厉害。” 很少有人得见过宰辅大人这个样子,就连老管家也没有见过。 宰辅大人拢了拢耳后的鬓发,怅然笑道:“半生谋划,现如今总算是要成了,却一点都找不到当初的豪迈之气,想了想,原来其实是无人能见了,师兄对此事一向毫不关心,先生更是对小师弟一向偏爱,就算是我赢了,也难得到这两位的赞叹啊。” 老管家贴心的提宰辅大人提了提衣领,宰辅大人却转过头盯着他,忽然笑道:“老伙计,到现在你还不肯说两句实诚话?” 老管家神情不变,良久之后,才悠悠叹了口气,“依着老奴来看,屈陵先生其实输不了,也不会输的。” 宰辅大人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老管家站起身子,走过两步,来到院子里,呵呵笑道:“读书人的书生意气,在老奴来看,一直是最珍贵的,可这些年老奴看着这陵安城里一批又一批读书人,可就是没觉得有哪一个能够比得上屈陵先生的。” 宰辅大人笑着打断道:“莫说是你,就连我都没觉着有谁能比这小师弟厉害的。” 老管家理所当然的说道:“早在当初第一次见到屈陵先生的时候,老奴就知道屈陵先生的能耐,所以我总觉着屈陵先生不会输的。” 宰辅大人气笑道:“老伙计你还真是有些胳膊肘往外拐啊。” 老管家没有说话,只是在笑。 宰辅大人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天色,忽然问道:“什么时分了?” 老管家轻声道:“过了子时了。” 宰辅大人点点头,自顾自说道:“好了,现如今是灵运年间了。” 说完这句话,宰辅大人转身回屋,一边走一边念叨着,“苑老大人,你是看不到这灵运年间的事情了,只不过说到底,高深对你,敬意多过其他,只不过之后的大楚,就真不能如你所愿才是。” …… …… 也就是这灵运年的第一日,便有消息传入陵安,说得就是那位苑老大人仙逝。 皇帝陛下下旨以国葬之礼厚葬,并且赐下谥号。 这一位神龙年间的名臣苑老大人,随宣正这个年号一起做了古。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八章大楚灵运元年的三件事 大楚灵运元年,陵安家家户户还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只不过庙堂上发生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在大年初一的大好日子里传来了那位神龙年间便出仕的苑老大人的死讯,之后皇帝陛下做出批示,以国葬之礼下葬,之后便是庙堂上一系列的大事,先是户部尚书苑庄请辞,马不停蹄的返回庆州奔丧守孝,之后坊间便传出宰辅大人已经向皇帝陛下递上了废除蒙荫制的折子,消息是宫里某位颇具权柄的大太监传出来的,消息应该假不了。紧接着,皇帝陛下勃然大怒,那位在宫里待了近四十年的大太监活生生被打死,宫里一时间静若寒蝉,三两日之间,有不少根底不清楚的太监宫女都被遣出宫去,皇宫的这一次清洗,不止是让皇城里的人人心惶惶,就连不少庙堂重臣都有些惴惴不安。如此做法,更是让人觉得宰辅大人的那封折子肯定是和废除蒙荫制有关,不然依着这宰辅大人前面不少新政施行之前的动静,哪里用得着皇帝陛下如此大动干戈。 陵安城里一阵风雨不停,在元宵之前都好似阴云密布一般。 宰辅大人那栋宅子四周多了不少的眼线,尽数是庙堂上那些大人派来的,只不过这些时日,这位宰辅大人却是一如既往,作息规律同之前的数年一样,好像一点都不担忧有狗急跳墙的旧派官员要做出什么疯狂举动,可越是这样,便越让那些庙堂重臣们心里没底,宰辅大人这等庙堂老饕,谁也琢磨不出他现如今的心思。 在隔宰辅大人好几条街道的冷清街道里,有一栋宅子,主人是个白发男子,府邸中在元宵时节却都一点不忙,这男人拿了一把木瓢,在侍弄那些经历过寒冬时节的花草,十年不得出府的光景,让这个白发男子过的极为闲适,陵安百姓快忘了他,庙堂上的重臣快忘了他,可那些记载着一幕幕史书却把他当初做过的事情记载的清清楚楚,他对此并未有多大的想法,只是有些想念那座远在千里之外的坟茔。 中门不开,府邸之中的管家老许端了一碗元宵来到院里,看着那白发男子坐在台阶上,不发一言,老许破天荒的坐在他身旁,递过元宵之后,老许忽然笑道:“侯爷,跟老许唠上几句?” 白难转过头,看着这个这些年一直尽职尽责的老管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老许大抵是这些年见多了这白难的样子,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顿了片刻这才思忖着说道:“侯爷不想说话便听着,老许有些话憋了十年了,现如今再不说,之后怕没什么机会说了,因此就算是侯爷不爱听,老许也要在有生之年说出来才行。” 白难瞥了一眼老管家的白发,他这一头白发是为情所致,可老许那满头白发,可是实实在在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一点都做不得假。 老许开口之前,在府院一侧看到了抱着扫帚傻乐呵的赵非野,招了招手,示意这小子走远一些,后者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念叨了两句,独自走远。 老许这才轻声道:“听人说这北境好像快要开打了,咱们那位冠军侯爷先是在陵安外和北匈的王爷打过一场,之后便去了北境,好像便是说这一次要和北匈蛮子在北丈原好好打一场,有那位侯爷督战,老许觉得这一仗小不了,只不过这场仗无论怎么打,老许都觉着还差点意思。” 白难没有开口。 有事情他知道也明白,就是不想说出来。 老许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很快便敞开心扉说道:“侯爷,其实老许是觉着,这一场仗没有你本来就不得劲,镇北边军本来就该在侯爷的带领下北上,攻下北匈王庭才是,甚至侯爷本来就该是这大楚最大的英雄,可现如今侯爷您被困在府邸十余年,不说那些镇北边军的将士,就连这近在咫尺的陵安百姓好像都记不得侯爷了,不该是这样的。真不该是这样的。” 白难吃了一颗元宵,平静道:“今天也没喝醉,说这些不像是你老许的性子。” 老许神态迷离,他喃喃道:“其实昨晚老许梦到夫人了,夫人问我,问我侯爷是不是现在还是那等天下皆知的大人物,还是不是那个统领这千军万马的大英雄。老许没敢去看夫人的脸,也没敢回答,只是醒来之后就觉着空荡荡的。” 说到这里,老许已经老泪纵横。 白难听到老许说起那女子,神色有些黯然,他轻声道:“你该告诉她的,告诉她我现如今活的很好,还是那个统领千军万马的白难,还是王朝四大军侯之一,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让她失望的,你在府中这些年办事没有过差错,这件事却没有做得好。” 老许哽咽道:“侯爷,可老许一点都不想骗夫人。” 白难点点头,自顾自说道:“也是,当年她在的时候便最是体恤你们,一个人将偌大的侯府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你们不该骗她,做得没错。只不过子衿要是给我托梦,我不会告诉她真相的。” 老许叹了口气,泪光闪烁。 最后他鼓起勇气问道:“侯爷有出府的一天么?” 这位被禁足十年的白发男子,看着这个行将入土的老人,迟疑片刻,没有急着开口。 不用白难开口,老许便已经争着说道:“其实老许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白难看着这片天空,轻声道:“十年了,白难画地为牢已经整整十年了,其实偶尔午夜醒来都能听到那些金戈铁马的声音,只不过更是知晓回不去了,现如今其实我想着好像可以跨出一步,只不过这一步跨出去之后到底显得代价有些大。” 老许有些怔怔出神。 便又听到那白发男人笑道:“十年未临沙场,现如今偏偏又想起了当初的光景,既然如此,走两步看看就是。” 在老许神情恍惚之间,便看着白难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那碗元宵放在台阶上,走出几步,哈哈笑道:“现如今已经是灵运元年了,那白难就看看这新的大楚如何?” 站在中门前,白难朗声道:“老许,替本侯开门。” 老许爬起身来,看着那个好似十年前的男子,一样的意气风发。 抹了一把眼泪,老许去推开那座中门,站在门后,看着那白发男子自顾自出门,然后片刻,便有丢开了扫帚的赵非野追了上去,快要消失在老许视线之前,赵非野对着这老管家狠狠招手,他带着哭腔喊道:“老许,我跟侯爷一起去走两步,你好好看家,等我们回来。” 老许点了点头,压低嗓音轻声道:“是该走走,可你小子要是死了,可一点都划不来。” 赵非野这个一辈子立志要跟着侯爷闯出天地的年轻人没有听到老许这句话,他脑子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因为他发现,原来侯爷真的不是准备一辈子都待在陵安啊。 出陵安之前,赵非野问白难他们要去哪儿。 白难指了指南边。 江南好,最好的是那女子。 于是这大楚灵运元年发生的第二件事,便是那位被禁足十年侯府且已经被废除爵位的军侯在元宵时节,离了京。 白难从城门处自顾自出城,那守城士卒无一人敢拦,更有甚者居然是泪流满面,原来这一位,是镇北边军老卒出身。 —— 至于第三件大事,便是在白难出陵安的第二日,宰辅大人终于当朝宣布,接下来的这一项新政便是废除蒙荫制。 一语惊起滔天波澜,整个陵安朝堂发生一次这近二十年最大的动荡,无数旧派官员在议事殿上便声嘶力竭对此表示反对,更有许多老大人当场便跪下死谏,脑袋磕在地面上,苍苍白发沾染血迹,看起来极为凄惨,更是有不少清流翰林陈述厉害,涕泗横流,有甚者已经直言此举必将让大楚动荡,至少退后二十年。 议事殿上乱作一团。 可皇帝陛下与宰辅大人不为所动。 这场朝会开到后面,便当即有不少官员愤而辞官。 皇帝陛下并不挽留,等着这些官员说完之后,只是淡然问了一句,还有没有。 于是又有多达二十余位官员提出辞官。 然后皇帝陛下当朝便任命了新的人员,用以填补空缺,不然这大楚的新政机构不得瘫痪? 散朝之前,皇帝陛下站在高处,看着这些哭闹了一整个朝会的官员,平心静气的开口:“朕也想做那等建立不世功勋的帝王,你们为何不让?” 说完之后,皇帝陛下拂袖而去。 宰辅大人也是气定神闲的走出大殿,只是出大殿之前,看着群臣,宰辅大人只是笑道:“诸位若要打高深的,现如今还不动手,便没机会了。” 不少旧派官员看着宰辅大人,眼里都有火。 只不过一群读书人,终究是没做出那等有辱斯文的举动。 得以入朝听政的状元郎苏妄言和苑文庭走在宫墙之中,两两无言,等到周遭已无朝臣,苏妄言这才笑着问道:“苑兄等会不会也要向陛下递上折子吧,除去苑兄,这朝堂上可是再无第二位姓苑的大人了。” 苑文庭气定神闲,走出几乎之后方才低声道:“依着苏兄来看,我苑文庭是否在朝堂上从此便是举步维艰?” 苏妄言扯了扯嘴角,嘿嘿一笑,“这件事苑兄自己心里有计量,问我,可算是问道于盲了。” 苑文庭开怀笑道:“其实依着文庭来看,现如今的朝堂对我来说,才算是好事,举目无亲,可也无顾忌,之后的路走的更舒坦,心里也更舒心些。” 苏妄言爽朗一笑,走过几步,轻声道:“有苑兄作为对手,才算是有趣,不然这为官路上,真是无趣。” 后者淡然一笑。 两人携手返回御书台前,苏妄言有些怪异的开口问道:“肚子里的酒虫开始作怪了,苑兄愿不愿意和我浮上一大白?” 苑文庭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只不过他笑着开口:“你请。” 苏妄言苦着脸嘟囔道:“苏某那点俸禄还要养家的。” 苑文庭不理会,只是大踏足走出去,苏妄言亦是笑着跟上。 这两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从来没有谁把谁真当做过对手。 —— 暮色之中的陵安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只是这雨来的快,去得也快,丝毫没有作为春雨的觉悟。 有个一身明黄衣裳的男人走进那栋主人才离去不久的宅子,中门未开,老许对这男人有怨气,因此明知道不开中门会引来这男人的不快,也没有去开,好在那男人并未动怒,只是走到那院子里,拿起那把木瓢,有些出神的看着那些花草,最后这位大楚最尊贵的男人就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就是那白发男人喜欢坐的地方。 男人忽然笑道:“柳宝,我想了这些年也不曾想到过这个结果,你说说,我和他的兄弟还有没有得做?” 那个陪同这个男人一同出宫的大太监,没有多说,只是苦笑着看着他。 男人摆摆手,“朕在十年前就担忧过这个结果,只不过当时这小子心都死了,哪里还有可能再做出什么其他事情来,我小心翼翼维护了这小子十年的爵位,他出一趟陵安就让我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只不过归根结底都好像是我有愧于他,所以他这趟出陵安,我不怨他,就是真想再和他坐在一起喝一次酒。” 柳宝有些后知后觉,眼前这个男人好似对于天底下谁都是以朕自称,唯独只有两人不是这样,一个是宫中的皇后娘娘,另外就是这一位被废除爵位的天军侯。 男人站起身,水瓢没有放下,带着走出府邸,转头看着那老许,呵呵笑道:“老许,你为何不把朕当作那个经常和你家侯爷喝酒的年轻人?” 后者铁青着脸转过身去。 男人走出府邸。 在大街上低声念叨:“我这辈子的兄弟可就剩下你一个了,你非要站在我对面?” 无人应声。 他洒然一笑,只是背影萧索。 他一直知道天底下还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当年不能阻止那女子去北境是这样,后来不能保住他的爵位是这样,现如今不能将他留在陵安也是这样。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一点不怨他。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九章我不见陵安 冬去春来,大楚王朝接二连三发生的大事自然算是让整个大楚动荡,宰辅大人的新政之中,废除蒙荫制之后便是精简吏治,一下子在大楚上下掀起了一阵革除各处机构多余官员的大风,不知道让大楚官场多少人丢了官帽子,除去陵安庙堂上那些自己请辞的官员,其余官员都是切切实实被宰辅大人这一道新政给要去了官帽子,一时间大楚上下的世家门阀对宰辅大人恨的无以复加。这些传承好几百年的世家门阀,不止在大楚开枝散叶,就算是在大楚之前的大汉,也都没有过如此境地,可现如今的宰辅大人的一道新政,便要将这些世家门阀的立身之本尽数革除,想来无论是谁,都不太愿意接受,只不过现如今的大楚,宰辅大人权柄极盛,谁还能和他扳手腕子?有这样一件大事之前,后面白难离开陵安一事虽然也有不少人知晓,可都没多上心,皇帝陛下对于这位军侯的情谊谁都知道,先前便已经逼得他将这位的爵位革除了,现如今难不成还要再逼他将这位的脑袋放在他们面前?况且这位军侯多年前便已经是第五境,现如今出了陵安之后,还想去追杀他,恐怕不太容易。 只不过对于白难在这个紧要关头离开陵安,已经有不少人咂摸出了味道。 大楚的这几件事虽然足够大,可等传到洛城的时候,便已经至少是半个月后了,县令韩雾在那日送走郡守赵守之后便对现如今留在洛城的那位年轻大宗师异常上心,等宰辅大人与皇帝陛下明显是铁了心要将新政推向一个新的阶段消息传来的时候,韩雾更是精神一震,依着现如今的形势来看,很明显这大楚的天要变了,而且站在高处的还是那位宰辅大人,既然如此,这一位宰辅大人的师侄,是否便要一朝入云,从江湖之远走到庙堂之高?可韩雾左等右等,仍旧是没等来什么风声,倒是赵守在郡里托人传过话来,说是现如今的大楚会不太平,虽说在洛城应当不会出现什么事,但怎么也得让他加倍小心,韩雾自然是点头称是,只不过却依然不怎么上心,他好不容易搭上了赵守的大船,就等着什么时候大展一番拳脚,可在午后时分,他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原因大抵是那位年轻大宗师在这一日午后居然看样子是要出门了。 出远门。 他有些不可置信,不是说这位年轻大宗师要在城里成婚么,为什么现在又要出门了,他日夜注意着那条青石巷的举动,可也没听说过这大宗师成了亲,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出门了? 想不通的韩雾没忘立马修书一封知会了赵守,然后便独自走出县衙,前往那条青石巷,只不过并未张扬,很低调。 在那条青石巷远处的一处小摊子坐下片刻,他便能看到那个一身青衣腰间悬剑的年轻男子独自出行,韩雾左看右看,并未看到同行的女子,正有些疑惑,便看到那年轻人自顾自走向他,临近之后,他坐在对面,呵呵一笑,喊了一声韩大人。 韩雾有些惶恐,悻悻然一笑,轻声说道:“听闻叶先生今日要离乡,韩某也想着来送一送叶先生,不过早前听闻叶先生要在洛城成婚,可为何现如今又要离去了,难不成真舍得美娇娘?” 那位剑道已经是冠绝大楚,现如今更是天下第七的年轻人看了看韩雾,忽然笑道:“韩大人觉着现如今的大楚是不是好时节?” 韩雾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这位叶先生他从来没以纯粹武夫来看,实际上那位屈陵先生教出来的学生能差到哪里去,可这一样一句话,还是让他有些感觉有些不知所云。 叶如晦轻声笑道:“庙堂上的宰辅大人最新一道废除蒙荫制已然推行下去,无数旧派官员请辞的请辞,革职的革职,空出来这么多官帽子,总有一顶该是你韩大人的,只不过在下一介武夫,对这些事情不关心,只是有一件事,在下想了许久,才发现有些眉目,因此现在就想去看看是不是如我所想,是不是真有人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韩雾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尊夫人?” 叶如晦笑道:“那就只有拜托韩大人了,我只求一个安然无恙。” 好一个安然无恙。 韩雾在脑子里琢磨着这四个字的重量,片刻之后他鼓起勇气问道:“叶先生这次出门,最后目的地是陵安?” 陵安?! 叶如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笑容意味深长。 韩雾点了点头,“那便请叶先生发现,韩某一定照料好尊夫人。” 叶如晦一笑置之。 韩雾见叶如晦没有再说的新政,也就不在这里停留,这就抱拳离去。 等他走出好远,才有个红衣女子来到这里,看着自己即将要远行的男人,不发一言。 叶如晦笑道:“这次出门,我会去争上一争天下第一,当然不是和画孤心争,现如今的江湖,第七境据我所知便有两位,要争自然就是和那位李先生争了,小叔剑开天门让世间武夫的境界攀爬并没有之前那般难,天底下出现些新的高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再怎么容易,这武道第七境,也并非是大街上的白菜,因此之后的江湖,大抵第七境的高手会在一只手的数目之内,不过高低便很难说了。” 小满低着头,很有些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叶如晦笑了笑,“这一趟出门,到底也不是为了你,只是有些事情我总觉着要去问清楚,不管是宰辅师叔,还是院长师叔,都要给我个解释才是。” 小满轻声道:“若是这个答案不太如你所愿呢,要大打出手?” 叶如晦有些意外,随即笑道:“院长师叔和宰辅师叔都是读书人,打什么打,只不过老师的老师……”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若是真被他问出了什么,又与那位老人当真有关系,恐怕真是要出手打过一场才是,两位师叔是读书人,可这位老师的老师可不简单是读书人而已。 叶如晦平静道:“其实现如今的大楚,就真的有些不太平了,苑家的那位老祖宗死便死了,可这一位不会没留下后手让家族子弟应对新政,宰辅师叔的新政之中,废除蒙荫制便是重中之重,但其实这一条正好又是戳到了世家门阀的痛处,因此便是这么简单就让宰辅师叔的新政顺利施行下去,别说是我,就连宰辅师叔自己都不会相信的。因此待在洛城,会是最好的结果,当然,你若真想出门,我也能带着你。” 小满摇摇头,“不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就行。” 叶如晦点点头,起身之前还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句,“你真没事了?” 怀揣着一本无字书的小满,稍微一怔之后才露出一个笑脸,“不会有事的,我还能活很多很多年。” 叶如晦这才放心的起身缓步而行。 两人之间的感情,其实放在之前还好,可随着这女子越来越多的秘密开始显露,其实比起来最开始,还是要差点东西了,自然,现如今让叶如晦去为她拼命,他自然还是眉头都不会皱的。 随着叶如晦一起离去的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男人,两人从青石巷走出,路过这女子的时候,老人啧啧道:“痴男怨女啊。” 宋玉低头不听不言,只是琢磨着那些鬼画符。 老人遥看远方,忽然爽朗笑道:“宋玉,你说老夫去一趟陵安如何?” 宋玉抬头,一脸愕然。 老人低声道:“你这书呆子,要知道这天下气运,最盛之处便是陵安,你不去陵安,难不成等着陵安来见你?”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十章南下北上 叶如晦的独自一人往北而去,却是不知道身后有两人一直跟着,只是那两位走的不快,自然便跟不上那位年轻大宗师的脚步,宋玉读了半辈子的书,也学了半辈子的观星之法,当得上满腹经纶之说,可就是这样一个读书人,要想跟上那位武道修为在天下前十之列的武夫,却是一点都不容易,和宋玉不一样,作为先生的枯瘦老人其实跟得上,只是跟上了又有什么用,那小子明摆着是要去找某人算账,他这样一个局外人,有些事情不想去掺和,当然也是不愿意去掺和,再考虑着自己学生的脚力,便越发不急,只是一路走着一路在想着这要是到了陵安之后要不要去那处观星台看看,自己那半个学生在那处画地为牢一辈子,自己这个做先生倒是逍遥了一辈子,好像怎么说都有些对不起那孩子。 只不过最后想了半天的枯瘦老人只是转头看过一眼宋玉,便有些释然,这观星台看来得留个这小子去了,他也想看看,这改换过年号的大楚,之后是不是会有新气象,这所谓的新气象,真是庙堂江湖都该是有才对。这日午后,一老一少两人路过官道的一处茶摊子,老人瞥了一眼宋玉,便自顾自走进茶摊子里,在一张榆木桌前坐下,让面相质朴的茶摊子老板倒了两碗浮着茶渣子的大碗茶,然后老人自顾自端起一碗,用木筷将浮于水面上的茶渣子捞出,这才喝了一口,并未有什么嫌弃神色,反倒是觉着还不错的样子,宋玉跟着自家先生坐下之后亦是如此,喝过一口之后喘了喘气,没敢说什么话。 老人讥讽道:“宋玉,当初问你要不要学给一招半式的,你嫌弃这是江湖武夫才学的把式,现如今如何,知道吃亏了?那位年轻人不过练武才三两年,便成了世间有数的大宗师,一只手能打几百个你,你资质就算是不及他,从小连起,现如今第五境肯定有了,到时候虽然还是打不过他,也不会沦落到赶路都赶不上他的地步。” 才喘匀了口气的宋玉瞬间抬头,看着自家先生,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先生,你当初不是说你不会那些江湖上武夫的打打杀杀么,你现如今这说法,就是全怪学生喽?” 老人一副云淡风起的样子,很明显这个锅就是要宋玉背了。 宋玉低着头,他很是了解自家先生的性子,因此并不多说。 老人看着这个书呆子不说话,气笑道:“宋玉,现如今这世间,我辈观星之人可是一点都不好过,要是真惹急了位世间的大高手,当场就给你轰杀了,任由你有千般道理万般理由都不好使。” 宋玉盯着那碗茶,轻声问道:“那依着先生来看,学生要去练武才行?” 老人一板打在这愚笨学生的脑袋下,有些恼怒的说道:“我说你练武练几十年能成第五境高手你还真信了?以你这资质,练武就是自讨苦吃,这辈子也就只有跟着你先生我学点旁门左道之术了,不过一座王朝,要是没有你我这样的人,还真是很恼火的一件事。” 宋玉嘿嘿一笑,“那依着先生来看,我那位师兄西去之后,陵安得有先生出山才是喽?” 老人再度毫不客气的一板打在他脑袋上,乐呵呵笑道:“不是先生我,之后的观星台得你去了。” 宋玉一惊,“为何?” 老人没好气的说道:“先生我可是要与那人好好下上一局棋的,去了观星台,难不成你来下?好不容易才把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给半拖出了棋盘,如此大好局势,不趁热打铁继续,难不成还眼睁睁看着他补救不成?” 就这会儿功夫,就接连被自家先生打了两次的宋玉只能苦笑,最后小心翼翼看了自家先生一眼之后,这才低声问道:“那学生这趟去陵安观星台需要做些什么?” 老人这次没有好似之前那般,只是情绪有些低落,他看着宋玉,轻声道:“替先生我守住这个大楚。” 不等宋玉开口,他继续说道:“大楚变一次天,我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这一对先生学生的闲谈很快便结束,至于他们走在他们之前的那位年轻大宗师,走的极快,早已经出了江南之地,只不过却是在一条大江旁停步驻足。 渡口处有个白发男子。 白发男子远处有个年轻人百无聊赖,看着撑船的艄公从此处远去,看着腰间悬剑的年轻男子走到渡口处,正犹豫着要不要好心替这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喊住那艄公,可片刻之后便看着自家侯爷摆了摆手,于是也就不去找事,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看着那悬剑男子走到自家侯爷身侧。 赵非野一点都不担心这个悬剑男子会对自己侯爷造成威胁,侯爷是什么修为,可是确确实实的第五境,怎么也算是这天下前二十的高手,一个年轻人怎么可能会对侯爷造成威胁? 叶如晦来到那白发男子身侧,站立无言。 白发男子笑着开口:“早就听说过有个后生,天资让人惊艳,练剑练刀都有成就,现如今更是成了这大楚剑林的剑道魁首。一门两剑仙的壮举,古今都为听过。” 叶如晦平静道:“小叔说白难算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朋友。” 白发男子正是那位由陵安而南下的天军侯白难。 白难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他有些好奇的看着叶如晦,轻声问道:“他还有过这个说法?” 叶如晦轻声道:“只不过后来小叔又说,你这辈子活的憋屈,远不如他。” 白难哑然失笑,有些无奈的说道:“他倒是活的畅快,隔三差五就去闹一次皇宫,后来又弄出一剑开天门这些事,想不畅快都不行。” 叶如晦一笑置之。 白难敛去笑意,正色沉声道:“这一次去陵安,学叶长亭?” 叶如晦神色复杂,“不知晓。” 白难摆摆手,“学不学叶长亭都看你,只不过陵安现如今会很乱,自己得小心。” 叶如晦笑了笑,反倒是问道:“那你这次南下,是要把大楚搅得更乱?” 白难哈哈笑道:“算是这样,在陵安待了十年,我也得舒舒筋骨才是。” 叶如晦不置一言,看着江面,思绪复杂,这位被禁足侯府多年的军侯,其实先生在世的谈起过好几次,好似世人大多不知晓的原因,先生却是知晓不少,再说起这位军侯的时候,先生难得以当世名将来形容,在先生的口中,这一位当真是确确实实能和冠军侯相提并论的名将啊,光论对于战场形势的把握,甚至还要更胜一筹,冠军侯相比较于这位天军侯,唯一的优势就是从军时间要比他长的多。 两人站立许久之后,白难开口说道:“叶如晦,来打一架,看看你这位剑道大宗师到底有多厉害。” 叶如晦摇头,“没意思。” 不等白难说话,然后这个腰间悬剑的年轻人便踏江而过,几个起落间便赶上了那艄公,站在船头,在艄公的惊骇神色之中,叶如晦抬手,一剑挥出。 滔滔江水瞬间撕裂。 看到如此场景,赵非野瞪大眼睛。 站在江岸,他咽了口水,小心翼翼问道:“侯爷,这位谁啊,这么厉害?” 白难转头,平静道:“能一只手打一百个赵非野的叶如晦。” Ps:各位书友,长亭写收官卷的时候真的觉着很难,前两天只有一章也是迫不得已,谅解一下呗。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十一章狼心狗肺读书人 大楚北境有一座江南风貌的小镇,在北境里名头不小,虽说大楚难得遭遇了一次南北都没有逃过的大雪,让这座小镇都没有逃过,可大雪过后,小镇早已经是回复了以往的江南气候,冬去春来之后,在大楚整个北境都还是寒意十足的日子里,这座小镇却是已经春意盎然,北境这些日子里随着一纸废除蒙荫制的新政发出,便气氛一直紧张,尤其是这场处于这场风暴中心的陵安更是如此,这座小镇却好似一点都没受到影响,现如今的初春时节更是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不少北境的富家子弟和文人墨客纷纷来此,要赏一赏春,只不过这之中,到底没有人因为自己的家底厚实便与小镇居民发生冲突,不管是江湖武夫还是文坛文豪,到了此处,好似脾气都说不上差,这期间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在暮色中走进小镇,看样子大抵该是一主一仆,老仆身板不怎么厚实,一件单衣在身,背后背着一个不大的布包袱,看着有气无力走在前面的少爷,嘿嘿一笑。 老家伙的笑没有藏着掖着,因此声音不算小,很快便被那年轻人尽数听去,年轻人转过头看着这老家伙,有气无力的念叨:“老杨,你说说你,咱们俩好说歹说也是一同游历过北匈的生死兄弟,就算这平日里情谊不多。可这一趟走下来,算是生死与共了,情谊怎么算都不小了,可既然咱俩都这份交情了,为啥当初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还是你这老家伙硬生生把我压进洞房里去的?你把我爹当作什么了,真的啥话都听?” 老杨一脸委屈,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家少爷,肚子里有一肚子话没有说透,对,你洛大少爷当初是我老杨压进洞房里的,可之后的事情是我逼你的了?也不知道是谁第二天硬是日上三竿都还没出来,再说了,那少奶奶身子壮硕了些,可也算是大家闺秀吧,以前觉得配不上你洛大少爷,可后来一看,怎么都配的上。 这一次是正大光明出门的洛少河有些心虚不去看老杨的眼神,貌似很无奈的摆摆手,叹了口气,“这辈子就这么地吧。” 老杨难得多说几句,他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年轻人,呵呵笑道:“少爷,其实依着老奴来看,那少奶奶还不错,就算是身材壮硕了些,不也是旺夫之相嘛?” 旺夫?! 洛少河瞪大眼睛看着老杨,有些不可置信,“老杨,你之前跟我去北匈的时候怎么说的,不是说那女子配不上我,不是说我这英俊相貌该有其他女子倾心?怎么回来才这些日子,你就变卦了?” 初春时节只穿了一件单衣的老家伙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洛少河不再继续纠结这件事,毕竟面对这个算是他唯一的一位知心人,他虽然是作为少爷,主仆有别,可洛少河是一点都没有把他当作过仆人。 思索了一会儿,洛少河便真算是认命的垂头丧气说道:“算了算了,这趟走了就回家老老实实接过老爹的家业,这么大一个家,哪里有女人当家作主的份。” 老杨出人意料的摇摇头,看着洛少河,试探着说道:“少爷,要不听老奴说两句?” 洛少河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 老杨站直了身子,有些严肃的看着洛少河,这倒是让洛大少有些意外,只不过没等他反应过来,老杨便语重心长的开口说道:“其实依着老奴来看,这少奶奶打理府里的生意不是什么大问题,儒家先贤们半开玩笑的说了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被这么多读书人传下来之后便几乎成了圣人的肺腑之言,这其实一点都不对,读书人们口中的大义纲常也就那一句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很有道理,其他的依着老奴来看,其实比起来这些春怨之词也强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这些读书人也未必是将那些圣人著作读透的,那位儒家圣人周夫子要是知道这后世之人如此看他的那些言行,说不定要板着脸好好教训几句,至于打架,那圣人肯定就不行了,毕竟这文圣人不是武圣人嘛。呃……好像有些说远了,其实说这么多,老奴就是想说,少爷既然念着江湖,就偶尔走上一趟江湖也挺好,家里的事情留给少奶奶,准没错。” 洛少河眼神古怪的看着这老家伙,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啧啧,老杨,本少爷平日里可是没有看出来你讲起来大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一口一个儒家圣人,难不道你还真见过那位周夫子不曾。” 老杨眼神幽怨,也不去想自己这一番肺腑之言是不是喂了狗,反正依着自家少爷这个性子,估计肯定是没听进去的。 洛少河沉默了片刻之后这忽然问道:“老杨,你之前不是说和我们一起南下那叶小子就是那位现如今的天下顶尖高手嘛,又是什么什么天下第七的,还有什么大楚剑道魁首的称号。本少爷记不清楚,不过你说那叶小子的叔叔真是那位一剑开天门的剑仙?” 老杨有些无可奈何的开口说道:“早说了,那位叶公子就是那位剑仙的侄子,这件事天机阁都承认了,哪里还做得了假?” 洛少河有些愤懑,却不是愤懑那家伙和他年纪差不多就成了这天底下有数的高手,只是有些就是不爽叶小子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好叔叔,剑仙哎,那可是叶长亭啊! 老杨对这少爷的思维方式早已经习惯,因此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洛少河有些不死心的问道:“老杨,那叶小子走的时候真没说到哪儿能找到他?” 老杨摇摇头。 洛少河就真有些失落了。 他好不容易出门一次,好不容易看到过一位现在看来是高手的高手,可就这样都还是奚落那小子练刀不像是练刀的,以后再相见那家伙肯定会拿起来当初说的那些话来取笑他,可谁叫那小子当初那个鬼样子,一点都不像高手的。 洛少河有些失神,他转头看向街道一侧,现如今正是黄昏时刻,本来就没多少人,因此站立在一旁的一老一少就很显眼。 一身粗布衣裳的老人,背着书箱的小书童。 原本这两也不是啥长相俊俏的江湖女侠,可不知道为啥,洛少河就是移不开视线。 老杨面色有些凝重。 随即而来的是苦意。 捧了一本书的老先生走过街道,来到洛少河面前,看着这个资质不错,却是没有丝毫武道修为的年轻人,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转头望向老杨,呵呵笑道:“师弟,你当日离开师门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要教出个徒弟来将那些平日里只会一味死读圣贤书的读书人都给打一遍,可为啥你这明明有个好苗子,却是一点东西都不给教?” 老杨看着这个老人,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这才冷笑着开口道:“这天底下的读书人有几个人和你一般的?我就算是什么都不教,该收拾读书人那便收拾了,你给予厚望的那个孩子呢,真不知道你一把年纪了,还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是为什么,现如今这世道可不差,一点不差。” 两人简简单单两句话,让洛少河云里雾里,只是看着这老杨好似与这老先生是旧识啊。 老先生看着这个百余年都没见过面的师弟,呵呵笑道:“当日你入师门之时,不过还是个稚童,儒家的经典都是师兄我一并传授给你的,只不过咱们这一家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先生虽然是有两徒弟,可能继承下去的也不过只有一个人而已,你知道读书不及我,圣贤道理没我研究的透彻,所以你之后才选择游历天下,可你怎么知道这读书不能读出个第七境?” 老杨有些厌烦的看着这老先生,讥讽道:“我游历天下不是因为知道我成不了先生最得意的门生,而是因为你这位师兄,让我觉着待在先生门下才让我觉着厌烦,你力主要成为那等力挽狂澜的人物,最后怎么样了,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一个都避免不了,这避免不了也就算了,现如今你又觉着不甘心,怎么,还在妄想?” 老先生淡然至极,看着这个武道修为不过才第六境的师弟,眼神深邃,“师兄我要做的事情现如今已经做了大半,最后几步棋,走好了便成,你若还是当我是你师兄,便自己该怎么过怎么过,若是觉着非要来搅合,那你得知道师兄我毕生所愿便是为此事,因此就不要怪师兄不留情面了。” 老杨把发呆的洛少河拉到身后,这才看着这个读书读出了第七境的师兄,他嘿嘿笑道:“其实我一直不怎么相信,你这一介书生读出的第七境,除了活的长些之外,打架就真这么厉害?” 老先生一笑置之。 只是摊开手,示意这位师弟来试上一试也无妨。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十二章山精野鬼们 天色渐暗,小镇学堂一旁不远处的小院子里,有个容貌不错的女子正赶着一群鸡鸭入圈,只不过大抵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女子看着这些并不听话的鸡鸭,有些手忙脚乱,那男人只是坐在屋檐下,看着院里,并不说话。 原本便不是本地居民,小院里也就不该是有这些鸡鸭的,只不过那女子兴许是兴致来了,这几天又是缝补衣服又是喂养鸡鸭的,可就是没哪一件事做好的,左赶右赶都没能将那些鸡鸭赶进院子里的女子有些生气,她看着坐在屋檐下的男人,喊了一声长风。 现如今衣衫被某人故意撕坏,又缝补起来的男人站起身,有些无奈的走到院子里,不怎么说话,可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站着片刻,那些鸡鸭便排着队进圈去了,这样一件怪事,让那女子有些奇怪,她看向这个男人,打趣笑道:“长风,你难不成还学过这个?” 男人有些无奈,只是低头看了看被缝补的实在有些丑的衣角,他抬起头之后,很是认真的说了一句话,“残妆,你要是真想做这个,能不能别拿我来试手?” 叶残妆微微一笑,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不可能! 李长风摇摇头,转移话题说道:“小镇子要不太平了,那老王八引来了一个第六境的小家伙,然后要不了多久,那个觉察到什么的后生肯定也会来,说不定这些动静还要吸引不少第六境的小家伙,之后就打上一场,打着打着都打糊涂了,那后生也就想不清楚到底来这里是干嘛来了,所以现在街道上那老王八就想着要和那第六境的小家伙打上一场,老王八第七境的修为跟你差不多,遇上一位搏命打法的第六境也能五五开,所以那小家伙真要是铁了心要和他,老王八肯定也不愿意,其实说过去说过来,都是这老王八的谋划,和这样一个家伙打交道,我还真是觉得有些烦,有些后悔当初没有一拳轰碎他。” 叶残妆歪着头问道:“哪一个当初?” 李长风回忆了一会儿,这才笑道:“就是许多年前,咱们游历世间那一次,在那座城前,我还忍不住出过一次手,只不过那老王八抱出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却没有拦着,现在来看,我当初就该让这老王八死在那座城里,现如今也没这么多事了,然后老老实实到了现在,看着叶长亭一剑开天门,然后在看着这些江湖新木长起来,挑一两个厉害的打一场,然后……” 李长风话没有说完。 叶残妆没意外,接着说道:“然后咱们两人就该老死了不是,活了几百年了,五百多年该有了吧?,这五百多年,咱们走过了这个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早就累了,你要不是想着好好打一场的话,说不定早就自杀了,肯定到时候也不会想着念着我。” 李长风摇摇头,“哪能呢。” 叶残妆撇了撇嘴,她哪能不知道这男人的想法,只是有些事情,两个人之间都是很默契的不去提,不然这五百年的时光,消磨了最开始的激情之后,他们怎么能够走过来? 其实叶残妆一直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这些年以来,游历世间也好,随着李长风到处走也好,她都很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这份爱情,不让李长风厌烦,但其实她也很乐意,两人之间有着最简单的感情,依着李长风这几百年不变的性子,就算是想着变心也难。 叶残妆轻声问道:“长风,那你想不想让那街道上那场架打起来?” 正看着远处那一抹残阳的李长风闻言转过身,看着叶残妆笑道:“打起来就打起来,我就等着看那老王八被打死才好。” 叶残妆有些无语。 只不过李长风转头又笑道:“还有些小家伙来了,我可得去告诉这些家伙,这地方可不是他们能来的。” 李长风倒也是个爽利性子,几句话说完之后便自顾自走出小院,一步之后便到了小镇之外,看着有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掠向此地,他身形不动,折了一根树枝,轻描淡写的扔出之后,只是冷声道:“此地有我李长风在此,你若再往前一步,李某让你一身修为尽付东流。” 那道掠向此处的身影一顿,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一根警告意味多过厮杀的树枝,在叶长亭一剑开过天门的人间出现一位在第六境之上的江湖高手一点都不令人意外,可当世这些成名高手都有机会成为那等人物,可为什么眼前这一人,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李长风从来都不是喜欢与人说废话的主,一句话之后,那人没有退去,便实在觉得有些乏味,踏过一步之后,他来到那人身侧,一掌印在他胸膛,将其打飞数十丈,站在原地,李长风冷笑道:“滚。” 李长风甚至都没有问过这来人是谁,便将其直接击飞,这份霸气,恐怕天底下无人能出其右。 毕竟是叶长亭之后人间最强手,李长风实在是有资格摆出如此作态。 来人站立片刻之后,或许真是觉着不是李长风的对手,这便又身形掠走,李长风站在原地,有些不耐烦。 片刻之后,同样是小镇某处,李长风在同样是如此的一拳轰飞另外一位第六境的大宗师,那一位用剑的武夫站在原地,有些感叹道:“原来这个世间真不是看到的那么简单,叶长亭啊叶长亭,你果真该是第一剑士。” 李长风没心情听这家伙废话,走出一步之后,那武夫便自顾自的消失身形不见。 李长风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回小镇。 等到天色完全要暗下来之前有一老一少才真是走进了这座小镇,不过这一次,李长风没有拦着。 街道上的那一场架,到现在才刚刚开打。 只不过两个原本的读书人,才刚刚一起手,便直接将一座楼阁毁去。 夜幕之中,无数小镇百姓心惊胆战。 在场的洛少河更是有些惊骇,看着那位平时脾气好到不能再好的老仆显露神通,喃喃道:“老杨,你这老家伙还真他娘的是高手。”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十三章第二种读书人 夜幕降临之后的小镇大战,注定不会有太多人能够一饱眼福,甚至在那些小镇百姓来看,这光是听到响动便有些觉得骇然了,这要是见到了真人那还了得,小镇以前不是没有过江湖武夫过招,可有是有,却是从未见过有这般过招的,才开打就把镇里那栋楼阁打的破败不堪,这一晚上更是响声不断,多亏这是两位大宗师,要是换做旁人,只怕是早就被这些百姓的吐沫星子给淹没了,只不过声响不小是不小,可这两位可没敢往那处小院子靠,毕竟就在之前,两人都生出感应,那位活了不下五百年的李先生可是将两位前后想着入镇的大宗师尽数赶走了,若是他们两位打斗的动静大了些,只怕也会惹得那李先生不高兴,到时候李先生出手,只怕他们两位也是只有被赶出去的下场,这位叶长亭之后的世间最强手,要想和谁讲道理,谁就只能听着! 李长风在小镇里能有这种地位,和一身世间无敌的修为离不开关系。 夜幕之中,两个读书人打的欢,洛少河却是和那小书童聊的投缘,两人找了一处摊子坐下,点了盏油灯,坐在一根长板凳上,洛少河问道:“小先生,你家那先生一直以来就这么厉害,这读书人不读书了?开始想着怎么打架,不觉得有些有辱斯文?” 小书童对于小先生这个称呼极为喜爱,因此也就不那么觉得这洛少河生分,叹了口气之后,小书童也是很无奈的开口说道:“先生知识渊博,教书育人肯定是行家,可看先生这样子,我没想过他会打架啊。” 洛少河扯了扯嘴,“我也没觉着老杨会是他娘的那种高手。” 小书童听到他娘的三个字皱了皱眉,只不过到底也没有怎么多说,只是想着先生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一看这位姓洛的肚子里就没多少诗书了。 两人不是那等能够夜视的江湖高手,因此当这天底间都变成黑漆漆一片之后,两个人的视线所及也只能是油灯所照的光线附近,那场大战是看不到了,只是听着偶尔发出的声响,良久之后,洛少河这才试探着问道:“我在家的时候,常常听老杨讲,这江湖上的高手大抵就分为真高手和假高手两种,真高手就算是老杨和你家先生那种了,可是真高手之中又有厉害一点的和很厉害的,小先生,你觉着你家先生和老杨是哪一种?” 小书童听着这什么真假高手的说法有些不高兴,只不过也毕竟只是个读书人,而且还是个不太厉害的读书人,对于这高手不高手的一点都不清楚,因此沉默片刻之后,他只是不太确定的说道:“那先生和你家老杨,应该算是厉害一点的吧,毕竟这天底下不是给厉害的高手排过名次么,上面可没他们的名字。” 洛少河很是赞同这个说法,若有所思的说道:“要是叶小子在这里就好了,他可是真是那种很厉害的高手,首榜上他排在第七,是这大楚的剑林魁首,天下有名的大宗师。” 小书童有些惊羡的看着洛少河,心里想着你这姓洛的还认识这么厉害的高手?转过头来小书童就有些不高兴,可他就认识先生一个人,还不知道是不是高手。 两个武道门外汉,就着一盏油灯,和胸中不了解的江湖,硬生生在这摊子聊了一晚。 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洛少河这才揉了揉眼睛,实在是有些困了,他靠在桌面上,缓缓闭眼,轻声呢喃道:“老杨,你他娘的都是这么厉害的高手了,要是打赢了记着来喊我,输了也不要紧,别他娘的硬撑着,咱们跑就是,要是那老先生铁了心要你这老家伙的命,也别想着我了,自己跑就是,少爷我这条命不怎么值钱,就是觉着有些对不起那女人就是了。当然,你要是赢了,他娘的可一定要来喊本少爷。” 洛少河这一句话里的好几个他娘的在小书童听来,就是完完全全的泥腿子表现,只不过现如今他也困的不行,也就没有纠结什么,只是有气无力的喊道:“先生,千万不要一个人跑了。” 等到小书童撂下这句话之后,两个一夜无眠的家伙靠在一起,都闭上了眼睛,很快便响起了不轻不重的鼾声。 两人闭眼之后,有个在黄昏之后入小镇的老人领着一个中年男人来到此处,老人神态闲适,倒是身后那男人有些疲态。 老人来到这两个已经睡死的局外人身旁,拣了一条板凳坐下,呵呵笑道:“宋玉,你猜猜为什么咱们两人能比叶如晦先入这座镇子。” 宋玉有些茫然,坐下之后这才不确定的说道:“是有人遮掩了天机?” 老人头一遭觉着自己这个学生聪明,他抬起头啧啧笑道:“宋玉,老夫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有这么聪明?” “那你说说,是谁遮掩了天机,才让咱们那位大宗师不知道这小镇里的动荡?” 宋玉才被自家先生夸过一次,这紧接着的又一个问题,他就有些犯难了,他先是试探着说道:“应该是与先生下棋的那一位吧?” 看着先生不为所动的样子,宋玉赶忙说道:“那肯定就是李先生了。” 老人点点头,脸上有些不可琢磨的表情。 他缓缓说道:“李长风这等活过了无数岁月的武夫,本来所求就不多,按道理不管是那人的谋划还是说其他人的想法,都不该是让李长风上心的事情,可这等武夫的心思谁都猜不准,况且就算是猜中了又如何,早就是这世间最强手的武夫了,想做什么事情,难不成你还真拦得下,倒是有人拦得下,可那人现在没在这地上啊。” 宋玉知道自家先生说的是谁,那位剑开天门的剑仙。 老人抬眼看向远处,笑着说道:“你看看,咱们这等老家伙,就算活的再久,有什么用,碰见这等纯粹的武夫,还不是吃灰的命,一位第六境的就很难招架了,要是李长风这等世间最强手要出手,再怎么谋划都没用,就等着被一拳轰成渣就是了。” 宋玉对于这种略微有些无赖的说法,只得无奈一笑。 老人瞥了眼睡死的洛少河,啧啧称赞道:“这年轻人的资质不错啊,有朝一日要是开始练武,境界不会低了,现如今这江湖第五境很容易,第六境也算不上多难,就是第七境,都没那么容易,叶长亭之后的江湖以李长风为尊,可这位大宗师之后的江湖高手,谁有幸得以第一个跻身第七境,按道理就很有机会成为下一位世间最强手,只不过这一位最强手,不仅仅是在跨入第七境时要被李长风追着打一架,之后最多能够稳压世间其他一位第七境高手,若是两人联手,肯定就不能像李长风这样轻松了。” 宋玉这些天一直觉着先生话多,很有些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都告诉他的样子,就好似人在死前,要将家底都托付给后人的样子。 老人不管这宋玉怎么想,趁着那两位还在打,他也就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待些时候,站在这条暂时无人的街道,老人感慨道:“其实老夫也不知道在争什么,一辈子都平平稳稳的,最后这些时光居然才碰到一位要用光所有精力去认真对待的对手,倒真是一点都想不到,可既然有人站出来了,咱也得下场不是,不然谁知道这家伙要搞出什么来。” 宋玉看着先生背影,总觉得有些佝偻。 可下一刻,老人就挺直脊梁,正色道:“咱们这些观星之辈,其实说到底,说是读书人一点点都不差,只是比起来其他那些最多只能左右庙堂走向的读书人,咱们却是要厉害的多,一国之气运尽在手,一座王朝的气运散不散,取决于天下百姓,取决于帝王是否荒淫无道,可其实,还取决于咱们。老夫这些年没有管过这些事情,一来是因为这有你师兄在,二来便是怎么看这大楚都有数百年国祚,可现如今之后,说不准了。若是有一天,老夫先走一步……” 老人没有说话,便被宋玉打断道:“学生扛得起来。” 老人转过头去看着这个其实极为聪明的学生。 宋玉微微一笑,走过两步,笑道:“先生放心,学生也读过为万世开太平这类的圣贤之言,更有先生教导,不会误事。” 老人怔了怔,轻声道:“宋玉,其实你这性子不好,就算是老夫要你扛起来,你不得问问为啥要我扛?是我宋玉欠大楚的?就这么简单答应下来,以后会很累,再说这之后的大楚肯定会很乱,你这样,说不得就是个早夭的命。” 宋玉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老人破天荒的走过来,拍了拍这个比他要高出一个脑袋的学生的肩膀,笑道:“放心,先生我死之前,尽量替你将最棘手的麻烦拔除掉。”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十四章故国重游 一个被李长风称作老王八,而另外一个则是被李长风叫做小家伙的两个读书人在小镇的大战从昨日黄昏之后到现如今的午后时光仍旧没有落下帷幕,使得这一条街到现如今都没有百姓胆敢踏足,寻常高手过招,就算是再如何势均力敌,这打上过半日便应该是要分出胜负了,可为啥这两位,打过了一整夜都尚未分出胜负来? 在那条现如今人迹罕至的街道上,老先生站在一处高楼上,对面那位瘦小老人则是蹲坐在一处矮小围墙上,两人对视一眼,均是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讶异,老杨是很不理解这个明明是靠旁门左道走进第七境的师兄为什么有这份战力,能够和他僵持一夜,而老先生则是实在没有想到第七境的修为在这个不过第六境的师弟面前,居然也只是能维持不败境地而已,想着轰杀他都没可能,这让他破天荒想起了当时在小镇外,李长风那一拳,如果说李长风让他知道了何为第七境的上限,那这老杨便是让他知晓了第七境的下限是如何,原来这种凭旁门外道跨进的第七境,真是不值一提啊。 老先生站在高楼上自有一份高人风范,相比较于那个自始至终都不过看着是个泥腿子的老杨,就更是如此了,看到如此场景,蹲坐在围墙上的老人讥笑道:“姓齐的,我早说了,你那第七境修为没啥卵用,你今天也就是遇上了我这个半吊子武夫,要是遇上当世任何一位第六境大宗师,只怕都没这么容易收场,现如今我知道是没办法让你付出更多代价,干脆懒得打了,不然你这老王八,非得让我把乌龟壳掀了不可。” 老先生居高临下,看着老杨,轻声感叹道:“师弟,怎么都算是有同门之谊,你偏偏要出来拦我?” 老杨朝着地面吐了口浓痰,讥讽道:“姓齐的,说白了,我不是为其他什么来拦你,就是觉着你不配读书人三个字而已。” 老先生摇着头,“配不配,还真不是你能说的。” 老杨懒得和他争论,只是独自闭目养神。 老先生对此一点不恼,只是看着远处笑道:“你无非是觉着我这般行事是给读书人丢脸,可你要是想着我这事要是成了之后,今后天底下的读书种子人人都有机会出头便不会觉着我所做有错,倒是该来帮我一把才是。” 老先生自顾自笑道:“不说其他,就拿现如今的大楚新政来说,那个叫高深的后辈读书人所作所为不都是为这新读书人开出一条青云大道么?江湖上有叶长亭的一剑破天门,这庙堂的高深到底也差不到哪里去,可就是这样的读书人,就很对老夫胃口,难不成不对你胃口?” 老杨表情古怪,独自跳下墙头,背对着这老家伙,念叨着:“走了,回家了,懒得理会你的事情。” 老先生一笑置之。 他飘落下来,跟着老杨身后,这一路上被老杨嫌弃的不行。 老杨走到街道旁的摊子前,看了一眼那小书童,然后背起还在熟睡的洛少河,轻声念叨道:“原本这次带你来是想让你见见你那算是半个朋友的叶如晦的,只不过现如今没机会了,小镇里有位大神坐镇,就连那老东西都要小心翼翼应对,我啊,这把老骨头,更是不说敢去招惹了。” 原本老杨这些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却没曾想三言两语便把洛少河吵醒了,洛少河揉了揉眼睛,迷糊问道:“老杨,你这老家伙又在说啥?” 老杨今天心情实在是不错,因此也就没想着藏着掖着,他咳嗽一声之后呵呵笑道:“其实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得知道,现如今的这江湖可不像之前你看到的江湖,明面上的高手就真是高手了,还很有一心老王八,没事就喜欢爬出来晒晒太阳。” 洛少河胡乱抹了把脸,惊疑问道:“老杨,那你是说这首榜上那些高手不是真高手了?” 老杨走过几步,笑着道:“倒也可以这么说。” 这一下子洛少河有些惆怅了,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问道:“那叶小子也不算是高手了?” 老杨顿了顿,这才笑道:“这小子不一样,天底下其余明面上的高手都可以说不是高手,唯独这个小子,要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和他叔叔一样厉害的高手,虽然还是比不上,但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做不了剑开天门的无敌武夫,做一做世间最强手,还是大有可为的。” 洛少河嘟囔了两句,没有继续说话。 老杨忽然严肃开口说道:“少爷,回去之后今天的事情就不要提起来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能有啥后果?” “嘿嘿,那自然是府上的人都会知道老奴就是那等大高手了。” “呃……老杨,你这话说的。” “怎么了,少爷,觉着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本少爷倒是有些怕你这老家伙一气之下把我这几十斤给拆了。” “其实少爷,有些话老奴一直想说,你想不想听?” “咋了,老杨,你不会是想把我丢在这里吧?” “不是这个,其实老奴想说,少爷你绝对是不止几十斤的。” “……” “老杨,其实我也想说,你这身上的肉真不多,我现在硌得慌。” “……” “但是老杨,你打架的时候我没看见,不然我肯定要好好夸夸你。” “……” “老杨,其实你说我要是练武,能不能成为高手?” “……” “我就知道,我一定是练武奇才啊。” …… …… 站在那小书童面前的老先生,弯腰背起书箱,将小书童横抱在胸前,看着远处老杨渐渐消失的背影,呵呵一笑。 远处,李长风站在一处楼阁上,看着这街道,神情不变。 老先生忽然朗声道:“李先生是在等人?” 李长风难得回答了一句,“等那年轻人从陵安出来,作为李某数百年之后的唯一敌手。” 老先生微笑不言,这一次他的谋划,可是确确实实被这位世间最强手给破坏的干干净净了,毕竟那年轻人只要没来,便都算是前功尽弃。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十五章多情应笑我 原本打算直奔北境陵安的叶如晦,其实在走过一半路程,见识过那位困于陵安大抵十数年的天军侯之后便好似心有所感,要往东北方向而去,可走过一半路程,却又偏偏好似琢磨不清那边动静,最后也就没有成行,返身再折返身形,往陵安而去。只不过一路行来,北境现如今的状况倒是不容乐观,宰辅大人的新政之中的废除蒙荫制一项推行之后,由陵安牵头,之后很快便波及整个大楚,疏谏阁开始清点那一顶顶早在许多年前便送出去的官帽子,这等世袭官职,虽无实权,但每一个在册官员,每月都能在国库里领到一份属于自己的俸禄,几十位倒是没什么,可这些官帽子一来便是成百上千顶,每个月从陵安户部拨出去的银子更是多达几十万两,平日里说起银钱,感觉不过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可真等你眼睁睁看着这些银钱从国库里拿出,莫名其妙失去了踪迹,便真知道心疼,依着宰辅大人的说法,那便是宁愿这些银钱为镇北边军多增添几匹战马,为大楚百姓多兴修几处水利,也不能用来喂这些大楚官场上的蛀虫,历来帝王对于改革一事向来处理的小心谨慎,大楚立国已於百年,期间不是没有身怀雄心壮志的帝王想着革除此顽疾,好增强国力,之后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都可,可改革一事,除去帝王之外,能臣也是极为重要,大楚历代帝王之中雄才大略者多矣,可就是偏偏没有一位在位期间能碰到一位能臣的,就拿当年神龙年间之前的那位文皇帝,虽说是一辈子都兢兢业业,可就是没碰到任何一位有名臣之相的臣子,等到他驾崩之后,后面的孝宗皇帝又被评为守成有余,扩土不足。就算是正好赶上神龙年间的的那批名臣,这位皇帝纠结了二十年也没有下定决心,所以当历史的车轮滚到了今朝,立志要做雄主的皇帝陛下碰到了一辈子致力于让大楚更繁荣的宰辅大人,这一对君臣碰面之后,才能碰撞出如此火花。 十余年之前,大楚的镇北边军与北匈蛮子在北丈原有过一战,当时的那场大仗虽然是号称若无最后天军侯的那一个抉择,或许现如今的镇北边军已经马踏北匈,一统草原,但其实真正的兵法大家都看得出来,就算在北丈原的那场大仗打胜了,北上之时也不会这么容易,世代居于草原的北匈人,悍勇异常,号称上马可战,况且骑术战马都要优于大楚,当年国势达到鼎盛,已经一统中原的大汉朝面对这条北匈狼,也是没有能赶尽杀绝,甚至未能攻破上京城,等到国势衰弱之后,更是有北匈人马蹄南下,掳掠了不少中原女子的事情。现如今的大楚虽说在中原三国之中实力最为雄厚,镇北边军更是被认为是世间战力无双的军伍,可中原尚未一统,说是国势其实还真比不上当年的大汉,如此情况下,其实就算是没有天军侯那一次抉择,也不一定能一统草原,皇帝陛下在那场大仗之后其实便早有打算,当时已经好似有计划要改变整个大楚的宰辅大人适时提出想法,两人一拍即合,十年之间,宰辅大人新政条例越发完善,两人之间的君臣情谊也越发牢固,因此才有了这宰辅大人在提出新政之后就算是被满朝大臣都竭力反对的情况下皇帝陛下都无动于衷的情况,满朝庙堂重臣或许是不知道,现如今的大楚皇帝和大楚宰辅大人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两者之间早已经是不可割裂。 前面数条新政不伤筋不动骨,才虽说让旧派官员担忧也还都不至于彻底撕破脸皮,只不过当新政推行到废除蒙荫制之后,彻底触及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因此现在的大楚,倒也不算是多意外,只是现如今那些世家大族虽说对于那些丢了的官帽子没有多说什么,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些盘根错节,存世时间大多比这王朝都还要久远的家族,是暂时的平静,便是为了积蓄之后的爆发,加上前些日子已经离京的天军侯白难,大楚局势已经开始渐渐明朗。 在这两年的各种尝试阻止新政未果之后,只怕之后的世家大族,要是再想阻止新政,只有一条路了,这一条路,想来是陵安那边不愿看见的。 一路走来的叶如晦其实也开始渐渐明了,因此当他看到几乎算是有不少州军成队巡查官道之时,也并未说些什么, 在这个年轻人看来,那位宰辅大人既然是敢做出这些抉择,哪能没有应付的法子,这位堪比神龙年间名臣的师叔,早便用十年时光证明了他有多大的决心要做好这件事。 只不过独自一人前行的年轻人还是想起了自家先生,那个屈姓老人,那个注定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读书人,要是没有离开陵安,会怎么样。 叶如晦黯然摇头,他想不清楚,只是深吸一口气,在前方一队州军的惊骇神色之中一掠而过,气态风流像极了先生口中的青衫侠客。 —— 一场新政会让许多人丢了原本就看不见的官帽子,可陵安官场上的官帽子其实丢的更快,那日朝会之后,便已经有不少旧派官员辞官还乡,虽说丢出来的官帽子很快便有后来者捡起来戴上,可那些官帽子的前任主人在丢下官帽子之后更有许多人当即便变卖了陵安的宅子,好似是立志要和新政抗衡到底,苏妄言这个新科状元,现如今的御书台少府大人没那么多时间去揣摩这些原本的庙堂重臣的想法,只是趁着这些大人变卖宅子的光景,捡了个漏,在城东拿下了一栋不大不小的宅子,在办完交割手续之后,苏妄言便招呼着那女子搬进了那栋宅子,来到那处院里有一颗老槐树的宅子之处,苏妄言便将那纸房契交于那女子,只说了一句收好,便再无多说,他之举倒也简单,不过是想让这女子安心而已,毕竟现如今的陵安,风云变幻,今日的朝堂重臣明日或许便成了一介布衣,他既然立誓要成为大楚宰辅,便不管如何也不能离开陵安。 这日黄昏,难得在院里那颗老槐树下捧了一本书的苏妄言看着那女子借着夕阳在屋檐下缝补衣物,便不由得笑道:“从江南来了陵安,还安上了家,夫君更是已经踏足官场,还这么节俭为何,要是衣物破了再买一件新的便是,我之前说了陵安居不易,其实半真不假,看不清局势的陵安人当然居不易,可这种人哪能是你夫君我?” 女子耐心听他讲完,之后这才抬起头柔声道:“我也偶尔读书,书里也有许多骤然富贵便得意忘形的,那种人一向成不了大事,虽说你现如今是天子面前的新贵,可既然是立志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不小心一些,毕竟我可不愿意等你以后碰壁了,拿我撒气。再说了……” 她扬了扬手里衣物,轻声道:“这是我的,你的衣物我可不愿意缝补,破了就换新的就是,这入朝为官怎么能穿破衣服?” 苏妄言听到这句话便实在有些不开心,他看着这个女子,沉声道:“做官要讲道理,可做人就不许了?为何非要你穿破衣服,我便不能穿,圣贤书上说的什么不忘糟糠之妻难能可贵,可为啥要把自己媳妇儿变成糟糠之妻,我苏妄言虽然是立志要成为这大楚朝堂上的重臣,可也没任何一个理由说是要成重臣就要让你受委屈的,听我讲一句,就算是以后真的站在庙堂最高处了,一样是这样,咱们不欺负人,别人若是欺负你,咱就欺负回去。这个道理就算是陛下来了,我也这样讲。” 女子眼中有泪花,苏妄言笑了笑,走过几步,替她擦去,就陪她一起坐在屋檐下,看着远方,苏妄言笑道:“现如今的陵安春来了,咱们那位宰辅大人的冬天才来了,新政无论多得民心也铁定会伤害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这也是历来帝王不敢轻易变法改革的原因,可现如今宰辅大人一只手就将那些先祖送出去的官帽子全部捞回来了,你说说,就算是兔子也要急的咬人了,更何况是那些一直以来都不算是如何听话的狗,怎么不急得咬上一口?” 女子抛了个白眼,“你这都是什么说法?” 苏妄言哈哈大笑,“历来臣子不过都是陛下的狗而已,只是有些狗只会摇尾乞怜,有些狗懂得趋炎附势,至于更有些狗就厉害了,让这皇帝陛下都不敢妄动,现如今的大楚,不过就是一场狗咬狗。” 顿了顿,他神色有些复杂的喃喃道:“可有些人,明知道走进陵安是会变成狗的,却依然来了,其实真是因为有些狗活得比人要好太多。” —— 陵安文臣对于这一场即将要来的动荡都忧心忡忡,特别是那些一向希冀宰辅大人新政能以温和手法施行的老家伙们,可宰辅大人现如今的一只手捞回无数官帽子便实在都让他们死了这条心,现如今高深已经站在无数世家大族的对立面,这样一个结果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先是刨去许多事情不多说,光是这一位之后的下场就不容乐观,历史上的变法改革者,可从来都没有一个好下场,难不成高深就能逃过了?可高深倒下之后,这之后的新政如何,这或许才是他们担心的,可就算是担心的饭都吃不下了,也大抵无济于事,因为现如今的大楚局势好似只能继续往前行,万万没有往回走的可能了。 不过相较于这些文臣的担忧,兵部尚书王同现只怕是已经焦头烂额了,这些天他在兵部已经收到无数份谍报,大约便都是说大楚各州各郡那些世家大族动静不小,虽说在明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可据报上来的消息,说是这些大族现如今已经开始屯粮,天娘咧,这古语上说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就是讲的这个,现如今大楚尚未有战事发生,为何屯粮,答案自然不言而喻,再说了,州郡不比陵安,陵安无论如何都是在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乱也乱不起来,可州郡却是不一样了,无数世家大族有枝叶盘根错节,有些地方甚至这些家族的家规要比大楚律更有用,土皇帝三个字都是当地百姓心照不宣的称呼,现如今这些世家大族被宰辅大人的新政惹怒,保不齐要做出什么事来,王同现本来不担忧这些世家大族能翻起什么风浪来,毕竟家族私兵再如何厉害,比起来州军总归是要略逊一筹,可之前的天军侯白难离京之后,兵部便一直关心着这位军侯的行踪,在得知这位军侯离京之后便是径直去往了江南,之后便去到了庆州,再之后便没了消息,庆州之地一向是苑家的势力范围,虽说怎么说也在大楚版图上,可怎么看,苑家这条地头蛇在庆州也要比朝廷在庆州说话更管用些。 古来起兵三样东西必不可少,粮草兵卒加大将。 看样子,这些世家大族至少已经三得其二。 王同现枯坐在府邸书房,看着一份份谍报,脸色越发难看,最后他读到白难不见踪迹之处之后脸色更是发白,他握紧拳头,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高深,你这是要破而后立?” 与此同时,在陵安城门,有个悬剑的青衫男子,缓缓入城。 入城之处,一处茶摊有两人默然无语。 等到年轻人走进陵安之后,那面容枯槁的老人才叹了口气。 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年轻人哈哈笑道:“那年轻人现如今多像之前那位剑仙,陵安对这叔侄两人还真是有些孽缘,不过老宋,对此你不出上一剑,好似一点都不符合守城人这个称号。” 面容枯槁的老人轻声道:“现如今能打得过这年轻人的武夫不过一只手之数,可这之中没有我,画孤心倒是在城中,可现如今他只有五分胜算了,等到这年轻人要是能安然出城之时,五分就一分都没了,那时候天底下能够和他一战的,李先生一人而已,当然不排除之后的世间再出几位第七境,但只要他能扛下李先生,之后的世间风流人物,还是得让他站在潮头啊。”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十六章早生华发 大楚没有哪一座城池比得上陵安城,毕竟是作为一国之帝都的地方,其在大楚百姓以及大楚上下官员的心中,都有不可动摇的地位,因此当宰辅大人的那一废除蒙荫制的新政施行以来,就算是大楚上下都呈现出来了有些动荡的形势,可在陵安百姓的眼里,并非是什么大事,作为这座城中的百姓,本来最不该担心的便是这一类问题,一座王朝历来就算是动荡或是叛乱,其他地方或许会乱,可这帝都就算是要乱,也该是最后才乱的,再说了,反过来一看这整个大楚百年,就算是北方的北匈南下,亦或者是那场春秋乱战,皇帝陛下都没有要将这座城池舍去的意思,因此现如今就算是听着那些官老爷说这大楚再不太平,在陵安百姓心里,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陵安百姓可以对此事不上心,疏谏阁里大小官员可是面对着现如今的大楚,有些措不及防了,他们跟着宰辅大人在疏谏阁里这么多年,期间曾处理过无数关于这座王朝的大事,有许多件政事更是或多或少会导致一些实在不好的后果,可有宰辅大人坐镇的疏谏阁,这些年来硬生生是一件都没有发生过,直到现如今这一件。废除蒙荫制的政令一朝发出,整个朝堂便开始动荡,从开始的无数旧派官员辞官返乡,再到现在的大楚上下动荡,有些官员都能遇见大楚之后的走势,可既然他们都能看出,为何宰辅大人无动于衷,如果说宰辅大人百密一疏,在这一点上没有想透,那现如今就该做出补救才是,可宰辅大人现如今并无动静,也就是说宰辅大人是想着任由发展,或者是无力回天? 相较于这两点,其实身处陵安的不少官员宁愿相信宰辅大人还有些其余的想法,毕竟这位被称得上是能与神龙年间那些名臣抗衡的国之柱石,这些年来从未让这座朝堂失望过。 因此当整座庙堂都在注意宰辅大人的一举一动之时,那一位当世最年轻的大宗师昨日走进陵安便显得没那么引人注目,反倒是皇城里的御林军在昨日年轻人入城时便在皇城再调拨了三千人,说是未雨绸缪,但其实看起来好像这座皇城对于这位年轻大宗师的到来,有些……紧张。 只不过相较于皇城的严阵以待,这位年轻大宗师来到陵安之后,却到底一点都没有摆出咄咄逼人的态势,两日之间,这位大宗师先是去大更台一观,顺道指点了几位天资不错,慕名而来的年轻剑士,当然,出言之时,这几位并不知眼前这一位就是现如今的大楚剑林魁首,毕竟在叶如晦成名之后,天底下早已经兴起了青衣仗剑的风潮,只不过叶如晦的一番言语,对于剑道的理解,还是让几位年轻剑士心底由衷敬佩,毕竟能以这般年纪便对于剑道有如此深刻理解的,不多,甚至当时不是没有人生出过他就是那位剑道大宗师的,只不过开口询问的时候,这年轻人便又摇头说不是,这让后面有个年轻人嘟囔了几句,“兴许是柳大侠。” 柳登科在陵安的名头现如今已经不小,天机阁在首榜之后便重新再新出了一张榜单,不同于多年之前的武榜,只收录天底下的第五境宗师,这份榜单之中虽说依旧是以一人登临两榜的剑阁掌教余留白为首,而以女子之身的柳青可居次席,可剑士柳登科在之前雪中悟剑之后已经第五境,新上榜单便已经是前三甲之列,因此现如今的大楚剑林之中,有不少年轻剑士对于这两位一样是年轻的可怕的剑士都是发自肺腑的敬仰,只不过在之前问过年轻人的身份之后,现如今这个猜测也就不敢再问,老老实实听过这位有望登临世间最高处的武夫说过剑道精妙之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去,那年轻大宗师等这几位离开之后,才一个人坐在大更台沿旁,看着远处风景,好似心情不错。 一刻钟之后,有个白衣女子腰间悬剑,悠然到此。 她先是环顾大更台四周,然后便正好看到了这位现如今青衣年轻人,女子顿了片刻,然后微微一笑,走过几步,来到叶如晦身旁,也不多说,只是自顾自便坐在他身旁,好像两人已经是相识一般。 白衣女子看了一眼这个在此待了大半天都没人猜出身份的剑道大宗师,轻声笑问道:“江湖上都在传你要退隐江湖,为此不少剑士都有些失落,可看样子你还没放下,这一次来陵安是为了做什么?再和画孤心打一架,看看谁才是天下第一,话说你上次为了一个女子和画孤心这位天下第一打的那一架,加上后来和冷寒水的剑道之争,其实你的名声已经不弱叶长亭多少了,只不过叶长亭最后所做的一剑开天门,大约底层的江湖人士不会太明白这其中的意义,我其实也不明白要不是后来柳登科告诉我,我只怕也和他们一般了。” 叶如晦其实早已经认出这个女子是谁,现如今的江湖倒是比之前的江湖要好的多,这些江湖武夫不止是关心那些武道修为走在众人前面的大高手,还对其余的一些人物有些了解,就比如眼前这一位女子,剑术通玄早已经是天下闻名,只可惜这一位只修剑术,不研剑意,要不然也很有可能成为这江湖的女子剑仙。 叶如晦看着这位白衣女子笑道:“其实比起来我们,只怕郭姑娘你的名头也小不了多少,听说柳登科离京之前,你曾和他以剑术比拼过一次,难得说起来这柳登科踏入第五境有没有郭姑娘你的原因。” 白衣女子一笑置之,话已至此,现在这女子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不是那个以一句诗便名动天下的郭然还能是谁。 郭然解下腰间佩剑放在一旁,看着叶如晦轻声道:“去年年末,大雪之中我曾铸过一剑,名曰思亭,埋于后院,后来辛白味放言若是他先几年成就第六境,说不定天下剑道魁首便要易主,那日他出城和无意和尚打过一架,回来之时其实我想在城门处向他问一剑的,可最后还是未能成行,原因大抵是有人不想我和他打上一架,当然,真打起来我撑不了几招,不过即便这般,我也想试试。” 叶如晦有些无奈,这一位被盛传是一直仰慕叶长亭没什么好说的,毕竟那一句诗便能说明很多,可他不明白的是,这份仰慕能够让她舍得下性命去挑衅一个第六境大宗师,真的值得? 郭然仿佛知道叶如晦想说什么,轻声道:“值得。” 叶如晦默然不语,小叔已经登天,现如今很显然就算是再有几百上千个女子心心念念他,也不会让他从天上下来了。 郭然摆摆手,示意不必纠结。 她平静道:“我自创剑招有十二招,其中六招让柳登科学了去,其余六招你要不要?” 叶如晦有些愕然。 而郭然很快就自嘲道:“我还忘了,你现如今的大楚剑林剑道魁首,第六境的大宗师,怎么会看上这几剑。” 叶如晦开始有些觉得这女子其实一点都不好相处了。 郭然呵呵笑道:“是不是觉着女子都不喜欢讲道理,其实这样想一点都不对,其实大部分女子都愿意讲道理的,只有对自己喜欢的男子大抵才不会讲道理,你入城之时我便知晓,你这种剑道大宗师,剑气都不愿意收敛,真是恨不得陵安的人都知道你来了?我也是这两日想着要出陵安到处去走走,就想着能不能在陵安碰到你,现在见到了,我正好还有几句话要说,说完我就可以安心离京了。” 叶如晦笑着说道:“洗耳恭听。” 郭然点点头,平静道:“其实郭硬便是家兄。” 石破天惊。 叶如晦猛然抬头,看着这女子。 女子摇摇头,“他自小便被家里人送出府邸了,说是有算命先生说他在家中会让家里招致不好的事情,因此很小的时候便送走他,收养他的那家人碰巧也姓郭,不然现如今他就算是我的兄长,只怕也不能是叫这个名字了,只不过他既然出了郭家就算是生死也与郭家无关了,死在你剑下也不该我管,况且这本来就是他自讨的,怪不得别人,因此家父就算是知道了兄长死讯也并未有多难过,这一次告诉你只是问问你他到底死在了哪里,我想去看看。” 叶如晦松了口气,倒是有点怕这女子要不顾一切的找他拼命,那到时候他有些难办。 郭然跳下大更台,笑着说道:“叶如晦,今日我就不找你比剑了,毕竟你这位剑道大宗师一点都做不得假,打起来我那十二剑都肯定不是你的对手,等我游历一次大楚,找个好弟子,到时候等你死了,这江湖肯定有我弟子的一席之地。” 说完之后,女子便自顾自转身走了。 叶如晦站在原地不说话,他甚至没有开口,其实站在陵安城门前那一刻,他便知晓自己离第七境也只差一线了。 等他踏足第七境之后,寿命会很长,恐怕她那个弟子真的是熬不到他死了。 不过这要是他非要作死,会另当别论。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十七章春风拂面,冬雪满人间 这位女子剑术大家确定要离京之后恐怕真的不会再在陵安待太久,按着这女子的情况来看,今日离京的可能性也很大,叶如晦既没拦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大更台枯坐片刻之后才缓缓离去。 在他离去之后的片刻,一行三人来到此处,分别是一位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年轻人,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以及一位捧了柄古剑的中年男人。 陵安皇城的守城人这些年一直不曾怎么变过,光是之前的黄少白三人加上汤槐安便护了这座皇城几乎快二十年,不过这二十年之间,因为有叶长亭的前后几次入宫,导致这些守城人好似并无什么作用,之后随着皇宫里的那个老人先是死在叶长亭的剑下,然后又是汤槐安的离世,之后陵安皇城的守城人便变作了王越以及现如今的辛白味,而黄少白之流,其实早在当初北匈与大楚的高手互杀之中身亡,现如今这三位,除去北地剑圣辛白味之外,那位长相青涩,其实早已经有半百之龄的男子也不是一般人,此人名叫杨不平,在北地威望不小,也算是一方枭雄,第四境之中也是颇有威名,恰逢大世,这得以跻身第五境之后皇城以重金礼聘,成为这新的守城人,而那位面容枯槁的老人更是来头不小,据说是剑阁某位云游天下的前辈,只不过一朝出剑阁之后便从未回过青城山,这次不知道为何被皇城说动,得以留在陵安,境界也是不低,也是第五境。 辛白味捧剑站在原地,感受着那位剑道大宗师离去之前残存的一缕剑气,脸色有些难看,那叶如晦本来不至如此,现如今既然是刻意留下这缕剑气肯定是知晓这辛白味就在远处,故意留给他的。 杨不平境界不高,自然感受不到那一缕剑气,因此他只是一屁股坐在大更台上,看着那老人,无奈说道:“老宋,你说咱们这三个人这样跟着那家伙也不是个事啊,再说了,那家伙真要动手,咱们三人拦得下?” 他说的三人,可是两位第五境宗师高手,外加一位已入第六境的大宗师高手。 老宋站在大更台不远处,看着杨不平,漠然道:“咱们三人一起上或许能拦下他,不过他要走,拦不下,就算是豁出命来,也拦不下。况且有些人也不一定会豁出命来。” 老宋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的辛白味。 辛白味先是皱了眉头,然后转头看着这个不过第五境的剑道宗师。 有剑气弥漫开来。 老宋一点不怵,他竟然还是主动往前跨过一步,衣衫被风吹动,他一头花白头发飘扬,冷笑道:“北地剑圣?你当真以为你是这陵安城的剑道第一,莫说叶如晦,就连老夫都不信。” 辛白味捧着的古剑颤鸣声不绝于耳,他平静道:“宋误,你大抵可以试试。” 宋误冷笑一声,就要再往前走一步,这让杨不平头都大了,这两位用剑的宗师怎么都是这般怪脾气,还没说什么呢,这就要开打了,难不成这还没有去拦那位年轻人,这两位就要先折损一个在这里,不过光是依着境界来看,那老宋可是吃亏的很啊。 杨不平捂着头,气急败坏的说道:“两位爷,这大事都还没办,这就开打了,要不要我先去替两位一人订一口棺材?” 辛白味冷笑道:“订棺材,订宋误的那一口便行了。” 宋误则是冷笑不已。 两人虽说没有开口霸战,可这剑气便都已经消散,宋误走出几步,靠近大更台,平静说道:“即使今日不打,你辛白味也不及叶长亭,更无资格小觑青城剑阁,至于现如今这个年轻人,你更是曾输过给他。冷寒水不死你也打不过冷寒水,更不提现如今夏秋这位有望成为剑道魁首的剑道大宗师。” 辛白味不怒反笑,“宋误,传言你是青城剑阁的前辈高人,原来我是不信,现如今来看,一点都不假,只不过青城剑阁出了叶长亭不假,可你宋误的名字,可没什么人知道。” 这一次宋误没有回话。 杨不平无奈摇头,坐在大更台上摇晃着双腿,自顾自笑道:“天底下武夫,也就是你们用剑的锐气最盛,谁也不服谁,可像叶长亭这般的天才剑士,几百年都不曾出一个,就算是败给他又如何,当真一点都不觉得理所当然?” 宋误没有多说,辛白味这时候总算是没有张口。 杨不平跳下来,走出几步,呵呵笑道:“这江湖本来就得有几位天才人物站在顶端,只不过可惜了,就算是你在心底问上几百上千遍这个人为何不能是我也无济于事,毕竟有些事情就是命。” 他拍了拍脑袋,有些懊恼道:“我说这么多干嘛,跟上那年轻人才是该做的,既然领了工钱,没理由不替主人家出力。” 说完之后杨不平自顾自走出去,然后是宋误,最后是捧着古剑的辛白味。 现如今这个江湖,好似在帝师王越剑仙叶长亭以及南唐剑首冷寒水离开之后,又有不少人走进来,叶如晦和夏秋再加上辛白味三人是站在现如今的剑道巅峰人物,然后是剑阁掌教余留白以及剑士柳登科还有这一位吴误,之后的女子剑术大家郭然,以及那剑阁里的一对师兄妹,好似这剑林就算是遭受了冷寒水的一番屠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新木立于剑林,只不过能不能出一位和叶长亭一般的剑士还不好说,毕竟这一位,实在是太过于惊艳古今了。 更是让整座江湖都为之瞩目啊。 —— 叶如晦腰间悬着剑。 他来到陵安观星台,那个曾助帝师王越弄出第七境一剑的太常大人赵不言早已经离世,对于这个老人的离世,大楚皇宫没有声张,相比较于苑老大人的死,这一位知道的人不少,不过这一位离世之后,观星台并无新人补上空缺,这太常一位空悬。 叶如晦站在观星台大门前,忽然想起了当日离京之前王越曾来找他,说过那一剑的事情。王越虽说借剑一事颇让人诟病,但其实还算是光明磊落,出剑之前便说过他会出那一剑,若是功成,让叶如晦之后报仇也找他,只不过当时的叶如晦没什么感觉,除去觉得王越这老家伙对付自己小叔的手段有些下作之外,其余的事情还真没觉得什么,其实要真是小叔被他一剑要了性命,大抵也不会需要叶如晦替他报仇,这位剑仙这些年一直孑然一身,除去有个这么一个侄子之外,其实一直没什么东西值得他上心,更别说等他报完仇之后,世间便更是再无留恋。 倒是偶尔出剑,也都是为了叶如晦而已。 谁也不能否认这位剑仙对于这一位资质比他也差不了多少的子侄特别在意,就拿现如今来说,就算是江湖武夫们没有得以看到现如今的叶家一门两位剑仙同时处于江湖的局面,但有剑仙叶长亭一剑开天门之前,又有叶如晦成为这大楚剑林魁首在后。 这两位剑道大家,其实一点都没有对不起这个江湖。 倒是江湖还有些对不起他们。 站立半响,叶如晦并未选择在观星台动手。 身形微动,走过街道,他来到书院藏书阁,登上二楼,从书架随意抽出一本书,翻看几页,书里还是有某人的批注。 那人在空白处写了这样一句话:满目黄紫贵,尽是读书人的朝堂一点都不讨喜。 叶如晦合上书,笑容苦涩。 转身下楼,走过那方小院,小院里主人未归。 叶如晦站在院外看着据说是自家先生种下的夹竹桃,默然无语。 离开书院时,倒还在某处看到那位据说要作出一篇绝世文章的学子,叶如晦难得停步,开口问道:“人间到底值不值得。” 后者不理会他。 叶如晦飘然远去。 良久之后,书院藏书阁有个老人缓缓登楼,来到二楼,他举目望去,准确无误的在某处书架上抽出刚才那年轻人看过的那本书。 叹了口气,放回原处。 作为这一座书院的院长大人,这位读书人神色实在是复杂,他靠在窗旁,喃喃道:“小师弟,这一天你也想到了?” 满楼之中,只余风声。 春风拂面。 院长大人怅然若失,缓缓下楼。 他下楼之后,有一阵春风拂过,将书架里某一本书吹落下书架。 书名旧国志,是某个大汉遗民写就的,成书于大楚元年,书中记载了大汉朝当年的种种,只不过并未在世间流传,只有书院有收录。 春风吹过书页。 还是露出了某人字迹。 “我愿清风拂面,也愿冬雪满人间。” —— 兜兜转转走过数条街道,来到皇城门口的叶如晦驻足。 身后三位高手在远处。 杨不平捂着头,一脸苦意。 宋误精神有些恍惚,这个年轻人还真是像极了那位剑仙。 辛白味胸前古剑颤鸣不已。 谁都不愿意看着这个年轻人走进皇城。 哪怕谁都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要走进皇城。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十八章一肩而挑 其实在这位青衫悬剑的年轻人站在这宫门门口之前的几年时光里,那位一身白衣的剑仙更是不知道进来过多少次,当然,最后一次,那位已经是世间无敌的男人什么都没做,可他却在皇宫里肆意的走过许多地方,期间更无一人敢拦下他。 可上一位和这一位,不管是世间无敌的剑士还是现如今的大楚剑林魁首,只要想进皇宫,总归不会让里面的人觉得高兴。 因此当叶如晦站在皇城前的时候,杨不平不管有多不情愿,都硬着头皮站在了叶如晦身前,老剑士吴误站在远处,不知道在哪儿要了一柄铁剑,不像是什么神兵利器,但毕竟世间剑士也不都是叶长亭,一个剑士有剑与无剑本来就是天壤之别。 老剑士有剑在手,面容依旧枯槁,但身上却是剑气冲天。 辛白味身处宫门一处,怀里所捧古剑颤鸣不止,仅这一点,便应该知道这一柄古剑相较于老剑士那一柄,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然后这三人严阵以待,对面的那位年轻人神态平静,并没有说什么。 只不过站在原地,也不曾有离去的想法。 实际上,这道宫门之内,已经有密密麻麻的御林军甲士,等着这三位高手拦不下来之时担负起护卫皇宫的重任,可那位不曾在皇城逞过凶的年轻人,明明是传言能够一人抗衡一整座城里北匈甲士的绝世大宗师,现如今要是铁了心要入宫,真能拦得住? 老剑士吴误不会像这样想,因为现如今的叶如晦已经站大楚剑林之巅,那种心境其实和站在世间最顶端的李长风如出一辙,有了这份心态,可谓是以很难以一般的大宗师视之。 而杨不平更是一点都不相信自己会拦得下叶如晦,他从来不觉得叶如晦因为踏入第六境的时间不长便不是个高手,恰恰相反,能在首榜第一画孤心手下活着离去,能斩杀南唐剑首冷寒水的年轻人,也不能算是一般年轻人,更何况,这一位的修为,明明白白就是第六境。 想到这里,杨不平看了一眼辛白味,三人之中,唯独这一位是第六境,不过也是叶如晦的手下败将。 大更台上的那次比剑,天下皆知。 辛白味似乎有些按耐不住,他张了张口,正想着开口,那个站立了许久的年轻人总算是开口。 “辛先生。” 辛白味怔了怔,然后却是觉得实在有些意外,思绪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当初大更台比剑之前。 只不过很快他便冷静下来,沉声道:“叶如晦,这皇宫今日你不能进。” 叶如晦微微一笑,倒也没有什么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举动,只是轻声道:“我其实不打算杀人,只是想问问咱们那位皇帝陛下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作为现如今的皇城守城人,辛白味的职责便是护卫皇宫,此时虽说得到了这年轻人的保证,但实在是也不敢当真以为他真是进皇宫看看而已,万一这年轻人真是有了杀机,等走进皇宫一剑杀了那位皇帝陛下怎么办? 到时候万事皆休,他辛白味哪里还有颜面出现在江湖上,不说去争剑道第一,就连这身上的大宗师名头他都觉着实在是有愧与他。 年轻人真是算是好脾气,见辛白味没有让开的举动,便又解释道:“上一次我去北匈,期间算是九死一生,原本我以为不过是有人想我死,应当不会是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可现如今来看,说不准,所以我来问问,到底是谁。” 辛白味皱眉,“问出结果来之后?” “可能得和某些人讲讲道理。” 叶如晦一脸微笑,只不过想来敢说出来这种话的人心情一定不会和脸上这表情一样。 辛白味眉头皱的极深,他脸色有些难看,“皇帝陛下?” “按道理来说,我从未做过危害大楚的事情,事实上我还帮过不少忙,所以怎么来看都不该有人记恨我,就算有,这座皇城里的人也不该,难不成就因为叶长亭是我叔叔?要真是这个原因的话,那会……很没有道理。” 叶如晦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认真的就像陈述一件什么大事一样,但其实他就是在陈述一件大事,一件对他而言,很重要的大事。 事实上在叶如晦视做最后一次入陵安的路上他便想了实在不少,来之前又和小满聊了许多,那个其实身份一直都不简单的女子肯定会有许多秘密,也许他们相遇也不是偶然,只不过叶如晦能够感受到她的感情,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女子不曾负他,他自然也说不上负她。可即便如此,也不见得他能大度到任由某些人在他身上做些手脚,就算这某些人是这座王朝的主人也不行。 气氛实在有些冷了,在初春的陵安本来就谈不上是什么春暖花开的好时节,甚至还能觉得有些冬寒之意。 在那些御林军身后有一条御道,直通御书房,平日里每日都会有宫女太监将这条御道打扫的干干净净,可今日不同,御道上有一行脚印,由深到浅,一直到御书房门外。 早在当日宰辅大人将废除蒙荫制宣告天下之前,这座皇城之中便已经进行了一次清洗,许多根底不干净的太监宫女都被遣出宫去,足以保证现如今的皇宫里不会再有世家大族的眼线,但与此同时,也让这座皇城里的人少了许多,许多事物并不能保持之前的效率,但今日这行脚印和这个原因说不上关系。 柳宝站在御书房外,看着那行脚印,虽然觉得极为刺眼,可一点都不敢多说,在他身旁有个中年书生,毫无顾忌的坐在台阶上,没有去看御书房,只是看了两眼柳宝,之后走到某处木柱前,仔细端详。很快便笑道:“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兄,在鬼画符这方面的确要比我厉害的多,怪不得先生不管怎么说,谈及这件事总是生不起气来。” 柳宝置若罔闻,对于这个中年男人,他仅仅是知道他是御书房里那个老人的学生,对于那个老人,陛下居然重视程度还更甚于那位已故的太常大人,既然是如此,那他也不得不重视这个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看过那些鬼画符之后,转过头看着柳宝,呵呵笑道:“柳总管,我听说我那位师兄就是死在这宫墙之中的?” 柳宝一怔,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中年书生,很快便反应过来,现如今死在这宫墙之中的人可不多,因此片刻之后他便平静道:“回宋先生的话,那位太常大人的确是死在宫里的,不过陛下当即便下旨厚葬,一点都没有草率,对于太常大人,陛下一向很上心的,逢年过节都要御赐不少东西给太常大人,陛下圣恩,老奴都是看在眼里的。” 宋玉重新坐会台阶上,有些苦恼的说道:“先生此趟进京便是想着让我进入观星台,只不过先生自己倒是不愿意待在陵安的,这陵安这么大,也不知道有没有好的墓地能让先生看得上眼的,要是有的话,先生肯定是愿意多待几天的。” 柳宝有些愕然的看着宋玉,很快便善意提醒道:“京畿之地不像其他地方,这动辄就是达官贵人,宋先生可要小心行事才是。” 宋玉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 “柳总管,倒是那位年轻大宗师,今日要是真打进宫中怎么办?好像辛先生也拦不下吧。” 柳宝脸上有些苦意,他摇摇头,对此不曾多说。 宋玉倒也不恼,只是守在门外,嘀咕道:“年轻大宗师的一剑,能毁了师兄的鬼画符?” 话音未落,便响起一道没好气的声音。 “你师兄的鬼画符毁的了,我的鬼画符毁不了。” 御书房被那个鞋底都是泥的老人推开,他走过几步,从怀里掏出支秃笔,在脚底蘸了些黄泥,随意在那些柱子上画了些什么,之后便一手扔开那支笔,来到宋玉身旁,平淡道:“说好了,今日你就去观星台报到,从今以后你就是大楚的新一任太常。” 宋玉扯了扯嘴角,转过头有些心虚的看了眼那个站在御书房门口的中年男人,咽了口水。 那位整个大楚的主人,有着雄心壮志的君王哈哈笑道:“从此陵安以及整个大楚便依仗宋先生了。” 宋玉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他有些心虚的问道:“先生,就不能晚些?” 回答他的是一个板栗。 老人板着脸,“不能。” 宋玉叹了口气,一副认命的表情。 老人冷笑道:“宋玉,你莫要以为这是一件苦差事,你那师兄若不是坐镇陵安,你以为他能这么容易就将先生我的鬼画符研究的这么透彻?” 即便是老人这么说,宋玉还是兴致不高。 老人有些无奈,“如此性子,安能走得更远,宋玉,你是先生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是有机会达到千百年前那些观星之辈境界的人,若是画地为牢,可就要辜负先生我了。” 宋玉点点头,只不过仍旧没有露出笑意。 先生要他做什么他可以做,但不见得会很乐意。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十九章对不起天下人 皇城门外有两位大宗师外加两位宗师高手的对峙,尚未结束,便早有无数人将这个消息传出去,这一下很快便炸了锅,大楚立国以来,有谁胆敢在大楚皇宫撒野的? 有,不止一位。 是两位。 两位都姓叶。 剑仙叶长亭,以及现如今的叶如晦。 前一位,好似整个天下都拿他没办法,可后一位,那位剑仙的侄子,原本一向被人传言性子极好,不仅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成为大宗师之前,还曾独身前往北匈一人一刀杀过不少北匈蛮子,如果是剑仙叶长亭是以修为和天资让世人惊羡,那这一位,可就是不仅仅这些了,可就是这样一位剑道大宗师,今日为何想到要在皇城前对峙三位皇城守城人? 莫说是这些江湖武夫想不明白,其实就连辛白味三人都有些云里雾里的。 只不过就在不少武夫赶过去看热闹的时候,陵安城中,倒是很有几位没有赶着过去的,疏谏阁之中的官员这些天正忙得焦头烂额的,哪里有心思去关心陵安发生些什么事情,只是不同于以往必定整日都在疏谏阁的光景,宰辅大人今日只在疏谏阁待够半日便独自离去,说是出城走走,但其实不过走到城门口便有些意味阑珊,转身在一处摊子坐下,要了一碗面,分量不多,是宰辅大人主动开口要求的。 摊子老板是个有些风韵的妇人,看着这个气态不俗的老人,并不敢多说,在满是达官贵人的陵安,怪人不少,若是一不小心是碰上了什么庙堂上的重臣,说错了什么话可了不得,这并非是她的独自揣测,毕竟这种事情其实在陵安发生的不算是少。 宰辅大人吃过几口面,忽然正色道:“这面不对。” 这四个字让那中年妇人一惊,难不成这个老人还是来特意找茬的,她有些古怪的看着宰辅大人,“客官觉得哪里不对?” 宰辅大人沉默片刻,忽然笑道:“是盐放少了。” 妇人如释重负,原来这是一位口味重的客人。 宰辅大人说过这句话之后,倒也没要这妇人再去拿过盐罐来,只是自顾自又吃了几口面,这才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远处,他知道皇城前会发生什么,但是他也知道那座皇城现如今没那么好闯,其实要是皇城铁了心要杀人,可能尚未入第七境的叶如晦身死的可能性会很小,李长风对那位齐姓老人说过不让他在叶如晦第七境之前出手,可他没对另外一个老人说过,因此今日之事,其实很难琢磨。 宰辅大人吃过面之后,倒也不想立即便离去,放下木筷,端坐在桌前,好似是自言自语,又好似是在和这妇人交谈,他平静开口说道:“其实新政一事,每一条都利民,十年钻研,又十年谋划,二十年光景,让我从一个中年男人变成了现如今的老头子,看似时间很长,但其实我觉着很短,短到好似昨天小师弟才离京,今日我便看到的大楚山河的新气象。但虽说新政条条都有利大楚,一点不作假,可这些一起加起来之后,便注定要让那些世家门阀不满,既然不满,又斗不过我高深,那就只能动武了,我并非没料到今日之局面,也并非无力去解决,但谋划甚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让我去做些什么了。大楚州军大抵是打不过由白难领军的世家联军的,这位十年未在朝堂露面的军侯,现如今一朝领兵也不会差,大楚国境内的这场战事会打上好久,起因自然是因为新政,新政利民,合在一起便是害民,可害不了多久的。” 宰辅大人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那妇人,轻声道:“我这一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害人的事情,唯独这一件,觉得很有愧天下百姓,是高深为了一己私欲,轻启战祸了。” 那妇人听着宰辅大人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就算是听到宰辅大人自称高深也没上心,他们这种市井百姓,只知道这大楚有个宰辅大人一心一意为百姓谋福利,至于这位宰辅大人姓什么叫什么,可没有几个人知道,现如今高深这些话在她耳朵里听来,也只有新政两个字留下了印象,其余的东西,就宰辅大人说完之后便都忘得差不多了,哪里还能记得住? 只不过听到新政,妇人倒也不自觉的开口说道:“宰辅大人的新政挺好的。” 妇人没念过书,只能以一个挺好的来形容。 宰辅大人轻声笑道:“有多好也不见得,只不过在陵安,倒是一点都不会觉着这新政有坏处的,或许再隔十年,这大楚便真得变上一变,读书人入朝之后便不会再分寒士和士族子弟,朝试一改,天底下的读书人也会多起来,小师弟说的满目黄紫贵,尽是读书人的情况肯定会有,不过他觉着这样不好,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妇人只是一笑,没有多说,他倒是觉着这老人现在不像是什么达官贵人了,倒是像私塾里的老先生,一举一动都像。 只不过等她开口问的时候,那老人倒是哈哈一笑,爽朗说道:“年轻时候在城里某座挺大的私塾教过书,也有不少有出息的弟子,只不过比不上我那小师弟,他一个学生就抵过我所有学生。” 妇人面带笑意。 她有些喜欢这个老人,虽然这老人说的话她大多都听不懂。 摊子的客人不多,妇人也就愿意和宰辅大人闲聊一番,通过这一番闲聊,宰辅大人倒是知道不少这些陵安百姓的想法,不过他倒是没再说什么,等到最后摊子里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之后,宰辅大人才放下几枚铜钱,站起身来。 他看着这妇人,轻声道:“对不起了。” 妇人很讶异,可没等到他说话,宰辅大人便起身缓缓离去。 走过街道,走回疏谏阁。 妇人最后去收碗筷的时候,却蓦然发现这老人的一双木筷摆得很直。 极有章法。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二十章年轻人的江湖好似已过百年 摆出极大阵仗的皇城外的四位宗师高手对垒,很快便好似无疾而终,原因倒也简单,无数御林军之后的那条御道有人持一封圣旨而来,当众宣读,内容大抵是说这位年轻大宗师于北匈斩杀无数北匈甲士,数位北匈甲士于国有功,皇帝陛下决意在御花园召见这位年轻大宗师。 圣旨才刚刚念完,人群之后便轰然作响,大抵是议论声不绝,大致说的便是距离这位大宗师远去北匈不知道已经多少时间,现如今才召见于他,不觉得有些太慢?或者来说,是不是有些其他的想法。 叶如晦站在皇城门前,看着那位宫中总管,叶如晦轻轻把手搭在剑柄上片刻,辛白味便以为叶如晦是对柳宝起了杀心,他一步踏出就想要拦下叶如晦,叶如晦斜瞥了他一眼,微微拂袖,一道剑气袭出,让辛白味身形微缓,复而再是前行一步,就让现如今的皇城守城人,第六境的剑道大宗师辛白味退后数步,这轻描淡写的出手,让不少围观武夫都忍不住惊呼,这两位可都是第六境的大宗师,为什么这位现如今的大楚剑林魁首好似不费什么心思就能让辛白味这个北地剑圣招架不住? 叶如晦松开剑柄,与柳宝擦肩而过,走进皇城。 只不过擦肩之时,叶如晦轻笑道:“柳总管倒是藏的深。” 柳宝脸色不变,低着头递上圣旨。 叶如晦没有去接,自顾自走进皇城。 这样的作派,便更是让不少武夫觉得本该如此,这位剑道大宗师实在是宗师气态十足。 老剑士吴误见叶如晦已经入宫,沉默片刻之后便想着跟上去,毕竟要是这年轻大宗师想着要在皇城里撒泼的话,貌似到时候相拦也不好拦,只不过才等吴误跨过两步想着越过御林军走进宫中,却是被柳宝一把拦住。 吴误皱着眉,“柳总管?” 柳宝一如之前那般,笑了笑,“陛下尚有口谕,让三位在宫门外守着便是。” 吴误脸色复杂,而杨不平则是一脸的无所谓,对此并无有太多想法。 辛白味则是一脸的失魂落魄,他也明白自己不是叶如晦的对手,更能想到若是生死相搏自己很有可能会死,但他从未想过,叶如晦能如此轻描淡写便让他退后数步,那几缕剑气明明好似就已经和当年的叶长亭一般无二,这让他如何不心惊胆战。 难不成这一位,也要踏足那个境界了? 吴误看了看柳宝,低声问道:“柳总管,这皇宫里还有后手?有把握把叶如晦留在皇宫之中?” 柳宝抬起头看了吴误一眼,并未多说。 吴误若有所思,但并未继续询问。 他只是走在一旁,手指在那柄铁剑上拂过,眼神有些复杂。这皇城之中众人都说这位老剑士是青城剑阁的前辈高人,但谁都不知道,这一位的身份其实并不简单,乃是上一任剑阁老掌教的师弟,辈分不算是低,现任剑阁掌教余留白见到他都要毕恭毕敬的喊上一声师叔,只是当年在和老掌教争掌教位置时落败,便一气之下云游世间,后来一番行走之下,境界攀升到第五境之后上山再和老掌教打过一场,可惜又再度败给他那位师兄,心灰意冷之下便再度下山,这一次再没有登过青城剑阁,后来进入陵安也是机缘巧合,里面的故事要是摊开来说,就是很复杂了。反正依着现如今吴误这个老剑士来看,虽说从未在外人面前说过自己青城剑阁弟子的身份,但对于现如今的青城剑阁,他也是一样上心的紧,叶长亭之后的青城剑阁正是缺一个第六境宗师坐镇的时候,这叶如晦又和青城剑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尚在世上,倒是没几个人敢打剑阁的主意,若是此人现如今死在了皇城,这世间四大宗门之一的剑阁恐怕地位也不会如之前那般了,吴误从来不怨青城剑阁,要怨的也只有那位师兄而已。 只不过他这个第五境的宗师人物,好似到时候真有心,也无力啊。 他看了一眼杨不平,默然无语。 后者耸了耸肩,示意对此事一点都不关心。 —— 叶如晦悬剑缓步而行,来到那处皇宫甬道,脚步更慢,走出几步之后更是闭目而行,此刻在这位大宗师眼前,好似有个一身白衣的剑士在此处一剑而过,说不尽的潇洒。 有个领路小太监走在前面,不敢回头,也不敢揣摩推测什么,只是反正这年轻大宗师步伐放慢他便放慢脚步就是,可等这大宗师走到甬道尽头之后,更是站立不行,小太监才被惊出一身冷汗,他呆呆站立在原地,不发一言。 叶如晦忽然开口问道:“我家小叔……嗯,剑仙叶长亭在此地可曾停留过?” 小太监一怔,很快便在脑海里寻找自己这些年在宫中道听途说过关于那位剑仙的消息,在满头大汗之中总算是想起一事,他轻声道:“听宫里的前辈说,那位剑仙每次过甬道都是一剑而过,只有一次,便是最后一次杀人的时候在选了这个地方。” 叶如晦点点头,走过两步,手指在一处剑痕上拂过,呵呵笑道:“小叔剑道冠绝古今,这一剑原来是如此,怪不得小叔最后一次入皇宫时如此有自信,原来早在之前便在这里留了后手,只不过按理说,这般布置,那位太常大人即便是不懂武道,但对于这其中猫腻肯定是了解的,为何不出手抹去?亦或是小叔的这些剑,让他都头疼?” 小太监不知道这个被传言一人即可杀一城北匈甲士的大宗师在说什么,只是期望他不要想着想着那位剑仙便出手要了他的性命。 叶如晦拂过一道道剑痕之后,干脆便坐在此处,闭目养神,一点都没有想着要继续前行的样子。 小太监有些怯生生的提醒道:“叶先生,这陛下还在等着呢。” 叶如晦洒然一笑,“那就让他等着。” 恐怕这天底下敢这么说话的人,不会太多。 小太监面露苦意,这两位他一个都惹不起,皇帝陛下一怒能要他小命,可这一位不管怒不怒,一抬手就能让他死在这里。 小太监胆子不大,看着叶如晦坐下不准备走了之后,也不敢催,只是转过头看了看那边远处的那些剑痕,有些怔怔出神。 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清了。 叶如晦坐下之后,其实注意到了这小太监的举动,之后便忽然招了招手,让小太监来到身前,然后好好打量了这小太监一番,若有所思的开口说道:“你这身子骨,其实该是个练武奇才,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学剑,之后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剑士。” 小太监眼睛里有光,但很快便暗淡下来,没有说话。 叶如晦轻声问道:“是觉得没有人教你练剑?这不是难事,你要是有机会,出宫往江南走,那里有座青城山,山上有剑阁,你只要说我的名字,那座剑阁的人肯定会让你进去的,然后那里的剑士们看到你的根骨,肯定会收你为徒的,到时候你好好练剑,要不了多久就能成大剑士的。你要是出不去皇宫,等会我带着你出去就是。” 小太监的眼里倒是重新泛起光芒,只是看着这位脾气不像传说里那般坏的年轻大宗师,有些失落的说道:“宫里的前辈说了,这一日入了宫就没有出去的希望了,除非等到快要老死的时候,才能回乡,不然就是做错事被罚出去,可谁知道什么事是会被罚出去,什么事情是直接要了小命的。” 叶如晦拍拍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皇宫里小太监这么多,缺你一个谁都发现不了,倒是你待在这里也没用,你要是真想着出去练剑,我带着你走,保证没人能拦得下。” 小太监一脸纠结,最后竟然是怯生生问道:“可我是个太监,能练好剑么?” 叶如晦摸着这小太监的脑袋,轻声道:“谁又说过太监就练不好剑的?” 小太监兴许是被这一句话说动了,他有些希冀的望着叶如晦,“叶先生,真的行么?” 后者坚定点头。 然后便能看到小太监的脸上泛起笑容,他开怀道:“那我就跟叶先生出宫去,去青城山练剑。” 小太监的话音才落下,很快便有个中年男人出现在远处,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小太监脸色发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兴许是觉得这前一刻还在和这年轻大宗师说要出宫,下一刻就见到了这位皇宫里的主人,就像一个小工,才许诺要替别家干活就碰见了老东家一般。 小太监心神不宁。 叶如晦则是摆摆手,示意不必担心,然后他走过几步,来到那位中年男人面前,站立无言。 两人对立,都不曾有一人开口。 皇帝陛下沉默许久,“其实朕之前没想过要杀你,甚至你第一次入宫时,太后还很喜欢你,朕甚至想过,等你从南唐回来之后,朕便给你一个翰林院的官职,至于之后是不是继续拔擢,其实也有过想法,得知你在那场纵横之辩上有着不错的发挥之后,朕甚至想把你召进御书台,这种想法生出的时候很早,后来得知你是高深的师侄之后,朕更是想把你当做下一任大楚宰辅来培养,高深朕相信他也是有这种想法,之后高深说你可能会去军伍之中,朕便派了人翻过你的户籍,得知你爹叶向北是镇北边军骑卒,不仅如此,更是有机会封侯的功勋武人,你要是从军,朕自然会好好照顾,可谁想得到,你有个叔叔,还是叶长亭。” “当然,任谁有个剑仙叔叔,好似都不是一件坏事。” 叶如晦没有开口,等着这位皇帝陛下的表露心迹。 皇帝陛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叶如晦,你要知道,朕对你叔叔,这一辈子都是欣赏,就算是他之前几次闯皇宫,再到之后的杀朕的那位族祖,朕都没有当真想着要取他的性命,至于之后为什么放任王越的那一剑,那是你得知道,朕是这大楚的皇帝陛下,朕每做一件事就得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会有无数支笔记下来,因此朕就算是可以不计较,这大楚的皇帝陛下也不行。” 叶如晦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因此你就让王越弄出一剑去想着毁我叔叔前路,想着在我北匈途中便把我的性命留在那里,抱歉,这该是先弄死我,才有后面的一剑才对。” 皇帝陛下怒道:“叶如晦,你要知道,朕和你绝对没有私人恩怨。” “哦,那陛下为何想杀我?” 叶如晦看着这位皇帝陛下,有些冷漠。 皇帝陛下拂袖,“只不过是大楚不需要第二个叶长亭而已。” “叶长亭三番五次入皇宫变已经开了侠以武乱禁的先河,这件事会有无数江湖武夫记在心里,不过朕不在意,因此这世间其余武夫没机会成第二个叶长亭,而叶长亭大仇得报不会再来朕这里而已,可你既然是他的侄子,又有这么高的天资,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叶长亭。” 叶如晦挑了挑眉,“难保?一个难保就想杀我?” 皇帝陛下黑着脸,一言不发。 叶如晦淡然一笑,缓缓开口,“其实你之前想不想杀我都不重要,至少现如今我站在这里了,只不过之后你要是再想杀我,我真的就想学学小叔了。你这座皇宫可经不起我拆。” 皇帝陛下冷笑不已。 叶如晦轻声道:“你真该把我这句话记住的。” 他环顾四周,“我知道你这座皇宫里布了大阵,应该是那位太常大人的手笔,可即便你是拦得下现在的叶如晦,可其实也拦不住以后的叶如晦。” “其实我真的只差一步而已了。” 这句话比起来之前说的所有话都要重要。 皇帝陛下第一次有些担忧的神色出现。 叶如晦摇摇头,只是笑道:“好了,见过你之后便走了,其实不杀你的原因就那么几个,要杀你的原因也就一个,一算算,算了。只不过那边那个小太监我真要带走了,他是个练剑的好苗子,不能糟蹋在这宫里了。” 皇帝陛下看了一眼远处那个不知所措的小太监,转身而走。 叶如晦笑着转身,来到那小太监身前,板着脸不说话。 小太监如考丧妣,小心翼翼的问道:“叶先生,是不是陛下不许我出宫啊。” 叶如晦看着他,不发一言。 小太监竭力挤出一个不像是笑脸的笑脸,轻声道:“陛下不许也没什么啊,我不练剑就是了,再说就算是练剑,肯定也没叶先生厉害的。” 叶如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脸色黯然,“我没名字,他们都叫我小贵子。” 叶如晦摇摇头,有些气恼的说道:“既然是要练剑了,要想着成一位大剑士了,怎么能没名字。” 小太监其实也不算是笨,这叶如晦都这样说了,他露出个笑脸,雀跃说道:“那叶先生替我取一个好不好?” 叶如晦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你既然是这陵安出生的便姓陵好了,然后既然是要练剑,我便提前祝你剑道可期,就叫陵可期就好了。” 陵可期。 他高兴的点点头,低声念叨了好几遍。 然后便又听到叶如晦笑道:“我这辈子只替两个人取过名字,一个是你,一个就是我那小学生了,不过对于那丫头,我好像也不算是称职的先生。” “对了,要是以后你练剑有成,听说有个叫李青稻的姑娘被人欺负,肯定要替她出出气,就说这是他先生替她出的这口气。” 小太监狠狠点头。 叶如晦点点头,然后便带着这小太监出宫去。 他这趟进宫若是那皇帝陛下当真不肯出来见他,便真该是他一剑杀到御书房才行,只不过既然他出来与他讲道理,他叶如晦这半个读书人自然也不会与他动武。 毕竟这大楚社稷,好似死了这位皇帝陛下倒是坏不了,只是那新政就不一定了,这毕竟是两个老人二十年的心血,叶如晦不敢也不愿意去毁。 —— 小太监紧紧跟着那个青衫年轻人走在宫闱之中,四处观望,因为他也知道,好似这之后的很多年都没办法回到这个地方了。 小太监兴许不会知道,他今日的一个决定,让很久很久之后的江湖上除去有一位女子剑仙站在江湖剑道鳌头以外,还有一位脾气极好的剑道大宗师一辈子都在找天资不错的孩子教他们练剑,这也间接让之后的江湖惊艳剑士不止一两个而已。而那个剑道大宗师在晚年回到陵安之时,会常常来这处皇宫甬道,这时候便会有许多见过这个老人的小太监欢呼着将他围起来,问着一个又一个问题。 老人总是不厌其烦,最后当那些小太监问起老人怎么会想到练剑的时候,老人总会笑着说很久很久之前有个叫叶先生的剑士说过,不管是谁都能练剑的。 当然,哪怕是个太监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就算是这老人说这么多,但其实之后的江湖也没有出现第二位以残缺之身成就剑道大宗师的武夫。 因此,其实适合练剑的太监,也就他一个人而已。 PS:五千字长章节,今天就一章,这最后几十万字,长亭写着真的很难,所以各位大大推荐票月票还有打赏都不能少啊~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二十一章算计来算计去 进过皇宫却是一剑未出,然后便又离去的年轻大宗师牵着小太监一掠而出皇宫,快到就连老剑士吴误都只能看到一道残影,至于其余的江湖武夫更是连道残影都看不清楚,吴误得见叶如晦安然无恙出城,也就不再担心,收了剑之后走过几步,来到杨不平身旁,看着这个同为皇城守城人的同僚,低声道:“杨不平,喝酒去。” 后者一怔,然后很快便是瞥了一眼至今都还失魂落魄的辛白味,打趣道:“这家伙被那叶大宗师的一剑给吓傻了,到现在都还没换过神来。” 吴误冷哼一声,“要不是有那一份机缘,辛白味不一定能在老夫手下撑过几招。” 杨不平一笑置之,拉着吴误往人群外面走去,这位大宗师进去皇宫之后再出来,这肯定是不会在陵安撒野了,他提心吊胆担忧的事情也不用再担忧了,自然十分畅快,他现如今还觉得要是有机会,和那年轻大宗师同坐一席共饮也不无不可嘛。 江湖中人自然该是心心相惜。 走远几步,周围没了什么江湖武夫之后,杨不平那张娃娃脸才露出笑容,试探着问道:“老吴,看你刚才那架势,要是这位叶大宗师要是被困在宫中了,你真是要出手相帮?” 吴误没有说话。 杨不平叹了口气,轻声道:“老吴,也别藏着掖着,就算是我杨不平也觉得这大宗师不该死在皇宫里,叶长亭已经做出如此壮举,我也很是想看看这位叶大宗师能不能比那位更厉害。” 尽管是对叶如晦一直看好,可老剑士吴误对于那个青城剑阁历史上最为出彩的剑士却真是一点都不敢小看,他沉声道:“剑开天门,这等壮举,恐怕之后百年也无人能够做出来,这位虽说天资也极为出彩,可老夫总觉得他比不上叶长亭。” 杨不平扯了扯嘴角,倒是没有反驳,毕竟那位剑仙所做之事,真是让世间武夫都觉得不可思议,之后无人能够超越倒也是常理之中啊。 只不过老剑士走过几步,忽然又笑道:“只不过这一位,或许在人间所做之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杨不平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 吴误大笑着前行。 —— 出得宫禁,牵着小太监走在陵安街道上,小家伙好似能出皇宫的次数不多,这一次出来之后,虽说八成没有机会再回去,可等见识了这街道上平日里没有见到的场景之后,很快便将那不多的几分感伤彻底的抛到天边去了,只不过现在只是初春,不然叶如晦肯定会在街道上碰见卖糖葫芦的小贩,他也肯定会替这小家伙买上一串,只不过虽然没有碰到糖葫芦,小家伙倒是想得有些远,还曾开口问他,是不是他要练剑了,就该买一柄好剑才行,之后更是从怀里掏出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两,看起来不少,一股脑拿出来就只是想着要一柄好剑,只不过才生出这个念头,叶如晦便将他这想法打消了,他笑着说那座青城山上有的是剑,有些剑还是很有名的大剑士用过的,到时候上了山,自然能够去选上一柄,肯定会比这买的要好的多,小太监年纪小,可也极为讲道理,叶如晦讲完之后便点点头,之后就把目光放在了叶如晦腰间的那柄古剑上,这一次叶如晦没有说什么,只是领着这小太监走进了书院,小太监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总是听宫里的前辈们提起,都是说朝堂上有好些大官都在这里读过书,便显得有些拘谨。 当他看到那个双鬓斑白的老人站在远处的时候便更是如此。 好在叶如晦摆摆手,让他在原地等着,自己一个走到那老人身旁。 老人神态闲适,看着这一位现如今已经成了天底下屈指可数的武夫的年轻人,老人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呵呵笑道:“这些天我在藏书阁翻了好多书,当然也就看了许多你老师在书里的批注,小师弟这辈子看书有个习惯,只要不是真的读透了,是怎么都不会批注的,因此等我看着将近大半的书都有他的批注的时候,才渐渐明白老师为什么总是说就算我和高师弟两个人加在一起,都不如小师弟的原因了。” 叶如晦轻声道:“先生一向喜好读书,只是洛城书少,恐怕还是不及先生脑子的一半之数。” 这位书院的院长大人呵呵一笑,很快便转入正题说道:“你这一次入皇宫没有杀人,其实在我意料之中,其实你心里的火大抵不是说为什么皇室那几次不咸不淡的谋害,其实是在咱们这几个老头子身上罢了。只是小师弟已经作古,你问高深他也是肯定不会告诉你,最后你也只能来问我了。” 叶如晦平静道:“院长师叔想的不错,只不过在问过自己之前,如晦想先问一个其他的问题。” 院长大人问道:“是问那女子的身份?” 叶如晦思绪复杂,只不过最后还是点了头。 院长大人摇摇头,“其余事情你倒是可以问我,只不过关于那女子的事情,我不知道,恐怕高深也不知道。” 叶如晦欲言又止。 院长大人只是摆摆手,有些事情他倒是想说,可就是说不得。 他顿了顿,轻声道:“有些事情说不得,只不过有些事情倒是可以告诉你,就比如你老师,我那位小师弟当时为何要离开陵安。” 叶如晦安静不语,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院长大人感叹道:“要知道,就在当年,书院还不是我担任院长的时候,小师弟便已经是书院教习了,他和高深两人在当教习的时候便不对付,只不过到底是两位读书人,又是同门师兄弟,都没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小师弟当时是整个陵安文坛认为最为出色的读书人,就连林朝莺都认定了要嫁给他,只不过小师弟性子古怪,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也就干脆不去说,只说他与高深两人,两人之后便都有感这大楚现状,想着改变现如今的局势,只不过虽说都有想法,可两人在新政这一事上产生了分歧,小师弟一向认为这新政若要施行,等从最底下百姓处潜移默化影响,而高深则是觉得自古变法都是由高到低,只有站在庙堂之高才行,小师弟想了半月,发现他错了,于是便又提出了想法,说是就算是变法,最为重中之重不在于其他人,而在世家门阀,要说得动他们才行,只不过高深对此不屑一顾,他虽然也知道世家门阀对新政的重要性,但一点都不想低头,于是这两位便打了一个赌。” 叶如晦转过身来,看着院长大人,这一直困惑着他的赌注,现如今院长大人总算是要开口说明是什么了? 院长大人平淡道:“不过就是小师弟和高深打赌说,高深若是执意不顾世家门阀来推行新政,世家门阀必反而已。” 叶如晦想起了之前自己入京时的所见,若有所思。 院长大人轻声道:“很明显,小师弟快要赢了。” 叶如晦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位先生,头十年便已经看清楚了这之后十年大楚会发生的事情,不过他很快便问道:“那先生的谋划?” 院长大人洒然一笑,“不过是为了确保这场赌局自己能够胜出而已,高深虽说是知道,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叶如晦有些苦意,“先生为了这个赌,连高师叔也算计了?” 院长大人摇摇头,“这两位,说不上谁算计谁,原本就是谁都不服谁,这既然立下了赌局,自然就是要各尽其力了,只不过从现在看来,无论是眼光还是谋划小师弟都要略胜一筹。” 叶如晦忽然开口道:“师叔,我今日便出京去。” 他其实想着皇城去了之后,再去看宰辅师叔的。 当然,这个看,都不会很简单。 院长大人有些莫名其妙,这才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发现这小子其实距离第一次相见也才两三年,其实便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了,院长大人忽然心底有些愧疚,他轻声道:“其实有些事情,师叔不能告诉你,但总归现在又想说两句,说不了太多,但还是希望你把自己这条命看得重一些,别为了些有的没的就轻易丢了,不然别说是师叔,就连小师弟肯定也不会高兴的。” 叶如晦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说走就走。 牵着那小太监的手,缓缓走出书院。 老人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沿着小道缓缓而行,来到那个不知道站了多久的老人身旁,不发一言。 那老人面无表情,不曾说什么。 院长大人神情暗淡,他轻声道:“先生,不顾如何,还是请记住,如晦是小师弟唯一的学生。” 老人讥讽道:“放心,为师还没老。” 院长大人不再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往藏书阁而去,在他看来,若是可以,他倒是这辈子都待在那个地方。 至少可以不用去算计谁了。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二十二章十年前十年后都还在 陵安这座庙堂才不会去管那个说要离京却不知道到底离没离京的年轻大宗师,或者说现如今的大楚,根本侧重点都不在于此,他们所关心的是江南。 江南的世家大族们,没有说要反,但其实真是反了。 在有了白难这一位沙场名将之后,庆州苑家第一个揭竿而起,凭借多年的底蕴和不少的私军,仅仅才三日。 庆州城便彻底易主。 城守被幽禁。 守城的州军几乎并未反抗,大部分都被苑家私军改编,剩下的少数不愿意的士卒也在收缴兵器之后遣散归家,这一战,白难并未出手,他只是在庆州待够了几日,在苑家新家主苑南望的陪同下,看过了庆州的布置,然后去那位老祖宗的坟头上过一次酒,然后便离去,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这让苑南望有些摸不清头脑,不过现如今既然按照老祖宗的既定方略是要打着勤王的口号去陵安,让那位皇帝陛下废除新政,他一点都不敢违背,只不过再放出信号以及占领庆州之后,他并未继续做出其他什么举动,这几日苑家有些人心惶惶,他知道,现如今苑家的举动不是小打小闹,稍有不慎便会全盘皆输,他苑南望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因此现如今除了按照老祖宗的吩咐一步一步走,别无办法,好在苑庄这位前任家主从陵安回到庆州之后,得知老祖宗是让苑南望担任这新一任家主,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穿上了丧服,这些日子都一直待在祠堂里,对苑家上下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这让好些心里有些其他想法的苑家子弟也只能憋着,就算是不服这位新家主,可既然老家主都没有说什么,都选择遵从老祖宗的安排,那其他人还能说些什么。 只不过苑南望成为这新家主之后,这些时日,原本南院和北院的客卿还是没被刻意区分来,更有甚者,那几位素有声名的客卿现如今已经在苑家有了极高的地位,周氏兄弟两人和王浮三人隐隐已经是新家主最为器重的客卿,对于这种变故,苑家客卿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其实最怕的便是苑西望得权之后会刻意打压之前效力于其他两院的客卿,如此来看,这位家主,年轻是年轻,却是十分大肚。 是该成就大事之人。 甚至有不少客卿想着,这位家主就算是去争一争那帝位也该是大有可为的。只是他们不管如何想,也得那位家主想做才是。 在苑家掌控的庆州的情况下都没有选择一鼓作气的家主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人能够猜到。 今日暮色之中,才成为苑家家主不久的苑南望走进祠堂,看了一眼那位从陵安归来之后就几乎没有在外人面前露面的苑庄苑尚书,然后把视线放在了新多出的那块灵位前。 上过了香,苑南望跪在蒲团上,平淡至极的说道:“庄叔应该知道,这苑家家主并非是南望去争的,而是老祖宗赏下来的。” 他用了赏字,让苑庄有些愕然,不过苑庄也是什么都没说。 苑南望转头看着苑庄这位前任家主,认真说道:“南望的确想做这个苑家家主,可南望不敢去抢不敢去动什么心思,可现如今既然老祖宗赏下来了,要是谁还想从南望这里把这位置抢回去,南望也绝对不会放手的。” 苑庄看向那灵位,呵呵一笑。 苑南望顿了顿,轻声道:“庄叔,你知道南望想要什么,南望刚刚成为这家主,不敢也不愿意打动干戈,所以现如今南望只想要庄叔一句话,求庄叔给我个安心。” 苑庄这才转过头好好打量了一番这苑南望,他叹了口气,“其实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老祖宗对于苑家的意义,不过不懂便不懂吧,反正你这个家主不过是老祖宗找的棋子罢了,之后苑家靠不了你,也靠不了我,反倒是要靠一个被认为是苑家耻辱的人,真是有些让人觉得难为情啊。” “南望,你也不用再提防庄叔,既然是老祖宗的意思,那就算是老祖宗已经归西,我苑庄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思,你放心大胆按照老祖宗的布置去做便是,只是就算是这一次所谋划的事情已经不小,你也得时时刻刻想着苑家才是,至于能不能成,想来老祖宗早有打算,你就算是做得不好,也不用太过自责就是。” 苑南望神色如常。 苑庄沉声道:“老祖宗既然是神龙年间便出仕的名臣,那么不管是眼光还是布局都要优于你我,你万万不可自作聪明,毁了老祖宗的谋划。” 苑南望缓缓点头,然后若有所思的问道:“那庄叔说的那位苑家要靠的人会是谁?” 苑庄苦笑着摇头,要他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还真是比登天还难。 苑南望也很明智的不再去问,只是看着老祖宗的那块灵位,怔怔出神。 苑庄感叹道:“老祖宗这辈子,好似真是做了许多大事,只不过好似都太容易了,顺风顺水,用老祖宗私下说的话,就是很无趣,只不过到了最后,他能碰到高深这么个对手,倒是很不容易,最后那些时日,老祖宗精气神不如之前,可其实我知道,他还在和高深较劲,这种处于庙堂高处的斗智斗勇,真是很费思量,你苑南望不该去想这些,只该想着前路,想着你自己该走的路,至于之后走得到多远,是你的福气,不必多说多看。” 苑南望点头,只不过脸上还是有些伤感。 苑庄叹了口气,“你这份功力,其实在我面前,都当不上城府深沉四个字。” 这一次苑南望是真的怔怔出神了。 —— 白难出庆州,只带着赵非野一个人而已,只不过带着他与不带着他其实相差不大,这个年轻人在见识了前些时日那场庆州内的动乱之后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家侯爷要做些什么,只不过就算是知道,赵非野也没有什么要说的,虽说作为一名楚人,看到侯爷这么行事,心底肯定有些其他想法,但作为侯爷府邸之中的家奴,赵非野还硬生生是把这想法都给磨灭了。 侯爷说什么,他赵非野就做什么,极其简单的一件事,说不上对错。 不过这些天赵非野很高兴,因为侯爷出了庆州之后,开始传授他武学了。 虽然这让从未练过武的赵非野感觉很苦,甚至有好几次都因为体力不支昏死过去,可他一点都不觉得这练武会不值得。 他在府上待了这么些年,可是一次都没有看见侯爷是传授过谁武功的。 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是,他发现侯爷出陵安之后话变得都要多些了,这出了庆州之后,他甚至闲下来还喜欢与赵非野聊上几句之前他在军中的故事。 有许多东西,其实不仅是他,就连世人都不知道,这是独属于白难一个人的秘密。 不过既然白难愿意说,赵非野肯定也乐意听,因此在他们走过庆州之后,他便知道了许多白难的秘密,只不过对此,赵非野其实更有些担心了,他担心侯爷有什么心结。 好在除此之外,他还没发现其他的什么异常。 这一日午后,白难领着赵非野来到一处江南小村庄,初春时节,北境肯定还没有进入农忙时节,可在这气候适宜的江南,其实就是这个时节,已经有不少农夫开始插秧了。 白难领着赵非野走进村庄的时候,是午后,田间看不着什么人,因此自然也就没什么人知道有这样两个外乡人走进了这小村子里。 白难一点都不想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穿过田间小道,来到一处早已经废弃多年的学堂前,看着学堂木门前挂着的蜘蛛网,怔怔出神。 赵非野很快便想了老许一直念叨的那件事,说是其实侯爷和夫人第一次相遇便是在某处学堂前,那时候侯爷还是世人皆知的天军侯,而那位夫人不过是一处学堂的女先生,两人的相遇说不上什么惊天动地,可在老许嘴里说出来,反正就很有味道。 赵非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侯爷,越发觉着这个地方就是老许口中的学堂。 于是赵非野就实在觉得有些难办了。 好在侯爷只是在这学堂前站了一会儿,便继续往村子里走去。 兜兜转转,来到一处不大的黄泥土房前。 白难思绪复杂。 世上有许多人说他当初做的那个决定是众叛亲离,可谁又知道,当时他被压回京软禁时,军中有多少前程似锦的袍泽都选择了退出军伍。 不止一位,真要认真算起来,肯定很多。 白难站在那处黄泥土房前很久,没有说话,自然也不会惊动这房中的某人。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有个布裙荆钗的妇人抱了个幼童出门来,看着门前这个白发男人,妇人有些紧张,然后她便想着转身回屋,竟然一时间都没敢开口问一问情况。 只不过妇人才转过身,便看着门口处自家那个其实在江南身材算是极为高大的男人靠在门框,怔怔出神。 妇人还没来得及说话。 现如今已经和普通农夫无异的男人竟然呆坐在门槛上便开始哭,一个大老爷们,哭的极为伤心。 哭的撕心裂肺。 这是她嫁给他以来第一次见,甚至她隐约觉得,自家男人就算是以前,也肯定没有这样哭过。 然后她便听到那个站在门前的白发男人皱眉道:“哭什么。” 声音平淡至极,但其实要是仔细听的话,能听出来里面的颤音。 那男人原本哭的极为伤心,可听到这一句话之后,便很快胡乱的抹了一把脸,跑出两步,单膝跪在白难身前,声嘶力竭的吼道:“末将周肆方,参见大将军。” 他说的是大将军,他没有喊侯爷。 妇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男人的大名,其实就算是成婚这么久,她其实也不知道这男人到底叫什么,只是知道十年前他远道而来,就在这里住下,后来认识了她,和她成了婚,这十年一直少言寡语,只不过做事极为勤快。因此就算是她不知道太多,但这种日子过着其实过着也足以让人安心。 可今天的事情,倒是让她心里一点都不安了。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末将与将军,她就算是再傻都该知道,这不是人人都可以叫做将军的。 在妇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那白发男人缓缓开口,“可还能握刀?” 周肆方抬起头,坚定的说道:“杀人无碍的。” 白难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跟我走。” 周肆方先是一惊,复而很快便大声道:“得令。” 说完这句话,他又很快泪流满面。 整整十年了。 十年了,总算是再一次见到这一位大将军了,而且看样子,如今的大将军,又是要去做一件大事,这如何不让人兴奋。 旁人可能不知道,其实他媳妇最清楚,这男人每晚睡到半夜总会忽然惊醒,一个人坐在床边出神,好像有些事情要做而没做完一般。 现在,她懂了。 于是她很快进屋收拾东西,很快便把一个布囊交到他手里,没多说,只说了一句,“早点回来。” 周肆方点头,笑着又哭着离去。 这位当初在镇北边军之中被笑言一天不打仗一天便不舒坦的六品裨将,这一天离家而走。 赵非野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他就算是在周肆方自报姓名的时候便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开口,因为现在的侯爷,才真正像是他想象过无数次那个侯爷。 这样的场景这近几日频繁发生,白难去过一个地方,便会有一人或多人跟着他离去,这些人的身份各异,有田间农夫,也有商贾,更有铁匠,可等他们离家的时候,便都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天军侯旧部。 而那个一头白发的男人没说他们要去做什么,甚至没有说要去哪儿。 可身后的那些人,没有人问。 他们的魂,其实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经跟着这个白发男人走了。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二十三章灵运元年的陵安(上) 有白发男子在江南聚集起了一批多年前的军伍老卒。与此同时陵安兵部衙门则是被一封封加急战报敲开了门,兵部尚书王同现在抱着这些不计其数的战报离开兵部衙门之前,不少兵部官员都把尚书大人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这位尚书大人在陵安怎么说也待了小十年,养气功夫早就炉火纯青,恐怕现如今的庙堂上,除去宰辅大人和三省那边的大佬,其余人等在养气功夫一项上,一点都比不上他。 可今日尚书大人还是黑了脸,其实仔细想来,尚书大人黑脸也很正常,毕竟大楚太平了这么些年,北匈蛮子不得南下,南唐人北上也被挡在了靖南关外,大楚国境之内更是不受外人一蹄之祸,可这一次的战火却是自己人点燃的。 江南世家揭竿而起,名曰是要来陵安城诛杀宰辅大人,废除新政,保护大楚根基,可谁又知道,这些人真正的想法,貌似很久之前的大汉王朝末期,揭竿而起的大楚义军理由也很正当。 史书上所记载的故事很美好,操刀的史官更是竭力将那位大汉亡国之君刻画得昏庸无道,将当时的大汉百姓写成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然后那几支义军更是以仁义之师来定义。这些史书上的白纸黑字让后来的不少读书人在读及这段历史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痛心疾首,至于这段历史到底真相几何,知道的人不去谈,不知道的便一直不知道,所以到了现在,除去那些真活过这么多年的老家伙们,其余的人还真是难得琢磨了。 王同现自然不认为这些蠢得可怕的世家大族有机会让这座王朝倾覆,甚至根本不认为这些家伙会有机会走到陵安来,他的这些想法,完全是因为大楚现如今的国势而已。 大楚立国百年,但恐怕到了现如今,国力都尚未半点衰弱之感,现如今的大楚拥有世间一等一的三大边军,镇北边军更是站在世间军伍鳌头,可以说,无论是北匈还是南唐启衅,大楚都怡然不惧,更妄论不过只有些私军的江南世家了。 王同现黑脸的原因不是惧怕这场将要开打的大仗,只是有些觉得耻辱。 大楚内乱,这百年来,这是第一次。 内乱不同于外敌入侵,这就算是在史书上如何修饰,总会在外人看来是一座王朝的耻辱。 王同现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但是依着这位兵部尚书的想法,最好是当即立断,派出一位王侯也好,还是当朝的功勋武人也好,反正该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平息这场叛乱,若有需要,让靖南或者是征东边军其中之一出兵镇压也不无不可,至于镇北边军,王同现不敢也不能动。 牵扯太多。 一不注意有可能就是神州陆沉的局面。 到时候别说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就连那位皇帝陛下也不能承担起这后果啊。 走出兵部衙门,钻进马车车厢之后,王同现将那些战报随意的扔在车厢中,听着马蹄声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片刻之后是恼怒,他低声念叨了两句,内容竟然是让他自己都没有听清楚。 赶车的马夫是兵部侍郎郑成,是王同现最为器重的官场后辈,一直照拂有加,这一次进宫,王同现谁都没带,偏偏带着这个后生。 自然是不简单。 马车驶过一条街道街角,王同现总算是按耐不住,他恼怒开口道:“真他娘的不知道高深在做什么,难不成他真的一点都没有预料到这些狗娘养的会反?” 其实王同现在十年前第一次入陵安担任兵部尚书的时候就喜欢称呼这些同处庙堂的同僚们为他娘的,然后那一年,这位其实也算是功勋不少的兵部尚书便被整座朝堂称为土包子,王同现虽说没有多说什么,可这之后便开始刻意管住自己这张嘴,不再随意称呼这些家伙,十年之中,那些庙堂文人或许没有发现,这个曾经一句话半句都是脏话的大老粗居然已经很久没有说过他娘的。 郑成知道这个故事,因此等再一次听到尚书大人说出他娘的三个字的时候,他便有些明白现在尚书大人的心情了。 是啊,就连郑成都在想,为什么现如今的大楚会是这个样子,哪怕这些天等他仔细想过新政施行到这里会带来什么,结果是发生这场叛乱很正常。 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可为什么旁人在之前不能想到,或许说是刻意忽略了?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结果。 因为有宰辅大人,因为有宰辅大人这个被称为不输于神龙年间那些名臣的庙堂支柱,整座庙堂便好似都觉得这位宰辅大人有能力将这些事情统统摆平,等他将苑老大人熬死之后便越是如此,可越是如此便越是会让这场叛乱显得那么突兀,哪怕这场叛乱真的很正常。 郑成无奈叹了口气,打仗从来不会是他该担心的事情,大楚有精锐边军,有无数州军,他不会认为这场叛乱会压不下来,就算是站在他们对面领兵的那个男人叫做白难,曾经是整个镇北边军的主将,可他要面对的并非是一支军队。 而是一国。 一座大楚,何人能胜? 只是无数楚人共同的想法。 郑成的思绪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直到王同现再度开口,“郑成,我要是向陛下提出要边军出兵镇压叛乱,陛下能不能许?” 郑成回了回神,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靖南边军多是步卒,在江南丘陵地形上胜算很大。” 郑成这句话里透露出两个意思,第一个就是明面上的在江南,靖南边军有较大优势,第二个则是若是要降旨让边军出兵,三大边军之中,镇北边军要看着北匈蛮子,势必不可能出兵,哪怕这支战力最盛的军伍一旦出兵能够把战事时间压到最短,而除此之外的征东边军,则是因为主将华章侯是白难旧部,在这种情况下,想来陛下也不会派出他们来,至于这剩下的,就只有靖南边军了,这支边军,无论是从地形距离来看,还是说应对这江南丘陵地形,都该是最适合的。而且,南唐叩边并未过多久,南唐人应该还在独自舔着上次的伤口,不会有精力北上。 王同现没有精力去想郑成说的这句话代表着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点头之后,说道:“的确如此,只不过现如今还得看陛下的心思,还等看陛下是相信那些久不经战事的州军还是王朝精锐的边军了。” 郑成犹豫了片刻,低声道:“还有宰辅大人。” 他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王同现皱眉怒道:“他娘的,还有高深。” 事到如今,他自然很清楚,在皇帝陛下决定帮助高深推行废除蒙荫制这条新政之后,现如今的大楚他肯定会毫无保留的相信宰辅大人,当然,也只能相信他,只能让他将新政推行下去。 既然如此,现如今的情况,皇帝陛下自然会与那位宰辅大人商议才是,或许现如今,这位宰辅大人就在皇宫里也不一定。 王同现不耐烦的摆摆手,“现如今的局势,高深怎么会看不清,按理说这老家伙怎么说都该不会说什么废话的。” 郑成默然无语。 只是遥遥看了一眼远处的皇城。 王同现在车厢里捡起那一封封战报,等马车缓缓停下之后,便缓缓走出车厢。 郑成欲言又止。 王同现不耐烦骂道:“滚回去等消息。” 郑成嘿嘿一笑,拨转马头驾着马车离去。 这才是他熟悉的尚书大人。 王同现看着这年轻人离去之后,才整理了整理衣襟,踏入皇城,喃喃道:“要是真要打,怎么也得把你这家伙丢在江南去才行。” —— 宫墙之外的想法总归不是宫墙之内的想法,王同现入宫之前,其实有两位年轻官员已经在那处并未有多少人的御书台聊了许久。 内容,自然是这一场叛乱。 两人之中,苏妄言对于那场叛乱是力主要边军出兵的,而苑文庭,这位苑家已经揭竿而起的苑姓年轻人则是持反对意见。 两人之间谁也说动不了谁。 但到底是没有争的脸红脖子粗,说到底真正的文人要争,亦不会像是沙场武人那般光着膀子高声而论。 两人现如今真是对坐,都不说话而已。 苏妄言拿起茶壶,喝了一口之后竭力压制住情绪问道:“若是边军不出兵,这江南叛乱,何时才能压下,难不成要等这百姓都流离失所之后,才让边军出兵,那这场仗要打多久,苑兄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苑文庭平静道:“三大边军,镇北与靖南边军都不能动,征东边军因为主将的原因更是也动不了,那这场叛乱便只能靠大楚州军,况且苏兄,你该知道,这一场叛乱,是为了要让宰辅大人废除新政,因此叛军是不会让百姓过的太差的,不然他们走不到陵安来。” 苏妄言有些冷笑道:“征东和镇北边军既然出不了兵,靖南边军为何不行?南唐人上一次才叩边才被靖南边军压下去,现如今肯定无力发动第二次,南境很安稳。” 苑文庭摇摇头,对此不置一言。 苏妄言有些恼火的说道:“就算是靖南边军抽离之后,南唐叩边,江南离南境不远,靖南边军自然也能很快驰援。” 苑文庭平静道:“南唐叩边,外加叛军穷追又当如何?” 苏妄言摇摇头,“断不可能如此。” 兴许是这些话有些站不住脚,他很快便又说道:“南唐不可能叩边。” 苑文庭摆摆手,示意不与他在此事上继续谈论下去,只是喝了口茶之后,这转化话题问道:“那苏兄以为,这场叛乱多久才能被压下去?” 苏妄言皱眉道:“若是边军出兵,三月之内便能压下,若是不出,大致在半年在一年之内。” 苑文庭便摇摇头,“那苏兄跟文庭打个赌如何?” 苏妄言挑眉,“赌什么?” “文庭觉得,就算是边军出兵,这场仗也要打至少半年,而要是不出兵,一年开外。” 苏妄言仔细盯着苑文庭,疑惑道:“苑兄难不成只是以为叛军有白难便能力挽狂澜?” 苑文庭呵呵一笑,“苏兄可知白难是谁?” 提起这个名字,苏妄言想起了自己在御书台里看到的那些奏折,沉声道:“这位曾经的镇北边军的主将,一直被称为当世第二,沙场名将之中,几乎无人敢说稳胜他。” 苑文庭感叹道:“其实抛开皇帝陛下和这位军侯的情谊之外,恐怕也没什么人真想让他死,毕竟这样一位名将,就算是放在眼里看着也会很舒心的,毕竟咱们大楚,一直便是以武立国的,这现如今庙堂的满目黄紫贵,尽是读书人,也只不过是放在太平年间而已啊。” 苏妄言开始想通了些什么东西。 他没有急着开口,只是思索很久之后才点点头。 “原来如此。” 他看着苑文庭,真心实意的笑道:“苑兄大才,是妄言看得短浅了。” 文人多傲骨,能够承认自己不如旁人的,其实不多,更别说那位“旁人”便是他视为最大对手的苑文庭。 只不过苏妄言不是一般文人,因此他承认的很快。 苑文庭哈哈笑道:“苏兄不过是年龄尚浅,文庭这才能多看出几分,要是再过几年,或许苏兄便轮不到文庭来多说什么了。”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这两人或许不知道,等以后的庙堂,没有了宰辅大人那颗参天大树之后,这两位整整到死都被人称为大楚灵运年最为出色的两位名臣。 难分高下。 倒是苏妄言,在实在年迈退出官场许多年后,私下曾对友人笑言,就算是一辈子好似都处处压着苑文庭,其实在灵运元年的那场关于叛军到底该不该边军出兵的争论中,苏妄言一败涂地。 他说这是他败的最不痛不痒的一次。 可记得最深。 可不管怎么说,那场灵运年的战争真的开始了。 Ps:今天一章,四千字。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二十四章大楚元年的陵安(下) 陵安这座朝堂总算是开始重视江南那场叛乱了。 在兵部尚书王同现进宫之后的半日之间,其实陵安一点都没有闲着,先有疏谏阁的一道道政令发往三省,而三省的大小衙门一点都没敢疏忽,在那位尚书令大人严明见的主持下,很快便发往大楚上下各地,这是宰辅大人对于这场叛乱最开始的布置,三省一点都不敢马虎。 只不过在处理完这些政令之后,三省衙门有不少官员都能看到平日里一直都不苟言笑的尚书令严明见居然在衙门前的小院子里站立了整整半刻钟,而且期间一直在念叨,内容大抵没人听得清楚,可最后人人可见的是这位严尚书令,面朝江南,居然是在笑。 仰天大笑。 很显然,这个老人不是不知道屈陵和高深的打的赌。 他就站在中书省衙门前的院子里,对着南方郑重的开口说道:“姓屈的老小子,既然你都赌赢了,之后怎么办?我可一点都不信你没有后手。” 清风拂过,让那颗就在衙门院里的杨柳枝叶摇摆。 严明见哈哈大笑,大笑着返回衙门里,开始收拾这个烂摊子。 王同现出宫之前,先有一架马车出宫来,驾车的一位神态平常的中年书生,马车简陋平常,可谁都想到,就在马车里有两个老人相对而坐。 一位是权柄整个大楚无人可及的宰辅大人,另外一位虽说名声不显,可到底能够让皇帝陛下慎重对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物,或许说起这一位的学生,那位上一任观星台太常大人,兴许知道的人也还要多些。 只不过在马车里,那位宰辅大人,看着对面那个枯瘦老人,其实心情很复杂。他一介读书人,素来学的都是道德文章,圣人学术,可从未面对过像是这老人一般的读书人。 宰辅大人愿意称对面这位一句老先生,不仅仅是因为这老人活得时间活得长而已,还因为他其实很愿意相信对面这一位是一名真正的读书人。 真正的读书人,肯定值得被敬佩。 只不过面对着这样一个读书人,直到现在,宰辅大人也只是知道对面这老人其实和他一个姓,都姓高而已。 马车缓缓出宫,宰辅大人心情开始平静。 片刻之后是高姓老人率先开口,他乐呵呵笑道:“高深,你知道老夫这辈子掘了多少人的墓吗?” 高深平淡摇头。 这种事情他不知道其实很正常。 高姓老人一拍脑门,“其实老夫也忘了,只不过老夫这辈子掘的墓都不是一般人的墓,只不过掘的墓多了,看到的稀奇古怪玩意儿自然也就不少,像是诗圣杜言,这个小家伙,活着的时候就是身无长物,死了就更是寒酸,掘开他的墓,竟然也就只有一本未在世间流传的诗集陪葬,不过翻开一看,一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生。其实很有味道,这小家伙的北汉被北匈蛮子马蹄踏平,可还是没踏平他的脊梁,所以就算是老夫极喜欢那本诗集,也没带出来,就让他陪着那小家伙也好。掘过了杜言的墓,老夫再去掘那张之小子的墓,就更是奇怪了,这个一辈子都被人称为狂孺的小子,写得一手好字,可最后竟然是在棺材里放了一本字帖,字迹娟秀,竟然不是草书,更是正楷体。说是一本字帖,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封信,写给一位女子的,结尾处一句吾生多狷狂,唯独与你不敢如此。让老夫看了都觉得实在肉麻。老夫掘过这两个读书人的墓之后,高深你猜我下一个掘的是谁的墓?” 宰辅大人平静答道:“掘过读书人的墓,之后再掘,老先生想来也会换换口味了,既然如此,正该是那位兵仙韩围了。” 高姓老头抬起眼睛看过他一眼,笑着点头道:“本该如此,读书人的墓掘过之后便也觉得乏味,那就再看看那韩小子的墓里有什么,只不过等我寻觅多时,总算在一处偏僻至极的地方找到那处墓时,却发现有个老妪在坟前日夜守候,老夫初时并不在意,只是等老夫想着要掘墓的时候,那老妪便都会出现,无论我选择何时,都避不开她。” “但最后老夫还是掘了韩围的墓。” “当然,是我与那老妪商量了一晚上,问她是不是想知道韩围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会不会与她有关,她心动了,所以老夫与那老妪进到墓中,推开了韩围的棺材。” “只不过最后老夫与那老妪都失望了。” “韩围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高姓老人看着宰辅大人,平淡说道:“这位兵仙,从来不认为有值得他带走的东西,或许说,唯一有意义的东西,该是他脑子里那些回忆才是。” 高深古井无波,看向这老人,平静问道:“老先生想对高深说些什么。” 高姓老人没有去回答那个问题,只是轻声道:“老夫做了一辈子的观星之辈,与大楚国运息息相关近百年,可其实这座王朝的气运,老夫其实也管不了太多,倒是你高深,其实你才与这座王朝联系最深,也就是说,你高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大楚的……国祚。” 宰辅大人微微皱眉,神色很快便如常。 高姓老人呵呵笑道:“你高深要如何做,老夫自然管不着,甚至你死后都不用担心老夫能掘你的墓,因为老夫注定会死在你前面,可高深,你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该做什么,其实你自己很明白。” 宰辅大人平静道:“高深是大楚的臣子,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高姓老人颓然摆摆手,“其实就算是你高深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老夫也会在有生之年竭力阻止,只不过老夫实在是不愿意,不愿意……” “罢了,老夫不想再多说了。”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正好马车已经停下。 驾车的宋玉轻声提醒道:“先生,疏谏阁到了。” 高姓老人没有多说,示意宰辅大人自己下车。 高深起身,转头看了一眼这老人,有些话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这些话,说出来没有意义,藏着其实也没有意义。 钻出车厢的高深站在疏谏阁门前,看着马车缓缓离去,然后郑重对着这架马车微微点头。 他转身走进疏谏阁。 马车渐远,往观星台而去。 宋玉忽然开口问道:“先生,观星台到底该如何主持,你给支个招?” 车厢里那老人有些颓然的摆手,“自己琢磨。” 自讨无趣的宋玉很快便换了个话题。 “先生,你觉得那江南叛乱能持续多久?” 没人理会他。 宋玉也不觉得尴尬,沉默片刻又问道:“先生,其实那位兵部尚书能劝动皇帝陛下,是你的功劳吧?” 车厢里的老人不曾理会。 马车来到观星台之前的那段距离,宋玉问了许多,除了最初老人回答了一个自己琢磨之后,之后的问题都不曾回答过,可宋玉却一直在问,一直在问。 两个人都知道为什么。 宋玉知道走过这段距离之后,自己先生自己这辈子是再见不到了,所以趁着这最后的时间,他多问问,总归是好的。 可车厢里的老人却不想说,这是性格使然,也是他为自己学生上过的最后一堂课。 一辈子要教的东西差不多都已经教完,可离别在即,总归不舍。 马车在观星台前停下。 宋玉跳下马车,为自己先生掀开帘子,老人正襟危坐,平静开口说道:“宋玉,今日之后,你便是大楚太常,须知这一生都该抛开个人喜好,以护大楚国运为己任,这或许会很无趣,但你宋玉记住,这以后就是你的责任了,推卸不得。” 宋玉苦涩道:“宋玉谨记。” 老人将马车里的那身官袍递给宋玉,看着宋玉缓缓穿上,衣服不大,正是合身。 原本一身书卷气的宋玉穿上这一身官袍,显得更加的丰神如玉。 老人将自己腰畔的一枚玉缺解下替宋玉系在腰间,摆摆手,不置一言。 宋玉深深鞠躬,默然无语转身走出两步。 可两腿颤抖,险些跌倒。 宋玉忽然转身,开怀笑问道:“先生,还有再见之日么?” 老人沉默许久,平静答道:“有的。” 宋玉再度笑着转身,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笑着走进观星台,笑着走进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责任。 这架马车很快便有了新的马夫,他拿起缰绳,驾着马车缓缓驶出陵安。 老人在车厢里,不发一言,他这辈子其实真是庆幸收过两个学生,一个保证了大楚前百年的国祚,一个呢,或许真会让大楚尽可能的多存在数百年。 他笑着念叨道:“赵不言,其实先生我一直都觉得你出色啊,只不过先生我的这个性子,注定说不出来什么好话的,至于宋玉,你小子跟着我走了这么多地方,该看的风景都看够了,要是没这档子事,先生我还是愿意让你跟着我的,不然这先生死了,谁来替我抬棺?” 看着这陵安街道,他呵呵笑道:“先生我去做读书人该做的事了。” 读书人做的事,许多年前是锦上添花,然后近些年有些雪中送碳的意味,现如今便真的是慷慨赴死一说了。 至于落井下石,至始至终都称不上读书人三个字。 —— 王同现抱着战报进宫时一脸担忧,出宫之时倒是心情好上了许多,可依然谈不上什么心情舒畅。 皇帝陛下答应抽调五万靖南边军步卒进入江南平叛。 王同现有些错愕。 五万太少么,王同现是觉得五万太多了! 王同现是觉得这五万靖南边军一但进入江南,肯定就是以秋风席卷落叶之势将那些世家大族一举镇压,到时候江南一平,整个大楚势必再无人对新政一事有半点想法,王同现仔细钻研过新政,知道这新政要是实施十年以上,大楚势必国力大涨,到时候无论是南下还是北上都绰绰有余,大楚一统天下可期,因此这五万靖南边军进入江南就变得异常重要,可当时在宫里的时候,皇帝陛下没有半点犹豫,还是让王同现有些担忧。 陛下能如此果决,少不了宰辅大人的建言,可对于这位宰辅大人,王同现现如今越来越看不清他。 怎么能让他不担忧。 回到兵部衙门,王同现很快便起草好调令,调动边军入国境,远远要比这让边军战于国门之外要麻烦的多,牵扯的衙门除去兵部之外,还得要将调令送经疏谏阁和三省研讨,这项举措当时提出来的时候,就曾经遭到不少沙场武人反对,毕竟这战场之事千变万化,战机更是稍纵即逝,要是都这样拖拉,只怕没什么领兵将军能打胜仗,只不过说是这样说,最后还是这样被定下来。 只不过这一次因为有陛下的口谕,王同现不用大费周章,只需要将调令发出便可,至多再将这调令发到三省和疏谏阁存档便是。 写就调令之后,自然有人来带走,送到靖南关的那座将军府,因此王同现也就不再担忧什么,只是做完这些之后,他又命人将那位军侯的档案拿到兵部衙门,仔细翻看。 这场仗唯一的看头,应该就是白难了。 他随意在文案里翻出些东西,翻看几眼之后便丢开不顾,既然有五万靖南边军加入战场,那这场仗怎么都轮不到他操心了。 片刻之后,他忽然想到什么,忽然喊道:“郑成,你小子赶紧给我收拾行囊,马上赶赴江南,就以兵部衙门员外郎的身份,对,就以这个身份去江南看看这场仗怎么打的。” 郑成抱拳领命,很快便牵马出门。 王同现听着马蹄声远去,转眼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楚疆域图,上面的南唐和北匈四个字分为刺眼,他冷笑道:“打个江南算什么,要是有一天打南唐打北匈,不让我王同现披甲上阵,那就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了。” 王同现没有一日不想着出陵安去边塞的。 其实同他这般的大楚武人也有许多。 不管是哪个大楚哪个地方的,都该是一样的想法。 对呀,大楚武人哪能老的提不动刀,纵马长歌杀尽敌寇才是大楚武人嘛。 Ps:第二章应该有,不过十二点之前还是之后不好说,你们都知道我现在喜欢写长章节了。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二十五章谁曾得见世间无敌之人 有一个消息,在江南叛乱这一件一等一的大事传到陵安之后,也一点不显得黯然失色。 那便是在陵安,那位与天下第一的书院掌教交过手的年轻大宗师,又与那位掌教大人在陵安打了一架,这一架声势浩大,差一点将那座摘星楼都给一起拆了。 只不过即便如此,闻讯而来的江湖武夫站在楼下,仰头看着这高百丈的摘星楼,虽说只能隐约能看见楼上两人的身影变幻,可即便如此,还是觉得一阵神情恍惚。 那位年轻到极点了的年轻大宗师,可是之前才被这书院掌教打到吐血,之后出陵安也不过几个月,虽说接连杀了祸乱大楚剑林的冷寒水以及刻意求死的东越无意和尚,可毕竟这两位,虽说都是第六境,可不会有人觉得加在一块就比那位书院掌教厉害了,站在武道顶端之处的武夫想要再往前一步,远远要比其他人想象的还要难,更是像书院掌教画孤心,还有这年轻大宗师一般的武夫更是如此,可现如今摆在大伙面前的就是,就这几个月之中,那位年轻大宗师便一从天下第七走到了可战天下第一的地步。 有不少武夫看到那道青色身影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那位一袭白衣仗剑的剑仙叶长亭。 不得不说,这两位实在是太像了。 同样的年轻,同样的近乎妖孽一般的攀升速度。 剑仙叶长亭是一朝认真练剑,几年之间便迅速登临武道巅峰,成为这世间独一位第七境高手,而这位年轻人一路走来,虽说都算不上未尝败绩,可是却走得极快,也更是好似在江湖武夫的注视下,一步步登顶,从与冉无序生死相搏的时候便已经是第五境,然后在陵安大更台比剑胜过剑圣辛白味,那场比剑,其实辛白味若是真舍得下老脸不要,叶如晦还真不一定能赢他,之后北匈之行,便更是让他在大楚的声名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在桑麻城也好,在榆木城也罢,这个年轻人杀的北匈蛮子实在不少,因此等他回到大楚的时候,其实这边的武夫便对他已经满满都是敬佩了。之后在陵安与书院掌教一战,惨败而离陵安,然后便是替整个大楚剑林将那位祸乱大楚剑林的南唐剑首冷寒水斩首,之后无意和尚的刻意求死当然算不上什么,可就是这之前这些,便足以让叶如晦成为继剑仙叶长亭之后的又一江湖传奇了。如果说剑仙叶长亭成为这剑道魁首是更多的凭借那无双天资和剑道修为,这叶如晦便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品行。 可不管怎么说,谁也不会想到,才不过几个月之后,叶如晦便已经有了登临天下第一人之心,那位书院掌教的天下第一似乎还没在手里握多久,便要被那个年轻人夺去了。 楼下观战武夫之中,神色各异,不过一些负剑的剑士神情之中满是期许,这用剑的天下第一,在他们看来,理所应当,毕竟这才出了一位能够剑开天门的无双剑士,这再出一位稳压天下大宗师的剑士也不算是奇怪嘛。 是,的确不算是奇怪,甚至还称得上是理所应当。 楼下之人虽说竭力抬头望上高楼,却仍旧看不清那高百丈的摘星楼上的两人交手,可就算是看不清,大抵也没有人愿意错过这场大战,因此并无人低头。这样一来,蹲坐在远离人群之外的,一大一小身影就显得很是特别了。 大的那位,是位女子,一身青衣,在一处栏杆前,看着远处怔怔出神,楼上那两位大宗师交手,丝毫不用多说,尽是她的旧识。 至于小的那位,一身蓝布衣裳,仔细一看,其实面相还有些阴柔,没有去看那处自己注定看不到的战场,只是转过头看着这位长得极为漂亮的女子,嘿嘿一笑,先前牵着自己来的叶先生明确告诉他,要是之后这江湖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女子大宗师,不用去猜,肯定是这一位了。小太监觉得自己既然是要开始练剑了,按照叶先生的说法,以后也是这天底下了不起的大剑士了,那肯定就要结交一些了不起的江湖高手才行,那面前这一位既然是被叶先生称赞了了不得三个字,小太监肯定也就不会轻视,只不过自小在宫禁之中长大,那些前辈总是会在闲暇之时一遍一遍向他强调规矩两个字,因此就算是小太监现如今有说话的意图,也没有贸然开口,生怕惹得这位长得很漂亮的姐姐不高兴。 他可不是叶先生,天下第一都敢惹。 柳青看过远处之后,转过头看了一眼这小太监,以她的眼力,自然知道这个小家伙是个残缺之身,但此刻自然也不会提及,她笑了笑,轻声问道:“陵可期?你那位叶先生说的是带你去青城剑阁学剑?” 小太监重重点头,兴许是觉着自己这样有些不对,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小声说道:“叶先生说了,我能练剑,能成为这天底下都算是了不起的剑士,就算是……就算是太监也没关系的。” 不知道为什么,小太监对于自己是太监这件事,说给柳青听,不觉得有多羞耻。 柳青点点头,看了一眼那群武夫,这才平静道:“你叶先生练剑不过几年,便有如此境界,你该知道他天资有多高,所以他说的话你好好记住就是了,用剑练剑,这两叔侄都是行家,他的话,百利而无一害。只不过你既然是要上青城剑阁练剑,就要好好练剑,更不要等以后练剑有成之后为非作歹,不要丢某人的脸,不然到时候,就算是某人不在了,我也会替某人出手的。” 小太监一字一句细细咀嚼,听到最后的那个某人,他隐隐感觉好像那某人不是叶先生,该是其他人才是,只不过他看了看柳青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他也就没有问。 柳青说的某人,当然不是指叶如晦,只不过这种事情,她是肯定不会和这小太监说透的。 她抬起头看向那座高楼,喃喃道:“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做的,这短短几个月就有资格叫板师尊了,只不过要想着赢,也难啊。” 这番话被小太监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他坚定的说道:“叶先生一定会赢的。” 柳青对此一笑置之。 地面上的无数人翘首以盼,谁都没有看到其实有个腰间悬剑的青衣男子早已经走下了摘星楼,来到了柳青这边。 年轻人一身衣衫破烂,但神色还算是不错。 柳青有些意外,不过随即问道:“输了?” 未问赢先问输,柳青这个不讨喜的性子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肯定就是被打得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也亏得这一位是女子宗师。 世上独一份。 年轻人扯了扯嘴角,很快笑道:“画孤心硬生生让我刺了两剑,一剑左臂,一剑在胸口,也要想着一掌击毙我。” 说的很轻描淡写,但是柳青并未多说,等着下文。 很快年轻人便耸肩说道:“最后的结果是剑我刺中了,他那一掌却是一点都没有碰到我,倒是我自己,被自己的剑气给祸害了,要不然我就当着那些武夫的面出现了,不然这好不容易打赢了天下第一,没人知道多亏啊。” 柳青脸色微变,重复问道:“你真打赢了师尊?” 叶如晦摊开手,一脸的理所当然。 柳青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会有像叶长亭那般的练剑天赋,难不成这叔侄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天才?要真是这样,不知道有多少武夫会哭死,这辛辛苦苦练武不如投个好胎,这就省去了数十年的苦练了。 似乎是知道这柳青的想法,叶如晦忽然正色道:“你可别想着我有这份修为真是理所当然的,当日在东越练剑的时候我可没少吃苦,小叔的剑每天晚上往你身上招呼,你能受得了?后来郭硬更是差点要了我的小命,之后冉无序是好惹的,至于北匈这一趟,我都没想着自己真能回来,我敢说,换个人把我这些遭遇再重新遭遇一遍,就算是比不上我现如今这境界,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柳青问道:“为何这样说?” 叶如晦哈哈笑道:“我说的比不上我,肯定就是最后差的哪一点天赋了。” 柳青无言以对,她觉得这年轻人,当真是觉得一点都不如叶长亭。 而小太监则是觉着叶先生实在是太有高手风范了。 叶如晦很快便说道:“其实当日小叔在一剑破开天门之后,不仅仅留了一道剑意助我踏足第六境,还有些其他东西在这柄长情里,我这些时日才总算是悟透,因此打的过画孤心,完全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接下来我有预感,若是在出陵安之前不能踏进第七境,出陵安之后我真的可能会死。” 柳青有些愕然的看着这位现如今已经是首榜第一的年轻人。 后者苦涩道:“还有好几位第七境的老家伙在世间活着,只是这几位可能都对我没啥想法,唯独那位李先生,好似几百年没出过手了,有些手痒了,这一位可以说是小叔登山之前人间当之无愧的世间无敌,很难应付。” 柳青皱眉,实在有些想不通现如今的江湖怎么了。 好在那年轻人很快便笑道:“只不过李先生早给过我时间,我只要不走出陵安,他肯定不会来找我,当然我只要舍得下这张脸,自然也就死不了。” 柳青讥讽道:“依着你这性子,会老死在陵安都不出去?” 后者露出一个灿烂笑脸,摇了摇头。 “不然你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做找你师尊打这一架做什么。” 柳青现如今真有些觉着这年轻人实在是欠揍了。 小太监抬起头看了一眼柳青又看了一眼叶如晦,终究是没敢说话。 柳青冷笑道:“你最好别死在那姓李的手上,不然我都替你不值。” 叶如晦难得正经一点,他轻声笑道:“其实不管怎么看,我这趟江湖都走的很值当了,原本一个活不了几年的年轻人走出洛城,然后见识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练剑练刀都还算不错,现如今更是世人眼里的天下第一人,都不亏,就是有两件事我还没做,还真不想死。” 柳青平静道:“我知道有一件事是没有娶了小满,至于另外一件,我不知道。只不过你既然敢为她能和师尊搏命,为何还没有娶她?” 叶如晦没有去回答这个话题,只是轻声说道:“第二件事其实是真想去北边看看,提着一柄军刀好好和那些边军士卒一起杀些北匈蛮子,说来你可能觉得有些奇怪,其实早在我一个人在洛城过的这些年前,我就是大楚北境的,我那位娘亲死的早,记忆里都模糊不清了,至于我爹,真的是个英雄,死在了大楚最北边。” 说起他其实一共都没有见过几面的爹,叶如晦其实眼里很有些光芒。 世人都知道这位年轻大宗师练剑练刀之前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谁又知道,其实这年轻人就算是读了好些年的书,其实在得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之前,最想的不是想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其实还是提一柄军刀,站在大楚北境,面对着无数北匈蛮子,笑着杀入军阵中。 所以当时在北匈榆木城面对一城北匈甲士的时候,这年轻人第一时间不是想着走,而是想着杀人。 江湖上杀人或许可以说的上是风流之举,可战场上杀人,便没有这么多讲究了,一刀下去,不是你死,就是对方亡。 想了不少的叶如晦哈哈笑道:“北匈蛮子杀也杀过了,这就算是最后死在李长风手里,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了,只不过我若是侥幸活下来,还真要站在那座上京城城头面对着城中无数北匈贵人,告诉他们我爹的名字。” 柳青面无表情,小太监则是一脸神往。 他最后再加了一句,“其实这还得加上是我爹才行,不然谁知道他。” “谁叫他有个好儿子?” “谁叫我有个好爹?” 这是柳青第一次看到叶如晦这个样子,因此一时之间也就没有搭话。 良久之后,叶如晦扯了扯嘴角,自嘲道:“当然,有机会我肯定得带上我媳妇儿。” “哪怕她到底愿不愿意做我媳妇儿都不好说。” “我忽然有些累了,原本来陵安是想找个真相,现在不想找了,我那位先生也好,还是高师叔乃至老师的老师也好,他们想做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了,我就想等打完这一架,回去带着媳妇儿,一起去北匈走走。这一次谁都不为,就为了自己。” 要是搁在之前,柳青说不定又会说些什么,可是现在,她只是看着这个年轻人,没有开口。 她其实很想说上一句,其实他叶如晦这个时候比叶长亭更好,只不过动了动嘴唇,只是一叹。 最后叶如晦笑了笑,牵着那小太监缓缓离去。 柳青沉声道:“叶如晦,你一点都不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宗师。” 叶如晦一笑置之。 片刻之后柳青又说道:“要是有一日你要去北匈,告诉我一声,我陪你。” 这一次叶如晦认真的说道:“这不行,到时候我媳妇儿肯定吃醋。” 没有转头。 但他知道柳青是在笑。 这个在很久之前立志要成为天底下独一份的女子大宗师的女子,笑得肆无忌惮。 叶如晦不得不好意提醒道:“别笑了,小叔在天上看着。” 柳青一脸讥讽,只不过在叶如晦不见踪影之后,真是抬头看了看天。 没有说话。 —— 大楚境内有两个和尚行至江南,来到这样一个将要燃起战火的地方。 大和尚神情平淡,一双草鞋早已破败不堪,可行走间,却好似一点都不觉得,他虽然在江南行走,但心朝北方。 小和尚的神情相比较于大和尚,其实要更为平淡一些,这个以往能听懂小动物说话的小沙弥,现如今已经长成了小和尚,再也听不懂那些小动物说话,可依着那大和尚来说,小和尚的佛法越来越深,快要及上了没有去到佛国之前的他了。 大楚百姓对于和尚谈不上尊重,可也不厌恶,所以这两个和尚就算是在闹市而过,也无人报以异样的眼光,甚至还有好心的百姓,还会给一些馒头之类的干粮,不过两个和尚从不白拿,大和尚会替那人家劈些柴,小和尚则是会送上一双草鞋。 末了,小和尚还会替这家人祈福,诚心诚意,无论是谁来看,也是如此。 黄昏时刻,一大一小两个小和尚来到一处村庄前,大和尚问道:“无语,回不回东越?” 小和尚摇摇头,指着此地。 大和尚不再开口。 然后便听着小和尚念着佛经进村。 他那张小脸上,已经满是沧桑。 好似老僧一般。 —— 青城剑阁。 早先闭关的掌教无缘无故的出现在那块剑碑前,看着剑碑上的无数名字,忽然笑道:“剑阁有你们,幸事。” “有长亭,最幸。” PS:长亭怎么说呢,现如今应当都是一更了,只不过一更数字不会少于四千字,要是一章是四千字以下,肯定就有两章了。长亭自然还会写,只是写出来没有发出来的那些,不是连续章节,而应该是很久之后的章节,所以当有一天,你们发现这一章有一万字,乃至几万字,就是长亭这些天写的了。 最后,现在是双倍月票,各位书友不给长亭投上一波么?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二十六章读书人的事 一战落下帷幕,摘星楼下的武夫没那份幸事得以一观那位年轻大宗师的惨状,说实话就连那位天下第一的影子也没见过,只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们的极大热情,特别是落幕之后,便有无数武夫在翘首以盼这天机阁的消息。 毕竟这天机阁说一句话,便可让这场架的结果在明了不过,不过这只要是天机阁一放出消息,肯定得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身法之分,这天下第一的位置,是不是该易主,也在这一战之中。 只不过再没有等来这天机阁消息的这段时日内,江南倒是有不少消息传入陵安,先是说那位被废黜爵位的天军侯成了这江南叛军的主帅,先是将庆州易主,然后就是临近的十余郡都在这位本该是成为大楚名将的男子部署下一座座归了江南世家们,由苑家牵头的数个大家族联手,叛军在江南气焰不可谓不嚣张,只不过这支叛军往陵安而来,一路上也不曾骚扰过老百姓,说是白难除去成为这叛军主帅之外,还有很大一批沙场老卒从各地赶赴江南,为这位鞍前马后。十年时间,能让朝野都忘却这位的所作所为,可那些老卒心中的记忆,倒是百年都不见得能忘。 只不过伴随着江南各州州军的苦苦抵抗,一封封加急战报传入陵安之外,陵安也给靖南州那边戍守边防的靖南边军发去调令。 调靖南边军步卒五万,即刻前往江南平叛! 王朝三大边军,镇北边军战力冠绝世间,大楚靖南边军则是可排在大楚境内第二,况且早在当日南唐叩边之时便已经显露出了战力依旧的信号,这一次陵安兵部调动这一支军伍往江南而来,想来大部分人都觉得这场叛乱很快便会平息,这大楚之前不曾发生过有叛军大摇大摆走进陵安,自然这之后也不会有。 江南在乱,可陵安尚安。 陵安百姓生意照做,饭照吃,对于这件大事也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不见有什么人会当真上心。 可书院今年春天,又有学子往江南之地而去。 院长大人没有拦着,彼时这位书院院长站在书院门口,给每位南下的学子都送了一句话,大多是圣人之言,但也有许多是院长大人的有感而发。这位天下读书人的领袖看着这些学子,满眼都是欣慰,又与之前那些学子赶赴大楚各处边境又不一样。 院长大人年迈,又在书院门口站了一整日,自然有不少选择在今日离京的学子有些担忧院长大人的身体状况,不过老人心情极好,也未就这样离去,最后是实在看到没有学子离去之时,这才离去。 临近黄昏时刻,书院学舍,有个清瘦学子收拾行囊之后,想着要从书院侧门而出,只不过才出学舍,走过几步,便被在不远处看到一个慈祥老人。 老人静立,脊梁挺得很直。 那学子看到这老人,立马疾行几步,来到老人身前,轻声喊了一句院长大人。 已经几乎站立了一天的院长大人转过头看向这个年轻人,笑问道:“子义,去年老夫曾在你的档案上写就了‘天性质朴,不可为官,打磨十数载,或有可成’这十七个字,让你仕途一时断绝,现如今若是你还有这般打算,老夫可再在你档案上加上‘璞玉之姿,但须雕琢’八字,重新再给你接上这条路如何?” 名叫周子义的学子神色复杂,“院长大人何至于此?” 院长大人摆摆手,轻声问道:“陪老夫走一段?” 周子义肃穆点头。 院长大人沿着这条青石小路一路缓行,落日余晖照在身上,别有一番味道。 走过数步之后,老人才呵呵笑道:“子义,我知道你那好友梁宽去年已经离京,在大楚某个边陲小县做一县令,早上上风沙扑面,夜晚则是寒风袭人,要是换做你这个一心只埋头于圣人书籍的读书人,你吃的下这些苦?” 周子义一本正经道:“所以学生才选择去江南。” 院长大人转过头,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周子义其实一直觉得院长大人该是那种有些古板的老学究,直到去年这才改变了看法,若是之前,他肯定是如此开玩笑的。只不过他既然选择今日离开书院,也就不怎么怕院长大人了。 只不过好在这个天下读书人的领袖,并未生气,好似对这种说法还反复琢磨了一番,顿了顿之后,他才重新开口说道:“去年梁宽他们离院的时候,其实老夫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有些后悔,读书人不好好读书,掺和这些做什么?” 周子义看着院长大人,疑惑道:“那院长大人今日这一日都在做什么?” 院长大人笑而不语。 周子义皱眉道:“院长大人不必多说,学生既然已经决定要往江南去,今日不管院长大人说些什么,周子义也不会改变心迹的。” 院长大人点点头,沉默不言。 有些话他其实早已经憋了一肚子,可事到临头又不想说了。 他沉默许久,才语重心长的说道:“子义,我辈读书人,读圣贤书是本分,可圣贤离你我太远,有些道理或许能用,有些道理或许已经没用,怎么判别,就算是现如今的书院教习所讲也不一定有用,我那小师弟曾经便说过,圣贤不知当世之形势,哪能说出完全适合当世之语。子义,所以出了书院之后,遇上了和圣贤书的道理不一样的事情,先别急着叹气,多想想老夫今天这番话,总归会有些帮助的。” 周子义思忖良久,最终点头。 院长大人露出欣慰笑容,打趣问道:“真不在书院读圣贤书了?” 周子义决然摇头。 院长大人不再多说,只是最后留下一句,“走大门,书院学子离院,没有听说过走侧门的。” 周子义忽然问道:“院长大人的小师弟是书院哪一位先生?” 尚未转身的院长大人笑道:“你要是早生二十年,就能在陵安遇见他,若是兴趣杂一些,就能去听听他讲课,若是早生三十年,大约在陵安便能看到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到时候就怕你自愧不如,只不过你这性子,注定是成不了他的好友的。对了,老夫的小师弟叫屈陵,是个意气风发的读书人。” 说到读书人三个字,院长大人加重了语气。 然后这院长大人便自顾自转身离去了。 周子义在远处笑道:“院长大人,学生愚见,就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读书人只要无愧于心,一身学识是不是出众都没那么重要了。” 院长大人没有转头,只是喃喃道:“哪来这么多无愧于心,此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何其难?” 这一日,书院学子周子义离京前往江南。 当然,在他之前,还有许多人也是如此。 这一批读书人,前后而去,让许多人摸不清头脑为何如此,只不过很快便被这些陵安百姓遗忘,以后也没什么人提起。 但在这位书院院长心里,这一次的学子前往江南,让他一辈子都记得很牢。 其实这书院出过无数任院长,也只有这一位,才如此的深得人心而已。 …… …… 院长大人尚未来到那处黄泥小院,有个一身剑气的家伙便已经径直撞进这方小院,院里老人一掠而起,胸间气机炸开,硬憾那个年轻人。 高手过招,片刻之间,便是险象环生。 年轻人面无表情,出手之时举手抬足都是剑气,让那方小院的老人撑得很辛苦。 谁也想不到,这个两三年前还是个病秧子少年的年轻人现如今已经能够有这一份修为。 躲了一次,没有躲过第二次的老人脸色难看,没多人知道其实这一位也是世间少有的大宗师。论修为其实与那位之前的天下第一画孤心也不相上下。 只不过现如今的天下第一,另有其人。 老人与这年轻人缠斗片刻,远处便有个高大老人一掠至此,气机汹涌,直扑那位年轻人。 又一位第六境大宗师。 冉无序之师,落红尘! 而且是两位榜外之人。 两位大宗师联手,天底下没几人看见过。 两人一里一外,将这处小院子构造成了一方牢笼,只为困住这年轻人。 站在院里的年轻人不抬头,不去看那高大老人。 他默然无语,一手搭在剑柄上。 剑意勃发。 剑气肆掠。 看着这方小院,他忽然想起了当时第一次入陵安,第一次看见那老人在此处烤鸡,当时那和蔼的老人问他名字。 他是老师的老师。 是自己最敬重的先生的先生。 后来那老人替他改命格。 续命惹得陵安无数人不满。 原本这位老人会成为除自己先生之外,他最敬重的人。 可现如今不是这样。 他骗了他。 不知道具体细节,但大致能够明白,他就是棋盘上一子。 他开始说给柳青听,说他不愿意再去问,可决意要走出那一步时,总觉得有心结不开。 所以他决意以这一战来了结。 哪怕现如今他面对的是两位第六境大宗师,看起来要比前两天打的那一架还要凶险,可他怡然不惧。 他的剑一往无前。 此刻尚未拔剑,剑势依旧惊人。 小院里有一颗夹竹桃,原本与世无争,可现如今被那股剑气惊得枝叶摇晃。 老人冷声道:“那是你老师种下的。” 言语之中有许多未尽之意。 年轻人皱了皱眉,很快说道:“那又如何?” 年轻人话音才落下,一剑便出鞘,破开小院牢笼。 剑气激荡云海。 陵安上空的云海翻腾。 站在院子里的老人怔怔出神,忽然自嘲道:“老夫这局棋,最大的败笔不是你有个小叔叫叶长亭,而是你的天资居然一点都不输给叶长亭。” 年轻人起剑之时,有耀眼青气照耀陵安,整座陵安可见。 他转过头看向老人,神色复杂,“在你们心中,既然是有一盘棋要下,所以什么招数都用的出来,只怕在老师的老师这盘棋上,先生不过也是棋子而已。只是事到如今,这盘棋还没有收官?” 老人面无表情,“你能走出棋盘,便是你的幸事,可老夫这局棋同天下所有棋局一般,未到收官时怎能收官?” 年轻人面无表情,转头而看站在小院围墙上那个高大老人。 他大声笑道:“先生弟子来杀我未成,先生亲自出手又如何?” 又如何?! 这是属于叶如晦的傲气,准确来说,这世上除去已经跨入第七境的李长风之流,其余第六境大宗师有哪一个能够要了他的性命? 哪怕是两位一起。 叶如晦带着满身剑气,径直撞向落红尘,身后那老人脸色难看,身子跟着一掠而过,只不过尚未到叶如晦身后,叶如晦便已经一剑划出。 剑气与剑光并存。 一剑便让落红尘的胸襟之处出现了一大片血迹。 年轻人的一剑竟有如此威力。 身后的老人再想回掠已经再无办法,被叶如晦一剑击中,倒飞出去。 年轻人先前所说他离那境界只有一步之遥,并非妄言。 实实在在的实诚话啊。 —— 离陵安数百里,那座气候好似江南的小镇。 有男人先是在落日余晖之中赶鸡鸭回笼,片刻之后便抬头远望,看向陵安。 那一道青气隐约可见。 男人畅快笑道:“原本以为还要等许久,原来这般快,先是小看了叶长亭,现如今又是小看你叶如晦,我李长风这辈子练武凑合,看人真是要差去不少啊。” 在他说这些的时候,其实那女子就在远处,看着自家男人,只是脸上泛起一抹苦笑。 她没说什么,他迁就了她这么多年,最后为自己活一次怎么了。 很有道理。 与此同时,才回到这个地方的有一位枯瘦老人站在一处楼阁上,身旁站在一位老先生,他呵呵笑道:“这也是你的那局棋上的一部分?” 老先生默然无语。 枯瘦老人忽然笑道:“我看透了。” 他说的看透了,就真是看透了,一点都做不得假。 老先生傲然开口,“那又如何,这盘棋天时地利与人和都占齐了,你纵使再想挣扎也无半点成功的可能。” 枯瘦老人喟然叹道:“我留下过后手。” 老先生嘲讽道:“太平之时,那小子坐镇陵安没什么问题,现如今,不可能!” 老先生说得斩钉截铁。 老人却是摇摇头,“所以我这位做先生的,就是为他竭力争一个太平!” 老先生有些意外,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靖南边军近日便已经要离开南境,你拦得住?” 老人摇头,“拦不住,也不用拦。” 这一下,那老先生就真的不再开口了。 老人忽然开口道:“我忽然觉得这局棋我输了也无妨了,感觉最后的走势,也不会尽如你愿。毕竟现在是大楚,不是当初的……” 话还没说完,远处便出现一道青气。 老先生脸色有些晦暗。 老人呵呵笑道:“至少这一颗原本你就想舍弃的棋子,现在是一点都不愿意再做棋子了。” 老先生淡然道:“无伤大雅。” 老人摇头下楼,一边走一边嘟囔道:“其实依着我的脾气,等你死了肯定要去掘你的墓的,不过现如今我倒是想看看你这局棋到底会不会如你所愿。” 站在高楼上的老先生依旧一脸平淡。 到底有些事情,不重要。 可走出棋盘要是之后再重新踏上棋盘,就真的有些棘手了。 他希望那年轻人不要如此行事。 当然,即便如此,他也不怕,这局棋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人能阻拦他了,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为得只是想看看那年轻人与那位李先生的一战。 这天底下从未出现过两位第七境的高人打架。 既然是头一次。 自然是谁都想看看。 好好看看。 第四卷只可余楚 第二十七章江湖庙堂有情人 那个自负到以一人独战两位大宗师的年轻人走出那处小院,脸色煞白,但神态看起来不错。 早已经在书院外某处墙根蹲守了一夜的小太监捧着两张热气腾腾的葱花大饼,一张放在嘴里咬着,一张捏在手上,正左顾右盼。 等见到那年轻人从远处走过来之后,小太监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跑两步,来到叶如晦身旁,将一块大饼递给他,他仰起头开怀问道:“叶先生你这一架打了这么久,对手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宗师吧?” 叶如晦接过大饼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道:“两个老头子,都不容易对付。” 听着对方居然是两个,小太监就有些不高兴,他鼓着腮帮子的小脸露出些愤懑的表情,只不过很快就看了叶如晦一眼,没有多说。 叶如晦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其实这两场假都是我自己故意去找的,前一场还好,只不过这后面一场,不管对面有几个人,其实我都想着打一打,毕竟心里有些气,不发出来心里不舒服。只不过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位老头子,都和那位书院掌教差不多厉害,要是天机阁把这两位排进去,像什么北海王还有那个不像是剑士的夏秋都要被挤出天下前三了。只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意义,毕竟这份榜单说的再多,也还是有几个真正厉害的在榜外啊。” 想起了李长风,叶如晦狠狠咬了一口大饼。 这位才是当世最强手啊。 打了一晚上架的叶如晦揉了揉脸,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看不见的小院,昨晚那一架,他到底是一点都没有留手,因此这一架,让那两位都受了不轻的伤,特别是那冉无序的师父落红尘,更是起码一年半载都牵动不了气机,而他自己好似没这么严重。 叶如晦笑了笑,顺便解下腰间悬着的古剑,扔给小太监,笑着说道:“帮我背着,对你练剑有好处。” 从现在开始,他就要开始用剑气淬炼这小太监的身子了。 小太监接过不轻的古剑,很快便背在了身后,他身材不高,这古剑不短,背在背后之后,感觉随时都要拖到地面上,样子十分滑稽。 叶如晦缓步而行,轻声道:“练剑练剑啊,这除去要有天资,要有机缘,还得要有名师,要是再有点神功秘籍就更好了,你这小家伙天资不错,机缘再说,名师剑阁更是多的是,神功秘籍就更不用说了,剑阁那些剑谱你几辈子就看不完,那现在你这小家伙一起去看看有没有你的机缘,还是直接往青城山去?” 小太监不笨,既然现如今自己都已经背上叶先生的剑了,肯定就不能乱走了,他先是答应下来跟着叶如晦走之后,很快便问道:“叶先生,我看着宫里的辛先生都是有一个剑童负责捧剑,那现在我是不是就是你的捧剑童子啊?” 叶如晦摇摇头,笑道:“辛白味这家伙打架不厉害,倒是喜欢讲派头,你见着这厉害的剑士有带过剑童的?李青莲带过还是叶长亭带过?” 小太监摇了摇头,仔细一想,这好像还在真是叶先生说的这个道理,这前后两位剑仙都真没有剑童。 只不过说起这剑童,小太监很快便想起一件事,“叶先生,这李剑仙和叶剑仙都是剑仙,你现在这么厉害了,都能打的过天下第一的书院掌教了,为啥他们不叫你剑仙啊?” 小太监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满脸希冀,想听到答案。 叶如晦停下脚步,一本正经的想了想,这才轻声笑道:“大概是我那位小叔太过厉害了,搞得这江湖上都把剑仙的标准弄高了不少,我这现在这点成就,说不上剑仙两个字了。” 小太监点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对对对,叶先生的叔叔,那位叶剑仙真的很厉害,以前入皇宫的时候没一个人拦得住,宫中的前辈都说这是啥风流,我搞不清楚,但我估摸着陵安的好些姑娘肯定都喜欢那位叶剑仙才对,叶先生……” 叶如晦眼见这小太监又要问起他,连忙摆摆手,轻声道:“这个问题别问了。” 小太监哦了一声,情绪有些不高。 叶如晦见此,哈哈笑道:“我告诉你啊,这青城剑阁有一块剑碑,碑上刻着不少名字,但是比起这世间出现过的剑士,可还是一点都不多,上面的每个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剑士,要想能在死后把名字刻上去,一般剑士肯定是不行的,只有那种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剑士才行,你上了青城山之后,拜过了师门就得去看看,然后你以后练剑也该想着要和这剑碑上那些大剑士一样厉害才行。所以你以后就得好好练剑了,练好了剑肯定也有许多姑娘喜欢你。” 小太监叹了口气,很快便坚定点头。 此刻在这小太监心中,练剑成为天下顶厉害的大剑士就是重中之重了。 叶如晦把双手放在脑后,没有多说,只是脸上始终有一份笑意,他的江湖快要走到头了,然后这些小家伙的江湖还没开始,也不知道这家伙最后能走到什么地步。 依着叶如晦来看,以后的江湖,不去说太多,出彩的肯定有以女子之姿成就宗师境界的柳青,然后那个许久不得消息的不与和尚肯定也有一席之地,柳登科很有机会成为江湖剑道魁首,然后就是小豆角和思尘,最后还有这眼前的小太监,至于其他人,估计就真没有办法了。叶如晦忽然想着,自己打那一架之前是不是得先和这世上的第六境大宗师都打一遍? 不过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别说这些家伙在不在陵安,就算是都在,他真都打过一遍,肯定也就半废了,到时候遇上李长风,就是个死。 他看着远处,惆怅念叨,“最后一步怎么走?” 小叔叶长亭的一步步登山他学不来,就算是学来了也没用,这不是他的剑,走着也不顺畅。可除此之外,这世上他真是不知道还有谁是怎么踏足第七境的。 他无趣的面对着一个问题,就是要怎么去走最后一步。 水到渠成这种说法,好似在之前的境界内还算是不错,可现如今这第七境,对此好像一点都行不通啊。 最后,这位年轻大宗师干脆自言自语说道:“要不去剑阁看看,那座剑冢兴许有用?” 不过片刻,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虽说尚未踏足第七境之前,肯定那李长风舍不得他死,可是他真是有些觉得这陵安或许才是破境的一线契机。 小叔的剑开天门放在陵安,不无道理啊。 —— 江南战事已起。 只不过好似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急迫,皇帝陛下在前些时候早已经让兵部尚书王同现调用靖南边军多达五万进入江南平叛,此事在朝会事已经告知文武百官,庙堂上的黄紫贵人们也就放心不少,毕竟这边军战力,有目共睹,特别是像这靖南边军,前些时候才打退过南唐军队,有他们出兵平叛,想必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只不过说起靖南边军,还有不少文臣想起了一事,那便是这四大军侯早已经空出了一个位置,靖南侯凭借之前在靖南关打的那场仗便积累下不小的军功,这再一次往江南平叛,恐怕这之后便是要顺理成章的接替那位废黜军侯的位置了。 在冠军侯淡出朝野视线的这些年里,一直是镇北侯被认为最有希望成为新的一位军侯,可现如今来看,靖南侯隐隐有后来居上的意思,这北境要是不发生一次大的战事,然那位镇北侯积攒些军功,只怕这个位子就真的要拱手让给靖南侯了。 满殿朝臣各有各的想法,说不清楚。皇帝陛下对此也没有露出什么明显意思,因此大家都不过是自己想想,并不付诸于口。今日朝会散去之后,皇帝陛下没有去太后寝宫,也没有去见那位母仪天下的女子,更没有进御书房,只是带着柳宝,还有辛白味三人行走于皇宫大内之中。 辛白味捧剑而行,脸色平淡。 而柳宝则是一如既往的低头缓行。 皇帝陛下走出几步,忽然问道:“听说他先前和画孤心打了一架,然后又弄出了一道让整座陵安都能看见的青气,依着这意思,要和当日的叶长亭差不远了?” 他既然开口问的是江湖之事,柳宝便没有开口回答,只是辛白味动了动嘴唇。 他轻声道:“叶长亭能跨入第七境,是这江湖最大的变数,也是极难的一件事,跨入第七境之后一剑开了天门更是难事,可对叶长亭来说是一件难事,才让他成为了这世间无敌之人,可他的一剑开天门之后,世间武夫的境界攀升便不如之前那般难了,因此这第六境走到第七境虽说也不简单,但肯定不可能好似叶长亭那般,走入第七境便真是举世无敌,按理说,这叶如晦跨入第七境之后,武力会更上一层楼,但绝不会像叶长亭那般,让人一眼看过便自知不敌。” 皇帝陛下不知道是不是懂了,只是念叨了两句叶长亭,这才有些遗憾的说道:“朕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和叶长亭对坐饮酒,听你们这些江湖人士说起来,叶长亭就当真是千百年来这江湖出过的最风流的一个人了,可惜啊,这家伙至始至终都站在朕对面,后来他那侄子朕原来有机会让他为朕效力的,可就是心上有道坎,这又错失了机会,现在好了,这位都要成了这世间无敌之人,两位都站在朕对面,真是很让人遗憾的一件事。” 辛白味闭口不言,对于这些话,他不该讲也不敢讲。 皇帝陛下摇摇头之后很快便不在这件事上纠结,转过头看了一眼柳宝,笑着问道:“柳宝,朕前两日让王同现发出的调令到底到了何处了?” 柳宝恭敬回道:“约莫现在应该是要到靖南州了。” 皇帝陛下点点头。 “其实朕与高深早在十年之前便已经有所预料,等这一条新政施行的时候大楚会发生什么事,朕一直觉得这些世家大族根深蒂固,若是施行这一条,肯定是要做出什么事的,只不过却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决绝,朕倒是始料未及,不过高深这老家伙说到底都是朕的左右手,竟然是一针见血就要朕调靖南边军来平叛。江南战事一旦结束,之后这大楚新政便确实没有半点阻力,大楚国力以后便肯定是蒸蒸日上,先祖的遗愿,朕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完成不好说,但朕的后继之人肯定能行。” 柳宝轻声说道:“陛下宏愿,自然是应该能实现的。” 皇帝陛下摇摇头,看向远处,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白发男子。 他犹豫了片刻,忽然问道:“白难呢,这家伙到底为什么要出京,为什么要站在朕的对面?” 问这句话的时候,皇帝陛下很有些恼怒的情绪。 辛白味知道这之后的话题都不是自己该参与的,也就逐渐放慢脚步,目送皇帝陛下和柳宝渐渐远去。 柳宝很明智的不去接话,不去打扰皇帝陛下的情绪。 皇帝陛下一边走一边摇头,最后一屁股坐在一处台阶上,捂着脑袋说道:“朕从小就很他一起长大,这家伙同满朝文武都不一样,唯独他算的上是朕的朋友,想必他也知道,可为什么现如今朕就站在了他的对面,他就非要带着兵来打朕?” 柳宝站在一侧,很有些觉得自己面前这个皇帝陛下有些可怜。 说是天家无情,可这一位一向被世人认为的贤明皇帝,其实不算是孤家寡人,只是在他生命之中,不多的几个重要人物,有一个彻底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按照现如今的局势来看,大楚王朝肯定会挺过这一次不算大的劫难,但那个白发男人就很可能会死了。 这个天下有不少人想着他死。 可这一位不愿意。 哪怕现如今他们之前的情意都已经不多。 可不愿意便是不愿意,没其他好说的。 皇帝陛下忽然站起身来,径直往御书房而去,这一次他要好好看看自己该用什么办法把这家伙救下来。 是啊,事到如今,他还想着要怎么救他。 而不是害他。 他真是个好朋友,可有点不像好君主。 第651章 靖南边陲来 兵部的那一封调令由兵部侍郎郑成带着,总算是来到了靖南州的那座将军府。   郑成没有在靖南边军之中待过,自然也不知晓这大楚南境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这就算平日里研读过不少关于大楚南境的书籍,也不如这一双眼睛看到的那么真实嘛,实际上对于那位现如今在军伍之中一时之间名声大噪的靖南侯,这位兵部侍郎也不曾亲眼见过,几次陵安的重要朝会,许多王侯都会到场,可就是一个戍守北境的镇北侯,和一个戍守南境的靖南侯没有回京,这让郑成这个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踏出陵安的兵部侍郎,自然便是不知晓这位侯爷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只不过在他这架马车来到靖南州时,将军府那边早就已经派出了一支军伍,人数百余人,要将郑成护送到将军府,领军的是边军大将刘闽,这位被称为可在大楚军伍之中排进前十的悍将善用铁矛,只不过一直被军伍之中大佬笑称为有勇无谋而已。郑成对此并不如此看,他在陵安时便已经看过靖南边军所有在册校尉将军的名单,对于这个悍勇无比的刘闵也算是有些了解,军伍之中称这一位是能和镇北边军里的疯子将军林骁一较高下的人物,但依着郑成看来,两位军中悍将,林骁是一直被称为武力与智谋并存的领军大将,可这一位倒是悍勇两个字就完完全全把智谋两个字都给压下去了。其实早在几年前,兵部之中便收到一份战报,便是说过这刘闵独自领军进山剿匪一事,那封战报上可没说这一位是一往无前直接领军就杀了进去的,而是特别用了智取两个字的。而在这才在靖南边军大胜南唐人的靖南关一战之中,在当时那溪东军镇陷落之后,这一位也并未是要前去救援,而是觉得出关大战方是上策。   军中消息混杂,但就是这些消息之中,郑成便能够判断这一位毫无疑问并非传言之中的那种空有蛮力的那种沙场武人。   进入靖南州城之后,这支军伍便不跟随入城了,郑成的这架马车便由着刘闵一个人护卫,马车缓缓驶入城中时,郑成挑开帘子,好好打量了刘闵几眼,片刻之后便笑道:“刘将军,这一次兵部调靖南边军五万步卒前往江南平叛,士卒是有了,就是不知道靖南侯爷是想着要派哪一位将军领军。”   刘闵咧嘴一笑,“老刘是粗人,不知道将军府那边的打算,只不过不管是派谁去,对付那些叛军,都没有问题,咱们靖南边军步卒战力天下首屈一指,其实说是世间第一,也一点都不为过。”   郑成点头道:“这倒是真话,王朝三大边军,除去镇北边军之外,也就是靖南边军的战力最强了。”   当世军伍,人人都愿争第一,实际上靖南边军也不例外,只是说起镇北边军,就连刘闵也不想多说什么,这支军伍能够力压靖南边军,毫无问题。   说实话,历数这历朝历代,从未有军伍能够成军在五十年之后战力毫无受损的,可这个事实却偏偏要把镇北边军革除在外,这支军伍,成军时间早已经超过了五十年,可战力至今都没有一点点的下滑迹象,虽说是因为有着北匈这一头庞然大物在侧,逼着这支军伍无法战力下滑,可即便如此,镇北边军处于现如今这境况,已经算是例外了。   大楚立足于中原的根本便是军伍实力,而能够让中原百姓不受北匈蛮子一蹄之祸,便是因为有镇北边军的存在。   刘闵忽然问道:“郑大人,陵安那边,对于这一次的江南叛乱是如何看的?”   郑成哑然失笑,“还能怎么看,既然都要你们边军出手了,自然是相当重视了,宰辅大人的新政施行到了关键当口,江南叛军要想着往陵安去,要让宰辅大人废除新政,这不是皇帝陛下想看到的,因此才想着要快速将这一场叛乱压下去,当然,这场叛乱其实注定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刘闵皱眉问道:“是天军侯在主持?”   对于这一位早已经被废除爵位的天军侯,其实不管是镇北边军还是靖南边军都有不少将士对于这一位沙场名将有着特别的崇敬。   他刘闵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郑成沉声道:“江南叛军注定翻不起什么浪来,可有这一位,倒是让战事有无限种可能。”   刘闵点点头,对此他表示很赞同。   郑成别有意味的说道:“刘将军其实倒是一点都不像是粗人。”   刘闵对此一笑置之,并不曾多言。   马车在将军府外停下,大门外有几名士卒戒严,看到马车缓缓而来,停下之后,便有士卒前行几步,来到马车前,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卒弯腰问道:“可是兵部侍郎郑成郑大人?”   郑成掀开帘子,缓缓点头,然后就要走下马车。   士卒转头对着刘闵笑道:“刘将军,侯爷让你赶快回大营去钦点兵马,好尽快和郑大人一起往江南去,只不过还有一句话,说要是刘将军没有打赢这场仗,回来就等着吃侯爷的鞭子了。”   那不知身份的士卒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虎符,随意的直接便扔给刘闵,后者接过之后,嘿嘿一笑,“铁头,侯爷就没说些其他的?”   这调兵虎符在这两位手里,好像就不是什么重要物件。   走下马车的郑成则是看了一眼刘闵,想着果不其然,这一次的领兵之人,就是这一位靖南边军悍将。   那叫铁头的士卒好似真是想起些什么,点了点头,努力学了自家侯爷的强调,“嗯,告诉刘闵那家伙,本侯就不给这家伙壮行了,江南叛乱,不是小事,让这家伙赶快去。”   刘闵哈哈大笑,对着郑成抱拳道:“郑大人,那刘闵就先去调兵了,郑大人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来城外汇合便是,咱们五万靖南步卒,等着郑大人一同前往江南。”   郑成笑着点头。   刘闵拍马而去,这位军中悍将,做事雷厉风行,倒是很符合悍将这个称号。   郑成一身兵部侍郎官服,缓缓跟着那名叫做铁头的士卒走进将军府。   这一座大楚南的府邸里,住着一位大楚十二王侯之一,是现如今军伍之中,声名最盛的王侯。   郑成这位兵部侍郎,虽说深受王同现器重,可其实到了边军之中,这身份也没什么用了,毕竟这军伍之中谁说了算谁心里都清楚。他在将军府之中,先是办完这些手里的事情之后,才被人领到大堂。   有个清瘦男人背对沙盘,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副行军图。   郑成在兵部存档的画像之中见过靖南侯的画像,倒是也不算是陌生,此刻见到这位功勋现如今能在王朝之中排进前三甲的沙场武人,有些激动,只不过仍是强压住心底的激动,弯腰平静道:“兵部侍郎郑成,参见靖南侯。”   一身藏青色侯服的靖南侯转过头,瞥了一眼郑成的官服,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快的说道:“本侯看着这身官服,着实碍眼,郑大人等会需在将军府里带身战甲去江南才是。”   郑成抬起头,看着这位还有些儒雅之气的靖南侯,笑道:“郑成入兵部之前,还曾在军伍之中厮混了几年,穿身战甲,还真比身上这身官服合适些。”   靖南侯有些诧异的看过他一眼,然后用手指了指沙盘上的江南之地,平静道:“江南多丘陵,骑军自然不利于此地行军,因此调拨我靖南边军五万步卒倒也很正常,不过本侯这次派出的是刘闵,而并非步军主将董云和周步乐,除去还是担忧南唐人会乘机北上以外,还因为刘闵真不是一位普通的悍将而已,在靖南边军之中埋没多年,这一次没理由不让他出出风头。”   郑成哑然失笑。   对于这个前不久才大破南唐二十万大军的靖南侯,郑成除去钦佩之外,其实真找不出其他情绪来。   “不过既然是白大将军领军的江南叛军,其实刘闵也不一定能胜,若是真胜不了,让陵安派将领就是,本侯这靖南边军没人可用。”   这位靖南侯对于江南那场战事的军功,竟然是一点都不在乎。   郑成苦笑着问道:“侯爷真就一点都看不起江南那场战事?”   靖南侯摇摇头,“并非本侯看不起,只是靖南与江南两事,孰轻孰重恐怕朝廷比本侯更清楚,本侯只是希望早些打完江南那场仗,把那五万步卒早日带回靖南关来。”   郑成再一次对于这位靖南侯刮目相看。   这位军功赫赫的侯爷竟然是对那唾手可得的战果都不是很上心,这战果可不简单,若是靖南边军打好了这场仗,靖南侯可是真有希望成为大楚的新的一位军侯。   大楚王侯有十二位,可军侯只得四位啊。   一位都多不得。   后者走过几步,指着那副行军图上的南唐两个字,沉声道:“我靖南边军,这辈子只有等马踏南唐的时候才算是死得其所,其实什么战事,谁爱争谁争去,都不关我靖南边军的鸟事。” 第652章 有些事情 郑成真是脱掉了那身官服,穿上了战甲,也没要那架马车,反倒是在将军府中要了一匹,骑马出城。   走出将军府之时,郑成竟然一时间有些神情恍惚,好似自己便本该是靖南边军之中的一员一般。   拍马出城,他去找刘闵。   与他同去江南,当然,同去的还有五万靖南步卒。   靖南边军大营就在靖南州城外不远处有一处校场,平日里没有战事之时,倒是有不少边军之中的大佬会到此呆上几日,只不过今日,这处校场早已经密密麻麻有了整整五万靖南步卒整装待发,既然是兵部调令说是要往江南平叛,早已经收到消息的靖南侯一点都不想难为那位兵部侍郎,早在他来之前,便已经抽调五万人到此等待,若不是大楚律有规定,没有白字黑纸的调令之前边军不得擅离营地,说不定郑成还未到这个地方,他靖南侯早就大手一挥,让这五万步卒拔营前往江南了。只不过即便要等兵部调令,这支军伍的速度也算是极快了,现如今这五万人的领兵主将刘闵已到,就差郑成在将军府那边把该交接的东西交接好,便可以启程了。   校场当中有一处校武台,台上此刻无人,不过现如今已经整装待发的五万靖南步卒很清楚,等会那位刘将军只要站在台上一招手,一下令,他们便要前往江南平叛,对于江南叛军倒是无人在意,这些大多从小在南境长大的士卒,其实见过江南风光的不多,因此虽说现如今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其实心里对于不久之后就能见到的江南风光都极为向往,至于能不能安然无恙从江南归来,这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沙场武人染血沙场,很是理所应当。   今日是王朝靖南边军成军以来第一次离开南境进入大楚境内,靖南侯并不在意,可步军主将董云、副将周步乐、奋威将军刘追、骧南将军赵青云,这几位靖南边军大佬尽都在场。   看着这样一副铁甲森森,已经是步军副将的周步乐揉了揉脑袋,有些恼火的说道:“这刘闵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这几乎就是白白送他一份军功。老子在边军之中摸爬滚打这么些日子,都没见过有这么好挣的军功。”   已经年过四旬,贵为步军主将的董云转过头看了一眼周步乐,没好气的说道:“老周,你是想去捞起来这把军功,好取代我主将的这个位置?”   周步乐一点都不藏着掖着,斜瞥了一眼董云之后,开门见山说道:“你这老家伙,四十好几的人了,哪里来的脸皮还死乞白赖的在军中待着,你看看在场的几位,有谁比你老的?”   董云本来在靖南边军之中最出名的就是喜好找军中诸将比试武艺,现如今周步乐这样一说,他便有些按耐不住,一手按住刀柄,一手指着周步乐的鼻子破口大骂,“周步乐,你这个北地佬,你这还没来南境几天呢,就想着夺权了,是不是再等几年,你都要想着去做咱们侯爷那个位置了?”   因为周步乐是北地人,因此这军中诸将便喜欢开玩笑称呼这位身材修长的步军副将为北地佬,倒也算不上什么恶毒言语。   周步乐看着这老小子又炸毛了,也就不继续故意逗他,只是转过头看着赵青云,打趣笑道:“青云,按理说这次领兵的该是你才对,被刘闵那小子给抢了去,你不恼?”   在靖南边军之中相对来说并不怎么惹人注目的赵青云摇摇头,轻声笑道:“该让陵安知道刘闵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了,不然这整日都说这家伙是悍将,莫说他,我都替他不值当。”   周步乐点点头,呵呵一笑,“这家伙不就和你赵青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你打架肯定是打不过这家伙了,不然那脾气没见得你有多好。”   四人之中,有三人在嬉笑,却只有刘追一个人沉默不已,他一只手握住腰间靖南边军的特制军刀,看着校场,脸色不变。   周步乐最是了解自己这位老兄弟的脾性,他一把搭在这家伙的肩膀上,感慨道:“以大楚男儿杀大楚男儿,想来是谁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只不过此时此刻,好似也并未有其他选择。”   刘追苦笑道:“当年从军之时,便只是想着要为大楚守南境,这么些年下来,南境倒是守住了,只不过想着要这些小子去江南杀楚人,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四人沉默,都不再说话。   楚人不杀楚人,这个道理也很说得通。   四人此刻居然都有些感伤,董云片刻之后忽然说道:“我算是知道了,怪不得这一次领兵的额,既不是你赵青云也不是你刘追,而是刘闵这小子了。”   话没说透,但大家都知道其中的意思。   他们这一批在靖南军中待够了许多年的老家伙,未必能够在江南那场平叛上狠得下心,反倒是刘闵,这家伙,不说狠不狠得下心,但肯定会切切实实按照战场上的形势而做出判断,这家伙,不会管对面站着的是谁,他想着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摧毁对面,战胜对面。   周步乐惆怅出声,“都说那位白将军是天下少有的鬼才,论战场上的谋略更是能排进天下前三甲,有生之年不能和这位对垒一次,真的觉得很遗憾。真是便宜刘闵那小子了。”   其余三人相顾而笑,并不多说。   只是下一刻,纷纷转头看向校场。   有一骑披甲提矛,缓缓走进校场。   刘闵。   这位一直被说成是军中悍将的家伙登上那座校武台。   校场外有一骑等候。   兵部侍郎郑成。   校场无声,静等刘闵下令。   刘闵先是面无表情念了一遍兵部调令,然后便只说了四个字。   “大军开拔。”   然后便是五万步卒整齐的出营。   在远处的四人目瞪口呆。   周步乐意外道:“就这么走了?”   董云翻了个白眼,“还要怎么样?”   刘追只是呵呵笑道:“正好。”   赵青云则是缓缓抚摸着腰间刀柄,眼神深邃。 第653章 普通的苑南望 五万靖南步卒从靖南州赶往江南,尚未走到一半路程,消息便早已经传到了江南,实际上这兵部调令尚未出京的时候便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说是陵安那边已经早已经要决定对江南战事快刀斩乱麻,既然如此,那自然便不能依靠州军,王朝三大边军之中,镇北边军要看着北匈蛮子,不能南下,而征东边军则是是因为主将是白难旧部的原因,皇帝陛下不会将其派往江南,那三大边军前面两者都不行,就只有靖南边军这一处能行了,镇守南境的靖南边军原本便是大楚除去镇北边军以外最强的军伍,前不久有南唐人叩边便又再次证明了这靖南边军的战力并未有多大的退步,因此这一次的江南平叛,就肯定是这一支军伍了,因此其实当这个消息确定之后,传入江南各大世家耳中的时候,其实并未那么意料之外。   至少在苑家,那位新任的年轻家主对此就并未表露出什么惊慌的神态,这让其余几家其实还有些意外,只不过到底谁都不知道,其实那位苑家老祖宗其实在死前便详细的将这之后的局势详细给苑南望阐述过,至少在江南战局,苑老大人便大胆预言过,这之后的江南,绝不会是他们和州军打这一场仗,而是必定会有边军参与进来,至于是哪一支,苑老大人对于靖南边军进入江南的几率也肯定比其他两支大,对于人数,老大人更是猜想会在五六万之众,现在看来,是一点都没错。只不过当时在苑南望问起这之后如何应对的时候,老大人只是一笑,说了句不是有白难嘛,然后便不曾多说。   老大人说的很清楚,江南战事,只需要相信那个男人便可。   苑南望最开始对于那位被废黜爵位,被禁足陵安多达十年的军侯并未如何上心,可等白难走过江南一圈,召集了不少旧部,并重新将这些家族私军重新整合之后,苑南望还是发现,老祖宗没错,那个男人的确是江南战事之中,自己这一方唯一拿的出手的东西。   靖南步卒有五万,尽是精锐,若是想着靠这七八万东拼西凑起来的七万家族私军相抗,想来其他任何一位领兵将军都会懊恼的摇头,可唯独白难,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点都不在意,反倒是站上了那座庆州城头,看向城外光景。   早就有文坛大家曾说过,天下最秀丽之风景在大楚,而大楚最秀丽在于江南,那江南最秀丽之处?   在庆州。   城外一片春意盎然,微微清风吹动白发。   提了一壶江南这边的桃花酿的白难站在城头,怔怔出神。   很久之前他想着要做一个天下谁都及不上大将军才好,后来遇见她之后,便觉着做不做大将军都没啥了,只要这身边有她在,就很好,可等到后来真的成为了举世皆知的天军侯,她又不在了,于是一夜白发,于是他十年未出陵安一步。   这十年之中有不少人来找过他,许多人,想让他做许多事,他一个废黜的军侯,在世间绝大部分人看来,其实和废人没两样,可总有些聪明人,知道他能做什么,所以在陵安的十年,他从来都没消停过。   等他觉得自己该走出陵安的时候,他便舍去了自己所有的东西,背负上一些自己以前觉着一辈子都不可能背负的。   比如乱臣贼子四个字。   不过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他忽然又觉得有些值得。   这种感觉很复杂,白难转过头看了看城头上那些士卒,面无表情,这些没有经历过战事的士卒注定会在之后的那场战事之中死去不少,只不过白难对此并不在意,他这辈子打过的仗本来就不少,看过的死人哪里会少,就在当年的北境那场大战,镇北边军的士卒与北匈士卒厮杀之后,那留下的尸体不会少,因为双方都要准备下一场大战,注定不会有时间为自己的袍泽的收尸,因此当时北丈原被焚烧的尸体,足足堆起了一座山。   有文坛大家写过尸山血海这类的边塞诗,但其实大抵都没有亲眼见过真正的尸山血海是什么样子,白难倒是不会写那些东西,可不是第一次见过了。与此相比,其实这场江南战事,还要差的很远才是。   想到这里,白难喝了一口酒,对于这类江南士子喜欢的桃花酿,白难没什么感触,只是现如今喝不到北境烈酒,聊胜于无而已。   白难站在城头看风景,城头的士卒尽是在看他。   大楚王朝以武立国,大楚有如今这些疆域,自然是一代代沙场武人浴血厮杀打出来的,历数这大楚历史上的名将,更是不计其数,尤其是当年那场春秋乱战,大楚更是不知道涌现了多少名将,可春秋已逝,现如今的大楚,虽说仍有十二王侯与四大军侯,但这十几人之中,能够称为沙场名将的,其实不多,要是从用兵上给这些王侯排上一个先后座次,前两位一定便是这两人,冠军侯毫无疑问的处于当世之首,另一位自然便是这位白发男子。   江南士族可能不太清楚这位男子当年在北境的情况,但若是但凡有在北境待过的,肯定或多或少都会听过这位白发男子的名字。   人人都说这位被废黜的军侯许多年前若不是一念之差,肯定现如今已经是军功不弱于冠军侯的武人了,更有甚者还说过,若不是当年那件事,兴许现如今北匈便是大楚的一州了。可即便是这位的一念之差,让他丢失了不少东西,可对于这位的领兵之能,其实也不会有人质疑,其实就在这些士卒来看,光是这前些时日江南打的这几场小仗,便让这些州军毫无抵抗之力便足以说明这位真是用兵如神了,只不过江南小仗就算是打赢了,他们对于即将到来的靖南边军步卒,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王朝三大边军,这一支可排第二啊。   只不过无论这些士卒作何想法,白难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他本来就知道这场战事必输,只不过是竭力拖延时间罢了。   他打这么多场仗,偶尔输上一两次,也不算是丢人。   况且这场战事算在那场大战事里,其实就算是现在输了,也不能算就真输了才是。   白难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城头那边。   有个年轻人缓步走上城墙,提了一坛南境难得的烈酒。   来到白难身旁,这个骤然富贵的苑家家主扯了扯嘴角,笑道:“侯爷,听说靖南边军抽调步卒五万前来江南平叛,是否属实?”   白难对于苑南望的明知故问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那坛子酒,打开之后喝了一口之后才笑道:“看在这坛子酒的份上,给你个建议,你最好对这场仗别报太大的期望。”   苑南望脸色不变,同白难一同看往城外,他轻声道:“其实这场仗赢不了对不对?”   白难笑而不语。   苑南望平静道:“其实这场战事怎么来看都不会有赢的机会,以一地相抗一国,谁都知道机会会渺茫,那为何老祖宗决意要打这场仗,是想着以鲜血逼迫皇帝陛下对于咱们这些世家大族网开一面?”   白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道:“那你为何要做这个家主?”   苑南望自嘲道:“谁不想做家主?况且这苑家这么大一个家族,坐上家主的位置,比一州城守都差不到哪里去,这种感觉你别说,其实真不错。”   “所以就算是注定是短命,你也要做?”白难喝了一口酒,平静问道。   苑南望思绪复杂,缓缓开口,“侯爷被禁足陵安十余年,自然可以感受到那种被人无视的感觉,只是侯爷不过才感受了十年,苑南望却是感受了差不多三十年了,长房无论再怎么不成器,可毕竟是长房,人人都有所忌惮,我的其余两位族兄却是从小便苦心经营,让苑家上下不得不重视,兴许是这人人都不敢欺负,总要找出个好欺负的才行,我便成了那一个,在苑家近三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我过够了,自然是不想再过了,所以等老祖宗找上我的时候,我自然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哪怕明知道是老祖宗的牵线木偶也是如此,再说了,这世上大部分人不都是这样嘛,想通了也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只是侯爷你,为何要来打这一场必定会输的仗?”   白难一口喝尽坛子里的最后一口酒,感慨笑道:“或许会输,或许不会,但就算是输了,也不是因为这一场仗。”   苑南望苦笑道:“就知道侯爷的眼光不会放在江南这场战事上。”   白难不置可否,只不过对于这个年轻人又有了些新的看法,他问道:“怎么,你们那位晋先生没说过要保下你的小命?”   对于那位现如今的天下第四,苑南望谈不上失望或者是不失望,只是平淡道:“晋先生只说若有可能,只能救下苑家一人,只不过那人不是我。”   白难摇了摇手里的酒坛子,“看着这坛子酒的面子上,到时候我救你。”   苑南望摇摇头,看似云淡风轻。   “苑南望死便死了,不需人救,只是侯爷若是真有心,可否替我带一人走?”   白难挑眉,“女子?”   苑南望点头。   这一次白难摇摇头,“既然是女子,自己去救,不过且放心,就算是这场仗要输,或许死不了多少人。”   苑南望转过头,独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想起了年少时候曾因为被其他苑家子弟欺负,自己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说是离家,但也只不过是走到了庆州城外的某条小河旁,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受器重的苑家子弟,因此就算是如此在苑家其实都没有什么人在意,反倒是那女子连夜打着火把找了出来,她先是在州城里找了一圈,然后才想着出城,在某条小河旁看见了蹲坐在一旁的少年苑南望,当时苑南望盯着那个身份不过是苑家婢女的小姑娘,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压制着颤抖的身体,告诉她,他准备要从这里跳下去,他不想活了。而那个生了两个漂亮的酒窝的小姑娘则是叉着腰,一反常态的破口大骂,骂他苑南望是个没骨气的人,骂他一点都不像个男人,骂到最后,小姑娘一个人反倒是抱着腿坐在河边轻声抽泣,这让苑西望有些慌了神,他也顾不得这小姑娘是不是才骂过他,他连忙坐在这小姑娘身旁给她道歉。   两个尚未长大的少年少女其实就坐在河边聊了一晚上,什么都聊,小姑娘问苑南望的梦想是什么,苑西南望那个谁都没有告诉的梦想只在这小姑娘耳畔说过一次。   他说,他要做苑家家主。   小姑娘没有嘲笑他,只是认真的说要是想着做家主,要更努力才行,在小姑娘的眼里,能不能做家主,不是取决于其他的条件,就是努不努力而已。苑南望自然是没敢告诉小姑娘,其实自己不管怎么努力,也肯定做不了苑家家主,更是看着小姑娘认真的眼睛,他还破天荒的说了个好字。   小姑娘点头之后便说困得不得了,靠着苑南望睡着了。   苑南望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其实从那天晚上开始,他的梦想就变成了两个。   一个是做苑家家主。   一个是娶小姑娘。   现如今他实现了第一个梦想,但其实想着去告诉她他喜欢她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家主做不了多久,甚至自己也活不了多久。   既然是这个结果,那他为什么给她希望又带来给她带来绝望?   苑南望是个普通的人,他有着不普通的梦想,可最后还是个普通人,就像他现如今其实一点都改变不了这江南战事一样。   他只是别人按在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怎么走,下棋的人说了算。   就算是他已经成为了苑家家主,他也是一样没人关心他的想法。   “苑南望,其实对于女子,你总将心意藏着不说,不是一件好事。”   白难的忽然出声,打断了苑南望的思绪。   那个白发男人抱着坛酒,轻声道:“你有整个天下,可她只有你。”   苑南望对此一笑置之。   只不过离开城头前,他对着这位白发男子,郑重行过一礼。   白难无言而立,微微挺直了脊梁。 第654章 春去之前不问夏 陵安城一点都不缺奇人异事与高来高去的武夫,几次轰动天下的大宗师交手,可不都是选在陵安?其实就连那位剑仙剑开天门一事,也没有选在别处,不也是在陵安。   所以这座城里的百姓其实对于外人所说的那些奇人并不觉得如何出奇,对那些高来高去的武夫,说到底也没别处那么敬佩,只不过这些时日陵安倒是有一件事传沸沸扬扬的,倒也不是什么其他事,就是那位年轻大宗师前些时候在陵安摘星楼和天下第一的书院掌教打过一架,有不少武夫曾亲眼目睹过,最后结果竟然是那位书院掌教输给了那位年轻大宗师,人人都在等那天机阁发布新的首榜之前,陵安的说书先生可是把这场神仙打架翻来覆去都说了好几遍,说到最后,这不同说书先生嘴里的版本竟然一点都不一样,不过这倒是一点都不妨碍那些陵安的市井百姓,不过说成什么,都听得津津有味。   倒是苦了那位天下第一,在这些说书先生嘴里一日不知道要尝几次败果。   今日午后,有个青衣女子来到了陵安城某座酒楼,登楼之后便径直前往二楼,找了一处临窗的位置坐下之后,女子要了一壶酒,此刻正是酒楼人多之时,酒楼也就是和其余陵安酒楼一般,请得有一位说书先生在二楼说书,内容仍旧是那年轻大宗师和书院掌教的一战,虽然不是第一次说了,但这些陵安百姓依旧乐此不疲,青衣女子没有去看那个满嘴都是神仙的说书先生,只是等着自己的那壶酒上了之后,便再要了一碟小菜,只不过等端着菜上桌的小二正想着转身离去之时,青衣女子却是冷笑道:“咱们这位叶大宗师是吃饱了撑着了?有如此闲情逸致的来做一个区区店小二?”   身材修长的店小二一顿,拿搭在肩上的布条擦了擦汗水,干脆笑道:“算不上区区店小二,都不容易。”   原本便是寻他而来的柳青看着这个现如今一点高手风范的叶如晦,讥讽道:“真被李长风吓破了胆儿?”   叶如晦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长凳上,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才惆怅道:“李先生活了这么久,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老王八也该是成精了,何况这可是小叔之前的世上最早的一位第七境,你柳青柳大女侠,自己说说,该不该怕?”   柳青丝毫不去听这句话里面的味道,只是冷笑道:“我只知道,要是叶长亭,自然就是一剑的事。”   正端着一杯酒的叶如晦一顿,气笑道:“我要是小叔,他也不敢来招惹我。”   柳青冷眼以对。   叶如晦放下那杯酒,轻声道:“倒不是真怕他,只是既然要破境了,自然要准备一番,小叔能以登山之姿而入第七境,那是因为小叔的路就是如此,我想学也学不来,因此我琢磨这么多天,也就琢磨出一个道理,我要是想着踏入第七境,不是说找座山走到山顶就行的,于是在第七境多看看这众生百态,说什么也没错的,倒是你,明明离第六境也不远了,不好好把握机会,到处乱跑做甚?”   柳青平静道:“我踏入第六境,不过是时间而已,有什么难处?”   叶如晦闻言咂舌,对于这个以前年轻一辈的最强之人,他练武之初其实连目标都没敢放在要和她比肩上,只是想着要是有机会,能见过这一位也行,可即便现如今叶如晦的后来居上,成了现如今的明面上的天下第一,但这就不是说柳青不行了,毕竟能以女子之身登临第五境的宗师高手本就不多,更何况这一位还有望于走到第六境,虽说是托了叶长亭剑开天门的福,但其实无论怎么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不然为何世上武夫千万,能够登临第六境的现如今也还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柳青其实不弱,只是叶如晦和叶长亭太强,才掩盖了这些年轻高手的风采而已。   叶如晦无奈一笑,就要去拿起那杯酒,却被柳青一挥袖,就将那杯酒打翻在桌上,叶如晦对于这个女子的古怪脾性只能微微一叹,这脾气只怕是那位原来的天下第一,柳青的师尊都镇不住她,唯独可以镇住她的那位,又不在世间。   在天上。   叶如晦无奈的抽了抽鼻子,歪着头将桌上的酒水全部吸入嘴里,最后满意一笑,颇像是一个没酒喝的烂酒鬼。   柳青眼底生出一丝厌恶,她站起身子,丢下一句话,自顾自下楼离去。   叶如晦趴在窗口看着柳青消失的背影,转过头看着桌上的酒菜,这才惆怅的说道:“你倒是结账啊。”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在远处关心着这边的掌柜,无奈的摇摇头,“记我账上。”   掌柜招呼账房先生很是自然的在账本上写了几句。   叶如晦看了看天色,觉得已经不早,有些惆怅的走到矮胖的酒楼掌柜身旁,一只手搭在这个常年都是笑脸的老家伙肩膀上。   酒楼掌柜不等叶如晦开口,便自顾自笑道:“小叶子,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去吧去吧,正好我又扣你半天工钱。”   叶如晦咬牙切齿,看这个这个始终笑眯眯的酒楼掌柜。   后者泰然自若。   这家酒楼他说的话最大!   最后叶如晦只是默默的把肩上的布条取下搭在酒楼掌柜身上,然后转身下楼。   等这年轻人走远之后,酒楼掌柜才转过头看了一眼账房先生,轻声问道:“我总感觉这小子呆不久,老周,你怎么看?”   那个至始至终都没怎么开口的中年男人揉了揉眼睛,笑道:“既然不是该在小泥塘里待着的野鱼儿,你又何必担心他什么时候要往江河里去。”   酒楼掌柜呸了一声,气道:“这小子还走江河,我看他走出了我这小泥塘就要活不下去。”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只是想着这年轻人之前曾偶尔翻看他那本《夫子》给出的见解,那肯定不是一个普通读书人就能有的呀。   只不过现如今的文坛,已经成就了几位大家分割的局面,这小子要是想着从这条路走出去,怕是有点不现实啊。   当然,这两位的想法,是一点都不会告诉那个才认识不久的年轻人的。   酒楼掌柜忽然很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可我总觉着这小子要是呆下去,很快我这家酒楼就要姓叶。”   中年男人打趣笑道:“正好换个东家。”   酒楼掌柜没有生气,反倒是开怀大笑,他点点头,笑道:“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我真的看着很是顺眼啊。”   叶如晦走出酒楼之后便换了一身衣裳,兜兜转转在城中走过了不少街道,才来到那处观星台旁的一处小院子。   有个中年书生早就等候多时。   这处上任太常大人的私宅,其实客人一点都不多,这么些年了,也没有几个,这不过碰巧的是,这上一个客人,也是个剑士。   帝师王越。   只不过帝师作古之后,那位太常大人也是死在了宫中,新上任的太常大人是那一位的师弟,才得以名正言顺的住进这里,观星台上下都不曾有人有过异议。   被逼着来当这个太常大人的宋玉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半局棋,这是叶如晦没有来之前,他自己和自己下的,等到叶如晦落座之后,他便不再落子,看着这位每日此时都来此处的大宗师,呵呵笑道:“叶先生每日来此,倒是不知道悟到了什么,听说叶先生要踏足第七境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叶如晦扯了扯嘴角,没有去理会宋玉,对于这个中年书生,叶如晦只是知道他是那个老人的学生,是赵不言的师弟,到底其余的事情其实知道的不多,之所以每日都来此,只不过是觉得和他下棋很有意思,很能静心,其余的事情,他其实没想多少。   他拿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之后,这才说道:“不知道,有可能就是今天,也有可能十年之内都没办法,只不过我熬的起十年,只怕那位李先生也熬不起十年,所以……”   宋玉笑着接下去说道:“所以叶先生才有闲情逸致来找我下棋不是。”   叶如晦抬起头,煞有其事的说道:“宋大人你可比你那位先生要爽快的多。”   宋玉对此一笑置之,“先生早已离京,应该是去了那位李先生身旁,要是叶先生有机会见到先生,倒是能否替我带上几句话,也不多,无非就是让先生放心而已。”   叶如晦点点头,“一定。”   宋玉沉默许久,这才轻声道:“其实我辈观星之士可分为两派,一派擅长画符,一派擅长望气,先生是罕见的集两派大成者,不管是望气还是画符都是世间绝顶,只不过我与师兄就差了不少,师兄擅长画符,而我对望气的造诣却是要高些,说起望气,叶先生兴许知道一些,毕竟这江湖武夫到了叶先生这个境界,不管是剑气还是气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除去这之外的,叶先生只怕就要差一些了,实际上这世间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气运,一地有,一国有,一人也有,就拿叶先生你来说,你有今日之成就,固然是天资不凡,但其实身上的气运也帮了不少忙,我随着先生走过世间许多路,但其实真没有看见过第二个气运福泽比叶先生更好的,因此叶先生其实不必担心能不能踏足第七境,这机缘到了,自然也就成了。机缘不到,倒是怎么都没办法。”   叶如晦摇摇头,没有说这个,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那宋大人可曾看过我家小叔的气运。”   宋玉闻言苦笑,“说来叶先生可能不信,但那位剑仙真是一点气运都不曾在身,有这份修为,完完全全是靠自己,因此才说的上是古来第一剑士。”   虽然是早有这方面的想法,但听到这宋玉这样说,叶如晦还是有些震惊。   宋玉感叹道:“叶先生你的气运是这世上顶好的,你那位叔叔却是完完全全不靠气运走的极远,你们两叔侄,要是放在其余任何一家,都该是反目为仇的局面,可偏偏是你们两,不仅没有,反而两位都能成为这世上极为出彩的人物。”   对此,叶如晦一笑置之。   他反倒是觉得自家小叔果然才是这天上天下独一份厉害的人物。   两人手谈一局,下到最后黑子收官时,天色已经近黄昏。   斜阳西照,很有些味道。   叶如晦这才站起身来,看着棋盘上的白棋惨状。   棋力他一向都不强,比不上这位宋大人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羞于启齿的难事。   宋玉默然无语。   叶如晦没有计较什么,走出小院,离开此地。   等到他走远之后,宋玉才把棋子一颗颗放回原处。   他站在原地,看着夕阳,他没有告诉叶如晦,他身上的那道气运,其实现如今飘忽不定,随时有断绝的可能。   大抵就是因为有李长风的原因。   观星之辈大多数事情看破不能说破。   很明显,这一件便是如此。   他转身走进屋子里之时,好似听到了一声夏蝉鸣声。   可转身之时,又什么感觉都没听到。   真是奇怪。   只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这其中道理。   春尚未走,夏何谈至?   …… ……   黄昏之中,叶如晦来到了一处偏僻宅子,宅子破旧,有个目盲妇人坐在院里不感受着这落日余晖。   叶如晦走进院子,没有多说,先是挑水替这妇人把水缸装满,然后才是将院里那些木材劈成两半,最后才来到这妇人身后,替她捏了捏肩。   妇人一身缝补衣裳,神情倒是淡然,此刻是知道叶如晦来了,才露出笑容问道:“小叶子,你这两日去哪儿野了,都不曾见你。”   叶如晦笑了笑,只是说道:“酒楼里这些时日忙,脱不开身。”   妇人点点头,笑道:“虽说是忙,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要想着自己年轻便什么都不注意。”   叶如晦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目盲妇人动了动嘴唇,有些话欲言又止。   一老一少闲聊片刻,叶如晦便说天色不早了,要回去了,妇人也没有拦着,只是叮嘱他要小心些,然后便是“看”着叶如晦。   有些话不能说也没办法说。   叶如晦不点破,走出小院,正好在院门口碰上回来的年轻女子。   女子一身布衣荆钗,挽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有一支杏花。   叶如晦看着这女子笑了笑,顿了顿,笑道:“以后早先回来才是,这外面晚上可不是那么太平。”   女子点点头。   她咬住嘴唇,一咬牙将竹篮里的那支杏花拿出来,递给叶如晦。   后者犹豫片刻,接过之后笑了笑,“我一个大男人,拿着花不是那么个意思。”   说完之后,他将这支杏花别在了女子的发髻里,点了点头,显得很满意。   可那女子很快便红了眼。   叶如晦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不大但重的钱袋子,放在这女子手心,轻声道:“以后晚上不要出门,卖花最好也不要去了,以后找个其他营生要好些,姑娘家抛头露面总归不是个事。”   女子不想接这个钱袋子,可是怎么推脱也被叶如晦笑着再塞回来。   他笑了笑,“最好是找个好男人,这好姑娘找好男人,天经地义。”   然后叶如晦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大抵是说他要去某个地方做某件事,很可能回不来,所以之后就不能常来看她们了,那些柴有机会他肯定会回来再替她们劈,可这个机会就是不知道大不大了。   女子红着眼,咬着牙,眼泪明明都已经要从眼眶滚落,可还是没有流下来。   叶如晦最后转身的时候招了招手。   算是作别。   看着这年轻人身影渐渐消失之后,女子的眼泪才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捂住嘴巴,可最近一直在抽泣,即便如此,她还是尽量不让叶如晦和自己娘亲听到。   这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   可那目盲妇人是什么人,目盲多年听觉便已经要比常人强太多,她顿了片刻之后,来到院门口,摸索着按住自己女儿的肩头,轻声笑着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就算是他不喜欢我这个老妇人,可要是喜欢你,你跟着他走也没事的。”   女子摇摇头,哽咽道:“叶大哥肯定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说要去某个地方,要做一件事,我怎么能够拖累他?”   妇人自然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只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轻声道:“其实你要是过的开心,娘再苦也会高兴的。”   女子眼泪止不住,她倒是一点都不怨那个男子,毕竟他是个顶好顶好的人,她只是有些怨恨自己,就算是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不敢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就算是他看出来了,和自己开口能是一个样子吗?   她还隐隐觉得,其实这辈子很难再见到他了。   而在暮色之中,那个年轻人的影子在陵安街道上拉的很长很长。 第655章 我在此处登高楼 知道自己不经意之间便惹得一位女子伤心的叶如晦在陵安街道漫步,走过不远处,便转过身子,来到一处大宅子后院。   这处大宅子的主人早因为新政的施行便已经前往了江南,而前些时候府中唯一留守陵安的那位女子剑术大家已经出京,说是云游,到底也还是不知去处,因此现如今这处宅子,实际上一人也没有。   叶如晦在一颗柳树下站立片刻,然后轻轻一跺脚,树下有一方剑匣破土而出。   叶如晦抹开泥土,缓缓打开这方剑匣,剑匣中有一剑,无鞘。   剑身上刻有思亭二字。   叶如晦看着这柄明显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的新剑,呵呵一笑,以食指和中指两者拂过剑身,让这柄古剑微微颤鸣。   这位天下首屈一指的剑道大家,坐在后院的一处石桌旁,把这剑匣放在膝上,思绪复杂,他练剑之初先练刀,教他练刀的汤槐安固然也是一位早已经名动天下的传奇人物,可比起来自家小叔,那位被称为古来第一剑士的叶长亭,实在也要差去不少,因此就算是之后叶如晦弃刀练剑之时,有小叔教导,他也没有想过自己能有机会成为小叔这样的大剑仙,甚至可以说,不管是练刀还是练剑,叶如晦最开始都没有想过要去追求那种世间最巅峰,只不过现如今他已经走到了第六境尽头,距离第七境只不过一步而已,足以称得上是叶长亭之后的剑道最强之人了,只不过,还不够。   李长风虽说没有言明他会出手,可不管是叶如晦还是李长风,双方都心有灵犀的知晓这之后两人会必有一战,而这一战,不会太晚,肯定会在叶如晦登临第七境之后,李长风要了却他五百多年为出过手的遗憾,而叶如晦,虽说是看似有些被动,但总归也得打上一架,赢了他便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至于要是输了,那便尘归尘土归土而已。   对此,这个年轻大宗师并不曾如何在意,可到底是要打一架,也不能掉以轻心,所以他这些时日才去酒楼做过店小二,才去找宋玉下棋,才会替那目盲老妇人挑水劈柴,可即便如此,他有所悟,但还不够。   所以他来此看了看这柄剑。   小叔已经登天而去,按理说这一般人的剑道也就算是已经作古,可叶长亭是谁,他除去在最后为天下武夫开了一次天门之外,还在那不下十万柄剑之中留下了不少东西,也就是说,叶长亭为剑士所做的,远远要比为武夫做的多。   这位古来第一剑士,是想着要让这之后的剑士练剑之时都能得到他的帮助,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以后江湖百年剑道,或许都是叶长亭造就的,有剑士做到这一步,真是让人怎么想都想不到。   叶如晦抬头看了看天色,那残阳渐渐落下。   他站起身,将剑匣放进土中,重新埋好,这才缓缓登天。   身影没入云海。   陵安上空的云海,正被那落日照的金碧辉煌,无比艳丽。   站在云海之中,叶如晦未得见金光大道,也未见过天门,毕竟这两者都因为那人一剑,而烟消云散。   只不过站在云海处俯瞰陵安,叶如晦仍旧有些其余的想法。   他忽然朝天上喊道:“世上真有天人?”   声音雄浑,传遍整个云海。   云海之中到底还是寂静的可怕,无人应声。   叶如晦朗声道:“李青莲的剑道是一生随性,遇不平而斩不平,叶长亭的剑道是一剑破去天下万法,一剑之前,前路都荆棘,一剑之后,这天下都是坦途。那我叶如晦的剑道,便是所出的每一剑,都该无愧于心。”   “剑道坦途,诚于人也城于心!”   说完这句话,叶如晦大笑着以手做剑,一剑挥出。   剑气激荡,剑意无双,浩浩荡荡撕开云海数百丈,直到那落日前。   要是有人再在比叶如晦还高的地方看下来,便能看清这一副壮阔景象。   古来剑士风流者,不计其数。   这一位这一剑无论谁来说,也算是真风流。   叶如晦一点不掩饰,在云端一剑一剑劈出,纵横交错的剑气四处激荡。   也就是这一剑一剑,便把这些云层都尽数劈开,让原本已经被云层遮挡的阳光重新照下来。   陵安无数人抬头,因为天上那位大宗师剑式不停,这些云海又在无时不刻的汇合聚集,这些阳光也是上一刻出现在此处,可下一刻便已经出现在别处。   如此异景,也不常见。   有些眼力不凡的江湖武夫抬头望去,便是言之凿凿的说有个人在云端之上出剑。   至于到底是谁,没人看得清。   可其实看不看的清,大抵大家心里都有想法。   那个剑道大宗师。   在陵安宫墙之内,尚行走在皇宫御道里的杨不平与老剑士吴误同时抬头,然后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骇然之色,吴误很快就回过神来,哈哈笑道:“如此看来,就是今日,世上便要再多一位第七境了。”   杨不平有些无奈的看了这老家伙一眼,扯了扯嘴角说道:“老吴,这一来不是你剑阁后辈,二来没在你手里学过一招一式,你至于这么高兴嘛?”   吴误一瞪眼,笑道:“怎么不至于,这天底下的剑士只要能走到这一步,便足以让人觉得高兴,何况这一位,怎么说都和我剑阁有说不清的渊源。”   杨不平翻了个白眼,看了看远处脸色阴沉的辛白味,得嘞,这有人高兴,自然便有人心里忧了。   老剑士不理会这些,只是大笑着走出好远。   而在书院里的那方小院,有两个老人并肩而立,身材相对高大的那个老人脸色发白,一半是因为旧伤未愈,另一半则是因为被天上那些事情气的。   身材相对来说矮小一些的高人先是瞥了一眼那颗夹竹桃,这才看了眼天上,他低声嘀咕道:“你的好学生。”   倒是没什么怨气。   书院之外,有处街道,有个青衣女子沿着一条小巷缓行,看着青石板上随时都在变幻的阳光,女子脸色有些难看,片刻之后她仰头骂道:“不就是破个境么,至于这么招摇?当心要被人使绊子!”   倒是的确有个人想着去使绊子,那位之前的天下,书院掌教画孤心正准备一掠起身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个背着巨剑的中年汉子。   此刻本该是在东越的汉子看着这位原本的天下第一,呵呵笑道:“姓叶的小子不过就是破境动静弄的大一些而已,这年轻人有这份气势,也算不上什么嘛,谁还不是从那个意气风发的时候过来的,怎么,你要去拦一拦,那我夏秋就只有拦一拦你了,反正打不过你,拦着你却不是个什么难事。”   画孤心脸上常有什么东西,一直让人看不清面容,可现如今不过是看不看得到,都该知道这位书院掌教肯定是极为生气了。   只不过看着这一位其实武道修为比他弱不了多少的夏秋,这位书院掌教并未立即大打出手,只是冷着脸问道:“夏秋,你就不怕他踏足第七境之后,抢了你的剑道第一?”   后者嘲讽道:“怕谁在武道境界上一日千里从而赶上或超过某人,所以使绊子的,江湖上常有,可我剑林,一向老木看着新木,都是欣慰之感,哪里有想着毁木的。”   画孤心哦了一声,“那王越也不是你们剑林的了?”   对于画孤心的找茬,夏秋倒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提醒道:“所以这老家伙被几剑就要了性命,能够和前后两位剑仙过招,就算是我,都有些羡慕啊。”   画孤心面无表情,再不开口。   夏秋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壶酒喝了一口,轻声道:“你我都知道这天底下不止这样一位第七境,你拦不拦他,其实意义不大,再说了,有这小子在,我觉得这江湖才算是真有趣味。”   画孤心冷笑道:“你要是觉得他有趣,为何不把女儿嫁给他。”   提及这一件事,夏秋有些惆怅,“这小子一看就是个短命相,要是把女儿嫁给他,岂不是很快就要守寡,再说了,这小子已经有媳妇儿了,无意傻和尚为了求死,故意先去把他媳妇儿打成重伤,最后不知道被这小子追着打得有多惨。”   画孤心闭嘴不言,只是抬头看天。   夏秋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抬头看天,轻声呢喃道:“叶长亭之后有他,剑林之幸啊。”   …… ……   此时的云海之中,叶如晦负手而立,看着已经被自己一剑剑撕裂的云海,忽然感叹道:“还差一剑,注定如此?”   ——   有个小太监,在从那处皇宫中走出来之后,便一直与那位姓叶的先生在陵安闲逛,后来带他出来的那位叶先生说是要去做一件事,便让这个小太监一个人自己待几天,小太监也并非没有异议,只不过看着叶先生的温暖笑脸,他便无比安心,后来自己一个人在陵安待了些时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所得,至少他背着那柄古剑,身子骨每时每刻都在禁受那柄古剑溢出的剑气打磨,远远要比其他练剑法子要来的难。   这日黄昏后,小太监吃过饭食,回到客栈之后靠在窗,看着远处的晚霞,看着天上忽然明灭不定的阳光。   小太监愕然抬头。   看不到什么,可等他低头的时候,背后一直背着的那柄古剑却是在微微颤鸣。   小太监解下古剑,双手托着,若有所思。   忽然他大喊一声,“叶先生!”   古剑破鞘而出,入云而去。   小太监虽然一头雾水,但心满意足。   ——   青城剑阁,这座一直被无数剑士称作是剑道圣地的地方。   前些时候因为掌教余留白闭关,这些时日山上事物便一直是由看管洗剑池的清雪管理山上事物,只不过因为这剑阁一向事情不多,这些时日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因此就算是清雪,也完全没有体会到百事缠身的苦恼,只是她偶尔会在山道上走一走,看看山上风景,顺便也等某人。   某人是这山上最不像剑士的剑士,可就是这样一个像书生多过像剑士的男人,就敢为了这大楚剑林去拦冷寒水,敢去破境,要知道这第五境到第六境,看似简单,可这古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便是死在了这道坎上。   就是这么凶险万分的路,某人不得不去走,因为原本剑阁最大的依托,早已经不在剑阁,再没有他撑起来,那之后剑阁怎么办?   清雪不反对他去走,可就是怕这家伙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毕竟这些事情,真不是说说而已。   青城剑峰之上有剑冢,以前常常有一位白衣男子在此处闭关悟剑,剑冢作为剑阁最凶险之地,自然没几个人敢进去,也就是那位白衣剑仙敢把每次闭关之地放在那里而已,现如今的掌教余留白没有把闭关之地放在剑冢,而是选择了后山。   黄昏时刻,余留白在后山某处枯坐悟剑,与此同时,剑冢之中走出一位白衣男子,径直走向后山。   余留白似有所感,睁眼时正好听到一道清朗声音。   “师兄。”   有个白衣男子站在面前,一如既往的丰神如玉,意气风发。   余留白几乎瞬间就湿了眼眶,虽然依着他来看,知道这面前这一位肯定不会是再返人间的叶长亭,可即便是一道剑意也足以。   叶长亭站在对面,轻声道:“师兄可知我那侄儿今日便有机会成就第七境,成为这世上又一位第七境剑士。”   虽无太多波动的语调,但余留白却能在叶长亭声音之中听出不少情绪,毕竟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年。   余留白呵呵笑道:“长亭你练剑本就是这世上独一份,就算是那小子天资不及你,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有今日之成就,实在是理所当然。”   叶长亭轻笑道:“师兄可是明知夸我不会让我开心,那便夸我那侄儿?”   余留白对此一笑置之,只是轻声笑道:“可要去看看他?”   后者摇摇头,平静道:“现如今既然他能走到这一步,我这个做小叔的就不去让他分神了,倒是师兄你,以前不想挑的担子,今后只有自己挑了。”   余留白神情淡然,平静道:“理所应当的事情,不必多说什么。”   叶长亭笑着点头,轻声道:“待不了多长时间,趁着这点时间我还想看看山上,就不陪师兄多说了。”   余留白无奈点头。   然后叶长亭便缓缓前往剑阁。   所以就是这一日,有无数剑阁弟子又看到了那位叶师叔在山上行走的光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有不计其数的剑阁弟子来到问剑坪,看着站在远处的那位叶师叔。   思尘是第一个来的,看着自己师叔,却是不敢出声,只怕一出声,那道身影便会消散。   小姑娘豆角站在师兄身旁,不笑不语。   叶长亭站在最边缘,一眼望去,便是山崖于青城山群峰。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小姑娘,平静道:“根骨不错,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这世间第一个女子剑仙。”   小豆角没有见过这位叶师叔,但此刻在众人注目下,她郑重行过一礼,竭力平静道:“多谢叶师叔夸赞,豆角自当努力练剑,不负叶师叔,不负青城剑阁。”   叶长亭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转过看了看思尘,平静道:“你若是练剑再刻苦些,会走得更远些。”   思尘不好意思一笑,身后背着的古剑不思尘却瞬间出鞘,来到了叶长亭手中,叶长亭随意一剑挥出,便将远处山峰直接斩断。   一剑挥出之后,他将不思尘丢回给思尘,他轻声笑道:“叶如晦今日便有机会踏进第七境,你这小子赶不上他了。”   后者先是一惊,然后就是无奈苦笑。   叶长亭笑了笑,看向这些剑阁弟子,朗声道:“我剑阁弟子不为其他,但须对得起手中三尺青锋。遇山可开山,遇不平可斩不平,一气在胸中不发,不是真剑士,诸位需谨记!”   问剑坪无数剑阁弟子齐声应道:“谨遵叶师叔教诲。”   声音振聋发聩。   响彻云霄。   叶长亭点点头,在众人注视下渐渐消散。   思尘看着自家师叔渐渐散去,不发一言,只不过眼角有泪滑落。   山上除了他师父,肯定没有第二个和叶长亭关系有如此好的人了。   就在这一位剑仙的一缕剑意消散前,那位闭关的掌教站起身走到问剑坪,在众目睽睽之中,一步踏入第六境。   成为这现如今天下的第四位剑道大宗师。   踏入第六境之后,余留白呵呵一笑,说不尽的风流意气。   ——   云海之中,说完一句话便接到一剑的叶如晦哈哈大笑,复而一剑挥出,云海翻腾,他一步跨出,几乎便走过半个大楚山河。   很快便听到有一人的声响在远处传来,“叶如晦,李长风在此地等你一战,不计生死。”   声音响彻云霄,整个北境可闻。   然后便是很短暂的宁静。   然后整个世间都能听到那位年轻大宗师的声音。   “有何不可?!”   再之后就是前后两道爽朗笑声。   这一下整个世间都该知道这世上又多了一位第七境高手,可除此之外却不是唯一一位,最重要的是,这两位第七境的绝世武夫相约一战。   必定该是这世上最强一战! 第656章 世间万物一剑而已 先前叶如晦和书院掌教的一战之后,让那位首榜第一都尝过一次败绩,陵安武夫便一直在等新的首榜排名出来,可等了这么些时日,那天机阁却好似不闻不问一般,始终不曾出声,可现如今那位年轻大宗师已经走到了和当年叶剑仙一样的高度,成就了世上屈指可数的第七境,还顺便还牵出了一位叫做李长风的隐世高人,先不去说这位李长风到底是何种境界,可既然敢在叶如晦登临第七境之后还敢出声邀战,能是一般人?   那既然不是,要是天机阁重排首榜,除去叶如晦应当是排在现如今所有大宗师之前以外,那位李长风也该出现在这份榜单上才是,只是究竟是比叶如晦更早一步踏足第七境的绝世高人,还是不过口气比修为更大的一般武夫?   无数人都在翘首以盼。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一架马车无声无息的缓缓离京。   驾车的马夫是个小太监,背着柄古剑,穿了一身灰色衣衫,模样清秀,才出京的时候紧张握着缰绳,一点都不像一个马夫,不过此刻驾着车,脸上没有故作坦然,而是真的很坦然。   因为叶先生说,让他驾车不过是做过样子,那匹大黑马会知道该怎么走的。初时小太监不太相信,可出京之后的数里路,那匹大黑马走的极为顺畅,他这才放下了心来。   马车里有一男一女,男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才踏足第七境的年轻大宗师,此刻重新穿回那身青衣,便看着又有了高手风范,而至于那女子,自然就是那位以女子之身成就宗师之境的柳青,柳青知道叶如晦要去打架,因此这便不依不饶的跟着,理由也很简单,只说是李长风境界武力已经是世间无敌手,你才不过堪堪走到第七境,如何能敌?既然不敌,自然就是该死咯,要死不得需要人收尸?   柳青说,她就是来替他收尸的。   这些话柳青对于其他人说,肯定会惹得不高兴,可唯独对两个人说不会,一个是已经离世的叶长亭,那个男人大抵会面无表情,不闻不问。而叶如晦也不过是一笑置之。这两位姓叶的脾气是天差地别,只不过却都先后站在了剑道顶峰,这让世上其余武夫来看,或许真是很难让人理解的一件事。不过柳青会觉得很理所当然,叶长亭天资掩盖过了他的刻苦,后面这位同样是天资惊人,大抵却没有多少人会忘了这个人遭受过的苦难,因为实在是他做的那些事,早已经举世皆知。   马车缓缓往北境都某一个小镇而去,但其实他们身后肯定也跟着不少江湖武夫,希冀去见识那一场大战,其实叶如晦可以自己一步便至那座小镇的,可想了想,还是没有如此,他当时破境之后站在那云海之中俯瞰陵安,心里感触颇深,既然有这么一战,让天下人看看也无妨?   要是输了,身死在哪里,说不定会被人流传很久,若是赢了,正好也让天下人知晓,现如今的世上最强手就该是他叶如晦。   不是他叶如晦喜欢这些虚名。   只不过觉得应该如此,仅此而已。   马车中,柳青看了一眼现如今已经是第七境的叶如晦,平静问道:“为何天机阁不重排首榜?”   叶如晦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柳青,“你不知道?”   柳青脸上一副我该知道吗的表情。   叶如晦叹了口气,“我以为你知道的。”   柳青的脸色渐冷,她对这家伙的好感一点点都被时间抹去了,她真的一点都想不清楚为什么叶长亭会有这么一个和他性子一点都不一样的侄子。   “天机阁本来就是大楚皇宫主导的,每次首榜该排什么人,不该排什么人,都是皇宫里那一堆人商量好的,这一次不重排,不过是怕我真死了,把一个谁都没看见的李长风放在榜首,天下武夫都会觉得人心惶惶,只不过其实据我所知,不管是画孤心还是北海王,其实这两位都已经无限接近第七境,只不过我运气好些,早一步而已,只是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要是迟一步,说不定现在去送死的人就是这两位的其中一位了,哪里还有我什么事。”   叶如晦一脸笑意,说起送死也不见得有什么伤感之态。   对此柳青没有什么话要说,毕竟怎么看她也是这样的人。   叶如晦见柳青不搭话,继续开口说道:“原本我是想带着她也去看看的,可等我站在那处云海看陵安的时候,发现自己对李长风真是半分胜算都欠奉,感觉怎么都是个死,我就不想让她看着我死了。可有时候又在想,要是能赢的话,她没看到是不是有些不合算?”   柳青对此仅仅是以矫情两个字作答。   叶如晦扯了扯嘴角忽然问道:“柳青,你到底喜欢小叔哪一点?”   后者没有回答,只是车厢里的柳青就生出杀意,满是杀机。   叶如晦一挥手,对此不在意,毕竟他是第七境的绝世武夫,对于这么一个才不过第五境的女子,闭着眼睛也能一只手收拾了。   倒是小太监的声音很快便传了进来。   “叶先生,怎么我感觉我的背后很疼啊!”   叶如晦转过头看了一眼柳青,随即没好气的喊道:“忍着,还想不想练剑了?”   听着也显示说起了那练剑大事,小太监自然也就只有闭口不言,他现如今已经是认定自己会成为那等大剑士,肯定就要将练剑这件事作为人生的头等大事,自然不敢冲撞这位说是要领他练剑的叶先生,再说了,叶先生很厉害的,有多厉害他说不清楚,但肯定是很厉害厉害的。   只不过最让小太监感到高兴的一件事,不是说练剑,而是叶先生曾说过,只要上了青城山之后,就能去选一柄剑,一想到能拥有一柄剑,小太监就莫名其妙的很高兴,此刻自己背后虽然背的有一柄好剑,可这毕竟是叶先生的佩剑,自己也说不上喜欢。   既然那匹大黑马是一个人在往前,小太监就懒得去管了,把缰绳放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这是他之前离京之前在陵安顶有名的那处江湖巷买的,里面有不少好东西,这一本就是收录了这江湖前后数百年出过的厉害剑士,名字取得也直接,就叫做剑仙谱。他买来之后只翻看了几次,记下了李青莲、柳吹雪、这一类大名鼎鼎的剑士姓名,只不过这几位他都不怎么上心,唯独对里面记载了一个叫吴山河的,特别上心,只是因为这介绍之中,提及了一句剑阁开派祖师。   要知道这剑阁早就已经是天下剑士心中的圣地,这创建剑阁的人物会简单了不成,显然不是?   不过这本书上对于那位剑阁开派祖师的记载也是语焉不详,有许多地方都不甚清晰,这让小太监有些失落,只不过等他把这本剑仙谱翻到最后关于叶先生的记载上,就很高兴了。   这本书写就也有一年半载了,因此对于叶先生的评价还是停留在有望成为天下剑道魁首这一点上,小太监识字,提起笔在颠簸的马车上写上了已经成了四个字。   很是心满意足。   只不过还没等他想些什么,马车就缓缓停下,道路前面出现了一位背负巨剑的汉子。   小太监张大嘴,有些奇怪怎么会有人背这么大一柄剑。   这时候,马车帘子已经被掀开,叶如晦走下车厢,看了看这个汉子,有些无奈的问道:“夏前辈你这是为何?”   夏秋没好气的答道:“为了你,老子差点又和画孤心打过一架,现在你成了第七境,咋的,酒都不请我喝上一口?”   叶如晦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处小酒摊,摆了摆手。   两人来到小酒摊坐下,要了一壶酒糟不少的酒。   叶如晦给夏秋倒了一杯之后,便笑问道:“怎么,这场架你也要去看看?”   夏秋没好气的喝了一口之后对于这个已经在剑道上一枝独秀的年轻人,气哼哼的说道:“你既然已经是现在的剑道魁首,这场架就不能输,不然你丢的可不是自己的脸,你输了,岂不是代表着天下剑士都输了。”   叶如晦沉声道:“你怎么也对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这么上心了?”   夏秋瞥了一眼这个不按着常理出牌的家伙,终于开门见山,“当日在那处小镇外,那家伙对我出过一拳,我不太高兴。”   叶如晦看着夏秋,心想您老打不过那李长风不是很正常么?   夏秋郁闷的说道:“打不过就打不过,可面前总是有个有机会能打过的,叶小子,我让你看看我的剑,最好你学个一招半式,到时候用出来,先不说能不能赢,到底也算是我对他出过剑了,要是真赢了,我这心里始终会好受很多,以后对媳妇儿吹牛,李长风了不起啊,还不是没接下我夏秋的这一剑?”   叶如晦想笑,但很快憋住,只是平静答应下来。   “好。”   夏秋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到时候我肯定带我媳妇儿一起来看看,所以你小子怎么都要争口气。”   说起媳妇儿,叶如晦有瞬间失神。 第657章 师姐 有座小城,小城里有一条青石巷,巷里有一家小酒肆,酒肆里住着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以往倒是很喜欢穿红衣,可自从喜欢上一个男子之后,除了在他面前,就好似一点都不喜欢穿红衣了,因此在这家酒肆的老板,那个男子暂离小城的日子里,她没有去穿那一袭红衣,反倒是换上了一身灰布衣裳,这些时日里,她更是除了打理酒肆事物之外,便几乎没有踏出过酒肆,她在等他的良人归来。   等他的这段时间,没有怎么读过圣贤文章的她在院里找到了不少书籍,一本本翻开,一字一句的将那些都读了下去,读到许多觉着与他有关的句子,都会拿笔记录下来,只不过她字写的不好,仅仅是能认而已,算不上秀丽,自然也不用说能不能比上他的字了,可就是这样,她要是翻到他的字迹,都会很开心。   在她记下来的那些句子之中,其实有一句她特别喜欢,虽然不太理解其中的意思,但她还是记下来了,然后反复念叨,最后竟然是深深都记在了脑海里。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很想把这句话拿着去问问小城里的读书人,可又舍不下这脸皮,最后只是小心翼翼收好,想着什么时候他回来,再好好问问他。   ——   可这位叫做小满的女子没有等来那个年轻人,却是等来了一位老人。   老人在清晨走入这家酒肆,与女子在梨花树下相见。   梨花开的正盛,老人抬头一看,便能看到满树梨花,他笑了笑,“我那学生有福气,能得到这小子每年都为他酿酒,我这个做先生的就要差些,费心费力的为他改了命格,最后却是和他反目成仇了,你说说看,这是个什么道理?”   小满没有开口,只是死死盯着这个老人,不发一言,在他身后,还有个面色苍白的高大老人站在门口。   一样是看着小满。   还有个年轻男子站在远处,神色复杂。   他叫李怀玉,算是那高大老人的关门弟子。   小满的脸色微变,但始终咬着嘴唇,不曾开口。   老人看了一眼小满,笑道:“你瞧瞧你师父,原本多厉害的一个隐世高人,现如今还不是打不过你男人,被那小子几剑就差点要了性命,差点就步了你师兄的后尘。再告诉你一个消息,那小子现在已经跨过那道门槛,走进第七境了,要是他现在再想杀咱们几个,好像很简单,一点都没有难处了。”   小满听到这句话,好像觉得很刺耳,咱们两个字好似不该和她扯上关系。   只不过还没等到她开口,老人便话锋一转,“只不过那小子快死了。”   小满脸色大变,看向他身后的师父,“师父……”   落红尘一言不发,只是看了眼李怀玉。   后者走出几步,平静解释道:“叶如晦踏入第七境之后,那李长风便约他一战,他也答应了,现在应该已经赶赴那座小镇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两个人就要打一架,只不过谁赢谁输,师姐你该很清楚。”   小满瞪着那个自己叫了一辈子师父的老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们不过是要他帮你们做件事,从来没想过要他的性命!”   当然,现在他们也要不了他的性命了。   落红尘没有说话,只是那个老人才笑了笑,“有许多事情咱们都想不到,就像想不到他能走到第七境,想不到你真的会爱上他一样。不过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得去做,你要是不想他死,就跟着老夫一起去那座小镇,要是对此无动于衷,就在这里呆着,等着他的死讯传回来也行。”   小满面无表情,“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那老人喟然一叹,指了指远处,轻声说道:“我这辈子收过三个学生,其中最喜欢的一个学生就是埋在了这里,他的学生倒是不少,可这最后也不会就一位而已,既然那小子和老夫有这一层关系,你怎么都得相信老夫对他没有什么歹念。况且既然他已经走出了这个棋盘,便不在是棋盘上一子,既然如此,老夫也没有理由去害他,倒是救他的理由,老夫能找出来一堆。”   “其实说的再多,老夫不过是觉着这孩子和我那学生太像了,不想他死了而已。”   对此,那个尚在棋盘中的女子并不是特别相信。   李怀玉叹了口气,看了眼自己的师姐,劝道:“师姐,不管怎么说,你总归得去看看,是不是最后一面都该去见见。”   还有半句他没有说完,那半句是死活不论。   出人意料,小满却是摇了摇头。   她,没有说出那个不字,却是自顾自转身回了屋。   既然是第七境,为何不能赢,只怕是他们觉着他会赢,才想着带着她去要分他的心吧,既然是如此,她为何要去?   老人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他的这一局棋,算得上是天衣无缝,就是有两点没能算对,前面一点是没有想到叶如晦能够走到现如今这境界,后面一点是没想到这女子居然最后爱上了那男子,并如此决绝。   他缓步走出小院,到酒肆里拿了壶酒,慢慢走出这条小巷,落红尘走在他身后,只不过离开之前看了李怀玉一眼。   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李怀玉站在梨花树下,看着那个已经走回屋的女子,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院里,想着很久很久之前,他们三人一起在师父门下学艺的时候,大师兄冉无序武学天资及其出众,加上年龄也比他大不少,所以和这两个师弟师妹其实并没有什么话说,而师姐因为和他年龄相当,其实还很聊得来,李怀玉对师父和师兄没什么情谊,可对这个师姐,却始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喜欢她么,不知道。   但总是不太想看着她死。   更何况现如今是自己要亲自去杀她。   站在梨花树下犹豫了许久,李怀玉听到屋里传出声音,“怀玉,你知道这句‘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是什么意思么,要是知道,能不能说与我听听?”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可李怀玉有些伤心,片刻之后他才露出个笑脸,笑着说道:“这就是说师姐就算看着天气阴沉,可就算如此,看到君子归来,如何有不高兴的。”   屋中的女子哦了一声,轻声笑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的名字是不是也就是依着这句话取的呢,要是有机会一定要问问他,不过现在好像没什么机会了。”   声音是不大,可李怀玉不知道为什么,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他皱着眉,想着转身离去。   可才转身就听到她开口喊他。   她顿了片刻,才平静道:“怀玉,你进来吧。”   李怀玉沉默片刻,才走上台阶,只不过推开门时,他喊了一句。   “师姐。” 第三十五章年轻大宗师的怕 夏秋说到做到,说是要让叶如晦看看他的剑,当即喝完酒之后便拉着叶如晦打了一架,对此,叶如晦没有多说,只是认真的摆出架势,好好打了这了一架。 毕竟是第七境的绝世武夫,叶如晦就算了刻意藏着些东西,可偶尔显露的气机也让夏秋应对起来气喘吁吁,最后好不容易打完一架坐回酒摊子之后,夏秋一口气喝完一壶酒,看了叶如晦一眼,实在是气不过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份修为。 柳青和小太监一人坐在一方,正好桌上四人,一人一方就正好,夏秋斜瞥了一眼小太监背后背着的古剑,然后就有些认真的好好打量了几眼小太监,到后来便是啧啧笑道:“叶小子,这你徒弟?根骨不差啊,好好打磨将来未必不能成一位第六境剑道大宗师。” 叶如晦端起酒碗笑道:“不是我徒弟,我这生死都难说,哪里还敢收徒弟,只是想着送到青城剑阁去,山上剑士也多,氛围也好,踏踏实实练个几十年剑,再差都差不到哪里去。” 夏秋有些感叹,“说是天下剑士皆出剑阁,以前我倒是有些怀疑,可现在看来,还真是那回事。就算没有叶长亭,这剑阁走出的剑士也足以惊艳世间了。” 叶如晦没有说话,倒是柳青忽然开口问道:“叶如晦,你当真不打算接她来看看?” 叶如晦皱着眉想了半刻,轻声道:“既然一点把握都没有,让她来,看着我被打死,不是件好事。” 柳青皱着眉,看了一眼小太监,“你来说。” 小太监和柳青同行了这么些日子,摸清楚了柳青的脾气,现在听到这个在叶先生嘴里很有可能以后会是是世间独一份第六境女子大宗师的柳青问话,小太监歪着头想了想,很是认真的说道:“叶先生既然没有把握,那怎么都不该让叶夫人担心的,我是说万一,要是万一叶先生真没打的过那位,叶夫人肯定会很伤心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太监歪着头看了看叶如晦,有点怕叶先生生气,只不过后者只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柳青冷淡的说道:“明知死路还要往前走,我怕她会更伤心。” 对柳青这近乎是不讲道理的说法,叶如晦想了想,决定好好和她讲一讲道理,他坐着身子之后,平静道:“这一战,我既然不管怎么跑都跑不掉,何不大大方方的在心境受损之前答应下来,虽说是一直念叨没有把握,但其实现如今还是有一线机会,要是跑着被李长风追着打,到时候就真是什么生机都没了。虽说李长风不大可能会对一个没有丝毫战意的对手出手,可终究我怎么也是个高手,这点面子怎么都要的,再说了,要是换做小叔,肯定也不会躲,倒是有可能会抢先出剑。” 柳青听到叶如晦提起叶长亭,原本有些话也就不好说了,只不过她仍旧是没有认同叶如晦的选择,也就没有搭话,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夏秋瞧了瞧这个柳青,打趣笑道:“怎么这姑娘的性子和自家姑娘性子这么像?” 柳青对此不管不顾。 小太监则是仔细在打量这个背着巨剑的大叔,刚才趁着他和叶先生交谈的时候,他翻过自己的那本剑仙谱,发现这上面有关于这位大叔的记载,说他是东越最出类拔萃的剑士,甚至在极苦老和尚和无意和尚两个人死后的东越江湖,可以说的上是第一高手了,既然是这样,他刚刚说的他根骨不错,就不是瞎说的喏?小太监想到这一层,心里倒是挺开心。 一行人在这处酒摊子待了小半日,期间夏秋不厌其烦的将他的剑道铺开来讲了许多次,为得就是让叶如晦有些更深刻的认识,至于小太监和柳青能不能学去他的剑道,他并不在意,一来他说的铺开来讲,也不过是针对叶如晦来说的而已,这类早已经站在剑道登峰的人物对于剑道的理解,绝非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二来就算是被小太监和柳青学去一点半点,夏秋也算是乐见其成,他绝非那种敝帚自珍的武学宗师,他这辈子没有收过徒弟,但要是有人学到了他的剑道,他也乐见其成。 等到日头渐斜之后,夏秋才站起身,看着叶如晦,酝酿了很久,这才认真的开口说道:“叶如晦,你别想着早出手,李长风活的时间比你久,练武的时间比你长,经验也比你丰富,你要是贸然出手,肯定就是个死字,你多酝酿,最好是能拖就拖,胜算怎么都要大些。最后,你得答应我,在我没有带着我媳妇儿来之前,你不能动手,这辈子都难得一看的神仙打架,我可不想没赶上。” 叶如晦无奈一笑,夏秋说这么多,敢情这还是怕他出手早了,让他没有能赶上而已。 对此叶如晦只是点点头,“晚辈只能说尽量,也难保没有一遇到李先生就想出手的冲动。” 夏秋扯了扯嘴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叶如晦的视线里。这位在首榜上排进了前三甲的汉子,其实打心底都不希望作为剑士的叶如晦死在李长风手里。 毕竟,这个结局,会让他很不爽。 可这件事,他很不爽也没办法,因为自己实在是打不过那个不讲道理的李长风,可就是这样,便让他更不爽了。 夏秋离去,柳青却再度开口,她露出个不明所以的笑容,自信道:“不管你怎么想,我要去接她来看这一场神仙打架,要是你非要在我们回来之前就把架打了,后果是什么自己掂量。” 叶如晦有些无可奈何,他看着这个始终都猜不透心思的柳青,苦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柳青嘴角勾起一弧度,她自顾自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男人为什么觉着自己给女人安排的就是最好的,你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她的意思,都没有问过她到底想不想在你身旁看着,就算你问了,你又怎么知道她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偏偏就要接她来,接她来看看她心仪的男子是怎么样打架的。” 叶如晦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带她来的时候,走慢些,她身子不好。” 柳青勃然大怒,“说到底你还是不亲自带上她。” 叶如晦有些惆怅,“说到底,带着她,总会会让我生出这架打不打都不重要的想法,我不去见她,你带着她来,这段时间我会好好想想,会尽力打赢这场架。” 柳青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最后便只是剩下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叶如晦看着小太监,问道:“要是依着你来看,她来好还是不来好?” 没了柳青在场,小太监先前说的话就要转变一下了,他轻声道:“其实不管怎么说,叶先生在打架的时候,要是有叶夫人看着,怎么都会开心些吧,到时候肯定也就要厉害些。” 叶如晦会心一笑,替小太监倒了碗酒,轻轻碰了碰碗沿,自顾自笑道:“其实你说的没错,她来了,怎么都要打起十二分气力来打这场架,只是一直都在担心打不过而已,现在一想,李先生身旁都有夫人,他都不怕,我怕什么。” 小太监重重点头,故作豪迈的喝了一大口酒,最后被呛的满脸通红,这个孩子只是自顾自的呵呵笑着,他说不清楚到底打架能不能赢,但觉着叶先生,肯定是个疼媳妇的好人。 这是他的直觉,觉得很准。 叶如晦喝完最后一口酒,低声道:“其实谁都想在自己媳妇面前表现得很厉害,可我要打的真是一个很难打的大人物啊,况且这家伙也有媳妇,他不想在自己媳妇面前表现表现?说是不怕,我还是挺怕的,不怕输了,就怕她伤心,就怕她觉着我不是个好丈夫,但其实我知道,不来打这场架,陪着她才是好丈夫,只不过有些事情真的算不到啊,现在好了,就只能想着怎么去打这场架了。” 小太监脑袋晕糊糊的,没听清叶如晦说了些什么,他只是笑着,啥都没说。 叶如晦提着小太监来到马车前,将这个小子一把扔进了车厢里,自己坐在车厢外,用脚踢了踢那匹大黑马的屁股。 大黑马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很是幽怨。 叶如晦笑了笑,轻声道:“走,咱们去打架,去把那个天下第一拉下马来。” 大黑马踢着蹄子,缓缓而行,朝着那座小镇而去。 而在这马车身后,仍旧是有不少或明或暗的江湖武夫尾随,都想着去看那场架。 两位神仙一般的人物打架,阵仗会小了? 既然不会,当然是人人都想着看看。 只不过等着叶如晦的马车真的来到某座小镇之前停下之后,身后的不少武夫便都匆匆离去,很快,这两位打架的地方,传遍了世间。 有更多的武夫开始赶往这座小镇。 第三十六章你是我的剑 叶如晦亲自赶的马车才到小镇镇口其实就已经有不少人传出消息,可就在这些人传出消息之前,其实很有几位已经动身赶往此处。 只不过这几位,毫无疑问,都是剑士。 青城山上,才入第六境的掌教余留白今日下山,说是要去看一场这辈子都难看到的神仙打架,当然,他既然如此说,肯定会让自己那个弟子思尘想着跟着去的,只不过下山之前恰巧赶上小豆角的闭关破境,那个小姑娘剑道天资极为出众,上山不过一年半载,就已经快摸到了第三境的门槛,这虽然不算是太过厉害的境界,但终究是小姑娘的第一次破境,难免有些担心,思尘这个做师兄的,也就只好放着这场神仙打架不去看,反而是在山上守着自己这位小师妹,这让余留白觉得很有趣,下山之前的几日,没少笑话自己这个弟子。 清晨时分,余留白为祖师爷上完香,踏出剑阁大殿之后,正好看到思尘在不远处,余留白有些好奇的走过几步,来到自己这个这一年之中已经长大不少的弟子身旁,问道:“看什么呢?” 后者赧然一笑,对自家师父的问话也没有回答,只是反而问道:“师父今日下山,不带着清雪师叔?” 余留白淡然道:“下山去看神仙打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不好带她,对了,前几日你叶师叔那一缕剑意消散之前说了什么?” 思尘闭口不言。 余留白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性子,只是笑道:“思尘,小豆角是有望成为这江湖第一位女子剑仙,而你倒是也有机会成为这江湖的剑仙,只是到时候你们要是争这剑仙名头,你怎么做,是让还不是不让?” 思尘一怔,笑嘻嘻道:“我少练些剑,让师妹去做这剑仙,我就勉强做个大宗师就行。” 余留白煞有其事的说道:“倒是真的,你要是再这么懒下去,小心你师妹到时候看不上你,你想想,这不管是你叶师叔还是叶如晦,哪一个不是因为剑道世间无双而让整个天下的女子都倾慕不已?你要是不好好练剑,你师妹成了女子剑仙之后,就看不上你喽。” 思尘看了一眼余留白,脸色有些微变,在这个小家伙的心里,自己师妹既然是要成为这天下独一份的女子剑仙,那就让她成啊,他这个做师兄的就替她把那些不让她成的障碍都扫除就好了,可唯独没有想到师妹成了剑仙之后自己是不是还配的上的事情,现如今余留白一说起,思尘就实在是有些慌了。 余留白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轻声道:“练剑嘛,肯定要好好练,等到你也成了剑仙,你不和你师妹争就是了,可要是赶不上你师妹,她要是嫌弃你了,做师父的都没办法了,况且你师妹还不是我的徒弟。” 思尘脸上苦意十足。 余留白看这小子还没领悟到他说的真谛,有些恼火,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骂道:“还不去练剑?” 思尘后知后觉,哦了一声,这才小跑着远去,余留白笑着骂了一句傻小子。 然后转身的时候便看到了一脸戏虐的清雪。 余留白有些无奈,正想着该怎么说不带她去这件事,后者便自顾自和他擦肩而过,摆明了就是你不带着我,我就自己去了。 余留白摇了摇头,小跑几步赶上之后,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叶小子打这场架,说不准的。” 清雪笑着问道:“又不是你打,你激动什么,境界还不如别人呢,就瞎操这些心。” 余留白低声说道:“这不是长亭侄子嘛,怎么都要替长亭照料几分。” 清雪对此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拉着他的手,催促道:“说这么多,还不是要去,那还说什么,走就是了,不过要是想扔下我,没门!” 余留白笑着牵着她的手,连连点头,两人携手下山。 思尘站在很远处,身旁是小姑娘豆角,思尘笑道:“师妹,你看看我师父,一点正经都没有。” 小豆角只是兴致不高的哦了一声,然后就说要去闭关破境了,独自一人离去,留下思尘一个人,看着师妹远去,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除去江南这一处之外,有一对在靖南州待了很有些时日的男女也启程前往大楚北境的那座小镇。 男的那位是现如今已入第五境的剑士柳登科,女子则是这些日子一直在缠着柳登科教她练剑的李夏至。 两人从靖南州出发的时候,李夏至没有问柳登科到底要去哪里,等走出了靖南州之后,李夏至还是没有问,可等着两人都要走到江南了之后,李夏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他们要去哪里。 当时背负长剑的柳登科在一处青石上登高远眺,听到李夏至问话,只是笑着问道:“夏至姑娘,你知道柳登科这辈子的剑道到底是什么吗?” 后者一怔,但很快是摇头,她哪里知道柳登科的剑道是什么,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柳登科哈哈笑道:“世人都不知道柳登科的剑道到底是什么,但其实在柳登科来看,这山河是剑,这花草是剑,这星辰明月是剑,江南的水是剑,北境的雪是剑,就连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剑,可柳登科还想说一件事,那就是我发现,其实夏至姑娘你也是剑。” 这世上倒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会发生,就像谁也没有想到叶如晦能够走到第七境,谁也没有想到这江南为什么会发生叛乱,谁也没有想到叶长亭会离开尘世,当然,李夏至更不会想到,柳登科会说她是剑。 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登科像个孩子一样跳下青石,看着李夏至说道:“我们要去某个地方,但是在哪里,我不知道,因为有一剑在引领着我去,那应该就是叶如晦了,他要和那个叫李长风的人打一架,地点就是那一剑所在的地方,所以我能找到,我这辈子练剑是兴趣,也是志愿,但其实走到第五境还是第六境都没想过,更不会去想到底能不能成剑仙,所以练剑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夏至姑娘,我喜欢你。但既然提起了剑,就该好好练下去,这一次既然有第七境的剑士要打架,我怎么都该去看看的。” 李夏至忽然瞪眼,她听到了柳登科这句话里的关键地方。 他说他喜欢她。 李夏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看向柳登科,试探问道:“你说你喜欢我?” 柳登科以为是她觉着他喜欢他不妥,有些失落,但随即说道:“没关系的夏至姑娘,我可以喜欢你,你也可以不喜欢我,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会喜欢你的,这个没关系的……” 似乎是觉得说的有些乱了,柳登科悻悻然的闭上了嘴巴,练剑他很擅长,但说这个,他真的一点都不擅长。 李夏至红着脸不说话。 柳登科想着要安慰她,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真是个笨蛋。 柳登科忽然笑了,他很认真的问了李夏至,“夏至姑娘,你喜不喜欢我?” 李夏至没有说话,只是在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柳登科忽然就懂了,于是他也跟着笑,笑得很开心,比他当时踏入第五境还要开心许多。 笑弯了腰之后,他直起腰,认真的说道:“夏至姑娘,你就是我的剑。” 这个年轻人啊,连情话都还不会说。 第三十七章好一座小镇 原本北境的这座小镇,纵然是在北境因为气候不同而有些名头,可好像也从未有过这好几日的景象,小镇百姓们这几日亲眼所见,从某一个清晨开始,小镇里便涌入了不少人,从装扮倒是看着什么人都有,有一身读书人打扮的书生,也有配刀携剑的江湖武夫,更是有些人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小镇里的客栈有限,才不过一日,便已经人满为患,于是这些后来才涌入小镇的江湖武夫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暂住在小镇百姓家,这些平时里高来高去的家伙们出手阔绰,倒是让小镇百姓平白无故赚了不少银钱,只不过对于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涌入此地,其实都有些疑惑,只不过既然来了这么多人,鱼龙混杂的。那个消息也就说不上是什么秘密了,很快这小镇子对于接下来这里要发生什么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说是有两位极厉害的高手要在这里打一架,到底是多高的高手,说不清楚,但听着那些外地人说起来,最差都要比现如今的首榜第一画孤心强上很大一截,这就很是吓人了,毕竟首榜第一往往便代表着武力已经是世间第一人,这比那位天下第一还要强,岂不是就已经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得知原因之后,便开始有无数人开始打听这场架要在什么时候开打了,是今天还是明天,是明天还是后天?可不管拿着这个问题去问谁,都无人能够说得清楚,毕竟这打架双方是两位神仙一般的人物,这两位只要不开口说是什么时候开打,你去问谁,谁能给个准信?因此就这两日,就算是这座小镇涌入的人再多,心里再怎么急,也得老老实实等着,等着看到底是什么时候开打。 等到大约第三日,涌入到这座小镇的江湖武夫外加一众看热闹的看客大约都已经要以数千上万来计算了,这种阵仗,就连当时陵安叶长亭最后一次入皇宫那次都没有如此,小镇里人满为患,可在午后光景,却是有一支骑军缓缓入镇,人数不多,不过在数百人之众,人人披甲带刀,有眼力的江湖武夫很快便认出,这便是护卫陵安皇宫的御林军,可算是除去三大边军之外的大楚精锐军伍,远非一般州军可比,在江南叛乱越演越烈的大楚,这些御林军算是最闲适的一支军伍,毕竟要等到他们出手,那怎么也得让叛军来到陵安城外才行,现如今既然江南叛乱还未波及到北境,这支军伍自然也算不上要怎么怎么上心,只不过这一次这数百人被派遣到这处小镇,也是迫不得已,这两位已经堪称是走到世间武道之巅的顶尖武夫要打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往这里凑,彼时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若是此时发生些什么,陵安那边只怕是也会措手不及,因此考虑再三,这才拨调出数百士卒出陵安,由一位年轻校尉领着往这里来,为得就是在这场打架开始之前维护好此地的治安,校尉叫顾南岳,家世显赫,这家伙的外公是大楚唯一的两位国公之一,只不过这家伙也不是那种靠着家族蒙荫而混进御林军的纨绔子弟,毕竟现如今宰辅大人的废除蒙荫一条政令已经发下来,已经有不少靠着家族蒙荫的世家子弟被拿去了头上的官帽子,而顾南岳现如今还能在这个位置上,便很能说明些问题,实际上,大楚的御林军,想着要混进去也不容易,毕竟这是离那位皇帝陛下最近的一支军伍,要是太过乌烟瘴气,任谁都看不下去,顾南岳早在年前就想着要想往镇北边军去,起先是他那位外公不同意,后来因为叶长亭几次三番入皇宫之后,老国公其实已经松了口,可顾南岳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后来便没有了再往北边跑的心思了,老国公问起来的时候,这家伙还以他们为大楚守国门,我为天子守家门也是一样来做搪塞,老国公本来也就这样一个后人,这小子不去边军之后,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也就没有去想到底是为什么,这一次顾南岳被派出陵安,老国公也并没有过问,倒是私下里还念叨过这小子还有这份福气,得以看上一看这两位神仙打架。 这支数百人的骑军来到小镇之后先是巡逻了一周,然后便在小镇外安营扎寨,只是派出四队骑卒,十人一队,在小镇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巡街,一个时辰一换,并未摆出什么大的架势,只是算是告诉这些江湖武夫,有他们这一队人而已。 但毫无疑问是有很大的威慑力。 民不与官斗,这句话倒是说的没错,但总有些觉得自己武力不俗的江湖武夫便不这么认为,在这支骑军到了此地的第二日,便有一位大楚某州的帮派子弟因为在镇上看到一位长相不俗的北地女子,当即便想轻薄一番,结果好死不死的被这支巡街骑卒发现,仅仅是片刻之后,四支骑卒汇合,便将这名不过是二流帮派弟子的年轻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回了镇外大营,那弟子的师长出面求情,但毫无疑问都是被顾南岳直接驳回,硬生生将那小子打了四十军杖才放回去,原本有着想着好好看看这场打架的年轻人,这下子,更是已经灰溜溜向着来路返回了,而这支御林军如此作派,让这几日的小镇里,倒是没人再敢撒野,有实力挑衅这支军伍的江湖武夫们不愿意去挑衅,没实力的便自然是什么也不敢做了,毕竟这动辄打个几十军杖,谁都受不了。 可既然是那场架还没开打,这里的气氛就冷不下去,这一支御林军,也只不过是暂时压制这些尚未如何燥热的江湖舞服而已,要是这场架当真开打了,恐怕这情形又会有所不同。 只不过现如今大抵还是相安无事。 这日午后时分,小镇里来了一对夫妇,只不过看着却是一点都不像是一对夫妇而已,男的那位,一身青衣,文士打扮,腰间悬了一柄不长短刀,中年容貌,而女子则是一脸老态,脸上涂了些脂粉,可也遮不住那些皱纹,要不是男人牵着那女子的手,举止亲昵,逢人问路时也以我们夫妻二人自称,说不定人人都会以为这男女不会是夫妻,而是像母子更多一些,小镇客栈早已经是客满,这对夫妇一连问过了四五家客栈都没有得到一间房间,这让那女子还没有什么想法,但是那男人已经是有些郁闷,要不是那女子拉着,说不定他连腰间那柄价值不菲的短刀都想着要用来抵当了,两人再度来到小镇的一家西边的客栈的时候,正好碰到有一位年轻富家公子退房,青衣文士笑了笑,正想着花不少银子把这间房定下来,门口便走进了一行人。 一行人七八个,人人佩刀。听着口音像就是这边北境人士,大致了解了这客栈情况之后,领头的一位中年佩刀男子,便向这中年文士要了那剩下的一间客房,只是姿态倨傲,很有些不讲道理的样子,中年文士没有应声,只是掏出钱袋子,看着那客栈掌柜,客栈掌柜本来就是个一般百姓,这趁着小镇人多,已经将银钱涨了好几倍了,现如今又看着这两方明显是要争上一争,一时之间便没有接过那中年文士的银钱,双方僵持不下,一时之间引得客栈不少人侧目。 中年文士转过平淡说道:“先来后到这个道理,按理说不用我多说了。” 那领头的佩刀男子先是打量了下这中年文士腰间悬的短刀,然后这才笑着说道:“兄台是先到,不过这不是还没付钱嘛,这样吧,我出两倍的银钱,要下这个房间可好?” 虽然这男子是在笑,可谁都看得出来他这不讲道理的样子。 中年文士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女子不过微微一笑,正想开口劝中年文士不要节外生枝了,中年文士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练刀?” 这一行七八人,人人佩刀,听到这中年文士这样开口相问,自然是觉得有些怪异,很快便其中便有一位女子捂嘴笑道:“我们都带着刀,不是练刀是练什么?” 中年文士哦了一声,然后又问了一句,“那练不练剑?” 这一下,那一行七八人都拿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这个中年文士了,中年文士不以为意,只是平静道:“我认识一人,不仅练剑,还练刀,只是练刀是次要,并非如何出神入化,可性子总归也比你们好的多,反倒是你们,既然只练刀,为何性子还一点都不如他?” 领头的中年男子脸色阴沉,没有说话,倒是其中有个年轻刀客冷笑道:“老家伙,跟你多说几句,你还顺着杆继续往上爬,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识相的赶紧滚,免得等会将你和这老娘们一起赶出去,丢了脸,可就不要怪谁了。” 中年文士脸色微寒。 他真的听不来这老娘们这三个字。 客栈二楼,看戏的不少,什么打扮的都有,在一处角落,有个白衣女子身旁站着一个青衣男子,两人并肩而立,看着一楼光景。 早已经是以剑术名动天下的白衣女子背负一剑,剑名江南,与她创的其中一式剑招名字相同,也算不上是凡物,追其历史,大约该是大汉朝末年所铸名剑,被这女子寻到之后,随身携带,至于身边这个青衣男子,身份便更加骇然,抛去所有一切不去说,只是说他是这场神仙打架的两人之一便足以。 郭然与叶如晦。 看着一楼光景,郭然笑道:“这七八人用刀惹上了晋先生,原本倒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现如今却是口出狂言,辱了晋先生的那夫人,只怕今后都练不了刀了。” 叶如晦摸了摸鼻子,笑而不语,他在这座小镇里待得时间不长不短,刻意不去见李长风,李长风刻意也不来找他,两人心有灵犀,李长风知道叶如晦现如今不是最强状态,自然不愿意提前出手,而后者也是知道现状,更不敢贸然出手,所以两人就算是同处一地,亦未相见,倒是叶如晦碰到这本该已经游历天下去的郭然,算是有些意外收获,这位女子剑术大家在小镇与他相见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说先问这场大战,反倒是坦言要将自己的那几招得意剑招尽数传与他,有了夏秋在前,叶如晦倒也说不上如何意外,只不过真等他去看这女子所创剑术之时,倒是觉得并不简单,尤其是那一剑江南,隐约已经是当世剑术之巅,若不是这女子胸中尚未有气机,说不定这世间第一位女子剑仙,还轮不到那位小豆角,而是这女子捷足先登。 不过这前后先见过两位剑士之后,这便碰到了用刀天下第一的晋南衣,只不过现如今这局面,看来那位脾气不错的晋先生要在相见之前出一次手啊。 郭然忽然啧啧道:“第六境的大宗师,果然是如此,未动手之前先以气势压人。” 叶如晦哑然失笑,这天底下的高手过招,有哪个出手之前不是先用气势压人的,只不过叶如晦思绪未散。 下一刻。 客栈一楼,有股刀意,蓦然而生。 其刀意之肃杀,瞬间让一整座客栈的武夫都惊的无以复加。 那七八人更是当场脸色大变。 叶如晦笑道:“以后欺负这些不入流的武夫之前,真要好好显露一番,那就真的把派头做足了。” 郭然有些怪异的看着叶如晦,不知道是对他话里的不入流武夫有些什么想法,还是对这一句话都有什么想法。 确实,现如今在叶如晦面前,除去几个第六境,和那不多的第七境,恐怕这全天下剩下的武夫就都是不入流武夫了。 叶如晦不去想这么多,等到那位晋先生真是出手废了那几个人的武功之后,这才缓缓下楼,来到晋南衣身旁,笑了笑,“晋先生这一手,倒是赚足了眼球,让我这个当之无愧的主角该有的都一并夺去了。” 晋南衣冷哼一声,对叶如晦的打趣并不上心,只是径直走向一张木桌。 倒是那年迈女子对他微微一笑。 叶如晦没说什么,只是跟着晋南衣来到一张木桌前。 得益于晋南衣刚才显露的那一手,现如今的客栈里,可没什么人敢再说什么客栈也很快给这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腾出一张桌子来。 叶如晦坐下之后,仰着头喊道:“郭大女侠,一起来聊聊。” 原本在二楼的郭然转身要走,听着这位开口,想了想,也就转身下楼。 他们四人,一人独坐一方,晋南衣和叶如晦对坐,才一坐下,晋南衣开门见山的说道:“对李长风,你有几分胜算?” 这一句话,对叶如晦的打击真是不小,因为他碰到郭然的第一时间,那白衣女子便也是这么问的。 好似全天下人都在关心叶如晦对李长风能有几分胜算。 第三十八章大宗师们 晋南衣的开门见山,在外人看来倒是有些突兀,可实际在叶如晦心里,还算是理所应当,因此他没想多久,便开口说道:“如晋先生所想,对李长风这位已经踏足第七境数百年的老家伙,我确实没有什么胜算。” 晋南衣按住腰间刀柄,毫不留情的说道:“应该是没有一点胜算才对。” 叶如晦哑口无言,郭然盯着这个天底下用刀已经是第一的中年文士,有些意外,想着你这位前辈为何说话如此刻薄,只不过犹豫了很久,这位女子剑术大家也不曾开口,不曾多说什么。 晋南衣盯着叶如晦,片刻之后,才认真问道:“既然毫无胜算,为何要应战,虽说我不曾得见那第七境的风景,但要是我所料不差,李长风既然是数百年之前便跨进了第七境,又有了这数百年的打磨,应当是举世无敌才对,你一个才入第七境的新人,如何能战,还是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得不战?” 叶如晦有些无奈一笑,“李长风憋了数百年,没有对这世间任何一人出过手,大抵都是不配两字决定的,可这些日子以来,李长风一直和两个人打上一架,第一个就是小叔,只不过小叔跨入第七境之时便已经是人间最无敌,李长风自知不敌,加上小叔也没有一战之心,因此就算是小叔成为这百年江湖之中第一个踏入第七境的高手,李长风也不能打上那么一架,可小叔既然选择了剑开天门,让这世上的武夫破境不如之前艰深,势必会让之后的某位或者某几位武夫走到第七境,那第一个走到第七境的,自然便是李长风的对手,只是很不幸,这个不幸的差事摊在了我头上,我的境界抑制不住,最后也只能踏出那一步,踏出之后便只能一战,躲不了,也不能躲。” 晋南衣点了点头,对于这种无需说明他便知晓的事情,倒是也不必详细去问,只是低头握住自己妻子的手之后,才轻声问道:“我听说夏秋教了你几剑?” 叶如晦点点头,这件事不算是什么秘密,就算是被别人知晓了,他也不算是如何吃惊,只是片刻之后他忽然看向晋南衣。 晋南衣点点头笑道:“你所料不错,我也向那位李先生出一次刀,只是境界太过低下,只能由你代劳了,原本你若是一心练剑的那种剑士,我今日这番话也不好说出口,可你既然在练剑之前先练过刀,又把汤槐安的绝学学的很透彻,那学我这一刀,不算难。再者有一件事你该知道,汤槐安的刀道也不算是差了。” 叶如晦点点头,轻声笑道:“这个自然。” 晋南衣沉默片刻,正色道:“我练刀之前与你一般,都是个读书人,实际上在书院时,我的文章还算是作的不错,那位书院教习也有说是我行文清丽的说法,要是我不去练刀,说不定现如今早已是文坛上……” 晋南衣嘴里不停,只是说的事情,有些偏了,这让那女子轻声咳了两声,然后翻了个白眼,这才让晋南衣停下继续说下去的想法。 这才低头喝了一口茶之后,平静道:“我再入陵安之前的刀道与世上其余刀客刀道大同小异,不值当出这一刀,而我再入陵安之后再加上这些时日的游历,得出一刀,与以往不同。” 叶如晦笑着问道:“是第七境?” 晋南衣摇摇头,轻声道:“第六境之上,第七境之下。” 叶如晦有些仔细的看了看这位在汤槐安和楼知寒离世之后,当世硕果仅存的刀道大宗师,忽然打趣说道:“既然这一刀有这样不凡,你自己出上一刀不行,非要我代劳?”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叶如晦便明显看到晋南衣表情有些变幻,只不过很快便还是变成了之前的云淡风轻,他直白说道:“要是我去出这一刀,我十有八九会死在李长风手里,可现如今的晋南衣,一点都不想死,甚至连那虚无缥缈的第七境都不会去想,我就想老老实实陪着她多过几年,武道修为对我来说,现如今不甚重要,但还是有些遗憾,因此这一刀就交给你了。你反正都要和他打一架,学了我这一刀,胜算也要大些。” 叶如晦咂舌道:“那你要如何教,也是要和夏秋一样打上一架才行?” 晋南衣一本正经,轻声道:“这学刀哪里有不打就学的,正好也让我看看你这位第七境的世间无敌武夫是个什么路数。” 叶如晦不再多说,摆摆手,站起身来,走过两步,忽然转头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郭然,笑道:“郭然女侠,江南借我一用,我用这柄剑刺上他几剑。” 郭然面无表情,正想着解开背后背着的长剑,却被晋南衣制止了,“都是第七境的武夫了,还用剑欺负我这个第六境的?” 这样一说,叶如晦这个本来脸皮有多厚的年轻人只能摆摆手,无奈走出客栈,在不少人的注视下,一掠而起,不见踪影。 而始终按着名刀浮名的刀道大宗师晋南衣也是笑着走出客栈,在众人眼中一掠而起,不见踪影,一位剑道魁首一位刀道魁首先是一战。 在这两位离开之后,郭然才试探性的看着那女子,喊了一声晋夫人。 满脸皱纹的女子转过头,笑着开口说道:“怎么了,是有些担心叶公子?” 郭然摇头不语,她其实只是想问问她到底和晋南衣在一起是怎么个感受,不过忽然之间又觉得问不问都没有两样了,毕竟这问来也没什么用。 她只是有些想某个人了,那个人也姓叶,但是不是叶如晦啊。 那个人也不常穿青衣,话也不多。 可就是让人忍不住要想他。 —— 小镇外的御林军大营,其实早已经知道镇里发生了什么的顾南岳并未有什么举动,他只是在这两位一前一后的破入云端之后才走出大营,在一处空地站立,一只手搭在刀柄上,一只手放在胸前战甲上,大楚武夫和大楚武人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是那种动不动便能一掠千里的人物,而后者,只能在那处叫沙场的地方,一刀一刀,或许能杀出一个自己的锦绣前程,顾南岳家世不凡,自然不会担心什么,可对于这些动辄便是飞来飞去的江湖武夫,其实一点也谈不上有什么好感,无论是当年那位数次进入皇宫的白衣剑仙,还是之后这一位已经走到第七境的叶如晦,两者都有实力,也都不算是太过于在乎那座皇宫,这让顾南岳实在有些恼火,那是他用性命都要守护的地方,虽然他更愿意的是守护这大楚国土,可既然现如今选不了,也就不再去纠结,要是有机会往北境去,也行嘛。 顾南岳仰头看天,身旁站在皇宫现如今三大高手之一的杨不平。 这一位,算是皇宫派出来的定海神针,虽然面对现如今注定会赶来不少第六境大宗师的小镇局势还远远算不上如何的稳妥,但对一般江湖武夫,已经算是足以。 看着两位身影没入云海之后,杨不平才感慨开口说道:“叶先生年纪轻轻便已经有如此修为,要是真是输在那场架上,真的是一点都划不着,不过这些话好像说了与没说也没什么两样,当日那位剑仙要是不去破开天门,现如今的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其实也很难说。” 顾南岳平静道:“要是依着杨先生来看,那位叶先生就是必死无疑?” 杨不平摇摇头,很快便开口笑道:“这个还真不能这么说,虽说叶先生踏入第七境的时间不长,但也不是不可能一入第七境便已经是走的好远的,至于李长风这号人物,既然从未在世间出现过,肯定也不简单,所以对于这一战,其实胜负很不好说,不过真要是让我选,我肯定是选叶先生的,毕竟是叶剑仙的侄子,什么都有可能。” 顾南岳不去多说这两位的事情,转而问道:“杨先生,我其实有个问题早就想问了,只是不知道杨先生能不能替我解惑。” 后者扯了扯嘴角,“问问看?” 顾南岳点点头,很快便说道:“我辈沙场武人杀人是本事,只不过为大楚杀人就是本分了,要是有机会,我顾南岳愿意去北境杀北匈蛮子,可要是有一天,北匈蛮子南下来了,不知道像是杨先生这类的江湖武夫,会不会出手护我大楚国土?” 杨不平苦笑道:“我早就是皇城守城人,这种情况下自然会出手,至于其余的江湖武夫会不会出手,我倒是不敢保证,但其实无论怎么看,其实都会有不少江湖同道会出手的,身为楚人,自然便要尽楚人之责任。” 顾南岳轻声说道:“杨先生,实不相瞒,作为我们这种大楚武人,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们这些飞来飞去的江湖武夫。” 杨不平对于顾南岳说的这些实诚话,只是呵呵一笑,并未有其他说法,对于这个家世不凡的御林军校尉,他倒是还觉得不错,至少没有那种一般世家子弟的傲气。 只不过很快顾南岳又说道:“要是你们以后能到边境去杀几个北匈蛮子,我想我会喜欢上你们的。” 对此杨不平一笑置之,只是两人谁都没有想到,今日这看似是打趣的说法,其实已经一语成谶。 就在这个大楚灵运年间,其实便有不少江湖武夫赶赴北丈原,并且把性命都留在了那里,杨不平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这个男人,其实在那个时候,想起这时候和顾南岳说的这些话的时候,才真是有些无奈,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乌鸦嘴。 而顾南岳,死在他之前。 索性都是朝北。 —— 年轻大宗师和晋南衣的天上一战,很快便落下帷幕,未带剑却还是朝着晋南衣刺出了十几剑的大宗师一脸轻松的走进客栈,看着两个还没离去的女子,笑了笑,坐下之后喝了口茶,也不说话,郭然很快便问道:“怎么了,学了几分?” 她没有去问打没打赢,这种问法其实本来就是极傻,这样一位第七境的大宗师,只要是出手,除了李长风,哪里有输的可能,因此郭然只是问了句学了几分。 叶如晦摆摆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晋先生这一刀,其实已经有了第七境的意味,接下来都废了不少力气,要是完完整整学下来,其实也不是太容易,因此这一架打下来,其实学那一刀,只是学了七分而已,剩下的三分,好好琢磨才行。” 话音未落,晋南衣已经从客栈外走进来,只不过相比较叶如晦的一脸轻松,这一位的样子就有些不尽人意了,一身青衣上面有不少缺口,袖口更是破开好大一片,要不是晋南衣本身的气势就很足,这看起来就十足像是个落魄至极的江湖骗子了。 女子替晋南衣擦了擦额头,后者看着叶如晦,只是平静道:“明日再打一场,你不许还手,我好好把那一刀给你演示一番,免得你得不了其中精髓。” 叶如晦扯了扯嘴角,没有多说,对于晋南衣这番话,不放在心上,他只是看着门外,此时此刻正好有一对夫妇走进这家客栈。 这一对夫妇走进客栈的时候,剑气渐生。 这一家客栈涌入这么两位剑道大宗师,剑气有很正常,没有才不正常。 叶如晦笑了笑,这下好了,连这位剑阁掌教都来了,只不过等余留白看到叶如晦之后,很是奇异的盯着他看了好几眼,这才走过来。 叶如晦看着这位关系不浅的长辈,很怕他开口就问他对李长风有几分胜算,也很怕他动不动就要教他几剑。 可两人对视很久,那位剑阁掌教都没有开口。 这让叶如晦觉得有些奇怪,正想着开口,余留白便当真开口问道:“如晦小子,对李长风,你有几分胜算?” 叶如晦此刻真是头大如牛了。 第三十九章棋子分黑白 小镇里接二连三涌入数名早已经名满天下的大宗师,并不奇怪,实际上,要是这几位不来看这场神仙打架,才算是有些奇怪,因此就算是天下四大宗门之一的剑阁掌教余留白,这位才踏足第六境的剑道大宗师同天下用刀第一人晋南衣同时出现在一家客栈里,除了初时旁人有些激动之外,后面便实在是见怪不怪了,实际在在这两位大宗师出现的客栈里,很快便来了第三位大宗师,终南山道教祖庭掌教薛道冲,这位一向低调的道门执牛耳者出现在这家客栈,身后仍旧是背着那柄镇山古剑赢鱼,薛道冲才出现,便有不少好事者犯嘀咕,上一次薛道冲将此剑借过一次给剑仙叶长亭,这一次这位薛掌教又带着这柄古剑出现在这里,是又要借给那位叶先生? 其实没什么人知道这道教祖庭和那前后两位剑道魁首之间的关系,但依着薛道冲这种性子,若不是关系极好,他会将道教镇山古剑一而再再而三的借出,要知道,这一柄古剑第一次离山的时候,也并非是终南山借出,而是那位剑仙李青莲生生从终南山带走的,虽说是古剑择主,可也没有说是终南山毫无怨言,可这两次的借剑,还真没有。 客栈里三位大宗师,外加上那位行踪飘忽不定的叶先生,这座客栈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成了这一次众人眼中的焦点,在李长风不露面,叶如晦没有开口邀战的前提下,这一次可不就是这些大宗师们最惹眼? 只不过在这些江湖武夫都盯着这个地方的时候,其实有个白发男子也是悄无声息的来到这座北境小镇,江南战事一触即发,靖南边军的五万步卒都已经按部就班的在开始布防,整个江南都气氛紧张,可就是这个时候,白难这个江南叛军唯一能够胜过靖南边军的主帅却是出现在了这座小镇,要是那支靖南步卒此时忽然出手,恐怕江南战事很快便要结束,可白难明知如此,还敢离开江南,要是被旁人知晓了,说不定真要觉得不可思议。 白难的想法无人知晓,但他确确实实是孤身一人来到了这座小镇,还在某座学堂碰见了某个老先生,一头白发的白难本来是沙场上难得的名将,可每一次路过学堂私塾都喜欢停下来看看,原因倒是都不必多说了,这次路过这座学堂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一个神态闲适的老先生,而老先生看见白难的时候,也只不过让小书童去搬了条长凳,没有说什么。 但意思不言而喻。 白难走进学堂,坐在那条长凳上,看着老先生,也看着这座小镇。 抱了一本圣贤书籍的小书童在远处,瞅了这边好几眼,实在是因为这白发男子的一头白发太过于惹眼。 老先生平静开口说道:“两人之战不过分个生死,撑死了江湖上失去一位顶尖武夫,造成的后果其实看着大,实际上不会有那么大,而一地战一国原本就是做不可为之事,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你作为下棋之人,最后却舍弃了棋盘,反而不远千里来这里看两人之战,要是最后没能赢,你不觉得不值当?” 老先生看着白难,言语平淡,但表露的意思一览无余。 白难一头白发并不显老,这位执掌军伍多年的男人并不如何惊慌为什么老先生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平淡道:“天下人都知道江南战事注定要以世家大族失败收场,就算有我,大抵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不过世家大族要发声,其余方式,陵安不会在乎,只有如此才能让高深有所忌惮,或许也能让大楚皇室想起这些世家大族的作用,不过最后,其实依着我来看,也没有什么用,新政不可逆了。” 老先生歪着头,“即便如此,你不是也去了江南,单纯想重新领兵?这可一点都不像你。” 白难脸色平淡,“我越来越想知道高深究竟想干什么了。” 老先生闭口不言,但叹了口气。 白难忽然笑道:“老先生在下一局棋,那个年轻人是你的棋子。” 对于白难如此直白的言语,老先生丝毫不惊讶,这局棋下到今日,该有些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了,只不过这个人居然是白难,这倒是让老先生觉得有趣。 “那你呢,你也在下一局棋,只是比较老夫的这局棋,你的这一局棋,倒是藏的一点都不深,这便是说除了老夫,其实看出这局棋的人不少,至少高深清楚,又恰巧你的棋,他也喜欢,所以没有阻止,可到了收官时,你的棋还能如何下?” 白难皱着眉头,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看不透那老先生的局,可他却看透了他,这自然让人很不好受。 老先生笑道:“那个老家伙隐约猜到了老夫要做的事,可既然他不能确定,自然也就不会全部告诉你,你站在老夫面前和老夫说这些,其实很难为你,说到底你更适合站在那些累累白骨的战场上,而不是现如今在这里和老夫说这些。” 白难皱了眉,只不过到底是没说什么,他只是看向这个注定看不透老先生,轻声问道:“那个年轻人现如今你是想让他死还是活?” 老先生自嘲一笑,“读书读出个第七境之前,老夫倒是看遍了书中山河,看遍了书中描绘的锦绣风光,可一梦醒来,即便已经站在人间高处,看了世事变幻又如何,那年轻人走出棋盘之后,其实于棋局本无太大的意义,老夫这局棋和你的那局棋,其实差不多,只是你的棋局太小,而且是在老夫的棋局上摆子,那便是说,只要老夫未败,你怎么赢都不算是赢,那年轻人走出去了,老夫也懒得去算计他了,这场架他打赢就赢了,要是输了,也完全怪不得老夫。” 白难默然不语,只是起身走出学堂。 “你想的赢,其实也是老夫想的,只不过老夫在你收官那局棋之前,想先收官这一局。” 看着白难的背影,老先生忽然开口,声音平淡。 白难不去管学堂外是不是还有个清瘦老人在哪里,只是有些洒脱的说道:“那白难反倒是不用担心胜负了。” 对此,老先生一笑置之。 看着这白发男子走出学堂,老先生随手在不远处的书箱里拿出一本泛黄书籍,瞥了眼远处,有个清瘦老人笑而不语。 老先生低声喃喃道:“你以为让白难来老夫就会告诉你这局棋的关键地方?老家伙啊,既然是两人下棋,自然便不能让其余人插手啊。” 虽说两人相隔距离不近,可看样子这老先生的话,那清瘦老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人站在学堂外,双手拢袖,不去看已经离去的白难,只是盯着那个抱着书的小书童,大声笑道:“姓齐的,当真觉得你这局棋已经到了你收官的时候!?” 姓齐的老先生看着那位姓高的枯瘦老人,笑着问道:“走着瞧?” 后者冷笑一声,“你说着不在意那年轻人的生死,说来说去不还是布有后手?老夫算是看明白了,你这局棋无论成不成,那年轻人始终是你最忌惮的人,那正好,你想要他死,老夫就一点都不想了。” 齐老先生平静道:“有李长风出手,你拦得住,还是你救的下他?” 高姓老人呵呵一笑,“李长风固然是这世间最强之人,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可你别忘了,叶长亭还在天上,老夫要是竭力打开这尘世与天上的一线之隔,让叶长亭再返回人间,你说说李长风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齐老先生面色不变,许久之后才淡然道:“先不说你有没有这份本事,就算是你打开了这一线之隔又如何,叶长亭既然已离人世,还会再回来?就算是想回来,天上真没有拦得住了?天上人间以前有天门相隔,现如今天门被毁,两边自然是不通,你一介剽窃而来的第七境,还想着做这种事,只怕是痴心妄想。” 齐老先生一言道破,确实,现如今的世间有武夫百花齐放的景象都是要得益于叶长亭,可既然是天上人间两处,自然隔离便有隔离的道理,要是真没有这一线之隔,谁知道这世间要遭受些什么劫难,叶长亭惊才艳绝成为了人间第一个破开天门得以进入天门的尘世武夫,可谁又知道这天门内有几许天人,若是叶长亭踏足天门之后便已经身陨,这尘世再开这一线之隔,到时候天人进入人间,后果如何,这些尘世武夫又有多少有一战之力,恐怕除去李长风和叶如晦之外,这世间其余武夫,都不能够应对得了这些天人。 叶长亭开天门之事其实在这之后的几位第七境想来都算是冒险至极的举动,可当时登山之后的叶长亭连李长风都拦不住,他们这些自然也别说拦了,只能任由叶长亭做这件事,好歹结果不算坏,尚在能接受的范围内,现如今再开这一线,结局如何,不言而喻。 高姓老人也知道这后果,片刻之后摆摆手笑道:“叶长亭不返人间,老夫也不信那小子真会输,你将一地气运都系于这年轻人身上,不也是看出了他的不凡之处?” 齐老先生摇摇头,“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只是看中这年轻人的一片空白,哪里有什么不凡之处,再说了,就算是真是有什么不凡之处,在李长风这等纯粹武夫面前,不过也是奇淫技巧,算不上正途,到时候一拳轰杀了便是。” 高姓老人有些急眼,他看着这齐老先生说道:“怎的,那年轻人就不是纯粹武夫了?” 齐老先生没有与他争辩,只是自顾自翻开那本泛黄书籍,把上面的一句话念了一遍,“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高姓老人嗤之以鼻,“谁还没有读过几本圣贤书?” 齐老先生合上书,笑道:“学过了夏秋的一剑,晋南衣的一刀,外加上那女子的剑术,哪有如何,再怎么集百家之长,要打赢一位踏入第七境时间长达数百年的纯粹武夫,都可以说的上是痴心妄想,这百年江湖,李青莲有机会,因为他当真是一人便是一座剑林,叶长亭倒是完全能压过他,此人是人间最大异数,没什么好说的,可你叶如晦有什么,敢和李长风争?” —— 其实在不久之前,也就是叶如晦和晋南衣的一战之前,离这座小镇不远处的一条山间小路上,有一大一小两个和尚一前一后缓行,走在前面的大和尚穿了一双崭新草鞋,而身后的小和尚仅仅是一双破旧草鞋而已,两个和尚在一颗老槐树前面站立,看向远处的那座小镇,相对无言,等到大和尚示意重新起身的时候,小和尚才自顾自的说道:“不与师叔,看这场架,其实没什么必要,师叔祖的生死也不该咱们去关心。” 不与其实不想说什么,只不过听到无语小和尚说了,便笑了笑,轻声道:“看这场打架,其实心里也没想什么,只是想看看而已,佛门说的六根未尽,或许就是说的我,可这一路走来,无语,你真的看出什么是佛了么?” 小和尚淡然点头,指向天际,不笑不语。 不与不得不轻声提醒道:“错了。” 小和尚不以为意,只是拿出自己一直放在怀里的那颗菩提子,轻声说道:“不与师叔你以为是错的,但其实我觉得没错,成佛和参禅是两码事,我现在觉得挺好,比在庙里读佛经要好许多。” 不与平静问道:“那无语你现如今是想成佛还是参禅?” “没两样。”小和尚扯了了嘴角。 “等我去把这颗菩提子送给叶如晦,这样至少这家伙死的不会太惨。” 不与拆台道:“要是他不要呢,你能将这颗菩提子硬塞给他?” 小和尚笑了笑,双手合十,轻声道:“那样更好啊。” 第四十章两位神仙打架 在那座北境小镇之外的官道上,有不少人正赶往那座小镇,官道算不上宽敞,又有许多装饰华丽的马车占在官道上,这样一时之间就实在有些拥堵了,特别是在一段官道两边栽种的有不少柳树的路段,更是堵的厉害,加上这里人流不少,一时间就显得有些嘈杂,有一架马车,算不上如何装饰华丽,甚至可以说的上朴素无华,就好似一个布衣荆钗的小娘子在一群大家闺秀里那般格格不入,赶车的马夫是个捧了柄古剑的中年男人,面容普通,但一身气势,谁都不会将他视作是一个普通马夫,因此即便是这架马车再如何朴素,其实周围其余马车都不曾如何小看过,马车停滞不前,赶车的马夫也没有办法,这个中年男人耐着性子看着远处小镇,不笑不语,只是眼神复杂。 车厢之中只有一人,同样是一位中年男人,不过长得便要比这赶车的马夫好看许多,但仍旧是称不上俊美两个字,中年男人掀开帘子看了看官道旁的柳树,忽然笑道:“前些年生,工部侍郎李陆通曾上过一封折子,说是这北境有些官道还不够通畅,要户部拨些银子修缮一番,这样才好让百姓出行,户部尚书苑庄是个出了名的守财奴,在朝会的时候听说了此事,当即便说这户部银子有限,要用都该用到正道上,像是这等修缮官道,江南各州之地,人多可修,北境这般人少,不可修。驳回了李陆通的想法,当时这件事,朝堂上一大帮臣子吵的不可开交,最后也还是不了了之,可现在看来,要是当时准了这封折子,说不定现如今就没有堵着这件事了,不过高深倒也说过,大楚新政,这些方方面面都不可疏忽,等赶明儿就让户部将这条官道扩宽一些才行。” 中年男人近乎的自言自语,被充当马夫的中年男人完完全全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可也是一句话没说。这位神情平静的马夫,在想些什么,可没什么人知道。 中年男人说完这些,便忽然来了性子,他视线仍旧是放在官道两旁,可却是开口问道:“辛先生,这场架打完之后,可否随着朕往江南去,看看那场战事如何?” 一个朕字,两人身份昭之若揭。 这大楚境内,除了那位皇帝陛下还有谁能自称朕,除了那位北地剑圣辛白味,还有谁能让皇帝陛下喊出辛先生三个字? 辛白味眉头微皱,虽然是背对皇帝陛下,但很快还是隐藏了自己的情绪,他平静开口说道:“陛下,要是要南下,只有辛白味一个人可就不成了,怎么也要带个几千上万的御林军才行。” 皇帝陛下故作讶异的开口问道:“辛先生贵为第六境的剑道大宗师,有几个人能打的过,朕同辛先生南下,放心的很。” 辛白味不为所动,只是平静道:“陛下须知,第六境不是世间无敌,不说这世上有多少第六境,光是第七境咱们前面的小镇就有两位,再说了,现如今小镇里的第六境大宗师,不会少,辛白味自保可以,若要保住陛下,其实都不算简单。” 皇帝陛下摆摆手,对此并不在意,他只是好似想起些什么,笑着说道:“都说世间剑道,越往南走越有鼎盛之势,所以北匈偌大一座草原,都找不出什么剑士来,到了咱们大楚,北境的剑士便也只有你辛先生一个,再加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大宗师的柳登科,江南之地就不用多说了,剑阁一地便不知道有多说惊艳剑士,再说南唐,当年也出了一个李青莲嘛。所以朕当年在登基之前,便想过什么时候陵安,再差点也是北境,什么时候能出一位能够力压全天下剑士的厉害剑士呢,可想过去想过来,也暗暗了解了下北境的几位出名剑士,觉着他们都有可能,可最后怎么遭了,叶长亭横空出世,然后朕就想,天底下大约没有再能比这这位更厉害的了,天知道朕虽然是大楚的皇帝,可年少时候也是想做一个仗剑天涯的剑士了,只是有些事情求之不得啊。因此这一次明知高深那老小子不会高兴,朕也要从陵安出来看看这场架,不为其他的,就为这个曾经站在朕面前,朕拿他没有办法的叶如晦。辛先生,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叶长亭和叶如晦都是北境人,都是北地男儿啊。” 辛白味没有搭话,只是看着前面总算是有些动静的马车些,才轻声说了两句,“辛白味斗胆劝陛下两句,这次两人之战,陛下看看就好,不要随意乱走,小镇里鱼龙混杂,陛下万金之躯,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辛白味便是这大楚罪人。” 皇帝陛下笑着点头,一点都不难为辛白味。 马车重新启程,跟着队伍缓缓向那座小镇启程,辛白味也不再多说,这次出行,明面上是他一人,暗地里倒是还有数十位刑部供奉,加上在小镇外御林军驻地的杨不平,这个架势看起来倒是极为不得了,可若是这小镇里要是有两位大宗师心怀不轨呢,一位拖住辛白味,一位便可在这些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格杀这位大楚皇帝,就算是两位不行,难保没有三位,毕竟这座小镇现如今可真正算的上是卧虎藏龙。 武道大宗师仿佛有些不太值钱了。 这架马车缓缓而去之后,官道两旁的人流之中,走来一男一女两人。 从靖南州赶来的剑士柳登科和李夏至。 柳登科前些时日不惜花费不少银钱在附近的州城买了一身不错的衣衫,自然是没敢选青色,毕竟这一路走来,遇到的青衣剑士实在是太多了,个个腰间悬剑,看着就让柳登科一阵头皮发麻,对此,李夏至还一直都在念叨,念叨柳登科什么时候才能像叶如晦这样让这些江湖武夫都来跟跟风,对此柳登科都有些无奈,实际上依着他的剑道境界攀升速度已经都是奇快了,要是没有叶如晦这个不可以常理视之的年轻大宗师珠玉在前,保管现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都在模仿他柳登科的打扮,可天意如此,有叶如晦这个怪人在前,他柳登科也就只能暂时的“默默无闻”了,只不过想到等会要在小镇里见到不少练剑的前辈,柳登科就实在是有些兴奋,如他所料,这剑阁掌教余留白会来,东越第一剑士夏秋会来,再加上那位年轻至极的剑道魁首在这里,这座小镇里便一次积聚了天下几乎所有有名的大剑士,这如何不让人觉得兴奋。 快要临近小镇的时候,柳登科有些担忧看了看李夏至,后者瞪了他一眼,让柳登科有些不好意思,很快,这位年轻剑士便被李夏至一把抓住鼻子,恶狠狠问道:“柳登科,你又在想些什么道道?” 柳登科的鼻头被她捏的通红,可偏偏又不敢将这姑娘的手从他鼻子上拿下去,只是有些无奈的看了看李夏至,瓮声道:“李大女侠,出门在外,可否给我一个面子?” 后者冷哼一声,把手从这家伙的鼻子上拿下来之后,插着腰,一副不给个解释就不罢休的样子。 柳登科揉了揉脑袋,动作轻柔的把这姑娘的双手从腰上拿下来,苦口婆心的说道:“李大女侠,我说了多少遍了,你这叉腰的姿势一点都不像是女侠,反倒是和泼妇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说到泼妇两个字之后,柳登科立马闭嘴,和她相处这么些时日,他倒是知道李夏至一点都不喜欢泼妇这个词。 李夏至果真是瞪大眼睛,眼眶里有些泪珠,这让柳登科头大如牛,他顿了片刻,便轻声道:“我错了。” 这招极为管用,一说了自己错了之后,李夏至果然就不再做出这个样子,柳登科呵呵一笑,牵着李夏至的手走出两步,笑道:“其实不是想说什么,只是这马上就要进镇了,想着是提醒你小心一些,这小镇里卧虎藏龙,要是招惹了啥大宗师,就算是我也打不过啊,到时候被打成了猪头,可别怪其他人。” 李夏至生气道:“那等你练到第六境就去打回来,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得,柳登科又给自己找了个不痛快。 他第一次喜欢的姑娘就是这么与众不同,倒是让他实在是很意外很意外啊。 可也觉得是极好极好的。 他柳登科喜欢的姑娘,是这样才刚刚好,其余的都不太好。 背负铁剑的柳登科,和总想做女侠的李夏至,其实很配。 两人朝着小镇走去,一路上李夏至嘴里的话不少,走到远远看到那小镇风貌的时候,李夏至忽然停下脚步,捂住嘴巴。 柳登科也是很快抬头,看到了不远处一颗柳树下站着的青衣男子。 一身青衫,腰间悬剑,这是那位年轻人以往的打扮,可现如今,青衫依旧,却是没有那柄古剑。 李夏至很快便张嘴喊道:“叶如晦,你的剑呢,你说好要送给我的,怎么不带着?” 姑娘的第一句话,倒是真让叶如晦有些忍俊不禁,而柳登科更是头大。 站在柳树下的叶如晦只是看着这个好久未见的李夏至,笑问道:“当初是说你成了女侠就送给你,你现在成了女侠了?” 李夏至瞥了瞥嘴,很快说道:“没有,也快了,你看着他没有,柳登科哎,很有名的大侠的。” 叶如晦点点头,哦了一声,才问道:“有多有名?” 这一瞬间李夏至才反应过来,这柳登科再怎么有名,可也没有叶如晦有名的,这一下她就有些不太高兴了,她嘟着嘴说道:“你反正都要去打架,说不定就会输了,到时候怎么办,还不是得把那柄剑找个人托付了,找别人你还不如找我。” 这不过这句话一说出口,李夏至就觉得自己说错了,她一把捂住嘴巴,摆摆头笑道:“你肯定会赢的。” 叶如晦叹了口气,打趣笑道:“原来以为你真成了个女侠,现在来看,不过是嫁给了个大侠而已啊。” 这一下,李夏至的脸羞得通红。 叶如晦不再去开她的玩笑,转过头看着柳登科,“剑道境界走的不慢嘛,看来之后的剑道魁首真要给你了。” 柳登科无奈说道:“叶先生这一架可输不得,不然我的剑道魁首可要被其他人再拿去好几年。” 叶如晦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而后他和柳登科聊了几句,大约都是关于剑道上的,这位年轻至极的剑道大宗师是由叶长亭领上的剑道一途,叶长亭的剑道修为极为不凡,对于剑道的认知更是超过当世所有人,因此传给叶如晦之后,叶如晦对于剑道的造诣也是一点都不俗了,柳登科虽说天资不凡,可到底比不上这两位,因此短暂几句话他都受益良多,站着说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叶如晦瞥了一眼李夏至,笑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位就进镇吧,这场架什么时候开打,我心里自有打算,只不过再打之前,我等先得个人来才行。” 柳登科会意,笑着转身。 李夏至依依不舍,她看着叶如晦,担心道:“叶如晦,你要是打不过就赶紧跑,不丢人的,没什么比性命重要。” 叶如晦叹了口气,摆摆手笑着说知道了。 最后要转头之前,李夏至还是不放心的说道:“叶如晦,我不要你的剑了,你别藏着,拿出来,打架不带兵刃不行的。” 叶如晦咬着牙,要不是这姑娘是李夏至,他差点都要让她滚了。 最后还是柳登科硬生生将李夏至拖走了。 两人远去,剩下叶如晦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看向南方,胸中一气已经到了鼎盛之时,这场架不出意外就要开打了,可那人还没来。 他说着说着是不要她来看,可到现在,他真是很想见她一面啊。 这个大宗师,实实在在有些想那个女子了。 就是不知道那女子到底到何处了。 叶如晦笑了笑,“再等等,无妨的。” —— 在那座大楚南边的小城,就在李怀玉走进那处屋子里之后,那个温和男子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其他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快走。 他没能生出勇气去杀那位和自己有同门情谊的师姐,毕竟这是一起长大的师姐,不是旁人,只是让她去找叶如晦,小满倒也没有如何犹豫,看了看他之后,便毅然离去。 李怀玉一点都不恼,看着师姐离去的背影,他忽然想起了师姐之前问他的那句话。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个世间多的是他喜欢的女子却喜欢别的男子的故事,所以李怀玉一点都不恼,你可以不喜欢我,可我一定会喜欢你的,喜欢你也不用你同意,这多好。 只不过小满离去之后,很快那便有两个老人一前一后推开门走进这件屋子里,李怀玉看着自己师父和那个不知道身份的老人,神情自若。 落红尘只问了他一句话,他摇了头,然后便被那高大老人一掌打碎了五脏六腑。 李怀玉死的不能再死了。 两个老人赶往洛城外,在一处山林遇上了柳青。 那位以女子之身成就第五境的女宗师救下了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小满,两个老人没有再追。 落红尘忽然笑道:“死了一个李怀玉,最后结果还是如你所愿,倒是也不算是失败。” 老人面无表情,“柳青带着她走,和我们带着她走,说到底都是一回事,只不过我其实已经放弃了这份心思,天意如此,那年轻人也怪不得老夫。只是你,连自己徒弟说杀就杀了,倒是真是有些让我觉得意外。” 落红尘微嘲说道:“你这么做,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人有些缅怀的说道:“老夫就这么三个徒弟,说到底这个姓叶的小子,就算是和屈陵小子有些像,也总归不是他。” 落红尘嗤之以鼻,不愿多言。 老人与落红尘并肩,看着远处的小城,呵呵一笑。 最后这个老人只是平静道:“现如今你我是不是得求那年轻人不要赢?” …… …… 已经一气掠到北境的柳青背着那红衣女子,脚步不停,只是嘴里也不能停,明知道那女子气若游丝,可她不敢停,只怕这一停,背后的女子没能坚持走到那座小镇,到时候她带回去一具尸首,并无作用。 如此灰头土脸的狂奔,让柳青的一身青衣都沾染了不少尘土,可即便如此,这个女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路过一条大江的时候。柳青有些恼怒,因为她明显感觉到后背上的那女子有些累了,“你不能死,等到了那座小镇,见了你男人,然后等他打完这场架,一定要把那两老头子都杀了,你不能死,要是死了,你男人打那场架肯定就打不过了。” 脸色发白,其实身上在淌血的红衣女子轻声问道:“他是不是傻的,为什么要和李长风打,要是打不过,命都丢了,一点都不值当,我是说他要是天下第一才好,可没真想着要他去做那个天下第一。” 柳青皱着眉,想着谁知道你们两说了些什么,反正现如今这场架那姓叶的小子避是避不开了,你要是不去,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小满低声说道:“其实他不知道,我是他们派来的,就是想着让他替那些人做一件事,可他多聪明,很快就猜到了些,可是他没说什么啊,还愿意去为我打这场架,你说这样的男子,世上能有几个,可惜了,我好像见不到他了,柳青姐,你要是见到他了,就别说我死了,等他打完架就告诉他,我心里有愧,一个人走了,让他不要担心我。” 柳青冷哼一声,“他舍得?前些时候在陵安他还在我耳边念叨,说是要带你去看看上京城,你就这样死了,说不定他等会就要来陪你一起了。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想听,你只要老老实实活着就行。” 小满虚弱的笑了笑,声音不大。 她竭力张口说道:“我怀里有本书,是个老先生给我的,一页书可以延长不少寿命,现在大约还有半本,柳青姐,你等会带着去,要是他输了,还没死,就都给他吃了,想必那位李先生不会难为他的。” 柳青蓦然停下脚步,将小满放下,从她怀里掏出那半本书,不耐烦的说道:“早不说。” 小满原以为她要替她收好,下一刻便看到柳青从那本书上撕下好几页,直接塞在了她嘴里,书页一触即化。 柳青看着小满的气色有些变化,才重新把她背在身后,她平静道:“别总想着死了之后如何如何,既然还能活,别去想死,死了留再多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活着,一个大活人比什么都重要。” 小满虚弱一笑,这次真是什么都不敢多说了,她怕的是柳青把剩下的书页都给她吃下去了,那是她给他留的。 柳青重新上路,走出一大段距离,忽然咬牙道:“叶如晦,你要是不等着,我真是想剥了你的皮!” —— 小镇里,将一笼鸡鸭赶进笼子里的男人拍了拍身上,接过身旁女子手上衣服,穿好之后,缓缓走出小院,向镇外走出去,每走出一步,这男人身上的气势便要强几分,等要走到小镇镇口的时候,便已经好似是世间无敌。 他站在镇口,朗声道:“叶如晦,李长风在此处等你!” 声音激荡出声,传遍小镇。 无数武夫愕然抬头。 这一战来了!? —— 小镇外,那位年轻大宗师站在原地,听着这道声音,无奈一笑,确实,此时是出手的最佳时间,可她还没来啊。 站立片刻,叶如晦感受着小镇镇口的威压,那种气势,生平仅见。 他深吸一口气,“等不及了,希望你能在打完之前来看看。” 他说完之后,大踏步走向小镇,初时是走,再后面便是飞奔了。 临近小镇,这个年轻人已经把浑身气机调到了巅峰状态。 他一步踏出。 撞向那位世间无敌! 第四十一章这一剑 李长风才发声,小镇里便有不少武夫惊觉,纷纷向镇口掠去,修为高的一气而掠,在天空划出数道身影,修为不够的,也就只能跟着前人在街道上飞奔,可真等这些江湖武夫要涌到镇口之前,那支数百人的御林军便不出意外的出现在了街道上,为首的顾南岳看着这些狂奔而来的江湖武夫,朗声道:“众人退散!” 人人都是为了看一看那场大战,现如今哪里有退散之理,因此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冲过去,很快在最前面原本脚步停滞到了片刻的武夫们重新开始飞奔,顾南岳默然抽出腰间军刀,看着这些不要命的家伙。 人群临近御林军之前,小镇镇口忽然便响起了一阵剧烈声响,然后肉眼可见,那远处的建筑都一座座倒塌,灰尘漫天,让人望而生畏,人群自然停下,这时候,他们才想起,这要打架的两位,不是什么普通人,可极有可能是当世的两位第七境,既然如此,这两位打架,要是凑的近了,不就是个死字? 这时候,他们才有些惊羡于之前一气掠出的那数位宗师高手了,毕竟这能不能看到那场大战,可真就是要看手里的功夫硬不硬了。 …… …… 两位世间最强武夫的第一次交手,以无数小镇建筑倒下作为结果,李长风站立在废墟上,看着对面那张年轻至极的脸庞,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欣慰,他曾无数次想过这一战的开头将会如何,是叶如晦的一剑刺入他的胸膛,还是他的一拳轰穿那年轻人的天灵盖,可从未料到,这个年轻人的起手一招,既没有剑也没有剑意,而是结结实实以气机硬憾了他的一拳,而且看样子,并不算是多吃亏,他李长风练武之初,便被同代之人视为天才,更是不仅自己跨过了那道有数百年没有人跨过的门槛,还一手拉着叶残妆,两人同为第七境,一对神仙眷侣,人人惊羡,光是这样一手,其实比登山绞灭天雷的叶长亭也算不上要差多少,可到底来说还是一位武夫,成为这世间无敌之后的李长风竟然之后便再未出过手,整整五百年,他一直寻觅,可没有谁能让他出过一次手,本来便对人间没有多少眷念的李长风原本在叶长亭之前也想看看天上风景,可总归身旁还有一个叶残妆,所以久未成行,后来等到了叶长亭这位数百年之后第一位凭借自己成就第七境的绝世武夫,可他又惊骇的发现,这位白衣剑仙踏入第七境之后,竟然是片刻便入巅峰,这种境界,他李长风追逐数百年都未有所得,因此看着叶长亭这样一个极好的对手,李长风出不得手,也没有资格向他出手,整个人间,在数百年间,若是说李长风常以俯视之姿态以观人间,在那一刻之后,叶长亭来到了他的高处,而且还是很高很高的高处。 这两位前后数百年之前最惊才艳绝的武夫,终究是一个高,一个更高。 所以叶长亭能一剑开天门而去,他李长风便只能再等,等下一个对手。 好在这之后的人间,总算是没有让他太失望,眼前这个年轻人总算是站在了他面前,相较于世上武夫对于这个年轻人的轻视,李长风倒是想说,叶长亭之后尚有叶如晦,这江湖倒是一点都不寂寞。 相较于李长风的不动如山,那位主动撞向李长风的年轻人则是站在一处未被废墟波及的街道青石上,抬头而望,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有一天成为天下最厉害的高手,年少时候听先生讲故事,说及江湖,总会有很厉害与最厉害之分,当初那故事里的最厉害大抵就是像李青莲一类的人物,每每听到这些,叶如晦也只是笑笑而已,或许真在梦里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仗剑走天涯,但从未对人说过,但其实在他碰见自家小叔,后者说是要教他练剑的时候,他心里也是一动,只是没有表露,到了后面,真等拿起剑去做了一次剑士之后,叶如晦其实心里很满足,所以哪怕之后练剑再苦,他都不曾多说什么,吃苦算什么,最怕的是辜负吃过的苦,所以叶如晦在剑道上越走越远,在剑峰上越攀越高之后,世间剑士都开始哀叹小叔是他们眼前的大山,而叶如晦浑然不觉,他练剑练一个问心无愧,所以前路再坎坷,都不重要。现如今他成为继叶长亭之后的世间第二位第七境,明明依着这份境界便能比那位剑仙李青莲还要厉害了,可偏偏这世上还有一位李长风,既然如此,那位想一抒数百年来未抒之气,而被他选中的叶如晦呢,自然不可能白白做这个出气筒。 两人无言站立片刻,俱是没有说话,等到叶如晦微微向前踏出一小步之后,李长风才笑道:“原以为你出手,每招每式都是剑气磅礴才对,要是那样,我还真该小瞧你了,可现如今看来,你入第七境时间不长,倒是已经懂的其中微妙,你与叶长亭,都是我不曾看透之人,这件事,很是难得。” 叶如晦笑问道:“那再来?” 李长风点点头,一笑置之。 然后尽是片刻之间,他便掠出,沉肩而撞向叶如晦的胸膛,这位整整五百年没有真正意味上的出过手,这一次,是他的第一招。 两股磅礴气机在两位相撞之前,率先相撞,相撞之时,便好似发出闷雷一般的响声,这道声音生出的地方却不是两人身旁,而是好像九天传下一般,因此让这座小镇上的武夫人人清晰可闻,境界不够的武夫哪怕再如何捂住耳朵,片刻之后仍旧是有血迹渗出,那些个宗师高手也是心神不稳,反倒是小镇上的普通人,并无一人有什么反应,无非是觉得这一道声响特别大而已。 在远处的几位大宗师都面色惊骇,哪怕这几位都已经是世间站在武道鳌头的巅峰人物,现如今仍旧是无一人胆敢靠近那两位方圆数里,那两股磅礴气机,在他们看来,若无意外,他们一触,非死即伤。 转瞬之间,沉肩撞向叶如晦的李长风被叶如晦按住单手按住肩头,硬生生止住向前而来的势头,叶如晦一身青衫无风而动,可神色平静,他这辈子,在不同的境界都遇到过生死之战,比如当日在东越大江上,才不过第四境的他遇上郭硬,到了第五境之后便遇上了冉无序,等到了第六境遇上冷寒水。 三人虽说在各自境界,仍旧说不上是世间最无敌,可相较于当时的叶如晦便已经算是天大的厉害了,可即便如此,在生死之间,叶如晦也是丝毫不惧,这三位都有杀他的理由,可他自然也有不死的理由。 叶如晦胸中气机流转,轰然炸开,由经脉至手掌,一掌按下之后却被李长风轻轻一震,整个人倒退两步,转瞬之间,尚未站稳身形,便看到李长风的一拳轰杀而来。 叶如晦双手护住胸口,匆匆而挡,整个人便被一拳轰中之后在青石街道上踉跄后退数丈,在青石街道上站定之后,胸中气机翻江倒海。 青衫微动,叶如晦扯了扯嘴角,现如今的高手相争,若是没有外人,大抵可以喊上一声,真他娘的疼,可现在周围尽是武夫,就算是想喊也要思量再三了。 他被一拳轰出数丈,既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他这位后辈面对前人,吃些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抚平胸中气机之后,叶如晦指间生出一股磅礴剑气,一闪而逝。 这一次他一掠而过,再度与李长风相撞,两人相遇,仅仅一刻钟,周围的建筑便再倒一片,叶如晦屈肘撞向李长风胸膛,在后者伸手而挡的时候,又一只手趁势一掌拍向李长风的天灵盖,一掌拍向,远处有惊雷声响起。 天门不再,可人间和天上的一线之隔还在。 被那一掌蕴含的磅礴气机打中天灵盖,就算是李长风这等绝世武夫也不好受,他身子主动后掠数丈,借此卸去这一掌力道,身子倒掠之时,他看着那个神情平静的年轻人,李长风笑了笑,这一战是自己所盼了数百年的,索性没有遇上一边而倒的局势,他自从走到第七境之后,对人间终究再无挂念,可终究是想着这一战到底会以何种姿态展开。 现在来看,虽说并不是和他所料一般,可到底是相差不远。 李长风大笑着开口说道:“叶如晦,若是百余年前的李长风,只怕没有现在光景,可现如今的李长风,人间最后一战,当不会如此简单,你若是还有什么想说的,趁早说了,不然等会儿只怕没有机会。” 叶如晦神情平淡,自古以来的武夫对敌,境界一般的武夫都喜欢在打斗的时候动摇对手心神,可境界越高,便说明心智越坚,这样以言语激怒对手的行为便已经不常见,可现如今这两位武道巅峰人物对敌,居然也有这一天。 叶如晦朗声笑道:“李先生,今日一战,如晦倒是觉得自己有八分胜算,剩下两分倒是李先生需要好好把握。” 两人对视大笑,哪里有半分敌对的样子。 数百年以来的人间,李长风都是站在最顶端的人物,怎么会因为这两句话而心神失守,而叶如晦即便不如他,也是一步步走来的绝世武夫,两人的对话,大抵没有存了什么要建功的心思。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开始了第三次交手,这一次,李长风手上凭空出现一柄长剑,身后剑气磅礴,有气撼雄城之势,这让叶如晦这个剑道大宗师有些哑然失笑,这打到这里,好像对面那个人更像是一位剑道大宗师。 两人默然无语,叶如晦微微一动,手里多出一柄刀。 他低头看了一眼,思绪复杂,他练剑之前先练刀,教他用刀的那个刀道宗师更是早已经闻名天下的汤槐安,其实他要是一路在刀道一途上走下去,也会有大出息,只不过注定没有用剑厉害而已。 他看着对面李长风,神色平静,来小镇之时,便有不少人教过他东西,希冀对敌之时用上,就相当于他们也向那位李长风出过一次手了,叶如晦都笑着答应下来,可现如今他想用的第一刀,不是夏秋的剑,不是晋南衣的刀。 他这一刀,叫做挑帘式! 是汤槐安的成名绝学。 一刀挥出之时,刀气磅礴,撕裂这条青石街道,更是风雷大作,这以第七境的修为使出来的汤槐安成名绝技,要远远比那位刀道宗师自己使出来还要霸道。 刀气袭去之时,仿佛这青石街道上出现了一位气概豪迈的中年男人,这个中年男人一只手提着一柄金黄长刀,一只手负在身后,说不尽的风流意气。 刀道宗师汤槐安! 远处,同为刀道宗师的晋南衣猛然瞪大眼睛,精光四射,他看向远处的身影,忽然一笑,“你这一刀出在我之前,情理之中,毕竟这世间,你的名字也要比我的名字流传的世间长些。” 可这一刀,到底是在李长风身前便尽数被绞灭,刀意破碎,丝毫不剩。 李长风的剑势来势汹汹,一往无前。 叶如晦笑着再度一刀劈出,这一刀,便是晋南衣的心心念念的那一刀。 刀意刀势皆是世间巅峰。 一刀挥出,风云突变。 接下这一刀之前李长风甚至还有兴致发问,“这一刀有些味道,是哪一位后生所创?” 叶如晦咧咧嘴,指了指远处。 晋南衣神情平静,看着李长风,平静道:“借叶如晦之手,想请李先生看看这一刀。” 李长风豪迈大笑,朗声道:“无妨,就这一刀,已经是我这数百年来所见过的最强一刀,你这后生可称这数百年之间的最强刀客。” 可说是最强,李长风笑完之后一只手硬生生扯住刀势,看也不看的直接扔出,滚滚刀气退散,观战的晋南衣,神色复杂。 而李长风神情平静,并无波澜。 他毕竟是这世间最强之人,哪里会被这小小一刀便弄的方寸大乱。 在远处的叶如晦神情自然,手中的刀蓦然消散。 两刀都已经使出,看过的晋南衣跳下某处高楼,去牵起那女子的手,说是不想看了,要走,女子点点头,两人缓缓离开小镇。 李长风用剑,叶如晦无刀,这两位无敌之人确实是给了世间太多惊喜。 叶如晦看着李长风,忽然想起了小叔最后登天而去之时御剑十万柄的光景,那样的无敌剑士,在叶如晦看来,真是最风流了。 他猛地招手,小镇里有一柄古剑带着滔天剑气而至。 原本背负此剑的小太监被此剑出鞘时的前冲之力一推,在街道上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可即便如此,小太监看着远处,仍旧是雀跃异常。 叶先生的剑出鞘,自然就是叶先生要出剑了。 叶如晦大手一招,手中古剑横胸,世间剑士,先有李青莲最风流,一人便是一座剑林,可几即便如此,对于剑林其实并无裨益,后有无数剑士前后而至,构造起人间剑林鼎盛光景,到了最后的叶长亭,更是将剑林拔到一个新的高度,可他选择登天而去,反倒是并未留在人间,现如今的叶如晦在剑道一途上,毫无疑问是人间最得意。 一个人间最得意,遇上一个世间最无敌。 叶如晦一剑挥出,剑光便起,街道更是剑气磅礴,远处两位剑道大宗师心神摇曳。 这一剑名为江南。 那女子剑术大家一生所创剑招不多,可每一招都精妙异常,她不修气机,因此剑术再精妙实际上遇上武道宗师,其实也没什么用,可这一剑被叶如晦以第七境修为使出,便好似画龙点睛一般。 剑气绵延,气脉悠长。 剑招名江南,一剑挥出时,便真是让人好似置身江南水乡当中,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小桥流水的场景。 古来剑招,有如此威势者,实在是寥寥。 李青莲的剑招能有如此威势,可无人得见,叶长亭的剑招却是能有而不屑有,这位剑道扛鼎之人,出剑便是出剑,不求如何精妙异常,只要能杀人便是。 可这位女子剑术大家,既没有这份修为,又不曾站在剑道之巅,可创出的剑招也一点不差。 可李长风是何许人,这一剑固然出彩,却还是片刻之后被他一剑撕开,李长风不修剑道,但其实数百年之间的钻研,让他无论是用剑还是用刀都该是极为出彩的,只不过这等几乎与蛮力的撕开这场景,一点都说不上有什么美感。 叶如晦对此不闻不问,剑势被破之后,另外一剑起手便挥出。 这一剑,只强不弱。 这一剑的剑意,李长风生平仅见,倒不是说叶长亭的剑开天门不如叶如晦,只是那一剑不是冲着他来的,他万万感受不到其中奥妙。 因此这一剑,才算是他见过的最强一剑。 不过想来不会是那年轻人的最强一剑。 只不过这一剑,李长风总算是拿出了十分力气。 第四十二章等她 世间武夫,尚有老树生新枝的说法,李长风作为这数百年一直保持着鼎盛状态的绝世武夫,自然算不上一颗老树,但在看到那一剑的时候,李长风忽然有所明悟,好似真有了些老树抽新枝的意味。 这让旁人知晓了还得了,这位本就是站在世间顶端的绝世武夫现如今又有了更上一层楼的样子,这让那位年轻人如何打完这一架。 不过幸好,只是瞬间之后,李长风便从那种明悟之中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一剑而来,神色平静的去打量那一剑,等到一剑快及胸前的时候,才淡然伸手,一掌劈在剑身之上,一剑动摇不堪,远处的叶如晦神色微动,这一剑自然算不上他压箱底的东西,可即便是如此,被李长风如此轻描淡写的对待,他心里也有些不安。 那一剑无功,不等叶如晦起势,李长风一手伸出,扯下一抹天边白云,凝结成一杆长矛扔出,长矛破空而至,来到叶如晦胸前。 后者古剑脱手,瞬间回到小太监身后,而叶如晦则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侧身抓过那杆去势极猛的长矛,咬牙将其绷断。 他随意将其扔在一旁,看着李长风,今日之战,打到这里,若是任何一人不是第七境,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可即便是打到这里,其中凶险也远远不是旁人看到的那些而已,李长风的无敌之态与叶如晦剑道最得意,哪一个不是足以将在场大宗师尽数杀之的手段。 一矛无功之后,李长风便两步踏出,来到叶如晦身前,一拳轰出,等叶如晦接下这一拳之后,便是另一拳,两位的你来我往,不复之前那般神仙姿态,反倒是像极了两位武道境界不高的江湖武夫切磋,只不过这一拳一掌之间,蕴含的磅礴气机,远非常人可想,若是在场的大宗师接上一拳,怎么也是个重伤的下场。 第七境之威,恐怖至此。 两人之战,逐渐好似摒弃外物,隐隐有返璞归真的样子。 可怎么又仅限于此,若是有人近距离观察,肯定会有人看到两人衣衫已经破碎,全靠自身修为维系,一旦那气机散去,两人只怕都会赤身裸体,可不管怎么看,李长风在这场两人之战之中,一直是占据着绝对优势,而那个年轻人,则更像是应接不暇,苦苦支撑。 其实这种情况才算最正常的,叶如晦踏入第七境才几天,如何能与李长风相抗? 可世人谁都不想看着叶如晦输啊。毕竟这位年轻大宗师才是世间武夫看着一步步走到现如今这地步的人。 在远处,余留白看了一眼夏秋,忽然说道:“为何不用剑,你那一剑不是已经教给他了?” 后者皱着眉,看向这位剑阁掌教,平静道:“这一战注定是要以一剑结束,但是现如今用剑好似不是个好时机,李长风无论修为还是心境都要稳胜叶小子,这小子天资太高,就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那一口份机缘能登顶世间。” 余留白不急着说话,只是从身后解下来一柄古剑,放在身前,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小太监,轻声笑道:“旧酒,李祖师的佩剑,可惜差了一柄陌上草,要不然这前后三代的佩剑都在这里了。” 夏秋打趣道:“要是有陌上草,还用得着这小子拿命去打这场架,叶长亭打李长风,也就不过是几剑的事情。” 余留白笑了笑,没有搭话,只是想着之前叶如晦说的,让他把那个小太监带回青城山,教他练剑,这小太监在皇宫长大,见识过叶长亭的几次入宫,又有叶如晦的古剑淬体,想来是不会差到哪里去,可你叶如晦这么做,不是在交代后事? 余留白不太相信叶如晦会赢下这场比斗,可他一点都不想他输。 夏秋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那小子的媳妇儿,还没来?” 余留白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 …… 小镇外数里地,已经是筋疲力尽的柳青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动静,有些不舒服,因为怎么看,这场架都已经开打了。 她站在原地,默然不语。 后背红衣女子忽然挣扎着爬下来,轻声道:“我想去看看。” 柳青面无表情,“这等阵仗,就连那些大宗师都只能远远观之,你如何能够看清楚,况且你现在出现,确定不会给你男人带来影响?” 小满低声道:“我想告诉他,我来了。” 柳青有些诧异的转过头,看着这女子,就差问出为什么这三个字。 小满笑道:“以前总觉得有愧与他,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担心,可现在不了,我想看看他,无论是赢是输,他都该是我心里的英雄。” 柳青转过头,平静道:“这些话你对他说去,我可一点都不想听。” 说完之句话,她重新背起那女子,缓缓而行。 可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小满你尚有叶如晦,而我柳青有什么? 无人应声,无人回答。因为无人发问。 —— 小镇之中,一味被压着打的叶如晦衣衫总算是开始破碎,那股气机有些散乱,胸口开始出现触目惊心的血迹,他的体魄不如李长风,一味对杀本来就不占优势,可现如今又逼得他不得不如此做。 李长风出拳不停,哪怕已经知道叶如晦被他这样打下去,应该便是离死不远,可他李长风连对整个人间都不曾有过挂念,哪里会去思考这个年轻人的死活,换一种说法,此时的叶如晦,才该是他的最强对手,遇见最强对手,哪能不全力以赴。 就算是整个人间都对他的行为不赞同又如何。 因为他是李长风,他想着要杀的人,谁能拦下? 现如今的李长风的一拳轰出,叶如晦身后便有一声惊雷响起,数十拳之后,身后的响声便已经不绝于耳。 可那年轻人始终神色宁静,他就算是要死,也不会是现在死,他要等的人还未到,怎能如此便死? 这位剑道现如今的扛鼎人物,屈指成剑,一指戳在李长风胸口,后者身形微动,往后退出数尺,胸前生出一道血痕,李长风皱眉仰头,有些意外。 后者笑了笑,抹去嘴角鲜血,“在东越时,某个老前辈曾传给我指剑十二式,和冷寒水的弹剑式又异曲同工之妙,那个时候我才知晓,其实时间的剑,哪里就简简单单是剑而已。” 李长风压下胸中炸开的气机,心平气和的说道:“你要是现在想走,我放你走就是,一架打到现在,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你再如何惊艳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与其斩杀一位世间难得的第七境,我不如成人之美。为世间留下一位高手。” 叶如晦淡然笑道:“她还没来,我不能走。” 后者笑道:“如此甚好。” 叶如晦站在远处,站立片刻,轻声道:“那便再出一剑,这一剑是夏秋的。” 虽然叶如晦没有刻意提高声音,但远处的夏秋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哈哈大笑,全神贯注看着这一剑。 只不过叶如晦两手空空。 手中无剑。 他歪过头一看,随意在废墟里捡起一块长木头。 以木作剑。 瞬间街道上剑意大涨。 肃杀之意,蔓延开来。 夏秋作为东越剑道第一,其实从练剑开始便没有碰到过什么对手,东越江湖本来便没什么高手,唯一的几位也都不用剑,所以他的剑其实真没有向几个人出过,除去和当年去到东越的叶长亭有过一战,便是和叶如晦有过一战,可和这前后两位剑道大宗师的一战,夏秋都完全没有用出过那一剑。 现如今才是真真的那一剑在世间显露。 可惜的是,一剑才起势,便被李长风破开。 下定心思要全力以赴的李长风怎会把这些第七境之下的招式放在眼里。 叶如晦无奈一笑,远处的夏秋就差跳着脚骂娘了,自己媳妇儿就在不远处,说好的要让她看看这一剑,可李长风竟然是半点机会都不给。 可夏秋无可奈何。 叶如晦摊开手,示意自己也没办法。 可下一刻,他居然是开口说道:“用完了这些前辈的招数,看看我的?” 李长风笑着点头,负手而立,竟然是自负到了如此境界,要看看叶如晦这接下来的招数到底是如何光景。 后者站立片刻,没见有任何要出手的样子。 李长风有些意外。 叶如晦轻声道:“我承认,我心境不稳,原来以为她只要不来,我就可全力以赴去打这场架,可现在得知她要来,却没有来,我越发的静不下心来。” “我在等她,她是我的第一剑。” 李长风心神恍惚,没有去讥笑叶如晦如何到了现如今还是满脑子儿女情长,只是想起了之前踏出小院的时候,她为他递上的衣衫。 他如何不知她的心意。 他忽然笑道:“或许打这场架本身就是错的,她一定不想看的。” 两个男人分别想着两个女子,竟然一时之间都停手没有再出手。 只不过只是短暂时光,李长风便摆摆手,一步踏出,他有些倦了,要收官这场人间最强之战了。 叶如晦抬起头,笑着应答。 然后两人再度相撞。 两位四周,已经被气机搅碎,整个小镇镇口已经破碎不堪,在远处如果不是有那几位大宗师出手拦截剩下的气机,只怕现如今的小镇剩不下什么了。 李长风想去收官此战,带着叶残妆离去了,可这对于叶如晦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不再留手的李长风,谁挡得下? 叶如晦艰难应对,可不过片刻,便开始七窍流血,肺腑之中更是气机混乱,这人间无人能挡下李长风。 在叶如晦的第一剑未出之前,更是不能。 于是在硬抗了李长风数拳之后,叶如晦终于倒飞出去。 重重摔落在废墟之中。 只不过仅仅片刻,那年轻人便站起身来,看着李长风,笑道:“死不了。” 他继续撞向李长风。 世上都说这位年轻人天资无以复加,可谁知道当年他在东越菩提寺为了悟透李青莲的剑痕,硬生生被那道剑痕击飞出去无数次。 有这般毅力的叶如晦,该站在这武道鳌头。 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叶如晦再度倒飞出去,这一次再爬起来,苦笑着未动。 他无奈道:“你还不来,我真就要死了。” 不知道说给谁听的,但总归李长风真不想去听这些。 于是他身子掠过之后,一拳砸在叶如晦的天灵盖。 拳头上气机磅礴,世间仅有。 可一拳砸向之时,被那年轻人双手举过头顶,硬生生挡住。 叶如晦竭力后撤,在街道上拖出一条血迹。 他不想死,他尚未见到那女子。 于是他抬起手,有一剑挥出。 这一剑是叶长亭的剑仙几剑之中剑气最为磅礴的一剑。 一剑挥出,剑光照过天际,仿佛有个白衣人重临世间,可只不过是片刻而已,景象便不在,那位古来第一剑士,真是未见踪迹。 叶如晦吐出一口鲜血。 李长风不言不语,只是看着那一剑。 他没有伸手去接。 任由一剑穿心。 可他对此并不在意,这一剑对他并没有威胁。 叶如晦颓然摆手,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这个精神恍惚的年轻人身旁响起一道如同炸雷的声音。 “相公!” 声音不大,说话的那人本身就极为虚弱,这一声音就算是竭力发出,声音也不大。 可足以把叶如晦渐渐散落的精气神全部都拉回来,他睁开要闭的眼睛,看着远处那个红衣女子。 哈哈大笑。 他总算是等来这一剑。 他平静道:那你觉得你相公会不会输?” 红衣女子竭力摇头。 叶如晦笑了笑,那就对了。 他挺直脊梁。 叶如晦朗声笑道:“我踏足武道之后,所学驳杂,刀剑皆是学过,可到底都是旁人的,可怎么也创过几剑,这第一剑。” 第一剑,叫小满。 取自先生题在某本书上的一句诗,“汝家蚕迟犹未箔,小满已过枣花落。” 更是取自这女子姓名。 叶如晦再招那柄古剑长情。 街道之上,这一次,年轻大宗师笑着一剑挥出。 比之前数剑都要强。 李长风被这一剑的剑气搅得衣衫破碎。 他看向叶如晦,想不清楚这个年轻人为何此刻忽然迸发出如此强盛的剑意,明明该是强弩之末才是叶如晦现如今好似之前走出小镇的他一般,无敌于世。 只不过现如今,李长风也没有半点惧意。 既然如此,那再打过就是。 于是他学起了之前的叶如晦,直接撞开那股磅礴剑气,撞向叶如晦。 叶如晦哈哈大笑。 这场架打到现在,才第一次看到李长风慌了心神, 虽然李长风还没有察觉,可这确实的的确确的一件事。 一旦这位世间无敌武夫慌了心神,接下来的这场架,就要好打许多了。 两人同时换了一口新气,重新开始打上这一架,实际上不管之前两位怎么做了,但其实都是凭借一气在缠斗,现在换了一气,便说明这是后半场架开打了。 可这两位武夫的一气悠长的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了。 第四十三章人间最得意 两位绝世武夫的开始打的前半场架便造成如此景象,现如今又要开始打后半场架,任谁都想的出来这威势到底会如何,特别是当叶如晦这位剑道大宗师开始用自己的剑招,那位李先生全力以赴的情况下,这后半场架,注定还要比前半场架精彩的多。 在远处的几位大宗师身后数里的小镇武夫,注定难以得见那场大战,可现如今谁也不敢往前一步,毕竟这刚才前半场架造成的波及,以及那几位大宗师没有拦得下的几缕气机都让他们越发觉得,这往前走上一步,便注定是个死字,这凑热闹便凑热闹,谁又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就死了,况且要是死这这两位手里,想着报仇都没办法,毕竟世上还有谁能够打的过这两位? 小镇的一处高楼上,齐老先生和高姓老头子并肩而立,两位各执黑白子的老人现如今并没有争锋相对,只是看着远处,都很有些感叹,两位不是纯粹武夫,对于这两位的精妙招数谈不上兴趣,但看着大致情形,还是够他们心有所感了,齐老先生轻声开口说道:“李先生前不场架存了要逼出最强状态叶如晦的心思,可到最后关头却后悔了,应当是心境出现了波动,可即便如此,这一身修为仍旧是世间无敌,叶如晦才入第七境,所学驳杂,融为一体殊为不易,可这种状态,对付实力相差不大的武夫到底是占尽了优势,可遇上了已经踏足第七境数百年的李先生,优势自然不再,因此后半场架,应当便是一心用剑,剑道一途本来便是世间最强的杀伐之道,古来剑道大成者,基本上都是站在世间鳌头的,为何?不过就因为同境之争,剑道最强而已。可放在今日,一样难说,这场架开打之前,老夫觉得他只有一分胜算,打到现如今,虽说还是不看好他,但好歹也算是有三分胜算了。这三分胜算之中的两分,其实还是那女子给的。” 高姓老人笑着点头,“其实这场架刚开始打的时候,老夫觉得他撑不了多久,便想着是不是替他聚集一点此地气运,尽数给他,可现在想想,你这之前给他灌输的洛城气运,吸收起来都那般复杂,现如今再给他灌此地气运,说不定这尚未吸收完全便已经身死,不值当,可提心吊胆的担心了这么些时候,这家伙居然因为一个女子而已便好似更上一层楼一般,世间剑道万千途,但实际上大多都对于情爱有些畏惧,认为此物最是耽误修行,可剑阁不然,这座宗门从不管弟子修行哪一门剑道,因此这才有了天下剑士皆出我剑阁的气象,不过这小子虽然不是出自剑阁,但大抵都可以以此来视之,身旁女子能让他剑意大涨,这便算不上是殊途。” “只不过如你所说,他想着赢下这一场,难。” 齐老先生笑道:“说实在的,老夫倒是有些想看着这年轻人赢下这场架了,毕竟李长风站在鳌头这么多年,旁人不知道,你我倒是该知道的,都说是新人胜旧人,那叶如晦这个新人看着也总比李长风这个旧人来的顺眼些。” 两人相视一笑,“且看吧。” —— 小满得以与那几位大宗师站在一处去看那两人的隐约身形,余留白与夏秋两位剑道大宗师构造出一方气机大幕,共同抵御那些四散而来的磅礴气机,也是给柳青和小满两位女子一个栖身之处。 这一次这场两人之争,着实吸引了不少大宗师前来,可首榜之上,排在第一的画孤心可能是因为前些时候先输给了那位年轻人,对此耿耿于怀,因此并未露面,而北匈和大楚的两位军伍第一人,或许另有打算,一位现如今在边疆北丈原,一位应当还在北匈境内,也不曾露面,因此首榜十人之中,其实只来了剑阁掌教余留白、东越武夫夏秋、天下用刀第一人晋南衣、以及终南山道教祖庭掌教薛道冲和北地剑圣辛白味,加上原来的那位天下第七叶如晦,正好六人。 不过辛白味奉命护卫那位皇帝陛下,自然不可能在此处显身,因此这处聚集的只有四位大宗师而已。 四位大宗师看过了这两人之战的前半场之后其实或多或少对于胜负都有猜测,现如今后半场开打,几位其实都屏气凝神有些开始觉得之前自己的猜测或许会有些出入。 背负了道教镇山古剑赢鱼的薛道冲忽然说道:“原本觉得这一次下山,那位叶先生能用到此剑,因此不惜将此剑再度借出,可现如今看来,一切外物都算是多余的,现在假借外物,叶先生只会输的越快,既然如此,那便不借了也行。” 在场的仍有两位剑道大宗师,对于剑道自然是要比薛道冲看得远许多,余留白顿了顿,轻声道:“剑道一途,走到后面,剑士自然只能相信手中这一剑,如晦小子修为境界再高,想来也是这样的,不过单单用剑便能赢,那真是意外之喜。” 夏秋扯了扯嘴角,“李长风财大气粗,可以不顾及什么,可叶小子就算是现如今看样子和李长风打了个平手,但其实也要精打细算的,步步为营啊。” 余留白点点头,对此他和夏秋的看法一致。 三位大宗师不再说话,只是把视线重新放在远处。 —— 一剑换一拳。 李长风这位绝世武夫,终于开始不计后果的和叶如晦互杀了,这位武夫前半场架打的尽显宗师风范,可到了后半场,的确见识了不同以往的叶如晦,就连他都有些坐不住了。 只是这一拳换上一剑之后,虽然他那一拳是准确无误的打在了叶如晦的胸膛,让后者当场便喷出一口血,但随即而来的一剑,也是一剑刺穿了他的左胸。 剑气在胸间萦绕,四处肆掠。 这股磅礴剑气,不是一般武夫能够驾驭得了的,换句话说,当这股剑气出现在你身子里的时候,你便得知道有多么痛苦了。 李长风神情不变,他虽然这数百年来没有真正的打过一场架,可既然是站在世间之巅的武夫,性情之坚,断然不是一般武夫能够比拟的。因此即便这一股剑气在他胸间四处肆掠,换做旁人一定会疼痛异常,可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摊开手,掌中磅礴气机翻腾,世间大抵再无人能够比他对于气机运用的更为娴熟了。 他笑了笑,他本来就是世间无敌,为何非要想太多,既然这一战是自己选的,那便去打好了,打到最后胜负到底好不好说,其实不太重要。 他要享受这一战的过程。 可那边那年轻人不这么想,一剑穿胸之后,他立马后退,不然李长风的拳头再有机会砸在他身上。 对,是砸。 打到现在,李长风的任何一拳,都带着磅礴气机,一旦砸在叶如晦身上,便几乎是他的倾力一击,第七境武夫的倾力一拳。 叶如晦应付起来也够呛。 可既然是存了收官此战的李长风,为得就是把那些拳头一拳一拳的砸在叶如晦身上,因此当这个年轻人后掠的时候,李长风带着磅礴气机一掠而至。 只是在他的一拳砸出之前,叶如晦先屈肘打在了他的下巴上,狠狠往上一推,只是一瞬,李长风那近乎于世间最强的体魄下巴上便出现了丝丝血迹。 叶如晦这屈肘是一剑。 剑气凌厉。 剑意纵横。 李长风倒飞出去数丈,站稳身形之后,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于是他再抬一只手臂,远处起雷声。 猛然挥下时,有一道天雷便准确无误的劈在叶如晦头顶。 声势骇然。 既然他不愿意让他靠近他,那就隔空对杀。 猝不及防的叶如晦被一道天雷劈得严严实实。 身形摇晃,可始终未倒。 这位年轻人在对敌方面,始终还要差了李长风半分。 叶如晦一身青衫下的血肉模糊,甚至有许多地方都已经可见白骨,很快这血迹就开始渗出衣衫,染透了一身青衫,头顶上,也有鲜血流出,很快,整个面容都尽是血污。 叶如晦抹了一把脸。 干脆让整个脸庞都变成了血脸。 只留下一双眸子。 叶如晦杵剑而立,神情恍惚,如此生死之际,他仿佛看到了两人,一位清瘦老人,站在远处,手捧一本书,另外一人,白衣仗剑,面无表情。 清瘦老人看到他如此惨状,只是笑着问道:“如晦,可知世人为何都对那等飞来飞去的武夫向往异常?” 叶如晦艰难开口答道:“因为能无拘无束,能得大自在。” 清瘦老人摇头道:“非也,不过只是求之不得四个字而已。” 叶如晦扯了扯嘴角,就要想年少时候那般抱怨几句,可老人摇摇头,只是自顾自说道:“先生我不算个好的读书人,可你怎么也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才行。” 叶如晦来不及应答,那老人身影便渐渐消散,不存世间。 至于剩下这一位白衣剑仙,只是看着叶如晦,破天荒有些笑容。 没等他开口,叶如晦反倒是问道:“小叔,剑道万千通途,你到底走的是那一途?” 已经破开天门而去的白衣剑仙平静说道:“一剑在手,世间万物皆可斩去,见山斩山,见水断水,自然便能站到最顶峰。” 叶如晦有些无奈,轻声道:“小叔在前,便成为了世间最大的一座山,成了世间最大的一条河,那当如何?” 白衣剑仙淡然说道:“斩了便是,我辈剑士,自当生出我持剑时,便是天地万物与我为敌,也不及我的心态。” 叶如晦伸出大拇指。 叶长亭坦然受之。 只不过等他回神之际,另有一股磅礴气机而来。 李长风一拳而至。 叶如晦面无表情,睁开那双眸子,握紧手中剑。 的确,剑士无剑,谈不上剑士。 硬抗一拳的叶如晦七窍流血,可也是借此再度屈膝撞在了李长风小腹。 这一屈膝,也是一剑。 可剑气尚未发散。 他抬头刺出一剑,被李长风双指夹住。 这一剑无功。 叶如晦左手搭在剑柄上,狠狠往前推去。 李长风身子倒滑出去,可这一剑分毫不前。 这一剑再无功。 叶如晦一气而掠,很快气竭,新气未生之前,恰好被李长风察觉,后者一拳打在叶如晦某处窍穴之中,顿时气散。 可那年轻人踉跄不到。 他不是学不来小叔的借世间剑十万柄的手段,只是不愿亦无用,他的剑在胸间,在心里,已有定数,该如何就是如何,其他人都左右不得。 可他的屈肘一剑,屈膝一剑,再加上之前的小满一剑,三剑均是无功,这一剑也是难以功成。 说实话,他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可世间不是有诗言,“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突然,李长风的收回一拳,磅礴气机一并消散,天地之间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寂静之中。 至少在叶如晦的感官之中,听不到任何一点声响。 李长风笑着问道:“如何,还有没有最后一剑,若是没有,便真的没办法了。” 后者艰难咧嘴,“再来。” 李长风开始不以为意,可很快便神色凝重,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好似在这一瞬间便重回巅峰,他不怕叶如晦这强弩之末用出的剑招,怕就怕在他处于巅峰时刻。 毕竟现如今他受的伤也不算轻了。 叶如晦站定身子,挺直了脊梁,以手绷断古剑长情。 剑尖飞掠而去,在电光火石之间钉入李长风的左胸。 然后整个小镇人人可感的一道磅礴剑气蓦然而生。 手持半截断剑的叶如晦笑着将后半剑刺入李长风心口。 透过这一剑,李长风看到了自己这数百年人生,除了叶残妆,他觉得极其无趣,无趣至极。 两剑所带的磅礴剑气,开始斩断他的生机,只不过仅仅片刻,叶如晦抽回两剑。 他左手持剑尖,右手持剑身,将这柄剑重新合二为一。 然后他扬起袖子擦了擦脸,露出自己本就清秀的脸庞。 他看向这位远远谈不上会死的李先生,平静道:“李先生这场架打的还算是畅快?” 胜负已分,可其实没有分生死。 李长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胸间,那些数百年积攒而来的气机已经尽数散去,现如今他,当真是从世间最高处跌倒了尘埃之中。 这场架打的算是畅快,就是代价不小。 他没有急着说话,反而是在琢磨叶如晦的那最后一剑。 “叶如晦,我听了数百年的江湖新木可胜老树,可站在此处,也不曾看到有人能赢我,叶长亭是个意外,他倒是能应这句话,可他不愿意去做,你也是我逼着你做的,只不过这一逼,倒是逼出了一位不逊色叶长亭的人间最得意,算是我为这世间做的一件好事,只不过既然你收手不曾杀我,那我也就不想着死了,活了这么些年,看淡生死,以后该去看看她了。” 李长风话音未落,远处出现了一名女子。 叶残妆。 那名至始至终都不曾出现扰乱他心神的女子出现在此处,看着这个男人,只是捂嘴在笑。 李长风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要是早些来,说不定这一架我就打赢了。” 叶残妆笑着说道:“打赢了有什么好的,还做这世间无敌,那不得再无趣过百年时光?” 李长风一笑置之。 他缓缓走过去牵起她的手,笑着说道:“现如今做不成世间无敌了,让给这小子了,之后几十年光景好好看看你,也算是勉强度日。” 叶残妆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家伙,疑惑道:“勉强度日?” 李长风淡然一笑,没有改口。 叶残妆脸色不善,虽然是被他牵着在走,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叶残妆才低声说道:“你虽然是输了,但是没关系,你还是我心里最厉害的人,再说了,以后要是有人欺负我们,那就看我的不就好了,你不要想其他的东西,想太多的话,我不会哄你的。” 叶残妆说是不会哄他,可现如今的不就是在哄他嘛。 她很怕他从那般世间最无敌掉下来之后,会自暴自弃,会生不如死。 李长风对此只是一笑,没有说什么。 他李长风何须旁人哄他。 可叶残妆要是开口,他还是很愿意听一听的。 世间无敌又如何,做了数百年了,这现如今换一换身份,他其实真的能接受。 只不过这一切都还是要源于有叶残妆在身旁的缘故,要是无她,他宁愿当场便死,反正他看人间,除此一人,再无任何挂念的。 李长风离去之后,已经是极度虚弱的叶如晦才刚刚要走两步,有个青衣女子便来到场间,只说了一句话,便飘然远去。 叶如晦听完之后,便看向远处。 不知隔此地多远的山林之中,有两个老人疾驰。 忽然背后便响起一道极为平静的声音,“要去哪里?” 如惊雷炸开。 让人头皮发麻。 第四十四章世间风景不如你 小镇里两位世间无敌武夫的一战已经落下帷幕,两位主角都已经不见踪迹,小镇建筑大约被毁去一半,有不少百姓的住宅都在这一战中化为废墟,不过这些百姓并不如何伤心,因为那支驻扎在此的御林军已经放出话来,说是会补偿损失,顺带着还会重新修缮百姓住所,至于在这期间的百姓如何安顿,也是由他们承担。 好在还有小半座小镇未被毁,一战落下帷幕之后,已经有不少武夫离去,可还是有不少武夫选择留下,在仅有的几座酒楼待着开始谈论这一战。当然,毫无疑问的是,今日过后,天下第一肯定不会再是那位书院掌教,而是这位年轻大宗师,只不过现如今他们还会去想,到底这世间还有没有其余的第七境武夫,若是有,是不是也是和这年轻大宗师一般厉害,毕竟这一战,谁都看得出来,第七境武夫真要倾力一战,声势实在太过骇然了。 余留白领着小太监缓缓离去,虽说叶如晦早已经和小太监说好,可现如今真要分别的时候,小太监还是红着眼睛,很不情愿,好在余留白的性子极好,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小太监才不情不愿的跟着他南下,去那座青城剑阁练剑。 余留白牵着这小太监的手,感触良多,但始终没有多说什么,世间剑士练剑,羡慕旁人也羡慕不来,终究是得一步一步自己走。 薛道冲亦是飘然离去,终南山与叶如晦的情意到这里算是基本算清,以后两者虽然都还是朋友,但总归不会让薛道冲这般不留余力的相助了。 晋南衣牵着女子离去,继续游历天下,今日一战,有他的一刀,算是不留憾事了。 几位大宗师的相继离去,倒是柳登科和李夏至难得和那女子剑术大家郭然坐在了一张桌子上,依旧是一身白衣的女子看了眼柳登科,轻声道:“当初教你的几剑,你可替我找到合适的传人?” 柳登科看了看身旁的李夏至,不言而喻。 郭然把视线放在李夏至身上,有些意外,她看着这女子,平静道:“几剑之中,江南一剑最为出彩,你要是好好练,未必不能领悟其中真意,只不过看样子,你这辈子是及不上你身旁这人了。” 李夏至本来就对这女子剑术大家推崇至极,毕竟现如今的世间,还真没有几个女子能有这位这般剑术造诣的,因此对于她近乎苛刻的说法,都不以为意,只是笑道:“郭姐姐,就算是他成了全天下最厉害的剑士,也还是打不过我的。” 为了证明这句话没有说错,说完之后,李夏至还狠狠的掐了一把柳登科。 只不过郭然只是平静的开口说道:“有叶如晦在,这天底下用剑的剑士只怕没机会超过他了,他现在和叶长亭一样,都成了这天下剑士的一座大山了,只是谁能想到他还比叶长亭更年轻。” 柳登科对此不在意,“柳登科练剑不为争第一。” 郭然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现如今的天下,年轻一代用剑的,也就只有柳登科有些气象了,至于自己,一个不曾修气机的剑术大家,说到底,就算是对于剑道上面的理解再高,都走不远。 两人在小镇里呆坐小半日,这才离去,柳登科这次说是要带着李夏至去北境看看,可李大女侠说是只想去南边,于是两人便去江南了。 郭然也是要去江南,可没有和柳登科两人一起。 小镇上的武夫渐渐离去,剩不下什么人,一处高楼上,两个老人站立许久,都不曾开口。 等到一抹夕阳余晖落下时,齐老先生才缓缓笑道:“这局不痛不痒的棋,你赢了,只不过与大局无碍。” 高姓老人摇摇头,轻声道:“接下来老夫要去江南,看看江南战事,你要去何处?” 齐老先生微微摇头,“同去江南。” 这两位老人相视一笑,都在不言中。 —— 小满走下高楼,来到满是废墟的街道,看向远处,有些感伤,她还是没有看到那男子。 只不过才走出两步,便看着那男子站在不远处,站的很直。 看着小满,叶如晦缓缓走出几步,那柄古剑依旧悬在腰间,若不是身上有太多处血污,倒真是看着极为出彩。 来到女子身旁,叶如晦平静道:“柳青说落红尘是你师父,所以之前追上他之后,其实没有杀他,至于我那位老师的老师,便更是下不了手,回来的途中我好好想了想,你应该是不会太过于生气的,当然,你要真是生气了,咱们再去找他就是,对了,你那位师弟已经死了,你师父杀了他。” 小满的眼眶有些红,既是为他,也是为了李怀玉。 叶如晦轻声笑道:“之前说要娶你,后来又想了想,不是天下第一哪里有资格娶你这么好的女子,现在好了,天下第一也做了,该娶你了。踏足第七境之后,你的病我也能治了,先说好,这代价肯定不小,但只不过是折损一部分修为而已,到时候虽然还是第七境,肯定不会像现如今这般鼎盛无敌,但我觉得没关系,你就不要说什么了。” 小满咬着嘴唇,赌气说道:“谁要嫁给你?” 叶如晦瞪大眼睛,“相公也喊了,不是说你不嫁就不嫁了的,你要是不嫁,我把你扛回去就是了。” 小满低头看了看他身上的那些血污,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叶如晦牵起她的手,轻声道:“知道我最不想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就是当时在看见你之后,又觉得打不过李长风的时候,那时候真是怕死到了一个极点。” 小满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的说道:“所以你以后就得好好活着,不许再像现如今这样拼命了。” 后者点点头,笑着说道:“先去江南,等过些时日咱们再去北匈,我带你去看看那座上京城。” 小满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现在的她,很满足。 但其实与此同时,有一架马车在南下途中,遇见了一个白发男人。 第四十五章我在江南 由皇城守城人辛白味充当马夫,顺带着身后不远处跟着数百御林军铁骑,还有藏于暗处的不少供奉高手的这一架马车,车厢里那位,不用多说,便是一般人都该猜的出来是谁。可此时拦在这架马车前的白发男人更是天下闻名。 江南战事,由此人而起。 这名曾经大楚王朝的天军侯,现如今的江南叛军主帅白难提了两壶酒,站在官道上,拦下了皇帝车架。 按理说,像是白难这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放在平时,那些供奉高手早就一拥而上,将此人缉拿,毕竟这江南战事在朝野之中无数人眼里,江南叛军也只能靠这位一人而已。可此时的辛白味没有说话,身后御林军没有得到皇帝陛下的旨意,更是不曾妄动,这些供奉高手便更是不敢妄动,毕竟这天下说话最管用的男人还在车厢里,他没有发令,谁敢妄动? 马车停下不走,这男人也就站在官道上,平静的看着不远处的马车,车厢里有他的一位朋友,只是这位朋友还当不当他是朋友,他不太清楚。 寂静无言,两方都没有开口说话,更不曾发出什么声响。 良久之后,马车帘子被人掀开,那位皇帝陛下走出车厢,在辛白味的注视下,缓缓而行。 辛白味没有开口阻拦,以他的修为,足以在白难发难之前将这位白发男人斩杀,因此就算皇帝陛下离他再近,其实都不曾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他同其余的大楚臣子不同,他求的永远都是剑道巅峰,而不是这荣华富贵,再说了,恐怕一般武夫不知晓,他倒是明白,皇帝陛下与这位白发军侯其实感情颇深,要是斩杀了那位白发军侯,倒是不知道能不能有荣华富贵,但皇帝陛下总是会不太高兴的。 皇帝陛下走过去与白难并肩而立,后者递过去一壶酒,皇帝陛下接过之后,也不曾担心是否有毒,仰头便喝了一口,只不过很快便被呛的满脸通红。 白难平静道:“北地的烈酒,你还是喝不惯,也是,你贵为皇帝,喝这些东西,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皇帝陛下抹了抹嘴,轻声说道:“年少时候,你便说你要做那等为大楚开疆扩土的绝世名将,之前十数年你也做得很好,我甚至觉得你待在北境,要不了多久,便会跃马而北上,去替大楚打出一个大大的疆土,可为什么现在要站在我的对面,与我兵戎相见,更不惜让江南百姓身处战事之中,难不成你还在怨我当年的做法?” 白难神情平淡,说不上有什么起伏,他一头白发更是随风飘扬,仰头喝了口酒之后才平静说道:“年少时候许过的愿,等长大一些就自然有些其他的想法,要是我没碰见子衿,我自然还会将毕生志愿放在为大楚开疆扩土上,可子衿走了,天下人都怨我,我也十年不曾出过那座侯府,现如今,我想去做一件事,你现在不懂,也不必着急懂,该如何就如何就是,你身处陵安,所观的却是整个大楚,有些事能够做,有些事情不能做,都谈不上多自由,所以江南战事了却之后,要是我有幸活着,希望还能和你做到一起喝一次酒。” 皇帝陛下点点头,“但愿如此。” 白难喝完最后一口酒,“你回陵安去吧,江南战事波澜壮阔说不上,但我在这里,大抵还能撑上几月,你在这里也无裨益,好好呆在陵安,等战事了结之后,新政便应该再无阻拦了。” 皇帝陛下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难冷淡道:“喝完这壶酒。” 这种近乎是命令的语气,让这位久居宫闱的皇帝陛下好似想起了当年自己还不过是个皇子的时候,和已经是一名州军校尉的白难第一次相逢,在一处酒楼,两人对坐,只要了两壶酒,当时白难喝着那大楚闻名的北地烈酒,话不多,神情也不变,只有他,喝了一口便被呛的满脸通红,两人当时聊了不少,聊到最后,早已经喝完自己那一壶酒的白难抬起头,看着那位可能会成为未来大楚皇帝陛下的小皇子,硬生生说了三个字,“喝完他。” 当时皇帝陛下自然是没有喝完,可现如今,他看了一眼白难,将那壶酒一饮而尽。 虽然仍旧是被呛的满脸通红,但不论怎么看,都要比当初好太多。 喝完这壶酒的皇帝陛下看着白难,忽然眼眶里有些湿润,距离他第一次认识这家伙,已经几十年了,当时这家伙还是一张青稚的脸旁,还是一头浓密的黑发。 可现如今,他早已经是满头白发了,容貌倒是没怎么变。 白难扔出酒壶,转身南下。 一步一步,缓而不慢。 皇帝陛下则是转身北上,可走出几步,他忽然笑问道:“姓白的小子,你觉得你能不能成那种天下闻名的大将军?” 后者没有转头,只是冷声道:“白痴。” 这样一句话,声音不小,不仅是辛白味听到之后皱了眉头,就连不少藏在暗处的供奉高手都有些不快,但那位皇帝陛下只是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是的,当年第一次见面分别时,他就是这样问他的,然后后者自然也是这么回答的。 这两位时隔几十年,一问一答。 还是一如昨惜。 天底下也只有白难敢喊皇帝陛下白痴,而那位皇帝陛下也只有在白难喊出白痴两个字之后才会非但不怒,反倒是哈哈大笑。 白难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皇帝陛下走进车厢之前,忽然笑道:“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裘各自寒。白难,我既然没有负过你,你何来的负我之心?” 说完之后,皇帝陛下哈哈大笑,进入车厢之后,打消了南下的念头,转身回陵安。 去江南与不去江南,现如今来看,没什么区别了。 —— 江南美景,到底怎么看都看不够,只不过久处江南之地的百姓大多都不以为然,毕竟在这里待得的时间也太长了,这些时日,身为苑家新任家主的苑南望忙的不可开交。五万靖南步卒已经到达江南,再加上主帅白难这些时日一个人从江南离去,大抵是去那座北境小镇看那场绝世武夫之间的大战,白难一走,江南重任便都都压在了苑南望身上,这让这位年轻家主这些时日一直心神不宁,仔细看来,已经算是人都消瘦了不少。 这不过现如今这个位置都是苑南望自己争来的,有今日这个样子,到底也怨不得哪个。 今日黄昏,忙里偷闲的苑南望才走下城头回到苑府,只不过还没有走到府门口,便在一处巷弄看见了那个女子。 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仔细想起来,自从他当上苑家家主之后便不曾有过交谈的女子却仍旧是一如既往,她是苑家的婢女,自然也还干着婢女该干的事情。 苑南望站在巷弄口,等着她缓缓而来,两人相遇时,她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把脚步加快了几分。 眼看着就要擦肩而过,苑南望叫住了她。 “小南。” 女子停下脚步,犹豫片刻,低声喊了一声家主。 苑南望一时无言,但看着她,眼里尽是愧意,年少时候许下两愿,有一愿已经成了,可第二愿,一直都不曾去做,关键是现如今的局势,他不太敢去做这件事。 可不管怎么说,她既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那他苑南望其实心底很想去做第二件事的。 所以两相纠结,苑南望很惆怅。 见苑南望不说话,那女子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家主这些时日忙里忙外,应当要注意身子才是,苑家上下都还要仰仗家主,家主要是病倒了,对苑家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苑南望看着她的一头黑发,平静道:“我知道的。” 他没有看到她的表情,自然不知道他这刻意抑制情绪的话语给这个女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女子肩膀微颤,但是没说什么,只是有些伤心,她只是觉得,他真的不是当初那个河边蹲着说要跳河的小孩子了。 苑南望叹了口气,忽然说道:“小南,我真的还是我,只是身处此局之中,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别人说我什么我都可以不理,可唯独你,怎么看我,我很在意。我小时候在河边告诉你说我要做苑家家主,其实那只是我的其中一个梦想,还有一个梦想,这么些年,我都不敢告诉你,哪怕是现在,我也不能说,但你得知道,小南,我真的还是我,从来没有变过。” 女子转过身来,看着苑南望。 苑南望忽然笑了,因为他发现她的那两个酒窝,还是那么好看。 女子轻声问道:“你的另外一个梦想是什么?” 苑南望皱着眉,没有开口。 女子见他这个样子,换了个问法,“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实现这个梦想?” 苑南望想了想,“等这场仗打完,我还活着,就去。” 女子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那到时候要去做之前,别忘了来告诉我。” 苑南望笑着说道:“一定。” 女子笑着摇摇头,没有说破最后的话,她就想看看这个胆小鬼什么时候才来告诉她他喜欢她。 要是等不来,她告诉他也是行的嘛,反正她又不是胆小鬼。 第四十六章之前 江南之地,先起战事,然后双方又不约而同的同时停手,一直僵持,江南世家和大楚州军隔着一州两郡,都未曾谁先动一步,直到后来由兵部侍郎郑成与靖南边军的刘闵两人领着的五万靖南步卒赶赴江南之后,众人以为这场战事会重启的时候,这些靖南步卒却是按兵不动,其实当这些靖南步卒来到江南之后,有不少本地将领便谏言一鼓作气直接直捣黄龙,攻占庆州城的,可不管是来自陵安的兵部侍郎郑成还是来自边军的刘闵都极有默契的否决了这个提议,郑成是兵部侍郎,对这场战事没有指挥权,只算是监军,可对于这场战事的走向,他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再加上刘闵并非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将军,所以这些天其实还与郑成多有交流,几番交谈之下,还对这位兵部侍郎生出些敬佩之情,而郑成自始至终都没有认为刘闵是那种空有悍勇的军中悍将,但这些天相处下来,还是有些出乎意料,因为刘闵在军事上的谋略,一点都不低。 今日两人又在大帐里对于现如今的江南局势有过一番探讨,只不过这一次,两人的意见有些不同,郑成才收到消息,说是白难现如今不在江南,正好应该是起兵的时候,毕竟白难不在,便是在说,对面那些江南叛军的主心骨不在,本来江南叛军能与他们僵持,也只能依靠白难一人而已,可现如今白难不在,如何还能与精锐至极的五万靖南步卒相抗?只不过郑成觉得的极佳机会,到了刘闵这里,这位边军大将便说是不可妄动,对此,郑成很是不能理解,可不理解归是不理解,大军调度指挥权等出了靖南州,便完完全全是刘闵一人节制,郑成不过是个监军,没有调度之权,因此今日,两人只能在大帐里争论了一番,大帐之中原本有不少本地将军,现如今看到两位大人争吵不休,也就不敢再待下去,一个两个离去之后,最后的大帐之内,就剩下这两位而已。 郑成见众人都已经离去,才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长吁一口气,“刘将军,这以后再让我郑成陪你演戏,可是万万不能了,光是这样,我心里都没个底。” 刘闵不刻意去装成一介莽夫的时候,其实就这么站在那里,让人看着便有些运筹帷幄的样子,这是这位江南战事朝廷这边的主将站在一副行军图前,盯着眼前的沙盘,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江南战事,自然可以一锤定音,那位白大将军现如今不在江南,肯定便是在那座北境小镇里,两位绝世武夫大战,谁都想看看,就连我,要不是这里有事拉着,说不定也要去瞅瞅热闹,现如今的江南,没有了白大将军,的确如你所说,这江南战事很快便可以结束,不过郑大人可知,本将手里还有一份陵安密旨?” 郑成一怔,陵安密旨? 刘闵自顾自说道:“密旨上大抵是说,这次江南叛乱可平,但要尽力打击世家大族的气焰,新政一事,还远远不是镇压下叛乱便可以顺利施行了,要将这些世家大族彻底打服气了,才能达到最后的效果,因此本将只能等白大将军回来之后,当着全天下的面将这位名将胜了,才能让其余的世家大族们彻底死了那份心思。” 郑成苦笑道:“那就是说要放着绝佳的战机不要,非要硬碰硬才行?” 刘闵点点头,“就算是硬碰硬,五万靖南步卒也绝对能将这些江南叛军一网打尽,论战力,整个靖南边军,在王朝南边,自然是头一份。” 对此郑成苦笑不已,靖南边军战力不俗自然,可他也没有和这边军打过交道,哪里知道这边军的怪脾气。 刘闵顿了片刻,忽然笑道:“郑大人,今日营地有操练,随我去看看。” 郑成低头,沉默不语,但最后还是点头。 两位走出大帐,来到一处高台上,俯视下方的无数靖南步卒,说是操练,但其实这靖南边军之中的操练便是两人捉对厮杀而已,边军治军,向来如此,只要两人相杀,不至对方伤残便可,刘闵站在高台之上,看着这底下的士卒厮杀,面无表情,轻声说道:“大楚三大边军,镇北边军地处北境,得天独厚的有北匈蛮子可供练兵,自然战力十数年都不曾下滑,可我靖南边军,没有北匈蛮子,南唐人也不敢轻启战事,这些年来,战力有些下滑倒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侯爷坐镇南境十数年,对于整个南境来说,算是好事,可是战力受损的靖南边军能否抵挡的住南唐人的叩关,这件事在南唐人真叩关之前,想必不仅仅是朝廷,就连边军之中也有将领质疑,可最后怎么样了,南唐二十万大军来便来了,我靖南边军可曾怕了,不一样是把他们给揍回家去了?当日要不是没陵安的调令,咱们甚至可以一鼓作气往南边去,到时候嘿嘿,到时候说不定我刘闵也可以捞个王侯当当。” 郑成有些无奈,“刘将军你这么说,可显得急功近利了。” 刘闵一瞪眼,“咋了,我这命也卖了,求个王侯咋了,我辈武人沙场喋血是本分,保家卫国而死也说不上什么大事,可既然活下来走出战场,怎么也得有点赏吧?” 郑成由衷称赞道:“话糙理不糙。” 刘闵不满意的翻了个白眼,看着郑成笑道:“我就不太喜欢和你们这些当官的打交道,虽说这兵部官员也算是半个武人,但怎么觉得都要差点意思啊,你郑大人要是能在过些时日的战事上亲自出手,斩杀些叛军,才能让我这一介匹夫对你刮目相看了。” 郑成哈哈大笑,“那是自然。” 对此,刘闵没有多说,只是顿了顿之后,便笑着转身离去。这次靖南边军出兵,何尝不是存了要让整个大楚都看看这靖南边军还剩下几分战力的心思。 第四十七章十年之后 那两人之战已经落下帷幕,北地便暂时没有了什么大事,再加上那位皇帝陛下也已经回到陵安,这让陵安朝臣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在之前,陵安便有风言风语,说是皇帝陛下要南下江南,去亲自看看江南战事,这倒是让这一帮大臣担实在担心惨了,毕竟这江南战事,虽说陵安这边占优,可要是皇帝陛下亲临战场之后,让那帮叛军起了杀心,到时候也不顾什么战局,一心一意要取这位的头颅,那该如何是好?陛下尚无子嗣,到时候朝堂不得大乱?群臣一边应对这江南战局一边在皇室宗族之中选择新的大楚皇帝?这无论如何怎么看,都不妥。 只不过现如今只要那位皇帝陛下回心转意,这一切都好说,陵安群臣的心都重新放在了肚子里。 皇帝陛下回京的第一场朝会,大抵内容还是和江南战事有关,但还是没有如何深究,毕竟有才打了胜仗的靖南边军在江南和叛军对垒,陵安倒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战事调度,陵安这边也只能完全让刘闵去做,只不过兴起的皇帝陛下除去说了说江南战事之外,还将前些时日去那座小镇看过的两位武夫绝世大战都说了一遍,若不是皇帝陛下当天实在是隔得有些远的话,说不定光是说上这两人之战,便要用去一整个朝会的时间,可即便是如此,还是在宰辅大人的咳嗽声之中才不情不愿的结束了对于这场神仙打架的解说,散朝之后,宰辅大人照例是一个人缓步走向疏谏阁,期间不与任何人闲谈,老人的背影萧索,但挺得很直,让人看着便放心,实际上这位用新政两字便弄出这么一场大楚江南叛乱的老人要是放在以往任何一个朝代,都会被触怒不少朝臣,可这一位宰辅大人,现如今在陵安,倒是恨他的不多,反倒是人人都有些佩服这个老人,新政一事,从古至今都是遇见叛乱而停,而本朝这一次,反倒是皇帝陛下没有半点停手的想法,反倒是好似要一鼓作气踏平所有拦路石一般,为此,不惜耗费国力。 但其实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这新政施行以来,已经让皇帝陛下看到了好处,看到了这之后大楚将要发生的大事,这位志向远大的大楚皇帝,愿意用这些世家大族去换一个一统天下。虽然这仍旧是漫漫长路要走,但不踏出第一步,后面千万步自然也无从走起。 宰辅大人转出宫门之后,身后的数位陵安朝臣才缓缓或快或慢的离去,在这之中,有个年轻官员故意放慢脚步,等到这些朝臣都离去之后,才沿着皇宫甬道缓行,可即便如此,仍旧是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官员停下脚步,一转身,便能看到现如今坐在三省第一把交椅的严明见严尚书令苍老的面容。 这个不过是负责记载天子言行的年轻官员名为邓远仕,官阶不高,在朝中也没有什么朋友,平时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哪里会想到今日严尚书令居然拍了他的肩膀,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无从适应,有些木然的站在原地,没有开口。 严明见摆摆手,自顾自笑道:“老夫记着在宣正年的冬天,你在某日朝会散后,对那姓宋的小白眼狼说过这么一句,叫做‘严冬只觉衣薄,偏弃单衣换貂裘。’当时老夫尚未在陵安,等到后来走进三省之后,听人谈起,便真觉得你这句话说的有些味道,只不过听是听过了,但始终不知道是谁说的,前几日和高深喝酒的时候,才提起你的名字,这才知晓,今日一看,怎么说出这些话的人还是个从五品,怎么都要混个二三品才行嘛。” 邓远仕红着脸,他想起了这件旧事,这是宣正年冬天,当时的门下省尚书令孙老爷子再度抱病的时候,礼部员外郎宋师道便以为孙老爷子这颗大树要倒,便想着去靠宰辅大人这颗大树,虽然当时宰辅大人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但邓远仕还是觉得这宋大人做的事情不太对,才有了这一句话,可此事过去已经几年,不说是旁人,连他本人都快忘了这件事,哪里还想得到还有其他人想起,而且这一位还是现如今的三省掌舵人严明见。 严明见见这年轻人呆在了原地,只是轻声道:“邓远仕,老夫问你个问题,你听了就听了,回不回答都行,也不用去告诉其他人,要是老夫觉得你小子回答的不错,赶明儿老夫就告诉陛下,就让你这小子去御书台报到。” 御书台!? 邓远仕瞪大眼睛,这严老爷子说的是御书台,而不是三省? 严明见平静道:“就是御书台,你这小子没听错。” 邓远仕咽了口口水,竭力压制情绪问道:“严老想问什么?” 严明见指了指前路,示意两人便走便说,邓远仕点点头,没敢拒绝,只是跟着老大人缓缓而行。 两人前行,严明见平淡道:“宣正年间,高深一共推行新政大小五十六条,其中除去废除蒙荫制之外,只有两条与世家大族有关,分别是丈量田地和徭役不避世家,这两条新政施行之后,世家大族虽说有些抵触,最后却也没有说些什么,那你可知,高深在废除蒙荫制之前,为何要先施行这两条?” 邓远仕皱着眉头,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试探说道:“大楚世家大族根深蒂固,枝节更是不计其数,贸然施行后面一条废除蒙荫制,恐怕会适得其反,那宰辅大人前面的五十六条应当都是为后来做铺垫,可这两条,前面一条倒是可以为大楚增加赋税,后面一条其实可有可无,可为何宰辅大人要颁布,这其中肯定有宰辅大人的考虑,下官一时之间想不通,想不透。” 严明见笑而不语,这邓远仕有些话啊,还是喜欢藏在肚子里。 两人继续前行,走出几步之后,严明见才平淡道:“御书台之中,苑文庭被朝野看出大局在眼,举止皆有名臣风范,苏妄言则是野心极大,朝野都能看出这位状元郎想要的是什么,一般人也就罢了,可苏妄言的才能的确支撑的起他想要的东西,所以这两位才能走进御书台,你说你邓远仕,尚无前两位的东西,还喜欢藏着掖着,怎么争的过那两位?” 邓远仕苦笑不语,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要不是今天您老发话,他哪里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走进那号称走出来之后,不是宰辅就是六部尚书的御书台。 严明见叹了口气,“江南战事事了,新政一事再无半点阻碍,不出老夫所料的话,那两位就要正式踏出御书台了,之后的朝堂,必定有这两位的一席之地,你邓远仕要是还想争一争,就把你该说的说出来,老夫也好看看你有没有能耐。” 邓远仕苦笑着摇头,“严老,我这肚子里的墨水就这么几滴,哪能还有多的,这该说的都说了。” 严明见冷着脸,不发一言。 瞧见了老大人脸色的邓远仕有些不确定说道:“倒是还有这么两句话,但纯粹是瞎说的,严老要是想听,我都告诉严老就是,就是要是说的不对,可千万别动气,为下官气出了病,不值当。” 严明见不耐烦的摆摆手,“有屁快发。” 邓远仕这才开口说道:“宰辅大人的废除蒙荫制之前的那两条有关世家大族的新政,其实依着下官来看,好似并非是试探世家大族反应,更像是告诉世家大族他们,接下来要施行更多关于他们的新政,毕竟之前那废除蒙荫制一说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严明见神色平静,没有去看这小子,只是眉头微皱。 邓远仕小心翼翼的问道:“严老,下官也是信口胡诌,这说的不合你老人家的胃口也别在意啊。” 严明见冷笑道:“邓远仕,你真是一针见血,要是你站在老夫这个位置,说不定这大楚哪里还需要高深这老家伙。” 邓远仕缩了缩脖子,哪里听不出来严老大人话里的意思。 只不过既然老大人看样子不太高兴,他也就不去问这个御书台的事了,反正他邓远仕不愁吃不愁喝的。 只不过严明见在走出宫门前,深深看了邓远仕两眼。 第二日朝会,这位姓名在陵安朝臣脑海里完全没有印象的年轻人真的被皇帝陛下召进了御书台,而那位皇帝陛下还开口笑言,说是这位年轻官员是严明见严老大人为大楚选的国之栋梁,当然,这句话皇帝陛下打趣的成分居多,可谁有知道,多年以后的朝堂,邓远仕始终牢牢把持着一部尚书之位,甚至这位在六部都担任过尚书的大人到了晚年,甚至还有机会走进三省,不过这却被老大人断然拒绝,一时间朝野传为咄咄怪事。 可邓尚书待在陵安的那些日子里,其实最喜欢做的还是提拔年轻官员,那之后的大楚,几乎每一年都有这位邓尚书发现的金玉良才。因此这位尚书大人也被朝堂戏言为选人尚书,老尚书一笑置之。 邓远仕始终记得,大楚灵运元年的晚春,在宫墙之中,那个严老大人对他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当时来看,无关紧要,可后来却印证了,的确不是老大人随性而问,只不过那个时候,大楚已经没了宰辅高大人,没有了严明见老大人,甚至朝堂上的重臣已经变成了苑大人和苏大人。 可严明见之言,邓远仕铭记在心。 —— 离江南还有数十里的一条大江之上,有两人站在一条大船船头,以观江水两岸的壮丽风景,这两人,一人穿了一身惹眼红衣,容貌生的极美,一人则是一身青衣,腰间悬剑,只是面容清秀,但仍旧是显得很出尘。 大船上有满满一船百姓,大多是自北地而来,只有极少数本就是江南人氏。 如今江南燃起战火,却没有激起太大的百姓恐慌,一来是因为这两方都不曾找过这些百姓的麻烦,二来便是这江南虽然从未见过战事,可这一次见过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惊慌。 船上自北地而来的百姓其实大多数都是士子打扮,甚至还有不少人是出自书院,书院先前便有读书人南下去江南,这紧接着的第二批第三批不就是这些时日南下?既然是同出书院,那些读书人之间便不用半日便已经熟悉,互相攀谈,说的尽是江南战事,只有极少数人其实把视线是放在的船头男女身上。 男子悬剑,可并无太多江湖草莽气,倒是不太想那种江湖武夫,再加上一身青衣,显得气态不俗,便更是容易被人认为是某个世家之中走出来的出彩子弟,现如今的大楚新政,针对世家的新政一条接上一条,完全没有要停的样子,这让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世家子弟这些时日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陵安对于这世家要如何应对,现如今只怕是有些远见的士子都能看得出来了。只不过这位青衣男子倒是不像是这些日薄西山的世家子弟一般,反倒是神色平静,这让船上不少读书人都有些好感。 只不过船上的寒门读书人居多,一时之间倒是没有攀谈的。 船头两人站立许久,那红衣女子好似是有些乏了,便自顾自坐在船头,脱去鞋袜,将一双玉足放入江水之中,感受着江水清凉,而那青衫男子笑着将她没有摆好的靴子摆的整整齐齐,没有坐下,只是站着不多说。拿举世无敌四个字换来一条性命的红衣女子气色不错,不像是之前那般惨白,但那猩红嘴唇还是很惹眼,她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无聊翻看,翻到那句话的时候就念出来。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让青衫男子哑然失笑。 船头响起脚步声,青衫男子微微偏头,看着有个一身布衣缓缓而来的士子,有些意外。 那读书人先行过一礼,轻声开口,“在下齐大风,添为书院学子,这番南下江南,有幸得见叶先生,三生有幸。” 青衫男子有些意外,看着这个衣着朴素的读书人,笑问道:“你认识我?” 后者点点头,认真说道:“当日在书院,在下曾远远见过叶先生一面。” 叶如晦笑着点头,说道:“早便听闻有不少书院学子在江南战事开始之后便远赴江南,可我实在有些不明白,诸位不好好在书院里苦读,为何非要南下江南,去这个是非之地?” 齐大风笑了笑,“院长大人曾在开春有过一场讲学,内容大致便是我辈读书人为何而读书之事,说到后来,院长大人便笑道,说是不曾见过战场狼烟的读书人不算是真读书人,现如今大楚北境注定不会允许太多读书人去看看,赶巧江南有战事,只能往这里来了。” 对此,叶如晦只是笑了笑,没急着说话,现如今的大楚读书人,其实远不如当年那些名扬天下的风流人物名声响亮,以往的天下,韩围,杜言这些人名字哪一个不是天下皆知,可现如今的大楚,这样出彩的读书人,真是不多,假如这一群读书人要是真能成为像那些人一般的文坛大文豪,来江南看看其实一点都没错。 齐大风忽然问道:“先前听说叶先生在北境有一场大战,举世皆知,就是不知道叶先生现如今成了天下第一之后,要去向何处?” 叶如晦耐着性子说道:“先去江南,然后去北境,前些时候游历北匈的时候尽被人撵着打了,这次真要去那处上京城城头看看。” 齐大风对于这些江湖武夫没有什么好感,只是叶如晦实在是不太像一个江湖武夫,现如今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这几句话,有些会心笑容,更觉得这叶先生真不同那些飞来飞去神仙人物,反倒是觉得很真。 两人闲聊不短时间之后,齐大风不再多言,识趣离去,船头只剩下这一对男女。 叶如晦弯腰坐下,看着江面,轻声道:“这天下第一也做了,感觉没什么好求的了,要不要去混个官来当当,最好写上几篇文章,做个读书人也好。” 红衣女子的一双腿左右摇动,她笑道:“去过了北匈,我还想去南唐看看。” 叶如晦扯扯嘴角,笑着点头。 现在的他,天下何处去不得,虽然没有举世无敌的那份修为,可站在第七境,总归还是能够一览众山小。 小满仰头看着这个年轻人,眼里柔情似水,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谁都不用担心,谁都不用怕,每天只要有这个年轻人牵着她的手,便算是她最喜欢的生活,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是每晚睡前闭眼时,很怕睁开眼之后看不到这个年轻人。 她歪着头靠着他的肩膀,喃喃道:“你怎么长的这么好看,让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对此,那年轻人只是笑着不说话,他也不知道他长的好不好看,但她说好看,那就好看吧。 ——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某位文坛大家简简单单的一首小诗,便已经流传了不知道几百年,但其实真要细细去考证的话,便会知道那首小诗写成的时节其实就是在现如今的初夏,那个时候哪里会有雪,只不过这种事情,到底不是什么人都知晓,因此流传了数百年之后,仍旧是还有不少人将之奉为佳作。 白难在南下途中不知道为何在路过一座名为杏花镇的江南小镇时想起了这首诗,为此他还停在镇口,站立了许久。 杏花镇百姓不多,这里地处偏僻,也没见过什么外人,更加是没有见过这样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因此在看到这个白发男人的时候,有不少人都选择多看了几眼,白难对此无动于衷,他走进小镇,在一处石桥旁坐了很久。 直到黄昏时刻,才有个背着一个竹篓的年轻人路过此地,年轻人背的东西不少,加上又走了不远路程,实在是有些乏了,因此路过石桥时就干脆在这里休息了片刻,只不过很快就注意到这里的这个看着极为面生的白发男人。 年轻人一怔,但到底没有多说话,他是小镇里人见人怕的破落户,依着小镇百姓来说,就是他幼年便父母双亡,因此肯定是个天煞孤星命,所以大抵人人都离他离的远远的,年轻人对此也不甚在意,至少他还有在小镇外不远处的那座道观的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朋友,尤其是小道士,偶尔来镇子上时,还喜欢给他带不少东西。 只不过在歇气的时候,年轻人还是偷偷打量着这个白发男人,有些怕这个男人是什么不速之客,对小镇里图谋些什么,不过他很快便放下心来,这小镇啥都没有,能图什么? 当然,除了那位杏花镇上最美的姑娘,据镇上的老人们来说,那姑娘真是十里八乡都找不出第二个,生的极为漂亮,没谁看见过第二个有这么俊的姑娘,年轻人也没见过,说实在的,就连这位姑娘,他其实也没见过几面,而且寥寥的几面,也都是年少时候,现在说起来,都快要记不清了。 只不过年轻人总觉得,那个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啊。 就在他失神的时候,却蓦然发现那白发男人已经站起身子,缓缓向镇外走去,年轻人想喊住他,可想了想,自己和他素味平生,怎么喊,也就作罢,但看着他的背影,年轻人忽然觉得很有些感触,他正有些失神,偏偏又看到白发男人转身走回来,重新回到石桥上,看着年轻人平静问道:“这里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笑了笑,兴许是觉得这是镇子上不多的几位愿意和他说话的人。所以才有些高兴,他笑着说道:“杏花镇,这里家家户户都种的有杏花的。” 白难点点头,再问道:“知不知道江南在打仗?” 年轻人点头说道:“听镇上的官老爷说了,说是有些有钱的老爷要起兵造反了。” 白难还没来得及说话,年轻人又说道:“但咱们肯定输不了,咱们大楚有三大边军,有好多州军,肯定不会输的。” 白难神情平淡的问道:“那让你去打仗,你去不去?” 年轻人摇摇头,平静说道:“不去啊,楚人打楚人,没有意思的,打来打去都是咱们楚人死,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要是打外人,打不打?” 白难看着这年轻人,颇有深意的问道。 年轻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外人?北匈蛮子有镇北边军,南唐人有靖南边军,哪里有外人?” 白难只是平静说道:“要是有一天这些人往大楚国境里来了呢?” 年轻人坚定点头,“那肯定打啊,肯定要把这些人赶出去的。” 白难点点头,不再多言,只是重新坐下,和这年轻人看了很久的晚霞,很久之后才笑道:“家里有刀?不是说菜刀,而是战刀,有没有?” 年轻人有些警惕的看着白难,觉得他不像是个坏人才说道:“有一把,是我爹留下来的,他是老卒,被流矢射中腿才退下来的,只不过那把刀很久没用了,都锈了。” 白难轻声道:“锈了不要紧,好好磨磨,杀人无碍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等这年轻人说话,白难站起身来笑道:“我走了,希望咱们有一天能再相见。” 年轻人有些觉得莫名其妙,如坠云雾。 不过他还是点点头。 白难笑着离去,走出好久之后,年轻人才重新背上背篓,缓缓走进小镇。 …… …… 小镇外很远很远才有官道,只不过就算是有,这里平日里大抵也不会有什么人的。 但就在白难踏上这条官道片刻之后,黄昏之中,远处开始响起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将近之时,肉眼便可见尘土飞扬。 白难站在官道旁,等着这支不知敌我的骑军到此。 临近之时,这一支足足有数百人的骑军齐齐勒马,然后是整齐的下马。 除了马儿偶尔嘶鸣和战甲碰撞的声音之外,再无别的声音。 为首一骑正是周肆方,这位昔年的沙场大将抱着一副战甲,半跪在官道上,双手托起战甲。 静待那位大将军披甲。 周肆方低头,压抑住情绪。 身后同样有一位中年汉子牵马而待。 周肆方猛然抬头。 白难披甲而立。 只一刻,周肆方泪流满面。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处北境战场。 等到白难披甲上马提着一杆铁枪看着他的时候,周肆方忽然大吼道:“愿为大将军赴死!” 不止是他,身后袍泽,皆是异口同声。 声震云霄,震的云层翻滚! 白难坐在马背上,长枪一指,朗声道:“诸位,同本将死战!” 死战! 数百骑翻身上马,死战这件事,他们做过无数次。 以前不惧,现在更是不惧。 …… …… 大楚灵运元年初夏。 当年的天军侯白难领着数百骑,连夜偷袭了大楚靖南边军的粮草大营,一直被说是大楚战力第二的靖南边军的多达数千步卒,竟然被数百名老卒生生击溃。 粮草大营被烧。 大楚上下总算再度见识到了那位当年在北境让北匈人闻风丧胆的天军侯到底有多会打仗。 江南战事就此拉开序幕。 第四十八章江南战事(一) 那位江南叛军主帅白难在江南其实在担任这整个世家大族的私军主帅的时候,不是没有过阻力与疑问,毕竟这位以往再怎么会打仗,可也是十多年没有披甲提矛了,谁知道还有几分本事,可前几日的一战,只率了数百老卒便将有数千靖南步卒把守的粮草大营给一把火给烧了,这一战不仅仅让大楚上下重新记起了他的名字,也让这些江南大族,对于白难统兵一事,再无疑问,毕竟这大楚的三大边军,征东边军积弱已久,不必多说,可剩下两大边军都是王朝一等一的军伍,现如今这才打过大仗的靖南边军败在了白难手里,难不成还不能说明这位的统兵之能,况且这一位,只带了仅仅数百老卒而已。这场战事才传出不久,其实便有不少军伍大佬有些叹气,要是没有当年那档子事,现如今这个白发男人应该还在北丈原北拒北匈蛮子才是,哪里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只不过现如今并非是感叹的时候,粮草大营被烧了的靖南边军应当是赶紧想办法才是,虽说这江南自古以来便是富庶之地,可这江南大族开打之前,岂会不把这粮草之类的掐断?说实在的,那些被烧的粮草其实也都并非是江南余粮,而是北地调拨而来的,这一下粮草尽失,除了让北地再调之外,别无他法。 只不过相比较于那数百骑的悠然离去,现如今正在中军大帐的刘闵其实已经怒不可遏了,他身旁是同样面无表情的郑成,身前则是一堆州军将领。 其实当时他派到大营那边护卫粮草的虽说都是靖南步卒,但其实统领之权是交给一位名叫李建的淮州将领的,可这家伙,自以为捞了个闲差,走马上任之后居然还时不时的回到淮州城内的青楼,说不上是夜夜笙歌,但隔三差五总是有的,这一次白难领兵袭营,固然有刘闵意想不到之责,但李建当时居然尚未在大营,便更是罪上加罪,这让刘闵事后得知了之后,也不曾多言,只是派人去青楼,把那位李将军从温柔乡来抓出来,当场便砍掉了头颅,现如今这颗头颅,正好在他身前的木盒之中。 木盒不住渗血,滴在地面上,同时也滴在在场的诸多州军将领心头上。 这江南太平是大楚有目共睹的,他们这些州军将领也是数年不曾见过战事,就算是每年春秋两季的操练大抵也不会如何战事,死人便更是难得一见了,可现如今,那颗头颅就这样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得不收起其他什么心思,只能好好听面前的这位边军大将怎么说,要不然,说不定这下一颗头颅就是他们其中一人的。 刘闵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沙盘,再看了一眼这几个低眉顺眼的州军将领,声音微寒,“李建死有余辜,若是依着我边军的处理方法,说不定还要株连些人出来,不过本将本身是客人,也就不做太多让你们这些主人觉得恶心的事情了。” 刘闵这种说法,虽说是让这些人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现如今的江南,是这位做主。 心里实在是有些气的刘闵摆摆手,示意这些草包可以出去了,等到这些心惊胆战的州军将领离开之后,他才转身看着郑成,苦笑道:“郑大人,事到如今,我得承认是我轻敌了,咱们那位白大将军,还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郑成亦是满脸惆怅,作为兵部员外郎,身处陵安的郑成要想往上爬,那自然是难上加难,边军士卒尚有战功可挣,可他这种陵安官员,去哪里争军功?可没有军功,别说是他,换做任何一人,想着往上爬都难如登天,兵部尚书王同现看得清楚这一点,对于这个后生亲眼有加的王同现打定心思要拉他一把,所以才有了他此番南下江南,可南下江南,郑成原以为不过是手到擒来,可现如今依着这个局势来看,应当是有一场恶战,大楚的靖南边军战力稳居大楚第二,遇上这些江南叛军肯定一点都不会落入下风,可打仗所说的天时地利与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可现如今明摆着白难便是胜在人和一项上,这让郑成实在烦恼,和这位早已经名动天下的大将军对垒,原来真是就算是兵力占据完全的优势也不一定能赢啊。 郑成这个没有经历过大战事的兵部员外郎,遇上这种事,也是头皮发麻。 平常被说成悍将,但其实心细如发的刘闵平静道:“粮草被烧,虽说早已经派人往陵安去了,可就算是朝廷再调拨粮食下来,难保这次不被人截,因此在枫林渡口一带,我想请郑大人亲自带兵护卫,我会给郑大人一万步卒,不知郑大人意下如何?” 郑成瞪大眼睛,“一万靖南步卒?” 刘闵点点头,“江南叛军本就不多,就算是有心来截这批粮草,但怎么来看都不会派出超过万人来,因此郑大人只要小心些,应当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郑成想了想,轻声点头,“既然刘将军如此信任在下,那郑成在所不辞。” 刘闵点点头,不再多说,只是指着面前的沙盘笑道:“江南这块地方虽说是小了些,禁不起几场大仗,可不多不少打上个一两场还是能行的,白大将军多年之后重临沙场的第一场大仗,对手就是我刘闵,真是莫大的荣幸。只不过我这个粗人可顾不上什么谦让了,这场仗,竭尽所能了。” 郑成沉声道:“理当如此。” 刘闵忽然转头问道:“我曾在某本兵书上看到过白大将军,书上说这位大将军最擅长死战,以少胜多更是常事,郑大人,兵部档案上是不是这么写的?” 郑成点了点头。 刘闵脸色不变,只是透过军帐看向远处,江南自古多文而少武,现如今是该让他刘闵将此地的武字重新捡起来喽。 —— 白难在偷袭完那处粮草大营之后没有去庆州州城,反倒是领兵去了一处叫白鱼镇的小镇,数百骑在官道上驰骋,马蹄声滚滚如雷,自然引来不少百姓围观,只是这些时日,江南偶有战事,都几乎与百姓无关,因此就算是这么一支骑军过境,到底也没什么人当真如何如何上心,只是看着这领头的那位将军一头白发,都有些咂舌,在加上这数百骑军容整齐,既不想是那大楚州军,又不想是那种江南叛军,这些百姓便在猜测,会不会是那支奉命来江南平乱的靖南步卒,因此看着这支骑军的眼神之中,又多了几分钦佩,大楚百姓这辈子最钦佩的两类人,一类是经世济民读书人,另外一类便是边关士卒,大楚王朝的两处边疆,北境常年战事不断,可都不曾听说有北匈蛮子南下的一次,因此这大楚百姓便大多觉得是理所当然,可南境同北境不同,南唐人一向安好,不敢启衅,偶尔有这么一次叩关,自然便被百姓们异常关心,加上这次南唐叩关又是以失败告终的,这近二十余年没什么人关心的靖南步卒自然便让人上了心,因此有这样一支很有可能是那靖南边军的骑军疾驰而过的时候,自然便让不少百姓瞩目。 可这支人数在数百人的骑军一心要往白鱼镇去,因此片刻不停。 等到午后光景,日夜疾驰的骑军才临近白鱼镇。 白难在镇前勒马驻足,翻身下马之后,想了想,还是没有卸甲,只是将手中铁枪随手往后面一扔,周肆方将其一把接住,没有说话。 这数百人甚至不知道自家将军为何要来此地,可不知道便不知道,也没有人发问。 白难踏进小镇,沿着一条小河缓缓前行,只是行走间战甲相撞,发出些极为悦耳的声音,只不过只让小镇其他百姓听来,就是不折不扣的刺耳了。 来到一颗老槐树下,白难止住身形,抬头望去,有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坐在树杈上,双腿摆动。 那女子看着站在树下的白难,开口问道:“你怎么就白了头?” 声音清脆悦耳。 这是真悦耳。 白难没急着说话,只是站着没动。 女子从树上跳下来,在他身边走过一圈,这才笑道:“不过一点都不难看。” 白难自顾自的站在河边,没和这个十年之前还是个小姑娘的女子说话,片刻之后才平静问道:“你爹呢?” 女子笑嘻嘻戳了戳自己的脑袋,“原本爹是要亲自来见你的,可是出门之前看着娘破天荒的坐在铜镜之前贴花黄,就有些怄气了,所以也就不来了,娘要留在家里安慰爹,自然也就来不成了,这两个都不来,当然只有我这个小姑娘来了。” 白难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只不过女子抢先一步拦住这位的去路,她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说道:“最后一面见你的时候你还不是这样的,当时你牵着子衿姐姐的手,像极了画里的那种美男子,所以我就想啊,要是能再见你一面,我就给你做媳妇儿,我怕你说我小,可现在我等了十年,一点都不小了,你要不要我做你媳妇儿?” 白难脸色如常,只是斥道:“胡闹。” 原本以为这样一句话,怎么也会让那女子有些伤心,可没想到,那女子只是瞥了瞥嘴之后便笑道:“骗你的,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其实已经有良人了,就在秋末就成婚。” 白难对此不发一言。 对于这个人的脾气,她十年前就知晓了,所以她一点都不恼,只是弯下腰,看着小河,河里到底是还是有不少游鱼的,女子自顾自说道:“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白鱼镇么,原因就是这条河里会有一种白鱼,很稀少,但肯定会有,所以才叫白鱼镇啊,要是满河都是,肯定就不叫白鱼镇了。” 白难皱着眉头,对于这个姑娘的逻辑,有些佩服。 只不过他没什么兴致和她在这里多说,既然那两位预料之中的人没有来,那就当这颗棋子废了便是,江南战局,本来就是能拖就拖,少了这颗棋子,那就少拖些时日就行,正好也能少死不少人。 只不过现如今少死的人,以后也逃不开。 一将功成便是万骨枯,那一国功成,只怕真是要伏尸百万了。 女子扬起头,笑着说道:“白难,你答应我件事,我爹便按照预定的方案往赶往预定位置。” 白难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 女子指着那条小河,呵呵笑道:“你要是替我抓来一条白鱼,我爹就肯定能出现在那个位置上。” 白难转身要走,却被女子一把抓住衣袖,她央求道:“你就替我抓一条好不好?” “就一条!” 女子看着白难,笑颜如花。 白难皱着眉头,随手一招,整条小河便炸开,有不少水中游鱼被炸上半空,这个一头白发的男人看也不曾多看,一只手伸出,便招来一条体型不大的白鱼,正想着问这个女子用啥东西来装,便看到这女子不知道在哪里弄出一个不大的木盆,里面只有清水。 白鱼入盆,欢快游动。 女子看着这条白鱼,心神摇曳。 她直起腰,笑道:“其实我骗你的,我爹早就带着兵往那个地方去了,我啊,就是想见见你,不然以我爹的脾气,哪里用的着您老人家催促啊。” 这一次,白难有些意外,但始终没有多说,只是转身走出白鱼镇之前,忽然说道:“替我谢谢你爹。” 那女子吐了吐舌头,没有多说。 只是等白难消失不见的时候,才小心翼翼抱着那个木盆,看着这盆里的那条白鱼,没有笑,只是很惆怅。 有些话啊,真是开玩笑说出来的,可明明是真的,偏偏又要说是假的,明明知道对方知道是真的,也不能说破,可她啊,知道结果,所以也不能做什么。 抱着木盆,女子笑着说道:“你是我的了,你看你也这么白,只是可惜不叫白难。” —— 在白难离开白鱼镇的时间里,其实有一支人数仅仅千人的骑军远赴那处叫做枫林渡口的地方,赶在靖南边军之前抢先到达。 领头的中年男人提了一杆长矛,看着不多时之后赶来的靖南步卒近万人,笑道:“死得其所啊。” 战事硝烟,江南各地皆有。 第四十七章江南战事(二) 江南淮州州城,此地作为大楚靖南边军与江南叛军的对峙最前之地,早就已经戒严,除去有靖南步卒接手城防之外,以往城中的州军分为了几队,日夜巡查,严防有叛军渗透进来,只不过就算如此,这座城也没有封城,大抵是因为刘闵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将那些江南叛军放在眼里的缘故,虽说没有封城,只不过对来往百姓的盘查却真是要比之前严格许多。 今日午后,城外来了两道身影,是两个老头子,一个姓齐,一个姓高。 正是联袂而南下的齐老先生和高姓老人。 两个老头子入城的时候,守城的靖南步卒只是打量了几眼,兴许是觉得两个岁数加在一起肯定超过了一百五十岁的老头子不会是什么奸细,所以连盘问都懒得盘问,就让这两人进城去了,路过城门时,齐老先生看了几眼那守城步卒,没有多说,而高姓老人则是目不斜视。 他若是知道那步卒心中所想,指不定会如何冷笑,一百五十岁? 两人岁数相加,其实绝少不过四百岁。 两人走在街道上,步伐不快,两个老人同时南观,神色各异。 高姓老人冷笑道:“姓齐的老匹夫,你谋划的江南战事,倒是好大的手笔,白难不愧是大楚名将,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居然都能有这份战力。” 齐老先生神色自若,“靖南边军都动用了,江南能翻起什么浪花来,看着吧,要不了多久,这场战事便要落下帷幕,到时候大楚还是那个大楚,你担心什么?” 高姓老人冷哼,“你真当老夫是黄口小儿,会信你的话,这江南战事,你这只老狐狸能没有另有谋划?只不过不论你如何谋划,江南战事的大局变不了!” 齐老先生笑而不语,对此并不解释什么。 这种举动,倒是让高姓老人有些想不透,他这些时日一观大楚气运,发现那根象征着大楚气运的气运柱子,并未有什么变化,反而是一如既往,可即便是如此,老人也不敢掉以轻心,一座王朝的衰落,虽说观气运能看出些什么,可历史上,也有许多气运不衰落而王朝分崩离析的,他虽然不愿意相信大楚也会如此,可既然有这个老人在他眼前堂而皇之的谋划大楚,那便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高姓老人沉默很久,忽然面无表情的问道:“姓齐的,你老实说,你到底是不是前朝旧臣,谋划复国?” 齐老先生平静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大汉朝分崩离析百余年,整个国土分为三国,虽说大楚坐拥中原,可你就算将大楚弄的亡国,这天下仍旧还有南唐与东越,除此之外,还有北匈虎视眈眈,你当真以为你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已经气数尽数散去的大汉重新扶起?” 高姓老人看着齐老先生,一脸怒容。 老先生冷笑道:“说到底还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夫一己之力再复大汉有何不可,难不成大楚能做的,大汉便不能做了?” 高姓老人怒道:“你当真要让这中原再现战火,让中原百姓再次流离失所?要是如此,姓齐的,老夫干脆将这条老命舍去不要,和你同归于尽在此!” 齐老先生神情古井无波,平静道:“大楚窃大汉气运便是理所应当?那大汉复国便是逆天行事?莫说你是不是这样想,反正依着老夫来看,便不是这个道理,老夫这辈子说了太多道理,这次也不想和你多讲这些道理,就是有一点你要记住,甭管老夫是不是前朝旧臣,是不是要复大汉,但姓高的你该记住,这世上真没那么多理所应当!” “大楚的江南战事是不是老夫谋划都暂且不提,但一观现如今情形,这江南战火燃不到别处去,大楚三大边军再加上这十数州的无数州军,还压不下这江南烽烟?那你也太高看老夫,太小看大楚了,既然江南战事不是老夫的收官手,你倒是该想想其他的,想想到底老夫还有什么手段,这些年,老夫这局棋铺就了这么久,最后收官之时,自然不想自己一人知晓,你这个老头子活的也够久了,就和老夫一起看看这局棋到底是不是如老夫所愿,顺便提上一句。老夫在收官这局棋之前,的确还有许多地方落子有误,只不过在老夫来看,都是无伤大雅,现如今的大楚,真要是如你所想,那便真是无趣了。” 高姓老人面色铁青,看着齐老先生,直到现如今都还没有彻底看清他。 齐老先生把视线放在远处的楼阁上,轻声道:“旁人言万丈高楼起平地,大楚坐拥中原百余年,已经将这座高楼建的不能再结实了,老夫倒是还有些细微手段,能一朝一夕的磨损去气数,可老夫不太愿意这样做,万丈高楼,老夫一力摧之又如何?我辈读书人,本就该有这份气魄才对。” 这位苦苦维护大楚气运的高姓老人嘲讽道:“如此行事,你如何称得上读书人三个字?” 对于高姓老人的嘲讽,齐老先生一笑置之,他当年在大汉尚未亡之前,不知道和多少人讲过道理,有的人蛮不讲理,他便多说几句,有的人听过道理之后虽说觉得有理,可也不愿意接受,他也能等着他回心转意,可唯独寥寥几人,讲过了道理到底没有他,他又不能做出些什么来,可既然现如今大汉已经亡了,他讲得道理也就难得讲了,你不听便罢了,我自有方法,若是还有拦我,那便将其在棋盘上抹去便是,这类事情,这些年,他做的实在是太多了。 现如今总算是走到收官之时了,谁还能再拦下他? 或许有,但肯定不是这位高姓老人,说实话,这些年,能拦下他的,也不过三个人而已,前面一位逍遥人间数百年不理俗事,后一位一心练剑不管红尘,最后这一位,早些时候从棋盘上走出来,原本很有希望成为这最大的变数,可拿举世无敌四个字去换了一条他早就谋划过的女子性命之后,便几乎再无什么可能,现如今他还是天下第一又如何,但真说不上举世无敌。 他神情有些恍惚,只是喃喃道:“这百年之间,所作所为,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黄粱一梦,要真是,那真是一点也不值当。” 他话音才落下。 远处街道尽头出现一男一女。 男子一袭青衫,腰间悬剑,女子则是一身红衣,气色红润,比起之前真要好太多,两人出现在街道上的时候,街上无论是行人还是商贩都很是诡异的保持不动。 并且让出了那条街道。 高姓老人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你算计来算计去,算计在这个年轻人头上又如何,现如今他是天下第一,要来收拾你了,姓齐的,你不是胸有成竹么,你怎么不看看,你能在这位天下第一手里撑下几招?别担心,真要死了,老夫肯定替你收尸。” 说完这句话,高姓老人赶紧闪到一旁,虽然知道那位和李长风一战之后,不太可能还能保持着举世无敌的那种鼎盛气势,但货真价实的第七境武夫,还用剑,哪里是他们两个人能够应付得了的。 站在街道上,高姓老人怡然不惧,只是平静问道:“用一个举世无敌换一个女子,你觉得很值得?” 对面那年轻人笑着说道:“不觉得,感觉很亏,所以才来找到老先生,想问问老先生这笔账怎么算?” 齐老先生爽朗笑道:“算账老夫不太擅长,但你总要记得,这女子若是没有老夫出手,早就归西了。” 叶如晦走过几步,这才平静道:“所以说才是算账,要没有这件事,说不定老先生连站在我面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叶如晦站在街道一侧,轻声说道:“我入第五境之前的南下途中,误入幻境,里面生活着一群前朝遗民,一番交谈,发现他们都在等一位姓齐先生,我当时不甚在意,只不过后来想了想,既然那位齐先生的境界早在之前便已经达到了第六境,也不是没机会再往上走一步,就算是没走,活过两百年大抵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位齐先生,是否就是老先生你呢?” 齐老先生面无表情,不曾开口。 叶如晦从怀里掏出半本书,笑道:“老先生以半本书吊着我媳妇儿的性命,怎么来看,都是要迟些走下那处棋盘,虽说初衷不是那么有道理,但我还是能理解,只是不知道老先生到底和老师的老师又有什么关系?” 齐老先生呵呵笑道:“有些事情,说不说没什么关系。” 叶如晦哦了一声。 一步踏出,街道上便满是剑气。 他遥遥看着齐老先生,轻声道:“怎么说都要打一架,不然这股气,消不了!” 齐老先生一笑置之,走进满天剑气之中,轻声开口念道:“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 一句话尚未说完,叶如晦腰间带鞘古剑便忽然出鞘,以剑柄击在老先生小腹,让他这句话没能说完。 紧接着,叶如晦挥手成剑,带着万千剑意呼啸而至。 如此盛景,到底也只有那个高姓老人能够看得一清二楚,在他眼里,叶如晦的这一招手,天地之间便忽然多出了许多剑,每一剑都是冲着那姓齐的老匹夫去的,四面八方,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是这些剑上尚无杀机,自然也就不是冲着杀人去的,那个年轻人要真是想着杀人,剑身上还该有些磅礴气机和杀意才对,因此高姓老人没有丝毫懊恼,只是看着这姓齐的吃瘪,心里畅快。 只不过这许多剑每一剑都结结实实刺中那齐老先生身上之后,老先生并未出声,也并未出手相抗,因此片刻之后,身上便满是鲜血,染红了衣衫。他知道,今日这年轻人要是没能舒出这口气,他真有可能会死,他甚至觉得有些悲哀,他谋划这么久,要是莫名其妙便死在一名武夫手上,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不过这些剑尽数消散之后,奇老先生还是站立不倒,甚至神情都没有变化。 收手而立的叶如晦看着这个老先生,轻声道:“我这辈子,在练刀练剑之前最佩服的便是读书人,兴许是自家先生就是个很了不起的读书人原因,我对真正的读书人一向很有好感,只是对那种喜欢祸乱世道的读书人,却一点都瞧不上眼,读书人要是铁了心祸害世道,比沙场武人更要厉害,我今日不杀老先生,但请老先生记住一件事,要是之后老先生真要去做那种祸乱世道的读书人,我叶如晦身旁没有千军万马,但有一剑,世上不平事不说都能斩,但十之七八也是能的。” 齐老先生没有搭话,只是叹了口气,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现如今还真是发生了,只不过好在的是现如今这个年轻人,不是之前那位无敌于世的年轻人,这倒是算是唯一的好消息。 年轻人不太想继续对他说什么,转身看着那高姓老人,轻声笑道:“老先生,当日所言,倒是让叶如晦受益匪浅。” 高姓老人苦笑道:“说白了老夫也是想让你做一次棋子,为老夫而做而已,不过现如今谁都没那份能力了,也好也好,只要不是那老匹夫棋盘上棋子便好。” 叶如晦一笑置之。 “老先生可有要我做的,而我恰好也能做的?” 高姓老人摆摆手,“老夫现在想的就是你一股作气杀入那叛军大营,把那些将军一个个都杀了,不过依着你的性子,肯定做不来,所以算了。” 叶如晦笑着转头。 忽然被高姓老人喊住。 那个一辈子说实话都是为了大楚而活的老人郑重道:“要是有一日,大楚真到了危急之刻,能否为大楚出一次手?” 叶如晦没有转身,只是沉声道:“身为楚人,理所应当!” 高姓老人哈哈大笑,他记得之前有哪个老家伙说过,这大楚有叶长亭才是真的了不起,现在看来,有这个小子,都一样了不起嘛。 这两位姓叶的,的确都很了不起。 第五十章江南战事(三) 江南之地,战事已起。 早在之前枫林渡口一战,郑成领着的一万靖南步卒紧赶慢赶都还是慢了一步,北地运来的第二批粮食,就这样被一支不知身份的军伍给一把火烧了,虽说最后这一千人被他的一万靖南步卒痛揍了一顿,打的对方几乎全军覆没,可粮草既然说是没了,那就真是回天乏力,郑成实在是不敢去想那位现如今还未碰过面的白大将军到底还有些什么手段,居然能让兵力占优的靖南边军步步都落后,他甚至有些觉得,那位大将军或许为了这江南战事,甚至在陵安准备了超过十年,可再一想,十年,如何能行,禁足陵安十年的白难要是有这份本事,那这个大楚不人人都是睁眼瞎?可既然不是如此,那便足以证明那位大将军的确用兵如神,让他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一万靖南步卒既然没有能接到那些粮草,再收拾完那一千人之后,便立马启程返回大营,不敢多做逗留,不是说郑成不敢在此地设伏,只不过一来此地设伏并无多大意义,二来这千人一看便是弃子,注定不会有人来救,因此郑成果断作出选择,马上回营。可即便如此,等他领着这一万靖南步卒走出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还是在一处江南之地难得的平坦开阔地遇上了一支军伍。 郑成勒马不前,远远望去,那支军伍人数不少,看样子,应当要比身后的一万人多上几千人,只不过郑成却不是很慌张,王朝三大边军之后,靖南边军战力排在第二,步卒战力可是天下闻名,足以称雄,现如今这地形,明显是更适合骑军冲锋,可江南之地,哪里来的骑军?因此对面那一万多人,也不过是一群步卒而已,既然都是步卒,郑成没理由会信自己会被钉死在这里,之所以他现如今还没有发号施令,不是因为他怕了,只是他想着看看远处的那位领兵之人到底是谁。 郑成眯着眼打量着对面,江南之地最多的是风花雪月,和柔情似水的美艳女子,可这些放在他们这等沙场武人眼前,都是虚的不能再需的东西,也就只有那等州军在江南待久了才会真是再提不起战意,身后的靖南步卒既不是州军也没有在江南待上几日,自然说不上入乡随俗,可眼前这些江南大族叛军,可不是第一天待在江南了,还真的提得起战意来?既然如此,此消彼长,这一场仗,他郑成如何胜不得? 只是未等他想太多,敌方阵营中有一骑出阵,这让郑成双目紧缩,死死的盯着那一骑,呼吸实在是有些急促。 无他。 只是因为那一骑白发披甲,跃马提枪。 正是白难。 心神紧绷的郑成不复之前自信,开始打量着四周地势,开始推测对方赢的这场仗的机会,只不过尚未等他想太多,白难便要来到他之前五百步的距离。 两军交战,大抵都是无言相杀,偶有战前大将互杀以提军心的,都是对于己方将领的武艺十分相信的,不然这一番阵前厮杀,赢了还好,固然能够提起气势,可若是输了,指不定便要让军心遭受不可逆的打击,因此两军交战,真是有阵前厮杀的,不多。 可白难作为主将亲自出阵,摆出了架势,却不太像是要厮杀,这让郑成有些迷糊,不过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出阵,去看看白难要做什么。 其实对于这位早已经在军伍之中声名远播的大将军,不止是他郑成,就是他身后这些靖南步卒都已经是如雷贯耳,一踏入军伍,必定便会听到那位天军侯的事迹,虽说这世上现如今没什么承认白难是当世名将,可在这些步卒心间,白难便大楚除了冠军侯的最强一人,无论敌对与否,是这样,便是这样。 可越是如此,郑成遇上这位本有机会能写入大楚青史的大将军,便越是不敢掉以轻心。 策马缓行,两人相遇百余步之时都很有默契的勒马不再往前。 郑成抬头看着那位现如今已经是一头白发的白难,朗声道:“在下兵部侍郎郑成,见过白大将军!” 白难的爵位已废,喊上一句大将军,正好。 白难看着郑成,高声道:“郑成,本将已经约莫十年不曾见过沙场,你久居陵安,只怕与我相当,因此今日一战,你我之间,算不得谁欺负谁。” 郑成笑道:“大将军是昔年的沙场名将,是身处北地便能让北匈蛮子一步不得南下的大将军,即便是十年不曾亲临沙场,可怎么也不该是郑成能够比拟的,只不过现如今,大将军要帮逆贼谋乱,我郑成身为大楚臣子,自然不敢让大将军北上去,只是郑成其实很疑惑,疑惑为何大楚不负大将军,大将军反而负大楚?” 郑成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今日总算是能一吐而快,如何不让人觉得舒心?只不过郑成是到现如今都没有想清楚为何这位能在陵安安静待上十年的大将军会忽然离京,忽然出现在江南,为那些江南世家谋乱国之事,因为这位大将军决计不可能是那种奸佞小人,所以郑成才不明白,若是一般人如此行事,他见过便见过了,肯定不会去多想什么。 可这位不是一般人,而是他郑成一直以来敬佩不已的白难。 白难平静道:“本将知晓,在那年开春,本将想着要出陵安去看子衿的时候,陵安各位重臣都大怒,唯独你郑成替我求情,还不惜丢了官,本将记在心上,因此今日一战,无论如何,本将不伤你性命。” 郑成扯了扯嘴角,爽朗笑道:“白大将军真那么有信心,觉得今日此仗必胜?” 白难收回放在他身后的视线,自顾自说道:“靖南步卒,战力天下第一,要是真让这一万人折损在江南,不说是你,就连本将都觉得可惜的很啊,只不过本将想要的江南战事,并非是小打小闹,五万靖南步卒,很多?本将是觉得太少了。” 郑成神情冷漠,但心中波澜壮阔,他一点都不怀疑这句话是白难夸大其词,这位大将军,可并非那种喜欢说大话的人啊。 白难笑着说道:“郑大人,大楚边军建制已久,都说对于大楚州郡里的军伍都是碾压之势,现如今我倒是想看看,到底这是不是这个道理。” 郑成苦笑道:“既然如此,便请大将军看看。” 白难点点头,策马转身,返回阵中。 郑成则是面有苦色,缓缓拨转马头,出阵之前,他以为他这一万步卒能胜,可现如今,他一点都不觉得他这一万靖南步卒能胜了。 可这场战事尚未开打啊。 …… …… 大楚灵运元年夏。 江南战场之中,有一万余江南叛军正面击溃过一万靖南步卒。 天下震动! 在战事结束之后,那位白发男人站在高地,看着颓败收兵的郑成,神情不变,只是眼中有些感伤,他从军以来,其实从未与楚人为敌过,这是第一次,自然,也会是最后一次。 而当这场战事传到陵安之后,那位皇帝陛下自然而然的勃然大怒,再下一道调令,靖南边军再发五万,赶赴江南战场。 江南战事,愈演愈烈。 —— 在白难一举击溃那支靖南边军之后,第二场战事发生在一条大江之侧,这一次是这一次奉命平叛的边军大将刘闵亲自领军,在大河一岸阻拦白难渡江。 可也实在没有什么意外,那位好似早就运筹帷幄的白发男人,仅仅半日便将刘闵领着的一万余众杀得丢盔弃甲,其实这些江南叛军战力不及靖南步卒,可架不住几乎每十人之中便有一位当初曾在镇北边军杀北匈蛮子的老卒,这些人原本便是镇北边军的精锐士卒,若不是当年白难被押解回陵安,说不定现如今他们早已经成了校尉都尉,可即便是没有继续呆在军伍之中,这十年,也无一人忘却了当初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领,因此当白难再登高一呼之后,他们重新拿起军刀之时,人人便都好像这十年从未离开过军伍,从来没有放下手中的军刀过,因此有这么一群人悍不畏死的往前冲,这支原本战力平淡无奇的叛军,便好似迸发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出来。 加上还有白难,因此这场战事,便又是白难胜过了刘闵。 战事落下帷幕之后,白难与刘闵站在大江江岸,并肩而立。 败军之将刘闵看着江水东去,忽然问道:“白大将军想让这场江南战事持续多久?” 白难一头白发被江风吹动,他平静问道:“何出此言?” 刘闵笑着说道:“大将军运筹帷幄,真不是刘闵这一介莽夫可以应对了,这些时日的战事,每一桩每一件无一不是大将军在主导,两次截粮草,然后是两次正面击溃我和郑成,这要是换做了旁人有这份本领,我刘闵肯定会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既然是大将军,那便不用去想了,反正理所应当嘛,这大楚军伍之中,恐怕也就只有冠军侯爷能和大将军一较高下了,其余武人,都没啥用。” 白难摇头道:“沙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要想看透全部,都不容易,但既然是两军对垒,倒是也不用看透太多,我只用看透你刘闵便可,只不过要是铁了心要结束江南战事,也不用找什么太过厉害的名将,直接将靖南边军全部都拉到江南来,堆都能把这场战事堆到结束。” 刘闵生硬道:“大将军可是知道不可能有如此局面才如此说的?” 白难感叹笑道:“其实不然,这一次你刘闵败在了江南,自然陵安那位就勃然大怒,说不定现如今已经有调令往靖南州去了,你说说,之后再领军来江南的会是谁?周步乐,还是刘追?” 刘闵苦笑道:“猜不出来,要是靖南侯爷亲自出马也有可能。” 白难摇摇头,“这倒是不会。” 刘闵也不是蠢人,很快便明白了其中关节,说到底,这江南战事再越演越烈,大楚都并不惊慌,这大楚十数州的州军不少,全部加在一起还挡不住一个白难,可这南境要是失守了,南唐人可就真堂而皇之的进入大楚了,这不仅仅是沙场武人们无法接受的,也是整个大楚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大楚内的烽烟四起,到底还是大楚的事情,可有外人,便不一样了。 两人站也站够了,白难便要挥手撵人了,这让刘闵不得其解。 白难笑言,“刘将军的这些步卒要是都留下来,我可没那么多粮食救济,还是回去自己想办法吧。” 刘闵无言而立。 白难笑骂道:“滚。” 然后那个从来都没猜到白难在想些什么的刘闵才有些疑惑的缓缓离去,带着不足五千人的靖南步卒。 江岸旁便只剩下白难一人。 这位披甲的白发男人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从容赴死的一千人,领头的中年汉子叫宋河,是多年之前他的亲卫统领,他有个媳妇儿,当年在镇北边军被人笑言是一等一的母老虎,可仅仅有少数人知晓,那个女子其实是喜欢白难的,因为白难无意,所以才嫁给了宋河,这两人后来生了个女儿,便是之前在白鱼镇碰到的那位。 宋河领着一千人甘愿赴死,没有讲什么条件,可那个女子明知道自己老爹是要去赴死,也不拦着,只是一个人到了白鱼镇,找白难要了一条白鱼,一条白鱼换自家老爹一条命。 太轻了?还是太重了? 那女子不知晓,她只知道的是,不管自己要不要那条白鱼,自己老爹也一样会出现在那个位置上,做那件事。 既然如此,要与不要,其实没啥差别。 白难不知晓那女子知晓自己老爹的死讯之后会如何,但他想,肯定是极为伤心的,他摇摇头,走在江岸,轻声道:“早知道,给你多抓几条就好了。” —— 在江南某处村庄,有女子白衣缟素,靠在一方青石水缸旁,看着里面的一尾白鱼游曳,泪如雨下。 只是不曾怨谁。 这江南要死的人,会很多。 第五十一章陈字一字,不及读书人三字 靖南边军前后两场战事皆是大败,这便很快传出江南,在陵安的那位皇帝陛下一怒之下,自然再调了五万靖南步卒,势要将那江南叛军战而灭于江南,只不过五万靖南步卒再度启程,赶赴江南却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时间,好在虽说大败,江南还有三万余众靖南步卒,拦在叛军北上一线之上,陵安当不必陷于危急之田地之中。再加上那位白大将军并无要北上的打算,因此这些时日,江南还真是难得太平。 陵安大抵并不算太平,特别是官场之上,这些天来人心浮动,早前人人皆是以为这有大楚靖南边军出兵,江南战事很快便会被压下,可过了这么些时日,边军倒是已经出兵江南了,可居然连续遭逢大败,这让人如何不惊,王朝三大边军之一的靖南边军,那可是之前还在南境拦下过南唐人的军伍,为何到了江南便不堪一击?因此这些天其实朝堂之上,不仅仅是战报不断,就连那些文臣的奏折也是不少,大多都是弹劾靖南边军的,说是战事不力,便应当治罪,不过这又很快被皇帝陛下压下,这位大楚的贤明帝王,知道现如今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与其现如今去追究是谁的罪责,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去应对现如今的形势。 再说了,就在这大楚上下都已经忘了那个叫白难的白发男人当年到底是如何的雄姿英发的时候,这位皇帝陛下却偏偏是最清楚自己那位老友的本事,现如今州军靠不了,镇北边军靠不了,偏偏只有靠靖南边军独步天下的步卒才有机会取胜,只是他现如今也很懊恼,要是自己之前能够下定决心,早早让靖南边军的十万大军来到江南,如何会造就现如今这个局面?可转念一想,其实也无可厚非,这南境有南唐虎视眈眈,他还真是不敢在江南战事失利之前,调更多的靖南步卒赶赴江南,这两相其轻,他以为他做的足够好,原来还是不够。 满朝文武不知道在朝会散后,那位皇帝陛下独自一人在皇宫中行走的懊恼表情,也不曾知道今日那位宰辅大人离开疏谏阁,去了书院。 那位锦绣了半甲子多的老人,去往书院,要见两人,一位是自己那位大师兄,一位则是那位始终不太在人前露面的老师。 齐老先生在下一局棋,白难在下一局棋,小师弟在下一局棋,可他高深,其实也在下一局棋,这些棋局,千丝万缕,固然都有联系,可在每个人的棋局上,自然每个人扮演的角色都不一样,而他高深,在自己的那盘棋上,自然快要下到了收官手,可莫名其秒的发现这一局棋,并非那么可期。 之前他以为是已经去世的小师弟留有后手,可现如今看来,另有其人。 自己那位师兄,看似一辈子什么都不争,不去想,一辈子都只是埋头书海之中,可现如今怎么看,都并非是那么简单。 来到书院,独上藏书阁二楼,却是没有看到那个平日里八成都会在此的师兄,宰辅大人有些疑惑,但没有久待,很快便下楼,看了一眼藏书阁外站立的那位学子,便沿着青石小道远去,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在路旁的一张石桌旁看到了那个面容苍老的师兄。 石桌上三杯酒,两杯空一杯满。 贵为书院院长的老人今日一身士子衣衫,甚至将发髻梳成了当今读书人都喜欢的样子,若不是面容实在是太过苍老,说不定就真有大楚其余士子无异了。看见高深来此,院长大人不曾起身,只是将自己身前的两个空杯子倒满酒,轻声对着高深说道道:“坐。” 宰辅大人依言坐下,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这位师兄。 院长大人开门见山问道:“师弟今日来书院,可是来问罪的?” 宰辅大人也是一点不藏着掖着,直白道:“是。” 院长大人笑着摇摇头,不谈此事,只是笑道:“师弟想必去藏书阁找过我了,也肯定是看到那立在楼外的学子了,那个痴儿,想着要作出一篇天底下顶好的文章来,于是每日苦思,也不见能成了,或许出去走走,到处看看这大楚风光,便真是有些些想法,再来提笔,可能也就成了,就算是之后想着不写文章了,终究也比在这里苦站来的好,可他不信,非要如此,你说说师兄我如何劝得动他?” 宰辅大人冷笑道:“所以师兄你便想着不去做那种痴儿,想着也不让我也做那种痴儿,可师兄到底是觉得高深真是那种痴儿?” 院长大人不曾回答这句话,轻声道:“师弟来之前,我去城外看了杏花,开的很盛,师弟要是没那么忙的话,也可以去看看。” 宰辅大人面无表情。 他现如今是大楚的宰辅,这座王朝的肱骨之臣,是天底下读书人都且惊且羡的读书人,可对于自己这个师兄,他这些身份都没什么用处,这位一辈子都待在书院里的老人,读了一辈子书,虽然天资不及他,可现如今怎么看,学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甚至早已经比他更称得上读书人三个字,可即便是如此,他从来都不认为这位师兄是被他出彩的读书人,甚至小师弟,他也从未打心底认为他比他更出色。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句话真的就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院长大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小师弟在陵安的时候,总喜欢在这藏书阁的藏书里做些批注,每一本书里的批注不太相同,但读来都有些味道,我这些年在藏书阁读这么些年书,也是发现一个极有趣的事情,就是这藏书阁里的书大半都被他读过,这倒是让师兄我很不可理解,师兄读了这么些年,不过才读这么些书,小师弟在陵安才待了多久,便读了这么些书。可后来等我把这些书几乎全部都读完之后,也看完了他的那些批注,才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宰辅大人依旧神情不变。 院长大人笑道:“小师弟的性子,并非那么古怪。” 宰辅大人皱眉,静等下文。 “小师弟帮老师谋划大事,其中有一点便是帮你高深将新政推行的现如今这个地步,这一点你该是知晓,其余的手段,明里暗里都是为了造就现如今这局面,然后便算是功成,以后的小半局棋,便是该你高深自己做了,可我读完那些批注之后,才发现小师弟其实后悔了,加上了又看到了如晦那小子,便更是确定小师弟最后不想这么做了,于是你往南唐送去的那封密信,是我拦下了,小师弟教出的学生做出的选择便是他的选择,这么浅显的道理,居然要让我们去想这么多,真是够了。你高深帮老师,胜过去做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所以大楚想变天,以往是老师想做,你高深为了成为青史上的名臣也想做,小师弟单纯是钦佩老师学识也可以做,可我至始至终都不想做,我是楚人,自然便该为大楚谋,谋而不得,便不去想那些事情,可我就算是读这么多年书,在小师弟告诉我他后悔之后,那我这个师兄,自然也就帮一帮小师弟。” 宰辅大人眉头舒展,轻声道:“所以师兄就将我送往南唐的密信拦下,想着等大楚事大楚了,可南唐本来对中原便有觊觎之心,见如此情况,哪能不北上?师兄截我一封密信,那高深便等南唐人入境之后,再送一封便是,大楚大厦将倾之前,总之会和这帮人达成共识,中原以后不管是何人做主,但总归不会是大楚便是。” 院长大人叹了口气,“我曾很多次想象你在我面前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该是什么表情,可现在来看,我还是很难受,高深,终究不是那个高深了。” 宰辅大人冷笑道:“师兄也不是那个师兄。” 院长大人不恼,只是展颜笑道:“可小师弟还是那个小师弟。” 这一次,宰辅大人面无表情。 他正要说话,便看到远处走来的一道苍老身影,这一下高深不再开口,院长大人也是起身。 他轻声喊了一句老师。 言语之中,只有礼数,没有钦佩。 他早在想通关键之后,便对这个老人没了丝毫尊敬。 那个老人神情阴晴不定,看着这个自己的学生,近乎淡漠的问道:“你当真觉得我做的事情,让你不耻?” 若是这句话放在以前,院长大人肯定不会去说什么,可现如今,他平静道:“的确如此。” 然后很快便加了一句,“想必小师弟也会如此觉得。” 不加这句话还好,加了这句话便让那老人实在是觉得有些恼怒,他看着院长大人,“所以今日你便要寻死了?” 院长大人笑道:“之前读书,老师讲学时有说过读书人有三为三不为,其中有一点便是不为本心,现如今一看,老师已经不是老师,学生却还是学生。既然老师执意,学生也不想多说什么,劝不得,死得。” 老人看着那个选择坦然赴死的学生,思绪复杂,三个学生之中,他的确喜欢那个小家伙胜过这两人,高深早熟,不用多说,屈陵聪慧不必点透,可这个学生,性子木讷,喜好读书,也不太喜欢争,所以才让他做这个书院院长,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屈陵小子谋划了许久,最后竟然是后悔了,而这个学生更是现如今连假意逢迎都不愿意了,就这样站在他面前,说要死。 他竟然从来都没看透过这个学生。 老人转眼看了看石桌上的三杯酒,忽然笑道:“其实早该知道,你们三个,很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对此院长大人一笑置之,而宰辅大人则是神情微变。 “想好怎么死了?” 老人有些淡漠。 院长大人轻声道:“大抵编出一个理由,说我熬夜在藏书阁看书,死在藏书阁正好,读书人死在看书上,没什么错的,只不过希望到时候老师给我挑本好书放在身前。” 老人摆摆手,“我哪里懂这些,自己去挑,我也懒得去管这档子事,只不过你当真觉得这件事情是我做错了?” 院长大人动了动嘴唇,没有说什么,老人已经转身离去,剩下的宰辅大人,面无表情的转身。 院长大人笑道:“其实很久之前,我便有些佩服小师弟了,只不过高深,你活了这辈子,累不累?” 宰辅大人不曾开口,只是自顾自沿着青石小道向前缓行。 “高深,你和小师弟打的赌,你赢了。只不过不是小师弟赢不了,只是他不想赌了。” 对此,宰辅大人平淡道:“他终究只是个读书人。” 然后这两位都走了。 院长大人抄起那壶酒,缓缓而行,喃喃道:“我们本来就是个读书人而已。” 院长大人来到藏书阁前,看了看那位还在原地的学子,忽然笑道:“去外面走走,作文章的事情不急。” 那学子依然不为所动。 院长大人也没有多说,只是转身上楼,在二楼有他的一张书桌。 坐在桌后,院长大人翻书喝酒,神情淡然。 等到天光渐西,暮色渐浓之后。 院长大人的一壶酒已经见底。 他抬起头,笑了笑。 这辈子他都是个读书人啊。 他笑着念叨道:“平时一滴不入口,一气但使万人惊啊。” 然后这位读书人,把酒壶里最后的几滴酒倒在桌上,极为工整的写了一个陈字。 “有些人,为了一个字,便舍去了一切。可是我不太想这么做啊。” 世上人人都知道他是书院的院长大人,极少数人知道他是老师的学生,但只有一个人知道,他也姓陈,和自己老师一个姓。 甚至,这个陈字,便是那个陈字。 可那又如何。 他始终认为自己该是个读书人,也应当是个读书人才对,至于其他身份,他不想要,也就没人能安在他头上。 院长大人闭眼之前,好似看见了自己那位小师弟,他笑着种下了那颗夹竹桃。 树不大,但风骨有之。 —— 那个老人返回自己那方小院之后,进屋掩门,猝不及防的便是一口鲜血喷出,更是踉跄倒地,老人面无表情,但久久不起身。 他记得他的学生给他取的名字是东耳。 何为东耳,陈字而已。 第五十二章读书人的脊梁,踩不断! 天才蒙蒙亮,陵安一片灰雾,说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总归是看不太清楚,说实在话,随着这日子一天天往盛夏走去,以后这天亮的时间会越来越早,这般时辰,放在之后数日,说不定就是真正的天清地朗了,只不过现如今,显然是还差点意思。   隐约还有些寒意。   陵安四道城门,此时才结束宵禁,缓缓打开,可有个脸色煞白的老先生先一把走进陵安,一个人在青石街道上缓行,走过数条街道后,来到那座摘星楼下,老先生站在楼下,看着楼上,一脸缅怀。   世人之中也没多少人知道这栋摘星楼建于何时,用于作为什么用途,其实就连这位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先生也不曾知晓这座摘星楼建于何时,可用处,倒是知道一二。陵安这座大更台和这栋摘星楼放在大汉朝,一处是用于祭天,一处便是用来用以封赏功臣武将,陵安不是大汉国都,但作为陪都,大汉皇帝一样每年都要来此一次,为得便是这两座建筑。   姓齐的老先生作为在大汉亡国之前的建安元年出仕的大汉臣子,用时很短便官居高位,加上那些年,大汉还并非是世间传言的那般乌烟瘴气,因此也有幸随着大汉末帝来陵安见识过这一次仪式。   当初齐先生官居二品,是极有权势的大汉臣子,虽然在祭天大典之中,虽说没有随皇帝登上摘星楼,但也不过只余几步而已,和那位被传言是昏聩至极的大汉末帝,相距不远。   世人在翻看史书时,或许惊叹大汉朝在强盛时期北击北匈,几乎深入腹地,快要去到那座上京城城外,也会叹惋大汉朝后期衰弱时被北匈的马蹄踩碎的中原脊梁,可提起大汉历代皇帝,武帝陛下自然是雄才大略的君王,文帝陛下相对中庸,但亦无大过。高祖皇帝虽说常被人诟病是发迹于市井,可谁都知道,既是如此,才更不容易,可最后谈及末帝,世人便都是以昏君,暴君两词来形容,不说是不是有失偏颇,可史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倒是让没有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人,自然不知道真相,可齐先生,恰巧是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人,自然知晓那位末帝,哪里是什么昏君暴君,反而是他认为可以比拟那位武帝陛下的君王,当时的大汉,外忧内患,也都不关末帝的事情,反倒是末帝前面的几位大汉皇帝留下来的烂摊子,让那个不过而立之年的末帝需要好好收拾,一日一夜,都不敢掉以轻心,可即便如此,山河已乱,若要重振,谈何容易?就在末帝从陵安回到国都的第二日,起义军队便攻破了那座国都的城门,末帝誓死不降,**于皇宫中,顺便将象征着大汉数百年的那座皇城付之一炬,大火燃了三天三夜,照亮了整个大汉国都,当初国都之中,不乏骨鲠忠臣,愿意陪末帝一同去死的,也不下百人,当时的齐先生,除去是大汉王朝的重臣,还是武道高手,第六境的大宗师,在什么时候,都不是好招惹的。因此在汉末帝**之后,他将先帝血脉,那位尚在襁褓之中的太子殿下救出宫中,悉心教导,只不过这位大汉的最后一位太子殿下,生于大汉末年,也生于大楚元年,真正做到了与国同龄,只不过这个国,不是大汉,而是大楚。   大汉太子与大楚与国同龄,怎么看,都是一种悲哀。   可大汉都亡了,如此计较也计较不出什么了。   ……   ……   齐先生站在摘星楼下直到天明才往书院走去。   现如今的书院,院长大人死于藏书阁,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陵安文坛甚至这些时日,悼念的文章不计其数,无数文坛大家来到书院,为院长大人送最后一程。   齐先生走入书院的时候没有什么人注意,毕竟现如今人太多,一个老头子,引不起太多人注意,他来到那方偏僻小院,推门而入。   在院中见到那个孩子。   以齐先生的岁数,自然可以说这天底下的绝大多数都是孩子,况且他面前的那个老人,真的是那个孩子。   那位教出三个学生,每一个都是极为出彩的读书人的老人站在小院里,看着齐先生走进来,毕恭毕敬的喊了声老师。   他纵然是那三个学生的老师,甚至是叶如晦老师的老师,可他也有老师,而且老师还未死。   齐先生看着这个若是大汉未亡,已经本该成为大汉皇帝的孩子,轻声道:“东耳走了,到底老夫也明白会有今天,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些阴谋,这辈子唯一喜欢做的就是读书两个字,你我做的这事,对旁人来说是万分隐秘,可在他眼前,倒是没有那么难懂,于是等他看透的一天,便注定有如此结果,只是时间远近不太好猜罢了。陈字一字,在他心里,被看得极其淡,反倒是读书人三个字,他看得很重,所以他和屈陵能成为情谊相当不错的朋友,却和高深一直都不咸不淡。现在好了,这两师兄弟去那边一起喝酒去了,倒也说不上对错了。只是现如今你便是这大汉最后的血脉,不可想太多,大汉国祚,以后只能靠你了,陈祁,你是大汉朝最后的太子,这是你该背负的使命。”   本名陈祁的老人缓缓点头,神情复杂。   齐先生平静道:“江南战事已达到预期之效,十万靖南步卒离开南境,南唐人便会兵临靖南关,到时候南唐大军很快便入大楚国门,老夫早有谋划,到时候北匈自然起兵,两国战一国,陵安失守,大楚皇室覆灭,然后由大汉太子登高一呼,这中原世家自然会闻风而动,再兴我大汉,到时候暂割国土,修养生息,要不了十年,大汉依旧还是这中原之主。或许此刻,南唐大军已然从江宁赶赴边境,白难下的一局小棋,正好为老夫拖住了靖南边军,就算是那五万步卒折返回防,只怕也来不及了,靖南关失守是定局,无法逆转,接下来看北境,北匈要举国南下,镇北边军拦不住,所以征东边军和附近州军都要往北而去,因此这大楚境内几乎再无人可挡南唐人,这一南一北,足以让大楚王朝倾覆。”   陈祁平静点头,谋划多年,他的三个学生,屈陵以高深在明自己在暗所做谋划,为得是挑起大楚动乱,而高深则是以新政为引子,让这大楚境内的世家大族对大楚失去最后的信心,彻彻底底的要拥立一个新的王朝,只不过高深一人,其实对于这新政仍旧是力有不逮,若不是屈陵这位一等一的聪明人游历大楚十年,为高深埋下些种子,只怕新政也难以为继,所以其实这两位当初打的赌,其实并非是谁输谁赢的赌,而是这挑起大楚动乱到底是高深的出力多还是屈陵出力多,只可惜屈陵虽说谋划了一大半,甚至连自己的学生都送入陵安了,之后却在最后反悔了,这个生平自号狂孺,扬言天下读书人皆不如我的读书人到最后关头待在洛城的十年里,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喜欢上了大楚,所以在最后,有很多关键性的棋没走完,要不然,现如今的大楚便不是如今这个样子,只怕不仅是江南战乱,就连那支征东边军都会直扑陵安,实际上屈陵和高深这两个读书人,会是这局棋里举足轻重的棋子,可越是如此,越是寄托在这其中某一人身上,当这一人有些其他心思的时候,这局棋便会崩盘了。好在这最大一局棋有齐先生亲自坐镇,所以当他知道这屈陵开始舍弃许多棋子之后,他便亲自出手了,一方面,高深的新政不变,而他则是与南唐达成协议,他使大楚内乱,南唐便北上,虽说这是火中取栗,可取栗的人既然是他自己,他便有信心去拿起那颗栗子。   南唐想要中原之主,北匈想要灭大楚这个强国,而他齐先生想的,除去复汉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再现大汉荣光。   有他们的“不留余力”,才有现如今的这即将支离破碎的大楚。   齐先生轻声笑道:“你那学生的学生,其实真是不错,若是放在大汉未亡的那些年,他便真是可以成为力挽狂澜的那等人物,只是时局错了,又有屈陵小子的后悔之举,让他站在了远处,你用那女子去算计他,原本是想让他死在李长风手里,可这小子和他叔叔一般,都是难以预料的人物,硬生生将李长风这个活过了五百年的老王八给拉下马来了,虽说最后还是为了一个女子丢了最后的举世无敌,可现如今的天下,真没几个人可以和他一战,唯一有机会的,只怕就是那位北海王了,只不过谁知道这位北海王能不能在北匈南下之前,踏足第七境呢。”   齐先生笑言,“之后的天下大乱,这等武夫说实在的,可能会左右一城一地得失,可大体战事结局左右不了,世间武道宗师,还真未出现过一人踏入百万军中杀得七进七出的。”   陈祁平静道:“武道宗师之中,入第六境便不管红尘俗事,第五境宗师虽厉害,但不过只当得下几千士卒而已,只不过在这等第七境的无敌武夫,要是真入军阵,力竭之前杀得万人,应当不难,毕竟有叶长亭御剑多达十万柄在先,战力大抵由此一观。只不过此等大宗师,要是铁了心要走,拦不下,也不好拦。没有个数位第六境大宗师牵制,加上三军用命,要不然,真没办法拦下。”   “现如今的大楚,哪里是一两位第七境武夫便可以改换局面,若是要老夫切切实实输了这局棋,除非真有老夫算不准的东西才行,要不然,就屈陵小子的反悔,东耳的小动作,还真没办法。”   齐先生看着陈祁,缓缓起身,“江南已定,咱们去北匈一观。”   陈祁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齐先生把视线放在远处,平静道:“有些人,生来便该为某件事耗费一生光阴,老夫为一个臣字,你也为一个陈字。其余东西,该扔就扔喽,至于读书人的风骨,想要?那就只能和东耳一般,去死而已。”   陈祁默不作声,只是出小院之前,折断了那颗夹竹桃。   那颗一直以来都长的笔直的夹竹桃,遭了无妄之灾。   ——   陈祁和齐先生离开陵安之后,有个每日都站在藏书阁前的书院学子一身缟素,在书院为院长大人设立的灵堂前写下一篇悼文。   洋洋洒洒的数百字,情真意切,当场便让无数人泣不成声。   然后这篇悼文付之一炬,但之后却是流传了出去,这位一直想写就一篇顶好文章的书院学子,硬生生靠这篇悼文迈入当世文坛大家之列。   这之后的许多年,后人谈及悼文,也都是此篇称雄。   后世文人评之,此文一出,天下悼文皆避!   ——   在黄昏时刻,来访的文豪们散去之后,院长大人灵堂,只有几位学子为其守灵,院长大人并未子嗣,因此这些事情便留给了他们这些书院学子来完成了。   日头西垂之时,有个青衫年轻人走入灵堂。   他不佩剑,只是提了一壶酒。   蹲在灵堂前,撕着黄纸,神情平淡。   守灵的几个学子都见过这年轻人,因此看到他之后,只是微微一怔,然后便恢复正常。   年轻人将手中的一捧黄纸扔进火盆里,他提起酒壶喝了一口,笑道:“师叔,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让你尝过我酿的酒,现在来给你尝尝,晚不晚?”   人已死,谁可应答?   年轻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平静道:“酿酒我是行家,用剑我也不差,可唯独不敢在师叔面前妄谈读书人三个字,天下之大,读书人不少,可如晦敬佩的,两人而已。老师一位,剩下一位,也就是师叔了。”   “师叔想没想过有朝一日提剑斩不平,还是觉得书里的锦绣文章便已经足以?”   “先生或许会说,读够了书,便可以提剑斩不平了。”   “可师叔你或许会觉得这书尚未读完,提不起剑的。”   “对啊,师叔你书都尚未读完,为何便先走了?”   你走之后,让这天下读书人去哪里再寻一个如你一般的领袖? 第五十三章南下马蹄声,北上做中原之主 整个中原,乃至整个世间,其实早在大楚立国的那一年,便有很多人在说,这大汉朝遗留下的中原脊梁,会被这大楚重新拿起来,果不其然,这座掀翻了大汉的大楚王朝,在立国百余年来,将那被北匈蛮子的马蹄下的脊梁挺得很直,不曾有一朝一夕再度被人压弯。   北匈马蹄声,已经整整百余年,不曾响彻中原。   只不过中原不闻马蹄声,可北境之外,大楚的北境可是日夜都能看到狼烟,如狼似虎的北匈狼骑游曳于北丈原上,没一日不想着南下图谋中原,若不是大楚有镇北边军的数十年拒守北境,付出一条又一条的性命,谁也说不准,现如今的中原到底会是什么光景。   百余年的中原,太平来之不易。   只不过北丈原上,从来都没有太平两个字。   去年冬,整个大楚南北都下了一场连绵不断的大雪,这北丈原上也是如此,因此这一个冬天,让双方修整的时间都长不少,等到冬天过去,春天来时,这北匈人忽然又停下了挑衅,偶尔有所冲突,北匈人都基本上没想着扩大战果,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其实无论是大楚镇北边军,还是北匈的狼骑,都得到了不多见的休息机会,不过即便是如此,也让北境这座边军大营对之后的北境形势多了几分担心,北匈人的一反常态,这不论让谁来看,都不会是无缘无故,再加上前些天有那位常年坐镇陵安的冠军侯来到北境,便更让这些边军士卒多平添了几分担心,这位侯爷贵为大楚军伍第一人,上一次出现在北境,怎么看也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然后这位侯爷便当真在陵安待了多达二十年,不曾再度出现在北境,可现如今再度亲临,是个人都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边军的换代缓慢,更别提是这大楚的镇北边军,整个军伍的新老交接都异常慎重,只怕一个不慎,便让这这支冠绝天下的军伍战力受损,王朝三大边军,征东边军战力能损,靖南边军甚至也行,可偏偏就这镇北边军不能,这支唯一能够抗衡北匈狼骑的军伍,一旦战力受损,结果难料。   因此这些年来,这支边军的主将换了三位,从最开始的冠军侯,到后来的天军侯,再到现如今的镇北侯,每一个都是大楚赫赫有名的沙场名将。三个人之中,前面两位皆是想着北上去看看那座上京城的风光,而最后这位镇北侯,实在是用兵不如前面两位,因此这些年,只可力保北匈人不得南下,丝毫没有北上之举。   非是不愿,实在是不能而已。   这些日子的镇北边军大营之中,气氛不同,冠军侯来到北丈原之后,隐隐约约便已经将军权重新握在了手上,可陵安那边始终没有军令过来,说是要冠军侯接任这边军主将,因此这些天来,边军大营里的数位将领,便始终是有股气不得舒,可看着那个身材伟岸的男人站在大营之中,又是谁都不敢多言,其实就连那位坐镇镇北边军超过十年的镇北侯,都不曾多说什么。大楚王朝的十二王侯和四大军侯,其实都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像是白难和华章侯,在白难镇守北境的时候,那位华章侯便是他麾下的大将,而这位镇北侯,恰好在冠军侯主政镇北边军的时候,也正是他麾下大将,因此这一次冠军侯重新出现在边军大营,其他人就算是有些怨言,他也万万没有,他甚至想看看,冠军侯是不是会重新扬鞭北上,要是那样,他做一个马前卒又有什么关系。   可这些天,北境依旧无甚战事。   见惯了狼烟的镇北侯这些天反而不太习惯,只不过还是忍住了这些疑问,直到昨夜。   昨夜,那位大楚军伍第一人,和这位镇北边军主将详谈了一晚上,内容大抵没人知晓,但在镇北侯楼越出营之后,有不少边军大将都看到这位侯爷,眼里有光,而且很明亮。   众人不知晓是为什么,但大抵都知道,侯爷是遇上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清晨过后,那位身形伟岸的男人才从大营之中走出,来到营地边缘,他远眺北方,草原一望无垠,这一眼望去,其实看不见什么,但这男人还是好似看清了什么了一般,他淡然一笑,平静道:“南下?北上?”   ……   ……   远在镇北边军大营外数百里的北丈原靠北处,有一支骑军,人数在数万,披甲持刀,为首的黄发男人,不是旁人,正是这些年来北丈原北匈军伍的主将夏南庭。   这位算是除去北海王甘如之外的又一位北匈王爷身旁的北匈大马一字排开,有多达数十位北匈将领在此,其中最靠近夏南庭的,是一个面容极为年轻的年轻人。   赢耒奇,这位北匈王庭的贵族子弟,被称作野人,更是被说成和柳青、郭硬、不与这三人齐名的武道天才,只不过现如今的江湖,柳青以女子之身成就第五境,闻名天下,郭硬早已经作古,而不与则是销声匿迹,反倒是他赢耒奇,放弃武道一途之后转而投军,已经在北丈原有了不少名头,今日他能站在主将夏南庭身旁,便很能说明些问题。   一头黄发的夏南庭端坐在马背上,沉声道:“小王爷,北海王当真是决意南下了?”   赢耒奇前些时日在北丈原上领兵追杀那位现如今的无敌武夫叶如晦的事情原本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最后没有功成,人人都以为这小家伙会一蹶不振,可谁知道,反倒是没有如此,在那年轻人逃出升天之后赢耒奇没有过多的去想这件事,反倒是老老实实的在军中打磨。这些时日之后,已经不逊于一些常年在此厮杀的老将了,现如今赢耒奇听到夏南庭发问,也不立马出声,反倒是沉默片刻,才轻声道:“甘叔叔前些时日南下去过南唐,已经和南唐人达成一致,此番北上,本就该要南下的,只不过迟迟没有动身,也不过是因为甘叔叔武道境界到了瓶颈,要一步跨到那第七境了,所以才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可现如今,也等不了。”   夏南庭点点头,自然知道赢耒奇说的这等不了是什么意思,现如今的大楚江南内乱,大楚疲于应付,已经将多达十万靖南边军调往江南,大楚南境空虚,正是南唐发兵的大好时机,因此现如今不管北海王甘如能不能踏入第七境,南下之举已成定局,夏南庭之所以有这一问,只是因为这南下便南下,可上京城那边始终不曾有过话传来,领兵人选是不是他也难说,毕竟在北匈,只要有甘如在一天,这等南下大事,便该是那位甘如的分内之事。   别人想争,也争不来。   数万铁骑在此等候,等的便是甘如。   两人一问一答之后再不说话,只是看着风吹野草,孤鸿南飞。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视野之中,有一骑缓缓而来。   马是北匈大马之中的佼佼者,而马背上那位,则更是北匈军伍第一人。   北海王甘如!   尚未临近大军,众多北匈骑卒便开始齐呼,声响震天,对于这位北匈军伍第一人,没有谁不钦佩。   夏南庭默然驱马退后半步,身旁诸将亦是如此,给甘如腾出空位。   甘如来到阵前,看着这数万铁骑,面无表情,北匈何止这些铁骑,这么些年,北丈原的北匈铁骑不过十万之众,可这次是举国南下,自然便不止这十万,加上这北匈境内各处骑军,其实多达三十万之众。   三十万北匈骑军,南下争中原。   那不过十万人的镇北边军如何能够挡得住?   甘如朗声道:“我北匈男儿,一直被中原视为蛮夷,为何?只不过是怕咱们的大马,怕咱们的刀,这一次,本王便带着你们再去看看中原,是不是还如当年一般!”   数万铁骑寂静无声,良久之后才蹦出一个杀字。   声震云霄!   甘如扯了扯嘴角,北匈想了近百年的事情,今日要付诸于行动了。   就在这位北海王策马南下的时候,赢耒奇和夏南庭才对视一眼,分别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神色。   原来这位北海王,已经踏足第七境了。   世间又一位无敌武夫!   南下之前,北匈何其幸哉!?   ——   北匈大军南下之前,上京城城头上,那位雄才大略的北匈国主正在眺望南方,在他身旁,是北海王甘如最宠爱的小女儿甘倾安。   北匈国主看着南方,笑道:“小倾安,知道你一向喜好中原的瓷器和布匹,这一次等把中原再踏上一遍之后,咱们不抢这些东西,就牢牢的站在中原,让那座版图,彻底写上北匈两字!”   甘倾安抬头看了看天上盘桓的黄鹰,犹豫片刻,问道:“国主叔叔,这次南下,当真是有必胜的把握?”   北匈国主豪迈笑道:“自然是这样,大楚有内忧,有外患,南北夹击,想不亡都难!”   听到这个想必是所有北匈人听到都会开心的消息,甘倾安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谁都不想做亡国之人,她不想,想必他也不想吧?   他前些时日说是已经成了举世无敌的武夫,说是已经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可为什么不来上京城看看她?   就算是要来杀她,她也打心眼里高兴。   好在北匈国主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要不然还当真是要哭笑不得,一个女子爱上男子之后,为何会如此,恐怕没什么人想得通。   现如今这位北匈国主的心思,可全部都是放在那座中原上的,世人都说中原的脊梁,只有北匈马蹄能够踩的碎,这事实证明也说的没错,可在中原那座大汉换成了大楚之后,当真是有百余年不曾有人踩过那脊梁了。   怪不得总是有人感叹,中原的脊梁,在大楚。   ——   早在第二批靖南步卒离开南境的时候,南唐江宁城,大将军武越便出城不见踪影,而整个江宁城的武官大抵也都在今日纷纷离去,因此这些天朝会,便显得空荡了许多。亲王李尚行这些日子深居简出,对于朝政并不关心,那位少年登基的皇帝陛下开始渐渐将那些大权一点一点的抓在里手上,对此,李尚行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   南唐需要这么一个皇帝,可他不太想看到那个孩子变成这么一个皇帝。   日落时分,李尚行一人独行于皇宫御道,无人相随,他提了一壶酒,走了许久,来到御书房外,看到了那个渐渐有些陌生的李江潮。   李尚行一屁股坐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上,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笑道:“江潮,来陪皇叔小坐片刻。”   李江潮顿了片刻,最后还是坐在了他身侧。   这一对叔侄坐下,都不曾开口。   沉默良久之后,李尚行笑道:“皇叔不怪你,你要坐稳这把椅子,皇叔必须死,这一点皇叔知晓,甚至于在宫变之前皇叔就知道,可皇叔最后发动宫变,还是没选择自己登帝位,便是实在觉得这位子该是你的,所以这些时日,你就算再怎么算计皇叔,皇叔都不曾生气,反倒是有些欣慰,甚至你今日就算不见皇叔,皇叔也不过会有些伤心,但绝不会记恨。南唐大军已经赶赴靖南关,这一次,大楚的这座关隘已经不复之前,十万靖南边军离境,不管怎么看,都守不住了,到时候大军入大楚,一路杀向陵安,镇北边军大抵会拖住北匈不少时日,到时候咱们先占陵安,要是有机会便北上,将北匈挡在中原之外,咱们做中原的主人,要是实在没机会,便退下来,和北匈划江而治,之后再做图谋,北匈蛮子常年居住在草原,对于中原气候肯定水土不服,说不定几年都消化不了大楚留下来那点东西,倒是咱们,便很有机会成为中原之主了。”   “成为了中原之主,江潮你身上的担子便要更重些了,当时候好好想想该怎么做皇帝,怎么治理国家,以你的才智,皇叔相信,你会是这南唐历代皇帝之中最出彩的一位,到时候人人都会忘了你发动过宫变的事情,只不过那一天,皇叔看不到了。”   “朝中大臣,王良、张惊蛰、武越都可堪大任,你只要好好用便自然而然会让南唐兴盛,至于其余事情,便不多说了。”   李尚行提起那壶酒喝了几口,笑道:“江潮,你说说,皇叔这一辈子值不值?”   此时此刻,那位少年皇帝才第一次开口说话。   “不值。”   李尚行哈哈笑道:“有这句不值,其实就很值得了。”   李江潮默然不语,只是站起身朝着李尚行,行了个大礼。   李尚行坦然受之。   李江潮动了动嘴唇,颤抖道:“江潮恳请皇叔赴死。”   后者一笑置之。   死便死,有何不可? 第五十四章大楚国门 其实早在第二批被调到江南的靖南步卒尚未起身的时候,靖南州的将军府便不是没有过疑问,只不过当时皇帝陛下正在气头上,哪里会理会靖南侯的建言,因此这一番交涉无果,那座将军府便只好让步军副将周步乐亲自领军,前往江南,与那还剩下的几万靖南步卒汇合之后,尽快结束江南战事,而将军府也是未雨绸缪,在附近州郡抽调了三万州军到靖南关,以固边防。   靖南关,这座位于大楚南境与南唐边境的一座关隘,历来便有易守难攻之说,春秋乱战时,南唐人在这座关隘之前丢了不知道多少条性命,可最后也是仍旧没有攻破那座关隘,后来,也就是前些时日,大楚南境再发生了一场战事,南唐的二十万大军再度伐楚,可就算是如此,也是没有一兵一卒踏入了大楚国土,反倒是被镇守南境的靖南边军近乎于蛮横的将南唐人赶出了大楚,而且差点马蹄向南,往那座南唐都城而去。那一次,是南境这些年来最大的一场战事,大到让不少靖南边军士卒都神情恍惚,想着是不是能马蹄南下了,可最后虽未能如此,但这场战事也将大楚南境的靖南边军丢失近十年的血性全部都激发出来了。   现如今这座靖南关上某处关隘里,守城士卒再无以往那般疲懒之态,反倒是人人皆神情肃穆。   柳林作为关隘里一个很普通的守城校尉,年过三十,面容普通,和一般的南境汉子一样,生的不高。家世也说不上显赫,只说的上殷实两字,不过不同于其他袍泽,柳林年少时候并非立志要为大楚守国门,而是羡慕那些飞来飞去的武夫,所以从军之前,他先练刀,梦寐以求的便是成为像当年那位一人一刀便转战大魏三千里的刀道宗师汤槐安一般,成为这江湖人人都要仰头的绝世刀客,可事与愿违,柳林天资一般,加上又碰不上名师,因此练刀数年,都不得寸进,久而久之,心思便淡了下去,及冠之年便抛弃了那个当初的想法,反倒是跑到军伍之中打拼,照着他的想法,反正这辈子是扔不掉这手里的刀了,那做不成天下第一的刀客,那做个提刀上阵杀敌的大楚士卒也行,只是身处南境,想着去北境投军,又有些厌烦路程遥远,索性便待着这靖南边军就是,从军之后,从士卒做起,柳林花了十年,爬到了现如今这个位置,成为这靖南关里的一名校尉,而像他柳林这样的校尉,靖南边军之中,不下百人,因此就算是他想继续攀爬,其实也不容易,就拿上一次南唐人叩边来说,二十万南唐大军,放在其余人心中,那是一群想着进入自家院子里的强盗,可在柳林这等还有想法的中下层军官来看,这便是一颗颗人头,一纷纷军功,因此当日出关一战,不少人都卯足了劲。就想着多杀几个南唐人,挣点军功,好继续攀爬,当日一战,柳林便一人斩杀了多达五个南唐士卒,虽说最后还是没有能让往上再爬一级,但慢慢积累总归还是有机会的,柳林对杀南唐人起劲,可这一次靖南边军去江南叛乱,其实不仅是他,许多袍泽都不太愿意,没什么人喜欢将自己腰间的军刀,对准同样是楚人的同胞,那样挣来的军功,不痛快!   可南唐不可能隔三差五便来启衅一次,因此柳林也知道,或许自己这辈子,也就在校尉这个位置上呆到头了,这让柳林在守关之余,其实真有些失落。   这一日午后,柳林在一处城头远望,他披甲提刀,站在原地,神色平静,但手却一直搭在那柄军刀上。大楚三大边军的军刀不同,每一支边军的军刀都由自己军伍内的军匠打造,就拿自己手里的这柄靖南刀而言,因为南唐人极少挑衅,所以这数十年来,才不过第三代,而那支征东边军还要不如,至今都还使用着第一代军刀,反倒是镇北边军,年年有狼烟,因此军刀的更新换代速度实在不慢,到现如今,便已经是第十二代了。大楚赋税开销的军费,历来都是先镇北边军再靖南,最后才是征东,至于州军,便算是最不受人待见的一支军伍了,不仅在境内要守一州城守管辖,到了郡里,统辖权也不在武人手上,反倒是郡守尚有管辖之权,因此这支军伍在众多军伍之中,一直被戏言是后娘养的,这一次靖南边军多达十万离开南境,才抽调了三万州军来到靖南关,可以说这现如今的靖南关已经是无比空虚,所以边军上下现如今人人严阵以待,只怕会出现差错。   城头上,柳林身旁是一位出身州军的校尉,这位校尉比之柳林,都还要年轻许多,只不过身材到底还要不如柳林,微微要比他矮上一个头,柳林对于州军没有轻视的心,至少对于现如今眼前这个年轻校尉没有,说来也简单,前几日,柳林竟然是发现这个年轻校尉虎口老茧竟然是比他还厚,而且行走间,气息沉稳,竟然是一位已经跨过第三境的江湖高手,现如今虽说江湖上涌现出不少年轻高手,但那些始终是离沙场太远的江湖武夫,纵使年轻有为,境界达到第四境第五境,可一相比较,远远不如这等沙场武人,境界虽低,可仍旧是在为大楚守国门,并非是为自己博名利。   因此柳林对于这个名为李笑的年轻人,很是敬重。   现如今,两人并肩而立,站在城头上,柳林先开口说道:“李校尉,依着你这份修为,在边军之中做个校尉都绰绰有余,为何还要在州军之中厮混,大好前途,可不在州军。”   李笑人如其名,真的很喜欢笑,他笑着开口说道:“州军有何不好,没有战事,平日里待着拿军饷就是,要不是现如今有一纸军令,小第现如今正该在州城里好好待着,其他军伍看不起咱们州军,便说的是咱们无仗可打,战力不如你们边军嘛,可说了就说了,咱还不是只有捏着鼻子认了,这注定不可能翻身的说法,要不拿出十好几万州军死在边陲,哪里翻的过身来,只不过我李笑,对于州军,还始终觉得,都是天下人小看了咱们,所以这些年在州军厮混,为得便是有一天,就让州军重新名扬天下。”   柳林平静道:“难。”   李笑哈哈大笑,“自然难,上一次南唐叩边,咱们那位淮州将军袁难镇守的柳荫军镇不就是第一个被攻破的么,当时我记得大楚上下都还在说,这大楚州军还是一滩扶不起的烂泥。可我李笑其实不觉得。”   李笑止住笑容,正色道:“我甚至觉得咱们袁将军,没有丢州军的脸,打不过南唐人,这是战力原因,可宁死不退,这是风骨,袁将军用性命为我大楚州军重塑风骨,只要有了风骨,大楚州军自然战力便会不同以往,只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这些烂泥,得有个机会去证明才行。”   柳林一本正经,“那还是希望你们州军没这个机会了。”   李笑哈哈大笑,望向远处,手按住那柄军刀。   两位两支军伍的校尉,闲聊不长,便已经闭嘴,原因是因为关外有一骑飞驰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在各自眼中看出惊讶之色。   那一骑斥候入关之后,飞奔上城头,将一份谍报递上,然后飞快离去。   柳林作为现如今这个阶段关隘的军事长官,接过谍报只是看了几眼,便即刻将谍报递给李笑。   谍报上字数不多,不过只有寥寥几十字:   南唐大军叩边,五万骑军,十五万步卒,星夜赶往靖南关,现如今据此还有百里!   柳林当机立断,吼道:“点起狼烟,通知各处关隘,城头将士,全员戒备!”   虽说南唐大军多达百余里,可柳林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狼烟很快燃起,然后这座关隘望去,整个靖南关的数座关隘都依次燃起狼烟。   如此景象,南境难见。   柳林死死盯着关隘之外,咬牙说道:“二十万南唐大军,这一次,这帮家伙是真把全部家底都拿出来了,前些时候丢了差不多几万条性命在关外,现如今还能凑出二十万大军,真是难为这帮人了。”   李笑本来就不高,现如今就算是挺直了脊梁也算不上高,他看着关外风光,平静道:“咱这烂泥,好像有机会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笑没有笑,只是声音很轻,让人听不太清楚,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他自己听的清楚便行了。   他知道。   这支被世间瞧不起的军伍,已经整整数十年没有让世间瞧得起过了。   ——   据靖南关外百余里,二十万南唐大军疾驰,不去别处,直往靖南关。   春秋乱战之后的第一次楚唐大战,最终的结果便是大楚在靖南关外一举击溃了十万南唐大军,加上之后驰援了十万南唐新军,整整二十万大军都被靖南边军在关外一举击溃,只不过那时靖南边军尚有十数万大军,加上数万州军,可今时不同往日。   靖南步卒多达十万,已经被调往江南,关内只剩下数万靖南边军,加上抽调的数万州军,两者加在一起,甚至不足十万人。   如何能抵挡以举国之力北上的南唐大军?   军阵当中,有数位南唐将领骑马并行,鄢征、刘去疾两位早已经成名已久的沙场大将,神色平静,当中一骑,大将军武越,披甲带刀,面无表情。   这位从军之初便立志要北上中原的大将军,没有经历过那场春秋乱战,因此对那支在春秋乱战之中连大楚国门都没有攻破的南唐大军,一直都是报以深深的鄙夷,因此他才建言,让先帝倾半国赋税打造南唐新军,春秋乱战之后的楚唐第一次大战,武越深知不知大楚敌手,因此先帝再如此急迫,他武越都不愿意去做这个败军之将,事到如今,他当然是知道了因为那位先帝本身便有病,身子骨熬不了多久,才如此急迫,不然断不至于如此。   可现如今不同,有北匈南下作为保证,又有靖南边军平叛江南的意外之喜,现如今的大楚南境,在武越看来,不过是一个美娇娘,等着他们这个彪形大汉好好蹂躏了。   甚至整个大楚都是如此。   亲王李尚行为现如今的南唐皇帝李江潮谋划了皇位,谋划了如何去占这座中原,最后却死了,武越不担心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当皇帝的心思,在他眼里,北上中原,甚至是灭北匈才是他的志愿,他要做的便是那种历史上名将之首,至于一统天下之后,这南唐皇帝想不想杀他,他不在意,因为那个时候,功勋到了无以复加的武越,还有谁人能说杀就杀,即便是打不下这一座中原,最后只能与北匈划江而治,只占半座中原,想来也无人想杀他,杀了他,这南唐还有谁才能和号称上马便可战的北匈抗衡?   因此武越一点都不担心身后事,只是一心去做现如今该做的事情。   在距离靖南关还有五十里的时候,武越才缓缓开口,“此番攻楚,不必分兵,从靖南关外杀进去便是,大楚南境早空,现如今从此地而入,之后的大楚,一马平川,甚至要不了一旬功夫,便能进入江南。倒时候收拾了最后的那支靖南步卒,整个大楚境内,便应当没有可战之军了,倒时候直入陵安便是,只是希冀大楚够傻,始终不让那支镇北边军南下,非要为中原人守住脊梁,那到时候等大楚腹地尽在咱们手里,也可以和那支北匈狼骑打上一场。”   鄢征点头附和道:“理应如此,楚人本来便是一根筋,如此行事的几率不小。”   反倒是刘去疾,这位当之无愧的南唐军伍第二人,轻声感叹道:“真没想过,独占中原百余年的大楚,现如今真要分崩离析了。”   武越冷笑道:“大楚看似强盛,其实不过徒有其表而已,更何况这十余年,一直有个读书人在谋楚,不然如何得有现如今这机会?”   鄢征咧嘴笑道:“所以说这读书人,真没一个好东西。只不过这高深,身居大楚宰辅,还真想覆灭大楚,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武越默不作声,只是想着若是有这么一个读书人在南唐谋唐又当如何。   大军前行十里之后,开始有探子回报。   说的无非是前面那座靖南关,已经燃起狼烟,严阵以待了。   武越冷笑不已,任你大楚有这座堪称天堑的靖南关,那又如何?   南唐伐楚,非是今日一日之功而已。   大军再行二十余里。   武越便已经隐隐可见那座雄关了。   靖南关绵延数十里,耗费大楚无数心力,所建造的初衷就是为了以拒敌寇。   可现如今,站在远处,武越可见的,便尽数都是漫天的人头而已。   他沉默片刻,传令下去:骑军在后,步卒先行攻城,不惜一切代价,攻破那座雄关!   他勒马停足,看着远处,神色疯狂。   中原,我武越来了!   ——   江南丘陵,连绵不绝,有一支才得到军令赶赴江南的步卒才堪堪到江南,领军主将周步乐又收到时一份军令,军令只有一句话。   “立即返回南境靖南关,南唐大军叩边!”   于是那位贵为靖南步军副将的周步乐想也不想,立马调转马头返回南境,甚至还派人去江南传去消息,让那支仅存的两万余步卒,坚守待援,不可贸然妄动,他们守陵安,而这支步卒便要返回南境,为大楚守国门。   马不停蹄的疾驰,周步乐脸色难看,作为沙场大将,早知道这抽离边军进入中原腹地本就是不妥之举,可君命难违,现如今真引来南唐叩边,只怕这中原硝烟真要再起了。   他甚至有些恼怒,大楚立国以来的战于国境之外,现如今真要成为过去了?   看着已经是在竭力狂奔的士卒袍泽,周步乐咬牙吼道:“再快些!”   无人应声,只是都默然前奔而已。   这支步卒狂奔之时,真是带起尘土漫天,不亚于骑军疾驰。   大楚南境,不过只能靠靖南边军而已。   ——   大楚江南,白难在一座城头远眺,这位重新让世人知晓的白发男人坐在城头,看着南边,身旁是随着他一同从陵安而来的赵非野,白难轻声道:“南唐叩边,咱们的大楚,百余年难得一见的敌寇入境,现如今真要成事实了。加上现如今的北匈肯定已经南下,咱们的大楚,好像真是大厦将倾了。”   赵非野一惊,复而有些愤怒,他看着自家侯爷问道:“那侯爷还打不打这场仗?”   白难摆摆手,“自然不打了,江南战事,到这里,落下帷幕了。接下来我可就要去打另外一场仗了。”   赵非野一惊。   猛然抬头。   白难笑道:“你说说这些江南世家会不会听我的?”   赵非野茫然摇头。   白难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在笑。   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东西。   只是赵非野看不到,天底下也没几个人看得见。   ——   与此同时,大楚北境,有个身形伟岸的男人站在了北丈原最前线,他面前是数十万北匈狼骑,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身后则是同样严阵以待的大楚镇北边军。   这一场仗,由他来打第一仗。   大楚南北,同时燃起狼烟! 第五十五章大楚风骨岂止如此 马蹄声阵阵,惊乱了太平了数十年的大楚。   靖南关外,出人意料的并未响起厮杀声,二十万南唐大军用血肉之躯为得是堆出一条血路,让大军北上,继而前往陵安,因此这场注定不死不休的战事开始之前,南唐士卒便知晓这之后己方应当付出的代价,因此这番攻城之时,无人开口,只是紧紧握住手里的刀,一个接一个的往城头上爬。   而在这座绵延数十里的大楚雄关,在关内士卒稍微片刻知道今日的战事当如何落下帷幕之时,也不曾神色有变,更不需动员,人人都是看着关外南唐士卒,手中握紧军刀,等待战事。   关隘虽险,但依着南唐士卒这般不要性命的堆,总归会登上城头,到时候,边军处境自然更然艰险,可现如今的南境,战报调令早已经如雪花一般发出,靖南侯更是早已经下令,除江南三州之外,其余州军一律星夜兼程的向靖南关驰援,这道军令,不用兵部审核,更不用报备陵安!   恐怕再怎么看,世人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大楚会面临南北两线夹击的地步,但其实在陵安朝堂上,之前便有兵法大家推算过,若是北匈南下和南唐北上,外加上一个东越,大楚该如何应对。当时这位被称为在纸上谈兵不逊兵仙韩围的兵法大家曾给过解决办法,依着这位兵法大家来看,东越即便和北匈又勾结,联手南下,也并非多难应对,本身这东越便兵力孱弱,只需一支征东边军便可直接拒之于国门之外,而除去东越之外,北匈南下,既然征东边军无法站在北丈原上,那这支草原狼骑,便只能由镇北边军,外加北境数州州军一起抗衡。北地如此安排,至于南境,这位兵法大家更是笑言,要是南唐大军倾全国之力伐楚,靖南边军加上附近州军,不仅能守住靖南关,而且还能战而胜之,因此南境其实并不用担心,等到南境战事定下来,靖南步卒驰援北境,扭转北地战局,一同和镇北边军北上,到时候占领草原也十分有可能。当时这位兵法大家所言,在朝堂上不是没有过争论,只是当时的大楚军伍第一人冠军侯对此无动于衷,尚未被革除爵位的天军侯白难更是不屑一顾,自然便被当作废话,可现如今再看这当时的一番推论,便真是会很悲哀的发现,这份推论错在三国之中,仅有两国攻楚而已,剩余一国东越虽不动,但征东边军,亦是无法抽离,而在南境,因为有江南世家叛乱,导致多达十万靖南步卒已经离开靖南关,所以这南境战事,别说什么战而胜之,就算能维系着不败之地都难,甚至那举国之力南下的北匈狼骑,远远要比想象的厉害的多,因此这一份推论,到现如今已经不能视作有用,反倒是当战报传入陵安时,不知道那些个当初附和朝中大臣会是什么个想法。   只怕会羞愧难当。   靖南关的某处防守薄弱的关隘上,已经有南唐士卒攀爬到城头,眼看着就要登上这道关隘,却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这里的一名壮实中年校尉,一刀刺中胸膛,狠狠往后一推,将其整个身子都推下城头,收刀之后,这名面容坚毅的中年校尉吐了口口水,骂道:“又他娘的少了份军功。”   在他周围,也有数十个靖南步卒游走于这处城头上,查缺补漏,若是有何处让南唐士卒爬上城头的,便去将其斩杀。这一番行走下来,其实他们所杀的南唐士卒都已经不少,只是没有一人想着军功,都是力求保证这处关隘的安稳,直到现在,也无一人忘了他们到底该做些什么。   守大楚国门这件事,平日里不用多说,现如今便不用开口。   这位中年校尉在游走小半个时辰之后,总算是得以歇息片刻,他站在城头上,忽然想起了前几些日子从军营告假回家时,自家那个小兔崽子问他当兵是为什么,当时这个没有念过书的中年汉子没有回答,只是揉了揉那小兔崽子的脑袋,小家伙自作聪明的说是为了军饷,为了成为人人都敬仰的对象,中年校尉没有说不对,也没有说对,当初从军之时,自然是有不少人是为了这两个,可军饷易拿,成为万众敬仰的对象,何其难以?   从军杀人,杀得是敌寇,那份军饷便拿得理所应当,而为大楚守国门,为中原百姓守家园,自然便算是能成为万众敬仰的对象了。   中年校尉咧咧嘴,想起了这小兔崽子最后说的,他说他以后也要从军,一直希望这小兔崽子以后成为个为家里光宗耀祖的读书人的他,破天荒没有拒绝,只是笑着说了个好字。   看着关外如潮水一般的南唐士卒,中年校尉忽然皱着眉头喃喃道:“希望你从军的时候,世间已经无战事,只不过现在,你老子我还是想让你好好记住,怎么当一个楚人!”   有人犯楚,默然杀之。   记得多年之前,他读过一首诗,字自然是认不得的,但总归是有人给他念过,那首诗一首四句,他不太喜欢后两句,但前面两句偏偏是极为喜欢。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吴州那边的好剑倒是没有,咱们腰间一柄靖南军刀足以!   中年校尉走过城头,看了一眼已经不少地方都在往上爬的南唐士卒,一刀再度刺透一人胸膛,神情坚毅。   大楚守得住也得守,守不住?   怎么可能!   我大楚,从未有敌寇进过国门!   以往没有,现如今,自然也不会有!   ——   柳林与李笑所镇守的那处关隘,地势较低,因此大多南唐士卒便将这处关隘视作突破点,开始不计生死的往这边奔来,早在半个时辰之前,这处关隘便要坚持不住,可即便如此,柳林与李笑两人也不曾退后一步,两人在城头两侧斩杀着那些抱着誓死之心的南唐士卒,这处关隘之中,州军和边军混杂,虽说战力比不上以往,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位李校尉带兵有方,这些州军并未如传闻之中那般一触即溃,毫无战力,反倒是渡过了最初的慌张之后,很快便展现出了不俗的素养,开始抵挡那些南唐士卒,这倒是让柳林刮目相看,世人曾言的大楚州军算不得楚军,今日一战之后,要是还有人再他面前说这些话,他柳林便真要用刀和他好好讲讲道理了。   杀退一波南唐士卒之后,偶得喘息之机的柳林没有掉以轻心,反倒是来到城头一侧,驰援领着州军抵抗的李笑,两者相汇,打退那些南唐士卒之后,两人背靠着背坐在城头,喘着粗气。   李笑扯着嘴角笑道:“先前柳校尉说希望州军没有那个机会,现如今依着我李笑来看,没有就没有好了,这大楚还是没有战事来得好,至少这背着骂名要比丢了性命来得好。”   柳林平静道:“现如今,自然没有人再敢说州军是一滩烂泥了。”   李笑叹了口气,轻声道:“可这靖南关守不住,那州军是不是烂泥都没什么意义了,先前周围袍泽太多,有些话我没敢多说,现如今说说,这南唐如此的不计生死都要攻破咱们这座关隘,便说明这大楚境内应当真是没啥抵抗之力了,说不定北匈人和东越人都已经南下了,咱们的大楚,现如今还真是处境艰难啊。”   才三十而立的柳林忽然起身,平静道:“想太多,没什么意思。”   抛下这句话就离去的柳林,倒是让李笑有些无奈。   他看着那些关外马上就发动第二波攻势的南唐士卒,扯了扯嘴笑道:“既然机会来了,咱们州军,哪能不抓住?”   这位州军校尉握住手里的军刀,抬头笑道:“什么时候能把咱们州军和精锐两字都挂上钩?”   这种注定无人回答的问题,自然也就没有人回答。   ——   北丈原离陵安更近,加上那位冠军侯爷早在之前便知晓北匈大军的举动,因此大楚和北匈的大战才刚刚开打,这份战报便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送到了陵安,兵部尚未拆开,便送入了陵安,才堪堪小半个时辰,这个消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陵安。   北匈和大楚在北境偶有大战,可不是每一次那位北海王会出现在前线,也不是每次都是动辄数十万大军的南下。   朝堂上被这一个消息炸翻了天,无数文臣慌乱,不知所措,倒是兵部尚书王同现很快便拿出主意,说是如此举国南下,北匈便是铁了心要亡楚,因此此时当务之急便是调军驰援镇北边军,皇帝陛下当机立断,让附近州军即刻往北丈原驰援,只不过对于那支征东边军到底该不该出现在北丈原这件事,朝野发生的分歧,文臣们大抵认为是此等危急之秋了,为何要留下一直没战事的东境大军不动,而以王同现为首的武官们则是怒斥文臣们的荒诞之言,这征东边军一旦调走,万一东境战事再起,谁去抵抗?   因此最后,皇帝陛下除去将州军尽数调往北境,就连闲赋在陵安的那些个王侯一个不剩的都遣往了北境。   只是快在散朝之时,这又有战报送往了陵安,这次是南境。   南唐大军的强势叩边,让这些大臣实在是骇然。   而这个消息,倒是让朝野众人都一筹莫展。   南境将军府传来的消息倒是说的很直接,说是早已调动了附近州军,以及前面驰援江南的五万靖南步卒回防,陵安不必如何担忧,只不过最后也是说,这次南唐大军来势汹汹,希望陵安早作打算。   那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陛下这一次更是直接,将护卫皇城的一万余御林军和护卫陵安的城防大军都直接调往,相比较于南唐人叩边,他最怕的还是北匈人马蹄南下,这些草原上的野蛮之徒,一旦南下中原,便真是要将那好不容易挺起来百余年的中原脊梁再度踩断,而那种后果,他承担不起。   当年大魏皇帝宁愿输掉那场至关重要的国战,也要守住中原大门,更何况一直以来便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传统的大楚君王。   做完这一切的大楚皇帝,挥手让朝臣们退下,自己一人独坐龙椅,默然无语。有些时候,其实这谁来做大楚皇帝都一样,不过都是尽人事而已。   散朝之后,兵部尚书王同现回到兵部,让兵部的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到各州各郡,而征兵令现如今也是张贴在陵安,很快就会有消息传遍大楚上下,也会有不少大楚百姓披上战甲,出现在南北两处的战场上。   甚至就在陵安征兵令张贴出的几个时辰之内,这处陵安兵部衙门前便站满了陵安百姓,各式各样,各行各业的陵安男子,老少皆有。   富贵贫贱皆有。   甚至还有不少人将自家的菜刀都提在了手上,有不少读书人怕这些百姓不识字,便一直待在张贴征兵令的地方,为陵安百姓念征兵令上的内容。   于是人人都知道了,这次大楚,遭逢了两国南北夹击。   而他们现如今要去的,是北境。   至于为什么不去南境,兵部上的文书说,南境情况不如北境危急,但其实谁都知道,南境看起来,已经比北境危急太多。   只不过两相比较,不让北匈人南下要比不让南唐人北上重要的多。   兵部尚书王同现站在兵部衙门前,看着那些平日里总喜欢念叨这个世道的陵安百姓,轻声而笑,谁都知道这些陵安百姓没有受过训练,上了战场会死的很快,但知道又如何,便惜命不去了?   没有这个道理啊。   极喜欢讲道理的楚人,现如今,要用鲜血护卫大楚的脊梁。   他们心里没有中原,只有大楚两字。   边军护卫大楚,护卫大楚百姓,到了危急时刻,咱们这些大楚百姓也是一样可以与你同死嘛。   只不过在这些陵安百姓离开陵安之前,有个青衫年轻人先众人一步,掠向北境。   这个年轻人腰间悬剑,背负红衣女子,身形极快,掠过半空时更是带出一道绚烂白虹,这让看到这种景象的大楚百姓都啧啧称奇。   背负红衣女子的青衫男子掠向北地之时,早已经潜入大楚的数位北匈武道宗师纷纷拦在路上,只是这数位武道宗师,被那青衫男子一撞,便人仰马翻,之后更是拦不下这年轻人片刻,便被无数道剑气割裂身体。   支离破碎。   这位人间第七境,知道那位北海王踏足了第七境,甚至知道现如今天下,除去北海王甘如,还有东越的夏秋,都是第七境,甚至那位晋先生,也离这条线,一线之隔。   要是放在才和李长风一战之后的叶如晦面前,这两位只怕加起来都不是叶如晦的对手,可现如今,叶如晦舍去举世无敌四个字之后,遇上这两位,就算是不败,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取胜。   可这位继李长风叶长亭两位之后的第三位纯粹武夫本可举世无敌,可有些事,自然是要做,就要付出代价。   没什么好说的。   来到北境,叶如晦站在地面,盯着远处的一个北匈老人。   这便是之前差一点让他死在北匈的老匹夫野山。   这个老家伙悄然而入第六境。   叶如晦默然无语,有些意外,这个老家伙,才第六境,便敢来招惹他?   可片刻之后,远处便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持剑而立,神态淡然。   北匈唯一的一位剑道大宗师,杨长意!   现如今也是第六境。   两位第六境而已?   再等片刻之后,他在远处看到了那位尚未见过的中年男人。   气息如山岳,举世无敌之姿。   叶如晦皱了皱眉头,这等气势,不是他才踏入第七境之后那种?   北海王甘如。   他放下背后的女子,哈哈笑问道:“三人战一人?”   甘如平静道:“叶先生修为举世无敌,甘如一人,如何敢启衅,只是不知晓叶先生既然已是站在武道巅峰的顶尖人物,为何要出现在此处,沙场自有沙场武人一较生死,哪里是武夫该来地方?”   叶如晦摸了摸腰间,只摸到一柄剑,他自嘲一笑,“你把我算作大楚士卒行不行?”   甘如神色冷峻,“既然叶先生非要如此,一战便是。”   听到这句话,叶如晦点了点头,看着远处三人,这几乎是象征北匈最强的三人,如今联手,只为了拦下这位人间无敌。   叶如晦转身看着小满,轻声道:“在这里等我便是。”   红衣女子咧嘴一笑,重重点头。   她就算是再担心,也不敢让叶如晦知晓。   于是只能笑。   叶如晦身子掠向三人之前,豪迈笑道:“等杀过了你们三人,我便去上京城头斩杀那位北匈国主,只是手中无刀,甚是无趣!”   话音未落,数十里之外的北丈原战场上,有一柄镇北边军士卒倒下后便算是无主的镇北军刀拔地而起,直射而去。   叶如晦接住这柄军刀,哈哈大笑。   一刀劈出   刀意滚滚,漫天都是刀气。   这一刻,叶如晦想起了那个死在北丈原的男人。 第五十六章这座山河名为大楚百余年 夕阳西下,残阳似血。   大楚南境那座靖南关,终究是被攻破了,南唐人已经站上了那座绵延数十里的雄关,武越登上靖南关之后,看着这城头各处的尸体,心有戚戚。   把控靖南关的大楚靖南边军,不过数万,可也让他这二十万大军在这关外停留了一日,更是留下了他近乎两倍于守军的南唐士卒的性命。   只不过最让他意外的是,从攻城到结束,这从未有一个大楚士卒做出过投降举动,无论是这靖南边军,还是那些个州军,每一个人都是慷慨赴死,死得其所。   甚至主将靖南侯,这位大楚极具权柄的王侯,甚至是一步未退,也是力竭死在了关隘上,只不过最后的结果也不用多说,大楚这支靖南边军覆灭。   靖南关失守,甚至很快,他们便要北上了。   站在城头,武越看着远处的大楚河山,讥笑道:“大楚坐拥中原多年,现如今便该易主了。”   刘去疾站在他身旁,有些担忧的说道:“大将军也看到了,这攻破一座靖南关,便耗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更可怕的是这大楚腹地,还有无数楚人,依着末将来看,这大楚不像那种一击便能击溃的,此番北上,还应该小心行事。”   武越点点头,这个他自然知晓,因此不必多说,大楚士卒的确是他平生仅见的军伍,他不曾见过那早已经让中原胆寒的草原狼骑,可就是这个大楚靖南边军便算的上是世间一等一的军伍,若不是有多达十万靖南步卒离开南境,这场仗还真不好打,不过现如今,他既然踏上了大楚的国土,那便不用多想了,自然是要一步步走到陵安,让大楚臣服才行。   武越不多说,很快便下令,明日清晨便继续北上,直往江南!   ——   靖南关某处关隘上,躺在死人堆上的柳林奄奄一息,他神志不清,甚至已经睁不开眼睛,可挣扎许久,这个边军校尉还是努力的睁眼看了看这大楚河山,在他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南唐士卒。   如何不让人悲愤?   柳林艰难转头看了一眼尸体就在不远处的李笑。   他倒是很想告诉李笑,你这小子真是没给州军丢脸,可是他真的说不出话了。   柳林艰难摸到一柄军刀,只是再难提起。   他生机在急速流失,在再度闭眼前,柳林看着江南方向,在心里说道:“对不起,大楚我们没守住,可你们要答应我们,替我们守住这个大楚。”   无人回答他。   可他闭眼前仿佛是听到有人在说。   “一定。”   ——   烽烟再起,这次大楚再度遭遇了当年春秋乱战的处境,除去东越国尚未做出反应,其余两国分别叩关,让大楚应对不暇。   在陵安,因此战事,疏谏阁新政一事自然停滞,宰辅大人不是武人,似乎这战事一旦开始,他这个文臣领袖便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举世都在看着大楚南北的两处战场,宰辅大人便被选择性的遗忘在陵安,连带着疏谏阁这几日都显得冷清不已。   今日宰辅大人散朝之后没有记着返回疏谏阁,反倒是留在宫中闲逛,宰辅大人同皇帝陛下的情谊非比寻常,因此宰辅大人不曾出宫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因此在宫中见到宰辅大人身影的太监宫女并不吃惊,宰辅大人来到御书台。   这里现如今有三位年轻官员,苑文庭、苏妄言、以及新进御书台的邓远仕。原本邓远仕前些天进入御书台的时候,朝野便对这个声名不显的年轻人上了心,毕竟是能入御书台的人物,如何能差了?只不过随着两份战报先后抵达陵安,群臣们都在担心这大楚日后的命运,自然便也就担心不得这现如今的御书台的三位年轻俊彦。   只不过今日宰辅大人的突然造访,还是让这三个若是大楚不亡,注定前途无量的三个年轻人都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搬了几张椅子,三位年轻人和宰辅大人在御书台的小院里围坐在一张石桌之前,一位大楚宰辅,三位以后的庙堂重臣,就这样对现如今的天下大势缓缓而谈,只不过宰辅大人说得少,听得多,三人之中,苏妄言侃侃而谈,没有办法避讳,苑文庭偶尔掺和两句,而邓远仕则是盯着宰辅大人,不发一言。   谈到现如今大楚面临的危难局面,苏妄言大笑着说道:“我大楚国泰民安,内有宰辅大人坐镇中枢,外有冠军侯以及十几位王侯得诸多名将,如何亡得?”   苑文庭轻声说道:“现如今的大楚,的确有些危急,苏兄如此说,倒是有些过分自信了。”   对此,苏妄言摇头笑道:“身为楚人,理当有这份自信。”   三人之中,本就是苏妄言最为洒脱,像极了当年那位屈陵先生,而苑文庭则是和宰辅大人自己很像,而邓远仕则是和才故去的院长大人,有八分相像,宰辅大人为何今日到此,为得便是看看这三个年轻人,看看那时候的自己。   闲聊颇多,宰辅大人才缓缓开口,“大楚危局,一如当年的春秋乱战,只不过当年大楚上下一心,现如今有江南一地不愿同心同德,便实在有些难办,南境已经是沦陷之定局,靖南关虽是天险,但架不住南唐人舍命而来,因此南境沦落,早在之前便可以预料,南唐攻破靖南关之后,往江南来了,江南还有近三万靖南步卒和现如今正飞驰而去的五万靖南步卒,只不过大抵都拦不下多久,江南一过,便是陵安,陵安现如今连御林军都调往了北境,诸位便都该知道此城守不了,如此危局,何是你苏妄言口中的那般简单,北境无法抽调士卒南下,大楚腹地又无相抗之力,如何抗衡南唐?”   苏妄言沉默不语,苑文庭不想说话,唯独那位新来之人,邓远仕平静道:“宰辅大人明明原本就知道会成此等局面,为何还非要逼江南世家反,为何非要谏言皇帝陛下抽调靖南边军平叛?”   邓远仕两问,每一问都是诛心之言。   这是他这些天冥思苦想而得,大楚朝野对于这位宰辅大人的评价无非两种,第一种旧派官员所说,这老家伙就是为了成就自己的一个疯子,而新派官员则是觉得宰辅大人所做,并未有错。可两方无论怎么说,大抵都不会说这宰辅大人会是一个别有居心的臣子,反倒是坚信他是这忠心于大楚的骨鲠忠臣,邓远仕站不在高出去看宰辅大人,可是在低处看,反倒是看出了些不同的景象,你宰辅大人既然是为大楚谋,为何明知道这江南世家要反而无动于衷,明知这抽调靖南边军要出事,却知而为之?邓远仕之前对于严明见严老大人,不过是隐晦提及,可到了宰辅大人在身前,他却是一点都不想藏着掖着了。   所以今日,故有此问。   宰辅大人平静发问,“何以见得?”   邓远仕沉声道:“宰辅大人既然谋划新政不止十年,如何不算到之后这道新政发出之后,世家大族们的反应,既然知晓,如何不会有所准备,难不成十年之中,宰辅大人便是对此都没有一点准备?若是说宰辅大人没有看到这一层,邓远仕是如何都不信的,宰辅大人一国之巨材,如何看不到此?既然能看,又不做,自然是故意为之,若说是故意让世家大族造反,以此镇压,那说的过去,不过是想把世家大族的最后一口气都掐灭了,可明知抽调靖南边军会有风险,宰辅大人还是为之,说实在的,我也能理解,无非是担负些风险尽快处理掉江南世家大族而已,可为何那位天军侯会出现在江南,禁足陵安十年都相安无事,为何世家大族一反,那位天军侯便出现了江南,这一点不是宰辅大人安排,若真不是,邓远仕想不到其他原因了,还望宰辅大人解惑。”   宰辅大人摇摇头,不准备说下去。   反倒是苏妄言站起身,冷笑道:“满朝文臣,皆是心有所想,真有一心一意为大楚谋之人?”   苑文庭叹了口气,说到这里,实在无甚可说了。   身为大楚宰辅的高深忽然笑道:“你们三人,会是大楚的好臣子,但你们可知老夫谋划了一件事不下二十年,最后却输给一个死人的感受是如何吗?”   宰辅大人笑着摇头,“老夫入朝时便想着要做那等古往今来第一人的绝世名臣,可前有神龙年间诸多名臣在前,后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在后,这件事简单不了,所以老夫谋划新政,为强国富民,让大楚一天比一天更强盛,可最后想了想,这样的功绩,不太像是能成那种绝世名臣,所以在这之外,老夫便又谋划了一件事,你们可能不太知晓,老夫与书院的那院长大人,以及前些年在陵安出够了风头了屈陵三人是一人门下,这两人一位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一人是大楚最聪明的读书人,只不过,现在这两人都死了,老夫的这局棋,明明都下到这里了,屈陵却偏偏后悔了,让收官之时变得不同以往,屈陵跳出棋局,院长师兄以死表白心迹,可我高深,怎能是那种蠢人,早在之前我就知晓小师弟后悔了,之所以不做其他应对,不过是老夫也后悔了。”   宰辅大人忽然转换话题,轻声道:“苑文庭,你去江南苑家,老夫和苑老大人重开了一盘棋,你是收官子,现在可以落下了,现如今无需多问,到了苑家,自然知晓为何。”   苑文庭深深看了宰辅大人几眼,最后还是点点头,转身离去。   无需多问。   场间便只剩下苏妄言和邓远仕。   看着苏妄言,宰辅大人笑道:“你以后和苑文庭,注定是官场上的对头,谁能坐上宰辅之位,不好说,但老夫希望是你,毕竟这大楚有了高深坐在宰辅之位上近二十年,现如今再一个苑文庭,不讨喜,不如是你苏妄言。只不过现如今,你小子得回去看看才行。”   苏妄言扯了扯嘴角,笑着离去。   还剩邓远仕。   宰辅大人笑着说道:“他们两位可以一争宰辅,你就只能在六部尚书和三省之中走上一遭了。”   邓远仕点点头,“够了。”   宰辅大人笑着示意,轻声道:“说句心底话,老夫从不敢忘自己楚人身份。”   邓远仕笑着说了第二个够了。   然后他起身离去。   小院三个年轻人走完。   半响之后,才有一个中年男人到此。   正是神情憔悴的皇帝陛下。   宰辅大人笑着开口,“最后一次了,就不起身迎了。”   皇帝陛下坐在他身旁,平静问道:“老家伙,你谋划了这么多,只是想做那种古往今来的第一名臣?”   宰辅大人笑道:“要成为名臣,为大汉倾覆大楚,能成,可要成为这种古往今来第一名臣,这样还不够啊。”   皇帝陛下扯了扯嘴角,无奈道:“真算不准你们这些读书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宰辅大人平静道:“能想什么,有事,弟子服其劳。既然我那位老师想着要倾覆大楚,复大汉,那我便给他谋,只不过谋到后来,小师弟都后悔了,这件事注定就成不了,小师弟狂且狂,但真若是不想做一件事,自然无人能逼他,实际上他把如晦小子送到陵安的时候我便知晓了,师兄弟三人,还是我最懂他。老师的复国,所靠的不过是人心,可他算来算去,师兄弟三个却是一个都没算准,院长师兄不愿意做有违读书人的事,小师弟不愿意做有违本心的事,而我,其实最怕小师弟看不起我。所以打的那个赌,其实谁都没赢,我选择站在他身侧,只不过这家伙死得早,以后的功名,注定是我这个师兄独占了。”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他不太理解这些读书人的想法,只是问道:“接下来如何做?”   宰辅大人笑着说道:“接下来,陛下只需颁一道旨意,别管朝野如何说了,恢复白难的爵位,让他领着江南州军和那些世家叛军去将那个叫南唐的地方踏平,这位天军侯,可是和冠军侯一起布了局棋,要是没有他们,我这千古名臣,也做不得。我和苑老大人有过约定,新政可继续,只是对于世家大族们,没必要赶尽杀绝了,到时候再安抚安抚,皆大欢喜。至于北境,只需要撑得南境战事落幕,便可回身北上,冠军侯坐镇边军,加上有这附近州军驰援,应当不难。对了,征东边军可放心调往东越,东越既然第一时间没有发兵,自然也就是没有南侵之心,看来这些家伙还是想着大楚对他们的好的,不枉大楚为他们守国门这些年。”   皇帝陛下眼中神采奕奕。   一扫疲态。   宰辅大人站起身,“还有一件事,我要南下去看看了,陛下一个人坐镇陵安即可,我还没告诉小师弟这件事,不妥。”   皇帝陛下笑着点头,“我派人护送你这老家伙南下。”   宰辅大人点点头,不置可否,“陛下记得让史官将我的功绩写下来,添油加醋些无妨的,不然后人总是拿我和谁谁谁比,那这千古第一名臣的名头坐不住了。”   皇帝陛下有些无语,最后还是应承下来。   最后看着宰辅大人缓缓离去。   ——   宰辅大人离京之前,先到了书院,去了藏书阁二楼,翻看了几本书,对着空荡荡的藏书阁笑道:“师兄,你当真以为我高深会是那种你最不耻的读书人?”   哪里会有人回答?   故人已故,只留余音。   宰辅大人来到那方小院,看着那颗遭受了无妄之灾被人折断树的夹竹桃。   宰辅大人没有去扶起这颗树,只是在在尚未离土的那截树身上看到了一枝新芽。   算是别开生面。   宰辅大人平静道:“所以你早知道如此。”   “其实算无遗策又怎么样,也是不能确定到底能不能成,北境和南境,两处战场,胜负都悬,人心二字,可不是那么难么。”   的确,这个世间,最难算的就是人心了。   也是对着空荡荡的小院开口。   宰辅大人大笑着离开。   ……   ……   灵运元年初夏,宰辅离京。   ——   就在宰辅大人离开陵安之后,观星台有个中年书生虽说是一身官袍,但仍旧是书卷气浓重,他站在观星台顶端,看着那根象征着大楚气运的柱子从原来的濒临破碎,重新绽放出些新的气运。   宋玉泪流满面,看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运柱子里的光华,低声道:“先生走好。”   与此同时,有个老人,在江南,缓缓闭眼,死后化为光华,都尽数没入大楚。   他生而为大楚,死也为大楚。   ——   南唐大军已经攻破大楚南境,正在一步步北上,大楚已经风雨飘摇,山河不保。   南境这边,还没有发出征兵令,大楚北境那边的征兵令是让百姓往北境去,这南境,反倒是没有发。   其实也只有两种情况下大楚不用发出征兵令,头一种便是之前十数年,镇北和靖南两大边军几乎无敌于世的时候,而第二种便是今日大楚这风雨飘摇的时候。   南唐军队攻破大楚南境之后正一步步向大楚都城陵安来的消息早在一个个普通百姓的嘴里传遍了整个江南。   江南无人恐慌。   甚至起兵造反的江南世家都不曾有过妄动,一来是白难摆出了不想乘虚而入的态势,二来便是那些靖南步卒坚守不出,也让这些江南叛军没有办法。   无数男人拿起所有能够带着杀人的兵器出了门,对,是杀人,他们要去杀南唐人。   其中有无数退役的下来的士卒,有的瘸了腿,有的伤了手,但更多的则是年纪大了一些,身体上没任何伤残。   甚至就算是有伤残,也没有关系。   ——   杏花镇,那个江南小镇里似乎是太过偏僻,难得能在这场战乱中有着难得的太平,也或许是因为太过偏僻,有些消息甚至还没传到这个小地方。   当然,有可能有人知道了,只是没有表示而已。   小镇名字叫杏花镇,名字的由来也是极为简单,只是因为这座小镇家家户户都喜欢在自家院子里种上几枝杏花,然后等到之后给这座小镇取名的时候,官府来人提出了许多个名字,可最后这里的百姓真是认定了杏花镇这个名字。   甚至还有一位从这个小镇子里走出的读书人还写过一首诗,其中一句,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一直广为流传。   这小镇百姓对于杏花一直都觉着挺好的。   甚至现如今小镇里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女子,其实也叫做杏花。   当然不可能是大名,其实就算是小名,也极为美好了。   对,杏花姑娘的大名叫做祝红楼,是杏花镇里最大的祝家祝员外的独生女,祝员外在杏花镇里一向口碑不错,虽说家境殷实,但一向宽以待人,从未有过欺辱小镇百姓的举动,就连府中下人也不曾有趾高气扬之感,祝红楼作为祝员外的独生女儿,不仅是长得好看,就连性子也极好,因此其实这些年来,小镇里不管是不是门当户对的年轻人都曾上过祝家提亲,结果大抵都一样,祝员外对此一一婉拒,理由一致,都是因为自己女儿觉得不行。   祝员外对于祝红楼的宠爱可见一斑。   既然已经摆明了这要娶到祝红楼便只能得到她的倾心,因此这些年来,小镇里的年轻人便换了方法,变着法子逗祝红楼欢心,可收效甚微,至于其他想法,碍于这祝家在小镇里的地位,倒是并无人敢去尝试。   因此这朵杏花,其实一直无人能够采摘得去。   杏花镇的东边,有一座小道观,道观不大,但往来的香客不少,在大楚王朝一向尊崇道人的今天,就算是这么一个小地方,也是如此,只不过道观里倒是没多少道士,只有一个年迈老道士和一个才不过七八岁的小道士两人。   两人便是一座道观,其实在许多小地方,很常见。   老道士生的仙风道骨,身材清瘦,一袭破了又补补了又破的道袍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可一直不换,让人更是觉得这老道长真是那种一心修行的人物,一点都不像什么街头骗子,但其实多年之前云游而来的老道士原本在此处并不打算在此多留多少时日的,可是在见到这座废弃的道观无人时,老道士便生出了些恻隐之心,留了下来之后,先是自己去远处山林之中扛回木材修缮,之后又是亲手打出不少方正青石将道观前的黄泥小路铺成了青石小路,老道士从一个中年道士变成现如今的老道士,期间三十年,从未做过什么恶事。   因此人人对于这位老道长,都是钦佩有加。   至于那个小道士,则是两年前镇子里一处破落户里过来的,孩子的爹娘都生了重病,临终之前将孩子交付给老道士,老道士看着孩子挺喜欢此处,加上想着自己西去之后,这个地方怎么都得有人照料,便正式收了这个孩子为徒,从此一老一少两人便待在此处继续守着这座道观。   小道观从来不缺香客,因此这两位的日子其实过得还算是不错,只不过老道士每月除了留下些供自己师徒两人开销的银钱之外,其余的都尽数捐给了小镇的那处学堂,说是要是有学子要去陵安赶考,可做路费,毕竟这小镇已经差不多三十年没出过极为厉害的读书人了。逢年过节,他也总是把用朱笔写就的符箓送到每一家每一户手中,等到过年的时候更是亲手送上春联,每一副都是亲手写就,老道士的字不算是出彩,但中正平和,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老道士在这里待了三十年,早已把此处当作了自己的家,当初云游至此然后便停下脚步不走,其实还有些害怕师父责怪,可是等他写信回山之后,那位一向不苟言笑的师父破天荒回了很多话,大抵是说吾辈修道之人,做此事,是大善。   既然有师父的话,老道士就老老实实待着,不再去想那座山,只想这座镇,但其实谁都想不到在,这个脾气温和的老道士竟然是那座道教祖庭终南山的道士,而且论辈分,当和那位现如今的掌教大人薛道冲是同辈,薛道冲要喊他一声师兄才行。   只不过老道士不去说,自然也没人知道。   这两日杏花镇里有些寂静,来小道观里上香的香客就少了许多,老道士也难得清闲几天,于是当老道士走出道观,看着自己那个小徒弟正拿着一把和他人差不多高的扫帚在清扫落在那条青石小道上的落叶的时候,老道士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   他走过去拿过小道士手中的扫帚,微微笑道:“徒儿,今日怎么有心思来扫这个地方?”   小道士穿着一身道袍,倒是合身,只不过他身材矮小,怎么看着都觉得有些大,此刻自家师傅把扫帚拿过去之后,小道士就总算是空出手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看着已经有些佝偻的师傅,小道士咧嘴笑道:“师父,我看现如今道观里没多少香客,就想着是不是这里有些脏了,让他们觉着懒,所以才不来的,然后我就想着扫一扫嘛,干净些,那以后肯定香客就多了。”   老道士平静道:“念心,这香客多寡并非是在于这门前这条小道有没有扫干净,香客不多的原因大抵是因为镇子里的百姓有些其他事情,莫急莫燥,等他们忙完了,会来的。只是这样一说,师父倒是觉得你没事还真该来扫扫,免得你整天都去那边那颗桂花树翻看那些香客挂的木牌。”   小道士嘿嘿一笑,对于师父让他扫地这件事一点都不算上心,本来师父这个性子肯定是现在说说,真等他要扫的时候肯定又会来接过扫帚的。   只是既然说起那桂花树挂着的姻缘牌,小道士便有许多话了,他笑着问道:“师父,那些香客总喜欢在那些木牌上写上自己喜欢的人名字,只是也不署名,谁知道最后那人是不是嫁或娶的木牌上那人,如果不是嫁或娶的那木牌上的人,那得多伤心啊。”   老道士敲了敲这小家伙的脑袋,板着脸训斥道:“小小年纪,想这个做什么。”   小道士苦着脸,但其实并没有多少苦意。   老道士知道自己徒弟的性子,因此也不出声安慰,只是片刻之后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把名字写在那木牌上,是对于自己未来的美好想象,可这些想象,有能得到的,自然也就有不能得到的,所以不管得没得到,其实都不必太高兴或者是伤悲,人生是要继续的,不会永远停留在这里。不过既然得到了,肯定得好好上心对待,只不过你有一点说的对,不署名,谁又知道这是谁喜欢谁呢。”   小道士点点头,忽然好想是想起什么,这便说道:“对了,师父,我昨日翻看木牌的时候看到邱小楼的名字了,以往都没有的。”   小道士说起邱小楼,有些意外。   这三个字好似就不该出现在这些木牌上。   老道士听到这三个字,叹了口气。   这邱小楼,其实身世和这小道士比起来,只差不好。小道士倒是还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可这个邱小楼却是好似一点安稳日子都没过过,老道士仔细回想这年轻人从小到大的日子,只有一个苦字能够形容,幼年父母双亡,因为这个原因,被镇子里的百姓认为是天煞孤星,便又导致他从小便没有什么朋友,老道士倒是想把他收留到道观里,可这孩子却是倔强的很,宁肯自己在山上去刨些野菜来填肚子都不愿意来道观里穿上那一身道袍。   老道士也不强人所难,既然邱小楼不愿意来道观里,那他也就不勉强,只是偶尔去镇上看他的时候,给他带上几块糕点。   只是现如今,那边的桂花树上,为什么会出现邱小楼的名字,要知道,那姻缘牌上,一直都是小镇上的善男信女才会在这木牌上写上自己心仪的对象名字,按理说,像是邱小楼这种小镇上的破落户,是万万不可能有人会写上他的名字的,毕竟这谁家女子会看上这样一位要什么没什么的男子。   小道士忽然问道:“师父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弄的恶作剧?”   老道士皱着眉想了很久,这才轻声道:“应该不会的,这姻缘牌挂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不可能的,或许是真有姑娘喜欢这个小子也说不定。”   小道士歪着头,“那要不要去告诉他?”   老道士想了想,摇摇头,轻声道:“不用了,要是有缘,这小子会知道的,只不过你今日去镇上的时候,给他提上一些糕点,可以让他顺便来道观里看看,当然,就不要说这桂花树上姻缘牌的事情了。”   小道士笑着点头,他天生聪慧,哪能不知道师父的想法,但是师父没有说透他也就不说透了。   在此处待了不一会儿知道,毕竟是少年心性的小道士去道观里拿了个布囊,提了一些糕点,便要和师父摆摆手,往镇子里去了。   老道士没有说什么,道观离小镇不远,他也就懒得说些什么,也不担心这小道士在路上的安危,毕竟这座小镇才是真正的得以享得太平很久了。   这不管是北境战乱,还是已经燃起烽烟的大楚南境,都不曾有此地太平。   ……   ……   背着不少符箓的小道士走进那座颇具江南韵味的杏花镇,开始挨家挨户把师父昨晚画就符箓送出去,镇子里的百姓对于小道士还算是喜爱,因此看着小道士,有不少人家都会给小道士的布囊里塞些吃食,小道士也不推辞,接下之后都会郑重的打个稽首,才往下一处去,等兜兜转转走遍了差不多整个小镇之后,才穿过一处狭窄至极的小巷,来到一处不大的破房子前。   这黄泥搭建的土房子本来就是摇摇欲坠,上面的青瓦也东缺一块西差一块,这一旦是遇上雨天,房里甚至都能养鱼了,可仍旧是还有人住在这里。   小道士驾轻就熟的推开本来就没有上锁的房门,果然在房里看到了那个年轻男子的背影,邱小楼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去哪里找的一块磨刀石,手上有一柄生锈的长刀。   邱小楼在磨刀。   这件事让小道士有些奇怪,他抱着那个装着很多吃食的布囊,看着邱小楼,小心翼翼问道:“小楼,你这是要做什么,是不是镇子上有人欺负你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了,咱们讲道理就好,你磨刀做什么,杀人可是要被送到官府里的。”   邱小楼转过身来,一张清秀的脸看着小道士,挤出个笑脸,想着解释,好像又无从说起,顿了很久,才轻声道:“昨天听衙门里的官老爷闲聊,说是南唐人已经打进大楚了,正往江南来,咱们朝廷已经顾不得招兵了,知道战况的大楚男儿都该出去杀南唐恶人,小时候听私塾先生说过,这叫什么来着,我也只是听过一次,现在都忘了。”   小道士扯着嘴,“保家卫国。”   邱小楼好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对对对,就是保家卫国,当兵的打不过了,就得咱们上了,等我把这刀磨好了,就去衙门要一副路引子,到时候就出去杀南唐恶人了。”   小道士有些疑惑,“这不是才说江南才有人叛乱,怎么咱们大楚南境就失守,不应该啊,咱们大楚几十年了,都没有见过有外人进来过啊。”   邱小楼对这个问题有些犯难,他没有读过几天书,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就是记得自己的爹也是老卒,是被流矢射瘸了腿才回到了家乡,他在世的时候就老是念叨作为一个大楚男儿就应该要在危难时挺身而出才行。   他轻声道:“前些时候其实我就碰见过白发男人,他说的,这大楚会有外人,这才几天,就真有了。”   小道士不傻,很快便说道:“小楼,这样,咱们去衙门问问,要是真有这回事,再出去也行,要是没有,你这刀也别磨了,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邱小楼点点头,很快便放下刀,站起身来,要和小道士一起去衙门问问。   两人一同走出小巷,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一路上小道士念叨了不少,最后还把那布囊挂在了邱小楼的脖子上,只是一直没有说那桂花树的事情。   来到衙门,小道士一问,还真有这件事,那位县令老爷还已经把榜贴出去了,其实今天来要路引子的小镇百姓已经不少了,第一批要出去的小镇男丁会在明天清晨集合,到时候一同赶赴战场,县令老爷听说邱小楼也要去,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临走的时候,他拉着邱小楼的手,平静道:“其实我和你爹也算是旧识,他当年便是打北匈蛮子落下的腿瘸的毛病,可一点都不怨谁,提起这是怎么伤的腿,还很自豪,本来你这个身子骨,别说去杀北匈蛮子了,就连当个衙门衙役都不行,只不过现在你要是去杀南唐人,就好好的去,别想着保命,别丢你爹的脸,要不然,他九泉之下都不安生。”   邱小楼点点头,眼眶有些红。   他书读的少,说不来什么豪言壮语,只是知道不丢爹的脸就对了。   离开县衙回到自己那间破房子前,一路上小道士都有些惆怅,这小楼要想着出门,他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有人喜欢他这个事情呢。   小道士一路上都很愁,后来脸上都是愁。   等重新走到那处狭窄小巷的时候,小道士才喊了一声。   “小楼。”   邱小楼转过头,疑惑的看着小道士,后者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的一股脑说道:“道观里有颗挂花树,书上挂了一些木牌,我和师父把他叫做姻缘牌,上面会有镇子里的人来写些名字,都是写上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本来这件事很好的,可是我昨天在这些木牌上看到了你的名字,邱小楼。”   小道士一股脑说完之后,才敢去看邱小楼的反应,他木然的站在原地,很久才反应过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说那上面有我的名字?”   小道士重重点头,他怕邱小楼没有想清楚这其中的关键,便大声道:“秋小楼,有人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邱小楼一下子就慌了神,他摇摇头,喃喃道:“有人喜欢我,怎么会有人喜欢我,不应该啊,怎么会有人喜欢我呢,怎么会有人喜欢我?”   兴许是邱小楼的反应让小道士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有些不高兴的喊道:“邱小楼,你是个男人,有人喜欢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怕什么!”   邱小楼低声喃喃道:“可我现在要去杀南唐人啊,怎么能有人喜欢我。”   小道士叹了口气,原来这家伙是怕自己回不了家啊。   他开始有些头疼,关键是他也不知道谁喜欢他啊。   想不透的小道士不再多想,来到邱小楼门前时,他轻声说道:“小楼,你要去杀南唐人,是好样的,但一定得记住要回来,你走的时间里,我给你打听到底是谁喜欢你,等你回来就告诉你!”   说完之后,不等邱小楼回话,便一个人离去了。   邱小楼叹了口气,想着转身走进自己小屋,便又听到有人喊他。   这次是全名。   “邱小楼!”   这声音很清脆,不是小道士的声音。   邱小楼转过身去,看到一张很漂亮的脸。   是小镇上最美的姑娘祝红楼。   邱小楼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可再度见她的时候,还是觉得她和以前一样漂亮。   祝红楼凑近这个年轻人,好好用鼻子嗅了嗅,忽然咦了一声。   “你还不臭嘛。”   邱小楼羞涩一笑,没说啥。   祝红楼忽然柔声道:“邱小楼,你记不记得很多年之前,你在那边那条小河救过我,还替我摘了一朵杏花?”   邱小楼想说记得的,只不过又想自己就要走了,就生硬道:“记不清了。”   祝红楼没有半点恼怒的神色,摇头道:“你怎么这么笨!”   片刻之后她又笑道:“不管你记不记得了,可我记得,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我要嫁给你,我爹都同意了,你准备准备,就娶我过门。”   邱小楼生硬的摇了摇头。   这让祝红楼觉得很奇怪,我都说要嫁给你了,你怎么这样?   邱小楼平静道:“我要出去杀南唐人,可能会死,恐怕没有机会娶你,你嫁给别人吧。”   他神情平静,可是心里在滴血啊,这是他从小就喜欢的姑娘,怎么能让她嫁给别人啊?   可现在,他选不了,他真的娶不了她。   祝红楼红着眼,轻声道:“我在道观的那颗桂花树上刻了你的名字,我花了好几年劝我爹让我嫁给你,我喜欢了你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娶我,你凭什么不娶我?”   实在荒唐的说法,为什么不娶她,凭什么不娶她?   邱小楼难得有些情绪低落,他轻声道:“我会死的,你不要嫁给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邱小楼浑身都在颤抖,这是他把他最喜欢的姑娘硬生生推了好远好远。   祝红楼泪流满面,邱小楼不想去看,转身要进屋。   却被祝红楼拉住衣袖。   她央求道:“你娶我好不好?”   邱小楼摇了摇头,没有转身,只怕让她看到自己在哭。   他甚至都不敢哭出声。   祝红楼换了个问法,“邱小楼,你要是没有死,回来娶我好不好?”   这一次,邱小楼握紧了拳头,坚定说了句。   “好。”   他终究是不忍心自己心爱的姑娘嫁给别人。   他会努力活着,努力回来娶她。   这是他在心底说的话。   他没有告诉她。 第五十七章赴死而已,岂是大事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青城山,剑峰剑阁。   这座剑阁,立阁于青城山七百余年,由那位惊才绝艳的剑士吴山河所创,之后百余年间便一跃成为这世间第一剑道宗门,之后的六百余年,便更是成了这天下剑士心中的剑道圣地,七百年间,这座山上走出过无数惊艳剑士,到了近百余年,两位前后剑道魁首,江湖剑仙更是都出自此地,这也让这座宗门在江湖之中的地位再度水涨船高,虽说在剑仙叶长亭万剑开天门之后,这座剑阁不复之前那般超然,但好在掌教余留白很快踏足第六境,成为这天下有数剑道大宗师,始终不落剑阁威名,不过这座位于大楚江南境内的剑阁,前些时日,都有剑阁弟子自发下山去。   剑阁作为天下四大宗门之一,立阁超过七百年,自然不止见证过大楚一座王朝的兴衰,实际上在大汉王朝之前,这座剑阁便存世已久,在过去的七百年里,到了一座王朝末尾,自然会有不少战乱,可剑阁始终不曾插手,也谈不上会为这些王朝出生入死,就连大楚当年那次春秋战乱,因为尚无敌寇入境,也没有剑阁弟子赶赴战场,可现如今的情况是南境告破,南唐大军已经来到江南,那些视大楚已经为囊中之物的南唐士卒,便似一条条饿狼一般,一寸一寸的蚕食着大楚的国土。   于是,便有剑士下山了。   能够拜入剑阁门下的弟子,无一不是极为爱剑的江湖武夫,要是让这些人舍去那尚在远处的剑道,反倒是走向战场,也可能是走向死亡,这很明显便是一件极为不容易的事,可这些剑士依然下山去了。   剑阁立于世间七百年,自然说不上是属于大楚还是大汉,可剑阁之中的剑士,大多都未过花甲之年,他们的身份,自然是除去剑士之外,还有楚人两个字。   现如今的大楚,山河不保,楚人便都该挺身而出。   于是这些时日的剑阁,每日都有剑士离山,他们之中,有头发花白的师叔师伯,也有长着一张青涩面容的年轻弟子,每人下山时,只带一剑,除此之外,身无他物。   大楚的边军士卒守不住那座大楚国门,他们无人去怪,可南唐人要亡我大楚,休想!   我大楚独占中原百余年,出了多少名臣文人,岂是你们南唐说亡那便亡的?   思尘在后山上的一块青石上坐了两天,看着有不下百人的师兄师姐下山而去,便在今日清晨想着离去,只不过下山之前,他来到了自己师妹闭关的房屋前,站了足足半个时辰,嘴里念叨了不少话,可都很轻,除他之外,旁人无人听得清楚。   念叨完之后,思尘紧了紧背后的古剑不思尘,咧嘴一笑。   然后缓缓解下,放在师妹门前。   他这辈子不知道自己的东西到底什么最珍贵,可现如今想来想去,也就自己背后的这柄古剑最值钱了,他留给师妹,等以后她成为这世间最出名的女子剑仙的时候,要是嫌那柄微雨不趁手,用这柄名剑不思尘,也正好。   可是他有些惆怅,师妹你用不思尘就用不思尘,可别真的不思尘。   想了想,思尘笑着转身,可与一道身影撞了个结实。   抬起头一看,是一身书卷气的余留白。   思尘皱了皱眉,正想着说点什么来掩饰自己想要下山的想法,可看着余留白温暖的眼神,便都放弃了,只是无奈道:“师父,师兄师姐们下山你不拦着,为什么非要拦我?”   余留白答非所问,“你这便下山去了,以后你师妹跟别人跑了,也都不担心了?”   思尘神情失落,但轻声说道:“担心啊,但不管怎么担心都要下山的,师父你不是常常让我们记住祖师爷画像身旁的那两句话吗,现如今世间不平事最大的一件就摆在眼前,自然要下山的,再说了,师兄师姐们都死得,为什么思尘死不得?”   余留白揉了揉这个个子已经长得很高的小徒弟的脑袋,笑着说道:“所以你就要去送死了?”   思尘点点头,神情坚定。   余留白又问道:“那为何不带剑?”   思尘一脸理所当然,“这既然下山多半会死,为什么非要带着这么好一柄剑,好东西就留给师妹好了,我到时候随便找把剑就行。”   听到这个说法的余留白气笑道:“你这家伙,倒也还是不笨!”   思尘咧了咧嘴。   余留白看着思尘,平静道:“你师兄师姐下山,我不拦着,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成年,可你这小子,才不过是个孩子,哪里能就这么死了,送死之事,怎么看都轮不到你,为师在便足以,抵得上不知道多少个你。”   思尘反驳道:“那思尘总归能多加上一个自己吧。”   余留白哭笑不得,轻声道:“大楚危难之际,自然人人都应该挺身而出,可人人挺身而出,为得是保卫自己的亲人和这片山河,可若是妇孺都要上战场,那要我们这些男人作什么,所以你便在山上好好练剑便是,为师下山为你们护住这片大楚山河。”   思尘摇摇头,正要说话,便被余留白猛然一板,当场打晕。   余留白接住要倒下的思尘,将他交给正往这边走来的清雪。   他没有去拿那柄不思尘,反倒是从清雪手里接过一柄普通铁剑,余留白有时侯还是觉得自己这小徒弟有些话说的没错,这好东西就不带下山了。   有剑在手,才有些像一位剑道大宗师。   余留白看着清雪,轻声笑道:“下山了。”   就说三个字,其他太多东西,尽在不言中。   而清雪只是朝着他的背影喊道:“记得回来。”   余留白笑着点头,但没有转头。   这位剑道大宗师,剑阁掌教也怕自己在意的女子看到他的泪水。   一别便差不多是生死之别,怎能不伤悲?   下山之时,余留白站在山道上,大笑着一掠而去,顺带着让满山道,剑气充盈其间!   身形在半空划出一条长长的白虹,直至江南。   这幅景象,让山上仅存的少数弟子都热血沸腾。不知道是谁率先喊出了剑阁弟子,恭送掌教下山之后。   整座青城山,皆是这一句。   “剑阁弟子,恭送掌教下山!”   久久飘荡在山间,回音不断。   剑阁百年,有青衫剑仙李青莲举世无敌,一人便是一座剑林,最后不愿成为天下剑士身前大山,大笑着自创,有白衣剑仙叶长亭,登临第七境,借世间万剑剑开天门,为天下武夫造就一条浩瀚大道。现如今又有余留白,为大楚下山。   前两人,为江湖,后一人,为国!   ……   ……   大楚灵运元年,初夏。   在陵安那道旨意尚未送到江南之前,在那支南唐大军尚未来到江南之前,有一位剑道大宗师,赶在诸多剑士之前,先一步来到了南唐大军之中。   一剑破甲百余。   剑气在大军之中肆掠。   南唐江湖,从未妄言自己会是这天下的几座江湖之中,能站在鳌头的,特别是当那位南唐剑首和刀圣先后离世之后,便更是如此。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着不少宗师高手。   这一日大军之中,在这位剑道大宗师力竭之前,死在他剑下的南唐宗师高手,仍旧是不下五位。   战死的士卒,也有两千人。   余留白一人为之。   据后来的史书记载,这位剑阁唯一一位死在战场上的掌教,拼到剑断,也不曾退后半步。   多年之后,有一位才继任剑阁掌教的年轻人,挑选了一个好日子,在那座剑阁剑碑上,刻上了余留白的名字。   仅在开派祖师和剑仙李青莲之后。   多年之后,有个练剑之前先读书的读书人曾写下过一句,“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可当百万师”   便是分别说的那位当年一人一刀便转战大魏三千里的刀道宗师汤槐安,和那位下山破敌的剑阁掌教余留白。   这两位,一位自从大魏灭国之后便销声匿迹,后来也不过偶有消息,死前斩杀过两位北匈宗师,另一位,则是几乎大半辈子都被他那位身为剑仙的师弟掩盖光辉,这辈子做出让世人瞩目的大事,也就两件。   一件事是当年冷寒水屠戮大楚剑林,身为剑阁掌教的余留白出剑相抗,第二件则是在南唐人攻破大楚南境之后,这位掌教又是一人一剑,入军阵斩杀了不少南唐士卒。   我辈剑士,唯有一剑。   实际上,那一年,死在战场上的大楚剑士,不计其数。   一座剑林,却未凋零。   江湖常在,我大楚剑林亦常青!   ——   大楚靖南州,有位年轻剑士在天还没亮之前便已经起身,没有吵醒那个立志要做一个江湖女侠的女子,南唐破大楚国门,注定是只会去攻占那些重要州城,对于这些偏僻的小山村,自然不会上心,因此他全然不必担心她的安危,因此等他提剑出门的时候,走的异常放心。   他是剑士,亦是楚人。   因此大楚危难之际,他有理由挺身而出。   只是踏出那栋小茅屋时,这个年轻人站在门外久久不想离去。   他想着自己之前在去北境的那座小镇路上的时光,想着很久之前和那女子走过大楚的路上,想着他说过的那些话,他说她就是他的剑。   他柳登科的剑道,一直以来都极为清晰啊,至此以往,谁能让他误入歧途,既然不能,他为何成不了这世间剑道魁首?   既然成得,他为何非要舍去这个以往自己最大的梦想,非要赶赴那座战场?   柳登科不敢细想,因为细想之后便实在想不通,他只是很小心翼翼的去想,自己走之后,那女子会不会伤心,想到这里,他便自嘲一笑。   李夏至肯定会伤心啊。   只是柳登科不愿意李夏至太伤心。   所以他不告而别。   柳登科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茅屋,身形掠过这座小山村,赶赴那座战场。   在他走之后片刻,李夏至睁开眼睛,没有起身,就这样躺在床上,甚至无言,她喃喃道:“你要走,我又不会拦着你,为什么非要不告而别?”   柳登科不得而知。   他身形快要来到南唐大军之前,有一道青色身影径直撞向他。   柳登科退后数步方才站定。   有些无奈的看着那个青衣女子。   书院柳青,世间唯一一位第五境宗师高手。   之前在柳登科出手拦截冷寒水时,这袭青衣曾出手相拦,现如今他柳登科要去为大楚出剑时,他再度出手。   柳青站在柳登科身前,冷声道:“想不通你们这等练剑的男子,为何人人都要负心仪女子。”   柳登科哑然失笑,只是没有多说,世间传言这青衣宗师一直苦恋那位白衣剑仙,虽未得到她亲口证实,但这一举一动,莫不是证明所言不错。   这一次她出现在南境,为得仅仅是拦下柳登科?   这两位柳姓宗师,相对无言。   柳登科忽然笑道:“我不走,大楚可亡,但请亡在我大楚男儿死绝之后。”   柳青负手而立,缓缓笑道:“以前不懂,忽然便懂了,要是叶长亭还在,说不定现如今早已经杀得数万人了。”   柳登科咂舌,小心翼翼的纠正道:“叶剑仙就算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剑仙,可也一人杀不了数万人的。”   近乎蛮横不讲理的柳青冷笑道:“如何杀不得?”   柳登科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平静笑道:“要是等会柳姑娘你力竭,告诉我一声,无论如何都没有让你这位女子死在战场上的道理。”   柳青冷笑着摇头,死不死,有那么重要?   ……   ……   这一日,在靖南州边境,也就是临近江南之地,南唐大军身后,杀入两位宗师高手,一位剑气纵横肆掠。   另外一位,则是一袭青衣,狠狠的砸向大军之中。   气势磅礴,本就离第六境只有一线之隔的女子,杀机四溢。   杀意举世无双!   两位宗师高手,全力出手,近乎杀去两千士卒。   南唐大军从攻破靖南关之后,在遇到大楚军伍之前,就平白无故的死去三千精锐士卒,而这一切,不过是三人所为。   三位江湖宗师,有两位死在大楚靖南边军之后。   日头西斜,被柳登科死前一气送离战场的柳青站在一处高地,望向那些已经远去的南唐大军,浑身是伤的她,仰天怒吼。   “叶长亭!”   此时的大楚万里无云,可片刻之后就雷声滚滚。   仿佛天上有人对此作出回应,可只闻雷声,哪里可见有人再临世间!   ——   郑三是个浪荡痞子,在村里一直不讨人喜欢,可这个家伙的爹却的的确确是个大英雄,整个村子里也就只有这家伙的爹参过军,杀过北匈蛮子,而且还死在了北丈原,因此即便这些年郑三这村子里一直不讨人喜欢,但始终也没有谁真狠得下心来将这家伙赶走,反倒是对这家伙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郑三守着一栋不大的黄泥房子,每日都靠去村子其他百姓土里采摘一些青菜过活,偶尔厚着脸皮去借些肉食,只不过说是借,哪里有还过。   对此,村子里的百姓虽说摇头叹息,但也不曾做的太绝。   只不过在南唐大军已经踏入南境之后,村子里的青壮都已经放下手里的农具,转为提刀离开村子,就剩下郑三这样一个年轻人没有走。   于是这些天来,他受尽了村子里的妇人的白眼。   可郑三无动于衷。   这日天才蒙蒙亮,郑三潜入村头一处小院,想着去偷那个一个人在村子住了这么些年的老头子养的鸡鸭,   只不过才翻过院墙,就被那老头子一棍打在屁股上,郑三一个踉跄,正惊异那老头子为啥有这么大的力道,便又挨了一棍子。   郑三退后几步,靠近墙根,拿起一根木棍,恶狠狠的威胁道:“老家伙,别以为我怕你?”   那个看似身材矮小的老头子满脸褶子,可现如今仍是冷笑道:“小家伙,你真以为爷爷我收拾不了你?”   郑三吐了口口水,握紧了手里的木棍,壮了壮心神,一棍子挥出,老头子微微侧身,还是慢了一步,被一棍子打在肩膀,只不过这老头子也没有露出什么神色,侧身之后一棍打在这郑三的小腹。   郑三吃痛,捂住小腹,好似一只弯腰的大虾。   老头子则是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这要是自己年轻时候,这小子哪里能近得了身?   这里的响动,很快引来不少村里的妇人,只不过还没等这些妇人来到这处小院,老头子便扔了那根木棍,朝着郑三喊道:“还不滚进去?”   郑三吃痛直起腰,看了看着老家伙,然后闪身走进了屋子里。   老头子很快便打发了那些村妇,然后自顾自的提了只鸡,在小院里杀了拔毛。   等到郑三出门的时候,这只鸡都已经下锅,锅里汤水翻滚,香气四溢。郑三咽了口口水,有些呆呆的看着这锅鸡。   老头子缓缓进屋,拿出一坛子烧酒。   两个碗。   郑三如何看不出来,他很快坐下,挠了挠头,老头子给他倒了一碗酒,问道:“怎么不去杀南唐人?”   郑三生硬说道:“怕死,我爹就是当兵死的,我娘死的时候让我好好活着,不让我当兵。”   老头子想起那个长相秀丽的女子,摇摇头,轻声道:“你倒是是个实诚人,可既然你爹都是为大楚死的,你为何不能为大楚而死?”   郑三摇头道:“没意思,爹死了,我娘就不想活了,村子里就我一个人姓郑,我死不得。”   老头子递过去那碗烧酒,自己端起一碗,喝了一口,轻声笑道:“怕死是人之常情,可这死分为好多种,你这次去死,就是死得其所,就是重如泰山。你怎么死不得。”   郑三喝了一口烫喉咙的烧酒,平静道:“总归要死,可我不想死。”   老头子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郑三忽然问道:“老家伙,我刚刚在屋里看到柄刀,和我爹的那柄大同小异,你难不成也当过兵?可是村子里都说只有我爹当过兵。”   老头子傲然道:“怎么了,就许你爹当兵,就不许我当兵了?”   郑三吐了吐舌头,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酒太辣,另外一部分原因则是实在觉得这老头子的样子是在吹牛。   这一老一少待在小院里开始对付那锅鸡肉,只不过老头子吃的少,郑三吃得多,甚至老头子吃到一半,便开始讲他之前的那些辉煌事迹,郑三懒得听,听了也不想记住,只不过架不住老头子话实在太多,这说来说去的几句,就真让他记住不少。   隐约之中,他好像知道了这个老头子和他爹不一样,他爹是在北境杀北匈蛮子,而这个老头子以前竟然是靖南边军的步卒,郑三以前听自己的爹说,这靖南边军的步卒可能算是天底下最好的步卒了,可再怎么厉害,这靖南边军不也是没守住那大楚国门么。   郑三对此无动于衷。   只是等到喝了不少酒,他就感觉脑子晕晕的,等到他再张开眼睛的时候,隐约可见老头子在磨刀。   屋外有些火把的亮光。   看到郑三醒来,老头子掀开地窖的木板,让这家伙躲进去。   郑三不明所以。   老头子轻声道:“有二十好几个南唐士卒往这里来了,应该是掉队的,你就躲着,不要出声。”   说完之后,老头子正想着开门出去。   却被郑三一把夺过手上的刀,这个浪荡痞子,一把将老头子推回屋,自己站在屋门口,生硬道:“老头子,这么老了,还不安生。”   老头子吼道:“你他娘的不是不想死吗,现在当什么英雄?”   郑三扯了扯嘴,平静道:“现在死得了,就当老子酒没醒行了吧。”   然后这年轻人一步走出屋子,将屋子锁上。   黑夜里,他看着远处的零星火把笑道:“吃你一只鸡,命来还行不行?”   其实若是这村子里要是还有男人,他郑三无论如何都不会出来,可既然没有,他哪里有不出来的道理。   郑三从来都不喜欢什么大义,什么为国而死,什么为天下百姓而死,都是扯卵蛋的东西,他郑三,为这村子里的百姓而死,死得其所。   谁叫我平日里偷拿你们这么多东西呢。   郑三摇摇头,走向那些火把。   坦然赴死。   ——   第二日清晨,鸡鸣声响起。   被村里妇人们放出来的老头子瞪着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疾步来到村口,看着村口的二十来具尸体,尽是南唐士卒打扮。   没看到郑三。   老头子皱着眉,在寻找那具尸体。   却看着远处一颗树下,有个满身血污的汉子。   老头子试探性喊道:“郑三?”   那汉子没有回应,   等到老头子和一众妇人走近之后,才看到那个汉子身上至少有二十多处刀伤,只不过最狠的一刀还是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把他钉在了树身上。   这也让这个汉子立而不倒。   妇人们泣不成声。   而老头子只是走过去,轻轻说道:“你这小子不是说不想死嘛,为什么现在死都死的这么舒坦?”   那人已死,只是脸上无一分愤懑,只有平静。   说怕死的年轻人,死的时候,竟然没有露出任何一分害怕的神色。   整个大楚,何尝不是如此?   ——   那道旨意姗姗来迟,可终究是来了。   来自陵安天子的旨意,上面字句不多,寥寥几句,说尽现如今大楚危局,最后所言,无非是要复白难天军侯爵位,让他统领大楚南境数州一切军伍,务必要将南唐大军拦在陵安之外,甚至杀去南唐。   圣旨的最后一句话没什么人当真,现在的大楚危局,哪里还有这么个时候,可终究是圣旨,也无人敢说什么。   捧着圣旨来的人是苑文庭,这位读书人,现如今是大楚御书台的官员,是整个朝野都知晓的年轻俊彦,甚至早已经有人再说了,这位年轻人会是以后的大楚宰辅,自然,这前提是要争过那个状元郎苏妄言。   可没什么人知道,这个年轻官员,其实是苑家前家主苑庄的私生子,是曾被人用笔在族谱上划去的苑家弃子,可最后又是那个苑家老祖宗重新将其用朱笔添上。   来到庆州之后,苑文庭将圣旨递给了白难,然后原家主和现家主两人都分别给了苑文庭一句话,苑庄是说老祖宗遗言,而苑南望则是轻描淡写说了句,“现如今你就是苑家家主。”   原本以为这家主之位要担任至少好些年的苑南望提前交出家主之位,可没有半点沮丧,他更好似轻松无比。   白难只用了半日便整顿了这原本的江南叛军,所有有异议的世家都被清理。   然后他手持圣旨,去了临江的靖南边军大营。   这边城头上,苑文庭和苑南望并肩而立。   苑文庭看着这片暂时宁静的山河,平静道:“宰辅大人下的这局棋太大了,下到最后虽说要收官,但其实早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北境大战,南境亦是大战,哪里说是就真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其实最后到底打不打得赢这场国战都难说,只不过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没办法了。”   苑南望轻声笑了笑,平静道:“这些事我不去关心了,既然老祖宗将苑家的未来都交到你手上了,何去何从你拿主意,我不管了。”   苑文庭笑道:“那你之后要做什么?”   苑南望想了想,平静道:“有个姑娘,长了两个酒窝,我喜欢好久了,以前是非要做这家主,所以不敢说,后来做了之后又知道要死了,也不敢说,现在既然没那么快死,我就去说上一说,说不定真有机会娶到她。”   苑文庭点点头,平静道:“祝你好运。”   苑南望笑着走下城头。   ——   白难走进边军大营,将手里的圣旨丢给刘闵,然后笑道:“跟我杀回南境,杀向南唐,敢不敢?”   刘闵只是看了一眼,便将圣旨交给了郑成,然后这位边军大将有些疑惑的问道:“南唐大军至少现在还有十五万,大将军有多少兵力?”   白难扬起头想了想,笑道:“四万人。”   刘闵苦笑道:“那这场仗如何打?”   白难指着营中沙盘,平静道:“一位第六境大宗师可换两千南唐士卒,那我想想,薛道冲、辛白味、晋南衣,三个人不就是六千士卒?再加上这不少的江湖武夫,走进战场,加在一起两万人怎么都有了。那就剩下十三万了。那五万靖南步卒,我早已传信让他们折返来江南,我就有十万人了,十万楚人打十三万南唐人,怎么看怎么简单。”   刘闵疑惑道:“这三位大宗师,将军是如何说动的?”   白难摆摆手,“不需多费口舌,皆是楚人,没什么好说的,况且我早就言明,这是送死,三位都已经同意了。”   “剩下的,便是本侯将这批楚人带到南唐国境里的事情了,我大楚被人踏破国门,哪里有这么简单轻巧的事情,这连本带利都要他们给本侯还回来。”   刘闵心悦诚服道:“刘闵愿随大将军南下。”   “郑成亦是!”   ——   苑南望走下城头后,去苑家大宅寻那个女子,可始终未见踪影,他有些意外,然后想了想,飞奔去城外一条小河旁,总是是看见了那生了两个酒窝的女子。   苑南望笑道:“我喜欢你,许久许久之前就喜欢你了,以前我说有两个梦想,一个是做苑家家主,一个是其实没告诉你,现在告诉你,就是娶你,怎么样,嫁给我好不好?”   那女子笑颜如花,两个酒窝异常好看。   她轻轻点头。   ——   有负剑道人下山,有捧剑中年男人南下,亦有一身青衣的悬刀文士往南。   三人在一处渡口处相遇,各自无言,都知道这次是去送死。   以死换大楚。   可在渡口处站立片刻,便看到有一人踏江而来。   是个面容看不清的身影。   书院掌教画孤心!   这位气机异常磅礴的书院掌教,曾是首榜第一,现如今竟然又悄然入第七境!   可他此刻出现,竟然是要拦下这三位要为大楚而死的大宗师。   而且他杀机暴涨。   晋南衣握住手中短刀浮名,朝着薛道冲和辛白味笑道:“你们且先死,晋某随后就来。”   辛白味身形掠走,薛道冲则是打了个稽首,轻声道:“晋先生,当得宗师之名。”   晋南衣没有说话,只是身上刀意暴涨。   他不曾知晓,为何那位书院掌教会在现如今出现在这里,可他知晓的事情是,他晋南衣未入第七境,非是不能,只不过是不愿而已。   薛道冲离去之后,这条大江江畔便只剩下两人。   画孤心自恃第七境,没有追击,想着先斩杀这个晋南衣之后再说。   晋南衣握住刀柄,漫天刀意,刀气更是一缕一缕溢出。   这座江湖,前面有汤槐安和楼知寒两人为天下刀客敬仰,后面有他和楼知寒两人站在刀道巅峰,现如今楼知寒与汤槐安作古,世间用刀之人,再无人能够与他一较高下,甚至这位刀道大宗师,早有机会成就第七境,不过是为了那女子,强行将自己压在第六境而已。   这世上的第七境高手,叶如晦独一份,其余纯粹武夫算上一份,最后面便是那几个老王八投机取巧一份。   晋南衣按住刀柄,一步跨出。   便是第七境!   然后这位新晋第七境武夫一刀劈出,刀气直接撕裂百丈江水。   画孤心大袖微压,竟然将那些翻腾江水再度压回去,这位一直以来都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书院掌教微微抬手,江水成龙。   这位书院掌教,不知何时入第七境,亦是不知为何有这般修为。   可成龙之际,这条水龙便遭遇了一道巨大刀罡。   晋南衣这位天下用刀第一人,一刀将整条水龙劈散,然后刀势不减,再一刀一刀砍向那位书院掌教。   两人不留力。   画孤心漠然出声,“这座江湖,终究是你们这些武夫太多了。要不然不会有现如今这局面。”   晋南衣哈哈大笑,“如此江湖,晋某喜欢的很!”   两位第七境的倾力一战。   两人倾力相杀之际,江水无一刻再回到河道之中。   等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晋南衣一刀劈开那书院掌教的遮掩之物,却发现了一件极其奇怪的事情。   这书院掌教画孤心,竟然是个女子!   怪不得。   晋南衣有些感叹道:“原来世上真有女子能走到如此地步,武道一途,女子差不到哪里去。”   而那书院掌教则是面无表情的出手相杀。   两人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   直到黄昏时刻,方才分出胜负。   晋南衣刀断一半,刀尖刺入画孤心胸膛,刀身在手。   而他的左胸,也有一个深可见骨的骇人伤口。   只不过看样子,实在是要比画孤心伤势轻的多。   生机在不断流逝的画孤心想起了那个书院里的老头子。   她面无表情。   要是大汉未亡,他会是大汉的下一任皇帝,而她则该是大汉的下一位皇后。   这命运,是两人还在襁褓之中便注定的。   可大汉亡了。   当不成皇后的画孤心只能是书院掌教,而那个老头子,也只能是见不得光的老头子。   倒地之前,画孤心凄厉喊道:“陈祁,你我再不相欠,来世不遇!”   晋南衣神色复杂。   这位才踏入第七境的武夫气机动荡,现如今只怕比之第六境的大宗师都有些不如。   可他仅仅顿了片刻,便身形微动,掠向那处战场。   无怨无悔。 第五十八章北境之战 早在南境那场罕见的世间宗师都深陷其中的战事开打之前,北境离北丈原仅仅数十里的偏僻之地,早有一场大战。   这场大战的主角不过四人,北匈三人,大楚一人。   这场大战在手持镇北军刀的叶如晦一刀之中拉开帷幕,四位皆是世间最顶尖的一流武夫默然相杀,北匈江湖本就不及这座大楚江湖,论其剑道,便更是不及,更可以说是相差远矣。因此在谈论世间剑道魁首时,也直接将这北匈江湖的用剑高手摒除在外。   因此杨长意作为这北匈唯一一位剑道大宗师,其实不管怎么说,都该是有担负起这北匈剑道的责任,可这世间之中,大楚剑林独占鳌头已经是几十年的光景,除去当年那南唐剑仙李青莲能一人一剑让整个天下的剑士弯腰之外,还有哪一位当真压下过这大楚剑林?现如今他与北海王和那老匹夫野山联袂而至,所面对的也不是旁人,正是现如今的大楚剑林魁首,亦是世间剑林魁首叶如晦,这位年龄甚至还未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已经站在了世间武道之巅,足以对世间其他武夫以俯视之姿相看,若是杨长意一人来此,他自然断然不敢启衅,可自己身旁还有一位第六境大宗师和一位同是第七境的北海王,让本来有些担忧的杨长意也没有那么担忧。   可真等他看到那年轻弃剑不用,以刀对敌之时,杨长意仍旧觉得惊骇,在这三位顶尖武夫的围剿之下,那年轻人还甚至丝毫未落下风。   他和野山甚至都近不了那年轻人的身。   手握名剑的杨长意一双眼眸之中落寞和惊羡皆有,可更多还是战意,一位剑士,哪能因敌手至强便不敢出剑?   因此杨长意猛吸一口气之后,胸中气机炸开,双袖之中剑气充盈其中,他朝着叶如晦一剑挥出,剑光耀眼,剑气滚滚。   甚至剑意也是凌厉至极!   一剑挥出的杨长意甚至觉得这一剑,已经趋近完美。   可在这处尚无外人在场的战场上,背对这名北匈剑道大宗师的叶如晦甚至没有转身,只是随意招手,那一剑,烟消云散。   叶如晦没有说话,但杨长意实在是有些明白。   既然叶如晦才是这世间剑道魁首,当之无愧的世间剑道第一人,那世间其余剑士,在他面前,自然便该俯首。   这便是世间剑道第一人,甚至是武道第一人的气势。   甚至让杨长意都觉得理当如此。   然后就在杨长意失神片刻之间,那年轻人朝着此处一刀挥出,刀气磅礴,刀意森然无比,没有杀意,但杨长意却感到有些苦涩,这位第七境的世间第一人,果真是连丁点杀意都不愿意给我?   只不过看着这一刀而来,杨长意还是又出一剑,竭力抵抗。   这世上无人想死,他自然也不愿意才一交手便被那年轻人一招毙命。   剑气与磅礴刀意相遇。   那刀意便好似切割豆腐一样轻易切开那些他自以为极其凌厉的剑气,眼看着那一刀已到眼前,杨长意有些懊恼,不过很快身前便出现了一道身形。   北海王甘如一拳轰碎那一刀。   轰然作响。   天地之间好似有一口大钟被人竭力敲击了一下,然后震得大地微动。   叶如晦悬立半空中,单手负于身后,一手提刀,看着这三人。   仅仅片刻。   叶如晦的身形便掠向那位北海王,因为速度实在太快,感觉就好似一道青虹划过长空,这位世间第一人,面对这北匈三大高手,选择的是倾力一战,也是想着在极短的时间里解决这场战事。   这是何等的自信与自负?   弃剑用刀的叶如晦远远称不上是气势最盛之时,虽说在这等武夫手里,即便是握住一根木棍都能斩杀世间绝大部分敌手,可叶如晦这位世间第一人,未用剑和用剑实在还是有天壤之别。   青虹径直撞向那位北海王,在这片草原地面撞出一条笔直的沟壑,深数丈,长更是长达数百丈!   北海王被这位世间第一人狠狠撞出去数百丈,身形不停,而在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时,叶如晦一手按在那北海王的额头上,一只手甚至始终握住刀柄。   他以近乎无敌之姿告诉北海王,杀一个第七境武夫,真不是太难,更何况,你甘如比起来那位活了数百年的李长风,要差太多太多。   杨长意和野山互相对视一眼,分别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之色,然后两位大宗师没有丝毫犹豫,分别起身,掠向那两人。   杨长意人未到剑先至,老匹夫野山则是一拳轰杀而至。   杨长意的剑气针对的叶如晦后辈的数道窍穴,而野山的这一拳则更是简单,直接便是对准了叶如晦的脑袋。   双股磅礴至极的气机尚未临近那年轻人身后,叶如晦便冷声喝道:“滚!”   声如洪钟。   在天地之间悠悠作响。   杨长意率先吐出一口鲜血,倒飞去数十丈,而野山更是凄惨,直接是七窍流血。   而就在这一瞬间,得以喘过气来的北海王甘如,一拳打在叶如晦的胸膛,得以挣脱开来,后者身子微微一斜,衣衫飘摇,卸去大部分力道。   更是脚尖轻点,尽显宗师风范。   这个青衫男子,站在此地,便好似举世皆敌也无所谓。   甘如站起身,不去看那两位第六境大宗师,只是死死盯着叶如晦,冷声道:“叶如晦,你一介武夫,真要掺和沙场的事?”   叶如晦微微一笑,身子往前掠去之前,笑道:“早说了,当我是个小卒子便可。”   只不过这一次,他身形才至一半,便猛然停下。   远处有两个老人站立。   大汉太子陈祁,以及那位齐先生。   叶如晦皱眉不语,看着这两位。   陈祁大声笑道:“叶小子,大局已定,哪里是你一人便可逆的?”   而齐先生则是皱了眉头。   叶如晦压低声音说道:“之前我说过,要是你们之中还有**乱这个世道,都会死。现在来看,齐先生显然是不把这句话当作金玉良言了。”   声音微冷。   是个人都听得出这年轻人声音之中的寒意。   叶如晦到现在已经无比确定,那个一生都只爱读书的院长师叔,绝不是老死而已。   他不知道院长师叔也姓陈,只知道他是他敬佩的读书人之一。   叶如晦眯着眼睛,一只手伸出,数了数在场的几位高手。   他啧啧笑道:“三个大宗师,两个第七境,不少了。”   然后他身子猛然一动,直接来到野山身侧,一刀简单利落的割下这个本来都受伤不轻的老匹夫头颅。   他轻声笑道:“现在还有四个而已。”   四个而已!   青衫年轻人抬头而笑,这座江湖,前面有叶长亭御剑十万柄剑开天门,同是练剑,这个年轻人做不来那种声势浩荡之举,他作为叶长亭之后的世间剑道魁首,既然做不得那种天下武夫都惊羡之事,那做一做北匈胆寒之事,可行。   那我叶如晦杀去这四位不该再活在世间之人之后,再去那座上京城取那位北匈国主的人头如何?   快意至极!   ——   北丈原战场,正有一场这些年来最惨烈的战事正在发生,交战双方,一边是铁了心要南下的草原狼骑,一边则是誓死不让中原遭受一蹄之祸的大楚士卒。因此当双方铁骑在短暂时间相撞开始,便无时无刻不在死人。   北匈一方占据了兵力的绝对优势,而大楚这边,军伍混杂,不仅有大楚镇北边军,还有不少州军,本来战马并不够,但宰辅新政施行开始,这镇北边军便已经多出不少战马,因此到如今,其实已经不少,虽说比起来对面北匈骑军,仍旧相形见绌,但比之之前,也要好了太多。   冠军侯雄伟的身形始终站在立于高台的那一杆大旗下,一动不动的看着战场走势,实际上这位大楚军伍第一人早在叶如晦和那几位北匈高手出现在北丈原时便已经知晓,可北匈人兵力有绝对优势,可以不在乎主将在哪里,但大楚这边,却不可无帅,甚至他连杀入战阵都不行,必须得让这众多大楚士卒知道,他,这位主帅未走。   只有他在此地,才能保证军心不散。   很显然的是,北匈人也知道这件事,因此不仅让一支精骑不要脸的往这边突进,更是派出十数位北匈高手往这边杀来。   大军之中,谈何容易?   就算是有那么几位高手得以靠近这座高台,可才刚刚登上,便被这位大楚军伍第一人出手格杀,似乎谁都没想起,这位冠军侯,首榜有名!   除去沙场武人这个身份,这位还有个身份,武道大宗师!   片刻之后,这位三军主帅再度一只手扭断一个北匈武道高手的脖子之后,忽然高声笑道:“我大楚儿郎,何惧北匈蛮夷?”   声如洪钟,整座战场可闻。   是啊,这座改姓大楚已经超过百年的中原山河,百余年未遭外敌欺辱!   这中原脊梁,百余年来,一直挺直未弯!   冠军侯说完那句气势磅礴的话之后,忽然转头看向南方,低声喃喃道:“白难,你这家伙,要是踏不破那座南唐河山,如何对得起这北丈原为你死战不退的大楚袍泽?”   可他才说完,便有些恼怒的看向这座战场。   自从他领兵打仗以来,有哪一日像现如今这般,完全被人压着打?   可现如今,也是毫无办法。   冠军侯猛然抬头,忽然在战场东北角,看到一支骑军狂奔而来,看战甲制式,不是边军,不是州军。   而是御林军?!   冠军侯哈哈大笑,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当得上雄才大略四个字!   御林军杀入战场,这支守卫皇城的精锐军伍,今日第一次守大楚国门!   ——   在战场之中一角,镇北边军之中的一支万人骑军始终保持着势如破竹的势头在大军之中到处厮杀,要是从高处看来,便肯定会震惊,那支万人骑军在战场之中,遭受多方厮杀的情况下仍然能够保持着阵型不乱,像一杆铁矛狠狠在这些北匈骑军之中穿插。   为首的那位高大武将更是一人一戟,宛如杀神一般。   大戟一扫,便有数名北匈蛮子丧命。   自古以来,这战场上能用戟的,无一不是无双猛将,可称万人敌,可眼前这位,看身形便有丈余高,光是站在你面前便都会觉得心惊胆战,更何况是还拿着大戟往你身上招呼。   镇北边军骑军主将之中,林骁便可称第一。   这位用戟几乎世间无双的男人,有个弟弟叫林小亭,是靖南边军的斥候,在之前的南唐第一次叩边时便死在了战场上,自那时起,林骁唯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领军杀进南唐。   可北地狼烟,总是拦住他南下的路。   这位杀意滚滚的无双猛将一戟硬生生的削下一名北匈万夫长的头颅,仰头怒吼,像极了一头发怒的猛兽。   就是这一刻,本已经筋疲力尽的骑军士卒仿佛重新有力量流回了体内,再度握紧了手中的刀。   镇北边军战力世间无双,骑军更是其中翘楚,那骑军之中,论战场厮杀,谁能和林骁麾下手下这支万人骑军相抗?   抽刀杀人,他们做的炉火纯青。   战场惨烈,其实远不止于此,只不过在这战场,显得很理所应当。   北匈与大楚,百余年来都是互杀之局面,只不过现如今,则是要彻底分出个胜负了。   ——   除此之外,有一支才穿上新甲的军伍在战场之外被一队约莫百余人的边军骑军截下,这支因为陵安征兵令而来到北丈原的军伍,人人披甲,虽说但一点都不似军伍士卒。   百人边军之中,为首的校尉皱眉道:“冠军侯有令,除州军之外,其余军伍不得再入北丈原!”   军伍之中,其实领兵的不是什么大楚州军将领,而是陵安兵部官员的一个中年男子大声质问道:“我等来守大楚国门,为何不可!?”   那校尉平静道:“大楚国门自然可守,可诸位既然都是大楚百姓,哪里有上战场的道理,这北丈原,丢不了,诸位便待在大军身后就是。”   那支军伍之中的士卒其实有很多才是第一次拿刀,真要上了战场,说不准别说杀敌,就被那北匈蛮子看过几眼,便要当真头晕目眩,见识了战场上的鲜血淋漓,如何还能端坐在马上?   因此冠军侯允许大楚其他军伍加入战场,可一点都不许这些本是老百姓的大楚陵安百姓来到战场上。   那陵安兵部官员涨红了脸,但始终没说话,大楚边军之中,特别是有战事之时,自然是主帅的将令高于一切,特别是此危急时刻,他不敢亦不愿去违背冠军侯的军令。   倒是人群之中很快有人发声,“若是北匈蛮子冲破边军防线,我等可不可以持刀相杀?”   校尉端坐在马背上,挺直脊梁,平静笑道:“自然可以,不过先等我边军死光,大楚军伍死绝之时,要不然,不行!”   他说得自然至极,这是镇北边军的道理,不知道有没有道理,但看样子也很有道理。   ——   在那处没有什么人看见的战场,正是气机翻腾,云涛怒动之时。   已经血染青衫的年轻人手中军刀已经断裂,在他身后的草原之上躺着两具尸体,剑道大宗师杨长意被一刀破开胸膛,为了杀他,叶如晦硬抗了甘如一拳,十分之力,一分都没化去。   而野山则是人首分离。   还在对峙的三人,除去甘如只有手臂上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之外,齐先生被一刀斩下一臂,战力大损,而陈祁则是被一刀伤及肺腑,现如今难在起身。   谁都想不到,为什么那个第七境的年轻人,以一人之力战多达三位大宗师和两位第七境武夫都还能有如此战绩。   更为可怖的是,至始至终,那年轻人尚未提剑。   这位世间剑道第一人,尚未用剑便造就了如此局面,要是用剑又当如何?   陈祁想不到,也不愿意去想,他哪里知道那个当初的病秧子少年,会便成现如今这复国最大的阻碍之一。   他没有看透他那个最小的学生,也同样看不懂他学生的这个学生。   恐怕也就只有这样,这两位才能成为一对先生和学生吧?   只不过那位做先生的只能读万卷书,而这位当学生的则是不仅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还要杀不少人了。   看着甘如,叶如晦忽然笑道:“甘王爷,蓄力蓄了这么久,甚至不惜丢下两条性命,可达到预期效果?”   甘如高声冷笑道:“叶如晦,你果真是世间无敌?”   叶如晦想了想,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远处尚很远的红衣女子,豪迈笑道:“那试试?”   话音未落,叶如晦终于握住那柄古剑。   天地之间,剑气四溢,剑意滚滚。   剑气仿佛无处不在。   齐先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年轻人不同于叶长亭,他有今日这份造化,其实有大部分功劳在他。   陈祁则更多的是不解。   甘如则是严阵以待。   叶如晦身形掠动,有一道剑光便起。   杀机横生。 第五十九章读书郎,少年郎 大楚灵运元年,初夏。   有一架马车从陵安出发,辗转大楚数州,来到王朝西南的那座小城。   南唐大军叩边之后,进入大楚境内之后,并未有大的分兵,但武越终究还是派出了五六支骑军去为南唐大军充当斥候,不过等这些骑军远离大军之后,便实实在在的遇袭了,袭击这些个骑军的并非是大楚州军,实际上这些州军同靖南边军汇合之后,由天军侯白难统一节制,不能也没有过多的兵力去阻拦这些骑军,于是这发动袭击的不是旁人,正是一个个大楚男儿,这些大楚南境男子悍不畏死的冲下那些身披战甲,手持军刀的南唐人,当然,这过程自然尤为惨烈。   可身处这个时局,不得不为之。   没有任何一个楚人想做那种亡国之民。   而那座小城里,已无男丁。   洛城,李长风曾预言这座小城里会死去很多人,可从未想过这些人并非死在城内,而是皆死在城外。   自陵安而来的那架马车在昏黄暮色之中入城,可也不太有人对此多加关注,驾车的马夫是一位刑部供奉的高手,在第四境,算不上什么武道宗师,但在这大楚风雨飘摇的时候,大抵朝堂能拿出来的东西也不多了。   马车在蝉鸣声以及暮色之中缓缓在城中缓行,拉车的黄鬃马,踢着马蹄,走的慢,看样子也情绪不高。   车厢之中,有个年迈老人一改之前数十年的作风,不再端坐,反倒是十分随意的坐在车厢里,他翻看手里这本无名诗集,不曾开口念出上面的任何一句。   偶有夕阳照进车厢,照到老人的斑白的双鬓上,这显得他异常苍老。这位为官多年,成为这大楚文臣之首的宰辅大人也超过了十年的老人以往在朝堂上时,虽说也看得出苍老,但更多的还是那种沉稳与诸事都在胸中,无不可解之的气概,万万没有如同现如今这般的苍老与虚弱。   这位宰辅大人从未出过陵安,可在现如今,暮年之际,却是不远千里来到了大楚王朝西南的这座小城。   洛城寂且静。   这种寂静,让宰辅大人仿佛只能听到马蹄踢在石板上的声音。   宰辅大人缓缓而笑,他身为大楚最有权柄的臣子十数年,什么都听过,什么都见过,可唯独没有一刻像现如今这般平静过。   “怪不得你要来这里,原来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对了,值得你待上十年的地方,要不是好地方,那便实在有些怪了。”   马车在一处小巷外停下。   青石巷。   以满地青石而得名,巷子深处会有一家酒肆,酒肆门口会有劣酒两字,酒肆里有一间小院,院里一颗梨花树。   有个少年在这里待到不那么像一个少年那么长的一段岁月。   现如今那个年轻人是大楚武道修为最高的大宗师,是天下这座剑林的扛鼎之人,可他最初的身份,不过是那远处某座小院里那老人的学生而已。   宰辅大人缓缓走出车厢,没有要那马夫的搀扶,独自站在小巷外。   马夫动了动嘴唇,“宰辅大人……”   宰辅大人摇了摇头,不曾多言。   他缓步而入小巷。   走在这些青石上,宰辅大人的心情忽然好了几分,连带着步子都有些轻快,原本是落日余晖的光景,现如今照在这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身上,却不显得有那般凄凉。   马车在远处看着,忽然有些伤感,他是武夫,供职于刑部,那便自然不担忧身外之物,这些天武道境界又早早的停滞不前,那便不再去担忧武道修为,转而去远观朝堂大事,可终究是一介武夫,眼光谈不上长远,自然无法看透这朝堂上的诸多东西,可看着这个宰辅大人,他却是看了多久。权倾朝野近二十年的宰辅大人在前十数年,没有提出新政的时候,在朝堂上,不管是孙右任老爷子还是一干庙堂重臣,都对宰辅大人钦佩不已,毕竟十余年,大楚在宰辅大人引领下,从未出现过什么事端,就算是偶尔有天灾**,也很快被宰辅大人解决,远远谈不上掀起波涛。一介臣子能做的现如今这般,哪里称不上名臣两字?   只不过马夫也知道,这场南北之战,便是完完全全是将宰辅大人给放在火上烤了,要是不出意外,之后的朝堂,会变了。   宰辅大人来到酒肆门前,门没锁,他没有急着推门而入,临近这家酒肆的有不少街坊,都盯着这个地方,洛城再小,大抵也不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就比如之前那场北境小镇大战,便早早传遍世间,就连这洛城的百姓都尽数知晓,只是知晓是知晓,但不是人人都知道那个叫叶如晦的年轻人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酒肆老板啊。   此刻宰辅大人远道而来,又站在酒肆门前没有离开,自然很快便有人问道:“老先生,可是叶小子故旧?”   宰辅大人微笑道:“算得上这小子师叔。”   那妇人很快便行了一礼,然后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叶小子就真是那个叶小子?”   宰辅大人微微思索,便已经想透,他微微点头。   很快那妇人便有些埋怨的说道:“现在大楚南边北边都在打仗,怎么没听见说叶小子在那里,这小子这么大的本事,怎么不知道为国出些气力,要知道……”   说到一半,那妇人很快又摇头道:“这小子的身世都惨成这样了,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儿,是该安安稳稳过些太平日子才对,也不能怪他啊。”   宰辅大人静等妇人说完之后,才缓缓笑道:“在大楚北边,有一场战场,这小子估摸着现在就在哪儿,这北边的战场,凶险程度可比南边大多了,要是真有一天这小子不回来了,也不是他去了别地,肯定就是死在那战场上了。”   宰辅大人的一番话很快便让那妇人神情有些失落,他轻声念叨道:“这小子,真是个好孩子。”   宰辅大人一笑置之。   在离开这小巷之前,那妇人小心翼翼问道:“老先生,能不能留下名字,要是叶小子之后回来,我好也和他说上一说你来过。”   宰辅大人笑了笑,正要拒绝,可片刻之后便又点了点头。   “老夫名为高深,是个读书人。”   似乎觉得这读书人三个字极好,宰辅大人加重了语气。   “老夫是个读书人。”   宰辅缓步走出青石巷。   ……   ……   转而走向那座小溪山。   等到天色完全暗去之前,宰辅大人来到那座无名坟包前。   手里提着一壶陵安买的佳酿,正想着倒酒,宰辅大人缓缓笑道:“倒是忘了,你那学生就是个酿酒的,你这老小子,想必这些年喝了不少好酒,怕是看不起这陵安的酒了,也罢,我一个人独饮就是。”   宰辅大人不顾尘土的在坟包前坐下,先是喝了口酒,才缓缓说道:“老小子,记不记得你在陵安老师院里种下的那颗夹竹桃,那日老师离京,可是将它折断了,什么个道理,你小子自然知道,无非就是说要和你小子分道扬镳了,你这个老师最喜欢的小师弟,可实在招人恨了呀,师兄我离京前特地去看了看,发现断口处又重新生出了新芽,看着讨喜,要是你在,肯定便要作上一首诗才行,三人之中,师兄一辈子最喜欢埋头读书,而我最是无趣,一辈子都想着要去做那等古往今来第一的名臣,倒是你,一辈子好似都不曾有什么在意的,什么事情都羁绊不了你,就算是为老师谋,你不也是谋到后面说变就变?只不过现如今,师兄走了,他不愿意再去做什么大汉的又一个太子,其实他姓陈这件事,你肯定早知道了,说不定你答应为老师谋,其实就是想为师兄谋。但现如今,你反悔了,师兄我也觉得这复大汉实在不算是太大功绩,于是干脆去试试能不能一统天下,现如今棋子都下完了,能不能赢,也管不了,其实要不是如此,哪能有时间来看看你?当然,要是下完了,师兄我可就真要成那种古来第一名臣了,你说要不要捎上你?”   “好了,不和你说这个说太多,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反正我思索了一辈子,不太喜欢。对了,当年在陵安,林朝莺问你要不要娶他,你这小子默不作声,最后还回绝了,世人都说你是心高气傲,师兄我偏偏知晓你是害羞,你说你这么大个人,害羞是作何原因?”   “你那个学生真是极好,下棋之人恐怕就你一个人知晓他要如何选择,所以你将他送往陵安开始,便明摆着是要后悔了,也亏你想的出来。”   “老小子,其实你这辈子,哪里有师兄我活的精彩。”   夜色深沉,宰辅大人一人在坟包前念叨不停。   他好似有一肚子话,都要告诉这个坟包里的已死之人,只不过那人听不听得见,就不太好说了。   等到好久好久之后,宰辅大人才缓缓揉了揉眼睛,然后他浑浊的视线看向远处。   幸得月明,宰辅大人依稀可见远处之景。   在宰辅大人视线之中,好似有个年轻书生,站在远处,看着自己这个老头子满脸嫌弃。   他仰头大笑,笑声之中满是快意。   然后宰辅大人神情恍惚之中仿佛听到他在问他,有无好酒?   宰辅大人摇了摇空酒壶,也摇了摇头。   那年轻书生很快便笑道:“若无好酒,那可否有读书人?”   宰辅大人朗声笑道:“读书人?你我两人不是?”   一言已尽,这两位读书人在夜色里相视大笑。   ——   发生在南境的两支军伍交战之前,很有几位大宗师先上战场,天下道教祖庭终南山掌教薛道冲,北地剑圣辛白味,天下用刀第一人晋南衣。   加上这之前加入战场的柳登科和柳青,以及之前的剑阁掌教余留白,以及不计其数的剑阁弟子,其实死在这处战场的江湖武夫已经不少。   这些人之中,晋南衣先和书院掌教画孤心一战,力竭之后再入战场,最后死于乱军之中,天下便再无用刀的大宗师,当然,如果那位现如今还在北境的年轻人没死的话,便算是还有一位。   这是死在战场上的唯一一位第七境武夫。   一辈子都想着要做剑道魁首的辛白味在战场上剑气纵横,最后身中数剑而死,也不算是辱没了剑道大宗师的名头。   至于薛道冲和柳登科,两人也都是力竭而死。   唯一被送出战场的柳青,在靖南州先是寻到了一位女子,将柳登科死前的铁剑交到她手上之后,便往北境而去,依着这个女子想来,还有一处战场,自己得去看看。   不过却在半道上遇上了郭然。   同样都是女子,只不过这位剑术大家却是不曾有这么高的境界修为。   一身白衣的女子负剑江南,站在官道上看着柳青。   两人无言。   良久之后,郭然忽然轻声道:“那人托我在此地等你,说了一句这战场是男人的,一介女流,哪里有资格踏上去。”   柳青冷笑道:“他既然是这世间最无敌之人,那本事肯定很大喏,为什么不将这南北都杀个通透?”   郭然平静道:“北上那处战场,有甘如领衔的两位第七境和三位第六境,他一人而敌。他说在杀了甘如之后,便去上京城摘下北匈国主的头颅。”   柳青冷哼一声,“好大的威风。”   郭然轻声道:“我倒是觉得他有些话说的很对,只不过来不及告诉他而已,你此时真要北上,我也拦不住你,但终究是不希望。”   柳青默然不语,转头就走。   “你要去哪儿?”   郭然问道。   柳青很快转过头来,好似想起什么,忽然说道:“郭然,你跟我走,去教一个女子练剑。”   “李夏至?”郭然笑着问道。   “柳登科最后将我送出战场,那我还他一个女侠好了。”   郭然点点头。   她们两人都不知晓,在很多年后,青城山上那个女子剑仙天下闻名的时候,有个被江湖公认为大器晚成的女子异军突起,竟然能够在那女子剑仙剑下百招不败,一身剑术剑意具是世间顶尖,虽不是剑仙,但也差去不远。   而那女子,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每年春天,在一颗颗柳树下独自站立,默然无语,没人敢靠近问她什么。   但又好似人人都知道,她最喜欢念叨的那句话便是。   “你是我的剑道。”   后来,等这女子到了暮年之后,她常常想起的不是这一辈子败过的敌手,而是当年她和一位年轻剑士去北境看那场举世皆知的大战之前,在路上,那个年轻人对她说的那些话。   “夏至姑娘,你就是我的剑。”   现如今真是夏至了,却不见有人登科及第了。 第六十章那年轻人不该死 北丈原的北匈和大楚两国大战,想来消息如何都不至于传不到不过离此地千里的东越,可说来奇怪,那东越却对此不闻不问,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实际上,早在东越郡王唐致直来到京畿之后,东越的形势其实已经安定,那位传闻早已经是朝不保夕的东越皇帝,身子却是一天天慢慢好起来,这让朝野之中有其他想法的大人物都有些始料不及,再加上后来唐致直的铁血镇压,倒是将那尚未发生的风波都给压了下去。   在东越京城,现如今已经是朝中重臣的唐致直得以在最繁华处有一处宅子,府邸之外左邻右舍尽是达官贵人,只不过真要比起来,也不如现如今掌管着京畿十万大军的唐致直,只不过唐致直现如今在朝中红的发紫,不是没有人想着搭上唐致直的这条线,只不过唐致直这个人话不多,更不愿意与旁人多说,让许多人都铩羽而归,因此这座府邸便更是门口罗雀。   府邸之中有一颗桂花树,顾雨没事的时候便喜欢在桂花树下发呆,她现如今贵为东越的郡主,再不必担忧什么,可她还是很想某个人,某个生平第一次陪她出远门的男子。她也不是没有他的消息,甚至这一两年来她把他所有的行踪都用一张纸记下来,偶尔拿出来一看,便实在会惊讶为什么他走过的地方有这么远,看过的人有那么多,可他走过越远的路,看过越多的人,她便越怕他会忘了她。   因为她没在他身边,让他看不见就很有可能啊。   桂花树旁的空地上,断臂少年许庭在练剑,他没有了右臂,用左臂自然而然便要困难的多,可这一年多以来,这个少年剑道修为不断精进,隐隐有了些气象,只不过这个少年的师父,那个擅长指剑的无名老人早在大楚那场国战开打的时候便已经离开东越,重返大楚,依着这个老家伙的说法,他做了半辈子的孤魂野鬼,现如今要死在家乡了。   府邸之中不是没人拦,但实在是没人能拦住,已经有第五境修为的老剑士,离去的时候显得那么决然,表现出来的坚定,让唐致直都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这老剑士在唐府多年,可不曾有过这般表现。   老剑士离去之后,许庭练剑便没有了人指导,只是每天练剑更加的勤了,再加上他担任着护卫郡主安全的责任,所以每天顾雨在桂花树下发呆的时候,他便在这里练剑,顺便还可以在练剑空隙偷偷的看顾雨几眼,对许庭来说,实在是极大的幸事,虽然知道顾雨心上有其他人,可他不在乎,哪有怎样啊,喜欢一个人,哪里用得着管她喜不喜欢你。   顾雨托着腮帮,看着远处望不到头的风景,怔怔出神,前些时日东越流传着大楚北丈原和北匈国在打一场大仗,本来打仗没有什么,毕竟这大楚和北匈几乎天天月月都在打,可现如今听着传言,是两国倾一国之力的决战,非要在北丈原分出胜负,到时候是北匈南下还是大楚北上,都会一锤定音。这倒是让东越庙堂上那些黄紫贵人都有些担忧,毕竟大楚打赢了还好,要是输了,这北匈南下之后,未必不会东征东越,可要是他们出兵去协助大楚,又怕大楚打赢之后,顺手便把元气大伤的东越灭了,毕竟这东越连征东边军都打不过,哪里还敢和大楚的镇北和靖南两大边军叫板。   东越处于两难境地,可顾雨不为此担心。   她担心的另有其事。   她听说他也去北境了,和好多个差不多厉害的人要打架,原本之前发生在大楚北境的那场大战,她便听说他的对手是个活了好几百年的老怪物,而他连那老怪物的零头都没活够,哪里是他的对手,可最后他赢了,这固然值得高兴,可现在他又是和很多厉害的人要打架,谁知道这次能不能赢呢?   越是担心,顾雨心里便越不是滋味,连带着吃饭睡觉都没了心情。   她的状态,许庭看在眼里,可没有说出来。   到底是不合时宜。   顾雨在桂花树下发呆,却不知道有个背负巨剑的中年汉子从东越京城城门一步便来到了府邸之中。   那个长相不太出众的中年汉子来到府邸之后,只用一刻便来到这桂花树旁,许庭眼疾手快,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便是一剑刺出。   那汉子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便倒飞出去很远,然后这个才踏足第七境的东越剑道第一人笑着说道:“虽然是打定主意要教你练剑,可你这么对我这个师父出剑,也很没有道理。”   许庭咽下一口鲜血,挣扎着起身,没有因为这汉子的这句话便掉以轻心,反倒是竭尽全力来到顾雨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护卫住这个女子。   那汉子有些哭笑不得,但大抵知道自己还不自报家门,估计之后说的话,那小子一句都听不进去。   于是中年汉子站直身子,沉声道:“我叫夏秋。”   夏秋两个字便够了。   不必说太多。   果然,在他自报家门之后,那少年许庭虽说仍旧是没有挪开身子,但神情都缓和了一些,只不过也说不定是因为自知不是夏秋的对手的缘故。   夏秋,东越剑道第一人,在极苦老和尚和无意和尚离世之后,名副其实的东越武道第一人。   整个东越,有谁可以匹敌?   夏秋盯着这小子,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和你那师父算是半个好友,这老家伙离开东越时正好碰上我了,老家伙自知南下必死,就算是不死也难得再回东越了,于是便说及自己有个徒弟,资质一般,但吃得苦,或许剑道日后能大成,听得我心里痒痒,这便来看看,看顺眼了就教你练剑,看不顺眼就滚蛋。”   许庭这才扯了扯嘴角,到底也是知道夏秋这等人物要杀人,只怕没什么人拦得下,也就不再多说啥,只是小心翼翼问道:“那前辈看顺眼了?”   夏秋气笑道:“你小子倒是会说话,看倒是没看顺眼,只不过就你小子宁死都要护着自己喜欢的女子这份脾气,倒是和我很像,也就教上你几剑就是。”   许庭偷瞄了一眼顾雨,有些脸红。   而顾雨则是全然不在乎,既然这个人不是刺客,她也就难得想其他的了,转而又回到桂花树下坐着发呆。   夏秋觉得好笑,先让许庭调息一番,自己则是坐到顾雨身旁,看着这个明显是在思人的姑娘,打趣道:“在想谁,难不成是个喜好吟诗的书生,要真是这样,不值当嘛,这读书人哪有咱们江湖儿郎好,只不过肚子里有些墨水的江湖武夫其实不多,我行走江湖这么些年,也就遇上一个,那小子不知道是什么怪胎,练刀练剑都厉害,还是个读书人,只不过现在可惜了,好好的天下第一不安稳待在,非要去北丈原送死。”   说起这个天下第一,顾雨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看着这个东越第一人,认真问道:“大叔,你说的是叶如晦?”   夏秋有些怪异,大叔?这是什么称呼?   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没好气的说道:“除了这个傻小子,还有谁。”   夏秋有些无奈的说道:“这小子先是打过了那个老王八李长风,好不容易成了一次举世无敌,就那种气势,之后不管有几位第七境武夫围杀,都大可从容应对,可偏偏又舍去了那些东西,虽说现如今还是对世间任何一位第七境都还有胜算,可对上两人便真没那种必胜姿态了,据我所知,现如今的天下之中,大楚晋南衣和画孤心肯定已经入第七境了,北匈甘如肯定也入了,然后就是我,其实我们四人,任何一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可现如今,就算是只有两个人围杀,那年轻人都凶多吉少。北匈到底家底不够,凑不够两位第七境,可一位第七境,加上两三个第六境还是凑的出来的,这小子也知道,可还是去了,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夏秋还没有说完,顾雨就眼眶微红,等到一口气说到了他是去送死,这个东越郡主便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这让夏秋很摸不着头绪,难不成那小子还在这里有风流债?   不过兴许是被顾雨感染了情绪,夏秋摇头说道:“若是江湖之事,我夏秋一定出手帮帮那个小子,可这既然是国事,我这一介东越武夫,没什么理由掺和。只不过那小子的天下第一,我争不过,也不好争,要是他死了,这之后的天下第一,就非要和我夏秋打过一次才行。”   “真搞不懂这叶家两人,一个非要为天下武夫开路,不惜剑开天门,另一个倒是没有做出这么决绝的事情,可也是决意为大楚而死。真是想不透彻。”   夏秋想不透彻,可顾雨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就该是这样。   这样的他,才真的值得人喜欢。   ——   南北两地的战事不断,战报如漫天雪花一般送入陵安这座巨城,可现如今的陵安已经感受不到当年的那种繁荣气象,更多的是些死气,就好像当年那座即将被义军攻破的大汉国都一般。   只不过这种死气同那种死气又有不同,当年大汉朝覆灭之际,国都之中的百姓人人对这座濒危的王朝已经不抱任何信心,故而才有死气一说,而现如今的陵安,不过是太多男丁离去,导致这座巨城之中一时之间,人口骤减,才显得这般死气沉沉。   御书台三人,现如今三去其二,苑文庭南下掌控苑家,如无意外,这一场国战只要打赢之后,朝中新政对于世家大族的态度自然会有较大的改变,而苑家这个江南的地头蛇便自然能得到些恩泽,作为这苑家新一任的家主,苑文庭担任下一任宰辅的几率可就要比之前踏入御书台时大的多。这倒是让那位一直被称为苑文庭一生之敌的苏少府颇受朝野腹诽,而新进御书台的邓远仕这些天被安排到三省去协助整理卷宗,也很少出现在御书台,苏妄言一人在御书台便显得越发的形单影只。   好在这位苏少府并未上心,只是来往于御书台与自己的那处宅子两处。   今日午后,苏妄言难得在自家乘凉休息,那位娟秀女子则是在一旁托着腮帮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苏妄言眼睛微眯,轻声笑道:“这场南北之战,大楚真是两线出击,是这百余年的最危急时刻,就算是当年那场春秋乱战,也不曾有今日这般,毕竟当年的大楚不曾有人踏入过国门,而现如今,却是南境已失,宰辅大人看似一番肺腑之言,说透了大局,可怎么看,现如今的局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大楚是不是大厦将倾,现如今竟然和咱们这些读书人再无分毫关系,你说说,是不是想起来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女子轻轻一笑,没有去说这些本就不该是她说的东西。   苏妄言揉了揉双颊,惆怅说道:“读书人自认为能左右这天下局势,可就算是你的棋下得再好,局布得再精妙,但实际上,不管怎么说,最后倒要靠那些沙场武人来,一局棋,自然要靠那无数棋子撑起来,以往我对那些沙场武人虽说谈不上讨厌,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现如今,真是敬佩的很了。”   女子柔声笑道:“夫君是觉得沙场武人守国门一步不退之事并非份内之事?”   苏妄言摆摆手,“哪里是如此,武人守国门,虽说是职责,可终究不是谁都心甘情愿为一职责将性命丢在沙场上的,灵运元年的这个大楚,不管如何都肯定会被史书记载下来,只是之后是大楚史官所提笔写的波澜壮阔,还是南唐亦或是北匈提笔写成大楚不堪一击,都不好说,咱们这些读书人,上战场倒是想想都觉得害怕,但要是真有北匈或者南唐人来到陵安城外,只怕吊死在家中的文官会不计其数。身后名,到底不管怎么来说,没几个人放的下。”   那女子难得打趣问道:“那夫君会吗?”   苏妄言瞪大眼睛,“这等腐儒所为,你觉得夫君我会做?”   本来都是调笑之言,但女子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会的。”   苏妄言没有笑,她说对了。   我辈读书人,到底可以被人非议,但风骨两字,不能丢。   然后苏妄言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其实夫君这辈子,最佩服的不是什么宰辅大人,也不是什么文坛大家,反而是那个又读过书,还打过架的年轻人,当时在青城山下遇见的时候,没想过这么多,可现在还真是不想他死在北边啊,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不该死的。”   ——   有个才登上青城山的小太监原本是要被那掌教大人亲自收徒的,可掌教前些时候早已下山,因此这小太监一时之间倒是没了师父。   山上这些时日人丁远不如当初,便显得有些冷清。   好在有个没能下山去的少年剑士担任起了这小太监的传剑重任,在那位他心心念念的师妹尚未出关的时候,这个少年剑士便想了无数法子去折磨这小太监。   两人都曾遭受过这江湖前后两位剑道魁首的剑气炼体,到底也说得上有缘,可做师兄的思尘却一点都不留手,让这小太监才练剑那几天,在山上每日等到课业结束之后,便再无一丝气力。   不过在某日黄昏时,思尘却不曾再折磨他,只是领着这个小太监去了一块石碑下,指着那些石碑上的名字一一告诉小太监那些人的生平事迹。   小太监很认真的听完之后,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叶先生和掌教没在这上面。”   思尘沉思了许久,才缓缓道:“叶如晦没在这上面的原因大抵是因为这座剑碑只能刻剑阁剑士的名字,至于师父,应该是师叔伯们还没商量好该刻在那里。毕竟这放在何处,可是很有讲究的,一点都马虎不得。”   小太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思尘不愿意多说这个,很快便转移话题说道:“剑阁弟子大多数下山去那处战场了,师兄师姐们大多数都回不来了,那咱们这个剑阁,就要靠山上这些弟子撑起来了,七百年都屹立在剑道顶峰的剑阁,怎么都不能被咱们给弄没了。”   小太监点点头,咧嘴笑道:“师兄,反正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极厉害的剑士,到时候帮你一起守。”   思尘轻声问道:“那成为了这世间极厉害的剑士之后呢?”   小太监笑了笑,“那就教人练剑,反正要不是叶先生说我是能练剑,我也不知道我能练剑,我既然成了那种很厉害的剑士,那肯定就要帮更多人练剑啊。”   思尘摸了摸这个小师弟的脑袋,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继续说道:“对了,上山选剑,肯定会推迟,你这些时日没剑,师兄替你削柄木剑先用着,免得你尽想着我那柄不思尘。”   “师兄,你干脆把不思尘送我呗?”   “……”   “如何?”   “滚!”   小太监扯了扯嘴角,后来问了个问题,“师兄,你说叶先生一个人去了北境,他会死么?”   思尘仰头看了看天,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啊,这个年轻人,到底会不会死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