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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主席也知道他的背景,才让他大一就直接当了副部长。 加上翁得臣虽然口才不算太好,但至少相比于其他刚刚脱离题海战的腼腆新生而言,他的脸皮够厚、人前高谈阔论不怯场,便轻易捞到了辩论队队长职务。 面对翁得臣似退实进的指控,社会阅历不足的冯见雄急得脸都红了:“你……你那天晚上明明只说要我上场,根本没让我组织大家排练啊!再说当时你连辩题都没告诉我……” 可惜,冯见雄都没机会把话说完,另外两个上场队员陈思聪和付一鸣纷纷站在翁得臣的立场上作证: “冯同学,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都知道翁部长前天晚上专门交代过你了,昨天上午我们都还分别问过你,要不要组织排练,你说不用……” 冯见雄急忙自辩:“我哪有说不用了!我明明是说我不知道安排……” “够了!”学生会主席汪道一不想再看这种推卸责任的闹剧。 在汪道一内心,这才多大点事儿?不就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组赛,参赛队员因为沟通不畅、忘了排练准备了么? 误了事儿,认错就是了,何必这样推卸责任? 于是他铁口直断地下了结论:“冯同学,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认为他们三个会一起诬陷你。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开赛,你们就当临阵磨枪,赶紧准备一下!” “可是,我真的是冤枉的!”冯见雄想不通为什么陈同学和付同学居然帮翁部长陷害自己。 他从小清白正直,没见识过什么污秽的斗争。此时被人冤枉,一时气急,血压飙升,眼前一黑,竟然有些晕眩。 冯见雄旁边还坐着一个女生,正是刚才翁得臣话语中提及的另一名替补队员“史妮可”。 对于其他几名同学在争吵的事情,史妮可毫不知情,只是静静地旁观。 此刻她见冯见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似乎受了莫大的冤屈,有些晕眩,便连忙扶住对方。 “冯同学?你没事儿吧?” …… 见冯见雄被说晕过去了,汪道一也觉得老大没趣,宣布休会,大家先冷静一下,各自准备。 付一鸣和陈思聪帮着把冯见雄掺扶到隔壁休息室的沙发上,留下史妮可照顾冯见雄,他们二人便匆匆离开。 翁得臣正在门口候着,陈思聪一看到他,就碎步走过去,惴惴不安地商量:“翁部长,刚才我们都按您吩咐的说了……但这事儿会不会穿帮啊?没想到冯见雄这小子心理素质这么差,被冤枉一次就憋屈成这样,不会出事儿吧?” 翁得臣拍拍陈思聪的肩膀,和蔼地说:“小陈,冯见雄这个废柴,就这么差的心理素质,还能为院队做什么贡献?今天下午这场比赛,是注定了该输的。你和小付的水平,我是看在眼里的。要是没点儿借口就发挥失常,到时候院里那些啦啦队捧场的女生会怎么看你们?我这都是为了大家好!” 翁得臣这样推心置腹地说了,半推半就的陈思聪和付一鸣也不好再说啥,低着头内疚地不言不语,算是默认了。 原来,学校为了让“新生杯”辩论赛看上去正规一些、防止最强的几支队伍在一开始就碰掉,所以设置的是小组赛加淘汰赛的赛制——金陵师大一共有将近30个院系,大致上分组就跟世界杯差不多。 而今天下午法学院队即将参加的C组第三轮小组赛,要对阵本组最强的一个对手,数科院。 目前在C组,法学院和数科院前两场都是全胜,已经提前出线了。今天的第三场,只是决定出线名次。C组第一下场对战D组第二,C组第二对D组第一。 本来,大家都该是拼出全力,奋勇争先的。 可惜的是,学校辩论赛终究不如世界杯那么严密——世界杯上,小组赛最后一轮是同时开球的,防的就是默契让球。 而“新生杯”的C组和D组最后一场比赛,不是同时开始的,D组已经在两天前先比完了。 D组公认最强的新传院居然在最后一轮大意失手输了,仅以小组第二出线。 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如果C组谁力拼了第一名,反而要去和理论上D组更强、只是偶然失手的新传院拼复赛。 然后,翁得臣考虑到这个问题之后,就开始上替补队员,希望故意放水输一场,复赛避开新传院。 然而,他又不愿意自己亲自出场输比赛、在本院女生们面前丢人。于是他就安排了一招: 首先,他利用自己在院学生会新闻部做事的便利,前天临时打报告说想弄一本新生院刊,以忙那事儿、没时间为由,把自己以及一个看上眼的妹子队友摘了出去。换上了冯见雄和史妮可这两个替补。 其次,他通知冯见雄参加比赛时,并未授权他全权组织队友们排练。但是却背地里跟陈思聪和付一鸣串通口供,一口咬定“已经让冯见雄组织了,陈思聪和付一鸣也问过冯见雄要不要排练,是冯见雄没有责任心,不召集练习”。为陈思聪和付一鸣输掉比赛找借口。 陈、付二人都知道翁得臣的父母是学校中层干部,有背景有势力,便勉强答应串通,众口一词把责任推给冯见雄。 按说,刚刚进入大学的少年人,人心多半淳朴,不该这么勾心斗角的。那些宫斗的恶心事儿,着实是百里无一。 而事实上,说句良心话,这一届的法学院的新生,也几乎都是好人。 只可惜,翁得臣却因为父母搞政工出身的关系,从小耳濡目染各种挖坑下套、吮痈舐痔的丑事,所以陷害起人来才如此纯熟。 然而,千算万算,翁得臣却没想到冯见雄那废柴居然心理素质那么差,经不起冤枉,竟然气晕了。而陈思聪和付一鸣也没见过世面,因此慌了手脚,开始对是否该继续配合翁得臣动摇起来。 翁得臣只得好生安抚一番陈、付二人,让他们宽心。 此时,史妮可恰好打了翁得臣的手机,打断了三人的串供。 翁得臣接起电话嗯嗯啊啊了几句,转头拍拍陈、付二人的肩膀,转述说:“行了,史同学说冯见雄已经醒了。这事儿就这样吧,一切按计划办。一会儿随便辩两句,输给数科院就行了。” 正文 第2章 觉醒 刚闹明白自己是怎么晕的时候,冯见雄内心是无比憋屈的,攒着一股无名邪火。 前世作为一个精英大喷子的他,能够有幸来到这么一个口才为尊的世界,本该是立刻摩拳擦掌,准备喷破苍穹,嘴炮救国的。 居然被一个只有点蝇营狗苟伎俩的同学给陷害了,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儿? 一旁的史妮可看着他情绪不太正常,还以为他神志又迷糊呢,不由担心地问:“冯同学,你状态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要不一会儿就别上场了,去和翁主席认个错,让他们临时找个人顶你吧?” 史妮可的话把冯见雄从郁闷中扯了回来。 他略一沉吟,立刻答道:“放心,我当然要上场,我们还要把比赛赢下来。” 被史妮可提醒,冯见雄不由自主开始分析起刚才被翁得臣冤枉的事儿。 在如今的冯见雄看来,15年前的这个自己,社会阅历实在是太浅了,这种简单的陷害都躲不过。 其实,翁得臣对付他的招数,无非就是和两个关系好的同学串通好了,众口一词三人成虎,咬死了推卸责任给他。 稍微有点工作阅历的人,对于这种纠纷,都该很轻易地避过去: 比如,前世冯见雄09年刚刚本科毕业,去一家知识产权事务所实习的时候,也因为没有社会经验,遇到过类似的恶心事儿。 当时,事务所主任接了一个互联网公司的案子,要给客户的某几款程序申报软件著作权。客户提供源代码、冯见雄作为事务所的实习生,帮忙写了软件申报说明书,然后由所里的行政秘书跑腿,送去科技局申报。 但那名秘书完全不懂技术,科技局的办事员在驳回初次申请时,告知了四点《申请说明书》修改意见。结果她因为听不懂而记漏了一点,回来转达给冯见雄修改的时候,自然也就少修改了一点。 于是,第二次提交的时候,毫无意外地又打回来,耽误了客户卖软件著作权的进度。 事务所主任接到客户投诉之后,大发雷霆,回来内部查验,看问题究竟出现在哪儿。 结果那女秘书怕了,把责任一推,说她已经把所有修改意见都转达了,是撰写人员没有按要求改,导致二次打回。 因为扯皮没证据,冯见雄作为撰写人,就背了这个黑锅。 但是从此之后,他就长了心眼:所有工作任务的转达,统统走电子邮件,或者钉钉。 有哪些工作要求,一二三四,白纸黑字写清楚留下证据。 到时候究竟是转达任务的人没说全,还是明明说全了但做事情的人没做全,一目了然。 不管多小的正事儿,口头传达统统无视。 要是冯见雄提前三天重生,翁得臣再来和他说辩论赛这事儿的时候,他一定会让翁得臣用电子邮件说,口头交涉一律不予受理。 这是一个职场人防扯皮的基本素养。 这具肉身,还是图样图森破,不知道世道险恶啊。 …… 冯见雄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人,虽然翁得臣诬陷了他,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比赛赢下来。 只有赢了比赛,说话和反驳才硬气。 反击那些蝇营狗苟的家伙,只能先放一放。 至于赛前毫无准备这个不利因素,冯见雄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哼,不就是一场大学生之间的辩论赛么?前世作为一个王牌大律师,喷遍逼乎无敌手,连这样的比赛都不能临场裸赢,那不成笑柄了! 念及此处,冯见雄随口就问:“对了,史妮可同学,这次的辩题是什么你知道么?” “什么?你还装?”史妮可也不由泛起一阵鄙夷。 心说都到此时此刻比赛快开始了,所有人都知道辩题了,冯同学莫非还想装傻推卸责任?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担当? 冯见雄略微有些头大,但他不想废话,只说:“我刚才气晕过去忘了,没时间解释了,你快说吧。” 史妮可摇摇头,无奈地回答:“这次的辩题是《温饱是否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我们是正方,要辩‘是必要条件’,数科院是反方,要辩‘不是必要条件’。” 冯见雄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发现这个话题似乎挺老套的。在他原先那个世界,国际大专辩论赛就用过的老题目。 如今这个世界应该也有“国际大专辩论赛”吧? 冯见雄不确定,便试探着问:“这个辩题,是不是国际大专辩论赛用过?” 史妮可肯定地回答:“是的,不过当时正反双方辩得很激烈,基本上势均力敌,最后反方险胜。学校觉得这个题目挺公平,小组赛懒得想新题目,就直接拿来用了。” 能够让正反方势均力敌的新辩题,不是那么容易想出来的。 那些不太专业的大学内部辩论赛,因为命题师资力量不足,在进入决赛或者半决赛之前,引用一些大赛里验证过的、势均力敌的老题目,也就不奇怪了。 再说,辩论就像下围棋,千古无同局。 就算题目一模一样,辩论到最后,因为双方的对抗性不可预期,也不可能复制大赛上的成熟套路。 因此题目重复,并不会直接导致不公平。 冯见雄的大脑飞速运转了几分钟,又借了活动室的电脑上了一下网,查了一下这个题目此前在大赛上的大致辩论记录,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如今是2005年,百度已经略微有些成熟了,但是百度知道和百度百科还没出现。所以那些专业、具体的问题,搜百度想要得到全面详尽的答案,还不太可能。 也正是因为如此,眼下依托旧题目的传统辩论赛还是挺热门的。最多再过两年,随着百度知道和百科的繁荣、以及信息检索算法的优化,这些老套的题目就会被彻底破解到形如赤裸。 传统辩论也因此渐渐衰落,后来就演化成了“一味追求时下热门新话题”的新式辩论,乃至进化出《奇葩说》这样的辩论综艺。 这是传统辩论辉煌的最后两年,冯见雄赶了个末班车。 他捋清思路,备好资料,胸有成竹地对史妮可说: “行,这场比赛我们赢定了——不过,史妮可同学,你要配合我,我马上给你写几份总结陈词,到时候你做四辩,根据进展决定具体念哪一份。你能信任我么?” 史妮可大惊失色:“什么?冯同学,总结陈词是要根据对方辩友的立论来针对性写的呀。这又不是开场陈词,怎么可能提前准备?” “可是你们不是没有排练么?来不及了,如果不信我,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那好吧……”史妮可一想也对,她也是今天才知道题目的,所有人中最晚的一个,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们去找翁得臣和其他两个队员,把情况摊牌了吧。” …… 场景回到刚才开会的那间活动室。 见冯见雄被说晕过去了,汪道一开始也有些紧张,便宣布休会。 随后他试了一下呼吸脉搏、确认冯见雄没什么危险,才让几个学弟先把他抬到隔壁休息室歇着。 他自己因为是院会主席,事情繁忙,也就没放在心上,接了个电话就走开了,说等冯见雄醒了再CALL他。 付一鸣和陈思聪把冯见雄丢在沙发上,留下史妮可照顾,便匆匆回活动室找翁得臣商量。 陈思聪惴惴不安地问:“翁部长,刚才我们都按您的吩咐说……不会穿帮吧?没想到冯见雄这小子心理素质这么差,被冤枉一次就憋屈成这样……” 翁得臣拍拍陈思聪的肩膀,和蔼地说:“小陈,冯见雄这个废柴,就这么差的心理素质,还能为院队做什么贡献?今天下午这场比赛,是注定了该输的。 你和小付的水平,我是看在眼里的。要是没点儿借口就发挥失常,到时候院里那些啦啦队捧场的女生会怎么看你们?我这都是为了大家好!” 翁得臣这样推心置腹,本来就半推半就的陈思聪和付一鸣也不好再说啥,低着头内疚地默认了。 原来,“新生杯”辩论赛采取的是小组赛加淘汰赛的赛制——金陵师大有将近30个院,大致上分组就跟世界杯差不多。 而今天下午法学院队即将参加的C组第三轮小组赛,要对阵本组最强的一个对手,数科院。 目前在C组,法学院和数科院前两场都是全胜,已经提前出线了。今天的第三场,只是决定出线名次。 本来,大家都该拼全力争小组第一。然而,两天前结束的D组最后一轮比赛中,该组公认最强的新传院居然大意失手了,仅以小组第二出线。 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如果C组谁力拼了第一名,反而要去和理论上D组更强、只是偶然失手的新传院拼复赛。 然后,翁得臣就开始安排上替补队员,希望故意放水输一场,复赛避开新传院。 然而,他又不愿意自己亲自出场输比赛、在本院女生们面前丢人。于是他就利用自己在院学生会新闻部做事的便利,前天临时打报告说想弄一本新生院刊、没时间为由,把自己以及一个他看上眼的妹子队友摘了出去。换上了冯见雄和史妮可这两个替补。 其次,他通知冯见雄参加比赛时,并未授权他全权组织队友们排练。但是却背地里跟陈思聪和付一鸣串通口供,一口咬定“已经让冯见雄组织了,陈思聪和付一鸣也问过冯见雄要不要排练,是冯见雄没有责任心,不召集练习”。为陈思聪和付一鸣输掉比赛找借口。 陈、付二人都知道翁得臣的父母是学校中层干部,有背景有势力,便勉强答应串通,众口一词把责任推给冯见雄。 按说,刚刚进入大学的少年人,人心多半淳朴,不该这么勾心斗角的。事实上,说句良心话,这一届的法学院的新生,也几乎都是好人。 只可惜,翁得臣却是个异数。他从小耳濡目染父母的工作经历,对各种挖坑下套、吮痈舐痔非常纯熟。 可惜千算万算,翁得臣却没想到冯见雄那废柴居然心理素质那么差,经不起冤枉,竟然气晕了。陈思聪和付一鸣也因为没见过世面而慌了手脚,开始对是否该继续配合翁得臣说谎产生了动摇。 翁得臣只得好生安抚一番陈、付二人,让他们宽心。 但陈思聪不得不担心另一个问题,他追问道:“翁部长,那如果冯见雄一会儿还醒不了呢?我们派谁上场?您亲自上,还是把虞美琴同学喊来?” 翁得臣眉头一拧,心说这个冯见雄还真是给他找麻烦。 幸好,正在他们头疼时,隔壁休息室的史妮可匆匆推开门跑了过来。 “冯同学醒了,他说他没事儿了,一会儿可以上场,请大家继续讨论一下比赛的安排。”史妮可见人都还没散,如是说道。 “真没事儿了?那就好。”翁得臣表面功夫地对史妮可微笑着点点头,一边转头向陈、付二人低语:“这事儿就这样吧,一切按计划办。一会儿随便辩两句,输给数科院就行了。” 正文 第3章 枪没磨完就上场 半小时后,正在忙别的事儿的汪道一接到了史妮可的电话,说是冯见雄醒了,想再请他来观摩一下赛前准备工作,同时把事情说清楚。 校园就那么大,汪道一自然是一伸腿儿就赶到了。 按说一场新生杯辩论赛的小组赛,是没有资格劳动他这个院学生会主席两次亲临视察赛前准备工作、乃至现场观战的。 然而,毕竟刚才冯见雄意外晕倒了,而且是在汪道一的批评之下晕倒的。 而学校里面的干部,无论师生,都是最怕出意外的。 所以,汪道一也只能是默念着“病人最大”,再抽出点时间了——不然冯见雄再来个两腿一伸,他这个院会主席也就当到头了。 这支杂牌的辩论队,就在开赛前最后20分钟,进行了一次战术接洽——也是本场比赛前唯一的一次战术接洽。 一行人重新在会议桌前坐下时,翁得臣这次见到冯见雄,竟然觉得有些心里发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半小时没见,昏迷过后的冯见雄,整个人气场似乎沉稳了很多。 此前那种丝毫受不得委屈的“纯洁”似乎彻底褪去了。 倒像是个见惯了大风大浪、宠辱不惊的家伙。 “翁同学,关于没有组织排练的事儿,究竟是谁的锅,我现在不想和你多讨论。”冯见雄见人到齐了,也不废话,仅用两句话镇住了开场, “在座都是学法律的,做事要讲证据。目前你我都只有人证,没法形成完整的、排除其他一切可能性的证据链,所以这问题先打住吧。从今天起,汪主席作证,你翁得臣再想和我谈正事,请发电子邮件,抄送主管领导。我冯见雄不会再接受你任何口头的指令……” 冯见雄说着,把几张刚刚手写的小纸条推给对面几人,上面写着一串数字,正是他的QQ号。 “你……”翁得臣气得言语一窒,竟然被压住了气场,神色有些慌张。 此前一直倾向于相信翁得臣的汪道一,在短暂地皱了皱眉头之后,竟然也产生了一些动摇。 因为没什么职场上勾心斗角的阅历,在场的几个大一新生脑子里都没“谈正事儿要发电邮留档”这根弦。 而汪道一因为已经大三,还做了院学生会的主席,龌龊的扯皮推诿还是颇见过一些的,已经隐约养成了这样的工作习惯,只不过没有像冯见雄这样系统总结过。 冯见雄猝然那么理直气壮、又有条理地提出这样一个建议,不能不让汪道一考虑他被另外三人串通推卸责任的可能性。 当然了,不管怎么说,汪道一还没到怀疑“翁得臣处心积虑陷害冯见雄”的程度。 在他眼里,这事儿最多就是歌工作责任心不强、因为疏忽误事,然后其中一方因为害怕领导批评,“临时起意推诿责任”。 “莫非这小子气晕了一下之后,突然顿悟了?看上去还是他有几分道理似的……”汪道一内心的天平,就这样被冯见雄轻松扳回了一成。 冯见雄也不理会对方的反应,继续沉稳地立军令状: “汪主席,既然翁部长让我负责组织这场比赛,不管是什么时候才通知的,我都有义务把这个担子挑起来。 我现在就担当一回——只要所有队员听我安排,下午这场比赛我一定给您赢回来。如果依然输了,您可以罚我四年里都不能在院学生会谋求任何职务——陈同学,付同学,你们不是说我不组织大家排练么?现在我来组织了,还有20分钟,全部听我安排,干不干?” 冯见雄的话语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词句,却让陈思聪和付一鸣有些慌乱,他们茫然无助而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老大翁得臣。 翁得臣脸一黑,心说:“真是猪队友,当着汪主席的面看我指示行事,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你们俩是我的串供马仔么?” 然而,他也没办法不指示。于是就嗡声嗡气地说:“看我干什么?我又不上场!冯同学那么有担当,你们自己看着配合不就好了。” 说完,翁得臣还在内心狠狠地吐槽:“呵呵,距离比赛还有20分钟了,你能准备出个花儿来不成?这种输定了的比赛都敢立军令状,到时候就把你小子彻底赶出院办的各项活动核心。叫你小子在虞美琴面前显摆口才、装逼出风头!” 陈、付二人并不知道各方的内心活动,他们见老大准了,便连忙答应了。 见意见已经统一,冯见雄当仁不让地开始发号施令: “行,那我们调整一下,陈同学,你这场当一辩,开场陈词就按照我写好的这份念,后面随便发挥。我们是正方,开场是我们先说,完全可以提前准备。 付同学你作为二辩,自由辩论环节也可以随便发挥,觉得没把握地就少发言。但是主动提问的三个问题,就按照我写的这个套路去问。 史同学四辩,总结陈词的几个方案我已经跟她交代过了,其他随意。 我本人当三辩,交叉提问环节对方的问题,主要靠我扛。我主动提问的时候,也会根据对方的在先问题随机应变。这个位置比较考验临场功夫,我就当仁不让了。” 冯见雄提纲挈领地交代完整体战术,然后开始说一些细节。另外三名上场队友很快被冯见雄条理清晰地安排带得引人入胜,竟然忘了质疑战术或者担心胜负。 翁得臣和汪道一也在旁边听着。 汪道一并不懂辩论,但是他仅仅看冯见雄沉稳的安排和清晰的条理,就发现这新生水平绝对不一般,开始显然是低估了。 翁得臣是懂辩论的,他有些紧张起来,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是听冯见雄安利的观点和论据,又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从目前透露出来的点来看,陈思聪和付一鸣都是被当成炮灰使用、诱敌深入的,形似散沙。而关键的反击部署却看不出端倪。 很显然,那个起到纲举目张作用的关键反击核心,就在冯见雄自己心里。 翁得臣只能用心理暗示安慰自己:“这小子就指望这几分钟的安排,就想靠自己一个人CARRY全场节奏?做梦吧?到这个点了,还想故弄玄虚。行,就让你扑街之前最后装几分钟逼。” 几个人正讨论得忘我,史妮可的手机响了,妹子掏出来一看,是虞美琴打来的。 史妮可一惊一乍地挠了挠自己左侧的马尾辫:“哎呀,时间到了,我们该进场了,‘嘴炮姐’又要怪我们耽误事儿了。” …… 赛场是一个大阶梯教室,能容纳200个学生上大课的那种。 冯见雄带着队友进场的时候,台下的位置已经差不多坐满了。 法学院和数科院的助威学生,各占了四成左右。还有两成则是不相干的围观吃瓜群众,或者来采稿子的校刊编辑。 除了冯见雄之外,其他所有参赛者都穿着西服,或买或租。只有冯见雄穿了个白衬衫,领带都没打,看上去有些扎眼。 他家境本不算穷,但后妈给他生了个弟弟之后,他不愿面对家中争产龃龉,几年前就和姐姐一起搬出了家,相依为命单过,生活费自然不免拮据。 这种小比赛,买西装的冤枉钱暂时就别花了。 因为他们到的比对面的数科院队迟不少,台下的数科院同学和中立观众难免窃窃私语: “法学院队终于来了,这是耍大牌卡着点来的么?真以为这样就能在气场上压住数科院?简直幼稚。” “那个三辩连西装都不穿,真是太不尊重对手了。” 除了这些泛泛的吐槽,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喜欢卖弄自己消息灵通的“内幕人士”,抓住时机对身边的妹子们扫盲各队的历史战绩: “看来这届法学院新生还没认清形势啊——别以为律师能说,就代表法学生辩论就牛逼,不相干的。根据历年成绩,法学院在杯赛里能进前八就不错了。 纯文科生都喜欢死记硬背,逻辑推理缜密度还不如理科生呢,也就只能保证稳吃那几个纯工科的院。谁不知道‘新生杯’和‘希望杯’,至少一半的年份都是地科院夺冠。” “理科类的数科院和物科院从来都不弱的,年年都能进复赛,经常还能进前八。法学院轻视他们,恐怕要吃苦头。” 这些八卦人士口中提到的‘希望杯’,也是金陵师大校内的院际辩论赛,但是允许所有年级学生参赛,所以水平自然比只允许大一新生参加的“新生杯”更高一些。每年在五一节后、学年快结束时举办。 在金陵师大,法学院确实不是传统辩论强院,往年只是中等偏上,保住十六强。据说主要是因为有志于来考师范类的文科生普遍靠死记硬背,逻辑思辨水平较差。 而众所周知,金陵师大辩论最强的反而是文理有些跨圈、还特别喜欢无谓考据癖的地科院。真正弱的,只有那些纯工科,乃至音乐美术类的院。 这些扫盲的言论,自然在数科院的围观学生当中激起了不少信心。 师范类的大学,刨除掉工科院系后,其他院系的男女生综合比例多在一比四左右。 法学院这边,台下八成的观众都是妹子;数科院那边也有三分之二的妹子。 一大波妹子叽叽喳喳起哄,场面顿时就乱了。 “我们历史战绩好像是不怎么强呢……”站在冯见雄身边的史妮可,也是第一次上场,见状不由得碎碎念起来,似乎在为万一输了找借口。 不过,她刚动摇,侧头一看冯见雄镇定自若的样子,心里立刻又莫名其妙地重新踏实了几分。 正文 第4章 “好了,请大家静一静。双方辩友都准备好了吧?如果没问题,就准备开始比赛。” 观众们窃窃私语之间,一个主持人走上教室中间的讲台上,敲了一下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这个主持人是校辩论队的一名队员、地科院的大三学长,名叫苏勤。听说去年代表学校参加过“国际大专辩论赛”华东赛区的预选赛。 虽然最后惨败于复旦、金陵等几所喷坛名校,没有入围。但苏勤的喷技在金陵师大这一亩三分地上,此前已经能横着走了。 双方都表示已经准备好了。 苏勤最后看了一眼,便正式宣布:“今天的比赛辩题是,‘温饱是否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正方法学院队,论点‘是必要条件’,反方数科院队,论点‘不是必要条件’。 这个题目是七八年前的大赛老题目,已经有很多前人阐释过了,目前来看对双方还是比较公平的。 但我也希望今天参赛的同学不要被前人的套路束缚住,能够碰撞出新的思想火花,这才是比胜负更重要的价值。现在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有请正方一辩同学先进行开场陈词。” 场面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法学院队的一辩陈思聪。 陈思聪此前已经上过两场、但并没当过一辩,所以他略微有些紧张,内心也一直在吐槽冯见雄的安排。此刻,他硬着头皮拘谨地站起来开讲:“尊敬的主持人与评审团、对方辩友、各位观众,大家好……” 说出“大家好”三个字的时候,陈思聪还一板一眼有些套路:第一个字要略轻声,第二个字要明显拔高,第三个字要平,活脱脱一个《教你学演讲》套路化教材的受害者。 语气虽然刻板,对于表达问题却没什么帮助。 “众所周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番道理不仅伟大导师马科思明白,我国的古圣先贤们也是自古就明白,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温饱自古都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如果没有温饱,黎民就无心接受圣贤教化、提升内在自我,有志之士也很难……” 陈思聪的开场陈词有三分钟,基本上还是很稳的。主要是提纲挈领地讲道理,以大势揣摩;而摆事实的部分却都是浮光掠影一带而过,很少讲到具体、细节的例子。 不懂行的吃瓜观众们听着,觉得陈思聪说得挺有道理,心理的天平渐渐向他倾斜。 然而,对面的数科院参赛队员们,却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微微不屑。 而作为主持人的苏勤,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套路!这番话要是六七年前这么开场,那还算有点新意,现在这种自我论证的体系化诡辩,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一会儿数科院只要举出很多‘贫贱不能移’的例子,就能把法学院打得体无完肤。 唉,没想到这一届的法学院还是不行,看来前两场他们能赢,也是因为美术学院和化科院太菜所致。” 苏勤在脑中如是分析着。 这道题目,当初在八年前的国际大专辩论赛上,就是反方险胜。 此后多次被低规格赛事拿来用,也多是反方取胜。 虽然每一次的评委都说这道题目挺公平、是正方不会辩才输,但苏勤根据自己的经验,一直觉得这道题目并不公平。 原因无他:正方要论的是一个绝对的题目,而反方要论的是一个例外的题目。 这就导致正方只能从理论体系的架构上入手,把“普适理论”的篱笆扎牢了,而举例子是举不过反方的。 因为哪怕正方举了一百个“因为贫穷、不温饱而没法坚守道德情操”的例子,反方只要举一个“贫贱不能移”的例子,就能打破正方的事实论证。 毕竟,只要有一个人“不温饱依然要谈道德”,就已经足以证明“温饱不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 所以,如今他听了陈思聪在开场的立论体系架构上并没有什么新意,就觉得法学院已经输了一半了。 因为到了互相提问和自由辩论的对抗阶段,双方互相举例子驳斥对方,法学院这边是完全举不过对方的。 三分钟很快,陈思聪已经把冯见雄为他写的那份整体上还算四平八稳、只略微比前人更严密些的开场陈词讲完了。 法学院的女生们,无论听不听得懂,都竭力为陈思聪鼓掌. 好几个围坐在前排的漂亮女生,还对着其中一个气质最高冷干练的短发美女追问:“嘴炮姐,你觉得陈同学的表现怎么样啊?会不会赢啊!” 被戏称为“嘴炮姐”的,正是虞美琴,本届法学院此前公认口才最好的新生。 她读书比同龄人更早,但是前一年高考的时候填了外语专业,读了半年多觉得没意思,今年四月份才临时决定退学复读,重考一次法学专业。所以虽然比别人多读一年书,跟同学们年纪却是一样。 因为比别人多了大半年的大学生活阅历,虞美琴总觉得那些新生跟小屁孩一样没什么深度,平时话不多。别人说话时她如果心不在焉,就喜欢抛一枚墨西哥鹰洋硬币玩,以示自己的轻蔑。 今天的比赛,本来她是想上场的。但是翁得臣求她帮忙操持新院刊的事情,导致她抽不出空。后来听说翁得臣把这场的组织工作交给了冯见雄,虞美琴也就作罢了。 虞美琴并不以身份看人,虽然冯见雄此前是替补队员,但虞美琴对这个隔壁班的同学印象并不差;觉得冯见雄是个思路很清晰、洞察很敏锐的人。只要把人前说话的胆量练好了,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喷子能手。 “嘴炮姐,你怎么不说话?” 虞美琴正在细思出神,被身边的妹子反复推,终于醒过神来。 “啊……我觉得陈同学的立论并没有什么新意……” 她口中如此说,内心却并没有对陈思聪失望。因为她跟陈思聪合作过两次,知道对方只有这种“照着百度和图书馆检索结果出方案”的水平。 相反,看着陈思聪的平淡无奇,虞美琴心中闪过的却是冯见雄的失望。 “翁得臣把这场比赛的组织和排练教给你,你竟然都提不出新意的角度?知道你小子在女生面前说话会脸红,但是场外参谋的思路应该是很清晰的才对啊。究竟是怎么搞的?” …… 法学院这边开场陈词完之后,主持人苏勤公事公办地简短点评了两句,然后示意反方一辩发言。 反方的开场陈词谈来谈去,主要的理论体系无非是“人活着不能仅仅是为了吃饭,还有很多比其更高尚的存在值得追求”。 开场陈词最后,还不忘加上“伯夷叔齐宁可饿死首阳山下,也不食周粟。自古以来和伯夷叔齐一样的仁人志士不胜枚举,可见饥寒交迫到了行将饿死之人,一样可以谈道德。” 这个发言基本上和陈思聪的打了个平手。理论体系没那么完备,自洽论证也不严密,更多靠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但是无论是苏勤这样的评委,还是虞美琴这种懂行的观众,都知道反方在立论环节只要无过就是功。 因为这场比赛反方的优势在于举特例,而不是架构理论体系泛泛而谈。 能够跟正方在第一环节勉强打平,哪怕略有劣势,都算是达到战略目的了。 比赛进行了八分钟,双方的二辩开始互相提问预设的问题。 数科院从理论到举例,层层进逼: “请问对方辩友:子曰:人无好恶是非之心,非人也。人有理性,能够谈道德,这难道不是人类和动物的区别所在吗?” “颜回箪食瓢饮,照样‘言忠信、行笃敬’。杜甫居无定所,依然高风亮节慨叹‘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请问对方辩友,难道这些例子不足以证明人在没有满足温饱的时候,依然可以谈道德吗?” 法学院这边,二辩付一鸣有些慌乱,完全不知道怎么用具体例子反驳,只是死硬地扛着正方的理论体系进行万金油打法: “对方辩友,请你们注意,颜回也好,杜甫也好,他们并不是冻死饿死的,你们举的例子,只能证明他们物质条件窘迫,但那并不是连基本温饱都不满足的绝境。 我们从来不排除有些仁人志士的意志力比普通人更强,能够在远低于正常人对物质忍耐力极限的阀值之下依然谈道德。但对于他们而言,那些时刻依然勉强是可以算作‘温饱’的。” 这条原则,还是冯见雄刚才临时抱佛脚,指示付一鸣如此这般咬死了说的。 那就是无论对方举什么例子,一定要反击一句“穷困并不等于不温饱,每个人的意志力不同,对温饱的阀值定义自然不同”。 这个观点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无论对方举什么例子,多多少少都能把对方的证明力削减大半。 只要付一鸣坚持咬死这句话,就能导致反方很多不够极端的例子无效化,最终只能举伯夷、叔齐这些“宁死不屈直到直接饿死”的最极端例子。 与此同时,付一鸣的主动反击提问,看上去却没有什么力度,评委和懂行的观众都大呼看不懂。 比如,付一鸣提的问题里面就包括:“请问对方辩友,您举例杜甫的感慨,说杜甫希望安得广厦千万间,但这个例子能够证明杜甫就是在讲道德么?有可能他只是和愤青一样发发牢骚,毫无建设性地希望财富再分配呢?” 三个主动提问的机会,几乎都是奔着“有些事情,饭都吃不饱的人虽然做了,但是那真的算是在谈道德吗?”这个逻辑去的。 虽然每一层都有所递进,在专业人士眼里攻击力却不够成体系。 这样的辩论,反而让数科院的二辩和三辩在优势状态下心浮气躁起来。 那俩人对视一眼,内心的活动都是心照不宣的: “卧槽!法学院这帮人是无赖么?我们举了那么多例子,都拿‘这么穷依然不能算不温饱’这么没新意的托词反反复复说,他们有没有水平的啊!就只会这一句?不行,那就给他们上点儿真的宁可舍生取义也要讲道德的极端例子,把他们彻底轰杀!” 数科院选手在内心鄙夷付一鸣的同时,主持人苏勤也皱着眉头思索:“法学院这边到底想干什么?打得这么乱。一个个去驳倒对方举的具体例子,根本没有意义。 所谓‘必要条件’,从逻辑上看,也就是‘有之不必然,失之必不然’。反方只要证明没有温饱也能谈道德,有一个例子站住脚就够了。而正方要论证的是没有温饱,就绝对不能谈道德。正方跟反方打例子战,简直就是自杀嘛!” 场下,虞美琴的心情也在渐渐往下沉。 而此时此刻,大多数此前只是看热闹的吃瓜妹子,也已经看出胜负手了。 正方的形势太不利了。 “不好,看样子吃枣药丸!” 还有一些法学院的妹子,自己咂摸了一下题目,也觉得倾向于反方的观点,于是窃窃地开始起哄:“这个辩题根本不公平吗!一方要举特例就行,另一方却要论证一个绝对的观点,怎么看都是反方运气好啊!” 这种吵闹引起了一定的共鸣,然而得了便宜卖乖的数科院吃瓜观众们立刻不乐意了,阵阵嘘声轰了回来。 “肃静!肃静!观众同学请肃静!” 面对混乱的赛场秩序,苏勤不得不再次维持秩序,“下面请正方三辩冯见雄同学进行最后三个问题的交叉提问,然后就进入自由辩论环节。” 冯见雄这才好整以暇地起身,清了清嗓子,语气沉稳匀静地发问: “反方三辩同学,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刚才您举了黄XX舍身堵枪眼、董XX舍身炸碉堡这些例子,想证明‘温饱不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因为有些人连生命都可以直接舍弃,来实现某些高尚的目标,何况仅仅是不温饱’这个观点,对吧?” 正文 第5章 奇峰突兀 冯见雄好整以暇地起身,清了清嗓子。 这并不是他今天第一次发言。刚才对方二辩提问的时候,他就回答过几个问题。但那时他诱敌深入的计策还未布局完善,并不算是在他选定的主场上展开。所以他只能但求无过,却不能穷追猛打。 如今“午时已到”,也该他开大CARRY全场了。 “反方三辩同学,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刚才您举了黄XX舍身堵枪眼、董XX舍身炸碉堡这些例子,想证明‘温饱不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因为有些人连生命都可以直接舍弃,来实现某些高尚的目标,何况仅仅是不温饱’这个观点,对吧?” 冯见雄的发问语气匀静沉稳,说到这儿,还微微停顿了一秒钟。 谁都知道这个问题并没有提完呢,但仅这前半句设问,就已经成功引起了评委和观众的深思。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男生的语气很稳,而且有种让对方觉得“你已经中计了”的莫名自信。 数科院的三辩是个高瘦的寸板头男生,名叫秦明仁。他被冯见雄如此发问,竟然有一种被阴险的狐狸盯上的脊背发凉感,脑中也忍不住心念电转地搜索:“我……我举的例子没什么问题吧?难道有什么漏洞被他盯上了?” 秦明仁瞬息之间,竟然微微生出些懊悔。 其实他和队友们本来在赛前排练的时候,也是不想提那些太极端的例子的。因为谁都知道:那些自杀性的勇士虽然很义烈,但是真的和“不温饱”没什么关系。 主要还是因为冯见雄此前安排付一鸣回答的套路,用“颜回/杜甫/XXX都算不上绝对不温饱”的说辞,把数科院这一方的思路给圈住了。 除了伯夷叔齐之外,数科院的人实在举不出其他几个直接为了道德饿死的极端例子。加上付一鸣的打法反反复复靠“温饱阀值”这个观点不变应万变,近乎无赖,激得数科院这边的人都心浮气躁,才只好临时起意用那些“舍生取义”的极端例子来偷换概念、穷追猛打。 他们的逻辑,大致是这样的:这些“仁人志士”为了践行义举,连命都可以不要,还能怕不温饱么? 但是现在看冯见雄如此自信,这里面莫非有挖好的坑在等着? 秦明仁犹豫之间,采取了稳妥保守的应对:“我方并没有对‘不温饱都要谈道德’和‘舍生取义’这两者哪个更伟大做出判断的意思。但是原则上我认为这两种行为是可以在难度上进行横向类比的。” 前面这一切说来话长,但其实连心理活动带回答,也就二三十秒钟的时间而已。 冯见雄见对方气场被压、不敢直接硬抗,便继续说道:“好,就算我先且不论对方辩友偷换‘愿意舍生取义’和‘不温饱也能谈道德’这两个概念的对错。我只问你,你能够证明你说的那些舍生取义的例子中,驱动那些义士作出舍弃生命决策的动力或者说动机,就是道德么?” 这句话一问完,主持人苏勤顿时眼神一亮。 今天的前20分钟,他都快无聊到睡着了。 在他眼中,这种院之间的新生比赛,简直就是业余的闹剧。 然而,冯见雄这个问题,却让他有一种野兽嗅觉觉醒的危险感。 这个题目问世七八年,还从来没有人想过从这个角度去提问的:“哥不跟你谈那些人在绝境中能不能做好事,只问你他们能不能在绝境中谈道德。” “有点儿意思,但愿这个正方三辩能够为这个古老的题目带来一丝新的创造性打法吧。这种人要是去下围棋,不管棋技怎么样,但绝对有开创流派的潜力。其他细节,那都是跟棒子一样可以工业化量产的‘微操作’,不值钱。” 苏勤的心中,不由自主就抬高了对冯见雄的评价。 场内第二个警觉到惊艳的,并不是其他评委,而是法学院这边的观众虞美琴。 “妙计!这是要从刑法学的主客观相统一的推导悖论入手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 可惜的是,被冯见雄提问到的数科院辩手们,乃至在场的其他吃瓜观众们,并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里下的套。 全场只有苏勤和虞美琴看出了冯见雄的意图,真是寂寞如雪啊。 于是,反方三辩秦明仁勇敢地踩了上去。 “那些义士舍生取义、做出义举,当然是基于道德。这还有什么疑问么?我认为这是不言自明的,都不用去证明。相信在场各位都会认同。” 听到对方的回答,冯见雄终于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就像重生之前的他,在法庭上给对方下套成功时一样。 终于中计了。 “对方辩友,请先收起你的不言自明——好,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一个人只要从行为结果上看做了好事,那他的动机就一定是好的? 那岂不是等于一个杀人犯因为偶然杀了另一个恐怖分子,他就是好人了?一个农药厂经营者本来想卖假药,却因为他卖的假农药偶然被人拿去用于自杀并失败,那卖假药的行为就是道德的了?那岂不是太可笑了!” 冯见雄连珠炮地一番反驳,让秦明仁终于有些慌神。 “你……你这是故意举极端例子。我刚才说的那些仁人志士,怎么能跟这些‘坏心办好事’的人相提并论?你这是在侮辱先贤!” 冯见雄云淡风轻地笑了: “稍安勿躁,是不是侮辱先贤自有公论,不需要对方辩友来判断。我刚才的问题,只是想证明,所谓的客观上做了好事,不等于主观上动机就好。就算主观上动机好,这种动机也不一定是基于道德这种行为准则的约束和驱使—— 如果不能承认这一点,就会导致刚才我举的那些可笑的情况。所以,请问对方辩友,你是否承认‘行为不等于动机,动机不等于道德’这个基本判断?” 数科院三辩眼珠子乱转,还忍不住去看另外三名队友。 然而另外三名队友看到他望过去,都假装顾左右而言他,没看见。 显然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冯见雄这种奇峰突兀的怪招。 居然从行为、动机、行为准则的逻辑关系上入手。 这个辩题问世八年,也没见过用这种打法的啊! 苏勤和虞美琴都目光灼灼地盯着数科院三辩,有期待,有蔑视,而其他观众的眼光则更加复杂。 秦明仁受不了这种被众人如此玩味瞩目的精神压力,慌乱地决定先退一步松口气:“我……我……我承认!” “哗……” 满场哗然! 辩论赛进行了20分钟,此前无论赛况怎么样,都还没出现过其中一方直接全盘承认对方论点的事儿过呢! 虽然冯见雄目前提出的这个论点,只是本论题中一个目前还看不出和主辩题如何打配合的小点。 但这样让对方直接认输一阵、一字不易的局部胜利,也已经非常难得了。 这一段实在是精彩。 “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呢——能够让对方直接在一个点上认输,太帅了!”无数法学院的吃瓜妹子,此刻的内心写照便是这样的。 “这个帅哥叫啥?有木有四班的同学?啊啊啊怎么没人告诉姐!奶大的快说一下!” 嗯,男生们之间急切求问时常用的“吊大的说一下”口头禅,到了一群急切的妹子中间,就自然而然演化成了“奶大的快说一下”,没毛病。 而坐在台下的翁得臣,此刻则是脸色如同死灰,不可思议地觉得有阵阵幻觉。 那个在他眼里就是个脸皮薄到和妹子说话都会脸红的小白脸废柴,居然还有这个实力? 虞美琴虽然看好他,但那不应该是因为虞美琴觉得他帅才误判的么? 这个小白脸怎么能有这么好的口才和敏锐?怎么敢有口才?怎么配有口才? 翁得臣脑子里嗡嗡的,就像是《阿Q正传》上的赵太爷,哆嗦着想喝骂:你也敢姓赵?你也配姓赵? 似乎是感受到了大家的嘲讽,刚刚认输了一点的秦明仁老脸有些过不去,也不顾比赛规则了,在嚅嘘了几秒钟之后,硬着头皮试图找回一点脸: “我刚才是承认了对方三辩的观点不假,可是我也只是承认‘行为不等于动机,动机不等于道德’这个笼统、无意义的诡辩。可对方辩友也没能证明我方刚才举的那些例子中,‘那些仁人志士的动机不是因为道德’啊!大……大家别被他骗了!有种你就反过来证明,你说那些仁人志士在绝境下舍生取义时的动机是什么?如果不是基于道德,还能是基于什么?” 这番话,秦明仁显然是仓促凑出来的,所以有些语无伦次,前后颠倒。 他其实也已经算是数科院这一届新生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了,此刻其他三个队友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被他这么一句话撑场子,一些本来已经觉得丢脸了的数科院吃瓜观众,也顿时醒悟过来: 对啊!法学院只是证明了‘不是所有绝境中的义士都是基于谈道德才做出义举’,可是这距离‘不能证明任何一个绝境中的义士是基于谈道德才做出义举’还差了老远呢! 自己这一方,怎么就被这么一个和主辩题还差老远的擦边球,给打懵逼了呢? “不过即使这样,那个法学院三辩也真是厉害啊……”数科院一些女生已经开始这样想了。 辩论赛上可以光明正大端详参赛选手,冯见雄身姿那么伟岸峻拔,妹子们不看白不看。 “那么俊朗,挺拔,有才,犀利,真好……” 可惜,就在大家等待冯见雄正面回答时,冯见雄却始终只是云淡风轻地微笑,似乎当对方根本不存在。 “喂!快回答啊!是不是偷袭了一招就没有后招了!”数科院几个男生观众开始起哄,身边的妹子被冯见雄勾走眼神,已经够让他们不爽了。 冯见雄依然笑得高深莫测,轻蔑。 他在等。 正文 第6章 连根拔起 “请反方三辩注意比赛规则!现在是交叉提问环节!你的提问机会刚才已经用过了,你现在只能回答正方三辩的问题。如果你有疑问,可以在自由辩论环节继续!” 果然,下一秒钟,主持人苏勤帮冯见雄解围了。 还把数科院这边好不容易带起来的节奏打落深渊。 数科院的人这才注意到:他们的三辩刚才已经被气羞到了连比赛规则和如今处在哪个环节都忘了的程度! 这可是辩论赛!以冷静缜密为荣的斗智场! 如果一方被对方激得恼羞成怒到连比赛规则都忘了,可见其心智是何等的大乱。 这对于一方在评审团眼中的实力和形象,可是一种重挫的打击。 冯见雄岁月静好地收割了一波印象分,冷静到可怕。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尊敬的主持人,其实我是很想回答对方辩友这个反问的。只是为了尊重比赛规则,所以我刚才没有马上回答。现在我希望申请:如果主持人和对方辩友都同意,我的回答并不会浪费最后一个提问机会,并且不限制我陈述这个问题的时间,那么我就可以马上回答。请主持人裁决!” “哗……” 又是满场哗然。 刚才秦明仁这个反问,所有人细细咀嚼分析之后,都觉得是很难回答的。 而此前冯见雄的局部胜利,在大多数人眼里只是打了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擦边球。 他们都觉得,冯见雄肯定要依靠比赛规则,把这个反问先回避过去了。 谁知他居然如此托大! 这态度,摆明了就是在说:哥一个“防反”技能秒杀你,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只不过比赛规则不允许你打我,所以我尊重比赛规则,不发动防反技能。 如果规则和你都愿意被我防反,那我也不介意直接秒了你! 简直把对方的诘难视若无物啊! 苏勤也是精神一振,其实他也很想听冯见雄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摆着主持人的架子沉吟了几秒之后,他端着官腔严肃地问数科院三辩:“反方三辩,你是否同意对方的建议?” “我……我……我当然同意!”气势被压到的秦明仁,重新慌乱了起来。 冯见雄微微一笑,便开始侃侃而谈: “刚才对方辩友质疑,说‘如果那些仁人志士在绝境中的义举,不是因为谈道德,还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动机’?我现在就可以正面回答。 众所周知,道德是什么?那只是一种人类社会用于规范人类行为的行为准则。 请注意缩句:道德是一种行为规范的准则。 这句话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就意味着,人类社会有很多种行为规范准则,而道德只是其中之一。 那么,常见的其他社会行为规范准则又有哪些呢?各家学说都大同小异,我知道对方辩友是学数学的,对法理学不太了解,就不欺负他了,我直接挑一个学派公布答案。 比如,根据‘功利主义法学学派’大师布莱克斯通和吉米.边沁的学说,人类社会的行为规范准则,大致可以分为自然、道德、法律、宗教四大类————当然,你们也可以有引用不同学派的意见,后面可以展开讨论,但我认为这基本上不影响辩题。 在吉米.边沁的分法里,自然又叫欲望,是‘顺从人类天性本欲’的行为准则。后面三个,多多少少是违背了人类自然天性的,但具体的违背方式又略有不同。 道德,是明知坏事不可为,主动内发地自我约束不愿为。 法律,是明知坏事不可为,被动被外界强制约束不敢为。 宗教,或者说信仰,是不知坏事为何不可为,但是被外界洗脑,不知其所以不然,而依然不为。 正如我方辩友所说,对方举的那些虽然贫寒,但是还没到彻底饿死程度的穷人例子当中,或许只能证明‘有些仁人志士对温饱的阈值比正常人更低、他们的心智更坚定’,所以这些例子并不能用来证明‘他们连温饱都没有、依然在谈道德’这个论点,因为他们还温饱着呢。 而对于对方辩友后来举的‘为了义举连生命都可以放弃的人’这一类例子,我则不禁要问:或许他们真的不温饱了,但是这种拼死一击的勇气,真的是因为道德么? 明朝那么多言官御史,他们追求被皇帝廷杖打死,也要‘仗义执言’,但是谁都知道这其中大多数人是为了追求‘青史留名’。我不认为这种人是基于道德,反而认为这是一种毫无人性的宗教洗脑,一种已经不知道在为何而奋斗的人,对已经支出的沉没成本的疯狂追捧——就像海瑞让他的女儿饿死,这根本跟道德毫无关系! 那些堵枪眼炸碉堡的……对不起,为了政治正确,我无意评价那些人,但是大家也可以抛开政治正确自己扪心想一想。所谓的‘军人荣誉感’有时候又何尝不是一种宗教式的崇拜?我不认为这个世上的道德,是以号召人去死来实践的——我的回答完了。” 寂静,令人恐惧的短暂寂静。 主持人苏勤的眼神,睁得跟铜铃一样大,血丝暴出。 虞美琴目光迷离,怅然若失。 作为冯见雄队友的史妮可,则是与有荣焉,觉得自己在发飘。 已经没什么事儿了的陈思聪和付一鸣,则是羞愧佩服百感交集。 翁得臣已经麻木了。 场下法学院的妹子们,屏息凝神,似乎在害怕错过回音。 数科院那边的,则浑身无力,似乎比赛已经结束了。 可是实际上比赛还有20分钟呢——15分钟自由辩论,加上两边的总结陈词。 然而,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比赛已经分出胜负了? “这个是什么角度?太意外了!居然有人不从‘穷到死也能做好事’这个角度进行事实和行为层面的反驳,却从‘就算穷到死的人做了好事,也不能证明他是基于道德才做好事’这个动机和思想的衔接软肋下刀子?” “而且按照那个什么布莱克斯通还有吉米啥啥啥的……貌似是俩英国学者?的那个法理学说来走的话,所有不是内生自发、毫无目的的自律,都算‘宗教’准则的调整的话,今天这个题目就没法辩了啊!” …… 一分钟后,自由辩论环节开始。 数科院拼命进攻,但是很乱,没有章法。 因为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冯见雄的反击角度,一丝一毫这方面的赛前准备都没做。 而临场并不能百度,并不能查资料传纸条,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法学院这边却赫然发现,冯见雄刚才组织的这套逻辑,简直就是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万金油。 “堵枪眼的人高尚?说不定他只是想以死换取一个上《真理报》的名声呢!你怎么证明他就是为了伟大正义的事业?” “文死谏、武死战?一个道理!如果对方辩友非要觉得愿意为了一个目标舍弃生命就是道德,那在国H大厦里为元首奋战至最后一人的档卫军是不是很道德?额头上缠着‘七生未尽祈战死’字样的白布条、然后冲向米军战舰的神风敢死队员,是不是更有道德?” “连伯夷叔齐说不定都是为了上《史记》,或者纯粹因为此前地位太高,被自己的名声给绑架了没法回头。” “道德绑架也叫道德?都是被逼的,不是真心的。当道德变成道德绑架时,那已经是一种宗教狂热了!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的,才有资格叫道德!” 这些话,有些可以直接说,有些为了政治正确不能直接说。 但是法学院的新生做这方面的文辞修饰才能还是很不错的,何况自由辩论中大部分时候都是冯见雄CARRY全场,数科院的节奏很快就被带崩了。 数科院的秦明仁带着队友拼死抵抗,却节节败退。 他们最后又赌了一把,试图在自由辩论中引入其他流派的“人类行为准则定义分类”,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无论根据他们的定义,在道德、法律、宗教或者说信仰之外再加上什么别的花哨,都被冯见雄旁征博引地一一驳斥。尤其是那些“不知其所以然但是依然狂热实践”的例子,简直就是靶子。 很快,就到了最后的总结陈词阶段。 反方总结陈词,一部分是提前写好的,然而念的时候数科院四辩数次中断,临时改口,有些设定好的话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在此情此景念出来了。 而史妮可这边总结陈词时,却是意气风发。 冯见雄为她准备了三套方案,而目前的形势显然最适合直接念第一份、也是冯见雄花精力最多的那一份。 史妮可声音萌萌哒而又温柔婉转、纯良质朴地说了一堆长篇大论: “……同学,知不知道经济学上有一个叫做‘沉没成本’的概念?就是说一个人如果在一件事情上此前砸入的、已经不可能收回来的成本越多,他就越难抽身回头、改弦更张。比如一个清官已经拼了五十年的名声不收黑钱,那他显然是想要清廉到死。想让他晚节不保的代价也就比腐化一个正常人大得多! 很多讲了一辈子道德的人,在平时可能是真的基于道德在做好事。但面临生死抉择时,说不定就只是因为一辈子已经在道德这方面的名声里投入太多沉没成本,所以只能用宗教式的愚忠撑满人生的最后一程…… 上述种种常识,都足以证明很多对方辩友在本场中已经举到的乃至没有举到的‘没有温饱也要谈道德’的例子,其实都是经不起动机推敲的,我们实在不想一一赘述……” 当史妮可坐下之后,数科院那边的观众席已经只剩下哀鸿遍野地唏嘘了。 主持人苏勤竟然也回味了几十秒,然后才慨然宣布:“现在我宣布,比赛结束,请大家休息等待评审团讨论结果。” 正文 第7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奖状先动的手 “耶!我们赢定了!” 史妮可是个乐天派——大致上就跟红楼梦里的史湘云一个脾气,喜怒都写脸上呢。跟高冷傲娇不形于色的虞美琴相比,在这方面恰好是两个极端。 所以主持人一宣布比赛结束,她就忍不住扯着冯见雄的手臂乱晃,以示庆祝。 “喂,那么多人看着呢!”冯见雄被闹得有些无奈,板着脸教训。 史妮可这才意识到丢人了,讪讪地扑在桌上,一边用力揪了揪马尾辫盖住脸,一边又忍不住在头发的掩盖下偷着乐。 冯见雄很想嘲讽一下妹子,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原谅和理解:“这小妮子……唉,第一次正式上场,让她赢了,也难怪心理素质不过硬……想笑就笑吧。” 史妮可把脸埋在桌上足足乐了十分钟,评审团那边的比赛结果,却还没讨论出来。 场内的观众,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刚才还挺乐观的史妮可,三分钟热度一褪,又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她自行脑补了种种可怕的可能性,可怜兮兮地闪着水汪汪的眼睛问:“冯同学,怎么还没出结果啊?都半小时了吧?讨论那么久?该不会是我们举的那些例子政治不够正确,被和谐了吧?这才导致一些评委反对判我们赢?” 这一刻,史妮可受迫害妄想症发作,意淫着诸如“比赛结果不会不是由专业评委评判的、而是由那帮政工外行评判的吧?要真是那样怎么办?”的可能性。 “哪来半小时!明明才10分钟不到!你乐得时间观错乱了吧!”冯见雄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吐槽,“放心吧!我们赢定了!讨论的时间长,说不定是在纠结别的问题。” “但愿吧。”史妮可嘟着嘴,在桌面下面百无聊赖地踢着腿,活像一个局促的多动症。 好不容易安静了几秒钟,她又绞着手捅了捅冯见雄: “冯同学,如果赢了的话,一定要请我喝酒庆祝啊,我可是跟你一样第一次上场呢,一定要好好纪念一下——他们其他人都赢惯了。” 冯见雄不由脸色一红,心说这小妮子是不是太大大咧咧了?幸好她说的是悄悄话,要是被付一鸣他们听见,还不闹出绯闻来? “行行行,请你喝酒,一会儿再说吧。” …… “嘴炮姐~讨论这么久,不会出意外吧?怎么看都是我们赢啊。” 台下的观众席,虞美琴身边几个热心的女生,同样在为评审时间过长而质疑。此刻提出疑问的这个妹子名叫白静,是虞美琴最要好的闺蜜和室友。 这样的质疑并不在少数,尽管刚才冯见雄这边节奏CARRY得很好,但谁也不敢说他没有犯禁。 拖得越久,人心自然越动摇。 然而,虞美琴却很淡定:“放心吧,赢定了。” 她是今天场内除了评审团之外,唯一跟冯见雄一样笃定的人。 对于赢得比赛,她的内心还有额外一份释然的期待:翁得臣在听说D组新传院意外落败后,准备放水时,虞美琴本来是不赞同的。 她生平颇以口才和洞察力自矜,那种故意放水绕开强敌的事情,她是不屑于去做的。往年法学院的口才实力不如新传院,不代表今年有她加盟之后依然不如新传院。 她是志于奔着冠军去的,既然如此,什么强敌弱敌,先碰后碰没有分别——虽然在此之前,法学院队只有她一个牛人,要想一拖三猪队友CARRY全场,看上去还欠点儿火候。如今意外发现了冯见雄的超凡实力,以及颇有可塑性的史妮可,这个比赛在虞美琴心中倒是更有些盼头了。 然而,她也知道“新生杯”辩论赛不是什么大事。 翁得臣此前听说虞美琴是修了一年外语专业后、退学重考转专业的,就对她大献殷勤:说他父母那里有资源,能够帮助“承认前一学年退学前所修学分”,将来好帮虞美琴运作双学位的事情——前提是虞美琴在四年里同时修够法律系和意大利语系的全部学分。 为了这事儿,虞美琴一开始也就不想为了小节和翁得臣冲突。翁得臣让她少上两场、去筹备新生院刊,她也答应帮忙张罗。 现在,冯见雄在翁得臣处心积虑放水的情况下,依然干净利落赢得漂亮,虞美琴内心是对冯见雄颇为相敬的。 “炮姐,那既然赢定了,你觉得那些评审团到底在讨论啥呢?”白静刨根问底地追问,把虞美琴从沉思中唤醒。 她瞑目细想了一下,排除了各种可能性,倏然心中一动:“莫非,他们是在讨论要不要打破新生杯的评审潜规则?” 白静和其他几个附近的女生一听有潜规则,立刻内心的八卦之火就燃起来了:“啥啥啥?有啥潜规则?快告诉我呗!” “小声点儿!”虞美琴脸色一沉训了一句,不过还是回答了问题,“据我所知,新生杯辩论赛有一项潜规则,那就是利益均沾分猪肉。凡是一个队赢了,那么本场最佳辩手这个小奖就颁给输掉那队表现最好的那个队友,作为安慰。 但我估计今天的评审团可能是拉不下脸来说反方三辩秦明仁表现比冯同学还好,所以起了争执,这才要讨论那么久……” 白静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心说有没有那么神? “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切,反正最后也没法证明,随你说了……” 众人即将失去耐心之时,这场比平时长了一倍时间的评审终于结束了。 主持人苏勤拿着评审团讨论结果,匆匆走上台,开始正式宣布。 “现在我宣布!本场比赛的获胜队是:正方,法学院代表队!” “耶!果然赢了!冯同学太帅了!那喷技,酷炫到爆炸啊!”一群女生轰然起哄。 “安静!安静!还没说完呢!”苏勤略显忙乱地挥舞着双手维持秩序,“还有!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是反方三辩,秦明仁同学……” 这几个字话音刚落,全场就是一阵“噫……………………”的拖长音声浪袭来。 比郭的纲的相声被现场观众嘘还猛烈。 “黑幕!” “潜规则!” “本场最佳当然是冯同学了!” 无数胸无城府的热血学生都喊起来。 然而,幸好苏勤早有心理准备,他连忙把后面半句话念完“……和正方三辩冯见雄同学!” “蛤?” 这下,就轮到刚才还在“噫……”的观众们大脑宕机了。 “什么鬼?一场比赛两个最佳辩手?那还叫个屁的最佳啊!”好多涉世未深的同学立刻就吐槽开了。 也有些稍微有点社会阅历、知道利益均沾的成熟观众劝道:“算了,给输的一方一个安慰奖吧,总不好让他们空跑一趟。原先都是直接只给一个最佳辩手、给输的队的。我们那个三辩能逼着举办方改比赛规则遮羞,都不敢昧着良心说他不最佳,这已经是莫大的本事了!” “罢了,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强了。”随着这番遮羞的解释,吃瓜群众们如潮的吐槽才算渐渐平息下来。 至于冯见雄本人,虽然也为这种咄咄怪事哂笑,但也不至于非常诧异。 主要是因为他是重生者,知道貌似后来金陵师大的辩论赛,还真有过这样搞笑的改动——只不过前世的时候,这种改动的始作俑者并不是他作为导火索引起的。 也就大学内部的辩论赛,能出这种随性的瞎搞了。真到了国际大专辩论赛上,绝对不会出这个丑的。 一听到这个结果时,史妮可也是愣了半晌,好容易才转明白其中的弯弯绕,激动地和冯见雄拥抱了一下,似乎与有荣焉。 台下虞美琴那几个闺蜜,则是暗叹炮姐的洞察力就是牛逼,连这都能猜到。 本来,不管最佳辩手是冯见雄还是数科院的,都不能证明虞美琴那个“之所以讨论了那么久,并不是在纠结谁赢、而是在纠结谁是最佳辩手”的观点。 然而,最后竟然破天荒的改了比赛规则,一队一个最佳辩手分猪肉,那就妥妥地证明了虞美琴的猜测是最的。 白静和其他几个虞美琴的拥趸纷纷脑补:“这下热闹了,以后法学院头号喷子,到底是冯同学还是炮姐呢……哎呀两个都好想支持啊……” …… 能够仅凭一场比赛的逆天表现,逼得主办方修改“奖项分猪肉”的潜规则,那逼格也是没谁了。 冯见雄作为一名喷子的处女秀,着实收官完美。 “现在开始颁奖,请获胜方和最佳辩手上台领取奖状。” 随着比赛主持人苏勤的宣布,把所有人的思绪从窃窃私语拉回现实。 冯见雄也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褶皱了的衬衣下摆,平静地上台。 毕竟只是一场小组赛,奖品自然是没有的,就一张奖状。 校报的一名记者女生也走上前,在冯见雄接过奖状的那一刻,拿着数码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当然也不一定会报道,只是拍着有备无患。万一这期校报填不满,就拿这些往上凑。 趁着颁奖的时候,苏勤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冯见雄的肩膀:“虽然赢了,但是你的战术很取巧。换个对手就不一定了——有没有兴趣到校队,跟专业的老师系统学习一下怎么辩论?” 冯见雄一愣,没想到苏勤作为主持人,居然在这种时候当众“好为人师”地招揽他。 虽然对方说话的声音很轻,台下的观众听不见。 苏勤并没什么恶意,只是见到有牛逼潜力的晚辈而见猎心喜想招揽,同时潜意识里有那么一丝折服对方的争胜心。 然而,冯见雄并不打算现在就被人当成新人调教,那样未来的爬升会很慢。 后面一个月里,他的成绩会有飞速的提升,拿了冠军之后再进校队,话语权也重得多不是? 正如每一个对自己绝对有信心的创业者,都是缺多少钱融多少资,不可能提前融一堆钱摆在那儿、白白被风投机构在天使轮乃至A轮估值还不够高的时候就稀释过多股份。 所以冯见雄飞快地想了想,不卑不亢地说:“谢谢您的好意,我会考虑的。我知道今天这个战术很取巧,但那是因为准备时间太仓促了。而且我知道今天的对手很弱,所以哪怕我取巧了,对方也看不穿,比赛的观赏性也会更加好看。” “你……呵呵,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就祝你后续顺利了。”苏勤内心闪过一丝不快,毕竟他是校队主力,也没觉得自己在冯见雄面前摆老资格有什么问题。 不过他也不想和对方计较,颁完奖状就宣布散场。 正文 第8章 明眼人 重生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已经将近三个小时了。 随着比赛散场、喊666的吃瓜群众各回各家;冯见雄才第一次有时间彻底安静下来,揣摩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散场的时候,好多女生都在相互八卦关于冯见雄的个人资料。 来观战的汪道一,也不咸不淡地嘉许了冯见雄两句,代表院会支持他后续继续上场。还帮衬着说合:“赛前和翁同学之间那些扯皮,就忘了吧,我还是相信你的。但是工作沟通不畅,误了事儿的情况肯定有的,就这样吧。” 毕竟那件“诬陷”的事情,双方都没有决定性的直接证据,汪道一如此慎重处置,也是有他的苦衷。 翁得臣则是什么都没说,直接开溜了。 陈思聪和付一鸣这俩跟着冯见雄躺赢的队友,还在为刚才串供推卸责任的事儿尴尬,客套几句也跟着翁得臣闪了。 也正是到了此时此刻,付一鸣才回过味儿来:冯见雄之所以赛前一直没交待他“咬死温饱阈值”这个论点死缠烂打的背后深意,就是怕他演技不行。 这种情况,就相当于两军交战,后面布好口袋阵,然后让前锋搦战诈败,诱敌深入——为了让诈败看上去更真,冯见雄就真的让付一鸣“怒送一血”。结果等对方收下一血时,才发现个个都已经越塔半残了。 翁得臣带着两个小弟出门时,还不忘给他们安利打气,维持人心:“哼,赢了比赛又如何?不顾全大局!复赛还不是得去碰去年进四强的新传院,跟那群无良小编扯皮!冯见雄这是害了你们!” 作为一个辩论队员,翁得臣的逻辑和洞察并不是很强,只是口齿便捷、脸皮厚能来事儿。而盘外因素的八卦、算计,则更是他的强项。 他知道,上半区这几支队伍一直到进入四强赛之前,理论上要面对的最强对手就是新传院。因此本场本该放水的比赛被冯见雄这么一搅合,只怕复赛会比四分之一决赛还艰苦。 所以此时的翁得臣内心已经打定主意:十六进八的比赛,他依然借口搞新院刊,忙不开,不上场。 如果冯见雄确实不是靠一时超常发挥,而是真有实力,把新传院也干掉了,那最后三场他再利用队长的身份上场摘桃子。 如果冯见雄不敌新传院,那就到时候他翁得臣就再到汪主席或者别的领导那儿装装事后诸葛亮、放放马后炮,拿冯见雄“不顾全大局、该让分的比赛不让”说事儿。 …… 阶梯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冯见雄把“最佳辩手”的奖状随手一折,往书包里揣。 “哇,你怎么随手乱折?这可是荣誉啊!”一旁的史妮可见状立刻夺过奖状,从自己书包里拿出本上午刚从图书管理借来的厚书,把奖状夹在里面,才郑重地递还给他。 冯见雄耸肩自嘲:“这东西没啥含金量。我想拿,分分钟还能再拿4张,到时候留下决赛那张不就够了?” 史妮可白眼一翻,心灵受到了莫大暴击。 她自忖要求真的不高,能拿一张装装逼,回家让母亲高兴一下,就满足了。 可惜以她的实力,只能徒呼“臣妾做不到啊”。 “嗨,真气人!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史妮可嘟着嘴,忿忿地吐槽了一句,很想用小拳拳捶冯见雄胸口撒气。 冯见雄见妹子把夹在书里的奖状递还给他,心中一动,提议到:“那这张就留给你作个纪念吧?” 史妮可一愣,脸一红,拒绝道:“我才不要,上面是你的名字呢。” 冯见雄半开玩笑地说:“说真的,说不定这张奖状也想跟着你呢。有个萌妹子做主人,还重视它,岂不好过落在我这种不在乎它的人手上?其实吧,刚才苏学长想颁给我这个的时候,我内心是拒绝的。说来你可能不信,是奖状先动的手……” 冯见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又满口后世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弹幕段子,果然把史妮可逗乐得忍俊不禁,就差撸一发招牌式的NICONICONI了。 “你这人……怎么段子张口就来……”妹子笑了好久,红着脸把书和奖状都收起来。 两人收拾好包包,正并肩往外走,史妮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侧过脸去巧笑嫣然地问:“冯同学,刚才是不是你表现太好,连苏学长都嫉妒你了?我看他还板着个脸跟你摆老资格,看看都好笑~” 史妮可是个热心跳脱的脾气,要说口才的逻辑缜密性,其实也就跟翁得臣那种半业余的家伙差不多。此前之所以能入选院队,靠的就是她敢说敢做胆子大,在男生面前高谈阔论也不害羞。 可以说,史妮可和冯见雄、虞美琴那样的真正高手相比,正好是另一个极端,胸无城府太外放。 所以刚才的比赛,只因为冯见雄场面上赢得很好看,花团锦簇。史妮可就盲目乐观崇拜,丝毫没看出其战术中的行险之处。也就自然而然把苏勤最后那番敲打当成“老资格的学长来摆谱”了。 冯见雄却是懂行的,自然不会狂妄自大。 于是他谦虚地说:“其实苏学长的话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然而,几乎是同一瞬间,他赫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女声,异口同声地说了和他一字不差的话。 他和史妮可飞快地回头。 身后有两个还没退场的女生,轻移莲步缓缓踱来,其中一个赫然正是虞美琴。 很显然,刚才和冯见雄莫名默契的,就是她了。 “美琴姐,今晚有空么?我们一起庆祝一下哈~”史妮可蹦蹦跳跳地过去,抓住虞美琴的手建议道。 冯见雄前世和虞美琴并不是同学,所以不认识她——或许是出了些蝴蝶效应,前世的虞美琴没有为了转专业而退学复读吧。 重生后,随着冯见雄对这个世界的改编,会有更多前世没见过的人闯入他的生活吧。 于是,冯见雄趁着这个机会细细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妹子。 虞美琴只剪了披肩的干练短发,松散自然地斜刘海,两侧的头发都掖在耳后,丝毫不依靠头发来把脸遮瘦——很多脸型比较胖的妹子,都是全靠把中分长发披下来遮瑕的。 从这个发型风格,就可以看出虞美琴对自己精致绝美的瓜子脸非常有自信。但另一方面也说明她颇为自矜,不希望被同学或者师长当成是靠脸的花瓶,所以不会为了外貌的精益求精而掩饰真我。 用一句通俗的话说,就是:姐长啥样,就是啥样!不要给姐加什么DUANG的特技!虽然姐绝对可以靠脸吃饭,但实际上姐靠的是才华! “有空,”虞美琴惜字如金地回答了史妮可,立刻转向冯见雄,建议到,“冯同学怎么看?去坑里喝点小酒庆祝一下胜利?” 冯见雄当然不介意跟美女吃饭,但却不该是今天——毕竟刚刚重生,他还有很多事情没理清楚,想一个人静一静。 “呃……可是我今天有些累了,虞同学您可能不知道,刚才中午的时候我精力不济稍微昏睡了一会儿,今天想早点休息……要不明天吧?明天周五,下午又没课……”他婉拒了。 “蛤?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嘴炮姐想请男生吃饭,就没有男生拒绝的,这可是你的荣耀啊!”白静一脸不可思议,愤愤然地抨击了一句,似乎还在内心为虞美琴不值。刚才她一直跟在虞美琴身边,像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尾巴。 “小白,别瞎说!”虞美琴却很淡定,一点都不生气,拿着架势款款地劝说,“再累也要吃饭啊,一个人吃也是吃,我们又不会耽误你睡觉——就我们几个人,不会起哄灌酒的,8点就散。” 虞美琴的态度有些坚决,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吃饭,冯见雄不明所以,就答应了。 唉,这叫什么事儿呢?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没来得及跟同班的男生说过话呢,连寝室里的室友都还一个没见过,就被一群妹子扯去喝酒,真是忙。 …… 冯见雄本来还想掏钱请客的,他虽然生活费不多,但也不好意思一男三女吃饭让妹子掏钱。 可惜他身上现金是真的不多,出校门时想溜去取个钱,还被观察敏锐的虞美琴拦下了。 “别墨迹了,今天这顿算我的——是我非要今天请你吃,当然我掏钱。” 虞美琴的话很爽利干脆,不容置疑,然后就领着一行四人出了校门,到了校对面几百米外的“大坑”,然后找个兼做麻辣小龙虾和烧烤的露天小店坐下。 虞美琴很熟练地对着当炉垆的店主喊道:“老板娘!两斤麻辣小龙虾一锅馋嘴蛙!再烤四只兔子一人一只!别的茄子韭菜随便烤!再来一打啤酒!” 史妮可一惊,掩嘴脱口叫到:“啊?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额,我是说我不爱吃兔兔,你们吃吧。” “是啊是啊……姐,我也不爱吃。要不给我俩换烤鲳鱼吧?”白静也附和了一句。 虞美琴也不婆妈,重新喊店主:“老板娘,那就两只烤兔两条鲳鳊鱼。” 正文 第9章 我要的不是赢,还得赢得漂亮 所谓的“大坑”,其实是仙林大学城口子上的一个小集市,就在金陵师大对面。 那地方原来是某个03年嗅到房价暴涨潮后、玩票进场的弱鸡开发商的遗物——那开发商是新入行的菜鸟,拿了地之后想再拿去押贷款,结果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路子没跑通,资金链就断了。 它也用血的教训验证了:房地产这种生意,没点儿官商背景也特么敢碰?真以为这钱谁都能赚呢? 然后就留下一个刚刚挖完坑打好地基、却没钱盖房子的烂尾工地。 后来因为从04年开始,十几家金陵的大学搬到当时还是荒郊野外的仙林大学城。师生们连个日常集中购物和聚会打牙祭的地方都没有,于是无数小商贩就自发聚集到这片荒弃了的“无主之地”,让这里繁荣了起来。 06年以后来金陵念大学的晚辈,估计都没见过这地方——因为再过几个月,一站之隔的金陵财经大学门口,一个新的SHOPPING-MALL“大成名店”就要装修好了。 有了正规纳税的旺铺之后,此前两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城馆队,就蝇子见血一样来积极集中整改,把“大坑”里的商户都围剿了,赶进SHOPPING-MALL收房租。 大坑也被新的接盘开发商盘下,后来成了商品楼盘,这些都是后话了。 …… 虽然都是些露天的店,连电风扇都没有;但好在9月下旬的“火炉”金陵已经过了最炎热的季节,一男三女四人围坐一张折叠桌前,倒也不会尴尬。 老板娘上啤酒的时候也很有眼色,直接拿两个大脸盆,堆满了冰块,把一打啤酒都镇在冰水里,还撇了两包擦汗的一次性湿巾。 煮着麻辣小龙虾和馋嘴蛙的石锅直接端上桌,烤串儿则是堆在那种和学校食堂里用的不锈钢餐盘上。 “牛蛙诶,那我先不客气啦。”东西刚放上桌,史妮可筷子都没拆,先眼明手快手抓了一条牛蛙腿骨,“呲溜”一撸,只剩下骨头,“哇,好辣,刚才应该让老板娘微辣的。” 说着,她一边吐气一边捞起湿巾擦汗。 这一桌大概要200来块钱——那时候物价低,工资也低,大坑里一只烤全兔也就30块。对于家境一般的学生而言,可能一学期也就有一两次这种档次的打牙祭机会。 烤兔子要热吃,所以冯见雄和虞美琴没跟另外俩妹子抢小龙虾和牛蛙。他们在冰水里洗了手,各自一边吹着一边拿手撕肉——吃烤兔绝对不能用那种薄薄的一次性塑料手套,因为塑料薄膜的导热非常好,滴着热油的兔肉绝对会把手给烫伤。 虞美琴一边撕兔肉,一边偷眼看着冯见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了好几次,终于瞅到一个冯见雄放下兔子擦手的空档,她也连忙把兔子放在碗里,不顾油腻,开始用一种奇怪的借口搭讪劝酒。 “庆祝今天比赛胜利,咱喝一个吧?” “嗯嗯……唔唔,干。”史妮可嘴里被牛蛙塞得满满当当的,先喝了几口冰啤,然后才想起说“干”。 打酱油的白静“噗嗤”一笑:“你都已经先干了,还说什么干?这个不算,杯子拿来再满上!” 四个人碰了一杯。 虞美琴喝完之后,迫不及待地说:“其实,刚才苏学长教训你那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冯同学,今天的比赛策略,你太行险了。” “哎呀,美琴姐,人家现在正吃得开心呢,这些事儿明天再说不好吗?都庆功了,过去的话题还说啥~”史妮可顿时觉得有些败兴,她性子耿直,直接就吐槽了。 “你个小吃货,吃自己的不就好了!”冯见雄确认自己手上的油腻彻底擦干净了,爱怜地拍拍史妮可的脑袋,把她因为麻辣而流汗腻在一起的双马尾往后捋了一下。 男人头、女人腰摸不得。所以摸摸妹子的头是不打紧的。 安抚完吃货妹,冯见雄转向虞美琴:“这个话题,今晚要是不给个说清楚的机会,只怕你会睡不着——要不,你也不会非要赶着今晚就请客庆祝了。我猜得没错吧?虞美琴同学。” 虞美琴脸色微微一红,很快恢复正常:“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我只是想告诉你,苏学长看出来的那些漏洞,我在场下也看出来了。如果当时是我站在反方的立场上,你那番说辞不一定能赢!” 史妮可正在捋着鲳鱼的鱼刺,觉得冯哥和美琴姐的话题似乎火药味儿突然就莫名其妙重起来了。 她有些茫然,观察了一会儿,心中才回过味儿来。 “怪不得美琴姐非要今晚就聚餐——她这是想证明给冯哥看,她的水平也是不亚于他的。如果今晚不聚餐,大家各自回去休息,第二天就算看穿了冯哥战术上的漏洞,那也不为能了——完全是可以回去之后慢慢查资料和百度准备,然后才看穿的嘛。” 史妮可如此想着,不由感慨美琴姐还真是个傲娇的脾气:唯恐不能证明她比别人强。 眼巴巴掏两百块请客聚餐,也要强调“我听完辩论都没回去翻书查资料,就已经看穿你的弱点了”。 真是个不服输的大小姐啊,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呢。 史妮可心无芥蒂,直截了当就问:“美琴姐,这么说,苏学长当时的告诫并不是危言耸听咯?那你说说呗,今天我们的战术和辩词到底有什么毛病咧?我觉得我们赢得好干脆啊。” 虞美琴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把那枚她一直把玩的墨西哥鹰洋银币在左手四根指背上有节律地来回翻滚,然后准备开口。 只有少数熟悉她的人才知道,每次把玩银币,就是“嘴炮姐”要开超电磁哦不是嘴炮的前奏了。 “今天的题目,据我所知,过去八年里起码被各大正规高级赛事用过十几次——其中正方赢了的,我只知道两次。而那两次,正方都把赌注压在了对题眼的解剖上。 ‘温饱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这个辩题,可以拆解出四个题眼:温饱、道德、必要条件、谈。 什么叫温饱?双方可以对其界定尺度进行对抗。这一点,今天冯同学已经通过付一鸣做二辩时的万金油回答,吃透用尽了。把所有哪怕只剩一丝不够绝境的‘饥寒’,都剔除出了‘温饱线’外,虽然吃相难看了点。所以,就算换一个神级辩手,也无法在这个题眼上做得更好。 什么叫‘必要条件’?这点题眼,从这个辩题诞生至今,那都是反方的绝对主场,无非就是‘正方要证明绝对,反方只需证明例外’,也无法做文章。 什么叫‘道德’?这一点,此前八年里确实从没见过有人从这里拆题诡辩,冯同学的创见可谓前无古人,耳目一新——他做的好的地方,我也不想赘述。 那么,说说最后一个题眼,什么叫‘谈’?过去这些年,正式大赛中正方赢的两次,都是在这个‘谈’字的题眼上做文章。 如果把‘谈’仅仅是承认为‘身体力行,躬行义举’,那正方基本上都完蛋了,因为世上有很多仁人志士是可以在温饱都没有的时候舍生取义躬行义举的。 但正方如果把这个‘谈’解释为‘宣传、教化’,那就没问题了。仁人志士可以饿着肚子、哪怕饿死都行义举,却不一定有办法在愚昧民众也饿着肚子的情况下教化人民去相信‘德行比吃饱更重要’——这才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对正方最优化的解读。 历年正方要赢,只有强调‘谈是知,不是行’,然后从‘知行合一’的难度、‘能行不一定能知’来反击反方…… 可惜,今天我看到的,是冯同学只在开场陈词和总结陈词两部分,对‘谈’和‘知行合一’的关系进行了简单阐述,中间的交叉提问、自由辩论几乎没有涉及到这一块……” 虞美琴吐字清晰,语气冷静,有条不紊。一边说,手上也不闲着,还一边把兔肉一丝一丝地撕下来,放在自己碗里,准备等说完之后一口气吃。 一边旁听的史妮可,本来只当是说书一样在听,还不忘边听边吃几只小龙虾。然而等虞美琴说到第四点之后,她也不由自主停手忘了吃。 史妮可略一回忆比赛时的场景,立时生出几分后怕。本来就因为十三香麻辣料而不听冒出的汗水,顿时更加汹涌了。 “呼……没想到今天的比赛赢得这么险……”史妮可心服口服地想,一边想还一边用迫切的眼神看着冯见雄,似乎隐隐然就在期待他的反驳。 冯见雄喝了一杯冰啤,坦诚地回答:“虞同学说得没错,加入对‘谈’字含义的质疑和攻击力度,确实可以加强正方的打击面。但是既然这种战术前人已经用过了,就算在细节和论据上略作调整修饰、出其不意性肯定也没有我今天的招数高。 而且突出‘谈’字辩点的话,就算赢了场面也不好看——到时候,肯定会陷入反方大谈‘行’,正方大谈‘知’的局面。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谁也不会去对方的主场直接交锋、当面打脸。 比赛的结果,也会跟一场谁也不能直接击倒对手取胜的拳击赛那样乏味,最后只能靠技术计点取胜,那有什么意思?我现在可是直接诱敌深入、击倒在地,让他们数到十爬不起来。” 正文 第10章 庆功 虞美琴毫不让步:“可是这种招数对付不了强队!今天之所以数科院举的那么多例证最后被你一网打尽,完全是因为你让付一鸣在二辩的时候咬死了‘温饱阈值’,示弱于敌。 让数科院的人被你‘不管他们几招来,你都这么一招回’的无赖打法激得心浮气躁,然后才一时不查,后面举的所有例子都是‘狂热的舍身取义’类型的。最后才被你用‘狂热的舍生取义行径究竟是基于道德还是基于宗教’而彻底轰杀。 但是,如果对方的队伍是职业化的,非常冷静,绝不心浮气躁,不掉入你那个‘全部举狂热舍生取义道德楷模做例子’的陷阱,你最后的反杀就没那么干净利落了!” 冯见雄不想跟妹子置气,他尽量婉转地解释:“是啊,所以如果将来我上职业比赛,不会这么干的。但是现在的对手,还不配让我这么谨慎——我今天必须要做到不仅赢,还要赢得漂亮,让人看出我的水平和翁得臣有明显的差距。我面临的麻烦和苦衷,你会知道吗?” 虞美琴听了冯见雄的苦衷,想起翁得臣似乎一直对冯见雄不太友善,她也有些恻隐。 妹子一边无意识地划拉着酒杯上的冰露,犹豫地问:“你……你跟翁得臣到底出了什么过节?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好像确实不太友好……” 冯见雄微不可查地傲然一笑:“我不想人后搬弄是非,你问妮可吧。她今天看到些啥心里有数,不用站在我的立场上粉饰。” 史妮可闻言有些为难,不过还是把她看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并没有太多主管推测和好恶。 虞美琴何等聪明,稍微一想就明白今天赛前是谁在搞鬼了。 倒不是她对冯见雄有好感,而是经过短暂在院学生会的工作接触,她大致知道翁得臣是个什么脾性的人。 “也难怪你今天不仅要赢,还要冒险赢得这么漂亮——你这是不仅希望专业评委看出你强,还希望围观同学和院里的领导也都看出你强。”虞美琴叹息了一声,自认为看穿了一切。 冯见雄见妹子能理解他,也算有些欣慰。 其实,今天他遇到的困境,就跟他十年后玩过的一款生存类网游《绝地大逃杀》差不多。 在《绝地大逃杀》中,要想笑到最后,“大吉大利今晚吃鸡”,那就一定要怂。 怂出一片天,猥琐发育不能浪。《老YIN逼的自我修养》更是要倒背如流。 但是,如果是一个斗鱼或者战旗平台上的《绝地大逃杀》知名游戏主播,这时候就不能一味为了好成绩而怂—— 要是一直当“厕所战神”或者“麦田伏地魔”,或许是能活到最后,但难不成让数万直播间观众连续看半个小时的蹲墙角卡视野阴人?比赛的观赏性怎么办? 这时候,卖弄枪法刚正面的主播,或许死得早,但是收到的飞机火箭游艇别墅,那是肯定比老阴逼主播多的。 对于冯见雄,“专业评委心里那杆毫无感情因素的秤”,就像是游戏的计分和胜负评判系统。 “喊666的围观吃瓜群众的感受”,就像是游戏主播博取火箭飞机打赏所凭借的“比赛观赏性”。 因为赛前的一些小摩擦,让冯见雄不得不追求让不专业的人也明显看出他比前两场上场的翁得臣强,所以他宁可冒险,也要用“直接击倒对手”这种胜利方式,秒杀数科院。 “诶,对了,冯同学,既然你是因为想自证清白才这么拼,刚才怎么不和汪主席提议用测谎仪,证明你和翁部长到底谁在说谎呢?” 一旁的史妮可,一句话把冯见雄和虞美琴的思绪拉了回来。 虞美琴下意识地教训道:“怎么可能这种小事儿就上测谎仪!再说这种事情也不一定就是蓄意骗人,说不定只是疏忽大意忘了安排,耽误了事儿,然后临时起意推卸责任呢!” 相比于虞美琴的理所当然,冯见雄则是另一个反应,甚至可以说有些惊讶和好奇:“测谎仪?那种搞笑的玩意儿又不准的,司法系统也不会把这当成有效证据吧。” 然而,他这句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似乎说错了。 因为三个妹子都飞快地转向他,一脸诧异地异口同声反问:“冯同学,你怎么会觉得测谎仪的测谎结果没有法律效力?亏你还是法学生呢,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 “呃……不对吗?”冯见雄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测谎仪这种东西,凡是经过专门的反刑侦训练,能够调节自己的心理状态的,应该都能躲过去吧?” 虞美琴对冯见雄的奇怪想法有些茫然不解,但她依然耐心地作出了解释: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莫非是什么地摊文学上的阴谋论消息?至今为止没听说过有任何教人躲过测谎的系统训练——除非是靠氯化钾等危险的、心血管抑制调节类的药物。但是如果有人用药,血检是可以检出来的。” 冯见雄这回是彻底愣了。 他隐隐觉得,这事儿似乎和此前他意识到的“这个世界与地球的设定不太一样”有关。 于是,他选择了不再高谈阔论,而是旁敲侧击地慢慢讨教。 也亏得史妮可是胸无城府的爽快妹子,冯见雄主攻从她嘴里撬话,小心翼翼地花了十几分钟,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正如他一开始所知的那样:这个世界的人肌肉成分比地球人致密、坚硬、心血管也因为弹性不足,更容易由于血压剧烈变化而爆裂。所以历史上被气死、骂死的案例比地球上多得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个世界的人情绪波动带来的心跳、呼吸、血压等生理指标的变化,也就更难被压抑。 在地球上,一个受训的CIA或者KGB特工,甚至是某些心理素质牛逼的刑侦人员、律师,都可以经过专业的训练,让自己躲过测谎仪的测谎,通俗的说,也就是练到“说谎脸不红气不喘心跳不加速”,什么生理指标都不因说谎而波动。 而在目前这个世界,这种事情不是说不能做到,但至少难度会比冯见雄前世那个地球难上数倍,而且只能靠个别天才自己摸索。 哪怕是CIA或者KGB这样的机构,都没有研究出系统的反测谎训练体系。 而正是因为如此,这个世界的司法机关对于测谎仪证据的法律效力认可度,也比地球上要高不少。 虽然还没做到“测谎仪说你说谎了,就立刻做出对说谎者不利判罚”的程度,但至少可以实现“如果证人被测谎仪确凿证明在说谎,则其证言效力将会被排除”。 换言之,测谎仪只能帮助人排除谎言证据,却不能诱导性地逼着证人说真话,更不能突破“米兰达原则”强迫被告自证其罪。这个世界想在证人证言方面作伪证的难度,比地球上大得多。 搞明白这些,冯见雄的内心几乎是激动得兽血沸腾。 “卧槽!那我这种在地球上把脸皮练得如此厚、说谎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人,不是赚大了?不行,找个机会要自我测试一下,看看地球上炼出来的心理素质,能不能驾驭如今这个身体。 诶,要是我弄个测谎仪,然后连上仪器,私下里分别对好多妹子说‘我爱你’,然后仪器还不认为我是说谎,那不就能骗到好多妹子了? 要不要先拿虞同学和史同学练练手验证一下我的设想?算了,这也太卑鄙了,人家都那你当朋友,我冯某人怎么能做出这种欺骗朋友的事情呢……” 他脑子里乱哄哄地胡思乱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直到史妮可再次因为吃辣了、扯着他拼酒,他才回过神来。 “噗噗”几声,又是四瓶啤酒被史妮可打开。 冯见雄瞥了一眼冰镇酒的水盆,发现已经是最后四瓶了。他们刚才一共点了一打,所以每人都已经喝下两瓶。 两瓶啤酒虽然喝不倒人,但对于妹子来说也足够她们微微有些脸红耳热、举止跳脱浮躁起来。 史妮可本来就有些八卦,平时不喝酒还不好意思打探别人的隐私,如今就无所谓了。 她也不想听虞美琴再扯辩题方面的事儿,就抢着搭讪。 “冯同学,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呢?为什么今天比赛不去买个西服啊,要是买……不到,或者懒得进城,借一件也行啊——我今天就是借的。” 史妮可跟冯见雄一个班,又一起辩论过,虽然才认识不到20天,倒也能看出冯见雄家境并不是很宽裕。 相比之下,虞美琴和白静是隔壁班的,此前跟冯见雄没什么交集,也就没观察得这么细。 如果没喝酒,史妮可好歹知道疾苦,会给冯见雄留些面子,倒不至于问对方家里的情况。如今却是放开了。 虞美琴听了,眉头微微一皱,怕冯见雄要恼。她连忙偷觑了一眼,发现对方神色如常,才放心了些。不过她心里还是不免吐槽了史妮可一番: “妮可真是不懂事。男生都是要自尊的,对方家境不好,你还问这么细!套交情也没你这么套法的。” 正文 第11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喝得有点撑了,妮可,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虞美琴虽然高冷,但也导致她心眼比人细腻——不管薛宝钗还是林黛玉,那都是心思细腻的主。 所以她一边打住了史妮可的话头,一边偷觑了冯见雄一眼,确认对方有没有因为被问到家境而尴尬。 男生最怕被人说穷,女生最怕被人说丑。 大家都才认识20几天,哪怕是同班同学,谈这些也有点交浅言深。 然而,冯见雄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表情。 他只是淡然地把虞美琴面前那小半瓶啤酒划拉过来,统统倒进自己杯里:“虞同学,别多心,这有啥不能和人说的。你喝不下,就我帮你喝吧。下午说多了一直口渴,就当喝水了。” 冯见雄从辩论赛散场到现在,还真是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妹子们直接扯到酒桌上了,啤酒对他来说就是润润喉的。 虞美琴嘴上没说什么,对这个男生的评价又略微提升了一些,在内心给对方打上了一个“宠辱不惊”的标签。 冯见雄喝了半杯,吃了两条牛蛙腿,慢条斯理地说: “其实我家条件也还可以,并不是史同学想的那样。我爸早些年炒股赚过一些钱,工作也还凑合,只可惜我母亲难产去得早。我爸和亡妻感情还是很好的,悲伤之余五六年都没动过续弦的念头。 一直到95年那阵,国内股市形势很好,我爸赚了一笔。又认识了个刚毕业的漂亮女大学生,也不介意相差十几岁,成功上位当了我后妈。 凭良心说,刚开始后妈还是不错的。她跟我父亲一口承诺说不想吃生孩子的苦,会把我们姐弟俩当亲生的养。可两年后,她还是先斩后奏怀上了,我就多了个弟弟。 等弟弟两三岁,我和姐姐渐渐感觉家里氛围不对劲儿,我爸也被内耗闹得头大。那时候我刚念初中,实在不想过这种被人堤防的日子,就主动找我爸商量了一下。 最后,家里两套房子当中的一套,过到了我名下。还打了20万的款子给我姐弟俩,作为抚养到成年的开销——给我12万,够我活到大学毕业。姐姐比我大三岁,当时已经读高中,所以我爸觉得8万就够了。家里剩下的一切,都是我弟弟的。” 史妮可本来只是酒后八卦,见冯见雄那么坦荡,她反而有些局促起来。 她并不知道,冯见雄也只是因为刚刚重生没几个小时,还有些不真实感,所以喝了点酒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顺便也回忆一下自己的身世,好用心理暗示淡化那种不真实感。 换个场合,换个情境,冯见雄才懒得说那么多。 急于缓解尴尬的史妮可,于是也竹筒倒豆子一样开始借着酒意扒自己的家境。似乎这样就能淡化自己的八卦程度,也免得欠冯见雄人情: “那……那你家条件还是比我好不少呢——我家在通州的QD,那里好多日资化工厂,我爸早年就是在那打工,不到40岁就查出肝癌,送到平潮肿瘤医院,也没救回来…… 后来厂方息事宁人,好歹给了点抚恤金。我考上这边的大学后,我妈就拿着那点抚恤金,来金陵打工,顺便照顾我读书——在城里一个小区租了个铺子,开干洗店。我每周末还会去母亲店里帮忙熨衣服。” 冯见雄听了,也不免叹息了一番。史妮可虽然两世都是他的同学,但前世两人交集不深,所以他一直不知道对方的家境。 他老家在邻省吴越省,本来对江南省这边不是很熟。不过毕竟后世在这儿念了四年书,所以也知道史妮可提到的“平潮肿瘤医院”是江南省比较好的一所癌症专科医院。 可惜挺好的医院,送去那里的人却几乎都是躺着出来的。 他班上就有好几个通州的贫困生,都是父亲在日资化工厂打工、因肝癌早逝在那里。毕竟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的时候,外资化工厂环评太缺失了,民工的命那是真不值钱。 而且说到底,民工家庭都太穷苦,平时不注意体检,等到扛不住的时候才去查,一切都已经晚了。 虞美琴家境还算不错,听着冯见雄和史妮可的苦楚生涯,也有些恻隐。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便想岔开话题: “今天怎么说也是比赛的庆功宴,尽说这些干啥。对了,冯同学,既然令堂当年就不适合多生,已经有了令姐之后,何必……当然,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看你的家教,也不像是重男轻女的家庭,再说你们那边难道计SHENG执行不严格么?” 冯见雄解释道:“怎么会不严格?虞姐你误会了。第一,我爸妈都是独生子女,所以政策本来就是允许要两个的。而且我爸妈这方面最开通了,根本不在乎男女。 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我母亲就被诊断不适宜生育。我爸为了妻子的安全,决定收养一个——也是凑巧,此后不久,我母亲一次去产科医院体检的时候,就捡到个一岁多、粉妆玉琢的女弃婴。 他们看着可爱,就把这个小女孩办了正规收养手续,视如己出,那就是我姐。可惜,养到两岁的时候,才发现孩子有些异常,给做了全面体检,被医生告知这个孩子患有罕见的Bartter氏综合症!当初她的亲生父母,估计就是因为孩子有病才抛弃她的。” 三个妹子听到这儿,都同情地低声惊呼:“啊……这么惨?那个巴那个啥综合症,莫非是个什么恐怖的先天疾病么?” 冯见雄解释道:“也不是啥致命绝症,主要表现为孩子生长滞缓,而且终身肾功能和那啥功能发育不全,多发在女孩身上。得了这病的妹子,生长速度会比同龄人迟缓那么三成,然后一辈子都不能停肾功能补全和低血钾症的药。 比如我姐今年20了,实际上看上去才跟14岁初中生的样子,估计要到27~28,才能像女大学生。通俗地说,你们就理解为‘萝莉症’好了。 我母亲也是因为发现收的养女也是不能传承家族的,内心愧疚,坚持求医问药,通过技术干预冒险怀了一胎。结果……唉。不过我姐还是从小就懂事、也很照顾我的,也许她是在自责因为她的病、害我从小没了母亲吧。” 史妮可不好意思地说:“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她呢,生病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的……对不起,冯同学,又触及你的伤心事了。” 冯见雄豁达地说:“这有啥伤心的,都多少年的往事了,再说我就没见过母亲。” 说着这些话题,场面便有些闷,几个人各自就着烧烤把残酒喝了。妹子们胃小,冯见雄就喝了四瓶多。 看看时间已经快晚上八点,瞅着也差不多该散场了。 这时候,冯见雄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室友徐明打给他的。 说来也是惭愧,重生之后,连同寝室的同学都还没见过呢。 冯见雄便接起来,立刻听到话筒对面乱哄哄地几个声音。除了徐明,还有另外两个室友黄大磊和赵海,应该是都聚在一块儿。 “雄哥你死哪儿去了!握草,听声音像是在外面爽啊,亏我们还买了鸭脖鸭架在寝室里想给你个惊喜,居然一个人出去偷着乐!” 原来,今天的比赛徐明去现场捧场了,所以知道冯见雄赢了比赛。就想给他一起找个由头吃喝庆祝一下,没想到冯见雄居然跟妹子跑了——主要是重生之前的冯见雄,一直属于那种跟女生说话就脸红的状态,所以徐明压根儿没想到他会去跟妹子混。 而另外两个室友黄大磊和赵海是贫困生,申请过校内勤工助学,一个帮宿舍楼送桶装水,一个在校图书馆兼职管理员,所以下午没空去看辩论赛,是回来才听徐明说的。 冯见雄见室友们都挺够哥们儿,心里也是有些暖意的,便抱歉地说:“那就谢过大家了,不过今晚真是吃撑了,你们留着明天再聚吧。” 徐明便在电话里吐槽:“你这家伙……这么热的天很容易坏的啊。” 史妮可在一旁,隐约也能听见冯见雄和室友们在说些啥,便善解人意地提醒了一句:“宿管阿姨那边有大冰柜,可以存起来的,那样就不会坏了。” 虞美琴瞥了史妮可一眼,似乎在奇怪她怎么知道这些琐碎。 她却不知道:史妮可很节俭,每周末回家帮忙之后,都会从母亲那里带两天便宜饭菜回来。得存在宿管阿姨的冰箱里,这样就可以挨到周三再去吃食堂了。 可惜,电话对面的三个单身汉关注点显然不在话语的内容。 他们听到一个黄莺出谷一样好听的妹子声音,立刻肾上腺素飙升,耳朵“锃”地就竖起来了。 “握草!雄哥你能耐了啊,这是跟妹子们在庆功呢?我说怎么就看不上跟咱吃鸭脖了,原来是重色轻友!快说是谁?我们认不认识的?” 徐明这番话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开个玩笑,声音也有些大。 虞美琴飘到一耳朵后,脸色却有些沉下来。 她在男女交往上还是很脸嫩的,这次请冯见雄吃饭的本意,只是为了借机证明“我没回去查资料,也已经看出你下午辩术中的漏洞”而已,并不是想跟冯见雄交往。 要是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于是她焦急地命令冯见雄:“不许说!或者……要说也得解释清楚,我们是在准备讨论下一场辩论赛的辩题……可不是……可不是约会什么的!” “放心,没人会误会这是约会的。”冯见雄一边应付,一边安抚虞美琴。 正文 第12章 欠收拾的猪队友 闹了这么一出,大伙儿都觉得时间确实有些晚了。 虞美琴和史妮可匆匆散去,冯见雄也一个人回了寝室。 一回屋,他就被三个室友扯着恭维了一番。明明吃饱了,还被逼吃了一段鸭脖,喝了一杯啤酒,差点儿没撑噎过去。 金陵师大新校区的条件还不错,是四人一间寝室,连热水器都有,就是没空调。冯见雄的三个室友里面,就徐明家里还有几个钱,然而他本人不上进,是个看上去有点肾虚的渣宅。另外俩都是贫困生,黄大磊高大健硕看上去有些蛮力,赵海则是个机灵的小个子。 一伙人象征性吃喝了一番,然后黄大磊才跑腿把剩下的鸭脖鸭架这些包起来,去楼下宿管阿姨那里陪着小心借用冰箱。 徐明还怂恿大伙儿去网吧包个夜庆祝,被疲惫不堪的冯见雄给拒绝了。然后那仨光棍就围着他追问刚才和哪些妹子在一起吃饭。 冯见雄知道刻意遮掩的话,到时候反而被人误会,索性就大方些:“就史妮可,还有二班的虞美琴,她还带了个朋友。讨论下一场辩论赛的事儿。” “二班的虞美琴?那可是系花啊。”徐明一惊一乍地哀叹了一声,“早知道我也去锻炼一下口才,唉,能喷就是好,美女都围着转。” 赵海凑趣地嘲讽:“就你那猥琐的心态,见着妹子就想下三路,我估计口才你是练不好的,荤段子倒是可以练练。” “你这叫什么话?我哪儿猥琐了?我哪儿猥琐了!再说,男人变态有什么错!算了,你们不包夜就罢了。” 徐明见话不投机,就索性躺回床上,掏出笔记本电脑,在床上架个小桌子,自己啃岛国生肉单机游戏去了。 屋里其他两人都不懂日语,所以也不知道他玩的啥。只有冯见雄瞥了一眼,看到那游戏虽然纯是日语生肉,标题却是英语,可以看懂。 “《School-Days》?这不是今年新出的《日在校园》么?”他惊讶地喊了出来。 徐明见冯见雄居然看得懂,顿时起了知己之感,自豪地解释:“这是暑假前刚出的,老牛逼了,我翻墙弄来的生肉资源……诶不对!这怎么也该翻译成《校园里的日子》啊,怎么会翻译成……翻译成……握草!还真是传神啊!” 他咂摸了十几秒钟,终于发现冯见雄随口提到的《日在校园》四个字,真是传神无比,绝对神翻译。 翻译史上能够与“日在校园”这四个字相提并论的,恐怕也只有把COCACOLA翻译成“可口可乐”,或者把BENZ和KRUPP翻译为“奔驰”、“克虏伯”了。 《School-Days》是05年4月底出的、PC上的H游戏。如今才9月底,游戏刚刚问世5个月,市面上只有生肉。所以《日在校园》这个名字还没被翻译出来呢。 “同道中人啊!没想到雄哥平时那样深藏不露,其实您才是大神啊!雄哥你是不是早就玩过这个游戏?快说!真看不出来,走,包夜去!我请!” 徐明不顾自己大腿快拍断了,游戏也不玩了,从毯子里钻出来,急匆匆穿好裤子,就要去网吧。下床的时候,还从毯子里带出了几团黏糊了又风干的纸巾。 冯见雄忍不住摇头劝说:“疯啥呢!有电脑还去网吧!好好玩你的单机游戏吧。” 徐明一边拿钱包一边说:“寝室要断电的啊,电池最多撑到两点多。再说了,寝室里也没网啊——我赶不及要上3DM论坛,宣布我发明了一个神翻译!” “哇?这么不要脸?你这是要剽窃雄哥的神翻译啊?”一旁的赵海和刚刚从宿管回来的黄大磊也开始起哄,虽然他们眼界不宽,并不知道刚才的翻译有什么神。 冯见雄连忙制止了另外两个贫困生室友“同仇敌忾”帮他打抱不平: “得!让他去吧,这种名声他要博就博好了,我可不要。徐明,我就一个要求——你上论坛分享的时候,千万别说是我发明了这个翻译,丢人!” 谁想博取这种污秽猥琐的“一字师”名声啊!刚才他只是不小心看到对方在玩的游戏,随口提了几句。 “没问题……喔……我懂了!”徐明刚一口答应,但旋即意识到了什么,又狡黠地补充了几个小要求:“不宣扬当然没问题啦,但是雄哥你一定要再告诉我几个关于这个游戏的神翻译,或者别的梗,好让我晚上卖弄卖弄……” “坑爹啊!”冯见雄只觉得胸中一群草拟马奔过。 刚才嘴贱个毛啊! 他可是正人君子,后世都没玩过《日在校园》,完全是因为某几个黄油名气太大,他才略有所知。没想到随口一扯就惹祸,被人当成了污道大神。 没奈何,他斟酌再三,跟徐明大致说了一些干货,然后徐明才跃跃欲试地去了网吧。 …… 徐明到了网吧之后,要了一台窝在墙角的机器,立刻轻车熟路打开了国内最著名的H-GAME分享论坛3DM,然后发了个安利帖,大大地贴上几张《School-Days》的劲爆CG,最后还加上了一个种子文件。 留图不留种,菊花万人捅这种损阴德的事情,徐明是从来不干滴。 而帖子的标题,自然是无比装逼拉轰地写成了“推荐一款岛国新番神作,《日在校园》!” 第一句话,就把神翻译的发明权给剽窃了。 后面还写了一些挑逗的评测,还加入了几句刚才他跟冯见雄聊起这个话题时,冯见雄那寥寥仅有的妙语。 帖子很快就热了起来,很多人开始是来看图和资源的,然后很快被幽默谐趣又挑逗的评测语给吸引了,随后又惊讶于《日在校园》这个神翻译。 “楼主好人,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楼主好人,收下我的膝盖吧。” 徐明刷了一会儿帖子之后,觉得一直刷也没意思,就先打开小电影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随着身体一阵抽搐,又觉得小电影索然无味。 他就去网管那儿买了一瓶营养快线补补,一边打开“魔兽世界”逛了一圈。 可惜时间已经快半夜了,公会也组不起队伍下副本,野队又太坑。看了会儿拍卖行、当了一把地精之后,徐明只能关掉游戏,开始打澄海3C,以及一款今年刚刚出现的魔兽RPG地图,名叫DOTA。 撸完三盘,徐明觉得差不多该重新看一下自己帖子了,于是他退出游戏重新打开3DM论坛,结果就看到站内信的图标在那儿跳动,貌似进来了好几条,而他那个帖子的顶贴数居然暴涨到了好几千楼。 除了一堆追捧的跟帖之外,一些此前在论坛上和他比较熟的朋友也不免打趣质疑: “楼主人才!神翻译!不过听你上次说你入学英语考试都差点儿不及格,是不是你翻译的啊!后面那几个梗也不像是你的口才能想出来的!” “说不定背后有大神指点!” “也不一定啦,这种灵光一闪的事情,谁都有突然有灵感的时候的。” 他看完帖子,心中傲然与得意兼有,至于那些辱骂他当然是无视的,还选择了直接当面骂回去。 骂完之后,他就点开站内信。 “吓!居然是鸟姐发的!”一看到站内信的发送人,徐明差点儿就双膝一软,幸好他是坐着的,才没摔倒在地。 对于鸟姐的大名,作为一个岛国游戏爱好者,徐明可是再熟悉没有了——人家就是3DM论坛,乃至其前身3D-H-GAME的创始人呐!是国内汉化H游戏圈子的扛把子! 而且鸟姐本人二十五六年纪,听说有F罩杯。虽然半年前因为散播汉化H-GAME被逮进去,还被东方110节目弄上了电视,打上了“犯罪嫌疑人X菲菲”字样。最后不得不把3DH论坛改名为3DM,但那丝毫不影响徐明为代表的百万渣宅对鸟姐的景仰。 “小伙子,有没有兴趣聊聊?我们3DM汉化组需要各种有潜力的人才。有兴趣的话,先把你的个人资料完善一下,然后再回答一下这几道简单的问题,站内信回复。” 鸟姐的帖子很简单,其实也没多重视,就跟十年后UC震惊部负责人在网上看到有潜力的无良小编时,轻描淡写说一句“明天来UC震惊部上班”差不多。 而且,鸟姐因为上半年被抓进去,手下人才团队遭到重创,遣散了一波人力成本高的,所以才需要重新吸收廉价的新鲜血液。 否则也不至于对徐明这么一个靠几个资源分享和点评热帖就进入视野的家伙发出测试。 换句话说,如果是今年4月份之前,徐明进入鸟姐视野的话,对方根本多看都不会看他一眼——那时候人家手下可是兵强马壮着呢。 徐明的心思一下子就活络开了:“就算最后不成功,但是说不定响应一下的话,至少就有资格见到鸟姐本人给我面试……啧啧,硬是要得!就算穿帮了过不了,能见一面也赚了!” 明明肚里没货,日语只会一库憨态压灭跌的徐明,也禁不住这些诱惑,决定在3DM上完善一些个人资料。 可是很快,徐明又发现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他肚里实在没货,连站内信那几个问题都答不出来。 “要不就坦白了?说我是跟某个身边的大神请教了,才发出刚才那个帖子的?那样就算鸟姐最后请雄哥去面试,我好歹能在旁边蹭一下见一面……” 如此一想,徐明决定还是在论坛上吐露一些实情。 比如《日在校园》这个名字不是他翻译的,到时候也好作为一个退路。 虽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冯见雄根本不可能去面试那些污秽的职位。 来网吧前,冯见雄口口声声叮嘱他注意影响的言论,就全部被徐明抛诸脑后了。 兄弟嘛,在为了女人的时候就是用来卖的! 然后,为了增加一些公信力背书,徐明就在那个置顶帖里补充了不少言语: “其实,我是金陵师范大学的一名学生,今天这里面一些神翻译,以及有趣的解读,也是我跟一个同学或者说朋友一起探讨得来的。所以那些质疑我上次说入学英语就差点儿挂科的朋友,就大可不必了,我那个哥们儿可是很牛逼的……” “啥?你们不信?我那哥们儿真的很牛逼的,还是我们法学院辩论队的大喷子,那口才绝壁没得说。别看这小子道貌岸然的,哪怕是这些领域,也经常能语出惊人,这种人就叫闷骚……” 徐明的解释,让他的帖子看起来更加有血有肉了。可惜说着说着,一旦放开了,内容就开始脱线。 然而他并不知道,学校里看3DM论坛的渣宅学生并不止他一个。 而且,有些明明表面上道貌岸然不是渣宅的家伙,其实也会偷偷看这种岛国H游戏论坛的。 正文 第13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徐明在网吧里包夜的时候,冯见雄完全不知道那逗逼究竟在惹什么祸事。 如果知道的话,他一定会一耳光扇死那个猪队友。 他很累,九点刚过就躺床上了,临睡之前想些事情。 重生的第一天,一直被事情逼着前行,如今才算是静下来,有点私人时间。 才刚刚上大一的他,还没有买笔记本电脑。虽然有台式机,但那也放在钱塘老家。 金陵师大的校规还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并不允许大一年级的学生在寝室里配电脑和开通校园网。 所以,冯见雄也只能是凭着空想,完善自己脑中的计划。或者最多用他的诺基亚7260直板机上上WAP浏览器,了解一些他已经记不太清的05年现状——当然,没有什么WIFI,需要GPRS流量费。 “来到这个世界,靠口才功成名就装装逼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上辈子都能混成大律师,现在重来一遍,肯定更牛逼了。 不过短时间内还是需要钱呐,就算是在校外租个房子、再买个电脑拉个网线也好,至少生活和工作不会再被客观条件制约。嗯,租房子的钱应该还是拿得出的,不过就怕说服不了姐把钱给我,还是自己赚吧。” 冯见雄这般乱哄哄的想着。 他初一那年,父亲给了他们姐弟俩20万生活费,供到他们都大学毕业。按照当时的物价水平来看,已经算是很优厚了,父亲肯定也是考虑过通过膨胀的因素的。5年多过去了,姐弟俩也花掉了十几万,目前大概还剩下七八万块钱。 如果物价就稳定在05年的水平,那姐姐冯逸再花一年、冯见雄再花四年,这点钱虽然紧巴,也还勉强够。然而如果跟另一个世界那样,08年猪肉价格暴涨一倍、然后所有物价跟着暴涨,那冯见雄大学生活的最后两年肯定得喝西北风去了。 如今大学的学费是7000块一学年,每学期还有额外的杂费。姐弟俩一共交5人次学年的学费,那就是3万5,姐姐的低血钾药一辈子不能停,那也要一些钱。剩下每人每年生活的花销不能超过一万块。 当然,亲爹肯定不会看着冯见雄饿死。如果真的因为“意料之外的通货膨胀”,冯见雄钱花完之后肯低头回去找父亲要,就算后妈脸色不好看,肯定还是能要到几万块的。 事实上,上辈子那个冯见雄,就是这么撑过来的。 他拿自己成绩好、能考研说事儿,让父亲又帮衬了他几年。 不过,既然如今作为一个重生者,怎么可以重复那种屈辱的生活、回去看后妈的脸色呢? “律师能接的那些活儿,如今才大一,都没资格参加司法考试拿证,也就没法接。就算记得未来几年报考条件有所放宽、好像是允许大三末的时候报名、大四上就参考,那也得整整三年后呢。专代资格证虽然考的是法律,但是要本科学理工科专业的人才能报,眼下也没法弄。” 冯见雄一边想,一边也把一些相关的行业政策梳理了一遍。 众所周知,在国内要想当律师,02年以前是要通过律师职业资格考试的。那时候的考试是真叫难,通过率贼低。 02年之后,因为国家加入WTO、被英美逼着开放服务业市场,律、检、法三大考试合并成了统一司法考试,难度相比律考而言已经降低了一大截(虽然很多人还是觉得很难,只有10%几通过率)—— 降难度主要是要照顾法官、检察官。否则都按照律师考试的难度一刀切,已经混进体制内的混子起码有八九成还得被踢出来。 开始的时候,司法考试要求本科毕业后才能考,由此导致了法学类专业学生的毕业时就业率在全国17类一级学科中垫底——因为所有法学生刚毕业的时候,连司考都还没考呢,主流工作根本没法找。 后来教育部门意识到这个问题,调整了政策,改成在校生大三就能报名、大四上学期就能考试。这样一来,好歹部分牛逼的法学生可以在毕业时就拿到证书,有资格去律所或者法院实习。 这个改革,05年的时候还没影儿,但是混到冯见雄毕业的时候应该就可以了。 相比于其他同学,他提前知道这个未来会出现的政策,就能早做准备,利用别人大三还在打DOTA的时间去突击复习一下—— 别以为当了大律师的人,就能一辈子把司法考试那些又臭又长的东西记在脑子里。司考的知识点,对于一个律师而言,一般只有两三成在的工作中用得到。而其他要不就是琐碎的说教,毫无经济价值;要不就是因为专业的进一步细分而常年荒废。 而且冯见雄是15年后人工智能时代回来的人,那个时代的人根本不需要记住和背诵什么大段的内容,只要有个提纲挈领的索引在脑子里,剩下查资料的事情都可以靠机器人解决了。所以那个时代的人记性退化比较厉害,到时候复习还是必要的。 至于刚才冯见雄脑中想到的另一个证书,专代资格证,则是很多专攻知识产权诉讼路线的律师大多会选择辅修的证书,目的是可以接触更多专利事务。 那个证书的考试内容倒也是考法律。凭心而论,理论题部分比司考简单很多。只有实务部分有些难度,要同时考验到考生的理工科理解能力。但 对很多律师来说,这考试最大的门槛反而在于法学生没资格报考,国家规定必须是本科阶段读理工科专业的学生才能参加。 上辈子为了这事儿,冯见雄后来还是想办法事后双修了一个电气工程的本科学位,才拿到专代考试的资格。 如今这辈子既然想在商业诉讼领域有更大的发展、这个事儿也要提前准备起来,别搞得将来太累,再猝死一次。 今晚喝酒的时候,他就听虞美琴委婉地提到过一句:她是为了试着运作让学校承认她去年学意大利语的学分,将来拿双学位的事儿,才跟号称有关系的翁得臣虚与委蛇的。 冯见雄自然不可能去走仇人翁得臣的门路,但虞美琴的话对他也是一个提醒。 或许后面两年他需要跟虞美琴多多接触,共同探讨一下谋求双学位的心得。 “唉,感觉重来一次,怎么大学生活更加忙了。而且都是长线投资,短期内能用来赚钱的套路一招都没想到。” “赌球?炒股?好象不行,这个世界的体育圈子彻底乱了,而且因为世界设定不太一样,科技树也有点歪,股市走向完全没法预测。何况上辈子本来就没背这些辣鸡知识。” “要不利用上辈子混专代时候积累的经验,刷一些钻现有技术空子的无用专利,给那些刷职称的工程师、教授凑政绩换点钱?这事儿不用职业资格,可能有戏,明天留意试试吧。想办法问一下院里教知识产权法律的老师,应该有人在外面兼做专代的。” 定下这个试水的想法之后,冯见雄觉得整个人的精力都快透支了,不由得沉沉睡去。 …… 第二天是星期五,冯见雄一觉睡到8点多才醒,总算是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按照课表,上午和下午各自是两节课,算是一周当中比较轻松的日子了——法学院的课程很少有继承性,所以是典型的大一课程超多,周一到周四几乎每天都有三门课要上。 不过既然上了大学,跷课迟到就不叫个事儿了。 寝室里也就黄大磊和赵海俩贫困生挺老实,每天按点儿上课。 刚网吧包夜归来的徐明自然是倒头睡大觉。 冯见雄收拾了一番,赶在第二节课过半的时候从教室后面溜进去。 不少坐在后排的同学都注意到他了,进门的时候还对他挤眉弄眼的。 讲台上,教民法学的是个年近三十的女老师,名叫邱雪。当时正在抄板书,对此毫无察觉。 冯见雄瞥了一眼板书的内容,这堂课主要在讲物权和债权的特点对比——国内的《物权法》是06年讨论制定、07年颁布的。 如今是05年下半年,民法学的相关课程中,关于物权的法理讨论,那都是热门。 冯见雄认真听了20分钟,散场的时候居然还赶上了点名,幸运过关。 徐明没来,自然是被逮到了,除此还有七八个跷课的。 邱老师心中不快,看了一眼点名记录,准备找个典型杀鸡儆猴一下。 “那个……四班的徐明!上课才第二周,就点到两次没来!同班或者同寝室的同学记得通知他一下,如果还有下一次,期末就不用来考试了,直接重修!” 说完,她就宣布下课。 时间才上午10点,同学们一哄而散。 冯见雄有些事情想问,就留了下来。 他是想了解一下如今院里面有哪些教知识产权相关法律的名师,顺便再要一下联系方式,好运作昨晚他设想的那件生意。 而知识产权法的课算是民法学的后续课程,所以找邱雪问应该可以打听出来。 如今的教务上网工作还很落后,学生根本没法在网上查到陌生老师的联系方式。 不过为了显得自己好学,也为了让对方配合,他选择了先假装问问题,聊一点干货凑凑趣,给老师一个好印象。 至于题目,当然是他自己在课堂上临时编的案例,很应景。 “邱老师,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 邱雪打量了一下冯见雄,见这个学生长得挺斯文挺拔,印象便不错。 正文 第14章 同学哪有资格看懂哥装的逼? “邱老师,我前阵子看到一片外国的案例分析论文,有些不解——刚才听您在课上谈到了目前还在立法讨论阶段的《物权法》,并且大谈物权绝对权和债权相对权的种种表现形式,我突然有些心得,想请您斧正。” 冯见雄谈吐得体,说话沉稳,完全就是积年律师的气场。 “那个论文上,分析了两组对比案例,一个是索尼公司卖PS2游戏机、被用户破解了系统后,可以玩自行刻录的盗版PS游戏资源。然后索尼公司试图起诉某些被抓典型的消费者团体,但是被反诉后米国联邦巡回上诉法院判了索尼公司败诉。 另一个案例,是微软公司销售的某一批正版WINDOWS操作系统,也被正版用户破解并非法升级为未授权版本。微软方面取得证据后也提起了诉讼,米国那边最后判决了微软胜诉。 同样是企业出售的正版产品,被消费者破解后在上面跑盗版的游戏或者升级至盗版未授权版本,但是微软和索尼的下场截然相反,我原先一直看不懂那背后的法理学原理,今天听了您的讲课之后,觉得是不是就是因为您说的那个原因呢?” 邱雪听得很认真。 刚开始的时候,她听这个男生大谈炎炎拿外国的司法判例来说事儿,还觉得这学生有些轻浮。毕竟她教的民法学虽然不至于是教本国司法实践,但好歹也要基于本国法律和法条。 如果拿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案例来问,那就是技匠式的浮躁卖弄了。 然而,随着冯见雄问完,她的感官已然不一样了。 中美民法虽然千差万别,但背后的基本法理学精神是有很多相通的。比如“契约自由”、“保护善意第三人”、“物权绝对权、债权相对权”。 刚才她在课上,主要讲的就是“物权绝对权、债权相对权”的辨析。 而冯见雄这个问题,几乎像是喂招一样喂到了她的口中,让她很有侃侃而谈的欲望。 “这位同学你说得很对。虽然那两个案子的具体卷宗我没看过,不好下太细的结论,但我想你总结的核心法理学依据是对的。 软件销售行为,本质上是一种服务产品销售,背后没有物权的转移。而游戏机的销售,本质上是一种货物产品的销售,背后有物权的转移。 所以软件销售行为背后是纯粹的‘合同之债’关系,双方有任何约定,只要不违反法律的强制性规定,不侵害第三方利益,法律都认可,从其约定。 而游戏机销售背后同时兼具‘合同之债’和‘物权转移’。 这时候,‘合同之债’的关系依然是可以任意约定的,用户在购买前点击的那个‘如果要继续往下安装,请点击我同意’的按钮,是一个应当遵守的承诺——这里我们不讨论霸王条款。 但是‘物权转移’之后的物权行使方式,卖方就没有资格去规定和限制买方了——除非这个合同不是‘买卖’,而是租赁或者别的什么,导致买方不能取得100%的完全物权,或者说‘所有权’。这时候卖方才有可能有资格继续对买方如何占有、使用、收益、处分该物做出限制。 这个案子里面,关键就在于游戏机买卖是‘货物销售’,所以买到之后消费者想怎么处置自己的游戏机都是消费者的绝对自由。消费者得到的是游戏机的‘所有权’,把游戏机的系统破解了,运行盗版游戏,性质上跟把自己的游戏机砸了,是一个道理。 而消费者买WINDOWS系统的时候,买到的是‘软件使用权’,而且软件不是‘物’,所以没有完全物权,微软公司就在销售合同中对消费者买了之后怎么用,就可以指手画脚。” 邱雪本来只是在回答问题,居然越说越来劲儿,被挠到了痒处。以至于语句都不是那么严密了——不过也没关系,本来就是侃侃而谈的课堂答疑,又不是辩论赛。 一边还在教案上写写画画,思忖着下次再上民法课讲物权债权关系对比的时候,一定要把冯见雄说的这个案例给用进去。 这个案例简直比她自己的教案还要好许多倍! 又有国际大公司之间命运截然相反的判例提供戏剧化的对比,又有高逼格的“物权、债权在面对知识产权利益冲突时,优先级顺位取舍”元素,拿来写进教科书都没问题有木有! 或许整个金陵师大法学院的老师们,都不一定能再找出一个在说明这个教学论点时更好的分析案例了。 邱雪此刻就像是一个练了十几年华山剑法的人,正要使出一招“有凤来仪”时,对面居然抢先喂了一招被“有凤来仪”所克制的“金雁横空”过来。她内心无数的显摆倾诉、好为人师的欲望,都被勾了起来。 “同学,能说一下你看到的那篇相关论文叫什么题目么?是哪位名家大师的作品?”邱雪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姿态摆低到了求教的位置上。 冯见雄大窘。 他很想说出真相:“我靠!我怎么知道这个论文是谁写的!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篇论文好吧!案例分析也是我临场把两个不相干的案子拼凑起来即兴发挥的!” 事实上,这段法理学分析,如果搁六年后,那简直就不算新颖了。 因为六年后在米国发生过一起在法律界被引为圭臬的大案:米国EFF基金会反诉苹果公司的“IOS系统反越狱”案。最后苹果公司就是被联邦上诉巡回法院以这个法理原则判决败诉的。 如今,这个案子还没发生,但冯见雄已经知道其背后的法理学原理,所以临时把索尼公司的PS游戏机被破解并起诉消费者、再被反诉的案子嫁接了上去,作为对比参照项。 “我就是想套个近乎,怎么就惹出这么多事儿!看来以后要再给自己开一层弱智光环,别锋芒太露了。”在脑中如此自责了一番之后,冯见雄陪着笑说: “对不起,其实这方面并没有系统的论文,刚才只是我自己不小心看到这两组案子,然后自己动脑子对比了一下。怕您不愿意分析这道题目,才假托说有名家论文……” “是你自己看到两个不相干的案子之后,就联想出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 邱雪顿时就震惊了:虽然仅仅是对两个不相干的案子进行了类比和联想,但这种能力,一般除非是积年淫浸此道的资深教授,否则断无可能这么敏锐的! 莫非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是狗S运,脑回路联想能力就是如此的天马行空、又恰好撞上了? 冯见雄并不知道邱老师在想些啥,他无奈地坦白:“冯见雄,四班的。” 邱雪立刻在名单上翻了一遍,发现他的学号就排在徐明后面。 金陵师大排学生寝室是按照学号排的,所以学号在一起的学生们,往往就在一个寝室或者相邻寝室。 “你是徐明的室友?唉,他怎么就不学学你呢,回去记得通知他下次一定要来上课——至于你,以你的水平想来再来,就行了。很多知识点看来对你太肤浅了。”邱雪合上名册,感慨了一句,看向冯见雄的时候笑意更浓了。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冯同学,老师跟你商量个事儿,刚才你说的那两个案例,既然目前并没有将其放在一起对比分析的论文,那我想把它写成论文,你不介意吧——当然,到底有没有分析,我还是会去检索查重一下的。” 冯见雄想都没想,就意识到对方想干嘛了。 看邱雪的年纪,二十八九的样子,也就才博士毕业刚任教两三年。爬得快的话助教已经迈过去了,算是个讲师。那就应该是在为数年后的副教授攒论文攒资历了。 也难怪开口之前,邱雪就很通情达理地“恩准”冯见雄以后想不上她的课就可以不来,不点他的名。 冯见雄是想当律师的人,不想走学术路线,论文对他自然是不值钱的。而且说到底,今天这事儿跟代笔又不一样,毕竟他也写不好四平八稳的论文,只是提供一些高屋建瓴的思想和观点罢了。 既然如此,做个人情也不是不可以。 就看邱雪能为他提供多少便利和信息。 “邱老师您想写这个题目,当然是您的自由了,我本来就只是随便一想,让我写也写不出来的。”冯见雄先大度了一把,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邱老师,您也看到了,我这个人平时对于‘盗版’啊之类的知识产权法律相关案例非常感兴趣。不知道您是否了解目前我们院哪位教授是这方面的最权威专家呢?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或者给个联系方式。我平时自学有很多东西想请教。” “这样啊,好学是好事儿啊!这当然没问题了。”邱雪听冯见雄提出的居然是这种要求,对冯见雄的评价顿时又高了两分,毕竟这个思路合情合理,没毛病。 “我们院知识产权法领域最资深的是刘渊明刘教授,他主攻的是专利法,还在外面专利代理事务所兼一些顾问工作。我留校之前,读研的时候他就教过我几门课。 虽然他一般不怎么亲自给本科生上课,但还是挺喜欢和后起之秀探讨的。我一会儿帮你先介绍一下吹吹风。” 邱雪说着,先给了刘渊明教授的联系方式,然后收拾东西走人了。 教室里大部分人已经散去,不过还有十几个学生留着。有些是在讨论问题,有些是等着答疑,有些则纯粹是因为妹子留下了,所以留下套近乎讨论周末去哪儿玩。 可惜,绝大多数人因为才上了两周民法课,所以连冯见雄刚才和邱老师聊的话题都听不懂,更不知道冯见雄不经意又装了多大一个逼。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冯见雄收拾书包,正准备去找刘教授谈事儿,旁边闪过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进来的妹子,温言说:“刚才那两个案例对比很有启发呢,元素又充实,又有冲突性,完全可以写进民法学教材。” 冯见雄一抬头,原来是虞美琴。 虞美琴是二班的,民法课并不和四班一起上,所以应该是凑着冯见雄下课的点来蹲他的。 “原来是虞同学,有什么事吗?” 虞美琴略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才试探着问:“下一场和新传院的辩题出来了,你接到通知了么?” 冯见雄一愣:“是么?没有。” “果然……” 正文 第15章 辩题有内幕? “果然?果然什么?”冯见雄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前一刻他还在跟邱老师讨论问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虞美琴大致解释了一番:“昨天晚上,校学生会刚刚通知到翁得臣那儿的,下一场我们院和新传院的复赛辩题,是‘免费策略对互联网文化的繁荣与传播,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比赛时间是下周,十一放假前最后那天。 翁得臣连我也没第一时间通知,只是通知了陈思聪和付一鸣。还是我一大早上课的时候主动问他,他才和我说起的。” 还有几句话,虞美琴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翁得臣在告知辩题后,还委婉地劝她“新院刊的事儿一直要忙到国庆之后,复赛还是交给他们几个去应付吧”。 这些话是她的私事儿,就没必要和冯见雄说了。、不过她也由此弄清了翁得臣的心态:翁得臣觉得和新传院一战凶多吉少,不如就丢给冯见雄去发挥,赢了再来摘桃子,输了就落井下石。 虞美琴内心的鄙夷,也不知不觉又多了一分。她决定不顾翁得臣的劝阻,一定要和冯见雄漂漂亮亮赢了新传院,这才第一时间赶来通知冯见雄辩题。 冯见雄虽然满脑子想去找刘渊明教授谈谈生意,不过虞美琴找上门来,他还是很快进入了状态。 这就叫敬业,一个大律师和大喷子的敬业。 他思忖着探询:“辩题是‘免费策略对互联网文化的繁荣与传播,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好长,好复杂,而且貌似此前没有在各大顶级赛事上出现过吧?” 虞美琴很确定地回答:“没有,从来没在往年的国际大专辩论赛或者别的顶级大赛上出现过。我已经了解过了,是校方组委会的命题组新命的题目。” 冯见雄不由有些诧异:“新命题?命题组有那么空?往年不是说至少要到半决赛,才能保证用新出的题么?复赛就开始新命题,命题组岂不得想十几个反复权衡、正反势均力敌的题目?” 冯见雄的诧异是很正常的,因为稍微懂点辩论赛的人,都知道势均力敌的辩题不是那么好出的。 如果没有经过命题组内部反复预演博弈,最后拿出去用出现一边倒的局面,那观众们都会吐槽命题组的无能:居然命出这种明显对正方/反方有利的辣鸡题目! 所以往年命题组只在最后三场重头戏,也就是两场半决赛,一场总决赛,才出新题。 幸好,虞美琴很快解开了冯见雄的疑虑:“今年组委会和命题组里都有新传院一系的人。而且他们游说组委会,说应该加入一些紧扣时事热点和行业脉络的题目。 近两年互联网新传媒发展很迅猛,今年刚出了新浪博客这种免费传播的自媒体,骑虎的周红衣也在筹备免费的安全软件360安全卫士,听圈内新闻,再有几个月也要推出了。 组委会那边觉得,‘文化’、‘传播’和‘版权’、‘创新’这两组利益冲突,非常适合搞传媒的和搞法律的人辩论,所以就提前把这个题目拿到我们和新传院的对决中使用了——而且,昨天要不是我们非要赢了数科院,加上新传院此前又失手成了小组第二,这两个院之间的对决也不会那么快上演。” 听这么一解释,冯见雄马上秒懂了。 这个题目是早就出好的,而且原本说不定就是拟作为上半区半决赛的题目用的。 因为新传院往年基本上大多数时候都能杀进四强,而今年组委会里新传院的人又多了,势力膨胀,便想着在四强进决赛的时候背后推一把,所以命了一个对于搞传媒的人而言特别适合发挥的题目。 当然,如果新传院没走到半决赛,那他们这手准备也没啥亏。 如今因为新闻和法学两派提前撞车,而法学院上一场看起来很强势,有高手坐镇。组委会内部那派游说势力,才用“这个题目特别适合学新闻传媒和学法律的人双方辩论”为由,提前了上来。 有这个认识打底,冯见雄立刻做出了判断:“这个题目字数那么长,看起来明显是对正方做出了不少平衡的。如果题目敢说‘盗版对互联网文化传播创新的利弊’,那基本上不用辩了,正方肯定输,因为盗版肯定是错的。 但是把‘盗版’改成内容运营者主动提出的‘免费策略’,那就不违背法律了,加上新媒体和免费软件、共享软件今年大热,正方就可以略有优势了。” 他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那正反方的抽签结果出来了么?” 虞美琴肯定地说:“出来了,不过不是抽签——抽之前,组委会问翁得臣和新传院的领队代表,说有没有各自认领辩题的想法、能否达成一致。翁得臣主动抽了反方,新传院主动抽了正方。” 冯见雄点点头,对这个结果也不感到意外。 辩论赛的辩题,大多数时候固然是用抽签决定正反方的——主要是为了显示公正,免得被围观者和参赛者说‘辩题本身不公平,内定其中一队辩容易辩的那一方’。 但是,也有一种例外,那就是双方本身对持哪一方观点已经形成了皆大欢喜的共识。 也就是一方主动想辩正方,另一方主动想辩反方。 这种时候,既然双方都认为没吃亏,当然可以从其约定。 而对于翁得臣和新传院领队的选择,冯见雄也完全可以理解:免费利于传播,明显是很适合搞传媒的人发挥的角度。而免费不利于传播,显然更对天天盯着盗版版权问题的法学生胃口。 真要是掉个个儿,大家都要用对方的职业思维去考虑问题,反而会束手束脚。 见冯见雄还在独自沉吟思索,虞美琴有些等不及,追问道:“那你周末有没有空呢?有空的话我们就先排练起来,今天下午有空也行。新传院这个题目肯定是吃得很透的,我们不好好准备可不行!我觉得这场就我顶下付一鸣,你,我,史妮可,陈思聪,四个人上场就够了。” “那就周末吧,我今天还有点事儿,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一下刘教授,就先失陪了。”冯见雄抱歉地说了一句失陪,准备先忙自己的。 虞美琴微微有些怅然若失,不过也没说什么。 一直很没存在感跟在虞美琴身边的白静,见状倒是松了口气,暗暗在心中自忖:“幸好,那木头也是个不解风情的。怎么可以让姐姐大人喜欢男人呢!” 正文 第16章 东窗事发 冯见雄跟虞美琴告别之后,径自按照邱老师提供的联系方式,找到了法学院知识产权领域最权威的刘渊明刘教授办公室。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换了一副谦虚的表情,才敲响办公室的门。 “请问刘教授在么?” “请进。”里面一个略带威严的中年男声回答道。 冯见雄不卑不亢地进去,便看到一个颧骨有些凹陷、前额发际线较秃的四十岁男人,正是刘渊明。 冯见雄先问了好,说明是邱雪推荐他来的。然后大致拿出几个问题请教一番,算是套套近乎——至于所用的手段么,无非跟他刚才折服邱雪的招数差不多。拿一些案例对比请教对方,一来在建立起自己“勤奋好学”的 至于冯见雄提到的案例内容,便不再水字赘述了——总之比索尼和微软反诉消费者案的对比更加戏剧性、更加有法理研究价值。具体细节哪怕写出来,诸位看官也是看不懂的。 刘教授一开始挺不屑,听着听着表情倒也凝重起来,跟刚才邱雪的反应差不多。显然是意识到冯见雄随口请教的问题背后,都凝聚着一个不错的论文素材盲点。 如此一来,刘教授对冯见雄也就和蔼起来。 冯见雄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就开始旁敲侧击地问今天的正事儿。 “刘教授,我平时就对知识产权相关法律非常感兴趣。开学之前那个暑假里,就勤奋自学了《专利法》和《专利法实施细则》、《专利审查指南》。 我最近根据SOOPAT数据库上查询到的前人案例,自己练手写了一些不一定有经济价值、但是依照法律可以凑出新创性的文件。 但苦于我没有资质、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火候,是否真的能通过国家知识产权局的审核,也没有合适的渠道。我想我们院里就数您这方面最在行,不知道能不能给个机会?” 冯见雄的话说得挺委婉,但他相信刘教授能够听懂背后的意思。 他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试试看刘教授在外面兼的知识产权事务所,是否批量收“混职称用的垃圾专利”。如果对方收,那冯见雄不介意花点课余时间,赚点小块外,先解决自己生活上的窘迫。 专利这玩意儿,在很多普通人看来是挺难搞的,但是在专业的,懂法律会钻空子的人眼里,那简直是予取予求随便排列组合就能刷出来的—— 注意,这个刷是靠洞察力检索现有专利库中某一类专利新颖性和创造性排列组合中的漏洞,然后补漏。 而不是跟那些文豪重生文那样靠背下来当文抄猪,这两者有智商上的本质区别。 只有弱智猪才靠“背诵”这种低等技能获利。 当然,这样刷出来的专利,只是钻了法律审查的空子,实际上多半是毫无市场经济价值的——也就是说没法真的把这种理论上有创新的东西用于生产赚钱。 但是没关系,因为华夏有全世界最庞大最官僚的“职称”评定体系。 有几千万需要评中级职称的工程师,几百万需要评高级职称的人,都需要“实用新型数X个”、“发明X个”这种硬杠子指标来凑数据。 所以那些充塞国家专利库的垃圾专利,就是作为“职称仓库”用的。很多专利代理事务所的代理人,都会有一票需要凑职称的关系户,会来连这种辣鸡专利的署名权一起买走(当然是在向国家知识产权局提交申请之前就买走)。 一般实用新型一个几千块,发明一个两三万,论个卖,不看质量。 刘教授刚听完冯见雄的意思时,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小子不是个大一新生么?怎么对行业内的这种弯弯绕那么明白?跟这种人谈合作,真是一点隐私感都没有。”刘教授脑中微微有些不快,潜意识里觉得在冯见雄面前连端一下教授的架子都挺不自在的。 而且另一方面,他确实也没有多少冗余的资源,可以让冯见雄帮忙。 于是他想了想,婉拒道:“这位同学,我不知道你哪里打听来这一行的行规。但是我这边平时做这种事情的机会,确实比较少——我们学校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传统文科强校,理工科太弱了,合作的科研型企业也很少。 教授,尤其是文科型的教授,评职称只靠论文,又不是评教授级高工,还非要凑发明数量。所以,我这边这点业务关系,他们自己搞搞就饱和了,希望你理解。” 刘教授觉得自己解释这么多,已经很给冯见雄面子了。要不是邱雪给他说好话,加上这个学生实在努力,还能给他提供论文素材启发,他也不会跟一个新生废话这么多。 冯见雄自然有些失望,但他知道对方说的也是实情。 这事儿,是自己办的时候没把困难想全面。 他后世开律所和知产代理事务所的时候,合作的有很多研发型企业客户,这种生意自然需求旺盛。但如今混一所文科强校,“市场萎靡”的新问题,自然得面对。 “原来是这样……谢谢。不过刘教授,我想您可能有些误会,其实我没准备经常写,就是想练练手确认一下自己的能力而已。”他虽然失望,但依然把场面话给四平八稳地说完了。 毕竟他一开始是打着“请教”的名义来的,哪怕对方不合作,冯见雄至少也要交一两个“练手作”给刘教授,把谎言给圆回来。 要是对方说不做这门生意,就连“求斧正”的“作业”都不交了,那就面子上太过不去了。 刘教授听了微微颔首,心说这孩子做事儿真是稳妥,滴水不漏。合作不成功,也得把场面话说完。 他心中便有些不忍,难得地打开天窗说了句亮话:“冯同学,恕我直言,你是不是缺钱?如果那样的话,我这边每学期给你留两三份练手的作品还是可以的。另外,以你的见地,就没想过多发表一些论文、赚一些期刊稿费么?” 冯见雄知道刘教授这就算是伸出橄榄枝了,每学期只要他写得出来、帮他“包销”两道三个专利,那至少几千块钱的辛苦费还是可以赚到的。对目前经济上窘迫的冯见雄来说,已经是一个安慰。 而冯见雄要付出的,或许只是一两个星期的课余时间而已。 只可惜这个量跑不起来,而且回款需要一定的周期。 “那就谢谢刘教授了,论文那玩意儿,我是真写不来。我这个人对实务比较感兴趣,不过如果有些学术想法想向您请教的话,还望您不吝赐教。” 刘教授眼神一亮,笑得很和蔼:“那是当然。” 有人提供论文视角和素材,即使不代笔不分赃,那也是好事。 刘教授手下有的是研究生,可以按照他的思路帮他干体力活儿。 “那我就告辞了。”冯见雄说着,离开了刘教授的办公室,还帮他带上了门。 他正准备回寝室,没想到在办公楼走廊里就遇到了几个人。 院学生会主席汪道一,背后有翁得臣和虞美琴,还有其他几个打酱油的,包括耷拉着脑袋的室友徐明。 一行人看到冯见雄出来,眼神立刻一亮,显然就是来找他的。 汪道一的脸色不太好看,当面就压低声音质问道:“冯见雄,你最近在搞什么?听邱老师说,你刚才找了刘教授?” 跟在后面翁得臣的神态有些窃喜,虞美琴则是神色复杂。 正文 第17章 用批判的眼光玩黄游 两分钟后,不远处的会议室。 汪道一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像是有些家丑不好意思在公众场合质问,非得关起门来料理。 他的开场白就有些火药味:“冯同学,你刚才找刘教授干什么?我不记得你们05级今年有刘教授的课。” 冯见雄飞快地扫视了一眼众人,不觉得自己有啥穿帮的地方,便镇定地回答:“我个人对知识产权相关法律比较感兴趣,所以来向刘教授请教一些问题。” 他想刷专利赚点零花钱,这事儿从头到尾就只在他自己脑子里酝酿过,今天和刘教授摊牌之前,谁都不可能知道。 包括帮他介绍刘教授认识的邱雪,也不可能知道。 所以这番说辞没有任何漏洞。 然而,冯见雄刚说完,翁得臣就插话了:“学术请教是对的,但是为了下一场和新传院的辩题来麻烦刘教授,似乎不太好吧?刘教授是我们院的学术骨干,平时重要的事情多着呢,拿新生杯比赛这种小事儿来求对策,岂不是耽误了人家的时间?” 冯见雄一愣,才反应过来。 事儿都撞车撞到一起了。 下周国庆放假之前,和新传院那场比赛的辩题不正是“免费策略对互联网文化创新和传播的利弊”么? 法学院这边辩论的主打思路,肯定是顺着知识产权保护的路子加以变形。 而他今天来麻烦刘教授,显然被认为是为了辩题。 汪道一被翁得臣引导得先入为主了,也沉着脸说:“冯同学,有些事情,以后不要自说自话。尤其是辩论赛这种活动,怎么说也是院会组织大家参与的,你想借调什么场外资源,先请示一下我不好么?刘教授虽然不是‘长江学者’,但也是了不得的学术大师了,人家很忙的,你贸然求上门,影响不好。” 翁得臣听了,嘴角泛起一股微不可查的笑意,转瞬即逝。 上次赛前“沟通不畅”的问题,被冯见雄用一句掷地有声的“以后找我请发电子邮件”给反转了回来。 这次,只要这个消息坐实了,汪道一心中留下一个“冯见雄这人,就是不听组织安排,喜欢当独行侠”的印象,肯定是免不了了。 而且,汪道一今天显然不止要解决这一件小事。 他很快又追加了一道更加严厉的谴责:“行了,这事儿我们先不说了。再来说说更严重的——今天上午,有人跟我反映,说国内某知名H游……我是说某盗版游戏分享论坛上,昨晚有人分享了一个很污秽的游戏,还做了大段的解说、分析,引起了广泛关注。 而那个分享者,已经被网友通过种种字里行间的蛛丝马迹,分析出是我们学校、法学院的!影响非常恶劣!后来我们组织了排查,和嫌疑人也进行了对质,确认就是徐明同学发的——这一切他已经承认了!包括他昨晚夜不归宿在网吧包夜、今天跷课,我们都已经掌握了!” 冯见雄听了,只是微微点头,以示知道了,并没有什么表示。 他这种淡定,反而让汪道一有些冒火:“冯同学,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啊?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冯见雄想了想,“我是徐明同学的室友,他包夜去网吧和跷课,我都是知道的。但是毕竟是朋友,告发他这种事情我还是做不出来的。如果汪主席您要以我不劝阻、帮助同学批评我,我接受批评。” “我说的不是这些!”汪道一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根据网上公布的信息,以及我们的调查,徐明安利的那个污秽游戏的很多心得、翻译,都是来源于你,对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法学院什么时候出过这么影响恶劣的事情了?你知不知道现在那个帖子已经被几万人围观过了!围观者起码覆盖了上百所大学!” 汪道一这话一说出口,冯见雄的脸色立刻转瞬即逝地变了一下。他下意识用眼神的余光严厉地一瞥此前一直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打酱油的徐明。 徐明一阵慌神,连忙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我没想出卖你,我就是在帖子里多卖弄了几句。外校的人应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的,只是汪主席和翁部长他们内部调查才发现是你……” 汪道一脸色一冷,呵斥徐明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跷课、夜不归宿去网吧、传播非法污秽游戏,还被人肉出是我们学校、我们院的——这些还不够丢人?你至少是严重警告处分没跑了!” 徐明立刻噤若寒蝉。 然而,冯见雄却从两人的对话中,捕捉到了什么。 他等汪道一发泄过后、情绪稍微冷静一些时,委婉地辩解:“那么说,网上那些人肉的人,并不知道具体是谁干了这样的事情,只知道是我们学校我们院的某个人……” 翁得臣一直在旁边旁听,他见冯见雄这么说,就知道今儿个这事情恐怕不能咬狠了对方。于是他连忙开口影响汪道一的判断:“汪主席,这事儿不能这么看。我认为,冯见雄同学至少是平时经常接触污秽非法游戏、而且在同学之间传播这些不健康的东西。 我并不是希望惩罚冯同学,只是希望大家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那个叫什么《日在校园》之类的东西,是一个正直的大学生该玩的么?该分享的么?而且这么污秽的名字翻译,居然是出自冯同学的创作,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翁得臣说完,偷看了一眼虞美琴,发现虞美琴的表情果然有些失望。 翁得臣不由有些得意,暗忖:“哼,就算今天汪主席不处理你,我也要在队友和妹子们面前搞臭你!这一点你是怎么都躲不过的了!” 而虞美琴此刻的心情,也是颇为复杂的。 虽然她一直拿冯见雄当一个可以心有灵犀的好搭档看待,但被告知冯见雄居然是个“变态”,内心的落差还是难免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冯见雄身上,希望他给出一个解释。 冯见雄想了想,说:“是的,我是接触过那些游戏,也对此有些见解。但我一直是用批判的眼光看待那些作品的。” 虞美琴内心一声叹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枉我刚才还一直选择相信你!哪怕小白劝我接受翁得臣说的这个事实,我也依然坚持认为你是有苦衷的,没想到……” 正文 第18章 骗子的最高境界,是自己都信了 翁得臣这人比较阴,所以他一直自问涵养不错。 哪怕想针对冯见雄,也从来不会表现出诸如“我就是跟你杠上了”的情形。 历数开学以来的两三次交锋,每次他都是摆出一副“咱对事不对人”的姿态,试图悲悯地俯视冯见雄,同时也在汪道一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次本来也不例外。 可惜,当冯见雄说出“我是用批判的眼光看待那些非法游戏”时,翁得臣终于彻底忍不住了:“呵呵,冯同学,你是在侮辱我和汪主席的智商么?” 毕竟,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就跟网上那些说“我从来都是用批判性的眼光看待苍L师和波D野L师的动作片。至于那些XXX、YYY……更是一个都不认识”的段子差不多可笑。 汪道一也是同时脸色一黑,难得地没有制止翁得臣呵斥冯见雄。 毕竟这事儿确实说出去不好听。 然而,大家预料之中冯见雄“痛心疾首认错”的情况并没有出现。面对呵斥,他依然淡定故我: “怎么能这么说,我从来没有想羞辱谁的智商——我说,有些不太好的东西,我看过,知道,但是并不欣赏,这有什么问题么?翁得臣,亏你还是法学生,应该有点基本的思辨逻辑吧。 武器是没有善恶的,只看使用者将其用于什么用途。同理,任何一种能力、甚至见识,本身都是没有错的。我见多识广一些,只是想便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多交几个朋友,这也有错吗?” “你……”翁得臣刚呵斥出第一个字,竟然有些语塞。 他毕竟是大一新生,就算比其他同学多些“宫斗阅历”,但论巧舌如簧讲道理,又怎么会是资深大喷子冯见雄的对手呢? 汪道一和虞美琴乃至其他吃瓜群众,虽然觉得他这番话多有窃辞狡辩,但对冯见雄的评估好歹也比刚才略有挽回。 冯见雄并不给翁得臣反应的时间,他连珠炮一样的反问:“翁同学,你觉得抽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会抽烟的哦。” 翁得臣知道冯见雄牙尖嘴利,说不定给他下套了,所以本来是打算想想清楚再回答的。可惜冯见雄话中最后添上去的“我会抽烟”这四个字,冲垮了翁得臣的戒备,他立刻应声反喷: “抽烟当然是坏事,校规说了公众场合不能抽烟。你居然会抽烟?大家看呐,这种学生还能作为我们法学院的代表么?” “我会抽,但不爱抽。不过如果今天我们需要结交一位对我们院大有裨益的合作单位领导,乃至赞助商。对方需要人陪他抽烟,我有这种技能,难道也有错吗?” 说这话的时候,冯见雄始终保持了一个“正义的凝视”的表情,就像央视版《三国演义》上那段“诸葛亮骂死王朗”时的表情差不多,看上去非常襟怀坦荡。 不得不说,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如果语气非常诚恳、表情非常坦荡,即使话语的内容听上去有些像谎言,但听众多半还是容易产生动摇。 尤其是这个世界的人血压、呼吸、心跳这些指标非常容易因为说谎而紧张、波动。所以冯见雄这种在另一个地球炼出来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更加有欺骗性了。 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说谎。 或者说,他已经像马云一样,达到了说谎者的最高境界,那就是连他自己都相信了。 此时此刻,呈现在汪道一和虞美琴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心无邪念、只是因为穷困和上进,才努力提升自己能力,提升自己技能的上进大学生形象。 玩过黄油怎么了?说不定哪天哥就需要用这份见识去结交一个癖好黄油的朋友或者客户呢!这是为了有共同语言! 而此前一直因为坑了队友而不敢直视冯见雄的徐明,此刻更是两眼放光,几乎要五体投地地膜拜冯见雄了。 “卧槽!雄哥就是牛逼啊!能够把玩H-GAME这种事儿说得这么义正辞严的,除了雄哥,世上也没谁了。一定要收下我的膝盖,教我怎么骗妹子啊!”徐明的内心,便是如此咆哮的。 “你……你狡辩!你骗人!”翁得臣没想到其他人竟然有相信冯见雄的趋势,也是乱了方寸。 这剧本不对啊!不是应该大家一起声讨变态的么?怎么莫名其妙就被那变态给洗白了? 就在此时,原先一直冷眼旁观的虞美琴开口了:“翁同学!你也别针对冯同学。他有没有说谎,我可以帮助大家判断。”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如今是9月下旬,天气已经过了最酷暑的阶段。虞美琴身材苗条,所以不怕热,今天穿的是一件长袖的蕾丝边小衬衫。 只见妹子一撸袖子,露出一段凝脂白玉一般的皓腕,然后从上面解下一个带有表盘的酷炫手环。 旁边几个围观的吃瓜群众立刻低声惊呼: “啊?那不是小米智能健康手环吗?听说要6000块钱一个呢!买一个手环能买好几个手机了!” “早听说虞同学家里条件不错,才养出这么雍容的大小姐气质,现在看来传言真的不假啊。我们班就没人买得起这个手环呢。” 翁得臣的脸色则是微微一变,随后立刻回嗔作喜。 而冯见雄则是彻底宕机了。 他重生到这个世界才两天,很多两个世界的细节差异还没搞明白呢。 冯见雄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如今怎么会有小米手环的?雷俊做小米手机,那也得11年之后啊!眼下周红衣的361安全卫士都还没上市呢,361免费杀毒软件更是要再过两三年才会出现! 小米科技创始人雷俊,目前应该还在金山公司当CEO当得挺滋润的啊。他不该是等‘金山毒霸’之类国内付费杀软被361免费杀软摧垮之后,才出来当‘连续创业者’搞小米的么?” 如此一想,他一边接过虞美琴递来的手环,一边旁敲侧击的问:“虞同学,请教你个事儿。我对高科技产品行业不是很熟——这个‘小米健康手环’,是不是一个叫雷俊的企业家所经营的公司的产品?他还做哪些产品呢?做不做手机的?” 虞美琴和其他人都很奇怪。 “是金山公司的雷总随手搞的一个副业创业项目,不过小米公司只做手环之类的小玩意儿啊,怎么会做手机呢?” 冯见雄暗忖,肯定是世界设定变化带来的蝴蝶效应了。 正文 第19章 终日打雁啄瞎眼 冯见雄后来才搞明白,原来在这个世界的2005年,虽然小米手机并没有影,但小米手环却是实打实在卖了。 而且严格来说,“健康监控手环”这个产品概念也并不是小米公司首创的。 在加州的硅谷,一家专攻“可穿戴智能设备”这一细分领域的创业公司Jet-Bone,已经比小米更提早一年多推出了类似的产品。 而后引来了如今还在做MP3产品IPOD的苹果公司、以及国内小米公司的跟风。 目前市面上主要就有三大牌子的智能手环:Jet-Bone、苹果、小米。其中第一家主打原创,第二家走装逼路线,第三家突出性价比。 为什么健康监控类手环产品,会比另一个地球提前六七年之久问世呢? 对于这个问题,冯见雄一开始也是很费解。毕竟六七年的时间,足足够一代技术代差了。 后来他才想明白:因为这个世界的人血压、呼吸、脉搏这些的波动,比前世的地球人要明显得多,所以监测人体各项基本生理指标所需的传感器灵敏度,也就比原先那个地球上的技术低一个代差。 这也是为什么苹果和小米都还没做出智能手机,却单单把手环给先做出来了。 包括如今还是金山总裁的雷俊,也因为被“可穿戴电子设备”这块市场的良好前景吸引,而提前几年搞了这个名叫“小米”的牌子,做点儿副业,也算是因为世界设定偏差导致的蝴蝶效应吧。 当然,这种手环是不支持安卓或者IOS系统的,也没有APP借口。而是需要一个类似于手表表盘的自带显示屏,以及一套自身的软件系统,来实现人体参数的监控、以及当计步器用。真要说它是“智能手环”,理论上还欠些火候。 加上因为提前了六七年问世,所以各种传感器和配套芯片的成本居高不下,以至于如今一个手环要五六千人民币,比买个手机都贵很多。 要再等几年、让各种传感器技术更成熟、元器件大降价后,这玩意儿才能走进千家万户。 …… 闲言休絮,且说虞美琴郑重地把自己的手环递给了冯见雄。 冯见雄接过的时候,甚至还摸到虞美琴的手心里有一些冷汗。 显然妹子此刻的心情,竟然比他还紧张。 “她究竟在担心些什么?担心最终证明我真的是一个骗子和变态吗?”冯见雄心中一凛,隐隐然觉得这妹子对他有些好感。 不,应该说是期待。 “你把这个手环戴上,开启生理指标监控,然后回答汪主席刚才那几个问题!”虞美琴咬了一下嘴唇,故作平静地对冯见雄说。 然后,虞美琴又转向汪道一,解释道:“汪主席,相信您也知道,小米手环虽然是今年新出的,虽然软件部分的判断准确率不如测谎仪,但基本生理指标的精度是够的。 如果一个人能够被手环监控到说话时心跳和血压基本没有波动,就可以大致上间接证明他没有说谎——我相信冯同学不是坏人,他只是有自己的苦衷。” 汪道一思忖沉吟了十几秒钟,然后微微点头,以示同意虞美琴的说法。 然后他转向冯见雄,郑重地质问:“那就这样吧——冯同学,我再问你一次,你涉猎那些污秽的游戏,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增加一些见识和谈资、而没有任何个人嗜好的成分在内? 还有,你今天私自为辩论赛的事情麻烦刘教授,为什么不事先请示我、或者提交辩论队小组讨论?” 冯见雄微微吸了一口气,小米手环的显示屏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呼吸指标的波峰,以及微微的心率波动。他停了三无秒,然后坦荡地说:“我可以保证,我涉猎任何污秽游戏,都不是为了个人兴趣爱好,纯粹是为了增广见识、增加和不同人交朋友时的谈资。 另外,我没有丝毫不服从组织安排、私自为辩论赛的事情麻烦刘教授的意思——事实上,我今天找刘教授,本来就不是为了辩论赛的事情。是我自学了《专利法实施细则》,想向他请教几个学术问题,纯粹的答疑。” 虞美琴一直坐在冯见雄侧后方,死死盯着自己的小米手环的屏幕。 心跳,正常。 呼吸,正常。 血压,正常。 “他……他没有说谎!冯同学不是变……噗,我是说他不是那种人。” 虞美琴强行压抑了一下内心的情绪,也不顾男女大防,一把抓住冯见雄的手腕,举到汪道一面前,还扯着冯见雄的手臂到处晃,给其他同学看。 冯见雄若无其事地劝阻:“好了,别晃了,本来指标很正常,被你这么扯来扯去,血压都高了。” 这一切,汪道一也都看在眼里。 “莫非,这个冯见雄真的是如此襟怀坦荡?玩H-GAME,看小电影,都不是因为个人爱好,而是想增加见识和谈资?不可能吧。我自己都做不到……”汪道一内心竟然有些惭愧。 而发动了今天这场攻讦的翁得臣,更是面如死灰: “这……这不可能!你说你今天来请教刘教授,不是为了辩论赛。那你所谓的‘专利法实施细则相关学术问题’具体是指啥?这家伙不会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生理指标,故意说这种半真半假的话连自己都骗过吧!” 然而,到了这一刻,翁得臣的拥趸数量已经大减。 大家都觉得,冯见雄肯定会正面反驳。 否则岂不是对不起他大喷子之名。 可惜,所有人都猜错了。 “翁得臣你够了!我知道你针对冯同学,但也不用做到这一步吧!” 开口反驳的并不是冯见雄,而是一直惜字如金的虞美琴。 “冯同学找刘教授绝对不是为了辩论赛的事情,这一点我可以为他证明——因为就在一小时前,三、四班民法课结束的时候,我就去教室外面等冯同学,想和他商量下一场比赛的事情了。 当时,我亲耳听到他和邱雪邱老师的学术讨论,以及邱老师有一些疑点解答不了,介绍他认识刘教授。而冯同学是在已经决定要去找刘教授之后,才从我这里知道下周的辩题是啥的——他想找刘教授的时候,都还不知道辩题,怎么可能是为了辩论赛?” 一直试图主持公道的汪道一,终于神色数变,彻底采信了冯见雄和虞美琴的说法。 他脸色一沉,质问翁得臣:“翁同学,下一轮和新传院的比赛辩题,你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所有队员吗?” 翁得臣脸色一白:“我……这不才出来半天都不到么,我正准备一个个通知,我没有冯同学的手机号,也和他不是一个班。” 汪道一继续追问:“他昨天不是给了大家QQ邮箱么?不是说了以后为了防止扯皮统统发电子邮件的?你干嘛不群发?” “这……这是我工作方式失误……”翁得臣理屈词穷,终于不得不避重就轻承认一个错误。 虞美琴看了看众人,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对汪道一申请道:“汪主席,我希望下一场比赛我也可以上场——虽然新院刊的筹备工作比较忙,但我认为我可以协调好两方面的关系。” 汪道一微微有些诧异,他一直以为虞美琴和翁得臣关系还是挺不错的:“这不是你们辩论队内部的事情么?干嘛不和队长说,或者内部讨论?” 虞美琴执拗地看着汪道一:“我希望您答应!” 汪道一想了想,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妹纸这是嫌弃翁得臣猥琐的人品了。 翁得臣一直以来“避开强敌、如果能赢再下山摘桃子”的内心小九九,其实见惯“官场斗争”的汪道一心里还是有些清楚的。 但是连续几次下来,翁得臣攻讦队友的做派,实在是有些过了,说不过去了。 汪道一也不能拿院里的比赛成绩和内部团结开玩笑。 于是他想了想,说:“好吧,这事儿我做主。翁同学,我认为你最近事情太多了。既然你要忙新院刊的事情,也别三心二意了。这次‘新生杯’辩论队队长的职务,你就卸了吧。让虞美琴同学帮你操心就好了。” “汪主席!这……”翁得臣顿时就傻眼了。 “我说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汪道一脸一板。他自忖如今的处置,已经是最不伤翁得臣面子的了断方式了。至少,他给翁得臣的去职找了个台阶下:你不是要忙院刊么?那就专心一点。 这总比毫无理由直接罢免要温和很多。 翁得臣挣扎再三,只能颓然接受这个现实。 “冯见雄!你给老子等着!这个场子老子不找回来,我就不信翁!” 他却不知道,这只是他噩梦的开始。 …… 离开会议室,已经差不多是午饭的点儿了。 大学生作息时间本来就宽松,食堂里从早上10点半到下午1点,基本上都稀稀拉拉不会断了吃饭的人流。 虞美琴出门的时候没有跟着冯见雄,等其他围观的同学都散了之后,才紧赶几步,凑上去喊道:“冯同学!我的手环……” 冯见雄下意识抬起手腕,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想着心事,都忘了把小米手环还给虞美琴。 这可是好几千块钱的东西呢,冯见雄拿在手上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虞美琴身上那微微的香汗气息。 他腼腆地一笑:“抱歉,刚才在想心事儿,不是故意忘还你的。” 虞美琴欣然地说:“当然,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一起吃个饭吧?聊聊准备比赛的事儿?” 冯见雄正好有些疑惑想不明白,便答应了:“行,今天我请。” 来到这个世界两天,他竟然每一顿正餐都是陪虞美琴吃的。 “切!少做这种人情。姐请你200一顿的烤兔小龙虾,你就食堂5块钱的盖浇饭打发我了?” 正文 第20章 不是日常的日常 “呜……嗯?没想到这儿的辣子鸡炒饭还挺好吃的!” 食堂里,虞美琴坐在冯见雄斜对面,用不锈钢勺子稍微舀了一勺混着鸡丝的炒饭。 细细咀嚼之后,内心最初那股因为“你就只回请我吃5块钱的炒饭”而产生的不满,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冯见雄吃着一样的炒饭,理所当然地说:“那是,这大半个月吃下来,二食堂也就这道辣子鸡炒饭还不错。” 上辈子吃了四年金陵师大的食堂,对于每一个食堂有哪些拿手菜,冯见雄多少还是心里有谱的,算是半个老饕。 虞美琴抿了一口榨菜肉丝蛋花汤,淡淡地自嘲:“谢谢,看在你推荐我吃了好吃的东西份上,我就不计较这玩意儿只要5块钱了。说句良心话,要不是你请我,说不定大学四年我就要错过这道炒饭了。” 冯见雄不解:“这话怎讲?我知道你平时不爱吃食堂,但就算我不请你,你也总有一天会发现它的。” 虞美琴摇摇头:“不可能,因为它不是最贵的——我总觉得食堂里便宜的东西不安全。” 冯见雄顿时有些无语。 他瞥了一眼旁边挂着的食堂价目表,看到最贵的炒饭就只有7块钱的“蒜苔牛柳炒饭”和“孜然羊肉炒饭”。 看来,这位虞大小姐此前仅有几次来食堂吃炒饭,应该都只吃那两个口味…… “贵的东西,只是食材成本高,又不一定代表好吃。照你的逻辑,鸡肉这种便宜食材就没人吃了。” 虞美琴微微羞赧地辩解:“我又不是在哪儿都这样!只是在食堂嘛!还不是怕太便宜的不干净!” 冯见雄不为己甚,也不想让妹子难堪,这话题便就此打住。 他又吃了几口,见两人的免费汤都快喝完了,就端着碗去打汤。 虞美琴脸一红,轻声提醒:“喂,别搞混了,你左手那只碗是我的。” “放心,不会弄错的。” 这小妮子,还怕哥趁机占你便宜、间接KISS不成?哥是那种人么? 打完汤回来,小心翼翼地把左手的碗放在虞美琴面前,冯见雄旁敲侧击地问起了他心中的疑惑。 他想搞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是“魂穿”式重生,却继承了前世说谎不脸红不气喘的体质。以至于刚才躲过了测谎 这些素质,究竟是跟着“灵魂”跑的,还是跟着“肉体”跑的? 当然,冯见雄不会傻到直接正面问,而是一点点追寻其中的蛛丝马迹。 跟虞美琴深入浅出地聊了许久之后,他终于搞明白一些事情: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在正儿八经对事不对人的辩论领域,辩才发展水平和地球相当。但是在训练自己说谎乃至辱骂性的伤害对抗中,水平却比前世的地球人水平低一些。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花式辱骂是可以骂死骂商人的(当然不能是靠重复没新意的脏话,得骂出花样来。如果没创新,做不到有理有据,被骂者是可以产生“魔法抗性”的),所以大家很少有高强度对抗性练习的机会。 就好比RB剑道发展史。在柳生宗严之前,虽然有上泉信纲啦、冢原卜传啦之类号称“剑圣”的牛人,但是剑道的发扬光大始终很慢,很难普及。 究其原因,就是那个时候的剑客互相比试时,只有“真剑胜负”。一出手几乎必有死伤,所以对抗性提高很慢。冢原卜传这种人,是靠一辈子19次生死决斗,死人堆里混出来的剑圣名头。 而柳生宗严发明“柳生新阴流”之后,引入了防具和“竹袋刀”——就跟现代剑道馆里看到的竹子剑以及竹子头盔、护胸差不多。剑道修习生才能在不伤性命的情况下进行高强度近似实战的训练,然后剑道发展就突飞猛进了。 如今这个世界,高强度、研发性的花式对骂,几乎必有死伤。对抗性的反测谎训练,更是容易因为失手而遭受重大羞辱。 久而久之,除了极个别绝顶高手可以在实战中训练之外(就相当于剑道界达到冢原卜传的高度),大多数普通辩士、喷子是没机会高拟真对抗的。 所以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骂战对喷的花式不如地球多,说谎训练也摸不着门道。 冯见雄只要把前世的说谎经验直接拿来用,就能调整好自己的生理指标。 就像即使把冢原卜传的灵魂植入到一个孱弱的身体里,纵然力量和敏捷度下降了,但剑法意识是不会消失的。 这个挂就开得有点大了。 他自忖,以后只要继续保持住那种“说谎的时候连自己都信”的心态,他就能躲过这个世界大多数的测谎。 …… 聊了一会儿下一场辩论赛的事情,饭也差不多吃完了。 就在饭桌上,刚得到辩论队队长任命的虞美琴,仅仅略作讨论,就定下了后面几场比赛中各名队员的命运——而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机会。 炮姐办事儿,就是这么霸道果断。 此前一直作为“诱敌炮灰”的付一鸣,因为表现不佳,以及在后续比赛中不能和团队战术更好地契合,被虞美琴清退出了首发上场的名单。 陈思聪表现比付一鸣略好一些,算是被留下了。 后面几场,虞美琴定下的战术队形便是: 史妮可挪到一辩,充分发挥她形象好、言辞诚恳容易被听众接纳的特点,为全队做开场陈词。同时一辩需要的随机应变属性也最低,除了攻辩小结要临场准备外,其他有大量的功夫可以在场外提前完成,很适合热情有余技术略欠的史妮可。 冯见雄挪到二辩,引领交叉提问阶段的节奏。同时他还可以根据对方的表现,临场准备己方三辩主动提问时应该问的东西,然后交给陈思聪问——这样一来,陈思聪这个全队最弱环节就只需要担心自己回答的那一部分,而不必担心主动设套层层递进追问的能力。 最后总结陈词的四辩,则是虞美琴亲自担任。她的气场还是比较沉稳的,思维也很冷静。后面几场比赛对手肯定比小组赛强,冯见雄要想靠给对方下套来预测总结陈词,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四辩的重要性也随着大大提升。 …… 谈完比赛安排,冯见雄便和妹子告别,自己去了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 他准备抽午休的工夫,上SOOPAT专利检索数据库,有意识地寻找一些电气自动化领域的小专利布局情况,挑几个目前前人还未覆盖到的漏洞。 然后回来嫁接补刷几个“权利要求书”和“说明书”,然后交给刘教授“斧正”(实际上就是找有评职称需求的客户卖),彻底把刘教授这条关系线给稳固住。 查询的事儿,一个午休就能搞定,但是攥写严密的说明书和权利要求书,起码占用两三天的课余时间。冯见雄估计十一国庆之前,能够交两个成果给刘教授,就算是麻利了。 毕竟他还得抽时间准备辩论赛。 幸好,因为前世的积累,很多基础的法学类课程冯见雄闭着眼睛都能考个高分,所以他大可以把准备辩论赛的事情挪到课堂上解决。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冯见雄就抱了一堆打印出来的针对性素材,以及借阅的几本相关书籍。 下午的课是法理学,一上课他就找了个最后排的位置,埋头硬啃素材、攥写辩论大纲。不过面上还是盖着本法理学的教材装装样子,算是给老师留面子。 大学里的老师也不太管学生是否听讲,就这么顺利蒙混过去了。没有让冯见雄再逮到啥利用课堂提问机会发表长篇大论装逼打脸的机会。 毕竟生活不是小说。凭良心说,大学老师当中,还是放羊的正常人比较多。 下课之后,虞美琴又给他打了电话,想约一下大家一起讨论辩题策略的时间。 冯见雄说他周六要忙着写材料,周日一天就够了。 然后他还把自己的书目和笔记交给了同班的史妮可,让史妮可复印之后交给参赛的队员们先看起来。 冯见雄回到寝室的时候,室友黄大磊还在勤工助学、做两块钱一桶的送水工——别看两块钱一桶貌似挺高,搁10年后送水工也才赚这么多。但05年的大学宿舍都是没电梯的,想赚这两块钱,运气最差的时候就得扛着40斤的水桶爬六楼楼梯,远比十年后坐电梯送桶装水累得多。 寝室里只有赵海和徐明俩货在那儿聊天打屁看电视,似乎就等着冯见雄回来。 冯见雄一出现,徐明立刻关掉电视机,一副做错了事认罚的猪队友姿态。 “雄哥,今天的事儿都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徐明虽然渣宅,好歹还有点义气,有廉耻之心,这是等着冯见雄回来,给他道歉呢。 “行了,反正以后你这厮也别指望我告诉你啥机密。你丫的,精虫一上脑就管不住嘴。”冯见雄其实早就把这渣宅忘得差不多了,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倒是见到赵海也在,他不由有些好奇,“诶?小海,今天下午你不是要去图书馆打工的么?” 徐明尴尬地赔笑,接过话头说:“雄哥,刚才听小海告诉我,说你今天一直在图书馆蹭电子阅览室的电脑做正事儿?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知道你肯定是有大事、正事要忙,不嫌弃的话我的笔记本借你用,你想用多久都行。” 冯见雄一听,倒也有些意动。 国庆回家问老姐拿钱买电脑之前,他确实只能去图书馆或者网吧干活儿。徐明这家伙虽然变态猥琐,但义气还行,人家想赔礼,也没必要拒人千里之外。 他便一口应下:“行,那我就借一个星期,国庆还你。我很快就要自己买电脑了。” 徐明诚恳地说:“随便你用多久!这次被警告处分,我是真的反省了,你把我电脑拿走,还能帮我戒撸呢。” “操!你个不长进的,有多远滚多远!三句话不离下三路,真是没救了!” 正文 第21章 偷袭是没有前途的 冯见雄虽然喷了徐明个不长进的东西,但对方借他笔记本电脑,他还是赏光收用了。 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 他教训那也是为徐明好。那货本质上没什么人品污点,就是渣宅了点儿,以至于精虫上脑会惹祸,属于可以挽救的对象。 整个周末,除了抽出半天时间和虞美琴、史妮可等人讨论下周的比赛战术之外,剩下的时候他都拿着徐明的笔记本码字整材料,把准备拿给刘教授的东西弄好。 刚来这个世界时,跟数科院的那场比赛,冯见雄并不是不想提前准备。只是被翁得臣甩锅了,才不得不临阵磨枪。 但大多数辩论赛,还是要靠预则立不预则废的。 这不仅是一个辩手的职业素养,更是未来作为一名大律师该有的职业素养。 那种上场前什么都不干、然后临场灵光一闪、诈出点什么惊喜收获的装逼打脸桥段,只能出现在港片里或者《律政俏佳人》之类的美剧里,完全是法盲编剧们为了装逼节奏的需要。 现实世界中,每一个官司的控辩双方在开庭之前,根据《刑事/民事诉讼法》,哪都是要先交换证据的。 每一方会提交哪些论据,对方都是提前知道的。然后开庭时只是供双方交叉质证、确认证据的真实性和效力。 真跟港片或者美剧那样,庭上临时提出一个新证据,下场只能是被法官裁定为不予接受——因为这没给对方留搜集针对性证据的时间,属于证据突袭。 哪怕提出新证据一方有正当理由,证明这个新证据的搜集工作确实有客观困难、以至于无法在证据交换截止日之前拿到。那其下场也绝不会是和港片那样、法官直接根据这个新证据作出对提出新证据一方有利的判决。 法官只会宣布:休庭,择期再审,给对方留出搜集针对该新证据的反证的时间,确保双方公平。 所以,偷袭这种招数,在法律界和辩论姐,都是永远成不了大事的。 作为一个要登上巅峰的男人,从头就要培养起“哪怕我告诉你我要说些啥,你照样辩不过我”的硬气。 …… 冯见雄和虞美琴,都是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他们很重视排练。 周日的午餐,照例是虞大小姐请的。 她在校内的美食吧找了个喝咖啡的卡座,点了四份咖喱猪排盖浇简餐。 正餐吃完后,又要了四份可以续杯的奶茶和咖啡、还有几个浇了冰淇淋的华夫饼和巴菲,一副准备坐上一下午的架势。 这番款待,可算是让因为留校讨论辩题而耽误了周末回家带饭菜的史妮可、打消了内心的郁闷。 看那小吃货的架势,完全是准备“周日蹭炮姐一顿好的,周一就不用吃饭了”。 冯见雄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暗暗叹息。他很了解穷苦人家单亲孩子的不易。 虞美琴也心思细腻,等吃货妹喝过奶茶顺了气,才拿出讲义,缓缓进入正题: “免费策略对于互联网文化传播和创新的利弊。这个题目,你们觉得新传院会从哪个方向主攻?” 虞美琴提的问题,冯见雄前天复印给大家的笔记中,也有讲解到过。史妮可很快意识到这是在问他们每个人消化笔记之后的个人心得。 她吃人的嘴短,先积极的抛砖引玉: “炮姐,我昨天看了冯同学的笔记,觉得这个题目也算不上对新传院有利。免费策略,最多是便于互联网内容更快的传播扩散。 但是要谈对‘创新’的影响,肯定是不利的——这点上我们完全可以把目前市面上常用的‘盗版不利于内容产业的繁荣’观点、论据略微嫁接一下,描述一番‘因为不要钱,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投入创作’的行业前景,然后就轻松把新传院驳倒。 我估计最后的局面,肯定是新传院揪着‘免费有利于传播扩散’这个点进攻,而我们抓住‘免费不利于内容创新繁荣’这个点反击。各打各的,很难形成针锋相对的对抗。” 虞美琴微微点头以示鼓励,却没有立刻点评,而是示意其他队员也发表一下看法:“陈思聪,你怎么看?” 她不想限制住大家的思路。辩论赛的准备,最开始还是集思广益的好。内部有不同意见,才能预热对抗得更充分。 一直打算打酱油的陈思聪,被点名了也只能没话找话: “啊?我的看法和史同学差不多。这场比赛估计会比较沉闷,各打各的。最后只能跟‘计算技术得分决定胜负’的拳击赛一样,看谁拿到的印象分更多了。要想和上一场那样直接在对方的主攻方向上,当面反击对手,恐怕不现实。” 虞美琴听了大家的观点,眉宇之间微微有些忧色,但旋即就隐去了。 看来大家都有些轻敌,不过现在就提前暴露出来,也未尝不是好事。 冯见雄见状,也不等虞美琴点他名了,直接开口反驳: “我说一点不成熟的看法吧——我觉得,如果像陈思聪或者妮可这样想,恐怕在我们自认为必胜的‘不利于创新’这个角度上,也会吃大亏的。新传院的人肯花影响力去左右组委会命题,可见这个题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们准备这场比赛的时间说不定也比我们多两天……” 史妮可有些摸不着头脑,插话道:“诶?可是……是你在笔记里写了,‘传播’这个角度新传院略占优、‘创新’这个角度我们占优的呀。” 冯见雄并不以为忤,继续循循善诱地启发着队友:“我是这么说过没错,但略占优不代表对方就毫无还手之力。轻敌的话,依然是要吃大亏的。 这样吧,我举个例子好了。就拿文学创作领域来说,大家都知道,2000年之后,国内刚刚出现网络上那些自由开放的散文、小说的时候,作品都是自由分享,不收费的。两年多之前,国内有些文学类网站开始小说收费了。去年连网游界的巨头、盛达网络的陈天乔都注资入股进场了。 可是你们觉得,网络小说领域,在收费之前和收费之后,究竟是哪段时间更加百花齐放呢?、” “网上的小说这些收费之后,创作内容不是应该越来越丰富的么?肯定是有利于创新的啊。”史妮可照着自己的常识回答,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自信。 或许是因为她这几天自己都不自觉地形成了一种对冯见雄的盲目信任吧。 似乎只要冯见雄觉得有问题的观点,那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你太不了解网络文学了,”冯见雄“怜悯地”摇摇头,“事实上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人回看四五年前国内网络文学刚刚诞生那几年时的行业情况,大多都会说一句‘当年那真叫百花齐放,现在剩下的都特么套路文’。 当然,这不是说我们目前就处在网络文学最黑暗的时代,实际上再过五年,那个时候的人回看现在,也会说‘05年的时候真是百花齐放,看看现在10年,都是些什么狗S,爽是爽了,毫无深度千篇一律’。到15年、20年……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每个时代的人回看往昔,都是这样的。” “为……为什么?”史妮可有些茫然,直接问了为什么。 幸好,一直很冷静的虞美琴打断了她的失误:“你应该先问‘是吗’,然后再问为什么。” 任何不问有没有,直接问为什么的做派,据说在逼乎上都会被称为耍流氓。 冯见雄早就料到虞美琴会这么严谨: “不信?那也好证明,你们可以去网上的相关论坛翻翻。几年前猪的大地论坛上可没那么多怨气冲天的喷子和扑街——对了,我让你们查的这些数据还可以摘录下来,作为论据,如果辩论的时候新传院那边真的像我这样举这方面的例子驳斥,说收费不一定带来内容的繁荣,你们可要想好对策。” 史妮可赶紧拿出笔记本记下这些要点。 虞美琴则是翻出她的笔记本电脑,插上联通的CDMA无线数据卡,就地上网翻论坛。 史妮可写完,也凑上去看了几眼,发现查资料需要一些时间,她便很信赖地追问:“在结果出来之前,你能说一下‘如果真相真的如你所说,那么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吗?” 冯见雄瞥了一眼虞美琴,见美女队长这次没阻止他“耍流氓”,才智珠在握地回答: “很简单,因为文艺创作和科技发明不一样。科技发明本来就是奔着纯粹的商业目的去的,就是为了奔着钱去的。而文艺创作本来完全是可以奔着理想、兴趣和爱好而去的。 如果生搬硬套《著作权法》、《专利法》那种思维模式,就陷入片面的误区了——我要是新传院的人,一定咬死了这个点辩。” 史妮可眼前一亮,显然颇受冯见雄视角的启发。随即又露出了深深的忧色。 “是啊,如果新传院的人也看到了这一点,我们怎么办呢?” 正文 第22章 差距 “请注意,我上一句话用的词,是‘科技发明’。也就是说,所有的‘发明’都是为了商业目的,但这个论断也仅限于‘发明’的范畴,不能随便再往前一步。 我没说所有的‘科学研究’都是为了商业目的——‘科学研究’的成果,有很多是不能申请专利的基础性研究。其成果可以形成论文,可以形成科学发现,但是却没法具象化地形成可以申请成专利的产品或工艺、方法。 从《专利法》诞生的那一天起,其实这部法律就是在鼓励了‘可以形成有商业价值的发明专利’的同时,略微抑制了科研人员们对无法申请专利的基础研究的投入。这一点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了,我不想浪费太多篇幅赘述。 同样的道理,文学作品的商业化收费,并不一定就能导致文学创作品类的百花齐放。免费的时候,有很多人可以为了兴趣和爱好而写出独到的、不媚俗、不刻意考虑‘读者兼容性’的有个性作品。 而付费之后,虽然付费制度本身并不坏,却会让大多数没有节操的网络文学写手陷入‘互相借鉴大数据,看什么题材火就跟风写什么’,文学创作的多样性是会被严重伤害的,而且产业越发达,跟风猪的现象就越严重,最后就跟好莱坞商业大片一样,统统剩下撸管求爽用的精神垃圾。当然,精神垃圾不是说不好,至少它们还能提供量大管饱的纯爽。” 冯见雄一气呵成,把新传院一方有可能在“收费不一定有利于内容创新”这个角度的辩论纲要,提纲挈领地抽取了出来。 史妮可和陈思聪彻底没有反应了,完全处在快速堵漏新脑洞的心理阶段。 幸好,虞美琴还是一贯的犀利,她几乎瞬息抓住了反驳的点: “资源倾斜,不代表就抑制了多样性。只是把那些本来就没有理想、兴趣和意志的摇摆创作者拉到了跟风猪那一边。要想仅仅通过这一点就引申到‘劣币驱逐良币’理论,就有些武断了。 我们完全可以引用郭小四反喷冯导时的那段话:‘我的观众就这点素质修养了,就算我不拍《小时代》,贾璋柯的电影也一样没人看。我本来就只是在服务一群没文化低素质的、被主流文艺圈抛弃的、本来都不会走进电影院的人,碍到你们什么事了’?” 冯见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郭小四提前几年开始IP运作了,但是他就是这么干了。反正也是小四自己的小说改编剧,不用太大的蝴蝶效应就能促成此事。 如今,这个案例倒是为虞美琴提供了反驳的论据。 史妮可终于也反应过来了:“对啊!跟风的纯爽文也好,《小时代》也好,吸引的都是原先都不会看网络文学或者电影的小白进场。这根本伤害不到文化多样性啊!还是炮姐犀利!” 虞美琴依然冷静:“别高兴得太早,新传院在这一点上有无数种具体的进攻打法。我那套说辞,只是恰好可以应对冯同学刚才那个解读角度而已。” 冯见雄欣慰地道谢:“谢谢理解——我只是希望启发一下大家,免得轻敌了。这方面可以做的文章还有很多,我们一定要准备充分。” 于是,一队人一边翻书,一边在虞美琴的ThinkPad笔记本上查资料,相互讨论辩驳,把“免费策略对于互联网内容创新”的利弊细细抠出来,一点一点地啃。 尤其是有了冯见雄和虞美琴这两个思维和洞察都很敏锐的队友直接对抗、碰撞思想火花,全队的讨论效率简直在飞速提高。 辩论千古无同局,要想提高,最重要的就是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喂招。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辩论队只靠一个单一的大神CARRY全场C不动的原因。 一个人单打独斗、在脑中“左右互搏术”所能想到的策略,终究是很片面、有局限的。也就对付对付初级对手。 而冯见雄和虞美琴这对搭档对抗起来之后,法学院队的实力,已然比前三场小组赛的时候,强了一倍都不止。这绝对是1+1大于2的共赢。假以时日,这支新的队伍完全有把握挑战金陵师大的最高水平。 …… 全队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把原本认为对己方有利的那半个辩题做扎实了,而后“宜将剩勇追穷寇”,继续发掘原本认为完全属于新传院主场的那半边辩题。 免费,是不是真的有利于内容的“传播”呢? 这一点上,不仅史妮可不看好,连虞美琴都陷入了沉思,完全像遇到一只刺猬不知从哪个角度下口。 “同样的资源,一个免费一个收费,肯定是免费传播得更广,被更多人看到,这点没什么好说的。”虞美琴的基调,就定得有些沉闷。 史妮可赞同道:“确实,除非还是回到拿盗版说事儿,否则这点没什么可以抵抗的了。唉,新传院影响组委会出这个题目,实在是太阴险了。摆明了不让我们拿盗版说事儿。” “确实很难辩,但我们也不能放弃捞分的努力——辩题说的是‘免费策略对互联网内容传播的利弊’,既然是‘利弊’,那就不仅仅是‘速度、范围’这些比量的指标,更有比质的指标。质、量兼顾,才能综合评判利弊。 在传播的‘量’上,我原则上同意你们两个的观点,没什么好抵抗的了,让新传院嚣张去好了。但是这个‘质’字,我们还大有文章可做。” 冯见雄轻描淡写几句话,再次把士气鼓舞了起来。 连素来自矜的虞美琴,也第一次彻底生出了敬畏之意。 此前,无论是和数科院的比赛,还是这场比赛的前半部分辩题准备,虞美琴一直自问水平见识不在冯见雄之下,或者说难以看出明显的差距。 然而这一次,终于看出差距来了。 “不会吧?这个角度你还能辩出花儿来?我倒是想听听。”虞美琴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冯见雄也不为己甚,他之所以能看得这么远,并不是他的敏锐和洞察真的比虞美琴强那么多,完全是因为他多了十五年的见识,知道未来的传媒发展走向罢了。 他如此如此说了一番,终于让妹子们的眼神彻底点亮了。 正文 第23章 这种比赛还用得着美女主播? 一周的时间很快。 在上课、练手刷专利、准备辩论赛、参加社团活动跟同学混脸熟的忙碌中,很快就混了过去。 冯见雄练手的那两个给工程师们凑职称用的实用新型权利要求书,也已经如期交到了刘渊明教授那儿。 按照惯例,这种合作的回款是很慢的,总要等找好下家、申请通过审核,对方才会给钱。有些抠门的主儿,甚至会等自己单位的补偿奖金发下来,才给专利事务所钱—— 在大学、科研院所和国企,工程师/研究员发论文和拿专利,那都是可以得到本单位几千块(省级论文/实用新型)到几万块(国家级论文/发明)不等的奖金的。 不然,那些职称蠹说不定还真没钱写论文了——毕竟那些号称“职称仓库”的辣鸡省级期刊,如今可都是不仅没有稿费,还要明目张胆收两千块一页的“排版费”的。 然而,这一次刘教授却是很敞亮。 看过东西觉得没问题之后,都还没敲定下家,就直接结了4000块给冯见雄——按照2000块一个职称数据算的。虽然不是很高,但考虑到结算的干脆程度,也是很难得了。 或许是因为刘教授看出了冯见雄这厮的前途不可限量吧。一个刚刚大一就有这种敏锐程度和业务能力的学生,总是值得被笼络一下的。 在冯见雄眼中,他也不准备真靠做这种事儿来多少钱,或者说就算想,这门生意在金陵师大这个大环境下也跑不起量来。他更看重的是在自己还毫无执照、根基的时候,搭上刘教授这层关系。 拿到钱之后的冯见雄,一边想着存下来,国庆回家的时候顺便向老姐证明一下自己能耐了,让老姐支持自己买电脑。 另外他也抽出几百块钱,买了套新西服。虽然牌子不好,只是国产的杉杉,好歹能让他在后续的辩论赛上看起来更加倜傥冷峻一些。 这也不是专门为了辩论赛,以后总归会用到的。 …… 眼看就是月底。 冯见雄和虞美琴他们队的辩题,也已经充分切磋磨合,就差临门一脚了。 05年的9月30号刚好是个星期五,后面就是国庆黄金周了。 按说为了防止回家路上堵车、避开高峰。大学生这种作息随性的群体多半会提前翘课、赶30号白天的车回家。 但是,刚入学一个月的大一新生,还是自律比较严谨的一群人。此前三年被严谨管束的高中习气还未褪尽,总要再被大学校园腐蚀那么一年半载,才会流里流气起来。 加之很多学生都是农村来的,对金陵这种还算有点旅游价值的中等都市挺好奇,很多人也就直接选择了长假在市内瞎逛。 当天下午没课,1点半还没到,法学院队和新传院队之间的这场“新生杯”复赛赛场,就已经满满当当挤了几百个围观学生——赛场位于教学楼的小礼堂,比小组赛时用的阶梯教室更大。 冯见雄和队友们进场的时候,也被这个场面微微惊到了。 史妮可观察了一下观众席的情况,发现了一些异样:“怎么这么多人看?前面AB两组之间的复赛,也没那么多人围观啊。而且男生太多了,应该不光是我们院和新传院的人吧?” 冯见雄穿着新西服,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本院的妹子们投来灼热目光的思想准备。 但事实却是:场下的迷妹虽然众多,但冷漠的男生一样不在少数。 其中不少男生还发出了不屑的嘘声,让他大感意外。 金陵学界故老相传:金大的招牌金航的饭,师大的美女东大的汉,河海的流氓满街蹿。 这些谚语可不是白说的:在金陵师大这种学校,法律和传媒这些适合女生的专业,女生占八成是很轻松的。 如今场内男人占了一小半,肯定不正常。 冯见雄分明还能听到一阵阵发生在男生之间,乃至男生对身边女生的窃窃私语: “法学院那个二辩,对,就是那个叫冯见雄的!” “长得倒是挺帅,可惜是个变态。” “听说在3DM上最近大火的《日在校园》,里面很多梗就是他神翻译的。” 得,不用说,这些话肯定是翁得臣的人散布的。 虽然那天的事儿,冯见雄凭借虞美琴的小米手环简易测谎、当面说清楚了、一切罪咎归于徐明那渣宅,还顺势把翁得臣‘喜欢陷害同学’的真面露披露给了汪主席。 但这并不妨碍翁得臣的人,继续散布谣言。 “看来光把那厮赶出院辩论队,反击的力度还是不够啊。既然想找死,就别怪我到时候赶尽杀绝了。”冯见雄内心无毒不丈夫地想着。 他晃了晃脑袋,把对付翁得臣的念头先驱赶出去,压低声音问一旁的虞美琴:“炮姐,你说今天咋这么多男生?好多明显不是咱这两个院的吧?” 虞美琴冷哼一声:“这都没看出来?你往对面前排那边看,有校广播电台的人在采访呢——人家是新传院,这方面当然有资源。重点关照的比赛,都能有校报校台跟踪报道的。台下那些其他院的男生,估计就是来看校台的美女主播的吧。” 冯见雄顺着虞美琴下巴指着地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拿着话筒的美女,以及其他几个拿着录音设备或者摄像机的跟班。 普通的大学,是不可能有校办电视台的,但广播台肯定是有的。 而一旦这个学校有开新闻传媒类专业,广播台肯定是被传媒系的学生给霸占了的。 难怪这场比赛的第三方观战人数那么多,对手手上握着媒体优势呢。换做别的院,一场复赛根本没这么好的待遇。 看来,这场比赛要是能赢了,影响力绝对比前一场的小组赛胜利大得多。 不仅是因为这场比赛是淘汰赛、更重要。 更是因为有充分的传媒资源介入。 冯见雄突然很想感谢一下对方,居然为他作嫁。 怀着这种玩味的心态,他倒忘了观察对面新传院的对手了,反而先仔细端详了一番那个校广播台的女主播,发现也没漂亮到多惊世骇俗。 那是一个看上去也就1米68、长腿大胸的美女,留着个空气刘海的发型。凭心而论,还不如虞美琴的惊艳秀美、清丽脱俗。 只是身材不错,脸蛋也软萌可爱,比史妮可勉强还在伯仲之间。 “就这样子,能吸引这么多其他院的男生来现场捧场?”冯见雄有些不信。 虞美琴冷哼一声,有些鄙夷:“你懂女人么?没听过校台的广播节目?” 冯见雄想了想,貌似自己还真不听校台的广播节目。 虽然在大学校园里,每天午休和晚餐的时候广播台都会播报一些东西。 幸好,没等他承认,一旁的史妮可也有些好奇,就帮他一起问了:“哎呀炮姐你知道些啥就说嘛,我也没怎么听过校台的广播呢?怎么,难道那位学姐还有绝活儿?” 虞美琴想了想,介绍说:“人家长得漂亮会卖萌,还在其次。作为校台的女主播,最关键的是声音软萌好听,简直有毒,很多男生本来不听广播的,都是被她的声音勾走的。” “噢……”冯见雄作醍醐灌顶状,很快就想到一个问题,“听起来,炮姐你跟她还有点熟?” 虞美琴既然都说了,也就索性说完:“这个学姐……算是认识吧。她去年也是外院的大一新生,特招的播音主持系委培生,就是那种毕业后希望能到外语频道当女主播的。跟我算是同院不同系。 上个学期的时候,她觉得做播音没啥意思,想改学新传院的编导系,就准备退学重新高考转专业,那时我俩还一块儿复习过。后来她可能是觉得高中知识忘太多了、成绩不行,放弃了重考——也是因祸得福,熬到学年末的时候,赶上政策变动,允许大一学年结束后,成绩前5%的新生直接校内转专业了,她就直接转去新传院了。否则,也该跟我一样重读大一吧。” 史妮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除了唏嘘也没什么别的感受。 主要是她不明白广电媒体是怎么运作的,所以虞美琴提到的那几个专业具体是干啥的,她完全不了解。 冯见雄却比史妮可多几分社会阅历,也对传媒运作有些认识,立刻就听懂了。 这就相当于一个原本综艺节目里的主持人,非要去改当后台的编导PD。或者说一个学表演的演员,非要该学导演/编剧。 “好奇怪的想法,一般声音好脸好的女生,不都喜欢做前台工作的么?怎么会偏偏想要去做后台不露脸的事情?就算导演的社会地位比演员高,但是不容易快速混出头啊。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妹子。” 冯见雄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有些过于发散和跳跃了。 管它新传院整出多大的排场呢?只要赢了比赛,对方提前准备的这些宣传资源,就都是为他准备的了。 有美女主播报道,正好有利于他打脸。 正文 第24章 劲敌 “各位同学大家好,欢迎来到师大之声,又到了每天下午的‘校园内外’时间了~我是主持人丁理慧。” “今天我们安排了一档特别节目——这是一场新生杯的辩论赛,也是该项赛事今年第一场采用全新辩题的场次——也就是说,今天的辩题在辩论史上从未出现过,并不是以前国际大赛用过的题目,我问了一下校辩论赛组委会的同学,这种情况是非常难得的喔~” “今天的参赛双方是新传院队和法学院队,辩题是‘免费策略是否有利于互联网内容的传播与繁荣’,可谓是非常紧跟时势,也贴近我们每一个大学生的生活。 各位同学在节目过程中可以随时发送短信到我们的平台号实时互动、发表你们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和观点喔~我们会在比赛休息与结束后的评审时间段里挑选一些精彩观点朗读给大家~赶快拿起你们的手机吧~” 那个软萌软萌的大二新传院学姐,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坐在小礼堂最右前方的角落,对着录音设备一阵卖萌。顺带着也把今天比赛的大致脉络介绍了一遍。 场内的男生们都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一边在内心意淫“声优果然都是怪物啊”,一边感慨“啊,我中毒了,粗不去了!”。 还有些素来就知道丁主播腻害的男生,则与有荣焉地看着身边那些今天刚刚被强行入坑后、还处在一惊一乍状态的新人,似乎在用眼神傲然说:“汝可识得此阵?” …… 05年的大学广播台,直播技术普遍不佳。 话筒音腔本身的物理抑噪效果就不好,后段的音频处理软件也没十年后那么智能。所以拿着话筒在礼堂里直播,唯一的下场就是嗡嗡嗡的噪音不断。 所以,丁理慧口中说的台词虽然看着像直播,一会儿实际上还要先拿回录播室,请软件的同学略微处理剪辑一下,再延迟播出。 整个节目里唯一直播的部分,或许只有念读者来信的环节了——那玩意儿必须等听众们听到这一段广播后,才会发短信进来。到时候丁理慧只要回到演播室里,按导播的指示插入就行。 不过,这些都不影响丁理慧的现场效果。 她说完开场白之后,等了一会儿,趁机喝口水。 此时,一名主持人从本场比赛的评审团中越众而出,丁理慧立刻开始继续介绍:“今天的比赛评审团规格非常高,不仅有高年级的校辩论队学长们担任评审,还有文学院的梁老师担任主持和点评。 交战双方此前的战绩也可谓是势均力敌。法学院队这边的二辩冯见雄同学和新传院的四辩卢峰同学,都在小组赛时得过最佳辩手荣誉。法学院四辩虞美琴与新传院一辩刘瑾惠同学的实力也不遑多让。 啊,大家看,现在主持人已经跟双方最后确认了一遍辩题,并且询问了双方都已准备充分,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到最后几句时,丁理慧很职业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确保只要话筒采阴清晰即可,避免打扰到主持人。 与此同时,她的一名助手也适时地把采样线路切到新传院队员们面前的那一路话筒上——这场比赛的双方发言都是会被校广播台录音的,虽然最后不可能全放出来,也会剪辑后用一部分素材,填补节目当中的空白。 “尊敬的主持人和评审团,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我是来自新传院的刘瑾惠,今天我方的辩题是‘免费策略对于互联网内容的传播与繁荣,是利大于弊’。 这个问题应该分两个角度来看,即免费策略分别对‘内容传播’和‘内容繁荣’两个方面的影响。而我方的观点则是:无论在这两个角度的哪一个上,免费策略都是利大于弊的。现在,我就为大家一一道来……” “众所周知,互联网这种新媒介形式的诞生,为人类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信息传播深度和广度。尤其是随着搜索引擎的越来越优化,人类在获取知识和咨询面前日趋平等,这也一直是人类千百年来追求的目标。而互联网目前的支付技术模式,注定了一旦内容提供者非要选择收费,其传播的触及面自然会大大受损……” “而在‘内容的繁荣’这个角度,我们也应该看到两个问题。首先,内容运营商采用对消费者免费的模式运营,并不能直接等同于他们对内容的直接创作、提供者也完全不付费。比如一个小说网站,他们完全可以以固定价掏钱买断某个作家的作品,然后免费放到网站上供用户阅读使用、吸引人气和流量,并且最终通过广告费盈利。所以我们不认为免费策略就一定会伤害到创作者的积极性。 其次,从历史的范畴来看,‘稿酬’或者说‘著作权收益’这些概念,本来就只是人类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而这个阶段,目前学界往往界定为‘当内容的创作环节、是知识和咨询从人脑到人脑的服务提供链中、最稀缺的那一环’的那些年里,稿费才会变得普遍。 在印刷术出现之前的时代,历史上是不存在稿费这个概念的。所以未来随着这个‘知识从人脑到人脑的服务链’中,‘内容的创作’这个环节的重要性和稀缺性下降,人们觉得稿酬或者著作权收益应该走进历史的垃圾堆,也未可知……” 今天的正方是新传院,所以他们先发言。一辩看上去也像是一个编导类专业的女生,将来毕业了找工作是要当导播PD之类的。她要BB三分钟,也不可能都是干货,所以也不尽赘述。 辩才如何,靠这段话还看不出来,毕竟正方开场陈辞是100%提前准备的,所以说不定这个刘瑾惠的洞察力就是新传院全队最差的。 但是她说话的节奏、语气、身体语言拿捏地非常好,一看就很专业,更重要的是她对着话筒的时候不怯场,录进去的声音经过音响功放后也听不出什么杂音,一看就是长干这种活儿的。 而且凭心而论,这一段观点着实旁征博引,眼界开阔异常,提供了非常之多的看问题角度。台下的观众听了之后,数次鼓掌喝彩。 “不愧是我们新传院的,眼界就是开阔,可以上下数千年分析版权收费的问题,看法学院还怎么反驳。” 相比之下,法学院这边的一辩史妮可虽然音色比对方更美,表情节奏也还可以,但肢体语言就僵硬得多了,而且完全没有录音经验。冯见雄用眼神的余光喂喂一瞥,就发现史妮可神情忐忑,显然对于新传院那边把今天的比赛搞成录音、然后在技术经验上获取盘外优势非常郁闷。 冯见雄微微握了一下史妮可的手掌,轻声让她安静下来:“不就是多录了个音么,比赛输赢是看说的内容的,不是看节目效果的。管他们玩什么花活,我们把内容做扎实了,还怕不能赢么?” “嗯”,史妮可感激地看了冯见雄一眼,脸色微微一红,似乎内心也安静了下来。 终于轮到她发言了。 正文 第25章 哥不跳坑你能如何 学法的人,和学传媒的人,哪怕仅仅才进入大学一个月,思维模式和脑洞角度也能看出很大差异。 学法的人讲究精细,字斟句酌的抠,不会乱说话。 学传媒的人则讲究广博。旁征博引一顿乱拳,即使发现被逮住了漏洞,也立刻把话题引开,找一个新的进攻点,最后力求在别人听都没听说过的角度求得突破。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你跟我讲道理,我跟你讲法律。你跟我讲法律,我跟你耍流氓。等你跟我耍流氓了,哥再跟你讲道理。” 绕也要把人绕晕。 相比新传院的开场陈词,史妮可的涉猎角度明显少了很多,也缺乏对刘瑾惠提到的每一个点都面面俱到反驳的严密性—— 没办法,毕竟她的开场陈词八九CD是赛前准备的,想要临场变化非常困难。很多赛前没想到的角度,也只能临时说两句。 “我方的观点是:免费策略不仅不利于互联网内容的繁荣,而且也同样不利于内容的传播。 我们先来看‘繁荣’这一点——首先,我们对‘繁荣’的界定,肯定要包括文化多样性,不能仅仅看一个内容产业的产值指标,不能唯金钱论。 在这个前提下,我们之所以认为免费策略是有害的,是因为免费策略首先就会伤害相当一部分创作者的创作积极性,让很多没有经济来源的创作者放弃以内容创作为业,这是显而易见的。 即使如对方辩友所说,可以‘运营平台付费买下内容后、免费供消费者使用以博取流量’,但因为这种模式在乎的是消费者的点击率,并且在运营过程中肯定是100%以点击量为纲,那也就注定了这种模式不能适用于大多数窄众重垂的细分小众内容,只能套用于‘量大管饱’的通俗卖爽内容。 同时,因为不能区分‘少量但强烈的需求’和‘大众但淡薄的需求’,也会导致内容平台在采购内容时唯数据论,从而导致包括SEO在内的各种数据造假乃至针对性刷数据的恶行。综上,我们认为免费策略肯定是不利于互联网内容的全面繁荣的。 再来看传播领域,互联网的免费策略是否利于内容的传播,同样不能只看传播的广度和数量,而是也要兼顾传播的‘质量’。这个质量也一样可以包括多项指标,比如用户找到自己内容所需的时间和精力是否比另一种模式下更少?用户被垃圾内容干扰和导致不快的时间是不是也更少?这一点我们后续将详细展开论述……” 史妮可洋洋洒洒三分钟,把法学院这边的主攻点还算比较完美地烘托了出来。 对于新传院提到的鸡零狗碎,好歹也做到了临场的有问必答,虽然理论还不一定扎实。 只可惜,她因为从小家里穷,长这么大连KTV都没去过一次,也从来没有对着录播的麦克风高谈阔论的经历,所以说话的时候语音控制不太好。 好几处平时不容易察觉的气息控制不当,被麦克风采音后听起来有点抖,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 还数次因为话筒朝向不对,弄出尖锐的啸叫声。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吃瓜群众眼中,这些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错误。两个妹子一番莺莺燕燕地软萌对喷,已经足够让台下占到三分之一还多的男生们肾上腺素飙升,大呼今天这场比赛实在是太值得围观了。 “算是伯仲之间,新传院一辩略强。毕竟气场衔接很稳,体态语气也好,就是讲道理的部分双方差不多。法学院的那个女生台风太差了,小家子气。”主持比赛的、文学院的那个梁老师,内心如此评判。他的观点也多少代表了校队那群评审员的态度。 史妮可也大致揣摩到了主持老师和评审团的心理,坐下的时候差点要哭出来了。 冯见雄恰到好处地安慰:“别急,不就是没用过录播设备么,又不是你能力不行。不嫌弃的话,下次请你唱两回KTV练练,就熟了。” “嗯……”史妮可抹了一下眼睛,脸色微微一红,腼腆地笑笑,声音很轻很细。 冯见雄心中,却是对新传院队这场煞费苦心安排校台录播更加鄙夷了。 靠这些场外的技术手段赢得一些小优势,算什么本事? 他胡乱鄙夷着,难免走神了几秒钟,没听见主持的梁老师已经宣布进入交叉提问环节。 还是新传院二辩的提问,才把他唤醒。 “反方二辩同学,刚才你方在开场陈词中一再强调‘不给创作者金钱上的激励会伤害创作积极性’,那么难道你方认为‘金钱酬劳’在人类的创作史上是一个常态么?” 这个问题,显然是针对双方一辩此前就“稿费究竟是应该永远存在,还是只存在于人类历史的某个阶段”这一争论的深挖了。 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就能极大的证明金钱对文化多样性的刺激作用是否是举世皆然的,可谓非常重要。 所有评审人员听了之后,基本都能判断出这个问题是100%开场前准备的,没有随机应变的成分。 考验的就是反方的见识广博程度,难度主要在于是否知道事实判断的相关史料。如果能够说出史料,并且用自己的方式解读,理论上就不怕了。 “知识点很生僻,学法律的人应该不会抠那么细的人类文化史知识储备。”主持人梁老师如此想着,不太看好冯见雄。 史妮可和陈思聪也有些茫然,因为他们赛前的准备工作中,没有准备那么充分的论据素材。 事实上,也不太可能有人在准备辩论赛时,把对方可能会举的历史背景知识都涵盖到。 因为人类只能猜到对方可能用什么理论体系来辩,却不可能猜到对方具体会举什么例子。 所以,现场观众们对于这个问题的反应,更是以懵逼为主,连提问方想问什么都听不懂。 “完全不知道正方在问什么啊,不过感觉好厉害的样子。”一些吃瓜妹子们窃窃私语着。 冯见雄很稳,在对方说完问题之后,想了五秒,也让吃瓜群众们先窃窃私语反应了五秒,然后才开口。 “如果没猜错的话,对方辩友是希望听到我回答‘知识产权应当被保护是古今中外皆然的’。但是很可惜,我不会这么回答——我承认,知识产权不是、也不该是一个纵贯人类史的概念。同理,给内容创作者以稿费、版税或者别的形式的报酬,也不是且不该是永恒的准则。 但这和今天的辩题第一部分并不能天然混同,即使没有稿费这种形态的存在,‘向消费者收费’这种商业模式依然可以对内容的繁荣起到正面促进的效果。” 冯见雄的回答抠得非常细,非常精准,可谓滴水不漏。 竟然让正方二辩微微一窒,不知如何应对,或者说不知道下一个问题该怎么问。 “我……我靠!尼玛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你们不是学法律的么?不是该从法学生的思维角度,死守神圣的知识产权保护观点的吗?” 这便是正方二辩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 这位男生本来就是新传院四名队员当中最弱的一环——一般来说,正方辩论队最弱的一环都会放在一辩或者二辩。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正方的一辩和二辩容易提前准备好套路,需要的随机应变属性比较低。正方的开场陈词可以100%赛前写好,首先发问的三个提问也可以提前安排好套路。 新传院这边的一辩是个全队仪态、形象、语音和肢体语言等素质最好的妹子,于是就把最弱者放到了二辩。 本来按照队友的分析,他只要设套问出连环三问就行了,而且挑的都是法学院那边限于思维广度最不容易跳出坑的问题。 他也已经准备在冯见雄跳坑之后,立刻追问“那您如何解释这些XXX反例……” 谁知,冯见雄在他们觉得最不可能承认的角度,选择了直接承认——当然,是一种经过二次解释和阐述的承认。 这就很难受了。 准备好的第二问根本用不上了啊。 “怎么办?要不就反过来让他解释一下他为什么承认?貌似也只能这样赌一把了。他应该只是诈我们的,其实并不能做到‘既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吧?” 嗯嗯啊啊了几秒钟后,不想失分更多的正方二辩仓促下了这个决断。 “既然对方辩友认为‘知识产权和版权稿酬’只是人类社会某一阶段的产物,那么请问:您认为它们具体应该存在于人类历史的哪些阶段呢?” 这个问题一问出,正方一辩刘瑾惠和四辩卢峰都是暗暗摇头,心说咱队最弱的一环,果然是缺乏随机应变的能力呐。 这种问法,纯粹就是在考察对方的知识面和思辨能力了,最多在对方前言不搭后语、无法自圆其说的情况下让对方丢个丑。 但问题是,即使冯见雄第二答的详细阐述无法和第一答的结论契合,这种问题也不能对法学院这边的核心论点造成任何攻击力了。 这样的打法,是很浪费宝贵的交叉提问机会的——一场辩论赛,每一方只有两次、总计6个问题的交叉提问。 不过,与专业人士的紧张相比,吃瓜群众们的状态依然是不明所以的。 他们没有看得这么远,也不会管问答与核心论点之间的证明力关系。他们只知道貌似这个问题看上去问起来轻松,回答却很繁琐,稍有不慎就容易完蛋。 冯见雄自然连这些场面上的印象分都不想施舍给对方。 正文 第26章 别试探哥的扯淡水平 “知识产权和版权收入只是人类社会和科技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这个论断是显而易见的——在没有印刷术的时代,根据对古籍记载的考证,我们可以看到,无论中外的古人,都是没有给文章创作者‘版税’的习惯的。 一个两汉魏晋南北朝的文人,写了一本书,被别人抄录,只要借走就能抄。卖书的人也从来只考虑纸张笔墨和抄写的人工成本,不会考虑版税支出。同时期的欧洲神父或者中东阿HONG传播经文、翻译运动,也是一样。 总的来说,是因为在那些时代,完成知识传播这项服务的全过程中,‘创作’并不是最稀缺的一环,把一本书变成一万本,复制的成本比创作高得多,所以创作成本被人忽略了。只有毕昇和古登堡之后,印刷术让复制成本大幅下降,以至于创作变成了知识传播过程中相对最稀缺的一环,人类的法律才发明出了‘著作权’和‘版税’这些概念,以促进创作。 未来,随着垃圾信息的爆炸、部分咨询的不值钱,乃至更可能是读者越来越自恋、越来越因为互联网的扁平化而不愿意看权威、甚至是读者和作者的混同。‘创作’这个环节完全有可能重新变得‘不再是知识从人脑到人脑的服务链’中最稀缺的一环,那么对创作的法律保护基础渐渐单薄,也是完全有可能的——马克思告诉我们,一个人的价值,和他能提供的使用价值‘几乎’没什么关系,主要和这个人的稀缺性或者说不可替代性有关系。” 冯见雄最后这段话很有鞭笞的力度,虽然他篡改了马克思的原话。 马克思只说不稀缺的物下贱,却没说不稀缺的人不值钱。 但冯见雄这么一改,却战斗力爆棚,很有大喷子的挑衅感。 加上是交叉提问环节,每一次交替发言的机会都很珍贵,他也不怕对方把第三问浪费在纠正这几个无伤大雅的字眼上——他知道正方辩手不会这么干的。 如果是在自由辩论环节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耍这种小辩论技巧的。 满场观众或报以掌声,或细细咀嚼,反思他的话语,都觉得脑洞大开,如同看了一篇角度奇特的《魔鬼经济学》。 “哇~看起来反方二辩……嗯,冯见雄同学非常渊博呢,对于一个对方提出的事例分析型问题,都能如此旁征博引,真是不简单。我们也可以注意到,随着互联网咨询传播的进一步普及,现在的新生知识面真是一年比一年广了。”校台女主播丁理慧也不失时机地穿插点评了几句。 观众的反应,让正方提问者更加动摇了。 他手上的问答提纲,根本组织不起前后呼应的节奏,只能是每个问题各自为战。 他一咬牙,决定铤而走险一条道走到黑。 把自己的最后一个提问机会,也用来赌对方的知识面、赌对方前一个回答中的个别反例。 搞法律的人,擅长价值判断。 搞传媒的人,擅长事实判断。 这个铁律,是新传院这边辅导老师在赛前反复灌输给他们的。 所以他们得到的指示,一直都是“如果构建理论体系打不过法学院的人,那就举奇怪、歪门的事实反例,浑水摸鱼。” “对方辩友刚才大谈炎炎地武断说‘印刷术发明之前的古人,没有版税或者说稿费的概念’,那我倒是想请问对方辩友,北宋王安石在《临川集》的序言中层提及几件佚事,说早年有同僚求此书抄录散播、欲赠‘润笔’,被其固辞。 如今研究文艺复兴史的很多史料也提到,早在古登堡发明西方近代印刷术之前,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领主,就有给诸如波提切利等为主的艺术家文集/画集以稿费。对于这两种‘稿费’的存在,你又作何解释?这不是明显和你刚才的论断相反么?” 面对卖弄见闻的猪队友,新传院的两位牛逼选手脸色彻底黑了。 刘瑾惠在内心吐槽道:“就算证明对方刚才的问题答错了,又怎么样?这简直是在为对方的辩题努力啊!这厮下次比赛绝对不能让他上场了!如果我们赢了,还有下次的话。不过这个问题倒是很刁钻,这些例子对方肯定没听说过,也不好辨析。罢了,就赚个印象分吧。” 卢峰更是暗暗自忖:“果然这种只有知识广博、理论体系却不够严密的杂家,根本不该放到辩论队里来。这种人只会在事实判断上找别人没听说过的刁钻角度进攻,一旦对方见识渊博,简直就是送人头啊!可惜,我们搞传媒的,最多的就是这种人。” 可惜,刘瑾惠和卢峰立刻就要失望了。 因为他们连“即使证明对方答错了,也于事无补”的机会都捞不到。 冯见雄连比赛效果这种皮毛,都不想输给对方。他就是这么霸道。 “你说那些钱是稿酬就是稿酬了?且不说这两件事儿是不是真的——我们先假定你说的事儿是真的好了。贵族给艺术创作者以奖励,那是自古就很流行的事情,但这个和稿酬无关。 拜伦写一首诗,爱丁堡公爵就赏他1000英镑——当时在枫丹白露买一幢别墅只要160英镑——但这钱是妥妥的艺术赞助,和稿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爱丁堡公爵从来没想过出版拜伦的诗牟利。美第奇家族赞助文艺复兴三杰,更不是为了出版。他们给波提切利的画集酬金,就跟洛伦佐.美第奇花钱雇米开朗基罗给自己刻一个雕像用于收藏,是一个道理。 至于中国古代的润格、润笔,那更不是稿费了,那是求‘画作、墨宝’时对制作书画原件的劳动的报酬。换言之,买方给了钱,并不是要‘著作权’只是要这件‘真迹’本身——今天去苏富比拍卖行买名画的人,动辄掏几千万美元,难道他们看中的是画作的‘著作权’不成?当然不是!他们看上的是画的原作的物权所有权! 所以,综上所述,对方辩友试图举的反例恰恰是一派胡言。他们连‘稿费’是一种和出版物的复制、销售捆绑起来的报酬这个基本概念都不清楚。” 其实,冯见雄也不想这样的。 因为这三组问答,辩题已经歪楼到不知哪儿去了。 但因为是对方主动提问,他也不得不回答。 哪怕离题千里,主持人也只会怪正方问得不好。 “开玩笑,真以为你们搞传媒的,见识广博,就可以打例子战了?哥比你们多了15年见识,后世逼乎上卖弄见识的人见得多了,你们算哪根葱?还有一大堆‘知识付费’自媒体的狂轰滥炸,马路上拉条狗都能大谈特谈《未来简史》、《人类简史》。一群连百度百科和百度知道都没用过的人,跟哥打见识战?这不是找死么!” 冯见雄如此不屑地想着。 与此同时,看热闹的观众是不懂门道的,他们完全没意识到双方都跑题了——这个跑题要怪提问的一方,是他问得跑题,才导致答的人跟着跑题。 吃瓜群众只看到冯见雄啪啪啪打脸打得连环爽。 某些新传院的女生不知不觉就渐渐化身了迷妹:“这个法学院的二辩好渊博啊,怎么什么都知道?看来我们院这边一定要调整战术了,千万不能再和对方比知识面、往枪口上撞了。” 也有男生不无忧虑地窃窃私语:“刚才这三个问题,估计也是因为前面的问题没达到目的,面子拉不下来,结果自己把自己套住了吧。” “太凶残了,简直就是直接掉进了插满竹签碎玻璃的陷阱,欲XIAN欲SI。” 场上的新传院辩手们也都听在耳中,脸色一个个都不太好看。相互交头接耳关照了几句。 内容无非是“下一轮提问别问这个二辩了,盯着对面三辩问!”或者“把所有和对方拼例子、比史实见识的论据素材都下掉!不能再吃亏了。” 开赛至今,一直坐在四辩冷板凳上打酱油的虞美琴,见了对面那队如此臭脸,饶是她性情清冷高洁,也忍不住有些好笑。 “交叉提问辩成这样,也是简直了——根本就是挖个坑,满心期待冯同学往下跳。结果第一问冯同学果断躲过去了,没跳。对面就怀疑冯同学是碰运气躲过去的,不是真的识破背后的阴谋,然后傻呵呵地用第二问确认‘你是怎么躲过去没跳的’。 结果连续三问就变师兄弟对练喂招了,活生生成了见雄的个人卖弄知识的表演时间……唉,这个新传院二辩的临场判断力还能再逗逼一点么?” 其实,新传院二辩也不是非常逗比,不然新传院也不会让他商场凑数。 只是虞美琴的水平和要求更高,所以这种程度的误判,在她眼里已经属于“逗逼”了,妥妥的。 冯见雄本人,或许是此时此刻场上最冷静的一个了。 “我这三个问题的‘表演时刻’是装得很爽,但是肯定会带来一个后遗症,那就是一会儿对方三辩提问的时候,肯定会挑选陈思聪这个鱼腩,不会再碰我这个硬骨头了。我必须用好我自己的三问,先把大局给彻底定下来。光赚外行眼中的场面分,再多也不是决定性的。” 如此告诫自己一番,冯见雄彻底进入了空冥的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在主持人梁老师宣布交换提问方后,立刻开始了自己的犀利反击。 “我也请问对方二辩……” 正文 第27章 浪费我一颗子弹 “请问对方辩友,你是否赞同‘如果内容产品免费,那么那些原本靠内容出版物收费养活自己的从业者,会改为从事其他行业’这个判断?请慎重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想回答不赞同,请说出你认为可能的出路:那些人是会乖乖坐以待毙等饿死,还是如何?” 冯见雄智珠在握地问出了自己的第一问。 正方二辩本来还沉浸在刚刚连续三问喂了狗导致的懊丧中。如今勉强试图集中起精力,但听着听着就觉得浑身别扭。 “这是一个严重引导性的问题,打法太霸道了吧!符合比赛规则么?” 而且,按照经典规则,“是不是”是一个问题,“为什么”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尊敬的主持人,我反对对方的诱导性提问方式!他无权在我回答之前就预测‘如果我如何回答就要如何应对’,而且这应该是两个问题。” 站在大讲台后面的梁老师也拧着眉毛想了想,觉得这番话有点擦边球,比较难以决断。于是他探询地问了冯见雄: “反方二辩同学,请注意你的提问方式。对于正方二辩的申诉,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没想到冯见雄毫无所谓,直接云淡风轻地说:“可以,我可以调整我的问题。那我就把‘请解释为什么’这半句收回好了——现在,请回答‘你是否赞同’就行。” 这只是他的一种战术。 “你……”正方二辩细想之后,发现自己依然和吞了一口苍蝇一样恶心。 他依然只用掉了对方一次提问机会,而对方却明目张胆地告诉他,如果你回答不是,哥下一步会怎么消遣你。 这是一种威胁,擦边球,符合比赛规则。 “如果我回答不是,该怎么辩解?貌似不太可能啊,谁会乖乖等着饿死呢?算了……实在想不到了,就回答是吧。赞同对方的假设之后,对方总不能再让我解释‘为什么’了吧,何况解释了也没意义。 但是,如果我回答了‘是’,以对方的立场,下一问估计就是往‘既然免费策略会对某些互联网内容提供从业者产生挤出效应,那岂不是正好说明了免费策略对互联网内容的繁荣有害’这个方向继续推导了……” 如此犹豫了足足十几秒,直到被主持人梁老师催促了一次,他才仓促回答:“我赞同您刚才说的……额,就是那个观点,内容免费后,从业者会改行。但是……但是……” 他“但是”了两下,说不出下文,正在焦急之时,觉得左手被队友轻轻戳了一下。 他如同溺水者逮到了救命稻草,用眼神的余光看去,原来是队友、四辩卢峰火线救场,塞了一张小纸条给他。 他想都不想,拿起纸条就顺着“但是”往下念。 “但是……我想正告对方辩友,这种从业者的挤出效应并不能简单粗暴地推导为‘免费策略对互联网内容的繁荣有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告诉我们,那只是一种资源的优化再配置,被挤走的人,会在其他领域创造更有用的内容和价值。” 虽然磕磕巴巴,但是问题总算是回答出来了,而且多多少少用了点“跨前一步、主动防御”的姿态,把对方最有可能的进攻点堵住了。 然而,这一切在普通观众眼中,并不怎么精彩。 他们只看到正方吃相很难看地试图回避被反方追问自己的软肋。 “哗!又是一次干净利落地逼着对方直接承认他的观点?冯同学这招玩得好溜啊,上一场对付数科院主力秦明仁就是这样的啊。”几个法学院的女生如是想。 还处在冷板凳酱油时间的虞美琴,见状也是嘴角微微上翘:“虽然冯同学有点儿利用规则擦边球的嫌疑,但是气场上完全压制住对方了。对方不但直接承认,而且犹豫了十几秒。足以让评委和主持都看清,他们是被逼无奈穷尽一切可能性后才承认的。” 听了观众席上的窃窃私语,本场的几位评委内心却是另有一杆秤:“也不完全一样,这次毕竟是诱导威慑了。但是提问一方威胁对方‘如果你不如何如何回答,我就会如何如何追问’,和回答一方威胁‘我知道你有可能怎么问,但是我有准备哦,求你别这么问喔’,这两桩事儿气场是完全不同的。” 这很好理解,就像是同样出言威胁,如果是拿刀截道的人威胁:不留下买路财就剁了你,那自然是很霸气的。 但如果是被抢的人威胁:我有刀的啊!你别过来啊!我真的会动刀的啊! 那怎么看怎么像是外强中干。 “哦?对方辩友居然认为‘被挤走的人都是市场经济的人力资源的优化再配置’?这个解读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呢。你们似乎觉得自己猜到了我第二问想问啥——行,那我临时换一个问题好了。” 见自己的问题被对方有地接受,冯见雄还是很冷静的,他想了想,在桌上的一堆证据素材中,抽出一张表格,好整以暇地问道: “我这里有一张统计表格,数据绝对真实,它反映的是闽省一个名叫安-溪的县城近年来的互联网营销从业人员统计。数据的来源有公-安网监部门,也有来自于腾云公司的QQIP监控数据,以及地方移动公司的数据。 根据这张表格可以看出,从03年到今年,AX县从事互联网营销的人员数有14000~17000人,03年时,其中90%以上的从业人员的工作模式,是在各大QQ群里群发信息推销铁观音,04年起还加入了百度贴吧这个销售渠道。 但是从今年起,因为网民们对铁观音饱和营销轰炸的反感,以及腾云、百度的封杀、整顿,卖铁观音的人下降到了60%以下,并且还有连年继续下降的趋势——而就是被挤出的这同一群人,根据移动公司的监控,走上了电信诈-骗的道路——我想请问对方辩友的是,你们难道认为这种行业从业者的挤出,也是‘市场经济人力资源的优化再配置’么?” 冯见雄抛出这个脑洞清奇的例子时,满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是一个所有用QQ和用手机的人,生活中都会潜移默化接触到的现象,但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一切背后的关联。 以至于这些事实背后的大数据被点破时,所有人都是匪夷所思和悚然愿信交织在一起。 “咦?在QQ群里卖茶叶的这群人,就是手机中奖短信诈骗的这同一群人么?不太可能吧!” “但是看对方好像是真的做了很详细的调查了,真是没想到啊。这种看问题的角度,脑洞也太……怎么给这位同学把这两件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事情联想到一切的灵感的?” 再看新传院那边对这个问题的反应时,毫无疑问,所有人都直接傻了。 光是判断冯见雄说的事实部分是不是真的,就足够他们揣摩个几分钟才能回过神。 “请正方二辩回答!”见新传院的辩手们在那儿窃窃私语似乎都忘了比赛规则,好容易才凭着职业素养让自己回过神来的比赛主持,立刻发出了提醒。 新传院这边,四辩卢峰抗议道:“我们……我们质疑对方提供的事实论据本身!我们认为这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这个问题自然无法回答。” 梁老师转向冯见雄,垂询道:“对于对方的质疑,反方二辩同学有什么解释么?” 冯见雄很淡定地说:“请对方辩友注意,现在是交叉提问环节,不是自由辩论环节,你们只有回答我问题的权利,没有直接反问的权利。如果对事实证据的真实性存疑,你们可以在回答之前加上‘如果这个证据是真的’这个前提假设。 至于我,我可以担保我刚才说的事实论据的所有数据都是来自于权威统计,并在自由辩论环节或赛后供大家验证其来源。如果来源不实,我方愿意承担输掉比赛的后果。” 冯见雄都这么说了,新传院几个队友除了面面相觑,也没什么别的可以做了。 这种史诗级跨度的脑洞关联,实在是匪夷所思。 犹豫再三,新传院二辩只能像吞苍蝇一样忍着恶心承认:“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问题的事实前提部分是真的的话,我们觉得,这种情况不能算作我们刚才所说的‘市场之手对人力资源的优化再配置’。”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们的眼神里还满是“你等着!一会儿到了自由辩论环节,一定要你拿出证据证明你引用的事实前提都是真的!这事儿不算完!”的怨毒。 虽然对手很郁闷,但强行辩赢了一波的冯见雄,却丝毫看不出任何欣喜之色。 “可惜,浪费老子一个提问机会,看来只有把大决战拖到自由辩论环节了。” 他如此沉吟自忖时,脑中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周星驰电影“国产007”里,“金枪客”干掉“002”那个情节中的台词:“草!浪费我一颗子弹!” 正文 第28章 进击的炮姐 不得不承认,随便拉一所211大学的辅导老师们出一个辩题,质量肯定是不如国际大专辩论赛上经过精雕细琢、反复平衡的题目来得势均力敌。 法学院和新传院的这场比赛既然用了这个自命题,就注定了新传院一方天生会沾点儿便宜。命题组在出的时候也显然会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就用了“增强辩题的开放性”这种处理方式,来尽可能弥合正反方的不均衡。 这很好理解,因为越是纯粹、理论、抠定义的辩题,一旦正反方不均等,纯粹玩三纲五常的文字游戏,就很容易导致强者愈强,占便宜一方更占便宜。而辩题越开放,多少可以给天然劣势一方提供迂回的空间,多换几个角度抵抗。 “免费运营策略对于互联网内容的繁荣与传播的利弊”这个辩题,毫无疑问非常开放和新潮。 而越是开放的辩题,因为“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和迂回空间越大,在节奏不够快捷的“交叉提问”环节,就更难分出胜负。 因为交叉提问环节只能是一方直接问、另一方直接答,都不能反问和质证,在双方架构的定义体系都不一致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回避主要问题,形成占场面不占论点的尴尬局面。 即使强如冯见雄,三答三问都做得滴水不漏,把新传院二辩打得节节败退。也只是赚尽了场面分,在围观群众眼中收获一波波的呐喊和助威。但在专业评审和主持人看来,双方远没有到核心观点正面激烈交锋的程度。 “占优不占胜,只能靠自由辩论环节一锤定音了。”坐回位置上后,冯见雄如是思忖。 然后,就是法学院这边陈思聪提三个问题,然后对方三辩也反问三个——当然,经过冯见雄的犀利表演,他们肯定不会挑冯见雄问了,而是会盯着陈思聪这个软肋环节。 陈思聪的三问是冯见雄和虞美琴赛前一起讨论拟定的,本来质量还算颇为犀利。可惜对方回答的人躲躲闪闪,第一问虽然丢了些场面分,却也把问题成功带偏,以至于缺乏随机应变能力的陈思聪后面两问不得不临时略作修改,战斗力大减。 最后,双方三辩之间的交叉提问,以新传院反而略占优势、扳回一些场面分。 在自由辩论环节开始之前,场上的局面大致是这样的:借着史妮可的开场陈词定基调,以及冯见雄的问答,法学院这边在“免费策略不利于内容繁荣”这半个辩题上算是站稳了脚跟,目前优势明显。 然而在“免费策略利于内容繁荣”这个方面,新传院也不出意外地找回了场子,略占优势。 综合考虑全场这两个角度,则是法学院优势更大一些。 “现在我宣布,进入自由辩论环节,每一方的时间是5分钟。”主持比赛的梁老师一声宣布,让所有辩手的状态都紧张了起来。 …… “请问对方辩友,既然你们刚才已经承认了,免费策略会导致大量具体、细分的内容创作领域从业者被挤出、不得不去做别的工作。那岂不正好说明这种策略伤害到了互联网内容的文化多样性吗?” 开场至今一直打酱油的虞美琴,第一时间就站起来侃侃而谈。而战火也毫无意外地首先被圈到了对法学院有利的“内容的繁荣”这一细分领域内。 这也是冯见雄和史妮可第一次以伙伴的视角,看到虞美琴在场上发言。 虞美琴的披肩短发,在从落地窗斜射而入的阳光下,泛出淡金色的光泽。 她说话的时候,手势动作幅度并不大,却有一种兼具娴雅和恢宏的气度,浑似《天龙八部》里的王语嫣在“口述武功”、点评大势。 正方四辩卢峰也是憋了好久,加之他也是新传院的最强主力,于是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一招:“我方刚才只是承认每一种市场机制都会对在特定运营策略下竞争力较弱的内容进行挤出,但我们不认为这种挤出一定是跨行业的、或者说主要是跨行业的。” “对方辩友好像有些健忘——我们刚刚才举过例子。”虞美琴毫不犹豫地提醒了对方。 卢峰微微一窒,立刻顽强地辩解:“对方刚才举的‘在QQ群和百度贴吧里卖茶叶的人,因为被挤出而去做电信诈-骗’,那只是极个别的极端例子。那些人本来就只是营销人才,自然也只能去做另一类营销工作。而网络文学、音乐的提供者都是文化人,就算改行也是去创作别的更有竞争力的文化产品,怎么能说是伤害了文化多样性呢?” 虞美琴淡然一笑,捋了一下自己的鬓发,微微侧首的动作,让她的眼珠反射出一抹亮光,尽管她没有戴美瞳。 只见她轻启朱唇,打破了对方的幻想:“是么?那恐怕下面这个例子要让你失望了——众所周知,猪的大地是目前国内网络文学创作者一个比较集中的交流论坛,上面常年有很多赚不到钱、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写手。我下面要举的这个例子,就是从猪的大地上一篇自曝帖摘来的。 有一个去年起在XX中文网上写小说的写手,因为其小说被盗版太过严重,只有三十比一的收订比——虽然很多知名写手也是这么顶着三十比一的正版率坚持下来的,但对于只有几千几万关注度的小众内容,显然是坚持不下来的。 然后,前阵子那名写手实名发帖,说他转行去卖老年保健品了,现在业绩不错,活得很好,还当上了所代言品牌的内部培训骨干,提成颇丰。根据他的披露,写网络小说和骗老人卖保健品,需要的技能是完全一样的……” “这不可能!主持人,我质疑对方辩友举的例子的真实性。一个写书的文化人,所需的技能和骗老头老太的保健品推销员,怎么可能兼容!” 卢峰的辩论技巧还是不错的,见识也算广博。然而对方举的例子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形同乱打一气——虽然仔细看看还有几分关联。 这让他一贯的冷静,不得不受到锉动,以至微微失态。 梁老师也有些匪夷所思,提醒了一句:“反方四辩,请注意你的用辞,不要随便举毫无根据的例子。” “我当然可以给出证据的查询来源,而且刚才我已经口述得很明白了——我请求将这其提交给评审团,供第三方查阅。”虞美琴轻飘飘从她案头的那叠纸最上面,拿出一张,挥了一下,然后放在桌角。 自然有评审团的人越众而出,拿走这张纸,并且现场上网质证。不过这些查证都不会影响比赛进度。 辩论赛毕竟不是法庭审判,对于证据质证工作的重视程度还是比较轻的。 虞美琴便旁若无人地继续说道:“对方辩友觉得写爽文和卖保健品需要的技能不同,这恰恰是一种误解。绝大多数网络小说毫无文学性和艺术性,只有故事性,和卖一些爽。尤其是写手塑造的主角智商要比读者更低,但依然成功,从而让读者获得代入感,一冲动就掏钱看正版。 而卖保健品呢?这个案例中,那名改行的写手拉到一个子女还算有钱的退休老工人,花了30万买他推销的保健品。老人的子女戳穿了保健品医疗效果的骗局之后,老人依然梗着脖子呵斥子女: 就算没药效,我就愿意掏这30万怎么了?我做了一辈子工人,没有文化地位,现在我买了30万保健品,厂家把我当成典型先进捧,让我上台演讲、报告自己服用保健品之后的体验,还请大学教授坐在下面听我一个退休工人讲!我有面子了!我这辈子活得值了!30万留给你们买房子,能让我到死博到这么一个让大学教授听我讲课的机会么! 网络小说是什么?本质上就是把作者自己放到不爽、弱智的位置上,然后让读者觉得自己的智商比主角高,主角都牛逼了,我要是穿越进去肯定更牛逼。两者都是捧着消费者的智商优越感骗钱,技能当然是相通的了!” 卢峰有些错愕,还在消化这个案例。幸好新传院一辩刘瑾惠发现苗头不对,立刻拿赛前准备好的一些针对此类问题的辩词,过来堵漏。 虽然,形势略有不同,导致堵漏有些生硬。 “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概念!那些写纯粹卖爽的小说的人,本来就提供不了什么文化多样性,他们本来就是毫无价值的辣……码字奴隶。正如著名垃圾快餐作家和导演郭小四所说,‘就算我不拍《小时代》,贾樟柯的电影也没人看’。 刚才对方所说的因为盗版……嗯,应该说是互联网免费运营策略,而被逼走的人,本来就是郭小四这样向钱看的码字奴隶。有理想有抱负的写手是不会因为没钱赚就放弃人生追求的。正如贾樟柯从来没赚到什么钱,不是照样在拍文艺片么?” “刘同学,随便说别人是垃圾可不好。”冯见雄见虞美琴说的有些累,需要换口气,便趁着这个节骨眼施施然地站起来,轻轻巧巧把对方的火力接了过来。 他一开口,就受到了满场不少女生会心地窃窃私笑——尽管他自己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多风趣。 “有风骨、能坚持抱负的人,终究是少数。更多的创作者是游离于既有一些才华和可能性、同时也需要吃饭的人。对于有才华、有可能创造文化多样性的人被免费策略挤出,我方说得已经够多了。 但看在你们始终不信的份上,我可以再用一个全局例子类比概括一下。 众所周知,成年男人是一个相对比较冷静的群体,他们在网上买东西喜欢看参数、比价格、‘砍掉一切中间环节,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所以久而久之,做3C电子产品这些男性电商的企业常年亏损,人才流失。京冬和中关村在线的营销策划人才大量流向卖衣服的淘宝。码农大量流向做弱智游戏王者农……哦不我是说……嗯,我是说炫舞团的骗小学生钱的网络公司。 最后的下场,就是成年男性因为自己的冷静、奸诈,导致没有人愿意为他们的体验定制服务,所有互联网营销从业者都转向卖保健品骗他们爹妈的钱,或者去淘宝骗他们老婆的钱,或者去XX骗他们儿子的钱。 在这个例子里面,男人其实没有错,他们天性冷静而已,这是无法避免的‘公地效应’悲剧,谁也不可能订出一套法则,规定每个男人每年必须冲动几次。 但是,在互联网内容产业领域,我们明明有一套版权保护和收费制度,可以避免这种公地效应,但我们还不去用的话,那就是人祸了。 如果有盗版和恶意抢占流量的免费内容存在,导致‘某些迎合冷静、自控能力比较强’的用户群体的内容,因为其用户群不怕麻烦,可以花时间找到盗版资源,从而不给钱。而另一类‘迎合冲动、热血、自控力比较差’的人群的内容,则因为用户脑子一热就掏钱,不想浪费时间找盗版资源—— 长此以往,互联网内容产业会如何发展,还用我们预言么?肯定是所有人都去写那些迎合冲动、自控力差的人群的题材,文化的荒漠岂不是很快就会降临? 为什么互联网上那么多特种兵小说,你们难道不会反省的么?翻看各大小说网站时,你们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正文 第29章 喷人不带脏字 “各位同学,我们可以看到,自由辩论才过去大约三分钟,新传院方面对于‘免费策略会伤害文化多样性’这个点似乎已经彻底放弃抵抗了。 法学院二辩冯见雄同学和四辩虞美琴同学的配合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思维跳跃的跨度之大,每每令人有天马行空、随便瞎扯的担忧,但细细一想,又比较能够和辩题契合。 现在新传院这边已经渐渐转向了对‘免费策略有利于文化传播’这个点的进攻,试图在这个方向上找回场面分。而法学院的冯同学和虞同学会不会为我们带来新的惊喜,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校台女主播丁理慧拿着减噪的话筒,声线甜美地解说了一番。 一旁录音的同学看着丁理慧随便发挥,内心却颇有几分郁闷,等丁理慧说完、掐了音轨,才小声劝说:“丁同学,你这评论也太直来直去了,回去肯定要剪辑的。这不是增加后期的工作量么。” “这样的尺度才有临场感,不然都四平八稳的,同学们谁耐烦来听。”丁理慧柔中带刚地顶了回去,坚持自己的节目风格。 录音和拍照的同学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丁理慧便继续凝神贯注地聆听场上双方的辩驳。 在输掉半个辩题之后,此时此刻新传院的四辩卢峰正在坚守己方最后的阵地,试图谋一个勉强托平的局面: “请对方辩友注意,毫无疑问,免费的互联网内容可以得到远远低于付费内容的传播门槛。 免费的文学和视频,可以让掏不起钱购买正版内容的用户弥合其与富裕阶层之间,在获取知识这一层面上的不公平。 免费的音乐,更是可以让不了解音乐、不懂音乐的用户也先进场接受音乐的熏陶,从而便于培养整个社会对音乐的需求氛围。我们很难想像如果互联网上的知识都要收费的话,世界将变成一片何等荒凉的文化荒漠。” 面对这种程度的进攻,虞美琴针锋相对地堵住了漏: “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概念:我方坚持认为的互联网内容收费有利于文化传播,当然是在人类现有法律、社会习惯的范畴基础内谈的。 如果是法律上就超出保护期限的公版著作,乃至不在任何知识产权保护范围内的科学发现,这些知识本身就没有收费的可能性,又何谈因为对它们的限制而导致文化荒漠呢?” 卢峰见一计不成,短暂沮丧了两三秒钟,立刻重新强打起精神,咬死了关键点不放:“就算不会导致文化荒漠,免费内容传播得肯定比付费内容更快更广,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新传院一方的观众和老师,在台下也是暗暗摇头,但他们对于比赛的结果好歹还抱着一丝期望。 虽然卢峰的抗辩有些万精油的意味,吃相太难看,但总归是护住了一口气不断。 然而就在这时,冯见雄再次站了起来:“请对方辩友注意,我们今天的辩题的第二部分,是讨论‘免费策略对于互联网内容传播的利弊’,既然是利弊,那就不能仅仅只看‘传播的速度和广度’这两个小指标。同样还要看传播的质量。而在我看来,免费策略恰恰会导致传播的深度或者说质量下降。” 新传院那边刘瑾惠闻言立刻接过话茬反击道:“传播的质量?请对方辩友不要肆意捏造概念名词。传播的质量,不就是看广度和速度的么?这是传媒学的经典定义,如果对方辩友没有学过《大众传媒学》,我可以给你科普一下!” 冯见雄毫不犹豫地针锋相对:“你口中引用的《大众传媒学》教材我也看过,但对今天的辩题毫无意义。因为我们今天讨论的是新时代、新形势下的新问题。你的教材当中给你们预言了垃圾信息爆炸带来的问题了么?教你们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了么?很遗憾,我可以告诉你:没有! 各位同学可能都对近年来的信息检索难度有所体会:百度上的垃圾信息越来越多,想找一个东西,不会在和往常那样找不到精确对口的信息,恰恰相反的是,精确对口的信息太多,但观点却相互矛盾,而且每一个看上去都还有些道理。 如果我们百度搜索‘皮发绿的土豆能不能吃’这句话,搜出来800个答案,注定会有六七成的链接说有毒不能吃,还有三四成说能吃——我们到底相信谁?相信哪一方的链接数多,就听信哪一方的么? 在小说网站上,今年可能只有5万本网络小说,去掉太-监的、品类明显不合个人胃口的,可能也就剩下千余本,大家还可以一本本地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未来如果有一百万、一千万本呢?大家还靠自己淘书么?到时候你付出的试毒的时间成本,或许也会远远大于阅读正版内容的金钱成本。 而付费机制,恰恰可以让用户用金钱对自己要看的东西投票,让后来者看清哪些东西是真正值得花钱去看的、至少已经有不少先人花钱看过了。如果没有付费机制,纯粹拼点击,刷-榜和做SEO的人才会更加充斥我们这个世界!” “S……S那啥?”刘瑾惠的大脑明明告诫自己这时候要不懂装懂,可惜她的身体倒是很诚实,听不懂就下意识问了出来。 冯见雄是个不收费的好教员,他慈悲地为刘瑾惠扫盲: “S-E-O:Search-Engine-Optimization,一般翻译为搜索引擎优化。简单理解,就是一小撮千方百计唯点击率论的网站主或者网络内容提供者,想办法调整自己的内容架构和存储位置,想办法迎合搜索引擎公司,诸如谷歌、百度,让自己的内容在搜索某些关键词时排名靠前,好多被点几下多骗点广告费。 当然,在我们国内,SEO并不发达,因为百度公司并没有和谷歌一样公开自己的SEO算法,他们更喜欢使用直接收钱的竞-价-排名。所以,如果你们觉得不要钱的咨询都是好的,哪一天要是被带到PU田人开的医院里,就自己认命吧。” …… “这个反方二辩真的是非常渊博,今天比赛的优势,感觉完全是在使用对未来的、有根据的严格展望在吊打对方。” 随着自由辩论的结束,女主播丁理慧内心权衡了一下场面,在心中如此评价。 而其他评审的内心,其实意见也是差不多的。 “反方二辩对于新传媒的理解实在太深刻了,而且总是能说出一些看似是预言、但在外国或者代表目前最先进技术趋势的公司已经有苗头的弊端,来攻击对方的论点。感觉哪怕是在新传院专门念网络传媒系专业的学生,读完四年大学,也达不到这种见识吧。” 至于不专业的吃瓜观众,则几乎都进入了搬个小板凳恭敬聆听高大松《大松奇谈》或者罗胖子的《逻辑思维》之类的知识脱口秀节目、还拿个本子记笔记的状态。 当然,前提是2005年的世界,有《大松奇谭》或者《逻辑思维》才行。 冯见雄跳脱而又缜密的思路,简直轰穿了场内所有人的脑洞。 “好好记下来,回去就拿这个反方二辩刚才的话去室友面前装逼卖弄。”一个新传院的男生奋笔疾书。 “卧槽,我要是拿这段话下套,下次跟我那个读金陵大学的高中同学一起喝酒聊天打屁的时候,拿出来抬杠,绝壁可以让一起的酒友妹子们佩服哥的啊!”另一个第三方理工科类院系的学生如是想着。他那院一看就是妹子不多,竟然还要为抢妹子而费神。 而要说此时此刻大伙儿最共鸣的心声,绝对是:“求校台别马上播出这期节目!让咱先做一把知识二传手装个逼过个瘾再说!” 丁理慧看着场下纷纷攘攘越来越不好控制的场面,也愈发感受到了冯见雄的舆论魅力。 她内心渐渐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比赛结束之后采访一下那个冯见雄?嗯……为了避嫌,把美琴一起拖进来采访就是了,那样就没人误会是约会了。罢了,先听美琴把总结陈词说完吧。” 丁理慧收回神思的时候,比赛已经临近尾声,虞美琴的总结陈词,都念了一大半了。 “……所以,综上所述,免费策略既不利于互联网内容的繁荣,也不利于互联网内容的传播,这已经适毋庸置疑的了。 当然,我们也要看到,因为社会发展的不均衡,我们不该一刀切地恳求所有人支持一种对人类长远利益有好处的价值观,也就不会苛责所有互联网用户都支持付费和正版。 正如《独立-宣言》的起草者、米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先生,在当年海地GE命之后的评述:我们不能指望那些生存繁衍无望的暴徒,也做出对全人类长久利益有益的决策。 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因为竞争失败的弱者,他们的基因不会被流传下去,他们娶不到妻子,也没有孩子。未来的地球是好是坏,和他们没有关系。因为100年后地球上的人,没有一个人的血液中流淌着这些人的基因,所以他们只看眼前利益,不用顾忌公地效应。 而一个男人,如果他上断祖绝宗,没有一个从正版卖爽行业挤出的从业者,可以去用保健品推销(其实是虚荣推销)骗他的父母。 中失败无能,娶不到妻子,所以也没有一个骗女性虚荣消费的推销员能骗到他的妻子。 下断子绝孙,导致没有一个无良卖爽游戏开发商可以骗到他的儿子。 那么,他确实不用担心那些赚不到他们这些人本人的正版消费支出、而被挤到另一些卖爽行业人去祸害老人、儿童和女人。因为世上的老人、儿童和女人,都和他们没有关系。我的讲话完了。” 虞美琴铿锵有力地说完总结陈词。 丁理慧趁着评审团休息讨论的空档,把一张写着采访申请的纸条偷偷塞到她桌面上。 正文 第30章 被萌音女主播采访 “刘同学,你没事吧?不要紧了吧?” 随着新传院的刘瑾惠缓缓睁开眼睛,比赛已经到了宣布结果的时刻。 刘瑾惠大口喘息了几次,有气无力地说:“我,我没事了,再给我一片硝苯地平,我没有力气,在我包包外面翻盖的口袋里……” 原来,她因为平时看盗版太多,从来都不支持互联网付费内容,所以刚才被虞美琴的总结陈词那般不留情面又不带脏字地狂喷时,竟然对本方的辩题代入感太强,身临其境地觉得就是在喷她本人的人格。 加上她平时血压就不太稳,以至于被骂晕了,连本方的总结陈词都没听到。 虞美琴当时微微露出了一丝不忍,而冯见雄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个世界的人因为嘴炮的羞辱被喷晕过去,也算是开了眼界。 “没想到,一血居然被炮姐抢走了,早知道这种不留情面的话我就自己拿来说。下次咱也当当四辩尝尝味道。” 众人的胡思乱想,很快被音响里的声音打断。 “现在我宣布,本场比赛的获胜方是——法学院代表队!” “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是——法学院四辩,虞美琴同学!” 经过15分钟的休息时间和评审团讨论后,本场比赛的主持人、文学院的梁老师再次站上主席台,宣读了比赛结果。 面对这个结果,在场的同学自然没有不服的。 事实上,法学院这边在场面分上的优势,比他们实际上的技术分优势更加明显,所以在吃瓜群众眼中,这种获胜比评委眼中更加理所当然。 不过,因为奖项的设置,一些小小的惊诧还是有的,比如:“哗!居然是获胜方和最佳辩手在一队诶?这是什么情况?上一次不是说最佳辩手要分猪肉的嘛?” “对啊对啊,上一场咱和数科院的时候,就是因为数科院那边实在表现太差,一个能打的、能跟冯同学相提并论的都没有,最后主办方不好意思把最佳辩手给数科院,才捏着鼻子一场弄了两个最佳辩手,一边一个安抚一下。”一些明显是从上一场比赛就开始追更的同学,这时候就开始卖弄老资格见识了。 不懂行的小白自然会追问:“那这场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因为虞同学的表现更加牛逼,所以连一边一个最佳辩手,评审团都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持续追更的同学也回答不上来,只能是揣测: “这就不知道了,这场比赛的表现来看,冯同学和虞同学的水平差不多吧,不过都比对面那几个强是肯定的。估计冯同学是因为交叉提问环节被对方带了节奏、双方的交叉提问辩手都跑题太多,才丢了分。” 台下纷纷攘攘之时,法学院队的几名辩手也在内心分析这桩不同寻常的决定。 冯见雄倒不在乎区区一场比赛的最佳辩手失落,但他有遇到事情一定要搞明白的习惯。 幸好,虞美琴的心思比冯见雄更加细腻。妹子似乎怕他多心,凝眉思忖了一会儿之后,刷刷刷写了一张小纸条儿,夹在丁理慧刚刚教给她的采访申请一起,递给冯见雄。 递的时候,虞美琴还光明正大地轻声交代了一句:“丁主播想采访我们。”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夹在两人中间的三辩陈思聪听的。 冯见雄接过时一摸,发现有两张纸,便不动声色地收起来,然后略作遮掩,开始看妹子的悄悄话小纸条。 “别多心,这场因为辩题是新传院的人影响了组委会、出了一个自以为对他们有利的题目,所以输了之后不好意思要分猪肉。” 冯见雄一琢磨,马上明白了。 这次的新生杯,此前所有小组赛,加上已经过去了三四场的复赛,都没有用过自命题,都是国际大赛的旧辩题。而今天这场是第一次用新辩题,加上明眼人都知道这个题目是新传院那边施加了影响力的。如果这样还要输后分猪肉,难免被人背后指摘齿冷,于是对面就主动暗示放弃了。 不过,这也成全了虞美琴,成为了本届比赛第一个“获胜队的主力单独获得本场最佳辩手”。而且,她得这个荣誉,还是因为冯见雄在交叉提问环节被对方拖住、占场不占分,跑题太远所致。 “想那么多干嘛,恭喜你了。”冯见雄坦荡地和虞美琴握了一下手。 切切交流之间,梁老师从评审团那儿接过刚刚填好的奖状,请虞美琴上台领奖。 “嘴炮姐赛高~”妹子群中,白静和其他几个虞美琴的脑残粉带头压着声音欢呼,鼓掌倒是更加不遗余力。 “冯同学也不差的!只不过被‘本场最差’逼着带偏了题目。不然说不定还是冯同学最佳辩手呢!”法学院另外一些喜欢看帅哥的、性取向非常正常的妹子也针锋相对,为冯见雄抱不平。 但是看在双方都是站在本院立场上的,那些院内有派的小矛盾也就没掀起什么水花。 领完奖之后,观众和队员们开始陆续退场。 校台女主播丁理慧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先拦住虞美琴款款地打了个招呼,略微叙旧两句,然后就正式提出了采访申请。 一些退场晚的男生见了这一幕,无不在内心暗暗惋惜自己高中里的时候死读书、不好好练口才。 “唉,哥当年要是也苦练喷技,眼下说不定就有机会被‘萌音女王’采访了吧。丁学姐那声音,要是肯对我卖傲娇……啧啧,少活两年都划算呐。” “卧槽!这场的待遇也太好了吧!复赛都过去三场了,也没见前面几场的获胜队被采访啊?莫非一定要淘汰新传院的,才能被优待?罢了,都是命啊。”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有多少男生在羡慕冯见雄。 …… 五分钟后,礼堂后台的休息室。 没有咖啡,没有果汁,只有三杯饮水机里接的桶装水。 “抱歉,有些怠慢了,不过下午还要剪节目,没什么时间,只能在这儿长话短说了。”丁理慧先衬了一句场面,把采访的氛围拿捏住。 校广播台的采访虽然毫无档次可言,但表面功夫往往还是要做好的。不说约采访对象去校内美食街正儿八经喝个下午茶,至少也泡两杯咖啡。 所以今天的采访,着实算是仓促和寒酸的了。 冯见雄很理解,大度地说:“没关系,虞同学都和我说了,说丁学姐你跟她是旧识,咱就不用客套了。” “你都知道?那就好说了,大家别见外。”丁理慧眼神一亮,表情更见明媚,随手拿出一支录音笔和一个本子,“一会儿你们说的话,我不一定会都录下来,最后会挑适合放出来的上节目,所以你们尽管畅所欲言好了。” 她介绍完,先喝口水润润喉,然后立刻切入正题: “冯同学,今天的比赛,我们也看到了,法学院队赢得还是比较轻松的。尤其是涉及很多冷僻的知识外延和看问题的角度,你和虞同学的表现都堪称惊艳,请问你们是如何做到这种程度的呢?是平时都有看很多课外书、或者是有上网查询各种资料的习惯么?” 冯见雄稍微想了两秒钟,谦逊地回答:“有吗?我不觉得,平时我也就多百度多谷歌,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一定要搞清楚,其他也谈不上多努力吧。 当然,可能别的刚刚从高中题海战过渡过来的同学,知识面窄一些,那也是有的。我不认为我这方面有多值得炫耀——我这人高中的时候读书不认真,心思很野,所以就这样了。” 丁理慧心中暗暗好笑:原来是平时读书心太野,所以才只跟姐们儿一样考了个辣鸡的211中等偏下大学。那你要是认真读书,还不得考浙大去? 她刚才下意识就掐了一下录音笔,没把冯见雄最后两句话录进去。 那种东西要是播出来,群嘲性太大。 对于“辛苦努力了三年才勉强考进金陵师大”的同学们,无疑是地图炮。 她立刻开口打住了冯见雄的发挥:“嗯,就这样吧,这并不是对您个人成长的专访——进入下一个问题好了,你们觉得今天的比赛之所以能赢,是赢在哪些方面呢?或者这么说吧,除了‘知识面广’之外,你们觉得自己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虞美琴先大致谈了几句,无非是关于传媒和法理的素养、理解。乃至辩论技术本身的一些细节分析。 丁理慧始终保持着谦逊求教的姿态,事无巨细都记了下来。然后才转向冯见雄,试图听到一些不太寻常的补充。 “冯同学还有什么想补充的么?” 冯见雄想了想,说:“我觉得,今天的辩题首先就不太容易公平——当然,这不是这个题目本身的问题,而是所有紧跟时事热点的辩题的通病。所以其中一方一旦比另一方有远见得多,压倒性大胜是很正常的。” “此话怎讲?我不太理解。”丁理慧发问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又前倾了一些。 她的身体很诚实,昭示了她对冯见雄即将说出的话很感兴趣。职业敏锐告诉她,似乎一会儿又可以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夸张观点了。 而这种观点,正确与否暂且不论,至少是可以引爆舆论关注的,说不定还能让校台的收听率上升呢。 正文 第31章 告诉你我是穿越者你都不信 “你是觉得无法理解‘所有紧跟时事热点的辩题,都不太容易设计得很公平’这个观点么?”面对丁理慧的疑问,冯见雄先确认了一下。 不是他碎烦,而是他自己觉得这个观点再容易理解、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丁理慧明确给与了肯定:“嗯,就是针对这一点,能详细说说么?” 冯见雄用左手食指扶了一下耳边因为汗水而下滑的眼镜腿,顺势挠了挠太阳穴,一副“这都不理解,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啊”的表情。 想了一会儿,他决定换一种深入浅出的说辞:“这样吧,为了通俗易懂,我举两个前人的例子来说明好了——丁学姐对于国际大专辩论赛应该有所了解吧?” 丁理慧:“还行吧,原先每年都有报道过。” 冯见雄松了口气:“那就好办了,15年前,这项赛事刚刚被我们大陆的学校接触到时——就是90年,那场决赛,金陵大学和湾湾大学的比赛,辩‘人类是否有可能和平共处’这个题目,最后金陵大学输给了湾湾大学,还有印象么?” “呃……我不知道,你能扫盲一下么?” 丁理慧说着,顿时有些泄气:尼玛能不能不要把这么冷僻的知识当成别人理所当然该知道的啊!很坑的有木有! 冯见雄:“行,那我长话短说:那时候国际大专辩论赛的赛制是没有交叉提问的,只有每一方每个辩手各自三分钟的陈词,加上自由辩论。所以很容易套路化地提前准备,层层递进。金陵大学在前面几轮都是靠赛前准备、分工合作赢下来的,但是决赛的时候遇到湾湾大学就明显僵硬、生硬,最后落败了。 但今天我要说的观点是:当年金陵大学作为正方,其实输得很可惜,因为他们相当程度上是输给了时势:那场比赛中,金陵大学一项反复论证的重要论据,就是‘经济全球化,包括市场的全球化和发达国家投资的全球化,可以减少人类以战争为手段解决争端的概率’。 那个观点具体来说,就是资本主义强国在全球都有大量海外投资之后、他们就不太愿意武力侵略这些国家,以免自己的海外投资受损。同时,他们也不太愿意因为战争,而导致那些拥有巨大国内市场的国家不再采购他们的商品。 久而久之,战争就会越来越少。即使有伊拉克阿富汗利比亚等少数几个依然战乱不断的国家,那也只是因为它们没有拥抱经济全球化,没有融入全球分工——这份道理,我们今天的人应该很容易理解吧。” 冯见雄说到这里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好让丁理慧消化一下刚才的内容。 丁理慧想明白之后,捧哏追问:“嗯,没毛病,确实是这个道理——那当时为什么金陵大学输了呢?” 冯见雄喝了一口水,侃侃而谈:“因为这个辩题出现的时机不对——当时,金陵大学为了辩论经济全球化有利于和平,举了柏林-墙倒下的例子,举了‘拿破仑和元首一次次试图武力整合欧洲,但是都失败了,然而今天统一后的两德试图用经济手段侵蚀全欧洲市场,却有成功的趋势’作为例子。 但可惜的是,1990年的8月,两德才刚刚统一。欧共体——也就是欧盟的前身——对于德国经济统一欧洲、确保欧洲不再发生战争的效果,世人还没有看到。 所以湾湾大学代表队用‘两德统一和欧共体也没什么效果’、‘虽然曼德拉出狱了、但南非种族-问题解决也看不到什么前景’这样的现状死缠烂打,最后赢了比赛——而事实上,三年之后曼德拉就当上了南非总统,把金陵大学代表队当年预言的非暴力解决方案实现了。 当然,当年那场比赛中,金陵大学最大的一点软肋,是没能预言苏联的灭亡——他们花了大量的篇幅说这个世界正在南北从对抗转向对话、经济也在全球化、投资正在国际化,却不敢说苏联那种制度必然灭亡。 苏联,距离那场辩论赛,还需要一年的时间才灭亡。如此一来,在世界还处在冷战之中、华约还有一个经互会在那儿撑着的情况下,一切试图论证世界会统一于经济自由主义的论证,也就成了泡影。谁敢相信铁幕之后的国家也会融入‘因为向钱看所以不想打仗’的世界?” 听到这里,丁理慧也忍不住眼神放光,作醍醐灌顶状地开始奋笔疾书记笔记。 “我懂了!你是想说,在一些紧跟时事热点的辩题上,对未来的严密预言和展望能力,对辩题的胜负有极大的帮助,对么?如果当年的那场比赛再拖后一年举办,金陵大学肯定完胜湾湾大学了吧?即使不延后,只要金陵大学代表队能够严密地论证苏联必亡,他们也能赢得比赛,是这个意思么?” 冯见雄云淡风轻地预言:“差不多吧,不过你的第一个假设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拖后一年,全世界都看到苏联灭亡了,这个辩题也就没资格拿来当国际大专辩论赛决赛的题目了——苏联都嗝屁了,地球人都知道全球化这个‘昭昭天命’肯定会减少战争啊,还有什么好辩的?除非哪天独裁者唐……呃,不好意思,口误。” 冯见雄连忙拿起杯子,假装喝水压压惊,心说幸好没把哥在2020年看到的逆全球化浪潮说出来。 “独裁者唐是谁?”丁理慧狐疑地看着冯见雄,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挖掘些什么,但是没有成功。 她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回到正题,梳理了一下刚才冯见雄的话,总结道:“所以说,你认为今天的比赛你们之所以赢,是因为你们队的队员对于未来大势的展望比对手更加透彻? 或者更通俗地说,因为任何关于互联网传媒形态发展相关的辩题,都和未来展望息息相关。而你恰恰对未来学有所研究、觉得自己能预言未来?” 冯见雄牛逼哄哄地接过了这个锅:“没错,我其实很想告诉你:我是从15年后的世界穿越回来的,所以我为未来15年的展望无所不知——可惜,没人信我啊。” “嘶——还真是不谦虚啊。”丁理慧一时失神,竟然直接把内心的心理活动说了出来。 不过也没办法,实在是冯见雄刚才那种狂拽酷炫吊炸天的表态,过于让人震惊了。 “那你……你觉得今天新传院输了,是理所应当的了?” “当然,其实和他们的实力没什么关系。他们在赛场上并没有做错什么,唯一错就错在居然跟我辩一个涉及未来展望的辩题——恕我直言,目前的地球人,只要跟我辩论跟未来展望相关的题目,无论是谁,都会输的。” “呃……好吧,我会把这句话放到娱乐节目时段的,如果国庆之后校台有娱乐节目。”丁理慧尴尬地笑笑,内心已经彻底把冯见雄的话当成是男女生之间的开玩笑、聊天打屁吹牛逼了。 她又跟虞美琴叙了几句旧,这便起身告辞:“谢谢你们接受采访,我马上要赶回去剪节目了,如果你们下午不急着离校的话,欢迎你们三点半准时收听哦。” “唉,这世道,都告诉别人老子是穿越者了,识相的就该把劳资当限知膜拜。结果都没人信我,真是寂寞如雪啊。”冯见雄的内心,感慨万分。 目送丁理慧走到休息室门口,他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一个问题,追问道:“丁学姐,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么?” 丁理慧扶着门框,促狭地回眸一笑:“怎么?私人问题?莫非想问我是不是单生?” “当然不是——我是听美琴姐说,你去年也跟她一样想过转专业。为什么你好好的播音主持不念,反而想学编导呢?我只是有点好奇。” 丁理慧和善地回答:“小弟弟,传媒圈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做主播,确实容易走捷径走红,但是是非也多。多懂一些幕后的工作,多少有一点底气和退路。” 说完,丁理慧头也不回的走了,并没有人看到她的表情闪过一丝回忆的落寞。 “原来是这样……”冯见雄若有所思,一边也收拾好东西,准备闪人。 “到底是哪样?”和他并肩而行的虞美琴捅捅他的胳膊,轻声问道。 冯见雄耸耸肩:“那还不好理解?当女主播容易被编导的领导潜呗。自己学会怎么做幕后编导,慢慢熬起来,虽然赚不到快钱、也爬不快,好歹不用被人潜啊。” “这样啊?她倒一直没和我说过,我也就没往那个方面想。”虞美琴显然是刚刚才被提醒着想明白这种可能性,微微也有些诧异。去年那些短暂的交往,一直让虞美琴觉得丁理慧肯定比她放得开。 金陵师大原本有句俗语,叫“编导班中无处女”,没想到丁理慧倒是因为洁身自好才试图双修两个学位,给自己留条退路,实在是外人难以揣测。 正文 第32章 亲情 国庆长假前的最后一天,校广播台的收听人数毫无疑问会比平时断崖式下跌。 毕竟萌音女王丁主播的节目就算再吸引人,每周总有那么三天可以听到——校台有好几个女主播,每周各天是轮着上节目的。 相比之下,黄金周长假一年就两回,回家自然比多听一期丁主播的节目更有吸引力。 “丁同学,那我们先闪了。” 眼看时间已经过了三点半,做后期和剪辑的同学纷纷先闪了,临走不忘和丁理慧打个招呼。 “辛苦了,节后见~”丁理慧跟每个同事点头示意,和善地把人送到门口。 在校广播台做事,毫无疑问是没有薪水的,连津贴都没有。 最多有些采访或者需要外协的工作,可以报销一点儿开支。 所以校台也不会过分奴役同学,基本上每个岗位都有三四个人轮流干。 饶是如此,女主播这种位置还是争夺很激烈的。新传院的编导班,和文学院、外院的播音委培生们,不要钱也愿意抢着来。 这些都是将来找工作时的宝贵实习资历。 丁理慧虽然因为不喜欢主播行业潜规则的风气,而转专业念了编导。 但不喜欢潜规则,不代表不想上进——能够只靠吃苦耐劳混来的资历,谁会嫌多呢? 每一次节目,哪怕是已经做好了的录播,她也会全程值守。为的就是实时收听一下观众的反馈,好及时作出调整。 而这次的辩论赛节目,更是会有热心听众同学发短信到热线号上参与讨论,如果有出彩的观点,她也不吝临时插播一些内容。 “各位同学大家好,欢迎来到师大之声……” 听着节目里自己的声音,一边关注着热线号里“唰唰唰”接进来的短信,丁理慧内心泛起一股成就感。 大学的校台,是没法直接统计收听率指标的——因为都是靠校园里的扬声器,和各个食堂的大喇叭放的,不是让人用收音机听的。 所以有多少人在听,完全没法统计。唯一衡量节目热度的指标,就只有看热线号码收到的短信和来电。 这也导致了一个误差:那就是如果某些期的节目虽然听得人不多,但因为话题争议度比较大、听众短信参与度很高的话,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听众众多”的错觉。 这很好理解:平时的音乐节目,或许2万名学生里有1万人听到了,但没人有点评欲-望,也就没人打进来,或者只有千分之一的听众打进来。 而辩论赛这种题材,即使只有3000人在听,但如果想吐槽的听众比例有百分之一,那显得就比一万人听的节目更热闹了。 “没想到这个冯见雄还挺能热场子的,真是个地图炮啊,进来的短信频率快赶上平时那些2万同学全部收听的节目了。今天应该一半多人都回家了吧?真不容易。” 丁理慧挑选了几个有代表性的听众短信观点,插播朗读了一下。内心则再一次暗暗调高了对冯见雄的评价。 “这家伙虽然是学法律的,看起来才华倒不限于法庭辩论,说不定有做主播的潜质……诶?脱口秀主持人不就刚好需要这样的才能么?可惜国内正经的脱口秀节目太少了……” …… 冯见雄没有听当天的“师大之声”广播,也不在乎这一场比赛之后,他在学校里的知名度能提升多少。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丁理慧做的节目的影响力。 跟虞美琴、史妮可一起喝了杯下午茶、稍许庆祝一番后,冯见雄便赶去长途车站,买了当天的车票回老家过节。 钱塘和金陵地处邻省,也就三四个小时的车程。赶趟下午三点多的车,还能回家吃晚饭。 最近颇为辛苦的冯见雄,一上车放好行李、倒头就睡。还是快到站的时候,被姐姐打来的电话铃声给吵醒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摁下接听键,耳机里传来一阵脆嫩而成熟的女声,正是姐姐冯义姬:“你几点的车呢?都不通知我一声,到了赶快回家吃饭!” 说脆嫩,是指天然的音色声线。说成熟,是指语调语气。 这样的声音普通人听见或许会觉得别扭,冯见雄却是习惯了:没办法,都是那该死的先天病害的。御姐心,萝莉身。 冯见雄心算了下时间:“刚才睡着忘打了。大概7点到站,我打个车吧,7点半到家。” “行……那你打车吧。” 冯义姬平时是比较简朴的,他们家毕竟生活费比较拮据。但弟弟第一次出远门去外地念书,让她有些怜惜,便没有阻止冯见雄打车。 挂断电话之后,冯义姬还碎碎念地吐槽了一句:“叫你高三的时候胡思乱想!发挥失常!当初跟我一样考个钱江大学,不就啥事儿没有了!哪用得着赶来赶去的。” 40分钟后,冯见雄风尘仆仆地回到位于钱塘城西的“家”。 他和姐姐住的房子是父亲96年炒股赚钱之后买的,在文二路的翠园小区,勉强算是文教区。 房子不大,六十几方的两室一厅,在上个世纪末算是主流户型。小时候他和姐姐各占一间卧室,客厅平时就用来吃吃饭打打游戏。不过因为冯见雄高中就是封闭式住校的,所以和姐姐住的记忆已经挺淡漠了。 “姐,我回来了——给你带的金陵桂花鸭。”冯见雄拧开钥匙,也不看,先吆喝了一声。 客厅里的饭桌前,坐着两个妹子。 其中一个玲珑娇小,细瘦不堪,头发的颜色有些枯败灰白。但眼睛却大大的很有神,透出与外表不相符的成熟细心,容貌也颇为清丽脱俗、有一股病态的秀美——正是姐姐冯义姬。 另一个女生倒是胸大腿长、婷婷玉立,身材硬是要得。脸蛋倒是比冯义姬略逊一些,只能算八分美女。 那个大长腿的妹子回眸打量了冯见雄一眼,掩口俏笑着打趣:“呦,还真是个小帅哥——快来吃饭吧。我是你姐的同学,叫我……” 冯见雄开门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屋里有俩人,听到这个陌生女生的声音后,才诧异的抬头,下意识脱口而出:“诶?天音姐?欢迎……” “你认识我?”大长腿妹子面露狐疑,不过反应倒是很快,立刻转向冯义姬,抛去一个玩味的眼神,似乎在无声的质询。 冯义姬的反应也很快:“不是我,我不记得给见雄看过你的照片……嗯,可能是他不小心拿我手机的时候,偷看到的吧。” 冯见雄也意识到自己“还不该”认识眼前的女生,连忙顺着圆谎:“呃,对,姐跟我说过你,照片是我自己翻姐手机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 大长腿女生这才接受了这个设定,款款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还毫不见外地给冯见雄盛了一碗饭。 原来,这个女生名叫周天音,是姐姐冯义姬的同学兼闺蜜。 而冯见雄之所以认识她,自然也是因为重生之前跟对方熟识—— 姐姐冯义姬从小很紧张他的学习成绩,怕他分心。所以在他考进大学之前,从来不介绍自己的美女闺蜜给冯见雄认识。冯见雄上辈子也是念了大学之后,一次因为跟姐姐的朋友们一起玩,认识的周天音。 姐姐冯义姬似乎一直因为自己的先天疾病缺陷而自卑,也不谈男朋友,结交的闺蜜恰恰都是跟她自己互补的,这种现象从女性心理学来说也是很正常的——正如很多肥婆女生,都会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因为太胖会找不到男朋友,身边都会交一个身段玲珑的苗条美女闺蜜,哪怕惨遭陪衬也无所谓。 于是,上辈子在姐姐有意无意的撮合之下,冯见雄大三的时候恰好单身,就试着跟当时刚毕业的周天音拍拖了两年。 最开始冯见雄的心态也不是很认真,就想找个妹子先谈着,填补一下空窗期——这也不是他渣,而是大多数在女生众多、供需关系和谐的大学成长起来的男生,多多少少有这种“空这也是空着”的毛病。 谁知周天音虽然美貌,在感情上倒是挺专一的,跟他的时候还是处女。冯见雄虽然感情上不是很珍重,毕竟知道男人该负的责任,不能耽误了人家,也就一直跟妹子走了两三年,连毕业这道坎都熬了过来。 可惜,后世的他踏上工作之后,这段感觉却没能一直持续下去。主要是两人事业观上的差距渐渐明显起来。 周天音出身官僚家庭,她父亲是市中院的庭长,妹子的价值观也就比较保守,一直以要求自己的男友仕途上进为荣。哪怕冯见雄当了律师,她也希望冯见雄多写论文多参加论坛多打点政府关系…… 而冯见雄恰恰讨厌的是这样的人生,所以迟迟不能让妹子如意。他生性耿介不群,喜欢做一个黑客型的律师,刻意钻法律空子跟那些脑满肠肥庸庸碌碌的无能者对着干,不愿靠讨好法官揽生意。 当然,这只是事业观上的分歧。冯见雄不听劝归不听劝,如果周天音愿意跟他过一辈子,他还是会负责到底让妹子锦衣玉食的。 然而最后,似乎周天音也觉得两人之间有些谈不拢的隔阂,知道冯见雄只是想对她负责,过得并不开心,也就主动忍痛对冯见雄提了分手。 “去找个不管着你事业心的、放得开的女生吧,祝你幸福。”这就是周天音好说好散前说的话。 她还算对得起冯见雄,至少提分手的时候没有提前先找好下家备胎。 冯见雄挽回过,妹子坚持说不用他负责,那样的负责已经没有爱了。他也就释然地放手了,后来七八年的律师生涯,冯见雄活得不算糜烂,但女人总是不缺的。 “还是别害她了,本来大家就三观不合。”打定这个主意,冯见雄决定一开始就和周天音保持距离。 他礼貌、微笑、而又冷淡地和周天音客套了几句,端起碗开始吃饭。 正文 第33章 黑一下处女座 “姐,我想买个笔记本。” 就在饭桌上,趁着姐姐因为刚刚重逢而燃起的疼惜还未褪去,冯见雄见机提出了买电脑的请求。 父亲分给他姐弟俩的钱,还剩六七万,要撑到两人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后面几年的学费就要用掉一半,算起来日子还是比较紧巴。 冯见雄读书略早,如今刚上大学,还差几个月才年满18周岁。 所以此前几年,家里的钱都是存在写姐姐名字的银行卡里、每月给他生活费。就是怕他年纪小不懂事、乱花没个节制。 冯义姬萝莉老成地把脸一板,教训道:“怎么刚上大学就要买电脑?不是说了大一不给配电脑、宿舍不许拉网线的么?我了解过你们的校规!” 冯见雄陪着小心解释:“我是有正事儿要做,我暑假里的时候就自学了不少法律书,这不刚进校,跟几个老师切磋了一番,他们就看上我一起帮忙做课题……” 冯义姬听说弟弟是为了正事儿、学好,表情也松泛了些。不过她从小对弟弟要求严格,出于慎重也不想马上松口。 幸好,从初识就对冯见雄颇为好奇的周天音及时插话,打破了此间尴尬。 只听她促狭地说:“真是为了做课题么?那就不用买很好的显卡咯?反正你也不打游戏。” 被周天音一提醒,冯义姬也想到了症结的关窍。 她不是舍不得给弟弟花钱,事实上这些年来,冯义姬一直都是自己省吃俭用,也不想让弟弟吃苦的。 不给买电脑的决定,除了省钱之外,更多是怕刚刚从高考解放出来的孩子心态逆反,把性子整野了收不回来,从此沉溺游戏荒废放羊。 她想了想,不无“威严”的质询:“如果给你买,大概要多少钱的?” 这种配合着萝莉脸的威严表情,怎么看怎么别扭——不信的萝莉脸妹子可以自己试试,一般颜艺技能LV不太够的话,“威严”就容易变形成“傲娇”。 “大概六……六七千吧,其实只要给我四千就行了,我给老师做课题,一个月就攒了两千多块,都存着没花呢。”冯见雄斟酌了一下,还是微调缩小了一下数字才说,免得让姐姐觉得他突然太能耐了。 05年,在二三线城市,普通本一的大学生毕业起薪,如果不是那些高薪行业的话,也就1500左右。 程序员倒是普遍三四千起薪了,搞金融的也有。但那些要么要加班、有过硬的技术,要不得有门路,都不是普通基层小白领能想的。 冯义姬在钱江大学刚刚读大四,念的是财务类专业,已经找了个稍微有点津贴的实习,也就一个月800块。平时空下来还努力接了四五个高中生的家教,全部加起来也才赚2000多块。 周天音和冯义姬是同院的同学,只不过家里有当公务员的家长,有点关系,所以大三分专业方向的时候去了税务审计。 相比于将来立志于进四大事务所的冯义姬,周天音这辈子能够望到顶的成就,也就是进税务部门了,多少还得靠家里的关系门路。 而且读了税务的女生,大学里几乎没有赚外快的实习机会。所以周天音至今还是100%的啃老,自己一点钱都没赚过。 听说冯见雄刚刚大一念了一个月,已经赚了2000多块钱,俩妹子微微吃惊过后,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这个数字完全在她们的想象范围内。 冯见雄唯恐姐姐不信,还连忙把自己最近在学校里拿到的别的小荣誉也拿来说事儿,增加一些公信力:“姐,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这个月还参加了院辩论队,赢了好几场校级比赛,拿了最佳辩手呢。” “天音,我刚才让你蒸好之后给秋葵浇酱油的,你怎么没浇!”冯义姬语音有些微微发抖,顾左右而言他地轻声叱了闺蜜一声,然后端着桌上那道清蒸秋葵进了厨房。 “我不是浇了吗?”周天音有些莫名其妙,完全不理解冯义姬的脑洞跳跃。 也亏得她俩是要好到穿一条裙子的闺蜜死党,以至于来别人家做客都不见外,还得搭手干一点家务,这才给冯义姬留了借题发挥的空子。 “加的太少了——下次记得要用冰箱里的‘味极鲜’,那个才是专门蘸着吃的。” 丢下这话,冯义姬顺手把厨房门关了。确认没人看见之后,她一直绷着的表情彻底松弛了下来,趁机抹了一把眼睛,打开水龙头擦洗下脸。 “小雄终于懂事了……能赚钱了,5555……” 这种发泄,有一抹做贼的快感。 浇完酱油,对着反光的不锈钢油烟机调整好表情,确认恢复到傲娇的威严神态,冯义姬才重新回到客厅。 “我还以为你打翻了油瓶呢,加个酱油还得两分钟。”周天音大大咧咧地打趣吐槽了闺蜜一句,完全没往心里去。倒是把冯义姬说得有些心虚。 冯义姬没搭理周天音,转向冯见雄说:“嗯,那啥,刚才我想了想,电脑的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你一会儿详细告诉我怎么转赚到的钱,我就给打四千块。” “谢谢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指标到手,冯见雄也不吝说些好话。 反正是义姐,服点软也不算啥丢脸。 饭很快就吃完了,趁着收拾洗碗的功夫,冯义姬也借机把为什么请周天音来过节的原因,给冯见雄解释了一下。 原来周天音的父母国庆期间捞到一个出国考察的机会,带女儿又怕给同事和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冯义姬就把本该一个人宅家过节的闺蜜请来做客。 “晚上我跟天音睡,你的房间你自己收拾。”冯义姬洗完碗,跟冯见雄交代了一句。 冯见雄巴不得跟周天音少一些交集,忙不迭就答应了。 周天音闲不住,趁着姐弟俩说私房话的当口,她也不见外,帮忙切了一个哈密瓜,去皮切成小块码在盘子里,插上牙签大家各自扎着吃。 跟KTV里卖的果盘相比,也就差把瓜皮卷花了。 冯见雄看了,心中莫名有些叹息。 他知道周天音家境好,是个很讲究生活品味的女生。处女座,有典型的洁癖。平时吃点水果或者虾蟹,被汤水汁水沾在手上就会吃不下;一定要彻底拾掇好,把果皮虾壳统统剥干净,洗完手才来吃。 而冯见雄自己和姐姐平时吃瓜,都是大刀片子刷刷切八瓣儿,直接啃的。 “唉,可怕的处女座强迫症,也难怪三观不合的人根本凑合不下去。”冯见雄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周天音的悲剧,不由有些伤怀。 周天音跟他分手之后,后面五六年也没听说有新找男朋友,就这么单身过到了三十岁。 对于一些宁缺毋滥的女生,男朋友如果不够完美、不能全方位与自己的三观严丝合缝地契合,就宁为玉碎,不肯苟且,做个单身贵族。 上辈子,冯见雄甚至想过,要是周天音是个拜金女、只要他有钱能给她好日子就满足,那该多好——作为一个卓尔不群的黑客型律师,冯见雄的手腕虽然不上台面,但好歹是不差钱的。给周天音优渥的生活,完全可以做到。 但妹子偏偏不仅要他有钱,还纠结他的钱是怎么来的、是否体面、是否有官面上的社会地位——这种要求,冯见雄就无能为力了。 “这种女生,最适合初恋就遇到一个又有点小钱,还有学术成果、有高级职称的学者型官僚吧,但愿她这辈子找得到这样的男人。” 冯见雄想着,不免有些走神。一边有口无心地拿牙签扎着哈密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天音聊天,交流些双方的基本信息。 只吃了三四块,冯见雄就觉得索然无味,道了一声谢,礼貌地去洗澡,然后回自己卧室关起门来宅。 周天音有处女座一贯的完美主义和敏感,自然察觉到了冯见雄对她的冷漠,便觉得有些傲气和不甘。 她好歹是个八分美女,身段又好,也不怎么在乎男生怎么看她——毕竟巴结她的男生多了去了。 今天主动对冯见雄如此和颜悦色肯亲近,也是看在冯义姬的份上。 谁知竟然被一个小男生无视甩脸子了,她便有些讪讪的。 冯义姬刚把冯见雄换下来的脏衣服丢洗衣机里,回客厅吃水果,就察觉到闺蜜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像是有些生闷气。 “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冯义姬推了周天音一把,顺势从背后搂住她的腰,滚倒在沙发上打闹,“难道是小雄说错话得罪你了?来,告诉姐,姐给你做主~” 别看冯义姬身段小,她年纪其实还比周天音大了半岁多,平时都摆出一副姐姐的架势。 “我怎么知道,我也没得罪他,我也犯不着贴人的冷脸。”周天音脸一红,轻啐了一口。 冯义姬爽朗地抚摸了一下周天音的肩膀,劝道:“行了,好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跟小雄计较——估计他是脸嫩,不好意思和你多说话。你是不知道,他从小被我管严了,上大学之前都没见过什么美女。” 周天音反而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反击道:“说什么呢!好像我在乎男生巴结似的。再说你自己不就是‘病美人’,要说他没见识过美女,鬼信啊。” 说这话时,周天音自己也在心中公允地评估着闺蜜:除了因为萝莉症,胸太平,别的也跟林黛玉的风流婉转不相上下了吧…… 冯义姬故作正经地把脸一板:“我是他姐啊!这怎么能算!” 一萝一御俩妹子逗趣打闹了一会儿,冯义姬收拾好床铺,这才走到冯见雄的房间,也不敲门,就直接拧了进去,然后重新关上。 她准备敲打一下那个腼腆的弟弟。 中国式姐姐,大多这样:弟弟没过高考之前,身边有漂亮女同学走得近都要提防着些。而一旦读了大学大功告成之后,又走到另一个极端,似乎唯恐他被压抑太久灭绝了人性,对女生没兴趣了。 正文 第34章 不知自由为何物 冯义姬也不敲门,就直接拧开门闯进冯见雄的卧室,然后随手关上。 她在家里,从来都不许冯见雄锁门的。 读中学的时候,她就用这招以便随时突击检查,看冯见雄有没有好好学习。 如果冯见雄锁门了,还会被姐姐怀疑是在看小人书,或者拿文曲星打贪吃蛇—— 90后或者00后千万别觉得奇怪。当年家教甚严的80后们,但凡是家里不给买任天堂掌机的,都指着文曲星上那几个方块块的小游戏,打发那些抗拒做作业的叛逆时间。 姐姐的严管,以至于冯见雄中学时养成了在书桌上搭一堆书的习惯,然后在书堆里掏出一个可以抽插一本《圣斗士星矢》或者《北斗神拳》、《城市猎人》的洞。 平时做作业的时候,就把漫画书放在底下看、面前虚掩着竖一本习题集。听到姐姐拧门的一瞬间,就把漫画书往前猛力一捅插进洞里。习题集被这一插顺势倒下、正好遮住塞漫画书的洞。 这种淫威之下,冯见雄哪怕刚刚上了大学,依然没养成锁门捍卫自己隐私的习惯。 然而,他毕竟重生了,还有些不习惯,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被侵犯隐私的危险。 所以此刻正穿这个裤衩,大大咧咧躺床上跟人发短信呢。钱塘的九月底还是比较炎热的,刚洗完热水澡的时候尤其。 “诶你怎么不敲门。”见有女人进来,冯见雄连忙扯过毛巾毯往身上一卷,戒备地看着冯义姬。 他毕竟已经是个30多岁的成熟大叔灵魂了,不比上辈子那个刚刚脱离题海战的萌新,连岛国动作片都没看过。 “嘿,你翅膀硬了?从小还给你洗澡呢,装什么装。”冯义姬却一点觉悟都没有。在她眼里,冯见雄还是那个被她管得死死的、一点坏事都不会干的纯良少年,“问你个事儿,你刚才怎么得罪你天音姐了。人家好心好意跟你套近乎,还摆脸色给她看?” “哪……哪有,我这不是……嗯,那个,不习惯跟漂亮女生打交道么。”冯见雄想了想,觉得还是这种说辞比较好解释。 “嗯?你觉得天音漂亮么?那你是不是看这种类型比较顺眼?” 说出这句话时,冯义姬的心态是自然而然的。说完之后,她才觉得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她本来也没多想,看到弟弟扭扭捏捏的,才心中一动,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一向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的。Bartter氏综合症,终生肾功能和XING功能不全。 这辈子别说生不了孩子、也就没法找以养儿育女为结婚目的的男人结婚、最多只能谈个不以结婚为目的的男朋友——80后的思想比未来人还是相对保守的,如果只想玩玩,那么谈个朋友不结婚,才是更常见的选择。 再说一个肾功能不全,有些急性的病例,活到30多岁就去世了。稳妥一些的,如果不进行肾脏移植,多半也就活到四五十岁。 而以冯义姬的情况,想肾脏移植难度也很大——首先,她的生身父母从小就抛弃了她,所以根本找不到器官排异反应较轻的器官捐献者。冯见雄虽然是她名义上的弟弟,但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哪怕愿意捐一个肾给她,效果也不会比随便逮个路人甲更好。 加上从小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三四岁就目睹了养母的离去,让冯义姬从小背负了深深的原罪感。她所有的女性天性都得不到宣泄,最后化作了对冯见雄的严厉管教,把让冯见雄出人投地、有所成就,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人生目标。 这种情况下,明知自己不一定能久活的冯义姬,自然而然会想到物色一个自己也看好的女生,代替她照顾冯见雄一辈子。 事实上她和周天音结交的这几年里,潜意识里未必没有一种对周天音进行“弟媳养成”的念头。 …… 自己都被自己突然觉醒的大单想法吓到之后,冯义姬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而冯见雄对刚才最后那句问话的反应,自然是瞠目结舌,完全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导致这种不好的蝴蝶效应。 “莫非,是因为我提前表现得更老成、更有事业心,所以让姐提前觉得我是个靠谱的男人了,才觉醒了撮合我和周天音的念头?真是弄巧成拙啊。”冯见雄胡思乱想着。 这期间自然免不了尴尬的冷场。 冷静之后,冯义姬换上一副温柔的表情,坐在床沿上压低声音款款地问:“你觉得天音怎么样?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如果你觉得她挺好亲近的话,就先做好朋友一起玩玩。 再说,你现在去外省学法律,将来要回来找工作也难。本地的泽大和天策这些顶级大律所,都是指着咱钱江大学的法硕招人的,你高考没考好,上了个外省的211野鸡大学,将来多辛苦?天音家里是市中院的,对你也有好处……” 冯义姬的脑洞能力果然非凡,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么深远。 本来冯见雄还想忍一忍,见姐姐想得这么细,完全不像是心血来潮,也不得不开口阻止了:“姐,你瞎说些什么呢!我还不喜欢女生。” 冯义姬吓了一跳:“什么?你不喜欢女生?难道你喜欢男生?你……你别吓我啊,是不是刚刚读了一个月大学,眼界开阔了,就看了些啥不好的东西?不会就是准备辩论赛的时候,乌七八糟的心理学杂书看多了吧?” 冯义姬可是知道,很多有性取向毛病的人,从小如果压抑、乖乖学习,是不会知道自己有问题的。很多都是从青春期的题海战中解脱出来之后,有时间反思自己,见识经历得多了,才认清自己。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想这么早就谈女朋友。”冯见雄看到姐姐反应过激,就知道事情要糟,连忙各种圆谎,他怕对方不信,一咬牙扯了另一个谎,“其实,我在大学里有自己喜……也不算喜欢,暗恋吧。有暗恋的女生了,我想慢慢来!” 冯义姬立刻冷静了下来,眼神也瞬间变成了审讯者的神态:“真的?” “真的,”冯见雄一咬牙,掏出手机,翻出手机相册,塞给姐姐看。 那是几张他第一场辩论赛上场获胜之后,大家庆祝的合照,有四个人一起的,也有两两合照的。 他指着自己跟史妮可的那张合照,信口瞎说:“就是这个女生,她跟我一起是辩论队的,对我还挺照顾。虽然家里穷,但是很懂事。对了,你看这张奖状,上面不是写着我是最佳辩手么?我就把这张奖状送给她收藏了。不信你翻我书包,我最近在学校里拿到的其他荣誉都带回来给你看了,就这张奖状没了。” 冯义姬本来还怕弟弟是不服管教而故意搪塞她,见冯见雄说得如此有鼻子有眼,她也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她仔细端详了一番史妮可的面貌。可惜当时教室里是逆光照,照片里的脸也被奖状挡住了一小半。 加之05年那些区区30万像素的摄像头拍人也不清晰,还不带美颜,冯义姬也不好对妹子的颜值作出精准判断。 “这个女生叫什么名字?怎么样一个人?”她完全不考虑冯见雄的隐私,就和审案子一样凶恶地追问。 “……叫史妮可,反正人品不坏。”冯见雄回答得很无语。 冯义姬想了想:“行,那我也没别的要求,反正你不管和什么女生确定关系之前,都找个机会带给我见一面。” 说着,她难得地用恳求的语气解释了一番:“我这也是为你好,我从小把你管太严了,你跟女生打交道的机会不多,说不定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我就不信她们人品能比你天音姐还好。天音好歹是我观察了三年的,总错不了……” 刚才这番话,怎么听怎么像是RB小动漫里的台词,着实让人有些别扭。 “姐!请你以后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这是我自己的生活!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天音姐跟我不合适。你也说了,她家里是公务员,我这人从小就喜欢自由自在,受不了她的三观的,到时候还不是害人害己。” 要不是重生,以前世冯见雄18岁时还不够硬气的脾性,说不定还真不敢跟姐说出这种话。 然而如今他算是想明白了,自己的人格之所以如此叛逆,讨厌权威,喜欢自由,喜欢扁平化管理的世界,这一切跟姐姐从小的高压管束其实是不无关系的。 既然如此,重生之后,就要过任性的人生。任何为了世俗仕途地位的苟且和虚与委蛇,统统都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和生命。 “你……你敢这么对我说话?”冯义姬的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不可思议。 真是长大了呢。 虽然不知道区区上了一个月的大学,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但看起来,冯见雄已经不再需要她事事管着了。 冯见雄以为姐姐会叱骂他几句,发泄一下。然而并没有等来。 冯义姬落寞了一会儿,仰头假装想打个喷嚏,防止眼泪从眼角滑落,让弟弟看了笑话。憋了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平视着冯见雄。 “买电脑的钱,我明天就打给你。以后我不会再这么管你了。” “谢谢。”冯见雄松了口气。 能够和平地挣脱枷锁,那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正文 第35章 妹子热情没好事 按说,在姐姐旁敲侧击他对周天音感觉的时候;冯见雄本该直接摊牌,拿两人的事业观不合、不可能有好结果说事儿的。 但是事到临头,考虑到姐姐对自己一贯的强势,冯见雄还是选择了曲线解决,把史妮可给拿出来说谎挡枪了。这一招的效果,明显比直接讲道理有用得多。 其实,在他心里对于目前交好的几个女生亲密度都差不多,也谈不上认准了就喜欢谁——对于人品都还不错的美貌少女,好感肯定都是有的,知识没到喜欢的程度。 所以,等姐姐走了之后,冯见雄内心自己都觉得有些迷茫和奇怪。 “为什么我会仓促选妮可挡枪呢?难道在我潜意识里,真觉得她比美琴姐好?”冯见雄闭上眼睛,默默地在内心拷问了自己几遍, “不对,说到底,还是因为妮可家境贫寒,待人热情随和。所以我明知道未来可能会得罪人或者要人配合演戏的时候,就选了她这个软柿子捏。要是拿美琴姐开玩笑,就她那高傲敏感的性子,到时候不拿着柴刀追我才怪呢。” 想明白这一点,冯见雄竟然有些罪恶感。 他从来都没发现自己是这么对美女“欺软怕硬”的人。 “罢了,不多想了,睡觉!姐嘴上说要见见我的准女友,实际上稍微找点借口,搪塞个一年半载还不是轻轻松松?到时候总有解决办法的,到时候还找不到,实在不行就跟妮可商量一下,让她陪我演场戏好了。” 冯见雄如此一想,心里就开豁了,沉沉睡去。 后世那些白领大龄单身汪,因为过年回农村老家不好交差,拿几套SK-II神仙水当“片酬”,找办公室女同事求演戏蒙混的例子,可是多了去了。 …… 第二天一早,冯见雄是被隔着房门透进来的早餐香味熏醒的。 嗯?为什么香味会和“熏”这个不着调的字眼搭在一起用?谁知道呢。 “是炸马蹄萝卜糕!”冯见雄不用开门,就能够闻出是姐姐最拿手的、也是他最爱吃的点心。然后他也没多想,提着睡裤衩就直奔客厅。 那东西大致和粤菜里先蒸后煎的普通萝卜糕差不多。传统的粤菜萝卜糕是萝卜条混着马蹄粉调的黏合剂做的,煎好后既有钱塘本地小点心“油冬儿”的香脆爽口,又带有马蹄粉料理那近似果冻的Q劲弹牙。 冯见雄小时候,偶尔有机会被姐姐带着去粤菜自助餐厅打一次牙祭,就喜欢拿粤式萝卜糕吃。冯义姬每次都好气又好笑地掌手教训他:58块一个人的自助餐券呢!放着值钱的好东西不吃!非要来自助餐吃又便宜又容易饱的垃圾食品! 不过,也是从此以后,本不算太擅长料理的冯义姬,就开始苦学这道点心,图的就是在家里把冯见雄喂腻,下次再带他去自助餐就不会做这种傻事儿了。 家里的厨房起大蒸笼不方便,冯义姬就直接用全程油炸炸熟。刚开始冯见雄觉得这种山寨货只脆不Q,拒绝吃,把冯义姬气得不轻。后来她苦心孤诣地改良配方,再往马蹄粉里调了些明州的水磨糯米粉,总算是确保纯油炸的糕也能保持Q弹。 上辈子冯见雄重生之前,算算年纪冯义姬也有35岁了,因为肾功能不全的毛病渐渐加重,已经好几年不能料理家务了。加上姐弟俩长大了总要分居,所以冯见雄记忆里也有好几年没吃到这道私人订制的点心了。 闻到香味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眼泪就流下来了。 “呀,义姬你还说他在女生面前怕羞呢!”周天音看着冯见雄怅然若失地穿着睡裤衩就出来,不禁脸色一红,连忙扭过头去对冯义姬告状似的轻啐了一口。 虽然动作很正派,周天音的想象力却不受控制的飘飞联想了几秒:这孩子,发育得挺不错嘛,看看那胸肌…… 冯见雄本来是没彻底睡醒的状态,听了周天音的吐槽,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回房拾掇了一番,才衣冠楚楚地出来。 洗漱梳理完的冯见雄,还是很精神很朝气的,比昨晚的萎靡状态看上去又帅气沉稳了几分。他迫不及待而又控制形象地吃完了一盘萝卜糕,又就着乳腐喝了半碗小米粥,顺便在饭桌上找些和缓的话题,跟姐姐和周天音聊了一会儿。 周天音也渐渐相信他昨晚只是怕生,并没有恶意,态度也就重新和善起来,有说有笑。 吃完饭,冯义姬把4000块钱拍在桌面上:“早上去楼下ATM取的,懒得找银行转账了,这几天有空你自己去数码城逛逛,挑个划算点的。我上网查了,国庆有优惠活动。” 05年是支付宝普及的第一年,网购还不是很流行。京冬那些号称做3C数码产品的平台就更是不成气候了。 九成的人配台式机还停留在“在数码城认识一些懂行的朋友”层面上。 而准备买笔记本的大学生之间,则是纷纷传说着“因为税点的关系,要买IBM和HP、COMPAQ的,香江和星岛比国内划算多少多少”之类的消息。 在普通人眼里,港澳游也还没烂大街,代购也还不存在。知道各国免税政策优劣势信息的学生,还能在同学面前卖弄一番见识,显摆自己出过国。 周天音家境宽裕,出国旅游的机会还是不少的——事实上她父母这个长假就是出国“考察”去了。她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本能下意识地卖弄: “你想买个啥牌子呢?听说去香江买能便宜一千多块钱呢。反正你也不急,长假之后等淡季报个团也就1000多块旅费,或者找人带也行。” “我就买个华硕,不用避税。”冯见雄朴实地说。 “听说华硕都是游戏本喔~”周天音促狭地调戏了他一下。 “那就买华硕最便宜的——总有显卡差的型号。”冯见雄耐着性子应付。 周天音偷觑了一眼冯义姬,见正主儿也没意见,她莫名有些心血来潮,大包大揽地说:“那一会儿我开车送你们一起去。” 冯义姬连忙劝阻:“不用了,又不是台式机,笔记本么,一个包一背就扛回来了。” “宅着也是宅着嘛~”周天音虽然有强迫症,但是对于认准了的好朋友,天性还是颇为热忱的。 作为一个刚刚拿到驾照不满周年、买车还没三个月的新手女司机,她也有足够的表现欲。 冯见雄自然更没有抵抗的话语权了。 他乖乖跟着,去数码城挑了款6000块的华硕笔记本,自个儿重新鼓捣了一番系统扛回家。 周天音是典型的文科女生,连重装系统都不会(05年GHOST的操作还比较繁琐),看了冯见雄的熟练,捅了捅他的胳膊肘:以后你在的时候,我电脑坏了可要帮我重装啊。 “如果我在钱塘的话。” 正文 第36章 调教 毕竟已经是05年了,冯家姐弟的生活再拮据,此前也是买过电脑的——那是一台大约3年前、姐姐冯义姬考上大学时配的台式机。 当年冯义姬高考成绩不错,考上了本地的钱江大学,平时可以经常回家住,要用电脑也不存在搬运的麻烦。 世纪初那几年,因为液晶屏显的成本降低飞快,笔记本也是一年一个价。02年还几乎不存在万元以下的笔记本,到05年低端货已经跌破5000了。 “以后你就用这个吧,也护眼。台式机别碰了。” 回家之后,鼓捣试用了一番,冯义姬就“霸道”地“禁止”了冯见雄以后用台式机的权利。不过这一次冯见雄却是丝毫都没有觉得抵触,因为这背后满满的都是关爱。 他从小读书,加上遗传,还是颇留下了好几百度近视的,常年盯着CRT的显示器,不用两小时就会眼睛酸胀。 “姐,放心吧,我能赚钱了,下个月我就给你买个液晶显示器。” 冯见雄本来很想说直接给家里换个新电脑。不过考虑到同时代的笔记本性能总是要比台式机落后,才用3年的台机也远没到坏的程度。所以话到嘴边,才成了先给姐换个显示器。 冯见雄还是需要时间,一点点让姐姐接受“弟弟也能赚钱了”这个设定,免得一下子用力过猛被怀疑去干了什么犯法的勾当。 七天国庆长假在相对轻松的氛围中过去了大半。 冯见雄每天在自己的电脑上鼓捣了点私事,了解一些行业情况,还自行准备了些下一场辩论赛的资料。 因为隔了一个黄金周的缘故,“新生杯”的下一轮比赛并不会和复赛时那样间隔一周,而是一回校后两天就要比的——比赛的题目,也在放假之前通知了下来,为的就是大家可以在假期里准备起来。 下一场的题目是“现代社会治理的提升应该依靠法治的进步为主,还是以其他因素的进步为主”——这个题目不算新,当年国际大赛上的旧题是“依法治国为主还是以德治国为主”,后来发现随着时过境迁“以德治国”一方太弱,辩题不平衡,所以才调整了题干。 辩论的对手,则是实力勉强还行的商学院。按照往年战绩,商学院在金陵师大也就是常年复赛、偶尔前八的存在,战斗力还不如新传院。不然当初翁得臣也不至于在小组赛最后一轮非要试图放水以避开新传院了。 这样的赛制时间安排,也是为了确保每年的“新生杯”在10月下旬结束,免得最后决赛耽误了辩手们期中考试前的复习时间。 勤奋准备之余,假期里的冯见雄也少不得和姐姐们出去玩玩。 一贯严厉的冯义姬,自从冯见雄上大学,多少放松了点管教,舍不得他太辛苦。 周天音便借机提议去本市今年新建好的极地海洋公园溜溜,冯义姬立刻就答应了。周天音刚买新车,正在显摆车技的阶段,在郊区狠狠兜了两天。冯义姬也不想占闺蜜的便宜,一咬牙把三个人的门票都请了。 200块一张的极地海洋公园门票,着实让冯义姬心疼了一把。 不过在看到了圆滚滚萌萌哒的海牛在玻璃池里缓缓地打陀螺兜圈子、每一圈兜到喂食网位置时刚好肚皮朝天、一口吃掉四分之一颗包菜时,大开眼界的冯义姬顿时觉得门票还是挺值的——就跟那些勒紧腰带默念“又让孩子长见识了”的苦逼家长心态差不多。 而且200块的门票好歹可以确保人不会太多——按照惯例,钱塘大多数景区,每到长假就会挤得神特么鬼畜。 “我原来一直分不清海狮豹虎象牛什么的,原来海牛是吃包菜的?怪不得叫牛。天音你手机好,快给我拍一张!” “第一,海没有什么虎。第二,它也不是吃包菜的,是吃藻类的——隔壁农场刚好包菜丰收,1毛5一斤都卖不完,比捞水草都便宜了,馆里才去买来随便喂的吧。” 这种偏理科的吐槽冯义姬从来都是无视的,她只丢给冯见雄一个银灰色秀发的后脑勺,就径自去看毛茸茸又孤零零的北极熊了。 冯义姬:“唉,这熊也是可怜,肯定是只单身熊。” 周天音:“诶?你怎么知道?” 冯义姬:“其他动物至少都买两只,就北极熊,只有一只。” 周天音:“……那是因为贵吧。” 冯义姬:“刚才看白鲸都有五条呢。” 周天音无语:“那不一样,白鲸能进马戏团的。” …… 跟姐姐们玩到10月5号,跟周天音也渐渐混得脸熟。 连冯见雄自己都觉得有些迷茫,不知道既定的“跟周天音保持距离”的策略还有没有成功的把握。 从极地海洋公园回来,他提出想买第二天的票,提前回校。 “这么急?大学里课程又不紧的咯,特地跑回来就待这么几天?”冯义姬还没开口询问,倒是周天音大大咧咧地热心建议上了。 “学校里有些事……”冯见雄分辨了一句。 “噫……”周天音一脸不信,眼珠子骨溜溜一转,促狭地挤兑,“肯定是刚认识漂亮女生想抓紧一切机会追吧。算了,那样就不耽误你了。” “不是……我是有辩……对,也是,我是有女生要约。”冯见雄本来想解释,临时一想被这样误会貌似也不错。 “行,以后带来一起玩,让姐帮你参谋参谋。”周天音也很坦荡,并没有多想。她好歹也是85后,父母又是公务员,严守独生-子女的政策,所以并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 看在冯义姬的矫情上,周天音几天下来对冯见雄也算有几分照顾了。 冯义姬默默观察了一番,始终没有吱声儿。 冯见雄当天买了车票,次日一大早就赶回金陵。周天音还开车送他去了长途车站。 坐在车上,冯见雄想了想,打了三个电话,分别问虞美琴、史妮可和陈思聪三名队友有没有回校,想聚一聚讨论一下辩题,安利一番他自己的准备结果。 陈思聪是闽省人,假期难得没有回校。所以一番电话打下来,只有虞美琴和史妮可在——虞美琴家就在金陵,史妮可则是其母已经来金陵打工,假期也不用回去。 冯见雄见人没到齐,还在犹豫要不要召集讨论。倒是虞美琴爽利果断,当即拍板: “就我们几个讨论一下行了,这个题目虽然没什么优势,但商学院也就那点水平。我们讨论出结果之后再通知陈思聪吧,大不了让他做一辩,到时候念个开场陈词。” 虞美琴都这么说了,冯见雄自然是无有不允。 虞美琴在电话里负责地追问了一句:“你几点能到学校?” 冯见雄看了看车票:“大概中午吧。” “行,那你吃过午饭慢慢来,下午1点1号楼阶梯教室见。” 中午时分,冯见雄赶到学校放下行李收拾一番,丢了一只吴山烤鸡给赵海、黄大磊等打牙祭,算是回家带的土特产。俩贫困生室友平时吃得很朴素,见了立刻吃货属性爆发,一点都没给去了网吧的徐明留,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倒不是他们没想到徐明,实在是不知不觉就没了。 冯见雄去食堂匆匆吃过午饭,就如约去了教室。 虞美琴和史妮可已经等在那里了。 冯见雄也不见外,摊开电脑就开始探讨这几天他在家闲着时候琢磨出来的辩术和策略。 “呀,冯同学你也买的新电脑吗?”史妮可眼神中流露出几丝羡慕,随口就问了出来。 她和冯见雄一个班,对冯见雄的生活更加了解一些。而虞美琴就不知道冯见雄有没有笔记本,也没关心过。 “挣了点小钱,自己买的。”冯见雄随口解释了一句。 “那还真是值得庆祝呢,能介绍介绍怎么赚的么?”史妮可胸无城府,纯粹是因为家境不好,就问了。 “这个……一言难尽啊,以后有机会和你解释吧。”冯见雄搪塞了一句。 虞美琴见状,怕俩人尴尬,轻轻巧巧就转移了话题:“聊这些作甚,先说辩题吧——冯同学,我可是记得你上次跟妮可说过要请她K歌、练习一下台风的。现在都自己赚了外快买了电脑,连请客都还没兑现呢,我可帮妮可记在账上了。” 冯见雄随和地一笑:“没问题啊,不就是K个歌么,应该的。就怕这两天进城不方便……” 史妮可眼前一亮:“这个不用担心,你不知道吧,国庆的时候,隔壁财大门口的SHOPPING-MALL里刚开了一家KTV呢,好多同学都去过了。” 这种时候,冯见雄自然要男人一点:“行,那你们什么时候方便都行——如果下午就能搞定辩题讨论,今天晚上都行。” 虞美琴一听这个时间,脸色微微一变,不着行迹地推辞:“我唱歌不太好,你们俩去吧,反正是给妮可练习。” 史妮可却不依:“美琴姐一起来嘛——我都不会唱。” 说着,她还转向冯见雄,脸色一红,请求道:“晚上到了那里,美琴姐先教我10分钟,你不许进来!” 第一次唱KTV,要是什么都不会,先在男生面前出丑,那多丢人?肯定得找女生陪练一下才行。 虞美琴无奈,只有答应了。 “但愿不会撞见吧。”她默默地想。 正文 第37章 一口狗粮塞心灌 史妮可在接受K歌邀请时,坚持拉上虞美琴一起,她的考虑其实很朴素。 首先唱歌不等于吃饭。一男一女吃饭那还没什么,如果是K歌,那妥妥的就太羞人了。遇上情歌对唱,怎么看怎么HOLD不住。 另一方面,史妮可是从小到大真没摸过几次话筒。上次辩论赛要拿麦克风录音,她还整出各种走音破音、拿话筒对音箱弄出啸叫。 即使这次本来就是给她练手的,她也不想把自己最出丑的一面展露给男生看。 一群人讨论了一个下午的辩题,四个小时飞快地过去了。 眼瞅着已经五点多,该写的陈词和大纲也都理清搞透,史妮可的心思早就飞了。 冯见雄看在眼里,也不拿捏妹子,干脆地说:“那就闪吧,打个车去。” 他口中提到的打车,自然不是出租了。 05年的仙林大学城还是金陵城西很荒凉的地方,除非是定点候客、排队拉进城生意的出租车之外,各个大学之间的街面儿上根本打不到短途的出租车。 因为愿意掏这个钱的学生太少了,每个单子的路程又太近。除非进城,否则出租车司机根本赚不到钱。久而久之,大学城的打车市场就渐渐被一批低成本的电动三轮车给占领了,那玩意儿起步价便宜,到邻校也就3块钱。 虞美琴眉头一皱,劝了一句:“那东西坐三个人不安全吧?公交车一站路也就到了,实在不行走路也好。” 学校的辅导员们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向学生宣传校规的时候,从来都是要求同学们不要坐校外不正规的电动三轮车的。虞美琴家境富庶,在遵守校规方面一贯自律保守。 “那也成,”冯见雄知道大小姐这是嫌弃那些“有安全隐患的破车”了,他也就从善如流,“你都不嫌累,妮可也走得动吧?” “没问题。”史妮可连忙点头。她是吃惯了苦的,虞美琴都不嫌累,她怎么会嫌累呢。 她还很贴心地想帮冯见雄省点钱:“都五点半了,要不我们外面随便吃一点,再去K歌吧?听说KTV里吃的东西都比外面贵好多呢。” 冯见雄不禁哑然失笑:这孩子,要是搁四五年后,等淘宝家开了“聚划算”团购,妥妥的是那种抢18块钱一下午K歌包厢券、然后进去连瓶水都不买的抠货…… 他还在犹豫“请妹子K歌连个果盘都不点会不会太丢人”的问题,无奈妹子们倒是不在乎,他也就从善如流了。 …… 仙林大学城很大,从外到里有公交车五六站的车程。 金陵师大在最靠近城的方向,往里一站就是金陵财大。 如今的财大正对门,刚开了一家SHOPPING-MALL,名叫“大成名店”,国庆节的时候刚刚开张,不过目前才招商了两层,还有三层都空荡荡的。 除了一些卖衣服、小饰品的之外,就是网吧、K歌和少数几家餐饮了。总的来说,比市区的SHOPPING-MALL接地气得多,充分考虑了大学生的消费潜力,没什么奢侈货。 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冯见雄知道也就这个学期之内,等这边全部招商装修好之后,蛰伏了两年的城管队就该出手,把“大坑”里的所有商户都整顿了赶进这里。 然后本来一伸腿就能找到逛街地方的师大师生就苦逼了,得搭一站路的车到财大的地盘上找食。搞得后面几年不少财大和其他男多女少大学的学生,天天在这儿瞎晃悠,就想堵几个师大的美女搭讪,而师大男生们则是对此敢怒不敢言。 怀了一下旧,在一楼一家朴素的粉丝店要了三碗鸭血粉丝、三笼汤包吃完,冯见雄就去二楼的好乐迪KTV要了一个小包厢、付了四个小时的钱。 史妮可趁着冯见雄订包厢的时候,坚持自己掏钱在楼下买了三瓶水和三瓶冰红茶,藏在书包里带进去,虞美琴很想说她请饮料好了,无奈拦都拦不住。 “行,那美琴姐你先陪妮可练15分钟,我出去晃悠一下。”把妹子们带到包厢,冯见雄掸了掸衣服,就准备回避。 放下印着LOGO的包厢单时,他还随口吐槽了一句:“唉,这帮人还真是没创意。知道不,全国的KTV里面,叫XX乐迪的注册商标,有2000多个,这差不多都快把所有常用、没贬义的汉字跟‘乐迪’的组合都特么用光了吧。” 史妮可正在调整话筒上的卫生布套,闻言也有些猎奇:“诶?有这么多吗?你怎么知道的?” 虞美琴也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冯见雄也就随口一说,被质疑了之后才发现貌似信息有误——他上辈子是09年毕业之后,进了知产代理事务所,天天跟商标专利著作权打交道,才知道这些的。而且那应该是2010年的数据了,眼下可能还真没有2000多个“乐迪”…… “可能也不到吧,或许有跨类注册、字眼重复的,不过四五百个肯定是有的。”冯见雄先圆了一句谎,然后才解释,“至于怎么知道的——上国家工商总局的官网查询就行了啊,这个是对社会公开查询的,一页检索50条,我上次翻了翻有几十页,大概就这么多了吧。” 史妮可顿时觉得冯见雄见识好多,眼界好广。随口说句话就无形装逼。 其他大学生,没到大三、大四写论文的时候,压根儿不会想到去各种官方数据库检索学术资料或者业务信息的吧。 调试好话筒,学会怎么在触屏上点歌、切歌之后,史妮可娇憨地把冯见雄推出了房间。然后虚心跟虞美琴学习起来。 “圆弧屋顶用拉丁式的黎明颜色暧昧的勾引~我已经开始微醺……哎呀美琴姐你太坏了,这个新歌好快啊。” 史妮可第一首就被虞美琴作弄了,用小蔡同学的最新快歌涮了一把,笨嘴笨舌地不知所措。 从头到尾只能跟着鹦鹉学舌几句“马德里不思议,突然那么想念你……” “行了,给你换点慢歌老歌练练,我跟你一起唱。”虞美琴及时切掉《马德里不思议》,换了一首两年前的老歌。 史妮可忽轻忽重,偶尔还像是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似的唱了起来。 “一开始,我只顾着看你,装作不经意心却飘过去,还窃喜你没发现我躲在角落~” “忙着快乐忙着感动,从彼此陌生到熟会是我们从没想过,真爱到现在不敢期待……” 对于从来没有K过歌的人来说,因为空气传音和颅骨传音的音质不同,最开始确实非常容易被自己的音色给吓一跳。因为他们此前完全没想到“原来别人听我的声音是这样子的”。 不过这种毛病,要克服起来也没什么难的,多练,多熟悉自己的真实声音就行了。 两首歌一过,史妮可渐渐沉静下来,一开始的青涩蠢萌也慢慢褪去。 这里没有人嘲笑她,唱错了也不要紧,可以尽情宣泄。 …… 冯见雄离开包厢,到走廊上掏出一盒烟,叼一根在嘴上,却没有打火机。 上辈子作为大律师,虽然不讨好官府,但总要结交客户的,抽烟不能不会。 重生之后,他倒是没什么烟瘾。备一盒在身上,也是怕社交活动需要递,但火就不带了。 此时,他也是觉得被妹子们赶到走廊上干站着尴尬,才摆摆样子——毕竟KTV里一眼望去,被赶到外面的几乎都是瘾头发作的烟民。 站了大约四五分钟后,隔壁走廊尽头拐过来一个看上去像是刚刚去前台买完零食的男生,冯见雄也没注意到对方。 那个男生倒是在看见冯见雄之后,定了定神,然后立刻闪到了一边,然后探出头来确认。 原来,那人正是二班班长、同时也是院学生会新闻部的翁得臣。 几秒钟后,翁得臣就确认了冯见雄的身份:“他怎么也来这种地方K歌?他不是家里挺穷的么?这年头还有人自娱自乐?肯定是请女生或者被女生请吧?而且竟然还违反校规抽烟!” 翁得臣自己,今天也是请了一群同学,打着聚会的名义来K歌,如今也才开场了不到一小时。不过翁得臣内心却是不怎么爽的,因为今天这个场子的主要目的并没有达到。 如果他是真心请班上同学K歌,完全可以是平时的周末请,那时候不管老家在哪儿的同学,肯定都在。 然而他偏偏选了国庆长假的倒数第二天,这种日子,很多家在外地的同学根本还没回校呢。哪怕以班级活动名义请人,实际上请来的也就是一些家在金陵本地、或者个别国庆时候贪玩没回家、逛秦淮河夫子庙的玩货。 事实上,翁得臣当时就是瞄着同样家在本地的虞美琴,才发起这个班级活动的。 虞美琴虽然在院新生辩论队的事情上,因为偏帮冯见雄而抹了翁得臣面子,但翁得臣对虞美琴的怨念相比之下还是可以消解的,要说恨,他也只恨“冯见雄这厮太会伪装,骗过了虞美琴”。 男人,对于高冷的美女,总是特别宽容的,会把问题归咎到别人身上,这是人之常情。 翁得臣也想过靠班级活动重新笼络女神,顺便显摆一下自己的“财势”和“组织能力”。 无奈最后虞美琴没赏脸,说她有事情要忙。翁得臣花了几百块钱,却请了六七个无关紧要的同学,即使有四个女生,论姿色气质涵养,那也是远远不能和虞美琴比的。 翁得臣胡思乱想的当口,另一边的冯见雄看看手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他把嘴上的“紫利群”不着行迹地拿下来,重新塞回烟盒最左边一排——他已经很顺手了,自己掏烟从左边掏,给人递烟从右边掏。 然后拐了几个弯,走回虞美琴和史妮可的包厢。 “怎么样?练得差不多了吧,不怕被我听见了吧?” 史妮可娇憨地展颜一笑,略带卖弄地说:“嗯~美琴姐刚刚教我练熟了《说爱你》,我再唱一遍给你听~” 冯见雄心中微微一动,心说虞美琴你是故意的不成?人家妮可人生第一首K歌,你就教人唱《说爱你》…… 走廊上的翁得臣,始终落后冯见雄一个墙角跟在后面。等冯见雄进门后,过了大约半分钟,他才轻轻地、装作若无其事地摸到那个小包厢门口,然后对着门里一瞥。 包厢门并没有锁紧,里面的歌声多多少少也会传到走廊上。 翁得臣眼睛顿时瞪得铜铃一样大,耳朵里传来的声音也嗡嗡作响。 他分明看到虞美琴和史妮可两个美女,很投入地一左一右坐在冯见雄身边,袅袅摆动地唱着蔡依琳的《说爱你》。 而且包厢里只有3个人。 正文 第38章 物理防御对魔法攻击无效 看到虞美琴拿着话筒摇曳生姿的样子时,翁得臣一阵血冲脑壳。 大学开学一个多月,他还没见过虞美琴K歌的样子呢,亲自请客也被拒绝了。 没想到第一次看到,竟然是如此情境。 情何以堪呐。 本能告诉他,此刻应立即冲进去质问:“早上约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么?” 但是,他当然不会这么干。 谁让他是一个出生于政工家庭的老阴-逼呢。 要是没头没脑冲进去,怎么解释他是如何发现这一切的?直接告诉虞美琴,“我跟踪了冯见雄,所以顺藤摸瓜找到了你”? 这不符合翁得臣的风格。 所以他选择了憋。 翁得臣估摸着短时间也不会再有人出来,就先回自己的包厢,唱了两首歌,安抚了一下身边的普通妹子和小弟。过了大约15分钟,他发短信给今天还在老家、没到场的小弟付一鸣,给自己打个电话。 付一鸣的电话很快打进来,翁得臣等铃声响了四五下、身边人都提醒他接电话了。他才直接掐了,走到门口假装接听,嗯嗯啊啊了一番。 然后他就回头对包厢里还在HIGH的同学交代了一句:“我临时有点事儿,大概个把小时回来。你们唱,不用等我,已经买过单了。” “真辛苦啊,不会是汪主席又有事儿了吧。”一个女生凑趣地恭维了一句,毕竟唱人的嘴短。 马仔们的反应则更加直爽:“老大就是大气!放心,你点的歌都给你留着,回来后让你连唱半小时!” 翁得臣也弄了支烟,夹在手上。踅到冯见雄他们那排小包厢的门口的走廊拐角,假装看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监视。 也是天可怜见,足足晃了大约20分钟,包厢里出来一个妹子。 是史妮可。 “呼,真没用啊,唱个歌都紧张,这台风可怎么练得出来。”史妮可跑向洗手间的时候,还碎碎念地吐槽自己。 她明显是第一次K歌,总觉得嗓子干涩,喝水喝多了。 翁得臣又等了两分钟,趁史妮可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他才恰到好处地从走廊另一头施施然地出现。 “诶?是史妮可同学么?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啊,跟同学K歌呢?” 史妮可低头小跑,根本没注意身边,被小小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啊?翁部长?是啊,额,也不是,就自己来练练……” 她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下意识不希望被人当成是“爱K歌,爱玩夜店的女生”而已。 这是一种刚刚接触K歌的女生的正常反应。 就跟一个空气一样没存在感的小处男,被女生问“约会呢”,都要强调一下自己“从未谈过女朋友”。 虽然,经过多年之后,历史会教育那些无能的小处男:其实不帅的男人的“贞洁”,真特么是一分钱都不值,女人根本不在乎不帅的男人此前有没有谈过女朋友。越强调自己纯情,别人就越觉得你无能。 可惜,万年千斤顶们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才会做一辈子千斤顶,连升级到云备胎的底蕴都攒不够。 废话少说。 翁得臣早已知道真相,怎么会被史妮可这几句空话搪塞过去呢。 “我们就在隔壁216,一起认识一下哈,人多才热闹嘛。”他随口应付了一句史妮可,就假装串门冲进了包厢。 史妮可都没反应过来,也不觉得有必要阻拦。 屋里的歌声也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音响里纯粹的伴奏声,正是《布拉格广场》。 本来冯见雄唱的是我伦的部分,虞美琴唱小蔡。 翁得臣一脸愤怒地凝视着虞美琴,似乎在等待一个解释。 然而虞美琴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样子,只是纯粹的冷漠,一丝隐私猝然受到侵犯的冷漠。 “咦?她看到我难道不应该觉得尴尬么?她欺骗了我呀!怎么感觉还是她气场强?”翁得臣觉得一阵不理解。 他预想中的“场面一度尴尬”哪里去了? “翁得臣,你是来串门?你们在隔壁包厢么?”还是虞美琴涵养好,先打破了这种尴尬。 翁得臣被虞美琴的冷静刺得一激灵,立刻巧舌如簧地改口指责:“你不是说你有正事儿要忙么?不能来唱歌么?你不愿意参加班级活动可以直说啊,骗人算什么?” 仅仅一瞬间,他已经搞清楚自己的立场:他并不是虞美琴的什么人,他也没资格指责虞美琴爱和谁K歌不和谁K歌。如果说些争风吃醋的话,那就档次太Low了。 他唯一占理的理由,只在于虞美琴“说谎”了——早上他邀请她“班级活动”的时候,她并不是直接说“不想和你玩”,而是说“要忙正事儿”。 所以他一定要沉住风度,单单先拿说谎这一点来攻击。 当然,如果虞美琴愿意回答“其实我不想说谎,是冯见雄让我说谎的”,那翁得臣会更高兴。 可惜,虞美琴当然不会这么回答。 “我确实有事儿啊——上一场比赛妮可台风不好,对着话筒发怵,我带她来练练,这还不是正事儿?”虞美琴说得非常坦荡,理直气壮。 “啊?”这个答案着实让翁得臣措手不及。 原本满拟可以看见虞美琴羞愧悔过的表情,现如今却是直接彻底将妹子本人给得罪了。 而且他转念一想,要是自己还没被赶出辩论队的话……即使虞美琴今天真是来陪史妮可练习的,他也妥妥地可以利用公事的名分取代冯见雄如今的位置呐! 他丝毫没有反省,反而更加痛恨冯见雄了,内心压着无数句MMP没机会讲。 事到如今,他和虞美琴也没什么可挽回的,索性也不在乎风度了,只求恶心一下敌人。 “我说呢,刚才上厕所的时候,在走廊上看到个抽烟的男生挺眼熟。我还想,校规明明白白说不许在公共场合抽烟,应该是我看错了、不是咱学校的吧——没想到,原来真是冯同学。” “姓翁的你把话说清楚,有种别这么阴阳怪气的——你哪只眼看到我在公共场合吸烟了?”冯见雄也不想跟对方废话,直接怼了回去。 按说大学生抽个烟,虽然学校不提倡,但那也是私事儿,或者说根本就不叫个事儿。 从道理上来说,唯一可虑的,也就是在公众场合抽,连累得别人也被二手烟污染,那确实有点没公德心。 所以没做过的事情,冯见雄肯定要说清楚。 他不怕妹子以为他抽烟,但他不想妹子觉得他没公德心。 翁得臣见冯见雄怼回来,就以为对方特别在乎这事儿,他反而愈发来劲:“还敢说不是,我刚才明明白白看到你掏了包40块的紫利群抽……”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事后被虞美琴质疑“莫非你一直跟踪我们”这种细节了。 刚才他质问虞美琴撒谎、对方却不承认、反而硬怼,他就知道自己在虞美琴心中已经没希望了。 如今只是本着“你冯见雄害老子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心态,破罐破摔挑事儿。 “你说这个?可以啊,跟踪我。”冯见雄淡定地从秋衣兜里掏出一盒拆过封的紫利群,不屑地一晃,“看清楚了,满的。” 翁得臣不可置信地仔细瞅了一会儿,竟然真是满的。 妹子们也看见了。 “这……你……你又买了包新的吧!” 冯见雄都懒得跟对方一般见识:“翁得臣,你有完没完——我都懒的跟你解释,后面这句话我是说给美琴姐听的。美琴姐,你可以想想,金陵这地界,哪儿的烟店卖紫利群?不是金陵就是苏烟。我怕近期交朋友谈正事儿需要用,从家里带一包,碍着谁了? 翁得臣,我看你是记吃不记打啊。上次在汪注席面前,给你扫盲了半晌‘能力没有善恶,会抽烟没事儿,好抽烟才可鄙’,我看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哦,还有,我看你倒是挺够格的老烟民,明明土生土长本地人,居然还老远就认识紫利群,为了结交烟民朋友,你比我努力。我甘拜下风,至少我就认不全金陵烟有几种。” 翁得臣被连番嘲讽,偏偏讲道理还驳不出半个字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看着两个美女那种如同看着挑拨是非小人的冷漠鄙夷眼神,那种扎心的感觉着实憋得慌。 他呼出一口恶气,破罐子破摔地说:“好,我记住你们了!虞美琴,你也听好了,从今儿起,你别想再找我帮你托关系承认学分弄双学位了!有本事你自己去跑!” 虞美琴本来一直很冷静,也不想介入冯见雄和翁得臣的纠纷——上次她之所以仗义执言,只是因为有第三方汪注席在居中裁定,她不愿意冯见雄被人冤枉、在第三方眼中落下坏印象而已。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在翁冯两方的私人恩怨中介入太多。 如今被翁得臣这么一句迁怒的话羞辱,虞美琴顿时也气得委屈得不行。 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人人都把她虞美琴当成了以美貌和颜悦色托人求走后门的了?她虞美琴是这种人么? “啪~”一声脆响,虞美琴往前一蹦,赏了翁得臣一耳光。 翁得臣都傻了。 “翁得臣,你忘吧蛋!我虞美琴什么时候需要你开后门了!姐从来都是靠自己的实力!姐不但不要你托关系,有本事你就动用你全部关系阻挠我好了!看姐最后拿不拿得回双学位!我就喜欢和小雄玩,关你屁事啊!” 虞美琴铁骨铮铮地斥骂了翁得臣几句,然后脑子一热,回头吻在了冯见雄的脸颊上。 幸好,最后时刻虞美琴犹豫了一下,错开了那么一两寸。 毕竟这是少女的初吻,就算是为了冲动摆立场、自证清白,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路人甲。 “嗡~”翁得臣的脑中一阵嗡鸣,牙关紧咬,眼前一黑,“咕咚”一头缓缓滑倒在门前。 “我跟你……没完……” 虞美琴的情况也不比翁得臣好多少。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举动震惊了,脸色由白转粉,由粉转红,由红转紫,在爆裂之前总算歇斯底里地对冯见雄大叫宣泄了出来: “啊……你你你,你可别误会姐真的爱你,我只是想合理合法地设计把那个讨厌的家伙气晕过去!刚才就算稍微便宜你小子了!” 正文 第39章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阿诺(あのう)……那个,要我回避一下吗?啊不,我是说去通知人把翁得臣抬走~” 面对一度尴尬的场面,史妮可的脑子也是一阵乱哄哄的。按说以妹子的八卦天性,这时候是该起哄的,可她为什么选择了回避电灯泡角色呢? “嗯……啊不对,你给我回来,我去通知就行了!”虞美琴的反应,也是颇为顾此失彼,似乎记忆力下降到了鱼类的水平——十几秒钟之前咬鱼饵还刚刚咬到过钩子,十几秒钟之后就忘了。 可惜史妮可已经兔子一样地跑了。 半分钟后,翁得臣的马仔把“因为不明原因过度激动晕倒”的翁得臣抬走,敲背的敲背,心脏按摩的心脏按摩。最后还是那群妹子当中最丑的一个,颇有牺牲精神,还给人工呼吸。 相对谨慎怕事的史妮可看着人被抬走,忧心忡忡地劝说:“美琴姐,你刚才也太冲动了……现在可好,你毕竟打了他,还辱骂了他,把他气晕。等翁得臣醒来之后,去学校里申诉告状怎么办?你不会挨处分吧?” 在这个世界,辱骂导致人昏厥受伤,性质和地球上故意伤害是差不多的,最多略轻一些。 “是他说话太难听了,学校要是真给处分,不管怎么我也认了。”虞美琴心情还有些混乱,也没个计较。 虞美琴的脾气,自然是希望学校能够通融,把她去年退学前修的那些外语课学分给承认了,将来拼双学位的时候也能少学五六门专业课。 但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很傲气的大小姐,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当初是在找翁得臣谋取不当利益——在她眼里,这些学分是她应得的。 所以,当翁得臣在众人面前公然拿着个说事儿,把虞美琴推到“走后门舞弊”的立场上时,她的反应才这么激烈。 幸好冯见雄是始终冷静的,宽慰地劝解道:“放心,也没见有人在马路上直接被人骂一堆毫无根据的脏话就昏过去的。一个大男人被女人打晕骂晕,怎么看也不是啥光彩的事情,说不定捅出去,别人还会好奇你们之间当时到底说了啥。” 他如今对于这个世界的辱骂威力已经颇为了解了,纯粹的骂脏话是没用的——不然这个世界早就不需要其他一切武力了,当年元首加一个戈培尔,广播嘴炮就能统一世界了。 要把人骂晕,关键还是要让被辱骂的人有代入感。换句话说,他自己觉得被骂了还理亏,确实感受到屈辱,才会比较容易产生高血压心脏病这样的症状。 所以在刑事案件中,遇到被人骂伤的案情,法官和控辩双方还得复盘当时双方的台词,看是否确实骂得有道理—— 当然,为了防止在法庭上被害人再受到刺激,这种质证不一定是当面的,可以是证言录像。如果一定要当面,法庭多半还会提前给被害人打一些镇定剂。 这些道理都是人所共知的,所以冯见雄一剖析,虞美琴和史妮可的担心也就放下了大半。 “那就好,不过以翁得臣的脾气,就怕他来阴的,找人在别的方面卡我们,还是小心些吧。”虞美琴蹙眉叹息了一声,也就不再纠结。 颇有一点好奇宝宝属性的史妮可,倒是被冯见雄的话题引得有些歪楼。她想了半晌,问道:“雄哥,有个事儿我一直觉得挺想不明白的,你说,为什么人类纯粹被辱骂不容易死伤,一定要被辱骂得有代入感、确实对屈辱感同身受,才会昏厥过去呢?”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本来就是这样的啊。”虞美琴觉得史妮可有点刨根问底了,还摸摸她的额头,像是怕她烧成陈J润那种钻牛角尖的疯狂科学家。 冯见雄听了这个问题,也是心中一动。 是啊,为什么呢? 这个世界的人,对于这个设定已经太习以为常了,以至于很少有人会问这个“为什么”。 但冯见雄有两个世界作为实验对照组,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出一些别的解读视角。 “我觉得吧……那些只要被随便骂、无论有没有代入感都会死伤的人,说不定一万年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那样的人太容易死了,所以在人类发明语言文字艺术、进入文明社会后的近万年进化史中,那种人很快就灭绝了,劣等基因也就没有遗传下来。” 冯见雄这个斟酌再三的回答一出,妹子们顿时就震惊了。 还有这种操作? 这是什么联想力?这是什么发散思维?这是什么脑洞? “可是……进化论不是说物种的一点细微进化,至少都是几万年几十万年的么?怎么可能几千年就完成一种基因的筛选?我中学里生物成绩可好了!”史妮可追问道。 冯见雄略一思忖,继续解释:“是么?我觉得觉得几千年就完成一种基因筛选,在生物史上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啊——举个例子好了。想当年,追溯到八千年前,人类刚刚进入游牧文明(人类史上,游牧比农耕早,比采集晚)。‘牛乳耐受基因’只是人类当中一小撮突变基因,是很小众的,绝大多数人类婴儿乳糖不耐受,喝几口牛奶就能拉肚子垃死。 但人类仅用三千年,就进化成了乳糖耐受物种。 进化的方法也很简单——大部分婴孩生下来之后喂一口牛奶,不耐受的就毒死了,活下来的都是耐受的。所以那时候婴儿夭折率那么高,生五个死四个。但短短三千年后,“喝奶死”的比例就降低到了喝五个死三个、喝五个死两个……到现在乳糖不耐受已经是一种罕见体质了。 任何可以在‘不良个体成长到可生育年龄之前就能导致其毁灭’的劣质基因,都是很容易被进化淘汰掉的。生物学上认为麻烦的,只是那些致死不够早的劣等基因——比如,一种先天病要是得到20岁才导致人死,说不定他就已经来得及留下劣质的后代了,没法快速绝种。所以,我觉得那些随便骂就能骂死的人,肯定小屁孩阶段就被人骂死,所以绝种了。” 冯见雄这番话,自然是借用了后世尤瓦尔.赫拉利的著作中的脑洞。而如今赫拉利还是个在念书的籍籍无名小扑街呢。 “……我觉得你上法律可惜了,你应该去学生物。”史妮可诚恳地说。 “别被他骗了,他就懂点生物皮毛吧,只是扯淡的本事强。要我说你该求丁理慧,到校台主持一个脱口秀。”还是虞美琴了解他,立刻戳穿了冯见雄的真实实力。 “行了,这不是你们先追着我问的么。唱歌唱歌~”冯见雄打住了妹子们的碎碎念,给自己点了一首我伦的新歌《发如雪》。 …… 一行人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酣畅淋漓地唱到了晚上10点左右才闪人。 期间,还是史妮可谨慎,给二班认识的同学打了个电话打探消息,确认翁得臣已经缓过来了,并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照了颅骨CT之后的结论,是少量颅内毛细血管溢血,只有几毫升,不用手术,但是应该卧床静养一周,开药等待自然吸收——脑溢血这种毛病,一般颅内积压几十毫升以上,才需要立刻开颅手术吸出来。如果是10毫升以下,可以靠人体的自然排泄吸收,一般吃了专门的代谢加速药物后,一天的代谢量可以达到1点5毫升。 也亏得翁得臣年轻,毛细血管自愈能力比较强。 大学城地处郊区,市政为了省电,路灯杆子规划的时候都是40米的间距,还只有单排,到了10点以后还隔一盏开一盏,有些地方黑漆漆。 也亏的眼下是05年,距离《CJJ45-2006:城市道路照明设计标准》实施还有一年,不然光是规划时候的偷工减料,就能逮一些人。 心情忐忑的妹子们不由自主一左一右抓住冯见雄的袖子,一路上聊天壮胆。 “要不还是打个电动车吧?”还是虞美琴松口了,如此建议。 “诶?来的时候不是你说要遵守校规、这种非法运营的车不安全的么?”冯见雄和史妮可都颇为好奇。 “我现在反悔了不行啊!”虞美琴一甩冯见雄的袖子,对着一旁一辆早就在那儿晃前晃后想揽生意的电动三轮车招手,“喂,那个谁,去师大!” 开车的师傅瞅了一眼:“三个人?五块!” 虞美琴塞了一张五块过去,直接钻进车斗。其他人也跟上。 冯见雄被妹子们挤得有些心猿意马:“本来我还不觉得这车不安全的,但是挤这么多人貌似真不安全了——平时这车只坐两个人。” “妮可,过来,坐姐腿上——”虞美琴不由分说揽着史妮可的腰,把她扯到自己腿上坐下,对冯见雄一撇嘴,“这样行了吧,我和妮可加起来也没180斤,比一个胖子还轻呢。” 开车的师傅不时借着幽暗的灯光,朝后视镜里看。 “啧啧,真是有本事,从KTV里出来,带两个女生,还这么和谐。” 正文 第40章 秒杀 “……综上所述,法律只是人类社会运营所需的N种行为准则之一,而且是最底限的一种。法律的价值从来不是教人做好人,只是教人别做坏人,而且它的滞后性和僵硬性,无疑会导致其在发展越来越快的社会中,愈发的不适应。 所以,只有在社会治理出于比较初级的阶段时,靠法律规范人的行为才是社会的主流。我们目前之所以天天谈依法治国,也不过是因为我们目前确实处在初级阶段——但是请对方辩友和各位观众千万不要被这个历史阶段的局限性蒙住了双眼,把这种特殊情况当作举世皆然的普遍真理。 古罗马共和国有无数的习惯法,在制约执政官成为独裁者,在制约独裁者成为皇帝——可是,当凯撒的铁蹄迈向元老院的时候,那些法条起作用了么?很遗憾,没有。最后,是被道德或者信仰驱使的人,用了法外的手段阻止了他。 同样,当某些国家靠严刑苛法规定“公交车上行窃被抓剁手”的时候,行窃被制止住了么?似乎并没有。可是当科技进步带来无缝隙的监控、让窃贼再也没有侥幸的机会时,行窃者又下降了多少?甚至有一天,当现今社会被支付宝消灭时,窃贼又会下降多少?当人类的每一笔转账和交易都要在支付宝上留下数据记录、灭绝现金收授时,贪G污L又会下降多少? 道德感召的和谐,信仰孕育的谦卑,科技进步的监视,它们在维护社会秩序方面所发挥的作用强于法律的历史阶段,我们翻开史书、展望未来,都比比皆是。 言及此处,我不禁想起了莎士比亚的《安东尼和克利奥帕特拉》中,布鲁图斯在制裁凯撒之前说的那句台词:‘不是我不爱凯撒,而是我更爱罗马。’ 不是我不爱法律,只是我更崇尚道德和科学。 谢谢大家,我的总结陈词完了。” 阶梯教室内,随着冯见雄坐回位置、金色的夕阳从长条窗中斜射进来,在他的碎发上抹上一层金黄的那一刻,满场的同学都意识到了一个结果: 商学院,卒。 除了鼓掌和助威,更多前来捧场的法学院同学已经进入了轻松的闲聊吹捧模式,内容无非是“没想到冯见雄做四辩也那么给力,总结陈词好有气势哦”或者“看上去比外J部发言人有魄力多了——那几个不说‘严正关切’、‘强烈谴责’的除外”。 这一幕发生在10月9号,长假结束后回来上课的第二天下午。 也是冯见雄和史妮可、虞美琴K歌练台风后的第三天。 今天的比赛辩题,是“法律是否应该是社会治理的主要行为准则”。 虽然比赛不是非常重要——所谓的不是非常重要,是指新传院没有派人来采访——所以赛场只是用了普通的阶梯教室,没有挪到礼堂。 不过观战的人数倒是比小组赛的时候多了很多,与上一场和新传院在礼堂里的比赛也不遑多让了。冯见雄一开始也没搞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看,赛后跟几个同伴讨论了一下,才知道是因为国庆放假前那场,被丁理慧的“师大之声”转播了,闹得他在校内名声颇为大噪,才有这么多女生来看。 从量的层面衡量,如果说上校广播台之前的冯见雄,在学校里只有五六百人认识他——起码七八CD是法学院本院的。 那么上过广播节目之后,估摸着校园里能有两三千号人知道他这号人物的存在了。 对于一个刚刚上了一个多月大学的新生而言,校台这种“推荐位”对知名度的扩张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 当然了,那期节目也不光是让冯见雄一个人出风头了,虞美琴同样得到了不少曝光机会。加上她是大小姐型的美女,只怕在校园内的人气指数增长比冯见雄还多些。要说有五千人听说过“虞美琴”这个名字,也不奇怪。 “表现不错。”虞美琴亲昵善意地捅了捅冯见雄的胳膊,以队长的身份以示嘉许,“这下子,你除了一辩之外,其他位置好歹都体验了一场。我看你的进步还真是快呢。下一场要不要试试一辩?” “当然不用了,一辩还是留给妮可吧,那个位置又不用怎么随机应变。”冯见雄和煦地报以微笑,一边淡定地分析, “这场不也是看在对手太弱,才调整人员安排,互换磨合的么。半决赛会遇到的社科院,可是比新传院强,就算不考虑上一场的辩题对新传院更有利这一因素,至少应该也是社科院更难对付。” 原来,这一场对商学院的四分之一决赛,在开始之前,法学院队所有队员就都觉得挺有把握的了。虽然还是认真准备了,却也不怕临场换阵练兵。 毕竟根据历年传统战绩,乃至此前几场本院同学去现场刺探总结出来的对方实力,商学院都是确实比新传院还弱的——不然当初翁得臣也不至于小组赛最后一场要放水避开新传院了。 所以秒掉新传院后,再秒一个杀进四强,这是没有悬念的。 今天花团锦簇的辩论,也无非是正常发挥。 换句话说,要是搁十几年后,冯见雄开个斗鱼直播间直播自己的辩论。那他一定会在粉丝们刷屏“666”和“还有这种操作!”的时候,当众澄清“基本操作!喊666的都坐下!” 虞美琴听了冯见雄的表态,也不多说什么,沉默了几秒钟,才淡淡地附和:“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进了四强,就没有弱旅了。” 冯见雄心中一动:“是么?另一边是哪两个队,结果也出来了?” “出来了,他们比我们还早一点开赛——刚才我让小白去那场踩点刺探了,结果一出来她就发短信回来了。”虞美琴说着,翻了一下自己那台粉红色的三星D508手机,翻到白静的那条短信,然后递给冯见雄看。 这果真是一个看脸的颜控手机。在05年还算罕见的滑盖设计,让屏幕下方只需要布置方向键,其他数字键则藏在了下半部分的机身上,这种设计也让手机的屏幕比同时期的其他型号大出了一半以上。此前罕见的粉红色机壳,更是摆明了宰妹子的钱。 当然,虞美琴的手机上,还有一个更加足以证明机主是歌喜爱萌物的妹子的特征——手机下面居然挂了一个卡通青蛙的挂坠。 冯见雄是怎么看怎么欣赏不能。 “四分之一决赛第四场,心理学院对教科院,心理学院胜,半决赛将对阵地科院。”冯见雄默读了白静的短信, “这么说,目前的四强就是我们对社科院,地科院对心理院。剩下的都是口才牛逼的高手啊。” 搞教育和心理学的人,明显都是应该比较能循循善诱扯淡的。不过和常年冠军的地科院应该还有些差距。 而金陵师大的社科院,设置的专业主要是社会学、历史学这些。一般而言专业学历史的人也比较能考据抠细节,知识面也普遍比较广泛。 不过,对手强一些才有挑战么。 而且,也能避免和新传院那种只扯广度、不扯深度、不肯正面交锋的辩论模式。也更能体现出辩论高手的水平。 冯见雄把手机还给虞美琴,虞美琴接过的时候态度很大方,对于不小心握一下手什么的毫不介意——当然,本来就是虞美琴握的冯见雄,她想介意道理上也站不住脚。 那一刻,冯见雄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的也是一股无所谓的释然,似乎遇到什么敌人都一样。 会心一笑,不必多言。 窃窃私语的当口,本场比赛的主持人、一名校辩论队的学长重新走上讲台,宣布了评审团讨论的结果: “现在我宣布,本场比赛的获胜方,是法学院代表队!本场最佳辩手,法学院四辩冯见雄同学,和商学院一辩王彤同学。请获奖的同学上台领奖。” “不错,不过决赛的时候肯定是我。”虞美琴微笑了一下,目送冯见雄上去领奖。 领完奖之后,主持人也没让他们散。而是把此前另一场比赛的获胜队、社科院队的代表也喊来,当场宣布了半决赛的辩题,并且当场抽签决定正反方。 冯见雄和虞美琴自然只能耐心等待。 大约15分钟后,观众差不多都散场散完了,社科院队的队长总算赶到,跟虞美琴当场抽签。 主持人在讲台上展开一张纸条,宣布:“下一场比赛的辩题是:人口控制是否有利于经济建设?请双方代表上来抽签。” 虞美琴和社科院的队长上前一步,从两个纸团里各自拿了一个。虞美琴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正”。 主持人看了结果,说道:“好了,现在我宣布抽签结果:法学院代表队为正方,观点是‘人口控制有利于经济建设’,社科院代表队为反方,辩题为‘人口控制不利于经济建设’。请问双方是否有疑问?是否一致希望交换立场?” “不需要,我们就辩这个。”虞美琴非常干脆,显得一点都不挑题目。 “我们也不需要。”社科院队长赶忙也补了一句,似乎还在懊悔自己开口晚了,输了气场。 双方各自收好东西,出门闪人。史妮可和虞美琴自然而然一左一右夹着冯见雄聊天,巧笑嫣然,却又坦荡自如、纯美无瑕,看不出一丝暧昧。说的话题,也是正的不能再正的辩题。 那是一种好搭档之间的哥们儿感情。 “呦,还真是让人羡慕的纯洁友谊呢。”一声萌萌哒的夸张赞美,打断了虞美琴和冯见雄的思路。 众人抬头,原来是校台女主播丁理慧一直等在门口、拦住了去路。 “你们的表现越来越好了,有没有兴趣来校台做一档校园时事的辩论脱口秀呢?” 正文 第41章 新媒体 再次见到丁理慧,她穿的是一身吊带连衣裙。外面套个白纱坎肩,把因为吊带而裸露的肌肤遮掩起来。 脸上戴了个倒框的蝙蝠墨镜,配上遮额的空气刘海和两颊顺滑垂挺的黑长直秀发,整个人比邦德女郎还难认出来。 虞美琴心思细腻,知道丁理慧这是怕被人认出来要签名,也就没在走廊上跟她攀谈,而是去了学校里的美食街,找那家经常光顾的咖啡吧要了个卡座。 “诶,知道你有钱,不过这次还是我请吧。”服务员走过来要点单时,丁理慧适时的制止了虞美琴要付钱的企图——学校里的咖啡馆,都是点单之后直接结账,再上甜点、咖啡的。 “三杯焦玛,三块抹茶蛋糕,记得开票,谢谢。”丁理慧点完,还转向虞美琴解释了一句,“上次采访太仓促了,连杯饮料都没请你们喝,多不好意思。我们有经费可以报销的。” 学校里的焦玛都不太正宗,生意好的时段,Espresso粉都是提前放进蒸汽机里的,萃的时间、浓度也掌握得不精确。不过对于不讲究的学生而言,这么做的好处也很明显——速度快。 丁理慧才解释了两句,咖啡已经端上来了,而且不是很烫。 冯见雄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有些理解不能地问:“学校里真有那么多人认识你、找你要签名?用得着戴墨镜?” “那是~你这是在怀疑我在校内的人气么?我可是‘萌音女王’啊,除了天天网吧包夜、和校园脱节的渣宅之外,就没有男生不熟悉我的声音的吧。”丁理慧聊起这个话题时还是很自信的,同时也不忘劝说, “怎么样,刚才我的提议你们有没有兴趣?凭你们的口才,而且观点那么犀利,见识又广博,只要愿意来校台,迟早也会像我一样出名的。再说了,我们学校女生占7成,有犀利的帅哥当主持,效果绝对不会比女生差的。” 冯见雄和虞美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疑惑,然后俩人几乎同时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虞美琴:“为什么会轮到我们?校台的主播不都是被你们新传院的学生把持的么?如果我们愿意,校方会怎么考核?” 冯见雄:“如果我同意的话,需要占用我多少时间?有什么回报么?” 丁理慧被吵得有些晕,花了十几秒钟整理俩人的问题,才想好怎么回答。 “看起来,冯同学你比美琴自信呢,都不问凭什么有资格来,就直接问好处。真是爽快人。”丁理慧掩口娇笑,似乎还在调侃冯见雄“何来的自信”。 冯见雄淡然一笑:“谈不上自信,我只是觉得先问清楚目标比较好。否则再简单的事情,如果没有好处、却占用精力太多,我为什么要去呢?我并不缺乏‘练习口才的机会’。” 丁理慧了然地点点头:“行,那我一个个回答,首先,就算你们达到了要求、被录用了,也就每周一个下午的出场机会,而且节目时间不会超过1小时的。所以如果是担心太过占用自己的时间,那就大可不必了。 其次,如果你们愿意,自然还是要经过选拔的。目前校台大多数都是我们新传院的不假,但负责的沈老师也没说只从新传院招人。今年本来就有计划弄一个就最近的校园内外、时事热点发表正反方看法的节目,我们新传院的人手,台风音色够的,思辨和口才不一定够。 上次你们的节目被放出来之后,沈老师觉得你们的条件还不错,如果口才和思维水平能够保证的话,就给你们和新传院竞争者一起面试的机会——当然,如果你们队今年能拿到新生杯的冠军,而且你们之一可以拿到最佳辩手的话,那沈老师也说了,连面试都不必了,可以直接用。” 毕竟这只是一个大学里的广播台的节目主持人,受众也就2万多人。选拔自然不可能太过严苛。 冯见雄自忖,如果他本身就是新传院的学生,有今天这一步的表现,已经妥妥不用考核直接进了。但可惜他是法学院的,这里面多了一道门户之见,才需要额外的努力。 他点点头,提醒丁理慧还有一个问题点没回答完:“成本,门槛,你都回答了,那好处呢?” 丁理慧一阵无语,她还真没见过这么死要好处的男生。尤其是她用自己那招牌式的傲娇萌音恳求男人的时候。 “你还想要啥好处?这可是一个锻炼自己才华的好机会,别人想来还来不了呢。非要说好处的话,无非是将来想加入校学生会有些优先,然后简历里可以给你证明你在校内时担任的工作……” 丁理慧先条分缕析地把足以打发一般猪哥的泛泛条件说了,同时观察着冯见雄的反应。 冯见雄似乎并没有心动,这让她内心有些挫败。丁理慧一咬牙,说道: “最后么,无非是可以报账一些做节目的费用,但是额度有限,我估计你也不是看上钱的人……喔,还有,如果你玩新浪博客的话,只要你在校台做节目,那你好歹也算是半个‘媒体人’了,学校里愿意帮助你提供认证。” “认证?”冯见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倒是一旁始终静静在听的虞美琴轻轻戳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解释:“你不知道新浪博客么?好像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小范围灰度测试的,今年过完年之后才正式上线吧。大致上跟米国那边的MySpace之类的空间博客类产品差不多。 新浪博客上有两种用户,一种是非实名制,随便弄个昵称就自己发点文章,或者心情都行——那就跟暑假之前跟风的QQ空间差不多了。 还有一种新浪博客的用户是实名的,可以给认证,但是认证条件比较严格,不是名人的话不给认证。或者有些即使给认证了也不让写职务、头衔、单位这些信息。不过听说新浪官方跟国内各大211以上高校和知名央企、大型500强民企、科研院所、各级媒体和娱乐经纪公司之类都有合作,如果有单位帮忙提供认证担保的话,就比较容易认证。” 虞美琴解释了一番,冯见雄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其实内心早就吐槽开了:这不就是N年后的微博加V么! 只不过目前的PC博客时代,哪怕认证通过了,名义上也不叫“大V”。 “新浪博客这么弱势的?这么多单位都给合作?愿意证明身份、职务都可以给人加V?”冯见雄略微有些不可思议地追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虞美琴也不甚了然,还是丁理慧不好意思地解释:“又没多少人用新浪博客,再说了,认证功能还是在腾云公司推出QQ空间之后,新浪才急急忙忙赶出来的新功能,暑假里才刚刚推出,还没三个月呢。” 这下冯见雄终于彻底搞明白了。 这就是店大欺客、客大欺店的道理了。新浪的博客、微博这类产品如果做起来了,很牛逼了,用户数千万、大V的粉丝都动辄百万,那认证也好、给推荐也好,自然是很傲气的,门槛也会提高。后世那些大学里的学术专家要想让单位帮忙证明加V并且给博文推荐,那妥妥也得全国靠前的名校,本人还得是名家,然后才能带着V在微博上指点江山。 但是在博客刚刚诞生的第一年,这些互联网公司还在担心如何拉人去用他们的产品呢,所以门槛放得非常低,是个人只要有点来头,愿意认证,而且信息核对正确,那就都给认证—— 这没什么奇怪的,马云的淘宝网03年5月刚开的时候,第一批邀请大家去开网店的邮件,不仅开店费全免、还倒贴保证金。就这样,淘宝网群发的邀请开店邮件,还被网易邮箱等当时的大牌邮箱的自动识别算法,归类到了“垃圾诈骗邮件”。以至于95%以上的淘宝求开店邮件,根本没被收信人读到,就直接进垃圾箱了。 冯见雄将来怎么说也是要当大律师大砖家的人,要在博文上指点江山开嘴炮、享受百万粉丝喊666的。要是能跟唐纳德一样推特治国,那就更好了。 既然如此,现在有一个趁着某个明知要火起来的新媒体平台刚刚草创才几个月的机会,就进去享受一下“蓝海期”,他自然没道理不去的。 冯见雄最后确认道:“学校方面,只是可以给我提供帮助认证么?到时候头衔怎么写?如果我的身份变了,可以改头衔么?” “目前头衔只能写‘金陵师大辩论队队员、金陵师大广播台主持’,前提是你能够赢得新生杯、被选进校队。将来还可以加别的。 另外,目前新浪在推广优惠期,被合作单位提供认证的新博主,有可能得到1到3次博文推荐,让你的博文被广大用户看到,吸一点粉丝关注。具体是1次还是3次,就要看你的博文成绩了,如果网站给你推一次,就关注无数,自然会有后续的。如果第一次推荐扑街了,就别想了——如果你真有心搞这个,最好想一些有号召力的文章。” 冯见雄点点头,他完全理解这背后的逻辑——博客方面么,自然是希望他搞那些田园咪蒙之类的10万+骗点击文章了。 “行,我接受你的邀请,什么时候面试?” “喂!你就这么答应了?还没问过我呢!”被无视了的虞美琴有些气恼。 “呃,对不起,那你到底去不去呢?” “……去。”虞美琴委屈的要死,要是换个男生在她面前这么大大咧咧地无视,早被她掐死了。 正文 第42章 博客见闻 冯见雄和虞美琴答应了去面试校台的新节目主持之后,丁理慧便给他们约了一个时间。 “周五下午,下课之后随时来都可以,都有人。” “行,那就谢了,到时候见。” 冯见雄和虞美琴把咖啡喝了,就各自分手回去。下一场辩论赛半决赛的时间是下周二,刚好可以错开一些时间差。 何况,学校内部的面试,也不用花多少精力准备。 冯见雄在教室里随手把作业给做了,然后去食堂吃点饭。下午茶的时候刚刚被妹子请吃了抹茶蛋糕,他也没什么胃口,就点了两个素菜,米饭也没要。 吃完回寝室放一下东西,他就准备去网吧晃悠一会儿,先注册一个博客帐号,顺便了解一下如今博客类产品的行情。 新-浪家的博客,虽然在冯见雄前世读大学的时候已经出来了,但是当时的他毕竟还是一个懵懂内向的男生,也没有“立言”的精神追求,所以没玩过这货——事实上大多数同时代的大学生,都不太玩博客。 前世09年毕业之后,虽然有去事务所实习的压力,也需要增加一些个人曝光的渠道,但那时的博客竞争已经很激烈了,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进入窗口期,他也就没玩。又过了两年随手鼓捣了一番微博,但微博的影响力毕竟不够专业正式,就是个聊天打屁分享心情的地方,并不能拿来做正事儿。 “雄哥,又忙呢?我们去包夜了,你辛苦。” 刚走进寝室,徐明、黄大磊、赵海三个室友就扣肩搭背地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显然也是刚刚吃过晚饭,看到冯见雄就热情地打招呼。 最近他们已经习惯了冯见雄那股变得渐渐“不合群”的姿态。刚开学前两周去网吧还经常招呼他。现在知道他忙,已经懒得叫他了。 “呦?都包夜?你们明天没事儿么?”冯见雄印象里,黄大磊他们应该是不怎么跟徐明那样学坏的。 可惜,下一秒钟黄大磊的言辞就出卖了他自己的本性:“徐明说他请客。” 卧槽!此言一出口,冯见雄立刻就想起前世这小子和他闲聊时的一个段子。 上辈子黄大磊成绩不错,算是个优等生。而那时的冯见雄偶尔还去网吧混迹,包夜。有一次冯见雄跟他闲聊,就问起“你怎么忍住不去网吧打游戏的?” 结果黄大磊的回答很干脆:“没钱!” 冯见雄不甘心,就又追问:“那如果有钱了呢?或者别人请呢?” 黄大磊当时用一种看着外星人的眼神看着冯见雄:“那当然去了!” “那你有钱的情况下如何忍住不打网游?” “靠意志力啊?怎么可能!” 现在看来,是徐明这小子这辈子腐蚀不到冯见雄了,就改腐蚀同寝室另外俩玩性不太重的人。 冯见雄对于这种蝴蝶效应居然有些心存愧疚,但愿黄大磊别被徐明带得挂科无数、以至于到时候工作都不好找。 怀着这份心思,冯见雄仗义地说:“行,那今天我也一起吧,正好要去网吧有些事儿。” “我靠,真的假的?万年不包夜的雄哥都开荤了?你不是查资料都去图书馆、做事儿都用自己笔记本了么?”徐明还有些不信。尤其是国庆之前,冯见雄把他的笔记本归还了,回来后还自己买了电脑。 “少废话,走起。” …… 15分钟后,学校对面的“优部网吧”。 徐明一溜儿排开要了4台机器,那仨货一水儿在玩免费网游“完美世界”——主要是魔兽要点卡钱,黄大磊和赵海舍不得玩。国产免费网游虽然会被人民币玩家杀成孙子,好歹偶尔玩一次、账号丢着也不可惜。 徐明也喊冯见雄一起,但他没有搭理,自顾自注册了一个新-浪的博客帐号。 博客的帐号是可以先注册、将来再追加认证的。所以提前弄个号吸点粉也没什么不好。 “昵称叫什么好呢?貌似都是不用真实人名的?以后认证了会再填写真实信息?” 冯见雄扫了一眼博客规则,想了想,就随手填上了“喷神冯”三个字作为ID。 好嘛,哪怕将来他发展到指点江山、推特治国的程度,这三个字都要跟随他一辈子了。 其他个人信息,他都非常详实的按照真实数据填写,还挑了一张本人还算且休闲且风度的半身风景照,作为头像上传了上去。 没有找美工PS过的那种。 填好之后,看着空旷的版面,冯见雄觉得应该弄两篇博文先占占坑。免得万一有人点进来啥都没有,不好看。 “写点儿啥好呢?要不就把几场辩论赛里某些不太激烈但是又有新意的观点总结一下?或者上次给邱老师当论文素材的那几个案例分析,也能拿来翻翻案子炒一炒,将来说不定还能被人当成以案普法的正面教材用。” 冯见雄是说干就干的脾气。最近跟人辩论乃至和邱老师、刘教授交流,脑子里积攒下的干货还是不少的。稍微整理一下,就是三篇博文新鲜出炉。 写完之后,冯见雄又浏览了一会儿首页,仔仔细细研究了各个频道,发现PC博客时代的产品,跟后世的微博相比节操值和严肃程度果然还是不错的——虽然代价是人气不怎么样。 05年的博客,首页上的布置跟各大门户网站其实差不多。除了网站编辑给出的首页链接,就是“娱乐”、“体育”、“文史”、“时政”、“教育”、“财经”……一大堆的分类频道,然后每个频道里面也有小编给出的推荐博客列表。 换句话说,相比于2011年之后,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微博”,目前博客在传播途径上最大的特色,就是没有“热搜榜单”。 热搜榜单是个双刃剑,一方面可以让很多没脑子没主见的人随波逐流、找到时下热点凑凑热闹跟跟风。 另一方面,也会放大网络的马太效应,而最终导致微博变成一个娱乐圈卖隐私群体吊打所有严肃学术交流者的局面——毕竟在热搜榜下,任何人的点击权重都是一样的了,那就纯粹是人多势众的内容分类跨圈碾压严肃分类了。兼容性越好、越容易被更多人看懂的东西,会滚滚裹挟而来,最后粉丝数最多的大V就会变成成昆姚宸这些家伙。 不过,没有热搜榜单也带来了一个副作用,那就是所有人的粉丝数都比较难看。因为大家都没有粉丝造假的动力了,淘宝上也没有卖僵尸粉的店。 这不,冯见雄看完之后,随手刷新了一下博客的后台资料页,就发现好几篇推文发完,关注人气居然还是只有1点,不由有些感慨如今新-浪的节操怎么掉得这么慢呢。 “草,连遮羞布都不给用户一块,这是真的‘开局只有一把枪一条狗,装备全靠打’了,神特么的开局50个僵尸粉都不肯送,真抠!”冯见雄如是碎碎念地啐了一口。 “日,告诉你们打巡海夜叉要每隔15秒解除破甲DEBUFF的啊!不然我怎么扛得住!”邻座的徐明也刚好在感慨“猪队友拖不动”,把耳机一摘,气呼呼地砸在桌面上。刚才他打BOSS的时候被队友赵海给坑了。 不过也正是他摘了耳机,恰好听到了冯见雄的吐槽。 他凑上来瞅了两眼,扣肩搭背地问道:“呦,雄哥你也玩博客啊?刚才说的僵尸粉是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你是博客牛人么?” 冯见雄:“没啥,僵尸粉就是死的关注数,不明白就算了。” 没想到徐明这方面的理解力倒是还不错:“哦,原来就是求来的关注、但是从来不看文不评论的那种对吧?我懂,僵尸粉,这个名字还真贴切。” 说着,徐明略微想了想,脑子又转过一个弯儿来:“诶,雄哥,莫非你很在乎你的博客关注数?” 冯见雄也不想藏着掖着:“有人关注,总是好事——你别小看博客现在没什么人玩。将来你有本事吸引一百万关注,要是粉丝质量还够好的话,随便有企业找上门来求你发软文,一条推文都能值几万块钱呢。” “这样啊,那要不要我帮你拉一点儿?”徐明的贼眼骨溜溜一转,“不瞒你说,其实我也玩博客,还有好几千人关注呢。你要是不怕坏了名声、被乱七八糟的人关注,我可以给你拉粉……” 冯见雄颇感好奇,不过更多的则是警觉:“就凭你?你哪来那么多粉?” “呵呵,”徐明犹豫着笑笑,“我么,都是H-GAME论坛上吸来的粉,我的博客里都是养成游戏的独门攻略,生肉翻译、本子图……自然有那么多人喜欢的。你要是肯承认上次那些《日在校园》的梗是你告诉我的,我分分钟从3DM用户里给你拉一千粉……” “滚!”冯见雄气不打一处来,想想又有些惋惜,“这样吧,帮我拉粉可以,那些话一概不许说!” “那样就没多少人有兴趣加了。” “效果可以差,话不能乱说!” “好吧,谁让我欠你的呢,你说了算。不过今晚要陪我通宵打DOTA,小海那帮屁孩,水平太菜了,老是坑我。” “行……” 正文 第43章 导师求上门 “徐明!” “徐明!又没到?” “第三次了!冯见雄你给我通知他期末不用来考试了!下学期等着重修吧!” 民法课上,美女老师邱雪眉头紧蹙,似乎还在为自己治下出了这么不学好的学生而愤懑。 下面的同学则听得暗暗呐喊:怎么听口气,邱老师和冯见雄同学很熟的样子?不光知道冯见雄和徐明一个寝室,而且使唤起来思考都不带思考的,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 “听见了没有?”邱雪脑中正想着事情,也就没注意到自己的态度比较生硬。 问了两遍,才有个热心揽事儿的女生站起来,提醒她:“老师……冯见雄也没来。” 邱雪定了定神,见答话的是史妮可,传统的好学生乖乖女,她的郁闷也稍微平静了几分。然后她才想起扫视一下教室,果然没有发现冯见雄。 “他怎么也跷课?肯定是刘教授那边有事情,要不就是在准备比赛吧。”邱雪脑补了一下各种可能性,原谅了冯见雄。 念及此处,她清了清嗓子,宣布:“那就警告一次,毕竟是初犯,同寝室的那个谁,通知一下他们。现在开始上课!” 两小时后,连上三节的民法课下课。颇感疲累的邱雪这才松了松神经,坐在讲台前的椅子上歇一会儿,顺便想想事儿。 自从上次冯见雄找她答疑,给她不少启发之后,她就对那个颇有几分天才的学生比较关注。 一个学院里,四个年级加起来也才七百号学生,什么消息都是一伸腿儿就传遍了。所以冯见雄在学生会和辩论队那些龃龉——包括上次冯见雄被徐明拖累、涉及“黄油”被院会学长批评、洗白的种种经过——只要不是啥隐私,邱雪留心了都能知道。 打那以后,她愈发觉得冯见雄是个可造之才,而对徐明的恶感则更甚。 她自己是用博客的,也写些学术普法的文章,当时就想过搜一下冯见雄,想着万一这小子又写些啥文章,能给她点发论文的灵感也好。 可惜当时冯见雄并不玩博客,邱雪旁敲侧击打听了几个学生,加上自己搜索,只找到了徐明的博客,她也就先勉为其难关注了一下。后来发现这厮分享的都是RB生肉游戏,她也懒得看了。 但是昨天晚上,邱雪上博客的时候,发现徐明在自己的空间里推荐了一个好友新开的博客,号召自己的粉丝们去点一波关注。 而徐明推荐的,正是冯见雄新开的博客。 邱雪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悄悄关注了之后,把冯见雄那几篇新鲜出炉的博文全部看了一遍。 凭心而论,就邱雪的专业眼光看,冯见雄那几篇文章要想说论证严密度、理论自成完备体系,那还差得远呢。 但是,作为扫盲的科普文章,则深入浅出、力度和说服力都挺不错。 尤其是颇能引经据典、古为今用,为时下的一些立法讨论热点,找到法律层面以外的社会、历史论据。 打个比方吧,要说05年和06年,民法学界最热门的领域,自然是对《物权法》的讨论了。邱雪教的就民法学方向,要说不想在热门领域蹭出论文成绩,那时不可能的。 而冯见雄的博文中就有为《物权法》的立法好处歌功颂德的,而且还很有历史依据,让邱雪耳目一新。 在邱雪看来,这种干货往博客里写,简直就是浪费好吧! 本来今天来上课之前,她就很想借机跟冯见雄谈一谈,偏偏这小子居然摆架子不来上课。 “史妮可同学,你留一下。”眼见大多数同学都散了,而史妮可还在收拾东西,邱雪便喊住了她。 “邱老师有什么事吗?”史妮可还是一贯地随叫随到。 邱雪想了想,也不端架子了,不耻下问:“你……有冯见雄的手机么?” 史妮可一愣,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师求学生电话号码的。 不过她也没多想,掏出手机翻了一下,报给了邱雪:“138-5716XXXX”。 邱雪上午第四、五两节没课,回到办公室,见同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不在,她想了想,拨通了冯见雄的号码。 …… 冯见雄是早上六点才睡下的,只睡了4个钟头。昨晚为了徐明帮他拉粉,通宵打游戏他也忍了。 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他还颇不耐烦:“谁啊?” “咳咳……是我!” “你谁啊?” “你是冯见雄吧?我邱雪!” 冯见雄这才算有些清醒了:“哦,邱老师?!啊,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没来上课。对不起。” 邱雪:“只是身体不舒服?行了,那就算了。你中午之前有空来一趟我办公室,有些问题问你。” 冯见雄不敢怠慢,用冷水狠狠洗了两把脸,把连夜打游戏带来的旺盛皮脂油腻统统搓掉,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些,才换上一套干净衣服出门。 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徐明,冯见雄就吐槽地踹了他的床档一脚:“你小子还不起!叫你再包夜!今天肯定是点名了,我估计你要重修了!” 徐明流着口水,迷迷糊糊地回答:“不就350金币嘛!大法师到决战的时候就要洗掉辉煌光环,双-修水元素和暴风雪,多强!” 冯见雄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徐明说的是魔兽里的“重修之书”。 他唯有一声叹息,放弃了这个渣宅,甩门而去。 食堂已经关门了,路上的煎饼果子摊位也收工撤摊了。冯见雄只能饿着肚子赶到邱雪的办公室。 “邱老师您找我?”说话之前,他尽量调整了一下语气和音色,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尺度恰到好处。 “这是着凉感冒了?”邱雪果然被骗过,先关心了一句,“坐。我看你昨天开通了个博客、还发了好几篇文章?” “这么快?您都知道了?”冯见雄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引起注意。 邱雪顿了一顿,开门见山地直问主题:“我看你有一篇博文,名字叫《有恒产者有恒心》,写得就不错。把物权法的立法意义,和先贤的哲学思想结合起来谈,非常精彩——是不是还夹杂了一些你上次准备‘温饱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辩题时的素材?” 孟子的“有恒产者有恒心”,和管子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意思虽然不尽相同,但说的事儿还是颇有相通的。 当初冯见雄为第一场辩论赛总结了不少素材观点,放着也浪费,又想弄一片“未来的大律师”该写的文章镇镇博客的场子,所以昨晚花了不少精力,才把那些素材嫁接到了时下最热的“物权法”这个讨论热点上,精心打造出这篇博文。 这其中,也少不得借鉴了一些后世《物权法》盖棺定论之后、正方的精髓论述。 “确实是有这篇文章。”冯见雄直白地承认了。 邱雪欣慰地表扬了一句:“写得不错,不但有深度,而且切入点很好——地产商都会很喜欢的,要是能够影响力大一些,连长江学者计划背后的李家基金会也会喜欢的。” 冯见雄也没想到邱雪居然给他的文章这么高的评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这完全是因为在他眼中,乃至其他一切后世之人眼中,《物权法》乃至《民法总则》那都是顺理成章到不能再顺理成章的,所以不觉得这些正面论述有多值钱。 但是,这部法毕竟是07年3月两-会时才正式通过的。 在《物权法》出炉的那两年大讨论中,各种逆流的力量可是不少,比如人-大的杨教授,就站在一个大锅饭余孽的立场上,大谈“《物权法》究竟是保护私有财产,还是保护既得利益?社会注意国家该不该有《物权法》?‘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种理论,究竟是不是资本注意国家独有的?”之类的观点。 而且这样的观点还颇有市场。 尤其是很多学者明知道《物权法》一旦颁布、土地确权更明晰、拆迁会更困难、政府卖地的价格也会暴涨,房地产更会暴涨。法律颁布前就拿了地却先违规屯着不盖房子、等《物权法》出来后再盖的地产商更是会大赚特赚。 所以,凡是和地产利益集团没什么交集的学者,还是颇愿意给《物权法》添堵的。 这番学术竞争当中,一直到了2006年,才有几个北大的地产系利益代言教授,发出了名为《有恒产者有恒心》的一组檄文式论文,算是为《物权法》的最终通过盖棺造势。 然后一夜之间中国的地产商,不管有文化没文化,都喜欢上了孟子。 “原来亚圣还说过‘昼尔刈茅、宵尔索绦;亟其成屋,始播百谷。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又,吴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於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这么棒的话?” 孟子这段话站在地产商的立场上翻译一下是什么意思呢?大致就是: 几千年前的古人,都知道要白天割茅草、晚上搓草绳(用于盖茅草房的屋顶),等房子造好了,才有心思种田收粮。有不动产(房地产)的人才有社会责任感、归属感;没房子的人就没有社会责任感、归属感。然后一旦没有社会责任感、归属感,那么那些没房的人就什么无耻短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了。统治者如果无视人民没有房,等他们犯了罪再判刑,那就是“罔民”。 眼下才05年,国内的民法学者们还没敢激进到把《孟子》拿来这么用的程度。 冯见雄却是知道这么用没问题,是迎合了统治阶级最终的立法意志的。而且后世这类文章的精粹,都被他随手拿来了。 邱雪面对这么一堆大杀器,怎么可能不动心,不想涉猎。 正文 第44章 分赃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也有自己不擅长和厌恶的事情。哪怕重生一次,也不可能全知全能。 对于冯见雄来说,他骨子里有一股黑客式的钻空子桀骜不羁。这也就注定了他做实事儿可能很牛逼,但是在任何体制内务虚都不太在行。 这种不羁,不光是不能做官,也一样不适合搞学术。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上辈子刚刚踏上没几年时,有一次做专利代理人时,参与了一个大的技术项目,自己投入也很深。最后结项验收时心血来潮,站在系统工程师的立场上,写了一篇总结技术应用场景的论文,洋洋洒洒很用心。他留着也没用,就一并卖给了客户单位的负责工程师。 客户单位的负责工程师看了之后,语重心长地评价:“文章是不错,但是干货太浪费了!一次工程实践,发现这么多新应用干嘛?你不会拆成三篇论文么?那样就够我们这边三个人评中级职称了!” 今时今日,这一幕似乎又要重演。 邱雪面前,摆了几份文章的打印件,上面圈圈点点划了好多线,把文章大致分割成了几块。她就指着文章教育冯见雄: “你这些东西,当作博客发出来太浪费了!而且这么多新意,堆在一篇文章里,主次也没了。好好整理一下的话,完全是可以当论文用的。如果挂我的名字,上国家级期刊也不是没有希望……” 邱雪说到这儿,似乎也意识到不小心说得有些急了,颇感不好意思,便想岔开话题遮掩一下。 倒是冯见雄一贯察言观色,立刻抬手做了个虚扶制止的手势:“邱老师,我的东西都是随便写写的,完全不成体系,从来都没想过可以整理成上台面的东西。您如果觉得还有改造的价值,那我也很愿意请您斧正。不过你也知道的,我是真的不懂论文那些条条框框。” 见冯见雄这么上道,邱雪也松了口气,不再打官腔了:“那这样吧,你提供素材,我帮你改,你想要,我就给你第二作者——我也不占你便宜,实话实说,这些东西挂我的名字职称,对方国家级期刊的审稿编辑才有可能放过去,如果挂你的名字,人家看都不看就打回来了。最多投个省级期刊。” “我理解,完全理解。”冯见雄示意对方不必解释。 邱雪竟然有一丝不好意思,想了想,又说:“看得出来,你也是个挺上进的孩子,这样吧,发下来的稿费,我都给你好了。另外,我在学校里的法律援助中心还挺说的上话,你要是愿意,在校期间就可以过去实习——法律援助虽然不能收律师费,但是毕竟可以积攒一些诉讼和代理经验,还能报账冲销一点费用……” 冯见雄答应了这个条件。 邱雪提到的“法律援助中心”,是金陵师大一个校直属设立的机构,虽然里面的人大多数是法学院的,但行政级别是跟法学院平级的。 根据《律师法》,所有执业律师每年都有义务免费提供一定时数的法律援助,可以是去社区提供普法咨询,也可以是免费给穷人打官司。除了律师之外,其他在法律类院校执教的人,也是“鼓励”提供这种援助的。 金陵师大设立的这个“法律援助中心”,主要靠一些年轻的法学院老师组织,也吸纳一些优秀的学生做事。在冯见雄大四通过司法考试之前,这也是他唯一合法的在没有律师证的情况下接案子的渠道。邱雪答应帮他拉进法律援助中心,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忙了。 话彻底说开之后,邱雪也吐露了更多的内情,也算是取信于冯见雄,冯见雄也少不得把自己捏造的未来打算大致说了一下,安安老师的心。 交谈中,冯见雄才知道原来自己当初的预估有错——邱雪虽然才工作三年,但已经获得“讲师”职称两年多了,属于刚刚转正就直接授讲师职称、眼下则在蓄力冲击副教授。 原来,各个大学的职称体系松紧还是略有差异的,只有北大清华一级的才卡得特别严格。 而对于大多数211大学而言,硕士留校的老师,才是第一年实习期过后,给予助教职称、然后再熬三五年当讲师、35岁能升副教授就算不错,教授则至少40好几了,还得有成果。 但邱雪是博士留校,所以实习期就是助教,一年实习期满后直接提为讲师,算是中级职称了。从这个角度看,早些年的时候学历高对于留校任教还是挺有好处的,当然前提是博士能最快速度读出来——要是像很多不会做人、被导师当廉价劳动力奴役到30岁才毕业的博士,那根本就省不下时间来。 按照金陵师大的评职称体系,讲师只要省级期刊多发一些论文,再有一篇国家级期刊,就行了,几乎等于没门槛。要当副教授,则要国家级期刊跑量,再有至少一篇“双核心”的专业期刊论文。要想当教授,那就得批发好几篇“双核心”乃至更高规格期刊的论文——当然,别的年限、资历这些指标,也还是要考量的。 这个标准,还是针对已经占了本校大多数院系的偏文科专业的,算是容易过的了。 毕竟文科类的研究几乎都是在中文期刊上厮混,跟老外没什么关系——尤其是法律这玩意儿,一国有一国的司法体系和理论体系。中国法的最高学术权威,就只看本国,不看外国。 不像搞自然科学的教授那样,为了个职称还要苦逼地刷外语的SCI检索期刊。 邱雪如今是讲师,她已经写过两篇国家级期刊的论文了,只是此前投成功过的那两个期刊社都没达到“双核心”的档次。 这次冯见雄给她提供的那些为《物权法》鼓吹、歌功颂德的素材,她自忖做扎实了之后,再上上国家级期刊没问题。如果狠狠拼一把,再打听一下是谁审核的,下点本钱,也不是没希望上“双核心”。 所谓“双核心”,是指一本期刊要进入目前国内五大公认的中文期刊索引遴选体系中的至少两个。进入“核心”的期刊不一定是国家级的,某些牛逼地方大学的学报也有可能进“核心”。但是目前就学术界的地位来说,“核心”的地位基本上和“国家级期刊”这个指标不相伯仲,甚至略有强势。而一旦做到“双核心”,那就普遍公认比一般国家级期刊牛逼。 就文科的专业来说,目前主要公认的核心索引遴选体系,有北大的“中文核心期刊”,还有南大的CSSCI,另外就是国家社科院文献中心和社科院学报等几份索引。 在法学领域内,这五大索引中的每一家,都会收录十几家到二十几家的法学类期刊作为其核心期刊。还有更多的综合性的学报。 邱雪为了当上副教授,一般是盯着几家同时上北大和南大索引的专业期刊投,比如《法学研究》、《中国法学》、《法商研究》、《政法论坛》、《法学评论》……当然,至今她还没有成功在那些上面发表过。 符合这种档次条件的法律类期刊,全国加起来也就不到15家,有些还是双月刊、季刊。所以每个月全国够这种档次的文章,可能只有200多篇,一年也就3000篇左右——但是,全国100所211,数千所本科,每年想要当副教授的法律类老师,可不止3000人,所以竞争还是很激烈的。 更何况发论文不是分猪肉,而是典型的马太效应重灾区——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牛逼的名家已经名声在外了,别人说不定一看名字就给过,所以那些已经不需要凑职称的大牛,可能就要瓜分掉这每年3000篇论文中的绝大部分。 而学校差、职称低的人,文章再是花团锦簇,被直接否的概率也很大。拼死拼活可能只能争夺那3000篇名额中的几百篇——换言之,全国所有大学加起来,法学类的副教授以上职称,每年能评过的也就几百人。 …… 或许是因为上辈子完全和学术界脱节,冯见雄真没怎么关注过学术圈子里的发展和生态逻辑。 也就今儿个被邱雪盯上了,才临场扫盲了这么多行情。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邱雪挺烦的,苦口婆心。听多了之后,倒是发现自己知道的很多干货,还是颇有发挥余热的余地——他虽然不擅长写论文,但这不代表他肚子里干货不够多。 对于未来15年中外各国的立法趋势,他冯见雄可谓是了如指掌的。哪国哪一年会颁布什么法律、期间各派利益有些什么斗争博弈,两世为人的冯见雄都是一清二楚的——上辈子他就靠这些法律吃饭的。 退一步说,就算他不想写立法过程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博弈,他至少还能预测“某些法律颁布实施后,会有哪些僵硬性的弊端,容易被人钻什么空子”。这样的钱,他上辈子就没少赚。 换句话说,用现在这个事儿举例。如果邱雪还想继续多跟踪物权法的论文,冯见雄完全可以给她写一些风险展望型的文章,“预测”一下物权法出来之后,各地的钉子户们会如何用物权法作为武器,升级钉子斗争的模式——而这种文章一开始或许上不了非常牛逼的期刊,一旦等《物权法》落地之后,一切应验,邱雪很容易就会落下“神预言”的敏锐,而被各方智库看上。 要是冯见雄自己如今有学术地位,他也可以自己这么刷脸。 可惜他没有。 所以目前只能拿点儿不值钱的干货,上博客刷刷脸,立贴为证分析一些法律界的“神预言”。 正文 第45章 立场是站一辈子的 以05年国内社科类论文期刊的效率,除非是学术大牛有名声BUFF加成、可以插队之外;大多数的普通职称狗等两个月能看到自己的文章,就算运气不错了。 还有很多人,是学期开始的时候,就开始零零碎碎准备起来、开学第一个月投稿,中间小改一两次,到期末见结果——那就是足足三个半月了。 毕竟随着大学的扩招,全国2000所大学,一共有数十万高校教职人员都需要评职称。 所以,虽然邱雪发掘了冯见雄提供论文素材的能力,还主动伸出橄榄枝“提携”他,但这门“生意”总得过两三个月才能看到效益,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得捱到期末。 冯见雄昨晚没睡、只补觉了半个上午就被邱雪扯起来、还讨论了很久的论文素材,颇为精力不济。吃过午饭勉强上了两节课,就去回笼觉了。 闲言休絮,且说第二天就是去校台面试新筹备的时事点评节目主持的日子。 冯见雄养足精神,略作准备,收拾齐整,约了虞美琴一起。 …… 金陵师大如今的校区是最近几年新建的,地处郊区。周边地皮不值钱,所以校园占地很辽阔,足有2000多亩。 其实到冯见雄这一届入学的时候,校区规划的硬件都还没建完。整个校区只有南边沿着进城主干道的三分之一面积规划建设了,北边还是大片大片的丘陵林地。每个学期还会时不时多出一两幢楼—— 世纪初这几年,正是银行对高校的基建贷款政策宽松的年份,学校欠了3点5个亿,所以没什么余钱继续大拆大建,都要等每年截流到新钱之后,再一点点啃烂尾规划。 校广播台所在的音乐楼,位于校区北面的制高点,楼顶还竖了一个小小的信号塔,为的是整个仙林大学城都可以收到电台的信号——虽然明知道其他大学不太可能来接收金陵师大的广播,但当初规划的时候,师大的领导总归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 别看这只是一所211的学校,在金陵城里见到金大东大根本硬不起来。但在城西的仙林大学城这一亩三分烂地上,好歹还是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说不定有些弄不起自己校台、也没传媒类专业的二本大学,会收“师大之声”呢?那好歹也是一种“意识形态输出”了,值得骄傲。 不过这样的规划,也导致学生从教学区、生活区走过来时颇为不便。还得爬几百米的山坡,两旁都是掩映的树林。 “呼,这鬼地方,也亏得丁理慧每天还要爬山,就当锻炼身体了。”虞美琴爬了一会儿坡,总算从教学区走到音乐楼底下,准备平复一下气息再上去,免得失了仪态,“你说当初怎么就会规划成这样呢?学校里东一撮西一堆的房子,真不方便。” “这不是没钱么,来的一路上,其实本来都有规划的,没钱造了。”冯见雄很笃定地断言。 他没法不笃定,因为上辈子他就是看着这学校在后续四年里东补一幢西盖一幢地解决烂尾问题的。 虞美琴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选择了采信这种说法。 两人在门口聊了几句,匀了气息,正要往里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还有人嫌弃这一路上两旁的小树林不好的?那你们真是太没情趣了——据我所知,我们院就有不少男生女生,还偏偏就喜欢在那里面做点不可描述的事情。” 虞美琴倏地转身,果然看到了刚来“上工”的丁理慧。 毫不意外地,丁理慧又穿了一套冯见雄和虞美琴没见过的新衣服——包括虞美琴其实去年就认识丁理慧了,前前后后也见过十几次。 有些妹子,就是能做到一年里每天的衣服都不带重样的。哪怕她的工作并不需要在观众面前露脸。 “呸!这种话都说的出口!”虞美琴啐了一口,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跟。 丁理慧却是脸皮够厚,一点都不生气,一下子搂着虞美琴的腰,巧笑嫣然地并肩往里走:“搞传媒的么,自己心里正经就好了。口花花一下那也是没办法——等你踏上社会就明白了,外面的无良小编比我还没节操一百倍。” 冯见雄也跟着往里走,这是一幢四层的小楼,居然装了电梯——学校里其他教学楼都是没电梯的,看来新传院和音乐学院还真是能要经费。 一楼二楼是音乐教室、练琴房,三楼是办公区,四楼整层都是广播台。冯见雄粗略扫了一眼,就看到两间演播室、两录音棚,还有几个做后期的工作室。 节目不怎么牛逼,硬件倒是配得很齐全。 “你们这儿条件这么好?怎么批下来的?”冯见雄随口问了一句。 丁理慧也丝毫不觉得有啥好讳言的,只是压低了声音,直白地叹息:“这里面猫腻多着呢,连部委下来的几个理工科专项经费都要过过手。” 虞美琴听了,暗暗吃惊,冯见雄却是很快就理解了。 大学里这些经费上的苟且,从来都不是新鲜事。 金陵师大这所学校,世纪初的时候为了冲211,得设法补全“综合科研型大学”所需的院系门类。 而它本身作为师范类的文科强校,此前根本没有工科专业,所以几年前颇是设法兼并了金陵本地更低等的工科院校,比如金陵动专什么的。这些学校被吞并后,就成了金陵师大的“电气院”、“动科院”、“测控院”。 金陵动专这些学校在被兼并之前,早年都是有化工部或者电子工业部这些部委专门划拨、专款专用的科研经费的(注:这两个部98年改制的时候都撤销了,前者和两桶油里的科研机构合并,成了中国-化工协会。后者变成了信息产业-部)。 而被兼并成为金陵师大名下的“院”之后,所有部委专项经费,就都得经过校一级的再分配了——于是原本应该专款用于搞自然科学研究、买实验设备的经费,相当一部分就被挪给文学院买电脑建电子阅览室啦、被新传院拿来给校广播电台添置录音棚啦。 而本该拿这些经费添置一些ABB、施耐德家新款控制柜给自动化专业学生实习的电气院,就只能继续用80年代常-熟开关厂生产的破货。 反正就是看哪个院在学校里比较强势,比较亲生,就可以不讲道理欺负捡回来的院。 这也对那些当初为了让自己招牌升级而卖-身的理工科院校敲了个警钟:如果仅仅为了让自己的学生将来领211字头的文凭,那么说不定就要付出教学科研质量不升反降的代价。 (相反,说句良心话,招牌辣鸡的文科大学卖-身给更高级的理工科强校,倒是没什么后遗症,纯粹是划算买***如冯见雄老家的文科强校钱塘大学,被钱江大学吞并后,因为文科大学本来就不搞科研,没有部委专项经费,招牌升级后总财政拨款反而多了。) “真恶心。”捋明白因果之后,冯见雄和虞美琴异口同声地轻声鄙夷了一句。 连丁理慧都听得有些不自在,提醒了他们一句:“咳咳……你们法学院,也传统文科强院,是这番瓜分中的既得利益阶级哦。你们这么说,不是端着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么。” 冯见雄毫不客气地分辩:“那又怎么样。我这人生来就这脾气,不会屁股决定立场的。比如我从小决定了一辈子站在中产阶级的立场上奋斗和代言,那就肯定要站一辈子。 我不会因为自己假如事业失败沦为赤贫,就讨好因为无能而本该受穷的穷人;也不会因为偶然运气好成了富豪,就改为富豪鼓吹。” 丁理慧听了暗暗纳罕,对于冯见雄的节操认知倒是又高了一层:“看不出来,你这人虽然说话没什么下限,倒是‘盗亦有道’。以后当了律师,估计是个‘钻法律空子可以,官商-勾结绝对不行’的主儿。” “谢谢理解。”冯见雄就当这番话是在夸奖他了。 虞美琴在一旁听了,不知为何竟有些失落和吃味:“没想到丁理慧直接转专业去学传媒,如今竟然跟我拉开了这么大一截待人接物、察言观色方面的差距。我跟小雄搭档了这么久,竟然看人还没她准。 不行,以后我一定要更加体贴地观察小雄——嗯嗯,这可不是因为我对他有好感,完全是为了锻炼自己洞察人心的能力,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虞美琴自行脑补了一番,很快为自己明明看上去很像是争风吃醋的决定,找到了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 而且这个理由的段数,绝对可以达到马云那种“连自己都相信了”的段数,哪怕上测谎仪都是测不出来的——这可是有实打实的证据的,因为虞美琴此刻戴在手腕上的小米智能手环上面,显示的各项生理指标就毫无波动。 要是哪一天真靠“我对他没好感”这种心理暗示锻炼出反测谎技能,那虞美琴这种奇葩也没谁了。 “到了,你们先在这儿坐一会儿,马上就要开始面试了。” 丁理慧推开一间会议室的门,把两人引进去。 冯见雄随便扫视了一眼,便有些吃惊。 屋子里排排坐了十几个正襟危坐的人,有些手里还拿着简历。 “不至于吧?不就是一个大学的广播台主播位置么?就算考虑到金陵师大的招牌BUFF加成,最多也就在仙林大学城这一撮十来所大学里有点影响力。需要那么多人来应聘?” 而且他再仔细一看,这里大多数人看衣着和举止就能看出是高年级的,似乎只有冯见雄和虞美琴是大一。 正文 第46章 云辣鸡 虽然哪怕只是站在2005年的传媒人视角来看,广播电台也已经是一种落后到不能再落后的传媒媒介了。但至少在两类细分人群里面,这种媒体还是颇有市场的。 第一类就是开车的人,只能听听交通之声。 第二类就是在校大学生——校园、食堂里的大喇叭每天午休以及下午下课后,都会播放节目,躲都躲不掉。 当然,如果是天天泡网吧不在校园里厮混的,那就没办法了。 仙林大学城这边一共有十几所院校,是金陵市最大的大学扎堆区。而除了邮大和财大这些学校有自己的校台之外,其他次等的大学(包括大专)都没有传媒系,也不花钱整电台,直接转播外校凑数。所以“师大之声”的节目粗略算算,好歹可以覆盖将近10万大学生。 在这里混出点名堂,理论上积攒个几万粉还是有可能的,而且都是高学历的优质用户。 新传院每一届有200多号学生,而电台对所有年级开放,所以上千号学生里,但凡是本身实力不够硬、没啥背景,也只能从这有限的几个渠道寻找实习机会积攒资历。 每次出新节目时,面试的竞争激烈一些,也就顺理成章了。 冯见雄和虞美琴都是大一新生,进了会议室后,就安安分分坐在那排应聘者的末尾。 他看了一眼长条会议桌对面,居中坐了三个评委,有老师模样的,也有个别高年级的学长前辈。 而丁理慧进屋后只是坐在他们旁边,拿出个本子一副做会议纪要的样子,显然还没资格作出任何招新决定。最多在评委老师主动问到她时,才发表一些委婉的看法。 就这,还是看在丁理慧如今是校台的“当家花旦”的份上,才给的面子。 毕竟丁理慧那独有的萌音,是个人听到之后都会惊呼“声优都是怪物”,翻遍整座金陵城,乃至翻遍整个江南省,都找不到第二个有她这样软萌嗓音的妹子。 “唉,我还以为丁理慧推荐了我们,面试就过个场呢,没想到还要被筛这么多。早知道就不来了。”虞美琴微微垂着脑袋,用只有冯见雄才听得见的声音碎碎念。 冯见雄却不觉得意外:“选拔是肯定的吧,我们目前哪来那么大牌。好了别说了,老师看过来了。” 他刚刚收声,会议桌对面居中而坐的那个老师给了丁理慧一个眼神,丁理慧就站起来,开始介绍与会人员: “感谢各位同学今天应邀前来,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先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的评选老师——校台的戴台长、广电传媒系的顾教授、还有研究生院的王艳学姐……” 丁理慧每提到一个人的名字,那人就点点头,也不用站起来,毕竟都是“领导”。 戴台长是个三十来岁的学校行政干部,顾教授也年近四旬。这俩人一看都有些精力不济,像是要忙活的事情太多,对这种招人的工作不太上心,就随便听听,凭经验拍板。 倒是第三个评委、那个姓王的女研究生,看上去是跟着顾教授混的,属于帮导师打工,手上还准备了厚厚的一叠材料。冯见雄一看就知道她才是负责具体做事、筹备今天招新工作的人——就像领导的讲话稿都是秘书先写好的,一个道理。 而丁理慧则是一点决定权都没有,只是个主持会议的,加上可以利用自己的职权推荐几个人选,仅此而已。 介绍完评委之后,丁理慧又示意每个应聘者用15秒钟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来历,包括院系专业、年级、此前成果。不过三分钟时间,所有人都算是相互认识了。 冯见雄并没有注意到,他和虞美琴起身自我介绍的时候,那个名叫王艳的女研究生评委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警惕。 过场走完之后,戴台长慢条斯理地又打了几句官腔: “今天在座的各位同学,要么是此前已经有了相当的专业素质,还通过了笔试。要么就是在校内各项活动取得了成就,得到了推荐。大家能来到这里,已经是十里挑一的人才了。我也很感谢各位对我们校台工作的支持。 但是,名额有限嘛,我们筹备的这档话题节目,只需要一男一女两名主持。希望一会儿大家好好表现,踊跃答题——小王,你开始问吧。” “好的,戴台长。”王艳立刻答应道,她的内心却略微恍惚了几秒,想起两天前翁得臣来找她时的情景。 …… 王艳是新传院广电传媒系一名研二学生,跟着顾教授混。 她的情况跟教冯见雄民法学的邱雪其实差不多——都想研究生读完后,谋求留校任教。 她的样貌也算是个七分美女,中规中矩。但要是进入娱乐圈或者传媒圈,肯定是不会出挑的,这辈子也没啥红的机会。能够在母校捞一份旱涝保收的教职、甚至是行政工作,也比出去混要靠谱。 顾教授是支持她留校的,但顾教授手下也不需要人,也没编制空缺,所以那种支持没什么用。 前天,一个此前她完全不认识的大一男生联系到了她,正是翁得臣。她完全想不通对方是怎么找到她的。 当时,那个翁得臣还躺在病床上静养,等待每天1点5毫升的脑溢血自动吸收,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然而那家伙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可怜。 “王学姐,你肯来,咱也明人不说暗话——你出门后可以打听打听,翁良卿是我什么人,他夫人左玉梅又在哪个部门。 听说你在校台处理一些日常工作,包括周末的招人——有一个叫冯见雄的小人会去应聘,你想办法把那家伙给我弄臭了,回头我帮你说和你留校的事儿。” 当时王艳几乎想甩门而出,但是渐渐被世故打磨的心灵,让她比小女生多了几分忍耐。 回来之后她打听了一下,才赫然确认:校档委组织部的翁处长,竟然就是翁得臣的父亲。 而翁处长的妻子、也就是翁得臣的母亲左玉梅,则是校人力资源部的一名科长,分管传媒公管法学商学四个院系的人事。 国内的大学,行政级别千差万别。有北大清华这样中央直属的省部级大学、校长/档委书记享受省部级待遇的;也有金陵大学这样的教育部直属大学、副省级待遇;也有金陵师大这种江南省属的大学、厅局级待遇——大多只进211、不进985的大学,都是这一档。 还有更多更差的大学,那就没下限了,副厅级乃至县处级的都有。 所以金陵师大的档委组织部部长,比校长、书记低半级,副厅级待遇。大学的组织部,部长往下就是各个处长,副县处级待遇——所以翁得臣的老爹还算是挺给力的。 组织部只管档的干部,所以大学里那些民主档派教授乃至无档派人士是管不着的。但王艳想要留校,已然是入了档。再加上一个左玉梅直接统管几个院的人力资源,怎么看怎么撞到人家手上。 认清了形势之后,王艳便决定就范了。 不就是坑一个素未谋面的应聘学生么?而且又不是赚大钱的正式工作,和自己的留校前途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姐干了。 不过她也知道,她本人并没有什么权力。她在校台这块一切的话事权,都来自于导师顾教授的“忙”、管不过来。 如果哪天导师想亲力亲为,她什么都不是。 换句话说,她是不能明目张胆逆着顾教授的意思来的,甚至都不能不给顾教授解释就直接作出决定。 所以她没有选择直接无理地黜落冯见雄,她需要让冯见雄输得心服口服。 幸好,这次来面试的人名单中,有一个王艳的老熟人——她的某个备胎、一个名叫付成才的大四学弟。 这个学弟比王艳低两级,当年王艳还在读本科的时候就追求过她,被她轻而易举地闪过、转为云备胎。 付成才不像是能混学术的样子,估计最大的愿望就是毕业后找一家电视台或者电台做那个编导助理或者说是综艺编剧,揽一些节目策划类的幕后文案工作。他如今大四,在校外找不到充足的媒体单位实习机会的情况下,在校内电台做点事,也是很自然的积累资历选择。 于是,作为这次面试命题人的王艳,选择了把题目透露给了付成才——面试题目是王艳帮顾教授出、出好之后交给顾教授看过点头,才拿来用的。 王艳还交代付成才:这次有个颇为棘手的新生对手,名叫冯见雄,如果不阻止那家伙,他肯定没机会。而且那个叫冯见雄的家伙人品不太行,还有如此如此的黑材料…… 付成才刚拿到泄题时,内心是非常激动的,还以为是女神小姐姐突然关心自己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还有机会?听说王学姐的前男友,在大四毕业之后就去外地工作、分手了,貌似王学姐这两年也没听说有交新男友……” …… 王艳和付成才都在那儿脑中乱哄哄地意淫回忆时,顾教授的提问把他们拉回了现实。 也让所有面试者的注意力提了起来。 正文 第47章 在哥面前你帅不过五分钟 “提问之前,先感谢一下戴台长的信任、让我主持今天的面试。校台即将新增的这档节目,名字暂定为‘此刻观点’,相信各位同学有的都听说过了。 设置这档新节目的目的,我在这里也说一下:我们也有感于近年来新媒体的冲击,校园时事类广播节目的受众渗透率下降明显。想看时事热点的同学,也不会等广播这种没时效性的媒体模式。 所以,拼时效是没有前途的。在这个大环境下,这档新节目算是我们试图提供差异化价值的一种尝试。比如提供媒体人和听众之间更好的互动,展示更多的本地化观点、增加受众的参与感—— 因此,今天面试的主要问题,就是请大家各抒己见,谈谈对这方面的看法,如果你们当了这档时事评论节目主持,会如何想办法提供这种差异化的价值?” 顾教授提问的时候有些啰嗦,一看就不是经常给人面试的人,不过学术阐述倒是很清晰透彻。 他洋洋洒洒说了几百字,所有应聘的同学好歹都GET了他的意思。 顾教授问完之后,大家相互观望了几秒钟,颇有点面面相觑。 然后其中一个相对愣头青些、似乎本来就觉得自己没啥机会的男生举手,提出了个疑问:“请问,我们就直接这样一个个当众发言么?那后说的人岂不是吃亏?” 顾教授哂然一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没说清楚规则。幸好一直给他打下手的王艳立刻反应过来,补充道: “当然不是,为了公平起见,请所有同学在想好怎么回答之前,先在面前的草稿纸上写下自己的答题纲要,然后停笔。一会儿回答的时候,阐述范围不能超过自己的提纲,以免后回答的同学过分‘借鉴’先回答同学的观点。准备好之后,想先答的可以主动举手,不然就按照名单顺序。” 众人一听,觉得这个方法还比较公平,也就没了“先回答吃亏”的顾忌,略一思忖纷纷在草稿纸上书写起提纲。 一个猪腰子脸、肤色黑黢的大四男生混迹在总共14名面试者当中——他正是付成才。此刻,他的内心是压不住地得意:顾教授提问的方向,果然和王学姐前天泄露给自己的差不多! 他比其他人都提前两天知道了题目,做了充分的准备,这次的校台新节目主持,还不是手到擒来! 众人写了五分钟,王艳代替顾教授喊了停笔,所有人齐刷刷放下笔,再写就算作弊——一旦有其他人开讲,所有人就不能再“借鉴”前人的回答补充自己的提纲了。 “有没有人抢答?” “我。” “我!” 三四个稍许有些锐气或者书生气的男生女生纷纷举手。 “新传院04级周欣怡,03级蒋晨……你们按顺序来。”王艳帮顾教授把控着选拔节奏。 冯见雄和虞美琴也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这些人的回答。 那个04级名叫周欣怡的女生语速平稳地开始回答: “我认为,根据《社会传播理论》,不管什么模式的新闻媒体,都逃不脱追求5个W的基本职业道德和素质,也就是When、Who、Where、What、Why。有良心的公允媒体,应该尽量翔实地复原时事的真相,尽量多作事实判断的描述,少做价值判断的描述,让用户自己去品鉴……” 她说话的时候,三个评委都没什么表情,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鸡肋”表情。 她花了两分钟阐述自己的态度,随后王艳示意第二个、第三个继续讲,几个人的内容大同小异。 “她说的怎么像是死读书的?应该文不对题吧?顾教授问的不是怎么提供新形势下的差异化价值么?”连虞美琴听了许久之后,都压低声音对冯见雄提出了如是的疑问。 虞美琴并没有上过任何传媒学的课程,也就不懂传媒理论。但是仅凭她自己的敏锐和辨析能力,她都能听出这些人没回答到点子上。 “照抄顶级传统媒体的办报/办广播经验而已,胶柱鼓瑟。”冯见雄毫不客气地批判,只不过音量同样压得很低,几乎是在用鼻息的声音哼哼。 他也没专门学过传媒理论,但是他见识过未来15年新媒体的发展轨迹,包括各种移动自媒体是怎么博眼球、怎么迎合将来的“中产阶级消费升级”大潮的。 他只要稍微撷取一星半点儿的见识,就足够理解今天顾教授的困扰,并且完爆在场所有人了。 趁着那几个人发言的时候,冯见雄继续和虞美琴低声聊着: “他们说的这一套套,只能适用于《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这样面向精英用户的媒体,因为社会精英都有自己的判断、广博的见识,每个人都有非常强烈的独立意识,也非常讨厌自己‘被代表’。因此给精英看的东西一定要绝对客观、不带主观态度,这样才能讨好到他们。 而社会底层的人,则需要看哗众取宠骗点击率的东西,古有黄-色小报,今有标题党。他们需要量大管饱又不用动脑子。 而顾教授今天的问题,明显是觉得精英太少,不够用;抢小白用户又抢不过网络媒体。所以想问我们,如何独辟蹊径迎合‘有发展出中产阶级思维模式倾向的新时代大学生’的品味。那些拿5个W来回答的人,根本文不对题。” 冯见雄评价完的时候,场上前三个人都回答结束了。 然后又有两个举手的,看起来观点也和前面的人大同小异。 不过他们似乎比较能察言观色,看出顾教授和王艳对那样的回答不满意。无奈面试大纲已经写好了,不能再加私货,也就只能在大纲的解释上花些功夫,修饰一下。 “我觉得除了5个W之外,也应该兼顾同学们喜闻乐见的需求,让校台的时事节目比大型媒体更加生动风趣、在无伤大雅的角度进行夸张——就比如那些湾湾的哗众取宠电视台记者,他们的采访效果就比国内的央媒记者要好得多。 拍任何一场火灾,湾湾记者拍出来的火总是看上去特别大,尖叫也特别夸张。拍台风的时候,他们一定要抱住树或者电线杆,假装一副随时会被吹飞的样子。我觉得这种修饰可以让同学们更加喜闻乐见,增加收听渗透率……” 虞美琴听着这些观点,又比照刚才冯见雄的剖析,赫然发现这第四、第五位同学的回答路子,显然是看出前三人“迎合精英高冷”的标准答案不被教授看好,于是一下子拐到“标题党迎合小白”的路数上去了。 不过,能说出这些,至少比前三个死读书、只有成绩好的渣渣要牛一些了。 至少这些湾湾记者的博眼球战术,国内新传院的课本上市不会教的。能回答出来,就好歹说明他们还有课外勤奋自学的途径。 “周欣怡、蒋晨……你们五个可以下去等结果了。”顾教授推了一下眼镜,把这五个人淘汰了。 王艳看了也是暗暗咋舌:还有一半多人没回答呢,顾教授就这么干脆淘汰了这些人,可见有多看不上他们了。毕竟如果剩下的人也都这么渣渣,不还得矮子里面拔高个么? 顾教授的态度,分明是不相信剩下的人有这么渣。 “没人主动回答了么?那就按顺序点名。” 或许是前面五个人死得太干净利落,还真震慑住了其他人,又或者是有些人本来就不愿意显得太轻浮,再也没人举手了。 场内还剩下9个人,顾教授问了四个,又有两个答不出多少新意,或者过于刻板教条的,被淘汰了。另外两个顾教授没有马上决定,似乎是放着看看其他有没有更好的人选。 14个候选人,这就只剩7个了,3男4女。 “广电系,02级,付成才。”顾教授又念到一个名字。 付成才内心一喜,旋即强行压下眼神中的欢欣:终于轮到哥装逼了! “感谢顾教授和戴台长的垂询。对于今天的话题,我有一些不成熟的看法。 首先,我觉得无论是为了迎合少数拥有强烈自我独立意识的精英同学,还是放低身段用夸张博大众眼球,都不能解决校台如今面临的问题。 为什么?因为这些手段,我们能想到,其他网络和电视、平面媒体都能想到。而广播的媒介形式落后,就会导致一切正面竞争都是徒劳……” 付成才说到这儿时,忍不住略微停顿了三四秒,偷觑了顾教授一眼,似乎在意淫“夸我啊,快夸我啊~” 顾教授果然被调动起了一些兴趣,竟然自然而然地追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呢?” 付成才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连忙卖弄说:“我觉得,应该充分发挥我们校台在受众面上的灵活性——目前的各大网络新闻门户,都是全国性的,最多再分各个专业版块、连省级的频道都还没建全。而报纸和电视台最多也就是地级市一级举办。 如果有对这些大事不感兴趣的同学,非要只关心身边、比如整个仙林大学城,甚至仅仅是金陵师大的新鲜事儿,他们是没有传统媒体可以看的。最多上上本校的同名百度贴吧,或者校内论坛——但这些都是基于兴趣扎堆的社交分享场合,并不能确保新闻的全面性和完整性。 而这块从地级市报纸、电视台和百度金陵师大吧之间的空白市场,就是大学级别广播电台应该填补的蓝海——说到这个话题,我不禁想起在为毕业设计查询资料时看到的一个案例。 在米国一个叫邓恩县的小地方,有一家名叫《邓恩日报》的小报。在80年代末米国县级地方性报社大量垮掉、被兼并整合的浪潮下,这家报纸活得很好,在当地的销量始终比《纽约时报》乃至其他一切外来大报都高。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原来该报的总编对于每一位新加盟的记者强调:我们要关注本地新闻,要特别专注外地大报上不可能看到的东西。 很多记者始终拿捏不好这个尺度,依然作了相当多和全州乃至全国性大报重合竞争的新闻内容。直到有一次,邓恩日报的总编把所有记者召集起来,强调了他的策略,他说: 哪怕今天出了总统大选的结果,你们也可以不报道,人们已经有够多的渠道知道谁当上了总统。如果大选结果出来的这一天,邓恩县里够分量的本地新闻不够多,那也不要拿总统大选结果来凑数——我宁可你们把本地的市区公民电话簿抄一遍。 因为电话簿就在每一个邓恩县公民的身边,即使报纸登的是电话簿,他们也会非常有兴趣买一份来看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有没有资格上报—— 所以,综上所述,我认为校台的新节目要想有出路,就必须着眼这些‘只要我们不说,就没有综合型媒体会说’的细节时事,然后用心点评这些时事。” 付成才说完,貌似谦虚地鞠了一躬,然后不卑不亢地坐下。 场内那个此前被“留待查看”的男生脸色大变,似乎已经预示到了自己的淘汰。 没办法,差距太大了。 正文 第48章 你跟哥差距了一个次元 “高屋建瓴,有见地!没想到这届大四还是有可造之材的嘛,我还以为想当主播的都是花瓶或者死读书呢。”顾教授显然也是被这个回答挠到了痒处,内心不由自主地赞许起来。 废话,这是泄题后经过两天精心准备的回答,要是再不能做到这种程度,付成才还混个毛线。 “嗯,你不错,那个男主持人就你了……”顾教授下意识就宣布了结果。 王艳本该提醒他:男生还没全部答完呢。 不过当王艳注意到至今为止还没答的那个男生,正是丁理慧推荐加塞进来的冯见雄时,她到了嘴边的提醒也就收了回去。 可惜,一个讨嫌的女生坏了她的盘算。 虞美琴礼貌地举手,得到顾教授示意后,才起立发言:“顾教授,可是男生还没有全部答完呢——这位冯见雄同学连开口的机会都还没有,您就这样决定,是不是……” 顾教授一愣,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对那个回答太满意,以至于有点随心所欲了。 他算是钻研学问的人,倒也不太讲究面子,当下微微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忘了,那就那个谁,刚才答题的6号,你还是被淘汰了。13号冯见雄,你赶紧说一下你的观点,我们好快点儿选拔女生。” 于是乎,刚才那个有不祥预感的、被“留待查看”的备胎君,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虞美琴的仗义执言,不是给那些龙套请命的。 冯见雄对虞美琴善意地笑笑,微微点头致谢,然后风度翩翩地站起来,渊停岳峙地开始回答。 王艳眉头一拧,怨念地看了虞美琴一眼。 “这小娘皮,瞧她那内媚的**儿,表面装得这么端庄,背地里还不知道咋样呢。” 虞美琴的姿色,瞧在王艳眼里,那是真不甘心承认对方有多人间绝色。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理告诉我们:女人看了觉得漂亮的女人,男人看了不一定觉得漂亮;女人看了觉得嫉妒的女人,男人看了一定觉得漂亮——如果不是,那就除非男人是在用GAY的视角看。 幸好王艳的怨念很快被冯见雄的回答打断了。 “顾教授,先给您看一下我刚才写的答题大纲——关于精英需要客观公允、大众需要吸引眼球、中产阶级需要有态度的论述纲要,我刚才已经写过了。但是这部分的论述似乎与付学长比较重合,所以我就不再赘述。” 冯见雄说着,先上前两步,把自己的提纲摆在顾教授面前的桌面上。顾教授饶有兴致地扶了一下眼镜,仔细扫了一眼,发现果然如冯见雄所述。 而且下面还有更多的干货内容。 “看来也是个人才,而且貌似这学生才大一?那就更难得了,幸好刚才听了付成才的观点没有马上下决定。”顾教授如是思忖着,一边微微点头以示嘉许, “那我准许你跳过这一段,直接论述你的重点。” “谢谢,”冯见雄很有礼貌地往下说,“《邓恩日报》的那个例子,我也听过,不过因为这只是佐证论点的一条事实论据,我没有写到大纲里。现在既然付学长提了,我就不提好了。 下面我来说说我认为的重点:校园电台的身边时事评论节目要想做好,提高渗透率,更关键的是进一步强化和听众之间的互动。花更多的时间去阅读读者发来的短信观点,让大家意识到这不仅仅只是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事,更是他们自己的态度。 这种互动要像读书时随时可以在书里面插注释,或者看视频时随时可以在视频上发弹幕——呃,这是一个刚刚还在RB网络视频传媒界处于论证阶段的概念,大致上就是……” 冯见雄说着不得不加塞了一段话,给顾教授解释了一下“弹幕”大致上是个什么东西。 而事实上他说了谎,因为如今才2005年10月,米国那边的YOUTUBE都才建站半年而已,RB的NICONICO要明年才造起来呢,何况NICONICO的“弹幕”功能更是要到建站后的第二年才开始讨论、08年才列装。 至于山寨NICONICO的国产B站,如今更是没影儿呢。 但说谎又如何,冯见雄就铁口直断NICONICO是有弹幕功能这个策划的、只不过如今RB人秘而不宣,顾教授也没处去查证。 何况,冯见雄对“弹幕”功能的互动效果展望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顾教授不肃然起敬。 短短十几句话,冯见雄就把“如何通过强化互动、提升用户黏性和归属感”的话题给论证了个实打实。 “……所以,我觉得节目的核心就是要充分调动听众的态度,鼓动听众们的表达,把我们的节目打造成一款有态度的揭幕。一旦听众更愿意表达,他们对节目的黏性也就越深——想要看盗版电影资源的人,可以去盗版视频网站看,但是一个想看正版视频附带的弹幕的人,就一定得上正版网站看。连版权都阻却不了这种黏性,何况仅仅是媒介形式的差异呢?” “说得好!”顾教授一挥手,紧紧地捏了下拳头,似乎看到了自己很多学术假设被实践所验证、让他赢得无数同行的羡慕…… 王艳一看这架势,顿时暗叫不好。 付成才更是急了,他心念电转之间,连忙举手质疑。 “嗯?付同学有什么要说的么?”顾教授也不管面试规则,毕竟刚才他对付成才也比较欣赏,就给了他开口的机会。 “顾教授,我觉得他说的要探讨!‘有态度’这种办媒体的观点,毕竟是应该审慎的,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网媒中的黄易。众所周知,黄易是因为起步比新浪、搜虎晚。 别人已经抢占了‘国内第一新闻门户’和‘国内最大新闻门户’这两个头衔之后,排在第三的黄易当初为了体现自己的差异化价值,才另辟蹊径提出了一个‘有态度’,可见这是一个被逼出来的决定。而这么提的结果呢?那上面都是些什么态度?和谐么?上进么?阳光么?” 付成才咄咄逼人连续数问,试图压住冯见雄。 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后一步了,成败在此一举。 场面俨然有从面试变成辩论的趋势。 冯见雄正想回答,却看到一旁还有妹子举手,竟然是虞美琴。 原来,虞美琴见大家可以随意插嘴讨论了,那也没只让付成才说、她不趁机刷脸的道理。 尤其是虞美琴深知自己的传媒理论知识,面对这些新传院女生时是有一定劣势的,谈广播行业这一亩三分地,她不一定能胜。 但是谈互联网新媒体,她就和这些学广电的女生回到一个起跑线上了。何况来面试之前她虽然不知道题目,却也跟冯见雄切磋对练、准备许久,了解了很多新媒体思维。 这个机会不抓住,更待何时? 顾教授饶有兴致地点头示意虞美琴也可以畅所欲言。 虞美琴音色婉转地反驳道:“黄易确实有比较多的不和谐,但是这不是网站的责任,那是网民宣泄自然扎堆的结果——在其他网站,被和谐管理的更多,于是想说那种话的网民自己汇集到了黄易。而持有不同观点的人在评论区骂战骂不过,就渐渐流失了。 这是互联网马太效应带来的舆论圈子之间的撕裂,不能代表‘有态度’这个观点不对。我们可以看到几乎所有的新闻门户甚至是百度贴吧,到最后都会发现在某个吧里某一派观点的人明显占上风,另一派被挤走了——比如说,你能因为‘二战吧’苏粪扎堆,就推断百度贴吧用户也都是这样么?明显不能,因为美分日杂德棍五茅果粉英蒂棒表猴奴还有其他吧可以栖息。 所以,有态度的最终目的,并不是真的要影响广大中产阶级思维模式用户或者同学的三观,只是让他们能够以比较粗浅的认知成本,就意识到一些他们原本不关心的领域,把他们引进门,让他们找到各自的群体和圈子—— 进门之后,他们愿意去信仰什么,采取何种价值态度取向,更应该靠他们自己去百度,去谷歌。像周树人先生说的那样‘开动脑髓、自己去拿’,而不是等着别人‘送来主义’。 ‘有态度’的价值,仅仅是让一个没有关注到某个领域、又有好奇心的人,发现一块新的认知空间。以免他因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些事’,而‘连主动搜索都不知道该搜什么’。 一旦他们知道该搜什么了,‘有态度’的引领者任务就算完成了,剩下的是他自己的事。他能不能从一个中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上升到一个绝对不愿意被代表的精英意识形态,就看他个人的修行。哪怕最终这个个体的态度,和‘有态度’媒体上的主流扎堆态度截然相反,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面向中产阶级的媒体运营策略,本来就是开化民智、拓宽中产阶级用户的见识视野的,不是去引导他们的三观的。” 虞美琴一番话,虽然不是直接论述今天的考题,但是却连消带打,把顾教授对于建设“有态度,鼓励同学们互动表达态度”的广播谈话互动节目的顾虑,彻底消弭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那也是解决了顾教授关心的核心问题。 顾教授想了想,眉头微微一皱,提了一个细节的小问题:“那你觉得,黄易那种‘有态度’导致的最大众同类观点用户扎堆、小众异见被压制的现象,有办法解决吗?或者说,在广播这种媒体模式下,有办法解决吗?” “很遗憾,我认为没有办法,”虞美琴也不一味讨好,干净爽利地给出了一个答案, “除非我们能够弄很多不同的频道、节目,然后依靠新技术对观众态度、政治倾向数据进行搜集,然后再对他们进行分类推送、把他们分割开来——就像百度贴吧上,把苏粪集中到一个吧,把美分集中到另一个吧,再把德棍日杂五茅果粉英蒂棒表猴奴弄到各自的吧,让他们都不捞过界。” 虞美琴最后这番话,就有点牛逼了,其实凭她自己最多也就想出七八分。 最后的两三分,还是靠她和冯见雄讨论切磋的时候,冯见雄为了压服她,才不得不提出的“大数据”概念。 虞美琴当时其实并没有彻底听懂什么是“大数据”,对于那种收集每个用户舆论倾向偏好的技术更是觉得匪夷所思。然而此刻既然顾教授问到了,她也不吝天马行空地拿出来忽悠一下。 顾教授当然被这种天马行空唬住了。 “这位同学,嗯,你叫什么名字?几号?”顾教授咂摸了半晌,才发现他根本都还没问过这位两次发言的女生是谁。 “虞美琴,14号。” “哦……虞美琴,法学院05级。啧啧,这一届法学院新生有能人呐,一个个辩才如此了得。”顾教授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 “这样吧,你索性把你的答题纲要也论述一遍,然后其他女生也都说说——咱也要给每个人都公平开口的机会嘛——小王,我平时还给你们布置弥尔顿《论出版自由》的读后感论文,差点儿自己都忘了兼听则明了,呵呵,惭愧。” 顾教授最后一句话是对王艳说的,半是调侃,半是自谦。以他的身份,开开这种自嘲的玩笑,场内也没人能说他。 然而王艳的关注点,俨然不是顾教授的自嘲了。 王艳关注的是:听顾教授的意思,他已经看中了冯见雄和虞美琴这对搭档了! 这怎么行! 翁得臣分明和她说过,干掉冯见雄,翁处长和左科长就会搞定她毕业后留校的问题! 为了自己的编制和公职,哪怕昧着良心,这时候也只能下手脚了。 王艳强行挤出几丝媚人的表情,深情而又坚决地凝视了自己的云备胎付成才许久。 付成才心中颇为不解。 面试之前,王学姐和他说过:如果真的选不上,哪怕用别的攻击,也要把冯见雄搞臭,让冯见雄不能选上。 当时付成才完全不理解学姐的安排,还以为只是一种托词,向他强调竞争对手的强大、让他别掉以轻心。 毕竟,学姐就算再关心自己,但自己都落选了,还凭空给别人添堵作甚? 然而,此时此刻王艳投来的渴求而媚人的目光,让付成才大呼HOLD不住。 “罢了,反正看顾教授这个态度,我就是不下黑手,他也肯定选冯见雄了。索性就把学姐给的那些材料抖出来,哪怕人身攻击也无所谓了!” 看着曾经的女神软眼相求,眼看剩下几个女生也都快面试完了、没有一个是虞美琴的对手。 注孤生的付成才知道来不及了,必须下决断了。 “顾教授!我觉得冯同学刚才这些观点实在是三观不正!我们不能只考虑才华不考虑人品,带坏了刚刚踏入大学的学弟学妹们呐!” 正文 第49章 阁下弱智,不足与高士共语 “顾教授!我觉得冯同学刚才这些观点实在是三观不正!我们不能只考虑才华不考虑人品,带坏了刚刚踏入大学的学弟学妹们呐!” 付成才这句话说出时,已经是豁出去了。他知道一旦开启人身攻击模式,就算搞臭了冯见雄,他自己也不可能被聘上,只能徒然便宜了第三方。 然而学姐女神的殷殷期盼,让他不得不不知其所以然也硬上。 “哦?他哪里三观不正了?”顾教授见面试有转向人身攻击的趋势,语气也是顿时怫然不悦,不过他还是愿意先听付成才说完。 顾教授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大不了即使付成才说的有道理,也不用他就是了。 “我了解过冯见雄一贯的言行,结合他今天的论述,明显是打着‘鼓励民意互动表达’的旗子,走‘引导不和谐言论’的路子。” 付成才第一句话说完,顾教授就觉得怎么这么耳熟,这是要给人贴政治标签? 貌似档媒上对于修真主义的定义,就是“打社会注意的旗子,走资本注意的路子。” 不过这次付成才语速很快,顾教授也没来得及多想,立刻又被后面的话打断了思路。 “据我所知,这个冯见雄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人品非常下劣。今年的新生杯辩论赛,他第一次上场,就独辟蹊径,说一些本辩题诞生七八年来、前人从未敢说的肮脏言论! 对方辩友举了无数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的例子证明‘绝境中、不温饱的状态下也能谈道德’,他就反过来攻击歌命先烈,说那些人是被洗脑的狂热分子,说那些人不道德!哼,在这种卑鄙小人眼中,只怕沉船的时候让女人小孩先走都不是道德,保家卫国也不是道德! 这样的人主持的节目,不管吸引观众能力如何,只怕都会把‘师大之声’带到反动处境上去吧!” 顾教授并没有听过那场辩论赛,闻言也是眉头一皱,转向冯见雄,带着最后一丝惜才的恻隐问道:“你有什么想辩解的么?放心,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身攻击的人得利——付同学今天说了这番话,他已经没机会了。但是我也希望你给出解释。” 冯见雄刚才也被付成才的突然搅屎棍弄得有些懵逼——主要是没想到付成才这么两败俱伤图个啥,并不是他应付不了对方的攻击。 就像一个开着一辆虎式坦克的坦克手,虽然不怕别人拿着柯尔特1911手枪射你。但真遇到到这种疯子时,总会怀疑一下对方为什么有胆量干这种事情——莫非他期待自己的柯尔特手枪跟《拯救大兵瑞恩》一样,都自带“召唤P-51D战斗机”的隐藏技能? 顾教授发话之后,冯见雄总算冷静了一些,也捋清了状况。 “我原先从来不认识这位付学长,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打听来关于我的事情。不过我想说,诬陷人也要打打草稿——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在辩论赛上攻击那些歌命先烈不道德了?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他们是被洗脑的狂热了?” 冯见雄淡定自若地反击着,一边掏出自己的诺基亚7260手机,示意顾教授说:“顾教授,请允许我播放一段录音——是辩论赛当时双方的辩词对抗。” 顾教授脸色一冷,心说这家伙莫非知道付成才今天要对付他?所以提前给比赛录了音?这怎么看上去像是个圈套? 他决定审慎一点,先问一下:“放录音可以,但是请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有这段录音。” “职业习惯,”冯见雄说得理所当然,“我是学法律的人,将来要当律师的。法庭辩论的时候,每一句话都有书记员记录,并且在庭审结束后交由双方确认。 但是私下里的辩论赛并没有书记员,所以我为了保证养成良好的职业习惯,就督促自己,凡是每一场没有媒体报道录制的比赛,我都会自己把自己说过的话、以及对方相关的前后文录下来。” “好阴的人……不过这也不是啥人品问题,诸葛一生唯谨慎么。”顾教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然后,冯见雄就掐了几段录音播放了一遍,里面有他自己的声音,也有当时数科院三辩秦明仁的对话,所以很显然就是比赛当时录的,如假包换。 放完之后,冯见雄一字一顿地点评:“我的原话……当时明明是说‘那些堵枪眼炸碉堡的……对不起,为了政治正确,我无意评价那些人’——从法律思维的角度来辨析,这句话明明是对‘对方提出的证据的证明效力’的质疑,而不是提出相反证据。怎么能说我认为那些人是被宗教狂热洗脑的呢? 假设,法庭上,对方律师拿出一张借条,说我的当事人欠了钱,我通过质证说借条无法鉴定为真实、推翻了借条的证据效力、难道能等同于我直接胜诉么?当然不是!那只是破坏了一个证据的证明效力而已。 同理,我当时只是说‘对方没法证明他们刚才举的那些例子是基于道德’,这并不等同于‘就一定是狂热洗脑’,完全还可以是别的嘛。” 付成才不是学法律的,虽然当年也参加过新生杯、做媒体人也练过口才,却没有冯见雄那么细腻的思辨。他一急,就说道:“可你不是赢了比赛么!你不就是为了证明那些人是狂热洗脑么?如果你没做到这一点,你怎么赢的比赛的?” “那只能说,付学长你连基本的‘谁主张、谁举证’原则都不了解,看来很有必要回大一重修一下《法律基础》课。”冯见雄悲天悯人地可怜了一下付成才的智商, “当时这个辩题,我方证明的是一般情况、对方证明的是例外。证明一般情况的,可以给出几个正面例子——比如因为不温饱,就不能谈道德的例子,100%确然的那种,然后再给出一套理论推论。 而证明例外的一方,自然需要举例驳斥我的观点。而我的那番质证,只要做到‘让评委看到反方没法对任何一个例子进行100%的动机论证’,所以他们所有的举例都不具有确然的证据效力,我就赢了——你们都已经是反方了,只需要举特例,要是还不能做到100%确然性,还混个毛啊?‘可能的可能’不是可能,有必然先例的可能,才是可能。” 顾教授还是颇有思辨能力的,站在公允的立场上听取了双方的意见之后,内心也一下子倾向于冯见雄对。 “可能”这个词,在辩论领域是只能针对宏观理论使用的。 在面对具体的举例时,“可能”就是个屁——法庭绝对不会因为被害人“可能是A杀的”或者“可能是B杀的”就给嫌疑人定罪。 “付成才!请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你已经被淘汰了。”顾教授终于亲自开口,呵斥了付成才。 付成才惶然失措地看向王艳求救,王艳却不屑地扭过头去,根本不看他。 他只能一咬牙,继续往下撑:“顾教授,你淘汰我我无话可说。但我要把自己的观点说完——就算你没有明说某个歌命烈士是被狂热洗脑的,但你至少说过他们的行为可能是不道德的,他们这样的义举,怎么可能是不道德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冯见雄一脸鄙夷:“你有完没完?刚才的录音没听清么?我什么时候说过可能‘不道德’了?” 付成才急了:“你明明说的!” 冯见雄冷笑:“你聋了么?我明明说的是‘不是基于道德’——就算你想简化成‘不是道德’,也行,由你。但你还想进一步把我的话偷换篡改成‘不道德’,那就其心可诛了。 ‘不道德’,和‘不是道德’,是一回事么?天差地别!能够直接跟在‘不’字后面的,是什么词性?是形容词,不能是名词。 我可以说人‘不美丽’、‘不善良’,这里的美丽、善良都是形容词;但我不能说你‘不人’,因为‘人’是名词。 如果非要这么说,我还得加一个动词做谓语,比如你‘不是人’——没有谓语的时候,加个is,记住了么?小学语文老师教你的主谓宾定状补,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同理,当我说人的行为‘不是道德’的时候,这个道德是名词性的,它和‘法律’、‘宗教’、‘自然’并列,并没有善恶褒贬之分,说‘不是道德’,并不是一种贬低。除非我说‘不道德’,这个道德才是形容词,有价值判断的感情色彩。” “说得好,思路很清晰。”顾教授和戴台长也不由自主地暗暗点头。 付成才一看不妙,狗急跳墙地追问:“那凭什么你说比赛辩题上说的那个道德是名词性的,它就是名词性的?说不定当时辩的就是形容词性的那个‘道德’!” “唉,啧啧,你小学语文老师的棺材板,我是压不住了,”冯见雄觉得自己的恻隐之心已经不够用了, “这个问题还不简单?辩题是啥?‘温饱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这里面,道德前面跟了个啥字?谈!谈是什么?是动词!主谓宾啊大哥,谓语后面跟的宾语,能是形容词?” 说完这话时,冯见雄眼神中满是“阁下语文老师死得早,不足与高士共语”的鄙夷。 可惜,付成才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虽然他的思维和语言已经被打得彻底凌乱: “好……嗯……那个……就算……就算你说辩题中的道德,就是名词性的道德好了。你没有侮辱或者褒贬的意思。但是……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做了好事的时候,被人认为是基于道德的动机才去做好事,肯定比被人认为是基于信仰才去做好事,要……要高尚吧。 所以,实际上善意推定那些义士是基于道德才去做义举,才是一个心理不阴暗不猥琐的人该有的心态吧?你……你为什么。” “闭嘴!谁告诉你基于信仰做好事,就不如基于道德做好事高尚了?” 正文 第50章 随便,我都行 “咳咳……冯同学,注意你的语气,大家讨论问题嘛,虽然你一直都说得很有道理,也没必要那么咄咄逼人。”顾教授虽然很支持冯见雄的观点,但也不希望他失了礼数,不由提醒了一句。 “对不起,顾教授,刚才是我一时激于义愤,急于伸张正义,所以语气急切了些。”冯见雄不卑不亢地解释了一句,然后转向付成才,吊打道, “照你的逻辑,你遇到一个义士,做了一件义举,然后你上去称赞一句:‘哎呦你好有道德哦,您是被道德感召的楷模!’那他就一定应该感谢你咯?荒谬!信不信有些人就是会一耳光扇死你!” 冯见雄说到这儿,稍微收敛了一下,请示了一句顾教授:“教授,我很想证明这个观点,需要讲一个故事,可能有点长,如果你不嫌我啰嗦,那我就证明好了。” “请便。”顾教授也颇感兴趣。 “好的,”冯见雄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言,“我们假设,付成才同学,成功穿越回到了500年前的德国——啊不,应该说是神圣罗马帝国。 那一天,一个名叫费尔南多的、常年在弗兰德斯地区香槟大集市经商的外国商人,经过美因茨大教堂,找年轻的教区主教告解。 他拿出一打前几天刚刚从负责整个神罗帝国教区的大主教冯.勃兰登堡那里买来的赎罪券,对教区主教马丁.路德说:我经常经商欺诈,放高利贷,还弄得人家破人亡过,心里不安。所以我买了赎罪券,但还是不安,你安慰安慰我吧……” 冯见雄的例子说到这里时,顾教授忍不住就微微一笑,似乎颇有默契。 他不是学历史的,但对这段故事还是很了解的。 因为他平素最喜欢拿弥尔顿的《论出版自由》让学生写论文、读后感。而弥尔顿的《论出版自由》是1644年诞生的,当时正处于三十年战争(1618~1648). 三十年战争的本质,就是一场新教和天-主教的决裂战争。战后所有德意志邦国不得不选边站队,支持其中一种。 而“出版自由”的权利,正是新教胜利的产物。而新教产生的渊薮,则是1517年的马丁.路德宗教改革。 所以,冯见雄这个例子,着实挠到了顾教授的痒处,一阵阵共鸣的心有戚戚焉。哪怕他再不学历史,也不可能不学这段历史。 只听冯见雄继续往下讲: “马丁路德肯定要问费尔南多:那你有没有真心悔改呢?以后还会不会继续放高利贷,继续为了逼债为富不仁弄得人家破人亡呢? 费尔南多想了想,就说:高利贷肯定还是得放啊!不过我下次再生意欺诈犯下罪,我再掏30佛罗林买一张赎罪券好了! 马丁路德当然会让他滚。 费尔南多则会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老子是从你的上司、大区销售总监冯.勃兰登堡大主教那里买的赎罪券!老子今天来找你不是求着你,是来找你售后服务的! 然后马丁路德就甩手不干了,回去写了《95点纲要》,往美因茨大教堂的门上一钉,求冯.勃兰登堡大主教喷战哦不是论战,从此把数百万民众从欺世盗名的赎罪券中解脱出来,功德无量——” 冯见雄说到这儿的时候,恰到好处地转向付成才,然后用设问的语气揣测:“想必,如果付学长穿越回500年前,亲眼、就近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走上去,对马丁路德先生恭维道:路德先生,您真是一个德行高尚的人,敢于揭发丑恶、弘扬义举——是不是这样?” 付成才完全没抓住故事的重点,眼珠子瞎转了半晌:“这……这有什么问题么?” “那真是太可惜了——因为这样的话历史上已经有人对马丁路德先生说过了。如果你也去这么干,换回来的下场估计也就是被路德先生扇一耳光,然后回敬你一句:MMP!我是受到了天启!每个人只要虔诚,都可以从内心自发感受到主的意旨,而不需要假手于腐朽! 我今天做出的一切决断,是因为我就感受到了那种天启的投射,而你竟然侮辱我说我是基于人类的德行才这么干的?信不信我扇死你?” 新教伦理在接受神启这个问题上,和天-主教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者认为神的启示是虔诚者可以自发感受到的,而后者认为你必须通过教会的“点化”(暂时用这个词)。 以马丁路德的脾性,遇到这种情况还真会这么干。 虽然冯见雄的讲故事方法非常风趣随便,但是在区区几个人的场合,话题效果却是出奇地好。 尤其是让顾教授100%接受了“道德并不就比信仰高尚。反正只要是行义举,只要内心却是是想要行义举,基于何种具体动机并没有优劣之分”这个观点。 很多人因为信仰而干好事,你说他因为道德而干好事,人家说不定反而跟你急呢。 付成才最后一个对冯见雄人品的攻击点,也被冯见雄反杀得人仰马翻。 可是,冯见雄怎么会轻易放过这条落水狗。 任何主动挑衅者,都必须下重手震慑。 “你没话说了?行,那我也说两句——那天的场合是什么?是辩论赛。辩论赛的观点,是双方抽签决定的,不是我挑的,甚至都不是我本人去抽的。这是一种锻炼口才和思辨能力的场合,居然能被扯上政治正确,你这人得是有多敏感? 如果当时让我抽到反方的辩题,‘温饱不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信不信我一样能赢?我试图让某一方赢,和我自己本人的观点、政治倾向,有一毛钱关系么?不管抽到了什么题,为了竞技精神,本来就该穷尽一切合法手段争取胜利,这有错吗,还能跟人品联系起来?按照你的逻辑,律师为嫌疑人脱罪,倒是在同情罪犯了咯?” “请这位同学不要吹和面试无关的牛!” 眼看付成才被冯见雄喷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一个低恻的女声恰到好处地提醒了一句,打断了冯见雄的追击。 冯见雄抬头看去,却是今天敬列末座的女评委王艳。 “这女人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貌似付成才对我发难,也是这厮挑起的吧?”冯见雄飞速地思忖着。 虽然王艳是三名评委之一,但对方这样若有若无的针对他,也激起了冯见雄的傲骨。 他傲然凝视着对方,铁骨铮铮地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吹牛。” 反正他看得出来戴台长和顾教授是欣赏他的口才实学的,何况这只是一个校台的主持人机会,丢了也不可惜。 要他为这点蝇头小利委曲求全,那是万万不值得的。 不是冯见雄不够能屈能伸,而是这个筹码还不配——要是有人眼下拿几个亿来买冯见雄闭一会儿嘴,他倒是能考虑考虑。 “你没有吹牛?那你是说,你很自信,坚信辩题反过来你也能赢?”王艳作为评委,被冯见雄这样硬怼,她也有些恼羞成怒。 跟在导师身边时,王艳一贯是比较谨慎的,但是想着翁得臣的许诺,她便铤而走险地在顾教授耳边谗言劝说: “教授,我看要不这样吧,反正现在预定的面试时间段还没结束,如果您和戴台长不是很忙的话,就听一下冯见雄和付成才交换辩题之后,现场交锋一下。 这样也好确认这个冯见雄究竟是因为职业道德,才在辩论赛上说出那些敏感的话,还是他本人政治倾向本来就不和谐?” 顾教授斟酌着说:“真理越辩越明嘛,这种思想的碰撞还是值得鼓励的。不过就这样是不是有些草率?而且也不一定公平。戴台长你看呢?” 让一个辩手,用正方把对手打得体无完肤之后,对方显然会掌握他这一方的全部优势观点和辩论技巧。这时候再双方交换立场,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等于说胜利一方此前殚精竭虑穷尽智商想出来的一切妙招,都会被对手拿来用。 那简直就跟武林高手跟姑苏慕容比武,中了对方的斗转星移,“本身武功越高,死状只会越惨”。 当然,也不是说这样的辩论正方就一定赢不了。 比如,一旦双方的实力段数相差太大,正方第一次留了手,只用了三成功力就把对手秒杀了。 这时候对手就算把这三成功力“斗转星移”回来,咱再用七成功力打第二轮,那也是有可能赢的。 但是,这就意味着双方的实力差距得足够大,差不多像东邪西狂跟江南七怪的差距那么大。 顾教授自然觉得有些不公。 “我反正不忙。”戴台长笑呵呵地与人为善。 王艳得了尚方宝剑,便正式划下道儿来:“冯见雄,你敢接受这个测试么?” 冯见雄傲然一笑:“呵呵,就这个辩题么?换就换,求之不得——不瞒你说,当初数科院那帮人,根本不配让我使出全力。我打他们,那就是杨过秒杀柯镇恶。” 王艳心里突突了一下,心说确实有点不妥。 毕竟,付成才也没怎么严密准备过这个辩题。还是自己两天前泄题、并暗示对方阻击冯见雄后,临时抱佛脚的。 而冯见雄当初在那个辩题上肯定淫浸甚深,说不定还真留了牛逼的后手的后手。 她当然不知道,冯见雄当初其实啥都没准备,完全是比赛前临时重生的。 “嗯,我们也不占你便宜,这样吧,稍微引申一下,换一个辩题。”王艳迟疑了一会儿,尽量不着行迹地换了题目。 为的,就是把冯见雄可能的提前准备废掉。 不过,在顾教授面前,王艳也不能做得太过明目张胆厚颜无耻。虽说要换题目,也要自然一些,尽量显得是从原题引申出来的,不能凭空瞎编,最好是让顾教授也觉得这个题目应景贴切,亲自点头——不然的话,顾教授说不定就会怀疑,这个辩题是王艳提前和付成才串通好的。 “随你便。”冯见雄一副有恃无恐的吊样。 正文 第51章 轻松喷到精神分裂症 “教授,您看换成这个题目怎么样?就用‘你们认为人类的哪些感情、情绪是有/没有价值的’作为让冯同学自证人品的辩题。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做到‘无论当正方还是反方都能赢’。” 顾教授第一时间没理解命题逻辑,皱着眉问:“你这是什么题目?怎么想的?” 王艳赶忙解释:“我是这么想的,您看,冯同学在道德和温饱的辩题上,反复论述和攻击了了‘被洗脑、因为狂热和冲动而做出某些义举’。那么相信在冯同学看来,狂热之类的感情,都是人类所不需要的‘精神垃圾’了。我们不妨就问问,他还觉得哪些情绪是人类所不需要的,然后付同学作为他的反方。如果冯同学赢了,再交换双方的辩题。” 王艳自忖这个命题思路的解释足够“自然”,既能防止冯见雄提前准备,又不会显得自己是在针对冯见雄。 顾教授也点点头,以为这个题目就是王艳临时想出来的。虽然有些不严密、粗糙,正反双方很可能不公平,但是考虑到后面是要交换立场的,那也就无所谓了。 “冯同学,你有意见么?” “我说了,我随便。”冯见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像在看一只蚂蚁。 王艳连忙接过话头挤兑:“那你先根据刚才的思路,完善一下命题吧——你先举出几个你认为毫无价值的人类情绪,然后以此为题辩论。比如,狂热。” 冯见雄花了十几秒钟想了想,充分考虑到了后续的交换对抗,然后邪魅地说:“狂热就算了,我觉得狂热还是有点价值的,可以让人为了一个目标坚持不懈。要说真正没有价值的,应该是愤怒。愤怒会让人作出错误的判断,于此相应的还有恐惧,那是一种效果恰恰相反的精神垃圾。” 王艳深吸了一口气,大脑也在高速运转,评估着冯见雄补足的辩题,似乎没什么毛病。 一直沉默着把表态权让给顾教授的戴台长,此刻也被这种明显傲然而又不公平的比赛激起了极大的兴趣,越俎代庖地赶着表态: “也就是说,第一轮你持有‘愤怒和恐惧是毫无价值的情绪垃圾’,而付同学持有‘愤怒和恐惧也是有价值的’,你要战胜他,然后你们交换观点,你还得再战胜他一次——如果这你都能做得到,你就是校台新节目的主播了,也会是全台‘投入资源最多’的主播。” 要让人接受这种不可能的挑战,当然要开出高一点的赏格。 而且如果冯见雄真的做到了这种“让对方一个斗转星移大招都能赢”的奇迹,他的能力也确实当得起这份重任。 “那我就开始了,三分钟搞定。”冯见雄随性地清了清嗓子。 “愤怒这种情绪为什么没有用,刚才我已经大致说了——几万年前,我们的祖先在大草原上,接近一丛灌木丛时,如果里面跳出来一头狮子,那他最优解的反应是吓一跳,然后冷静地逃跑。如果他不但不跑,反而觉得愤怒,以为自己可以和狮子一战,那他的基因就活该绝种。 因为愤怒会让人失去冷静评估敌我强弱的能力,让无能者盲目的勇敢,甚至仅仅是盲目的发泄。” 这种辩题不是很正式,所以也就用随便聊聊的模式来辩即可,没什么模式。 付成才也是毫无准备,想了一会儿后,本着“反正输了还能交换立场”的心态,也就豁出去了:“谁说人就一定打不过狮子?武松、李逵还能打虎呢,如果心中有愤怒的激励,说不定可以激发出额外的战斗力,把一些本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局面赢下来——这怎么能说愤怒没有价值呢?” 付成才的观点不算牛逼,却好歹让王艳松了口气。 “至少算是中规中矩,就算赢不了,也能把冯见雄的干货都逼出来了吧。到时候交换立场肯定能赢。唉,翁得臣许诺的那个留校名额,可真不好挣。完事儿之后只能背着XX再跟付成才上几次床,感谢一下他这么全力的配合了。” 王艳还在乱哄哄地想着, 冯见雄的反击却已经开始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呵呵,英勇和愤怒,能是一回事儿么?请不要偷换概念!英勇只是一种状态,不是一种情绪,其背后的情绪动机可以是多种多样的,为了贪图立功出名,也能导致英勇,因为愤怒,也有可能偶然导致英勇,更多的时候则是仇恨。 李逵杀虎,那是基于仇恨而英勇,不是基于愤怒而英勇——这两者很好判断,仇恨是有对象的,恨谁,想杀谁,可以隐忍以待时机,虽然动手的时候也很英勇,却不会随便坐无谓的牺牲。而愤怒呢?一个人愤怒的时候,会砸自己的花瓶泄愤,但一个人仇恨敌人的时候,却不会拿自己的东西撒气。 所以,即使英勇有价值,其价值也是导致英勇的贪婪或者仇恨带来的,而愤怒的正面价值,完全可以被其他情绪所取代——综上所述,愤怒毫无价值,就是个垃圾。容易愤怒的人,是进化不够成功、劣等基因筛汰不够彻底的弱者!像我,就没有人可以激怒我。” 付成才再狡辩数句,却是翻盘无力,始终被冯见雄条分缕析的概念剖析打得体无完肤。 他只能仓促地为恐惧辩护:“那恐惧总是有价值的,刚才也说了,草原上的人看到灌木丛里跳出来狮子,觉得恐惧才会逃跑,才会躲避强者,防止自己被杀。如果人心中没有恐惧,岂不是很容易被淘汰!” 然而,冯见雄的吊打角度依然如出一辙:“恐惧和谦卑、冷静、谨慎不一样。恐惧虽然也会导致人逃跑,避实击虚。但是恐惧的这些效果,靠谦卑、谨慎都可以覆盖。恐惧的时候人有可能被吓得腿发软、甚至可能被吓尿。一个腿软的人逃跑效率肯定不如镇定作出逃跑决策的人。所以恐惧虽然让人避开强敌,却降低了避开强敌时的效率——就跟愤怒不如仇恨一个道理。” 交锋非常短促,到这儿基本胜负已分。 付成才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再想说些反驳的话,却发现这个辩题的概念边际被冯见雄扎得非常牢固。愤怒和恐惧的一切好处,似乎都能被仇恨和谨慎继承,而本身却有独门的劣势。 如此看来,这个题目完全是没救的。 他用恳求的眼神看了一眼王艳,似乎在请求对方准许他放弃。 王艳也想了许久,微微点头。 “我……第一轮我认输,但是我认为这个辩题不公平!正方优势太大了,我要求交换立场。” 顾教授也很想看看冯见雄有没有逆天的才能,便宣布:“好,从现在开始,冯见雄辩‘恐惧和愤怒对人类是有价值的’,付成才辩‘恐惧和愤怒对人类是没有价值的’。” 付成才咕咚咕咚大口喝了好多水,然后理清思路,把冯见雄刚才用来攻击他的话彻底说了一遍,还更加精细地修饰、堵漏了一番。 重复的话,就不多写了。 连顾教授和王艳,听了付成才修饰整理过后的观点,都觉得滴水不漏。 顾教授暗忖:“这套理论体系已经很严密了,冯同学怎么看也翻不了盘吧?这要是能翻,大一就该选进校队,而且连一年的替补都不用当,应该直接进主力队。” 场内唯一还对冯见雄颇为盲目期待的,或许就只有虞美琴了。 妹子凝眸偷看着冯见雄俊朗挺拔的风姿,心中隐隐有一团火热:“虽然不太想得明白小雄会怎么翻盘。但看他这份淡定,就很有把握的样子……每次他这副智珠在握的表情,就稳了……” 各方的狐疑和期待中,冯见雄开口了。 “我认为,愤怒和恐惧还是有价值的——虽然刚才说的那些都对,但至少各有一点社会价值,它们还不能被其他情绪所完美替代。 之所以你们没有看到这一点,是因为你们此前只停留在了‘人’的层面看这个问题,而没有上升到辩题所言的‘人类’高度。” 这句话一开口,场内大多数人都没回过味儿来,几乎像是听天书。 虞美琴的眼神微微一亮,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灵感。 顾教授的反应比虞美琴还差些,只是凭直觉觉得冯见雄这番话里有大杀器。 “那上升到‘人类’的高度之后,结论有什么变化呢?”顾教授忍不住“不耻下问”。 “当然有,此前我们的论述,都只是站在‘人’或者说‘个人’的‘自然人’角度上谈。对‘自然人个体’而言,恐惧和愤怒是毫无价值的。 但是马克思说过,人有‘自然人’和‘社会人’双重属性。把人放进社会的时候,恐惧和愤怒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当一只食蚁兽抓破一个白蚁巢穴的时候,如果兵蚁不能分泌类似于激起人类‘愤怒’的激素时,下场会如何?那就是整个蚁巢的各部分被各个击破,没有蚁牵制,没有蚁拖缓食蚁兽进攻的速度,最后整个蚁群死伤更加惨重。 所以,愤怒虽然会让人冲动盲目,对比自己强得多的敌人发起毫无胜算的自杀攻击,却可以让整个种群保存下来更多。所以我们甚至可以怀疑,导致愤怒的基因被设置成了一种隐性基因,以至于每一代‘怒-怒联合’的显性愤怒者被天敌杀光后,人类中每一代也总是会变异出更多有愤怒潜力的人—— 这些能愤怒的个体,是应该被牺牲的低等个体,他们总是容易被灭,违背了‘有利于把自己的基因遗传下去’这个生物学铁律。但是这些垃圾的死,对于整个种群的保留是有好处的。 同理,恐惧会降低逃跑效率,但它同样有不可替代的社会价值。 当十几只狮子,冲向一个有成千上万头非洲水牛的牛群时。如果没有恐惧,那就只有被狮子直接追击危险的水牛才会逃跑,其他离得远的只会无动于衷。 那样的下场,就是单独逃跑的牛更容易脱离牛群,被狮子各个击破杀死,最终整个种群被杀的水牛数也可能多得多。 而‘恐惧’和‘冷静地自己逃跑’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把恐惧传染给同类。 几只牛恐惧了,甚至被吓尿了。它的尿液气息和正常排泄时的气息是不一样的——这方面,狗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狗的前列-腺附近还有一个分泌警告气息物质的腺体,一旦狗夹起尾巴的时候再尿,这种物质就会疯狂分泌,被嗅觉灵敏的同类感知到。 所以,恐惧在社会层面的价值,就是可以大范围传导危险,让其他没有迫切被威胁的人也提前做出防备或者转移——至今为止,还有原始部落的狩猎民族,会说‘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其实这是有原因的。 在人类还是低等动物的时候,他们的嗅觉就是比现在灵敏得多,天然就能嗅到危险的气息。如今之所以还有人类会被吓尿,就是出于那种传递恐惧的本能。只是我们的嗅觉退化了,闻不出恐惧的尿和普通的尿气味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说完,所有人都已经目瞪狗带。 付成才更是面如死灰,绝对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我读了三年传媒,成绩那么好,口才也不差,什么无良小编哗众取宠的招数花式都学会了,为什么会败给一个大一新生?为什么!而且还是这种随便换观点还花式吊打的模式?现在的新人都是妖怪嘛!” 想着想着,付成才俨然有几分爆发精神分裂症的趋势。 这特么是什么操作? 如果顾教授懂一点儿后世的网络潮人词汇,此刻只怕要狂刷666了吧。 “太特么屌爆了!原来地球上真的存在这种‘你让我辩正方我能赢,赢了之后火线交换观点立刻辩反方照样能赢’的神!”顾教授的内心压抑不住地想要呐喊。 “啧啧,如此看来,倒是不用担心冯见雄的人品不和谐了。他此前的努力也只是为了赢得比赛嘛,跟他本人的政治立场毫无关系。”戴台长也暗自下定了决心,这个奇才非用不可。 两大评委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立场。 正文 第52章 智绝人寰 顾教授明白了戴台长的态度后,也倾向于录取冯见雄。 他对戴台长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转向冯见雄,说了最后几句话:“宣布决定之前,我个人还有一个问题,也是关于辩题的——当然,我不是站在付成才的立场上要为难你,你答不上来也没关系,纯粹切磋尝试。” 冯见雄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刚才那段话虽然驳倒了付成才,而且是体无完肤。但顾教授似乎见猎心喜,而且旁观者清,自忖还有一个更高明的攻击点。 但冯见雄又怎么会害怕地球人的口才挑战呢。 谁想来,一块儿上好了。 哥要打十个。 “您请。”冯见雄非常礼貌。 顾教授便一字一句地说:“你刚才说,‘恐惧是没有个人价值的,只有社会价值’。但是很多情况下,恐惧的社会价值很容易被敌人利用,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比如前秦苻坚攻晋的淝水之战。草木皆兵,风声鹤唳,那都是被敌人利用了恐惧才导致惨败。那你觉得,对于当代社会而言,恐惧依然有其社会价值吗?依然是利大于弊吗?” 冯见雄微微吸了一口气,大脑也飞速运转起来。 顾教授的水平,俨然比付成才要高得多。 这个反驳角度,也略微有些犀利之处。 虞美琴和其他等面试结果的同学也在那儿听,虞美琴凝神想了许久,自问没法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 恐惧确实可以让同类更早逃跑,但是大部分恐惧是不必要的,甚至误导的。 连顾教授自己,其实心里也没有答案。 然而,冯见雄偏偏开口了:“我认为,即使如此,恐惧的价值依然是可以解释的。” 哪怕天下人都没有答案,冯见雄怎么可能没有答案。 “众所周知,狮子追击牛群时,如果牛群不会恐惧,只是‘被追逐的个体冷静地逃跑’,那么这个个体就会离群,被杀。而它可能是一头健壮、英勇、基因优良的牛,并不是牛群中最弱的,按照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死的不该是它。 可是有了恐惧之后呢?几千几万头牛都开始逃命。这时候,死的就不一定是一开始运气不好、恰好随机被狮子优先选中追逐的牛了;而会是牛群中最弱、跑得最慢的牛。 推而广之,在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这两个例子中,如果秦军不崩盘,死的或许是前锋精锐,只因为那些部队离晋军最近、先交战。而崩盘之后,却有更大概率让奔跑速度最慢的弱者去死——从这个角度来说,恐惧是在帮助人类优胜劣汰,继续进化。 在猛兽追逐你的时候,智者不用跑得比猛兽快,只要跑得比同伴快,就能活下来。恐吓那些不如你的同类,让他们跟你一起抱团跑,然后让弱者去掉队、死去,对整个人类物种而言,不是好事吗?” 冷血!阴毒! 天马行空! 奸冠天下!智绝人寰! 顾教授的眼珠子,瞪得铜铃一样大。 彻底的甘拜下风。 世上还有人能从这种角度诡辩!而且社会达尔文主义得这么毫不掩饰、这么赤裸裸! 真是君子坦荡荡。 “天才,你被录用了。”连顾教授都觉得喉结阵阵发黏,说这几句话都很艰难,似乎会有一阵阵嗓子被撕开的刺痛。 “冯同学……我很好奇,你怎么会考到我们金陵师大来的?以你的才华,怎么也该上个……”戴台长也是感慨万分,他在金陵师大工作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辩才和思路这么牛逼的学生。 在他的下意识里,这样的人才应该至少也得考进金陵大学吧。 “我自己作的。”冯见雄无所谓的耸耸肩。 “算了,不问了。等你决赛结束,就来做节目吧。我会给你最优厚的宣传和经费。”戴台长说着,还有一丝不真实感,“可惜了,你这种人注定是要当大律师的,不然我都想让你以后改行当脱口秀主持人了。就凭你的口才,成为名嘴的潜力很大。你是钱塘人吧?你们那边几个大喷子,于唬、万丰什么的,感觉都不如你。” 戴台长好歹算是圈内人,虽然手上管的只是一个大学广播台。但他对业内的行情还是很了解的。 他提到的这几个名字,都是吴越卫视(省电视台)、吴越之声(省广播台)的主持人,以喷子属性著称,连邻省都知道。 …… 10分钟后,面试工作正式结束。 被喷得颇有精分暴走趋势的付成才,也被王艳苦心孤诣地安排着送走,弄到校医务室先控制起来,唯恐他突然杀人不犯法。 冯见雄和虞美琴步履轻快地离开音乐楼,沿着小树林往生活区走。 虞美琴也成功选上,成了冯见雄的搭档。 以后在节目里,需要她一唱一和地扮演和冯见雄观点对立那一派的角色,也得念那些被冯见雄挑剩下来觉得三观不合的读者短信。 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是个被冯见雄盖住光彩的苦差事。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真的不如你。”闷声看着地面,走了三四分钟,一直绷着矜持的虞美琴,难得说了一句服输的话。 “哦,为什么是第一次?你不是一向很敏锐的么?”冯见雄笑着问。 “因为你原来根本没遇到过需要尽全力的对手啊!”虞美琴娇嗔地剜了冯见雄一眼,“你明明知道的!非要我夸你。” 冯见雄很有风度地谦逊着:“啊?没有没有,我可不知道。再说照你这个逻辑,付成才那种货色,怎么就成了‘有资格让我出全力的对手’?那不是太抬举他了么。” “他当然没这个资格,但是你答应了‘交换一次辩题立场’,那就勉强够了。”虞美琴认真地说。 柯镇恶当然没资格成为“有资格让杨过出全力的对手”,但是杨过让对方双手双脚的情况下,那就勉强有资格了。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发现,你这人真是阴险得可怕。居然真的是在自己毫无立场的情况下,就可以把话说得这样翻云覆雨。原先我还以为你是真心赞同自己说的观点呢。”虞美琴说这话的时候,内心也颇为复杂,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提防。 “至少我说的每一句话,在我说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是相信的。至于说完之后过一会儿信不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用测谎仪测过我的。”冯见雄理直气壮地自辩了一句,然后继续循循善诱地开导着良知未泯的少女, “要混法律界这碗饭,就要有这样的才华,这有什么不好?能力是没有善恶的,如果我的能力被用来作恶了,那该怪‘善’的一方没有开价拉拢我——我的才能又不是限售品、只允许坏人买。明明知道我牛逼,还不花钱聘我,结果输了官司,那不是他们自找的么? 再说,今天这事儿我从头到尾都是被逼的,要不是付成才发疯一样攀咬我,我用得着自证人品么?” 虞美琴一想也对,内心最后一丝不忍也消散了,立刻彻底原谅了冯见雄。她关切地反问::“对了,你是不是得罪过付成才?他为什么明知对你人身攻击、他自己也入围不了,还非要拉着你同归于尽?” 冯见雄无辜地说:“我根本不认识他。虽然我不了解情况,但是看现场那副眉来眼去,多半是做评委的那个女研究生王艳想对付我——这事儿没算完,我会好好查清楚的。反正现在我们已经入选了,暗中慢慢解决就是了。” 虞美琴便没有再多说。 两人都折腾得够累了,去二食堂随便吃了个饭,各自回宿舍休息。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课,可以睡个懒觉。 不过因为下周一就要和社科院打半决赛,所以也不能彻底放羊。 虞美琴事先通知了其他几个队友,吃过午饭就排练。 冯见雄在图书馆看书查资料,瞅着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去汇合,却接到虞美琴一个电话。 “放心,我记得时间呢。”冯见雄还以为是例行的催促,接起电话就示意妹子宽心。 然而虞美琴显然不是为了这个事儿,因为妹子的语气非常焦急:“不是排练的事情——你听说了么?付成才真的被确诊了!他被你羞辱成了精神分裂症!现在已经送精神病院了!他们家里人还有到学校里来闹的呢!” 冯见雄顿时觉得有些委屈:“不至于吧?正儿八经的辩论,而且还是他先主动对我人生攻击,都能把人逼疯?这事儿不怨我吧?” 虞美琴:“谁知道呢,听医生的鉴定结论,似乎是突然被羞辱得觉得人生失去了意义,发现自己太弱,弱得离谱,所以心理承受不能吧。” “那他家人现在想找我算账?”冯见雄谨慎地补充了一问。 “那倒没有,听说王艳想办法在拦下来。付成才有时候神志不清楚还说些攻击王艳的风言风语,似乎他们背后确实有交易。王艳怕事情捅出来,对付成才的家人隐瞒了他被你羞辱发疯的细节。” “看来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冯见雄沉吟着,说实话他自己也对自己的杀伤力有些怀疑。 如果喷都能把人喷疯,而且是辩论赛这种类似于“签了生死状”的场合,那他岂不是光靠魔法攻击就能干掉仇人了? 这个世界哪来这么多废事儿? 正文 第53章 三寸不烂,以礼来降 “果然还是应该请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呐!我受教了,陈医生,谢谢。” 冯见雄谦和地对金陵市精神病院的陈医生道谢,顺便丢下一个果篮意思意思。 05年的医生还没后来那么盛行红包。何况他只是来咨询的,不是来看病的,给个果篮已经很够意思了。 实惠就好,不是医院门口的水果店配的那种上面卖相好、下面都快烂了的门面货。 “你也走好,这年头像你这么关心同学的大学生可不多了。”陈医生也非常客气地送他离开了诊室。 冯见雄听了不禁莞尔。 他会关心付成才? 他只是想不明白自个儿为什么能把付成才喷成精神病,所以来咨询一下专家意见而已——而陈医生恰好是付成才前儿个被送进来之后的主治医生。 他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把自己的行程告诉虞美琴。这种事儿还是自己私下了解的好。 从陈医生那里,冯见雄总算明白了:付成才并不是因为对喷失败就疯的。 尽管这个世界的人心理素质普遍比前世的地球差,但如果那么容易疯,世上也早没剩几个正常人了。 付成才之所以疯,是被“明明自以为比自己弱鸡很多的对手严重羞辱了智商,加上他自己颇有智商优越感,才精神分裂的”。 换句话说,冯见雄如果下次还想靠在辩论中羞辱对方的智商,把人逼疯,那就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首先,对方的心理素质要足够差,而且足够骄傲,有充分的智商优越感。如果是一个小白,而且丝毫不以自己弱智为耻,这样的人用辩论的手段是喷不疯的,得变着法儿从别的角度羞辱。 换句话说,那种人脸皮厚,魔法抗性高。 其次,冯见雄自身不能名声太震——付成才之所以疯,是因为他把冯见雄当成了一个“只是比较牛逼的大一新生”,再加上自己有提前被泄题准备,自忖可以充分碾压冯见雄。而最后被打脸时的心理落差过大,才疯了。 而如果冯见雄将来成了金牌脱口秀嘉宾,或者名震华夏的大律师,在喷坛威名赫赫,那别人就不会觉得输给他是多么耻辱的事情了,也就不容易精神失常。 正如一个富二代走在马路上,遇到一个乞丐,突然在他面前炫富,而且碾压了这个富二代,那富二代肯定会如丧考妣,失魂落魄地怀疑人生。 但是如果那个富二代遇到马云,被马云炫富碾压了,那他的内心肯定毫无波动——不如马云有钱,这不是应该的么?有什么好觉得羞耻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世上每年被这种情况喷疯的案例并不是很多,全国也就几千个,连车祸死人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司法领域里,只要辩论胜利的一方没有故意设计逼疯对手,法院也只会判成意外事件,没有刑事责任。 “看来如果以逼疯人为目的而喷,名声太大了反而是个劣势啊……有了,以后如果还想这么干,可以找傀儡,或者隐瞒身份扮猪吃虎喷嘛。那样就能不犯法地把人逼疯了,回去查查这个世界的刑法分则,如果没有‘扮猪吃虎罪’,就这么干好了。” 幸亏冯见雄的智商卓绝,仅仅几分钟就通过精神病医生的介绍、逆推出了继续阴人的法门。 他自己都有点崇拜自己的智商了。 不过,幸好他很快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骄傲并不是什么好事,连忙在内心暗暗告诫自己: “主说过,要谦卑!谦卑!智商优越感什么的,最要不得了!骄傲只会让自己的魔法抗性变低!脸皮厚才是王道!” 离开门诊楼,强行让自己恢复了一颗谦卑之心后,冯见雄转身走进病房楼。付成才的病房号,是刚才从陈医生那里打听来的。 精神分裂症虽然是一种重性精神病,可以因为亚急性刺激导致(比如被冯见雄喷),但患者并不是始终处于病态的——在大部分时候,没有受到刺激时,患者一般意识清楚、智能正常。只是有认知障碍,以及情感、思维的不协调。 所以,在他没发作的时候,还是可以被冯见雄利用一下的。 冯见雄推开门的时候,一个男护士刚刚给付成才静脉注射了一针强效镇定剂。 大部分读护校的男生,都是各大精神病院疯抢的对象。毕竟别的医院的病人,往往肢体孱弱病变,手无缚鸡之力,用妹子照顾更细心。而这些地方的病人,常常比正常人还孔武有力,肉体毫无病痛,没有猛男根本制不住。 此时此刻,打完针的付成才,手脚跟RB小电影里面的S-M片那样,被带扣子的皮带捆绑在床上。 “不许探望太久!这针镇定剂15分钟之内就会起效,让他好好睡一觉!”男护士出门之前,关照了冯见雄一句。 “谢谢,不会超时的。您真是负责。”冯见雄报以微笑,目送男护士离开。 付成才看上去还清醒,刚看到冯见雄时还憋着,没有破口大骂。等护士走后,他才冷冷地说: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哈哈哈哈……我还值得被你看笑话?我还配被你看笑话?你这个垃圾!追求果然也是够低!我是弱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连我这种人的笑话都要看,你能比我强多少!我们是一路货!一路货!” 冯见雄当然不会跟病人争辩。 他只是静静地等对方先发泄过,然后一边在内心默默的吐槽:“要不说精神病人思路广、农药儿童欢乐多……这脑洞和话语的思维跳跃度,也是没谁了,联想太丰富了。” 付成才终于说累了,也浪费了冯见雄5分钟时间。 “行了,该我说了吧——其实你根本不配被我记恨。反正你已经付出应得的代价了。我也犯不着跟你这种棋子的棋子一般见识。人会仇恨敌人豢养的宠物么?那得多闲呢。 现在给你条出路,把真正把你当枪使、害成这样的人招供出来吧——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是王艳指使你针对我的。而且王艳估计都不是最终的幕后主使,毕竟她跟你一样,原先也都不认识我。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那人把你当枪使,你犯不着庇护他吧。” 或许是付成才真的发泄够了,也或许是镇定剂在逐步起效。 当冯见雄如此坦荡而蔑视地打开天窗说亮话后,付成才果然选择了开口。 事实上,如果他知道是另一个男人要求自己的女神来让自己帮忙,他哪怕现在精神还正常,也犯不着包庇那个男人的吧。 “是你隔壁班的同学翁得臣想阻挠你!他找到的王艳!”付成才恨声地吐露,这些内容都是昨天他将疯未疯的时候,王艳为了稳住和取信他,略微透露出来的——当时王艳只是想向付成才证明“我背后托我办事儿的男生跟我毫无私情,我只是为了留校”。 谁知付成才后来疯了,这个把柄就更加危险了。 “原来是翁得臣的老爹在组织部做事、他可以左右王艳能否留校?” “是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冯见雄环视了一下病房。 精神病院的病房就是一点好,单人间特别多,就是怕刚刚进来还不稳定的病人相互攀谈诱发了新问题。 此时冯见雄所处的地方,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摄像头,也没有明显的录音设备。 事实上一般的医院里,哪能有这些呢。 他想了想,这才放心地开口:“你好好在这里养病吧。估计没个半年,连理论上好转放你出去的可能性都没有。我跟你其实无冤无仇,也犯不着和你过不去。听说你家里条件也不好,现在你被关在这里,他们肯定也很焦躁。反正你出院之前,我会有能力‘照顾好’你家里的。” 付成才还以为冯见雄要用什么毒计对付他的家人,惊怒道:“你什么意思?!男子汉大丈夫,冤有头债有主,你……你卑鄙!” “瞎想啥呢?我说的‘照顾’,那就肯定真的是照顾。我犯得着跟他们过不去么?”冯见雄说到这儿,压低了一些音量, “你这辈子基本上也毁得差不多了,没有一个媒体会聘一个有精神病史的人的。真正把你害成这样的人是谁,冤有头债有主,你别犯糊涂。在翁得臣眼里,你和王艳都只是一条狗,他会来善后么?不会的。 而你,现在可是精神病人,到时候假装好转、出去之后。你要是为了当初翁得臣勾结王艳的事情,去跟他对质。然后突然发病、做了点什么不冷静的事情,那也是不犯法的。最多被鉴定为没有痊愈,再问责拖回来多关几年。 而我,至少可以以人道主义的精神,照顾好你的家人——虽然是你主动招惹我,被我正当防卫喷疯的,但我这个人很大度的,愿意在法外承担一些道义层面的补偿,没有人能说什么,对不对?” 付成才惊恐地看着冯见雄。 他虽然疯了,可是这辈子还真没这么大的胆子。 冯见雄这厮,脑子里装的都是啥? “我看你药效快到了,好好睡吧——记得,你是精神病人,你要是对别人说我和你说过些什么,别人也不会信的,只会当成是你的认知障碍发作了。” “等等!你……”付成才喊住了冯见雄,卑微地问,“你……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安排我的家人的?” 冯见雄笑了。 肯问支付能力,那就是有购买意向了。 “你急什么?这学期剩下几个月,你都出不去。到时候我有没有这个实力,你自己看不就行了?” 正文 第54章 被围观 周一下午,小礼堂,新生杯辩论赛半决赛。 “就是这个人!” “听新传院的同学说,上周末把一个大四的学长喷疯了!不过是那个大四学长先主动挑事儿自找的。正主儿跟家里人聊过了,家里人没敢再来学校闹事,可能还有内幕吧。” “然后听说冯见雄就被校台选上了,戴台长不但分给他一个吐槽类的脱口秀节目,据说还会尽量给他资源。” “可不是,我就看见校台的官微给冯见雄的个人博客打了广告拉粉了,我昨天晚上去点了一波关注,就看到已经上了‘名人认证’了。里面的具体认证信息点开来,直接写的是‘金陵师大著名主播、校辩论队员’。” 05年是新-浪博客正式运营的第一年,属于新手红利期,所以各种认证相对宽松,以后身份变了还能随时更新信息。所以冯见雄对于校方的宣传部门帮他提供证明,也没什么意见。 台下众多同学的窃窃私语,让社科院的四名队员非常愤懑和郁闷。因为几乎所有观众都在谈论他们的对手。 确切地说,只是谈论冯见雄一个人。 最多偶尔带到两句虞美琴,比如: “听说他旁边那个叫虞美琴的女生,也被选上了,跟冯见雄搭档对台戏。” “这个虞美琴口才应该也很能说的吧?毕竟也是拿过最佳辩手的,两人配合肯定很默契。” “我估计还是有一定靠颜值胜出的因素——看这长相,至少也是系花级别的了,说不定还能当校花。比‘萌音女王’丁理慧可漂亮多了。” 这些提到虞美琴的话语,虞美琴本人自然也听在耳里,她的脸色偶尔微微一红,羞怯之余,更是夹杂着被人视作陪衬的委屈,以及心底里不愿承认的佩服。 她本人原先是不用新浪博客的,毕竟她性子孤傲,没什么“指点江山”的动力。 不过周日的时候听了校内关于这事儿的小范围传言之后,她也注册了一个博客,然后上去关注了一波。 昨晚她点开冯见雄的空间时,看到已经有2000多个关注粉丝了—— 别看十年后的微博知名大V们动辄几十万粉丝起步,一线明星更是几百上千万。但那时的微博已经有海量的僵尸粉注水了。 比如15年海尔公司的官微主动搞“清退百万僵尸粉、留下海尔真兄弟”的筛查之后,把150万粉丝杀到只剩14万,僵尸率高达91%。就算传媒界的微博趣味性比较大、僵尸率没有产业界那么高,但保守估计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的僵尸率还是有的。 而05年的新生博客,不光用户量少,如今的一本大学生,玩博客的人差不多也就一成多,系统也不给僵尸粉。冯见雄有2000多粉,已经把金陵师大至少半数玩博客的学生都圈进来了,还有一些可能是因为校方的推荐资源,引流到的外校学生。 那一刻,虞美琴不得不承认:貌似小雄已经要变成学校里有数的名人了…… 而且这种影响力,很快会有契机向校外扩散。 …… “哼,辩论是比严肃的场合,粉丝多了不起啊!谁道理对,又不是看人多势众嗓门大就算数!”社科院主力之一、一辩陈新忿忿然而又悄悄地啐了一口。 大部分准备专注于辩论的人,其实内心都对“公众影响力”这种指标心有一种高冷的抵触。 比如世纪之交时,两度在国际大专辩论赛上获得当届最佳辩手的湾湾名嘴、“亚洲喷帝”白执中,就曾经公开表示过“无评委,不辩论”的态度。 他认为:跟起哄的群氓有啥好废话的?那不过都是一群被感情用事左右的粪粪小白。真正的辩手,需要说服的是专业的评委,或者法官;而不是要对手乃至不懂行的民众都接受。一旦一个辩手开始迎合低素质人群以求扩大粉丝面,那么就该被专业圈子唾弃。 读书人的事儿,小学生懂个鸡儿? 很显然,社科院的陈新,此时此刻就是把冯见雄当成那样的反面典型,鄙视了一下。 “冷静!好好做好我们自己就好了,管别人干嘛。”社科院头号主力、三辩刘明道貌岸然地低声吩咐了一句,俨然已经进入了卫道士的状态, “今天的辩题我们是稳赢的,虽然国家如今还在强调计-生政策,但是学界已经有很多人在鼓吹‘人口红利论’了,理论体系也做得很扎实。现在房价还在暴涨,国家或许不必松口,等哪天房价涨不动了,要保本防崩了,还不是妥妥地放开? 我们只要发挥好自己的水平,把‘人口红利论’的几个要素都说到,今天的比赛是稳赢的!到时候冯见雄靠那种花哨表演刷出来的名头,还不是白白……咳咳,反正赢就好了!” 刘明说到最后,差点儿把“冯见雄苦心孤诣刷出来的名声,还不是白白便宜了我们”这句话给说出来。 幸好最后时刻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高冷出世的辩士,不需要在乎在世俗小白们当中的人气和名声,不该关注粉丝数,所以硬生生刹住了。 他们碎碎念的当口,本场比赛的主持人沉稳地走上了主席台,打断了大家的窃窃私语。 这个主持人,正是当初法学院小组赛最后一场时那个主持——校队主力、今年大三的地科院学长苏勤。 以苏勤的身份,本来是可以在总决赛的时候也当评委主持的,不过另一场半决赛已经先结束了,地科院和心理学院的比赛中,地科院毫无悬念地赢了,成功晋级。苏勤为了回避,也就临时被安排到了这场半决赛来当评委。而决赛的主持人,则换成了他在校队的一名商学院队友。 只见苏勤大大方方地宣布:“欢迎今天到场的各位老师和同学的支持,请大家安静一下。比赛马上要开始了,今天的辩题是‘控制人口是否有利于经济建设’,正方法学院代表队,立场为‘控制人口有利于经济建设’,反方社科院代表队,立场为‘控制人口不利于经济建设’。” 说到这儿,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礼节性地向双方代表确认准备情况,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正式宣布:“现在,比赛开始,请正方一辩史妮可同学先进行开场陈词,时间是三分钟。” 穿着蕾丝衬衫和筒裙、小西装的史妮可,微微有些别扭地起身鞠了个躬。不过还是很快进入了状态,对着话筒娓娓道来地念出自己的开场陈词。 “各位评委老师、同学,大家好……” “众所周知,我们人类生存的地球,其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对人类发展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制的。虽然马尔萨斯的经典理论在当代被科学技术的进步所缓解,但我们依然应该看到人口爆炸带来的巨大风险……” “而人口控制,一方面可以平衡统筹资源的消耗与生态的自愈,另一方面也可以调整人口的素质和年龄结构,因此对于经济的稳定、长期发展是有正面意义的。 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今天我们的辩题是‘人口控制有利于经济发展’,题干中只说了控制,并没有对控制的方式和手段做进一步的限缩。所以我方认为,对这种控制利弊的讨论,显然不应该局限于对人口数量控制的讨论,更应该包括对人口质量控制的讨论……” 史妮可的语速比较快,三分钟的开场陈词,足足可以讲上千字。她的陈词内容跨度也非常大,从马尔萨斯古典老派的经典理论,层层抽丝剥茧,一直循序渐进地讲到当代的最新研究,甚至还结合了一部分科技发展对未来经济形态的影响——最后这部分干货,显然是冯见雄为她准备,让她照本宣科读就是了。 “这个女生上次也上场了吧?进步倒是挺明显的。思辨能力不敢说,台风是真的提升了不少。看来这个冯见雄不光自己厉害,带团队也有一手,进校队是毋庸置疑的了。就怕他还有更大的野心……算了,先看看他的真实实力吧,杞人忧天那么远干嘛。” 主席台上的苏勤,听着史妮可的表演,内心如是想着。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那个曾经被认为还需要调教点拨的新生,已经隐隐有了几丝忌惮的预期。 毕竟冯见雄还没有经过任何专业的训练。 对面社科院的几个队员,却是没有苏勤的眼光。他们只觉得史妮可的开场陈词不过尔尔——尤其是前一分半钟,稳扎稳打地用最传统的理论把篱笆扎牢了,这些举动在他们眼里毫无价值。 “荒谬,连80年代的旧思想都不抛弃,非要面面俱到都提到,这样的开场陈词有啥攻击力!看咱用最新的社会学研究结论干掉你们!” 三分钟很快到了,史妮可说完最后一个字坐下。苏勤略微点评了几句之后,就示意社科院开始发言。 社科院的陈词就孤注一掷得多了,对于资源和环境几乎不谈,只强调人口红利,乃至科技发展带来的“养活几何级数增长人口的可能性”。 在最后一分钟,再补足了一堆“看看欧美发达国家,人家根本不用控制人口,增长率照样那么低。如果真的担心人口数量过度膨胀,与其用政策和法律控制,不如普及和强化女性教育,因为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才是最好的避孕药”云云。 开场陈词毫无直接交锋,都是各说各的,偶尔的碰撞,也是因为计划本来如此。 “这样的辩题,要到直接短兵相接的自由辩论阶段,才能看出胜负来吧。”主持人苏勤也觉得这个进度很正常,并未有多少失望。 正文 第55章 刁钻到尼玛都不认识你 开场陈词务求严密,面面俱到。交叉辩论则诣在突出重点,迅速分辨出一场辩论赛和核心分歧点。 这种技术特点,本来就是举世皆然的。而一旦在讨论某些比较发散、接触前沿热点的新辩题时,就变得更明显了。 原因也很好理解——常年辩老了的题目,各种套路基本上用尽了,剩下的就是词句言语的打磨。双方辩手不用等对方开口,就能把对方的辩论意图猜个八九不离十。而那些早已被前人证明毫无前途的攻击角度,自然也被双方都非常默契地不去提起—— 因为提的一方完全知道,就算提了也是白提,自然不去自取其辱了。 而对于防守一方,既然对面没有从这个角度攻击,也不好主动拉扯甚至偷换对方的立场、来假定反击。那样做同样是非常没有风度的,还会给评审团留下一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恶劣印象。 作为新生杯的半决赛题目,“控制人口是否有利于经济的发展”这个辩题,毫无疑问是全新的,而且处于前沿热点。 既然此前没人用过,网上也找不到成文的开场陈词。所以史妮可乃至社科院一辩,都不可能预测对方的攻击点,只能是水银泻地一样自己铺自己的摊子。 双方一辩发言结束,包括苏勤在内,所有评审团成员内心竟然都没有打出一个胜负的倾向分。 也就是说,在他们眼中,双方的一辩表现没什么区别,没有任何攻击性。 接踵而来的交叉提问环节,一样没有看到正面的激烈交锋。双方都在一沾即走的模式下迅速限缩了这个开放式辩题的分歧点范围,把一辩陈词中双方公认、没有异议的点大片大片地刨除出去。 比如,法学院这边的二辩陈思聪,他的三问分别是这样的: “请对方辩友正面回答,您是否承认人口的无序增长,会导致地球资源和环境承载能力的崩溃、从而最终导致社会经济的崩溃?” 而社科院的二辩非常干脆毫不留恋地退了一步:“我承认如果人口真的成几何级数无序增长,资源、环境和经济都会崩溃。但我们认为即使没有人口控制,这种无序野蛮的增长也是不可能持续出现的,所以这个假设背后导致的问题,与今天辩题要讨论的困境没有直接因果关系。” “那么再请问对方辩友,你们刚才口口声声说这种无序增长是不可能出现的。那你们又如何解释印度、非洲和其他大量国家恐怖的人口增长率?” “我们刚才回答的是‘这种野蛮无序的增长是不可能持续出现的’,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我们的措辞,我们从来没说这种现象不会‘暂时出现’。印度和非洲国家的问题,只是其经济发展落后、人民愚昧和没有安全感导致的。一旦经济得到改善、国民教育和素质提升,都是可以回避的。发达国家的人口增长趋势下降,已经证明了在人口素质不断提高的情况下,人类会自发降低生育意愿。” “也就是说你们也承认了人口过多是不好的?” “如果非要坚持这么问,我们可以回答是——但请注意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 冯见雄的提问,自然比陈思聪的要犀利和拔高数层,但递进结构是相若的。 他主要强调了“对人口的控制不仅有数量的控制,更有对质量的控制,优生优育、提高人口素质同样是一种人口控制。不仅有限制性的控制,更有鼓励性的控制。” 而对方在回答冯见雄的问题时,对“优生优育、提高人口素质的质量控制”这个细节方面,采取了全盘认输的策略,放任法学院得分——因为这一点根本没得辩。 不过在对“鼓励同样是控制”这一点上,社科院进行了严防死守,一再强调“鼓励是没有强制力的,而且即使要鼓励生育,也不可能和限制生育那样有彻底、暴力的执行力,技术上不可能实现摁着人逼人生孩子,所以数量鼓励并不能算是‘人口控制’。” 法学院这边的问题提完之后,局面就是:社科院的人全盘承认了“人口爆炸、人口过多是不好的”、“人太多环境和资源确实会崩”、“人口素质控制确实对经济建设有好处”这三个方面。 但只是坚守住“这种情况不会出现”、“不用暴力强制控制,也能让人口自然趋于健康稳定”、“鼓励数量不属于人口控制”这三个辩论的底限。 反过来,社科院这边的主动提问则猛攻老龄化和劳动力短缺问题,次要方面再兼顾一下消费提振乏力、需求不足这些点。 而对于“人口数量众多对于粗放型经济发展的好处”,哪怕这个角度对社科院是有利的,他们也不去提——因为太容易被法学院打脸打回来了。 法学院这边回答问题时,自然也要进行有取有舍的回击。 因为冯见雄已然名声在外,而根据比赛规则交叉提问环节时可以任选对方二辩、三辩中的任何一人回答问题。所以智商正常的社科院队员们毫不意外地统统选择了让陈思聪回答。 但幸好问题都比较干脆,陈思聪赛前也被冯见雄培训过了对方可能的进攻方向,准备充分,倒也没出什么纰漏。 他的回答大致强调了这么几个重点:“如果一个经济社会出现严重劳动力短缺的问题,确实会对经济发展产生严重的不利影响。但我们并不承认基于这一点就可以推导出老龄化社会必然会导致经济衰退—— 因为老龄化不能等同于劳动力的短缺。一方面因为医学的进步和人类平均身体素质的提升,永远以目前判断人类基本丧失劳动能力的寿命指标去衡量,是不科学的,人类完全有可能延迟退休。 另一方面,目前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杰夫辛顿教授已经开发出了基于深度学习算法的机器智能,以及新一代卷积神经网络。未来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进步,大量创造性脑力劳动的工作也可以被简化,简单重复的脑力劳动者更有可能被机器批量取代。所以未来需要的就业岗位本来就有可能下降,技能教育体系也会有重大改变。这些都会导致‘老龄化就等于劳动力短缺’这个判断不能贸然被赞同。” 一言以蔽之,控制人口会带来老龄化这个点,法学院认了。但是说控制人口就会劳动力短缺,乃至导致社会经济循环出现脱节,这个锅就不背了。 “辩题这么快就被拆解成了三攻三防的六对细节要点,主辩题本身似乎没有交锋的潜力和余地了。”主持人苏勤看着场上的局势发展,心中暗暗评估着赛况, “双方都太专业,不会乱说话,一看没什么希望的点就立刻放弃掉。现在的关键,就看自由辩论的时候怎么强攻对方坚守的核心小点了。这些点一旦被攻破那么一两个,绝对是灾难性的丢分。冯见雄,让我看看你的真实实力吧。” 评委好歹还能看出些门道,场下的观众便觉得有些乏味了。 毕竟一沾即走的比赛太没观赏性,连花拳绣腿都看不到。简直就像前两年张一谋导演的大片《英雄》里,双方高手在意念中就能展开决斗,知道彼此强弱,而肉身根本没有动手。 “现在进入自由辩论,请正方先开始,你们可以自行商定由谁首先发问。”随着交叉提问的结束,主持人苏勤如是宣布。 法学院队这边几个队员很有默契,毫无悬念地把冯见雄推了出来。 他施施然地起身,拿着一张提纲的小纸条,一点也不卖弄记忆力: “刚才在交叉提问环节,似乎对方辩友一再强调,‘发达国家随着人口受教育程度和经济水平的提升,可以自然抑制生育,不需要任何法律层面的控制’。那么我倒是想请问,你们难道真的认为那种自发式的低生育,可以适用于中国国情么?你们谁回答都可以。” 社科院主力刘明深怕队友掉链子,当仁不让地扛过了问题:“当然可以适用于中国国情,这里面有什么差别吗?” 冯见雄毫不犹豫地露出了自己的陷阱:“当然有差别!因为你们考虑漏了一个因素,那就是这些低生育、高福利的欧美发达国家,普遍存在的反赡养法律义务——在米国或者英国,很少有父母是为了确保自己老了有人抚养而生育子女的。 一方面这固然是因为他们社保福利好,人们不用担心老无所养——这一点我们是可以学习的。但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国的《婚姻法》有赡养义务的规定: 根据《婚姻法》第21条:父母对子女有抚养教育的义务;子女对父母有赡养扶助的义务。 父母不履行抚养义务时,未成年的或不能独立生活的子女,有要求父母付给抚养费的权利。子女不履行赡养义务时,无劳动能力的或生活困难的父母,有要求子女付给赡养费的权利。 而无论在英美法系,还是在德法这些大绿法系的欧美国家里,你翻遍判例或者成文法,都找不到类似的条款——甚至是一贯被我们认为被东亚孝道文化侵蚀的RB法,也没有这样的法条。可见子女天生背负法律上的赡养父母义务,是华夏独有的国情。 所以,目前欧美国家的低生育率,其实是两部分因素构成的: 一部分,对于高学历、高素质、高经济水平和社会责任感的人群而言,他们确实是靠自觉在少生。 而另一部分,对于那些低学历、低素质、低社会责任感的人群而言,其实是靠‘哪怕你生了儿子,法律也不会保护你、不会逼着你儿子将来养你’的预期,让这些‘以防老为主要目的’而生子的人心存忌惮,从而不生。对于那些国家而言,孩子不是父母的私产,孩子是属于全社会的。父母生养是纯支出,没有权利要求任何反哺和回报。 你们看的那些鼓吹‘素质自然调节论’的人口学者们,怎么一个个都睁眼瞎看不到这条法律上的差异所在? 以我国法律目前的强制赡养条款背书,我国那些纯粹为了利己目的而越穷越生的人,你还指望他们可以靠素质自律?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有……英美德法日……的法律都是这样的吗?”刘明这下子却是傻了眼,世界上上百个国家的婚姻法,他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他们今天所有的论据,都是那些网上的美分人口学家,乃至起哄鼓吹者诸如梁贱蟑之流断章取义的,如何能正面扛得住冯见雄这么刁钻的攻击角度。 他急中生智,先搪塞了一句:“冯见雄!没想到你是这样人品道德低下的人。你父母辛辛苦苦养育了你,你难道不认为尽孝道是应该的么?你难道不认为子女应该赡养父母吗?” 冯见雄怎么会中这种拙劣的计策呢? “一码事归一码事,请不要偷换概念打感情牌。我从来没说孝道不好,但孝道就是孝道,是道德层面上的事情,法律不该捞过界去管。从法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个不当的、道德的法律强制问题。 我当然会赡养我的父母,但我认为所有的赡养,都应该是基于对孩子的教育,让孩子发自内心地去这么做。而不是让那些怀着不可告人卑鄙目的的、不配为人父母的人,凭借法律的强制,逼一个无辜被他们生下来的生命将来赡养他们。 如果一个父母管生不管教,以至于教出来的孩子将来都不愿意养他们,那是他们自己教育的失败。这样的人,不应该动用法律这种国之公器去保护。也唯有如此,才能让所有人对待教育问题给予足够的尊重和重视,防止毫无社会责任感的滥生。 因此我认为,从法律层面修改,对生育进行控制,对防止人口爆炸是有决定性的作用的。” 正文 第56章 一言不合就狂飙 别以为这世上只有混江湖的老炮儿,才人狠话不多。 其实真正牛逼的辩手,也是人狠话不多的。 冯见雄在这场比赛中的表现,可谓是第一次诠释了这个典型。 “控制人口是否有利于经济发展”,这个辩题太大太碎了。 归拢矛盾点的过程,让小喽啰出马就行。冯见雄要负责的,就是对方圈定了核心防御阵地之后,再正面碾过去——就比如,此时此刻被社科院队奉为圭臬的“发达国家不需要用法律控制人口,人口也不会爆炸”和“老龄化必然导致劳动力短缺”这两个论点。 独孤九剑,有进无退。 没到攻敌之所必救的时刻,就无需独孤九剑出手。 在听到冯见雄从“英美法德日等国的《婚姻法》并没有子女赡养父母的强制性义务、所以可以防止心怀恶意的准父母故意滥生。而这点不符合我国法律国情,因此不能类推”这个角度,把社科院引以为傲的第一个核心据点轻易地摧枯拉朽打崩时。 连本场比赛的主持人、地科院的校队主力苏勤,都不禁暗叹其角度刁钻,鬼神莫测。 场下是一片埋头翻手机的人。 一撮同年级的女生,心怀仰慕地窃窃私语:“冯见雄好强啊,他不是跟我们一样大一新生么?怎么随口连英美德法日各国法律信口拈来?这家伙脑子里自带内置百度的吧?是不是有异能?” 而旁边一些更加懂行、有阅历的高年级学姐则对这种观点嗤之以鼻:“脑内自带百度算什么,你们也就这点见识了——博闻强记有毛用?以博闻强记著称的人,不也就上上那些答题的综艺节目,几个真正有出息的? 冯见雄这个资料肯定是比赛之前针对性查阅学习来的。要我说,他真正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这种远见和眼界,遇到问题时的解决思路,简直发散得可怕!能够想到从这么刁钻的角度去找证据,那比记住法条牛逼多了。” 无论观众之间内部有什么细节的观点分歧,所有人对冯见雄辩才的折服,是有目共睹的。 可惜如今的手机都还不是触屏机,上网很慢,WAP更是不便于查资料,所以大家还不能第一时间彻底证明冯见雄的牛逼。 倒是场内少数几个扛了笔记本电脑来的评委,立刻用CDMA的USB无线上网卡百度谷歌,分工合作费了老大劲儿,才火线查证冯见雄引用的法律应该是对的——他们也只敢说应该,因为现在百度百科和百度知道都还在内测期,要到下学期才会正式上线。 场内社科院的人还在凌乱地抵抗,台下一名评审团的女生隔着三四米远,把笔记本电脑转过去,朝向苏勤的方向,冲他微微点头。 苏勤明白,这是同学在告诉他,冯见雄所言不虚。 此时,社科院的头号主力刘明,在节节败退后,勉强稳住了一个点,做最后的抵抗: “可是……可是你怎么就敢断定,英美法德日是因为在法律中没有规定子女对父母的赡养义务,才遏制住了低受教育程度、低社会责任感人群滥生的? 据……据我所知,英美国家生孩子好像还有鼓励性的补贴呢,也专门有活不下去的穷父母靠生孩子领救济金补贴家用养活自己。可见‘试图生孩子为自己牟利的人’并没有因为赡养义务的取缔而被遏制住呀!” 苏勤刚刚回过神来,听了这句话,勉强也是微微点头。这个刘明能够有这份急智,也不愧是能进四强队伍的主力了。 如果不是遇到冯见雄,这个刘明本来应该也可以有所作为。 可惜了。 “因为贫穷,想多生孩子拿国家补贴,这样的人在发达国家当然也有。但是,首先这样的例子是很罕见的,从比例来讲绝对比国内顶风狂热超生少得多,至少是几十倍的差距。 其次,他们的国家既然鼓励生育,认为生育出来的孩子是属于全社会的,不是从属于父母个人的。将来这些孩子没有义务去赡养父母,只有义务去缴纳庞氏社保,然后平均分配地供养所有领社保的老一辈公民——也就是说,无论你生多生少,你自己领到的养老保险都是这么多。 那么,父母多生后用国家补贴孩子的钱、抠出一部分来挪用于自己的生活,我觉得那也没什么问题——在这些国家,父母养育超出数量的孩子,就相当于是在做保姆,为国家的庞氏社保库打工。他们自己挪用的那些钱,就当是他们的工资了。但是他们也只能赚这份钱到孩子年满18周岁,并不能得到更多回报。而发达国家和我们那几十倍的恶性超生差距,靠的就是这份法律保障维系起来的。” 冯见雄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刘明算是彻底对这个点哑口无言、放弃治疗了。 而站在冯见雄的立场,其实他并不反对国家05年的政策,也不反对十几年后放宽了的政策。他多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怎么可能看不清这个问题? 后世的他,担忧的唯一问题,就是国家彻底放开之后,意识形态没有跟上,让心怀恶意之人钻了空子。 在刘明哑火之后,冯见雄恰到好处地为这个点做了个小结: “西方国家之所以这么立法,基于的最根本法理原理,就是社会契约论——只有双方协商的契约行为,才能附带双方的权利义务。而任何单方行为,是不应该强加给对方义务的。 比如赠予行为是单方行为,送的人说送了,这行为就结束了。所以赠予必须是无私的,不能附带条件,附带了就成了合同行为了。哪怕是《遗赠扶养协议》,其实也不能算是真正的‘赠’。 而父母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孩子是无辜的,他没有任何权力选择自己要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生育的行为,就必须附带抚养义务,并且在法律层面上不得期待子女的回报。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脑子里就要有子女不是你的私有财产这根弦,受得起这个责任,再去生。” “法律也应该融入传统文化的美德精髓,如果****,不考虑中国特色,那还成什么体统!”刘明对于这个小结,倒是还能做一下最后的抵抗。 冯见雄笑着说:“是么?那刘同学你干嘛不回到大清还没亡的时候?那时候沈家本修的《大庆刑律草案》上,还要求亲亲得相首匿,要求以尊犯卑减刑、以卑犯尊加刑呢,按照那套法律,老子杀儿子不用偿命,儿子打伤老子就有可能偿命——那肯定很符合刘同学您期望的法治盛世吧。” 这番话自然是引来了一堆哄笑。 而冯见雄似乎被哄笑启发,又加了一句:“哦,看来回到《大庆刑律草案》的时代还不够。我看最贴切您价值观的,应该是倒退到3700年前,回到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因为《汉谟拉比法典》规定,贵族男人杀了贵族女人之后,是不用偿命的,而是应该杀了这个贵族男人的某个未嫁女儿。 你看,这样的世界对你来说多好?女儿在《汉谟拉比法典》里面根本就不被当人看,只被当成是她父亲的财产。她爹杀了别的女人,只是侵犯了‘另一个爹拥有女儿的财产权’,所以才要杀了他自己的女儿偿命。 这样女儿代父偿命的世界观,肯定最符合您的孝道了吧。而且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个利好消息,如果你穿越回汉谟拉比时代,杀的不是一个贵族女人,而是一个平民女人乃至女奴,那你都不用让自己的女儿偿命——只要赔死者丈夫或者主人20个舍客勒的银子就行了。” 这几句话的杀伤力尤为惊人。 师范类大学美女如云,今天到场的观众,女生占了八成。 冯见雄轻轻松松,就扇动起了妹子们的同仇敌忾之心。 “原来那个刘明内心如此阴暗卑鄙!不行,果断不能让他赢啊!所谓的孝道父权,对男人的压迫还算少的,对我们女生那才是最惨的。怎么能让这种开历史倒车的人赢!” “无耻!卑鄙!下流!表面上在说孝道,其实骨子里就是想男尊女卑,玩弄女性!” “还是冯同学仗义执言懂女生,真想做他的红颜知己啊。” 无数妹子群雌粥粥地开始压低声音辱骂社科院代表队,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不能说得太响,但礼堂里几百人的声音被异口同声汇聚起来,那就很可怕了。 刘明和陈新乃至社科院另外俩队员,见状纷纷傻了眼。 说好的“无评委、不辩论”呢?说好的只在乎专业评委的意见、不管无知群氓的比赛策略呢? 怎么一言不合轻飘飘地就扇动起群众来了! 如果此刻在私下场合,刘明妥妥地会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喂你要不要这么无耻!明明是个辩士,怎么自甘堕落成元首和小黄那种路数上去了!” 冯见雄无奈地耸耸肩,也没有把群众压回去的意思,似乎在说:“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哥啥都略懂,略懂呢。” 他耸肩以示“略懂”的动作,不由自主便有大片《赤壁》中,金成武演的诸葛亮的风骨。 正文 第57章 不言自明 二十分钟后,比赛结束。 主持人苏勤在评审团短暂的讨论后,宣布了这个毫无悬念的结果——法学院代表队胜,冯见雄独享本场最佳辩手,没有之一。 社科院常年四强,最终也没能掀起任何风浪。只是让比赛的打法变得更加没有观赏性、更加谨慎小心而已——相比于冯见雄此前遇到的任何一组对手,社科院队好歹不会在低级错误的分论点上做无谓的抵抗。 不过这场比赛结束后遗留的讨论,却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毕竟,这是一道非常紧抓时事热点的题目。而且相比于两轮之前法学院和新传院那场比赛,本场的热点关注者更多—— 正版盗版问题,大学生其实不太关心,因为眼下能够产生版权收益的大学生寥寥无几。哪怕在这个问题上口号喊得非常政治正确的人,说实话背地里也都是清一色用盗版的。 但人口问题每个人都能说上一嘴,就业问题更是每一个大学生都会去关心的——只有家里有钱有权的二代们,在这事儿上能够免俗。 几个被法学院队最后阶段的猛攻说得心服口服的女生,在那儿窃窃私语:“唉,刚才我还以为讨论‘不用法律控制会不会导致人口爆炸’这个小点的时候,冯见雄的表现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没想到后来说到‘人口老龄化是否会必然带来劳动力和消费短缺’,冯见雄那脑洞才真叫天马行空、又严丝合缝。太帅了,这种人应该去写硬科幻小说嘛,拿个米国人的‘雨果奖’也好啊,咱中国小说家还没拿过‘雨果奖’吧。” 不过正所谓脑残粉招十黑,或许是他们为冯见雄吹得太狠了,也招来了一些“有限反驳”的声音——也就是反驳的点仅限于“冯见雄不可能写小说拿雨果奖”,而不敢波及“冯见雄口才见识不够牛逼”。 冯见雄口才的牛逼程度,用一句诉讼法上的属于来说,如今在这座校园里已经属于“公知常识”了。 所谓“公知常识”,就是不证自明的真理。比如法庭审案的时候,一方说“因为地球绕着太阳转,所以如何如何”,那对方律师和法官是绝对不会要求他“证明地球确实绕着太阳转”。 用米国人的惯用句式表述,那就是《独立宣言》第二段的开头:We-hold-these-truths to-be-self-evident…… “好的小说不光要脑洞和硬核推演能力好吧!还要文学性艺术性,剧情的对抗!我承认冯见雄的推演确实扎实,很硬科幻,但是拿小说奖就免了吧。”其中一类典型的反驳者如是发酸。 酸过之后,无论是脑残粉还是黑粉,统统沉浸进了戏肉问题的讨论中: “不过他刚才最后说的那段推演,还真是以古见今,非常有道理啊。人类为什么会因为老龄化而出现劳动力短缺?古代有这种问题么?明显没有,所以老龄化导致人口不适合工作,是第二次工业革命以来的历史阶段性产物,不一定未来也永远会这样。 我刚才百度了资料,退休这种制度,确实是19世纪后半叶,和全面义务教育差不多时候出现的。最开始的退休制度,是俾斯麦时期的德国,是为了为国征战的退伍将士们准备的,只有荣誉军人立过功,国家才养他一辈子。后来到1880年代末,各国慢慢把退休制度推到工人群体,花了好几十年。 而义务教育的普及,在英美德基本上也是这时候开始的。在义务教育普及之前,人类学习工作所需技能的时间分界并不明显,很多人学手艺或者读书都是一辈子不断学习的事情。二次工业革命后为了进一步增加人的‘跨行兼容性’,把‘工匠’培养成‘通用化工人’,才搞了义务教育,从此人类才是先读10几年书、然后干一辈子、最后退休。” “但是刚才冯见雄提到的这个‘多伦多大学的杰夫辛顿教授’今年刚弄出来的‘深度学习型人工智能’,如果真有他说的那么神,未来的技能型从业者只工作十年八年、就发现自己一身本事废了,需要不断重新学习。那不就又返璞归真地回到二次工业革命之前、所有工匠都要终生学习的阶段了么? 加上未来一切简单重复的脑力劳动都可以被人工智能消灭,人类的工作本来就是偏向于创意和跨圈联想,强度大大降低,上了年纪的人阅历丰富的话,说不定还真能继续工作。而那些需要身强力壮才能做的事情,交给机器就好了嘛!” 毫无疑问,这些讨论者,都是被冯见雄在辩论赛的最后阶段、动用他领先15年的远见卓识,给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他也正是靠着这些话,把社科院坚守的“老龄化必然带来劳动力和需求萎缩”这个最后的理论据点,连根拔起。 …… “咔嚓,咔嚓”两声,校报的记者学长给法学院代表队队员们照了两张正装的合照。 进入半决赛后,例行每一场都是要被采访的。 虞美琴和史妮可一左一右站在冯见雄身侧,史妮可还是那样的活泼跳脱,乐天开朗。似乎只要做好自己,每天进步一点,史妮可就很开心了。 而虞美琴则是眉头微蹙,有一股无力感。 刚才的自由辩论阶段,虞美琴也算是抓住了比赛的关键,在就业和劳动力这个问题点上反复攻诘,颇是废掉了社科院好几轮反驳。总结陈词也是字字珠玑,把本场的优势全部总结了出来,滴水不漏 然而,她自忖本场表现和冯见雄还是已经明显有了差距。 她不是输在思辨和洞察能力,只是因为她对未来的展望想象能力不如冯见雄,让她颇为不甘。 似乎,和新传院的复赛之后,她已经没有再次在表现上反超冯见雄的机会了。 “小雄,例行公事问你两个问题,别怪姐多嘴。”萌音女王丁理慧在同事拍完照之后,恰到好处地闪了过来,拿着话筒采访。 今天丁理慧没有全程在现场观战,比赛结束后才来,为的就是减少学生的骚动。 “听说你比赛之前几天,因为此前比赛的观点立场问题,被人质疑了你的三观和人品。那我想请问你:今天比赛场上你说的那些话,还能代表你个人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观点么?还是仅仅是一种比赛策略、为了获胜而窃辞逢迎?” 很尖锐的问题。 不过考虑到赛前三天冯见雄刚刚把新传院的一个大四学长羞辱成精神分裂症、校方又不能追究他,这样质问一下已经是必须走的过场了。 冯见雄也知道,丁理慧是拥有采访问题决定权的。她具体想怎么问,校台领导不一定能干涉。所以这个问题背后,未必没有保护冯见雄的意思。 “她这是打算让我在公开采访中表个态、再强调一下‘如有听众因为自行代入、以至于觉得受到羞辱而出现不良反应,后果自负’这个‘免责声明’?” 冯见雄心念电转之间,已经体察到了丁理慧的好意。 那就配合一下吧。 他道貌岸然地对着话筒说:“是的,只是为了比赛说的。我再强调一遍,这些不是我本人在现实生活中的观点,纯粹为了锻炼辩才。也请各位不了解辩论赛的同学,能够先关注一下比赛规则,扫盲一下基本常识。 如果我的存在,能让那些持有和我比赛中所持观点相反的外行人难受了,然后让他们开始关注优雅的辩论,我觉得这也算是我参赛带来的一项重要价值,也是这种赛事本身的举办价值,谢谢。” “啪啪啪……”随着丁理慧收回话筒,场边几个学长、学姐冷漠而均速地鼓了几次掌。 冯见雄往掌声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正是苏勤为首的本场评审团成员们,他也就报以善意的微笑和点头, “所得很好,不但比赛表现好,也很会保护自己,有一个职业辩手的生活素养。”作为校队主力的苏勤,挤出几丝笑意,勉励了冯见雄两句, “上次我主持你们的小组赛最后一场时,我还想过破例拉你进校队,慢慢培训。不过看来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必要了——以你现在的表现,已经可以堂而皇之地进校队了。如果最后一场还拿最佳辩手,你就可以连替补都跳过,直接打主力。” 说这番话时,冯见雄看不出对方的喜怒,也就只能说点没营养的谦逊客套话。 苏勤微微一抬手,指着身边一个高挑静谧的端庄学姐,介绍道:“行了,今天不是来和你客气的——给你介绍一下吧,我身边这位,也是我们校队的主力之一、商学院的田海茉同学。因为我们地科院又出线了,所以我得回避。下一场总决赛,她会是主持人兼评审团成员。” 冯见雄意识到,苏勤显然也是一个非常傲气的人。他内心自然是希望地科院继续蝉联冠军的,但是“违反回避”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他是不屑于做的。 按说正常情况下,他只需要总决赛自己回避也就是了。但他偏偏要提前把总决赛的主持人和评委介绍给法学院队,以示决赛评委毫无徇私。 “冯同学、虞同学,还有其他各位辩友,很高兴认识你们。初次见面,希望以后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商学院,大三,电子商务专业。也是校学生会副主席、校法律援助中心主任。” 那个名叫田海茉的大三学姐说话细声细气地,非常端庄拿捏,望之不似辩手。一头斜刘海的深蓝色长发,平素看不出什么表情。 对于妹子的介绍,冯见雄倒是没什么感觉。而虞美琴和史妮可则是微感诧异:“你……你不是商学院的么?怎么会管法律援助中心呢?” 田海茉微微一笑:“法律援助中心,也是需要行政管理人员的,不是么?至少我比较适合筛选任务的轻重缓急。” 正文 第58章 唱白脸比业务水平更重要 “那你们聊,我先闪了。” 苏勤只是校辩论队的主力,在校学生会里则没有担任任何工作。 交代完决赛的事情之后,见冯见雄他们还缠着田海茉问东问西的,他留着也尴尬。 “苏学长慢走。”冯见雄和队友很客气地恭送。 苏勤带着个马仔走到礼堂门口,想了想,酝酿了一个表情,又回头若无其事地调侃:“小田,你也注意哦,可别聊着聊着到时候你也得回避,那咱校队拿不出人主持决赛了。” 田海茉顿时俏脸微红,生出一丝轻嗔薄怒。她也没说什么,就这么一个眼神,顿时让苏勤有些慌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勤好歹也是校队主力,心理素质自然是超好的。常年辩论,脸皮也厚。但愣是架不住田海茉SSR段数的眼神杀。 “苏学长最后这句话什么意思啊?”带点儿天然呆的史妮可没回过味儿来,轻轻捅了一下身边的虞美琴。 “你……你坏!这种问题还用问么!”虞美琴被问得有些害羞,也怕田海茉听到了尴尬,狠狠掐了史妮可一把,让她闭嘴。 史妮可被掐得龇牙咧嘴,眼泪汪汪地,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苏勤的意思,当然是拿‘如果被人告发评审团成员和参赛辩手有不正当男女朋友关系,按规定也必须回避’这条规则开玩笑了!田学姐看上去那么端庄矜持,怎么可能跟一个男生聊聊天就沦陷?这种玩笑,开得还真是恶俗、没风度!”虞美琴在内心默念了一句,却没有说出来告诉史妮可。 …… 苏勤一出门,刚刚为妹子酝酿的表情就消失无踪,恢复了冷漠。 他身后跟着一个马仔,名叫孟洋,也是地科院的辩论高手,平时都跟着苏勤混。 地科院是金陵师大历来辩论最强的院,所以孟洋也有资格进校队,只不过他的火候差一些,始终只能作为替补集训培训,却没有代表学校参加过国家级赛事。 他跟苏勤混了两年,自然知道苏勤曾经对田海茉有想法。无奈田海茉这妹子太过矜持闷骚,竟然几年里都没跟哪个男生假以辞色过。而金陵师大女多男少,苏勤自然挨不住寂寞,忍到大二时田海茉还不松口,他就另找了一个备胎当女友。 此时此刻,孟洋知道苏勤的心事,便半开玩笑地轻松劝解:“老大,你有啥好担心的,田副主席那是眼睛长在脑门顶上的女生。连你这么牛逼,她都咬着牙不肯给面子,怎么可能对小鲜肉有想法?再说嫂子倒追你那么久了,处处迎合你,不比找个天天给脸色看的女王好么。” 苏勤听马仔说得大大咧咧的,颇有些恼怒。扫视了一圈走廊,发现左近无人,才把怒气压了回去,不满地辩解:“你以为你看懂田海茉了?她那不叫眼睛长在脑门上,她是看不惯咱学校的男生普遍自我感觉良好,所以压根儿没打算在大学里谈恋爱。” 这种女生的心态,外校的人或许很难理解。 因为大多数大学生印象里的男女关系,都该是男人涎皮赖脸地往上贴,各种委曲求全讨好妹子求护。 但是不得不说,在师范类的大学里,怀着田海茉那种心态的优质女生是很多的。因为她们发现,基于师范类女多男少的供求关系、甚至女生数量是男生的三倍,大多数男生都被惯得有些骨气了,不愿意跟工科院校的男生那样在女生面前低三下四。很多男的宁可找一个相对不太漂亮但温柔体贴的妹子,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骨气去求个女神。 这时候,一些端着架子下不来的有骨气女神,就愤而放弃了大学四年的恋爱机会,思忖着:不就是这四年里女多男少么?大不了姐大学四年都不谈嘛!等毕业到了社会上,还不是乖乖回到男多女少的大环境,到时候低三下四跪舔姐的人多了去了! 苏勤要不是花过一年多水磨工夫想追女神,也不可能揣摩得这么透彻。 “行行行,还是老大你怜香惜玉,你懂田副主席,成了吧?”孟洋不想跟老大计较,随口就认了苏勤的说法,“不过那又怎么样?她不就跟那个冯见雄聊聊公事儿么?能有啥。” “你懂个屁!老子见田海茉看那小鲜肉的眼神,就很欣赏,她从来就没对其他男生微笑过!唉,说不定还是刚才辩论赛的时候,冯见雄举例讽刺社科院的人该穿越回《汉谟拉比法典》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种对女生的尊重,让田海茉有好感了吧。但愿只是一点无关紧要的好感。” 苏勤这番话自然是只在内心想想,也犯不着跟孟洋剖析。孟洋见老大不再吭声,讨了个老大没趣,讪讪地跟着闪了。 …… 不得不说,苏勤真的是挺懂田海茉的,把对方的心态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可惜,冯见雄完全不知道田海茉对别的男生是如何矜持礼貌的,所以他对于自己如今受到的“礼遇”也没有任何“感恩”的觉悟。 他拉下脸缠着田海茉聊的,基本上都是关于田海茉所负责的法律援助中心的事儿。 重生已经一个多月了,目前为止他只跟刘教授和邱老师刷刷专利刷刷论文,赚的钱还是几千块级别的。 他早就忍够了这样的日子,要不是辩论赛还未结束、还有一个夺冠的目标让他没法分心,他早就实施自己致富计划的第二步了。 “田学姐,我记得你这边今年还没招新吧?校学生会那边月初就开始招了。”冯见雄提问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表情,看起来像个一心向学的纯良少年。 虽然他实际上觊觎的,正是进入法律援助中心之后,不用律师证也能接案子的便利。 按照行政编制,法律援助中心应该是各级司法行政部门下属的公益性单位。 从省司法厅,到市、区司法局,理论上都会有自己下属的法律援助中心。 里面的执业人员拿的薪水是国家财政拨款,无偿给经济困难无力聘请律师的弱势群体以及刑事案件中的特定有可能判处重刑的嫌疑人提供辩护等服务。 不过到了地方上,省市两级或许还有足够的财政力量自己配齐满编的人员,而区一级则往往捉襟见肘。 具体实施的时候,区级司法局就有些就把这个机构外包出去,主要是接受有较强法学类师资力量的大学院校帮助,区里面只提供“指导”,具体由大学里的人干活。 而且,法律援助中心的设立所依据的行政法规、即《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援助条例》,也不过是2003年才被国WU院通过的。所以这种机构在国内出现的时间,也才刚刚两年多,还有很多不规范的地方,历史上也要再过个六七年,才会渐渐向100%公务员编制化的路数靠拢。 金陵师大的法学类专业还是比较强的,有一级博士点,在金陵城里最多也就金陵大学可以叫叫板,其他大学全部可以不放在眼里。 所以师大这个法律援助中心,事实上就是QX区司法局授权合办、接受区司法局“指导”的。在这里提供援助的师生,每个月还能根据接案量拿一些津贴。 不过按如今的行情,也就最多千把块钱,基本上不比区公安局下面那些没编制的“协警”高贵多少。 对冯见雄来说,关键还是身份。 田海茉耐心地听冯见雄的种种提问,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矜持地表达了婉拒: “看来冯同学对法律援助非常热心呀,我们这个部门,和校会下属的其他社团不同,只是偶尔才在大一招新——你们才学了两个月的民/刑法基础课,这点专业素养能做什么事儿?我记得诉讼法都要下学期才开课吧。” 冯见雄也知道自己的请求是有些操切的,但他作为重生者,不可能等到大二。 “术业有专攻么,即使只懂一两个小门类的法律,也可以专注于接那个方向的案子。何况我对自己的辩才和洞察能力有信心,你们好歹也该给个考核的机会。” 冯见雄这番话半是恳求半是讲道理,好歹说得田海茉松了口。 “这样吧,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大后天下午你们到教务楼三楼的法院中心会议室来,我请我们这边的专业同学考核。一会儿回去我出个通知。” 冯见雄对此没什么异议,倒是一直旁听的虞美琴弱弱地插了句嘴:“还要出通知?您怎么会说了不算呢?” 田海茉转向虞美琴莞尔一笑:“当然要出通知了,本来我们也不是很缺人,既然今年决定给大一新生一个机会,总不好只特招冯同学一个吧。出了通知,愿意接受面试的都来,那才公平。 而且我是商学院的,学的是电子商务,平时主要是管斡旋的事儿,哪些案子能接哪些不能接,至于你们的专业素质,自然要专业的同学来评判了。” 冯见雄自然知道田海茉说的是事实,对于一个大学设立的法律援助中心,有时候最重要的工作反而不是具体做案子,而是搞好外联工作,知道什么案子能做什么不能做。 因为法援的案子都是不收钱的,难免有不符合“被援助”要求的刁民来蹭免费官司,就跟有钱人蹭低保一样。这时候有一个颇有斡旋手腕的人唱白脸拒绝人,比多几个律师都管用。 虞美琴此前不懂这些弯弯绕,她只是听说自己页游机会,心中微微一喜,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史妮可,见史妮可也是一样期待的眼神——不过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史妮可的期待与虞美琴又不尽相同,似乎夹杂着几分隐隐的忧郁。 “那我们也可以报名?”虞美琴最后确认道。 田海茉:“当然。” 史妮可期待地看着虞美琴,似乎想等虞美琴把她心中关心的问题问出来。 然而虞美琴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关心了,田海茉又说了几句,便准备告辞。 “等一下……”史妮可一咬牙,失礼地从背后喊住了田海茉。 “怎么了?” “田学姐……啊不,我是说田主任,那个……去法律援助中心做事儿,有钱吗?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史妮可硬着头皮说到这儿,自己都觉得好羞耻。 田海茉观察了史妮可几秒,淡淡地说:“你是比较困难?钱是有一些的,不过也就案子指标完成得好,有几百块津贴而已。你们好歹都是学法律的,行情应该比我了解——现在外面考出司法考试拿到证的实习期律师,也就一千块月薪。所以,还是别期待太高。”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嫌弃钱少,我一定会来面试的!”史妮可被说得手足无措,深深地鞠了一躬,似乎这样就能减少羞耻感。 田海茉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走过来捋了捋史妮可的头发,温和地说:“也别勉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的。当然,如果到时候你能证明你真的能胜任,我会优先给你一些有津贴的案子。如果你有其他更适合的社会实践,也不妨多看看。” “谢谢学姐!” “啊……对了,我想了想,面试还是留到下个星期吧。”田海茉临走,又倚门回首补了一句。 “诶?” “我可不希望你们当中有谁这几天就变成我的下属,搞得决赛的时候我还得回避。” 正文 第59章 亦正亦邪 田海茉走了,陈思聪更是早就走了。教室里只剩下三个人。 史妮可至今还觉得脸上发烧,自己都有些不解:我怎么会问出这么市侩的问题? “好了,这都是人之常情么,谈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冯见雄不忍看到妹子局促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一边安慰,一边转移话题,“要不我们先去食堂吃饭,边吃边聊吧,好歹进了决赛,已经是我们法学院队前所未有的成功了,也该小庆祝一下。” 比赛本来就是排在下午最后一节课后,比完后又耽搁了这么久,天早就黑了。 “庆祝还去食堂?真抠!”虞美琴吐槽了一句,却也没有异议。 她知道冯见雄和史妮可都是有自尊的,只怕不愿意经常被她请客。 虽然她是不在乎请客这点钱的。 “食堂怎么了,食堂也是可以点菜的~” 三人晃悠到食堂,稍微点了几个菜,围了一桌坐下。 史妮可吃了几口先端上来的冷盘猪耳朵,垂头丧气地说:“我刚才是不是特别丢人……” 她嘴里鼓鼓囊囊的,说话声有些含混不清。不过或许她追求的就是这种效果吧,可以少几分尴尬。 冯见雄知道单纯没营养的安慰,并不能解决问题。 就像女生在QQ上说“我很难受”的时候,屌丝回一句“多喝热水早点睡”,是没有用的。 那只会让妹子在内心恶狠狠的吐槽:尼玛!你当热水是圣水啊! 所以,他决定说点干货来转移史妮可的尴尬:“其实我进法律援助中心,也是为了赚钱……” “诶?”他仅仅用了16个字,就成功把两个妹子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 史妮可的内心,是觉得一阵暖暖的,距离感又一下子拉近了好多:原来雄哥也是同道中人,不会耻笑她。 而虞美琴则是微微觉得有些不安,怕冯见雄为了钱行差踏错。 她善意地提醒:“小雄,我看田主任挺公私分明的,你在她手下乱来恐怕不好吧?哪怕你是打算自己接私活儿,也得注意纪律:找到法援的案子,按条例都是不许向当事人收费的。” “放心,美琴姐。你看我像是那种违法乱纪的人么?接案子不能问当事人收费,这没问题啊。那我们就自己找人当原告,做碰瓷官司来代理,最后私下分账不就好了么。”冯见雄云淡风轻地自辩,一不留神就用了一些未经解释的术语。 虞美琴顿时就柳眉倒竖,把筷子在不锈钢餐盘上戳得铛铛响,怒其不争地呵斥:“啥?你要去跟那些假装被车撞的老爷爷老奶奶那样假摔?” 冯见雄一阵窘迫:“额……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技术型碰瓷,主要是专利领域的知识产权碰瓷。怪我没先做名词解释——罢了,美琴姐,不是我说,你估计看不上那种官司赚的钱,也就没必要知道这么多了。等我们真进了法援中心,如果妮可愿意干,我就跟她合伙干,她帮我跑腿好了。反正我不可能干犯法的事情的。” 虞美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冷漠和疏离,也就没有再热脸贴冷地追问。 她从小的经历,注定了她不屑于做那些游离在灰色地带的、亦正亦邪的事情,也不会赚这些亦正亦邪的钱。所以她也知道,哪怕此前自己和冯见雄的交情比史妮可更铁、,在这桩合作上,她也是不如史妮可的。 毫无疑问地,站在史妮可的立场上,妹子却是把冯见雄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三人吃完饭,冯见雄又宽慰了史妮可几句,大伙儿谈了谈后面的比赛准备,以及下周的法援中心面试。 冯见雄根据自己的经验,点拨了俩妹子几句,让她们回去之后抽空分别把民诉法和刑诉法的实施细则解读看一遍,以应付面试。毕竟进了法援中心之后,基本的法律行为是非判断还在其次,很多程序性的跑腿活儿肯定是要新人做的。 他说得非常乾纲独断,一点商量的语气都没有:“美琴姐,既然你那么看不上我的生意,不如你就恶补一下刑诉法相关,到时候进去了就挑那些给穷人嫌疑犯撑腰伸张正义的活儿,或者兼一些没技术含量的、给农民工跑劳动仲裁讨薪好了。 妮可,你既然愿意跟着我混,近期把民诉法好好恶补一下,还有《专利审查指南》。这些官司才来钱嘛,而且可以自己造事儿做。” 史妮可内心也是愿意接受这种设定的,不过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善意地提醒道:“那……下一场比赛呢?我们都准备面试的话,下一场不是很容易输给地科院么?要不还是以比赛为重?” 要是为了自己业余赚钱的事儿,误了院里面的比赛,史妮可肯定会心怀愧疚。 冯见雄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奉劝妹子淡定:“放心,决赛我们也赢定了。今天苏学长让我们抽辩题的时候,我就知道地科院这次死定了。唉,真是胜之不武。” 比赛结束之后、苏勤离开之前,是当众让冯见雄抽签过决赛辩题的——甚至都没有让地科院的代表出场,直接让冯见雄单方面抽正反方,挑剩下来那个便是地科院了。 苏勤当时如此做派,也是傲气所致,似乎笃定了地科院能蝉联冠军,所以大度地把抽签权让给了对方。 而下一场总决赛的辩题,是关于粮食安全的:“在经济全球化、进出口自由化的大趋势下,是否应该对本国农业生产提供行政补贴”。 冯见雄抽到的是反方,“不必对本国农业生产提供补贴”,地科院便是挑剩下来的“仍然应该对本国农业提供行政补贴”。 当时刚抽到辩题的时候,史妮可还觉得这道题目挺难辩的。 虞美琴虽然觉得挺中立,关键看双方到时候划定概念的功力,但也挺害怕对方到时候扇动民意。 如今见冯见雄对下一场如此有把握,妹子们都有些出乎意料。 “诶?你是说下一场的辩题,对我们有利么?我明明觉得是对地科院有利的呀。”史妮可忍不住问。 “那是因为你们没远见,不能站在未来的立场看问题——其实,这种每年临时仓促出的、紧扣时事热点的题目,就没有真正公平的。过个五年十年,结合未来的社会发展倒回来看,处处都是破绽,其中一方明显会有优势。 再说了,就算比赛有难度,需要好好准备——那不是还有陈思聪没打算去法援中心么,我好好调教他就是了。” 经过四场比赛的历练,冯见雄的大局观已经充分赢得了队友的无条件信任。 虞美琴和史妮可见他这么自信,也就没有再质疑。 而倒霉催的陈思聪,在这周里很快进入了地狱训练模式,被冯见雄操练得欲仙欲死。 正文 第60章 大V少年时 田海茉考虑避嫌,不愿意在主持完决赛之前就把冯见雄招进法律援助中心,这事儿也是无可奈何的。 反正也就差了一个星期。 不过因为决赛辩题恰巧撞到了冯见雄知识面的枪口上,所以他也觉得没啥可准备的。稍微给虞美琴、史妮可交代了一番策略、又狠狠操练了一番陈思聪之后,他竟然难得地空闲了几天。 虞美琴、史妮可都要疯狂恶补诉讼法,以应对下周的法援中心面试。邱老师、刘教授那边也没什么可以搭手的。一时之间,冯见雄也没什么正事儿可做,倒是被室友拖着打游戏。 幸好,这种空闲还没持续两天,他的劳碌命光环又发作了。 周四一早,第一节课下课的点儿,校台的丁学姐难得给他打了个电话。 “最近忙啥呢?有空没?”萌音女王丁理慧说话从来不会客气,直接开门见山。 “下周有事要忙,这两天有空。”冯见雄接起电话,连忙表态。一边说一边往教室外走。 几个坐在他身边的同学,一听冯见雄手机里传出一个软糯酥柔的女声,再加上冯见雄遮遮掩掩的姿态,无不微微侧目。 他刚躲到走廊上,就听丁理慧查岗:“这几天有听我的‘校园内外’么?” “没听,怎么了。”冯见雄回答得很干脆,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或者有虚与委蛇的必要。 “……还真是直接啊,你这家伙,一点都不会哄女生。”丁理慧调侃了一句,“那我跟你直说了,前几天我给你的新节目做了个预告,说你下周五就会开始首播。你猜结果怎么样?” “说好的‘跟我直说’呢?能不能干脆点?”冯见雄是个耿直BOY,对于自己不想护的女生从来不愿意浪费精力。所以对丁理慧这种明明说好了要直说、结果继续卖关子的行为,自然是非常不齿的。 “嗨呀!你这人……”丁理慧有些气馁,很少有男生不想多听一会儿她的声音的, “算了我直说!真是好气啊!我给你预告之后,发短信进来关心你节目的同学居然有好几百,人气都快赶上我了!还有些人问,说地科院是不是在决赛辩题上动了手脚,把难辩的立场分给你。好多人都说这次预告的决赛辩题不公平。” 丁理慧如今算是“师大之声”的“当家花旦”,靠的就是她那不世出的甜美软萌嗓音。在丁理慧加盟之前,“师大之声”在外校听的人更少。 所以冯见雄如果作为一个新人,一下子就匹敌丁理慧的人气,在外人眼里已经是非常逆天的了。 不过冯见雄却知道这是有可能的。毕竟这个世界的口才技能更受人重视、名嘴也更被人尊重。 而且眼下校内的辩论赛正进行到紧要关头,而他恰恰又是以最让人有谈资的黑马姿态出现的、带着法学院队取得了历史未有过的最好成绩,正好处在话题风口上。 “谢谢夸奖,辩题怎么会不公平,我就觉得对我挺有利的。不过你应该不是来告诉我这些的吧。”冯见雄谦虚了一句,顺便澄清一下。 “当然不光说这个——戴台长看了你那个节目的预告反馈,昨天随口问了句,如果你有空,可以考虑这周五就把新节目提上来。另外,对同学们比较关心的问题,你可以在节目上也趁机澄清一下。” 冯见雄想了想,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对于一个大学级别的媒体而言,增减一档节目是很随意的,领导一句话就可以变更安排。既然预告的节目反响好、主持人眼下有话题度,趁热打铁也是很常见的想法。 冯见雄便顺着往下问:“那你要我说些什么呢?提前一周上节目,总要准备话题的吧。” 丁理慧一阵无语:“喂喂喂,什么叫‘我要你说什么’?你自己一点想法都没有么?就算今天不通知你提前上节目,你本来也就只剩一周多时间了啊,你就完全没做过准备?” 冯见雄不由自主地撇撇嘴,虽然他知道隔着电话这个表情对方根本看不见:“我这人不喜欢提前太久准备——再说下周一决赛,下周二面试,该比你优先级高的事儿多了去了。” “果然……幸好我早就料到了。”丁理慧也懒得吐槽他,“你就说点儿上一场比赛提过的内容吧,比如未来大学生就业形势展望,未来什么技能吃香什么技能会被淘汰——不过做节目要委婉一点,尽量用讨论的语气,多和听众互动,不能和辩论赛一样。” 冯见雄整理了一下思路,觉得这个方案还挺靠谱的,就答应了:“给我一天时间准备,明天保证给你一个开门红。” “不是给我!以后这就是你自己的节目了!”丁理慧纠正了一句。 “不管怎么样,我承你情就是了。” …… 丁理慧的建议,还是挺靠谱的。 冯见雄至今上过的几场比赛,大部分辩题并不亲民,大学生们也不关心:比如温饱和道德、盗版、法律的道德强制……那些都太学术了。 人口控制和经济的问题,虽然也不是和大学生的生活息息相关,但好歹当初提到了老龄化和就业的关系。冯见雄在反驳对方时还举了人工智能与未来就业技能的展望,算是最有实用性干货的了。 而且这种问题,最能激起中产阶级焦虑,也就最容易被大学生群体关心。拿来搏个开门红,算是中规中矩。 大部分资料是现成的,还有少数是冯见雄临时整理补充的。他自己揣摩了一天,当晚就找到虞美琴,把事儿和她说了,两人对着台词排练了一遍。 虞美琴这几天上课都在自学刑诉法,为进法援中心做准备呢,脑袋昏昏沉沉的。不过听了冯见雄的邀约,她还是很给面子的,毕竟以后两人在这档节目上就是搭档了,总要有些默契。 第二天下午一下课,冯见雄和虞美琴就直奔校台,先在演播室里熟悉了一个小时的设备,大致录了一些效果,自己确认一遍,然后就开始了延迟直播。 大部分广播电台的互动节目,哪怕打着“直播”的旗号,那也不是完全同步直播的,而是会拖后那么一两分钟,为的是方便掐掉一些临时发生的放送事故。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热心观众打通热线电话之后,主播往往得反复提醒“请关掉收音机,听从导播的提示”。因为收音机里的声音,比节目现场是晚很多的。 “差不多了,准备开始吧,注意看提示哦。”丁理慧确认了一下学弟学妹的状态,驾轻就熟地指挥着。 按说这个活儿应该是导播干的,而丁理慧只是前辈主播,不过她学的专业就是编导专业,这些东西也熟手。加上她正当红,想抢活儿干,台里也没人敢跟她抢。 冯见雄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任何紧张感。 毕竟是做过多年大律师的人,如今又连番当众大谈炎炎,脸皮和心理素质早就练得不要不要了。 来做节目之前,他还上自己刚注册才半个多月的新L博客账号看了一眼,那上面至今还是2000多个粉丝关注。 且看做一段时间的节目之后,能够涨到多少吧。 “各位同学,下午好,这里是年度新节目‘此刻观点’,我是主持人冯见雄……” 冯见雄跟听众打完招呼,给虞美琴一个眼神,妹子立刻接了上去:“我是主持人虞美琴,欢迎大家的收听。刚才冯同学还让我代他向大家说声抱歉:因为我们的原因,以后每周五下午的这个时候,你们就听不到丁学姐甜美的声音了。那些满怀期待的同学,可别找我们麻烦喔~好啦,开个玩笑……” 简短地说了一些暖场的话,冯见雄便把今天的话题读了一遍,再大致解释了一番。然后欢迎收听的同学给热线号码发短信,说出自己的观点。 “今天的话题,主要也是由前几天校内一场新生杯的半决赛引出的。相信很多同学也都关注了,没错,就是法学院和社科院那场……” “老龄化未必带来劳动力的短缺,这个预判中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未来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发展,带来的对人类技能需求的大洗牌。在这个过程中,很多专业的同学所学习的技能价值可能会很快淘汰,而很多学校里没有教授的能力却能在未来的工作中大放异彩……” “诶,小雄,那你能简单展望一下您说的那个人工智能目前最容易突破和替代的人类技能领域么?”虞美琴适时地捧哏。 “当然可以,人工智能这个话题早在阿兰图灵时代就被人提出了,至今已经几十年,其实问题并不新鲜。而今年的最新进展,主要来自一个多伦多大学的、曾经教心理学的教授杰夫.辛顿的最新成果,‘深度学习算法’……” 冯见雄很能抓住节目的节奏,顺着对方的捧哏说了仅仅几十字的扫盲硬干货之后,就考虑到听众的接受能力,很快收住了这些“名词解释”,转到几个深入浅出的举例上, “具体‘深度学习算法’是什么,相信大家也不会想在节目里听懂的。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私下里去百度,反正这项思想目前已经被硅谷的谷歌、微软、亚马逊这些公司注意到了,国内目前也有一两个敏锐的互联网公司,比如搜狗,在上面投入了资源……” “纠正一下哦,微软和亚马逊可不是什么‘硅谷公司’,人家是开在西雅图的……”虞美琴恰到好处地挑了个错儿,让听众觉得更有些亲近感、真实感,同时也不着行迹地引出了几个可以作为卖弄谈资的小知识点。 喜欢听干货访谈类节目的读者,好歹都是有中产阶级思想素质的。这些人往往不太愿意把自己摆在一个较低的姿态接受主播的灌输——那样会让他们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似乎自己懂得还不如主播多。 这些听众更喜欢“以批判交流的态度”与作者或者主播交流,时不时指点江山一下。 所以,让另一个萌妹子主播指出汉子主播也会犯点儿小错误,对于听众来说提神效果再好也没有了。 正文 第61章 被动技能地图炮 广播里的冯见雄,继续侃侃而谈地抛出一些博人眼球的预言猛料。 “目前深度学习型人工智能的第一个商业化应用前景,就是我们中国人涉猎的智能输入法,确切地说,是搜狗公司目前正在投入研发力量的、未来会基于细胞词库技术做出的输入法。 理论上这种产品可以统计用户输入中文时的偏好和词频、惯用哪些术语,从而调节连续输入的识别准确度、并调整多个同音词的排序…… 这项技术上我们中国人之所以可以自豪地说‘我们做到了世界第一’,还是得益于我们面临的汉语拼音输入难度,远胜于英语——汉语的拼音输入法,要处理无数的同音异意词,而英语里面敲哪个字母出来的就是哪个字母,不需要电脑去揣测和联想人类的意图。所以即使美国人在人工智能和IT技术上领先了我们,他们却不容易想到在这里寻求突破……” 像是怕观众们听不懂这背后的重大意义,虞美琴适时地插话点题:“诶,小雄,那听你的意思,目前我国在深度学习型人工智能的应用上,还是领先的咯?” 冯见雄婉转谦虚地说:“也不能说领先,但至少是世界第一梯队的。米国人那边,谷歌公司也看到了这项技术,并且把它用于提升机器翻译的准确度——今天我们看到很多外语专业的专家都抨击机器翻译出来的文章简直就跟‘金山词霸’直接逐词直译一样傻,但他们没有看到这项技术的成长性。 不用十年,基于深度学习的自我进化,机器翻译就可以接近人类笔译的水平,15年之内,它就可以淘汰一切非艺术素养型的人类翻译——也就是说,如果今天外院的同学,学的专业仅仅是‘商务英语’或者商务别的什么语,那他的工作很可能在15年后就会快速萎缩。翻译界一直强调的‘信达雅’三层境界,或许只有‘雅’是机器在可预见的未来还替代不了的。没有‘雅’的翻译,已经没有经济价值了。” “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呢,说一点我本人的经历吧。其实我是一名去年已经大一、后来退学重新参加高考转专业的学生,本来我修的是意大利语……” 虞美琴说这番话时,换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叹息语气,结合她个人的经历,倒是颇有说服力。 “那也没什么好庆幸的,你如今转到了法学院,殊不知未来大量提供资料检索的初级律师,乃至与之性质相同的数据库管理员、图书索引管理员……统统也在被人工智能消灭的工作岗位之列……” 今天的节目太短,而人工智能对人类的替代这个话题太大,尤其是大部分的点冯见雄眼下就算预言出来,也缺乏现实世界中已经可用的推导论据。 那样,只会徒然导致自己被当成靠赌运气搏名声的赌徒。 所以冯见雄决定只抓住一个点推导和预言,那就是输入法和机器翻译的进步——历史上这两个点是人类少有的在07年就攻克了的深度学习应用,而且眼下已经有业界巨头投资了。冯见雄预言这些,才能有确凿的证据。 将来成真之后,才会被人当成先-知。 这些“危言耸听”的话,立刻引来了无数听众的关注和互动,尤其是激起了外语学院学生们的短信抨击、讨论。 …… “哼,危言耸听!偏偏还能吸引这么多听众来信!这年头果然是敢说话就不怕没人喷啊!” 正牌导播吴学良坐在导播室里,看着热线号码接进来的无数讨论、质疑短信,内心是颇为崩溃的。 那种心情,就跟一个以良心媒体人自居的家伙,看着UC震惊部和咪蒙骗取“10万+”一样。 他是一个新传院编导系大三的学生,在校台实习。原先丁理慧当主播做节目的时候,就是他跟丁理慧搭档、给丁理慧做导播。 今天戴台长临时插了新节目编导、录音师这些后台配套人马却是没换,所以他依然要打这份杂。 冯见雄在节目里说翻译、打字员这些岗位会被机器消灭,吴学良本来不该生气的,毕竟和他没关系。 然而,他却是私下里花了不少功夫学了日语韩语,将来也想过去外语频道做编导,所以冯见雄这番话,几乎是立刻让他产生了不爽。 虽然他已经忘了:他当初之所以学日语,只是因为丁理慧转专业来新传院之前,就是在外院学日语的。 他学日语,只是为了能够读懂更多RB的“通俗影视”,好跟喜欢看日剧日漫的丁理慧有更多共同语言——也不比为了听懂“一库憨态压灭跌”而学日语的人高尚到哪里去。 不爽归不爽,事儿却是不能耽误。 节目播出过程中,导播难得有空下来的时间。吴学良忍着郁闷,好不容易把一堆听众来信整理好、递交给虞美琴。 等虞美琴开始念这些听众意见、让冯见雄或点评、或反驳的当口。吴学良偷空踱到丁理慧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声吐槽:“那小子说话也太狂了吧,这不是看不起你们学外语的么。” 丁理慧一开始还没有反应,显然是听冯见雄的洗脑听出神了。等吴学良说第二句的时候,她才从沉思中惊醒: “有吗?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啊。他这也不是看不起我们学外语的吧,我听得出来,小雄的意思是学外语的人也要经常自省,看看能不能发展一些机器所不能替代的才华,而不是躺在旧的职业体系下吃老本——我觉得很有收获啊。” 吴学良突然觉得这个谈话的画风怎么不对呢。 说好的妹子因为咱的安慰而心有戚戚、一起声讨冯见雄呢? 丁学妹你是抖M么?被人说你原先学的技能是没用的辣鸡,还帮人数钱为人说好话? 难道真是因为丁学妹看着小鲜肉就特别容易原谅对方的冒犯? 吴学良拿眼神的余光不自信地又瞥了一眼冯见雄,心说还真有可能是因为看脸。 他正在郁闷着,本该准时下班了的戴台长突然推开了导播室的门。 “小吴,过来,这里交给小丁。” 吴学良匆匆跑到门口,把门关上防止隔音不良:“台长,怎么了?” 戴台长显然不会跟手下人拐弯抹角,直来直去地问:“听说这档节目反响很好?听众来信一下子多了好几倍?” 吴学良觉得内心的郁闷更重了:“数量是挺多的,不过质量就不好说了,很多都是被挑起了不服,然后来喷的……” “那有挑有代表性的让主播读出来、然后解答么?” 吴学良连忙解释:“有啊——这不是正在放么。哦,差点儿忘了,今天播的是开两分钟延时,我刚刚才交进去,马上就放到了。” 戴台长也不再废话,就侧着耳朵听公放的广播,节目里虞美琴挑了几条尖锐的听众来信念了一遍,让冯见雄一唱一和地解答。 戴台长听了一会儿,觉得冯见雄的解答果然都很到位,估计能把喷子们转化过来。 吴学良观察着领导的表情,揣摩了一会儿,问:“台长,这次的听众来信里面,还有很多是关心冯见雄个人的私事儿的——其中大部分是问下周的校内辩论赛决赛,辩题是否有不公平和黑幕。这些也要念出来么?会不会影响不好?” 戴台长平素显然不过问这些小事,也不知道舆论趋势的细节。 他一愣:“还有这种事儿?这个冯见雄在校园里有这么大知名度了么?” 吴学良撇撇嘴:“其实也算不上知名度……” 戴台长摆摆手,打了几句官腔:“这样吧,读就不必了,挑一点儿语气不那么尖锐的,修饰一下,让虞美琴转述,然后让冯见雄帮地科院洗白,说明辩题很公正。咱是校台,做节目也不能光追求收听率嘛,也要促进校园和谐嘛!” “明白。”吴学良答应着,退回导播室,重新关上门。 几分钟后,节目接近尾声,虞美琴按照领导的安排,通过转述听众关心的问题,把话题引到了辩题上。 冯见雄也妙语连珠地大致解说了几句,公然表示这个辩题没有问题:“大家怎么会觉得辩题不公平呢?这是一种误会,我们这次的辩题是关于农业生产补贴的,并不能直接等同于粮食安全问题。 哪怕经济全球化了,一个国家的粮食安全依然是要重视的。但是农业生产补贴和粮食安全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嘛。所以这个辩题反方是完全没有劣势的,我们很有把握取胜。请各位关心我的同学不要再胡乱猜测了。” 他并不知道,苏勤和本届的地科院代表队,此时此刻也正在食堂里听校台广播。 一个个子高瘦、一口卫嘴子的男生一拍桌子:“草!这冯见雄也太狂了吧?苏学长,您放心,下周我一定帮您争这口气!05级的新人王,当然也是我们地科院出的!” 正文 第62章 到底有什么阴谋 对于校广播台那点破事,冯见雄从来都是秉持甩手掌柜的态度去料理的。 毕竟这个活没什么钱,想拿来混第一桶金都不可能——混个第一桶僵尸粉倒是可以。 等他的个人博客能有几万粉丝之后,说明他在仙林大学城这十几万大学生群体里混到的知名度也够了。 到时候校台对他就毫无价值了,肯定要撂挑子的。 “当大喷子、说说争议性话题,果然吸粉快。才发酵了两天,这就从两千多粉涨到四五千了。” 周一、也就是辩论赛决赛这天的中午,他抽空上网瞥了一眼自己的博客后台,就看到粉丝数刚刚突破了5000人大关,不由感慨了一下。 他这几天已经养成了每天中午看一眼的习惯;因为上周末做节目时,戴台长的默许他在节目末尾公布了自己的个人博客昵称,号召听众们点了一波关注,效果倒是颇为不错。 这种习惯,就跟某点上的萌新扑街刚刚两三千收藏时,上个三江推就每天要点开看看收藏涨了多少,一个道理。由此带来的兴奋心态,多半要保持到增长趋缓之后,才会渐渐疲掉,然后化作眼不见心不烦。 心理素质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小雄!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怎么还在上网呢!”本来准备下午特地翘两节课、好赛前热热身的虞美琴,果然在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里逮到了冯见雄。一看他淡定的样子,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不是说了我们稳赢的么,该让你们练的策略都练过了,怕啥。”冯见雄关掉电脑,去前台拿借书卡注销下机,一边轻描淡写地和虞美琴聊天。 …… 一个半小时后,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点。 近千名学生刚刚下课,自发地匆匆汇聚到综合楼一楼的大礼堂,把礼堂塞得满满当当。有些围观者发现没位置才走了,当然也有少数脑残粉哪怕站着也想听完。 毕竟这是一个口才为尊的世界,辩论类赛事的影响力比平行时空强个一倍也不奇怪。 而且,往年的新生杯参赛者大多此前在校内没什么知名度和话题度。而冯见雄却是眼下正处在同学们茶余饭后或挺或喷的风口上,多吸引一些围观者,再正常不过了。 马仲碌进场的时候,看着这上千个围观同学,内心就是一阵鄙薄。 “哼,能被冯见雄那种哗众取宠的话术蒙蔽的群氓,想来智商也不会高。辩论是看谁敢说大话惹炒作的么?笑话!” 他是地科院今年的头号主力,高考的时候就是学霸,考分比金陵师大的投档线高了60多分进来的——他所在的南湖省,考生不太爱往江南省跑,所以今年金陵师大遇上了冷门小年,第一志愿没招满,分数线就直接等于本一投档线。 他第一志愿当初填的是同济大学,平行志愿里才填了金陵师大等一批冷门211学校,算是赌一把。就这样最后都能被录取进来,还能因为高分拿入学奖学金。 “学霸”的身份,让他颇为看不起金陵师大的所有师生。 在他眼里,自己就该是同济/上交的命,是运气不好填错志愿,滑档到这种辣鸡学校。 这里的同学,口才智商比他低几个段数,不是很应该的吗? 从第一场比赛开始,苏勤苏学长就颇为看好马仲碌,还戏称今年的“新人王”非他莫属。后来随着比赛潜规则的放开,他也每场必拿最佳辩手。这些都进一步促成了他的膨胀。 而冯见雄不过是从一个法学院的替补队员开始做起的,算什么东西?法学院从成立那年起,就没进过决赛好吧! “这家伙口口声声拿‘反对农业生产补贴不等于反对保护粮食安全’这种文字游戏,在广播里大放阙词说他赢定了?哼,难道就指望靠自由市场经济那一套煞-笔言论来赢比赛?那也太弱智了。 而且发达国家就不保护本国农业、不补贴了么?欧盟、RB哪个不是高额的农业生产补贴?人家标榜自由市场的国家都要补贴,咱还鼓吹不补,那是里外不是人!看一会儿哥把你喷得满地找牙!” 马仲碌如是想了一会儿,自忖冯见雄也不可能拿出什么太奇特的新招,傲慢也渐渐平息了一些。 双方辩手早已就座,不一会儿,比赛主持人、兼评审之一的校队二号主力田海茉学姐款款走上主席台,调试了一下话筒,开始示意听众安静,准备比赛。 马仲碌往台下看去,发现最靠墙的那一排,苏学长正坐在前排观察他们。 他立刻抖擞了一下精神,试图让苏学长这场比赛能够对他留下更好的印象,争取将来进入校队后直接能上场,免去替补生涯。 其他一些坐在中间的同学,也随着田海茉的关照而渐渐放低了音量,最终彻底停止讨论。 一开始乱纷纷的嘈杂声,也渐渐变得清晰可闻,马仲碌隐约听到几个前排的男生义愤填膺地说:“冯见雄那个人,口才倒还是可以的,就是人品不端,老是站那些不和谐的立场。农民都那么苦了,还不补贴农业生产,这是鼓励为富不仁啊!” “马哥,旁听观众好像有不少支持我们的。”身边一个名叫郝芳的女队友,拿胳膊肘捅了捅马仲碌,轻松地说。 “我倒是不希望这些人支持,根本没支持到点上。咱别管这些小白怎么想了,靠自己堂堂正正干掉冯见雄就行。”马仲碌傲然用鼻孔对着台下那几个支持者。 理性、高智商的支持,他是喜闻乐见的。但是这种不讲事理、仅仅因为感情用事、认知冲动,就贸然支持他的屌-丝,他宁可不要。 因为同情农民而支持补贴?这叫个屁的道理啊。 “还有那个虞美琴!”郝芳补充道,说着还略有敌意又好奇的瞥了对面的虞美琴。 今天的虞美琴坐在一辩的位置上,和史妮可对调了角色。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不由得让对手和熟悉他们的评委都有些奇怪。 要知道,一辩是最容易照本宣科、赛前背熟的,所以往往只用一个队伍里台风、音色和肢体语言最好的队员就可以了。而随机应变能力强的主力,几乎不会往一辩的位置上放。 法学院此前的比赛中,虞美琴和冯见雄就都没有当过一辩。 郝芳刚才和马仲碌搭讪冷场之后,此时便又一次没话找话地询问:“马哥,你觉得法学院这边今天临时变阵、把虞美琴挪到最没技术含量的一辩,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你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们还用在乎这个,要堂堂正正地赢,随便他们怎么变阵都要赢!”马仲碌压着声音吐槽了一句。 双方队员们还要交头接耳,主持人田海茉总算是打断了他们: “现在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先请正方一辩郝芳同学做开场陈词,时间是三分钟。” 郝芳连忙收敛好情绪,把陈词的提纲翻到桌面上,然后站起来鞠了一躬,说两句场面话,立刻切入了正题。 “……众所周知,一个国家的粮食安全是非常重要的,不能仅仅以金钱的得失来衡量。 春秋时,《管子》便说‘明王之务。在于强本事,去无用,然后民可富’、‘不生粟之国亡,粟生而死者霸、粟生而不死者王’。 齐国贯行管子的治国之道,重农养农而霸于诸国。而那些因逐利轻农而得一时之利的邻国,一旦遇到连年灾荒,往往亡于齐国之手。 越王勾践煮粟赠敌、诱使吴王夫差以赠粟为种粮,导致吴国大饥,终为其所灭。种种教训,难道还不足以证明粮食安全一定要握于本国之手、切不可指望国际贸易么? 而要想确保本国粮食产能不被外国廉价产品冲击乃至淘汰,补贴有时候也是必须为之的,而且或许对方辩友不知道,这种补贴并不只是社会注意国家有,资本注意国家同样盛行——而且大多数都是被WTO原则认定为‘市场经济国家’地位的发达国家……” 郝芳侃侃而谈,三分钟的陈词并没有用长篇的讲稿,而是区区五六行的提纲,每隔半分钟看一眼,就知道下面该讲些啥。 看得出她的背诵功底应该不错,肢体语言和台风也颇为专业。 从这几项专业素质看,地科院的队员果然个个有绝活,不是法学院这种野路子可比的。 郝芳说完时,还满是深意地看了虞美琴一眼,似乎在探询些什么。 可惜虞美琴并没有作声,对此不以为意。她只是静静地等待主持人宣布,然后开始回击。 …… 两分钟后,虞美琴就代表反方完成了开场陈词。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在当代越来越趋于全球化的经济形势下,对农业生产进行行政补贴,就是一种保护落后产能的行为。只会导致民众对于生产方式的灵活组织不用心、不思变,不利于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 但是我们也必须强调,我们反对的只是直接、金钱上的行政补贴,并不反对对本国农业生产进行技术支持、产能升级,乃至其他有效提升产业竞争力的帮扶手段。 我们更不是要反对强化本国的粮食安全政策——我们只是认为,粮食安全和补贴之间根本没有因果关系,所以今天的辩题根本不应该涉及到‘粮食安全’。” 她连“谢谢、我的讲话完了”都没说,就直接坐下了。 而包括主持人田海茉在内的所有评委,乃至对手,都有些发愣。 这就完了?貌似还剩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呢? 还有这种操作? 背后有什么阴谋? 正文 第63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完了?”所有人都有些诧异的当口,还是今天比赛的主持人田海茉第一个反应过来,然后下意识地问了虞美琴一声。 “我的讲话完了。” 虞美琴快速地再次站起半个身子,同时微微前倾,恭敬而礼貌地回答了这几个短促的字眼,然后重新坐回位子上。似乎一秒钟都不肯多站多浪费。 田海茉下意识地微微舔了舔下嘴唇,看了下计时器:“你只用了2分10几秒,还剩40几秒呢。” 虽然说这句话的时候,田海茉脑子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或者说不知道陈述完这个事实之后,该如何点评。但她就是忍不住下意识地报了时间。 她也算是从高中开始见识辩论赛的老鸟,这些年需要她报时提醒其中一方超时的情况,倒是不少。但开场陈词连三分钟都撑不满的情况,却愣是没见过。 原因无他:开场陈词是可以提前准备的,哪个队伍的一辩不是反复对着镜子录音掐表练习,然后再增补内容,塞满三分钟的? 怎么可能连这种送分题的时间都塞不满。 今天,算是活久见了。 幸好,她并不需要想“陈述完事实部分之后如何点评”这个问题,因为虞美琴很善解人意。 “谢谢主持人的提醒——是这样的,刚才我大致看了一下,正方辩友的开场陈词里面,花了将近1分半钟的时间论述粮食安全问题的重要性,然后只用了剩下的一半时间论述支持农业生产补贴。 我作为反方,开场陈词自然要根据正方的立论针对性地反驳。既然他们可供我反驳的素材太少,我说这些就够了。” 她的话也没彻底说完,就晃了晃手上准备的开场陈词,一叠大约四五页的纸,有两张被抽了出来,单独放在了一边——那意思很明显,地科院的开场陈词太让人失望了,只说了这么点干货,以至于姐准备好要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心理战的伎俩,律师做案子的时候倒是常用——很多庭审的时候,当一方场面完败、不得不挣扎着说“我方申请休庭,请求调取新证据/证人”时; 如果另一方的准备非常完善,而且不用留面子,那么律师多半会轻蔑地晃一晃自己额外准备的材料,以示“早特么该拿出来了,爷连你即将拿出来的新证据怎么对付都想好了,快送人头让爷多收一场律师费”(风险代理除外)。 不过这种伎俩,用在辩论赛上,藐视之情就非常严重了。 “合着虞美琴今天来做一辩,就是图个她比史妮可更能随机应变、所以知道怎么临场删讲稿、少说两句?这……这也太藐视地科院的实力了吧?”田海茉反应过来之后,内心也有些瞠目结舌。 不过,场内的千余名观众倒是对这种戏剧化的对抗颇为期待,围观热情一下子被推到了一个高-潮。 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嘛。 “卧槽!我是在看港剧的律政片么?决赛这种场合,还能当众用这种手段立气场、说对方论述了一分半钟的主题属于‘虽然很对,但是属于文不对题的废话’?” 而作为被斥为“废话”的另一方当事人,郝芳的脸色顿时就青了,纤纤手指的指节都捏得咯咯作响。 对方愿意在这种比赛场合,用近乎儿戏的“阁下不足一驳,姐宁可浪费40秒发言时间”手法藐视你,谁也不可能不心浮气躁。 “粮食安全问题怎么就文不对题了?你给我说清楚!”郝芳一个没拿捏住,就嗓音尖利地吼了出来。 “郝芳!注意规则!”马仲碌一见就知道要遭,连忙压着声音厉声拉住了队友。 刚才虞美琴的话虽然有些狂妄,但从头到尾不带脏字,语气也很和善,形式上的锋芒隐藏得很好。相形之下,郝芳的表现就有些失态了。 “请正方辩友注意比赛规则——有疑问,可以在进入自由辩论环节后再提出。” 郝芳又羞又气,勉强地对田海茉道歉:“对不起,主持人。” 田海茉也不是很喜欢虞美琴的“狂妄”——至少在虞美琴证明自己有资格“狂妄”之前。 所以,田海茉对于地科院的犯规,采取了不为己甚的态度,没有继续追究:“好,现在我宣布进入自由辩论环节,请正方二辩先交叉提问。” …… “用开场陈词时,针对性地对对方蓄意偏离主题的分论点,采取‘在阁下没有证明该分论点与主论点之间有因果关系时,我方不屑一驳’的态度,彻底激怒对方,就可以打乱对方的交叉提问环节的节奏。 因为他们会气急败坏,急于自证他们堆砌了大量笔墨口舌的分论点与主论点有因果关系,从而浪费掉构建他们自身进攻体系的机会。” 虞美琴回味着冯见雄在赛前准备时,对她说的那番话,心中竟然颇为钦服。 “竟然又被他猜到了,尤其是猜到了地科院会试图把粮食安全和农业补贴捆绑一谈的辩论策略。没想到一辩也可以发挥这么多随机应变的能力。跟着小雄一起磨合,真的是很涨技能值呢。”虞美琴扪心自问,当初要不是被这番话说服,她还真不愿意破天荒地跟史妮可交换位置、让史妮可当四辩。 场内的交叉提问环节,此刻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但虞美琴依靠她的专业判断能力,很快就看出了地科院的节奏明显脱节了,不得不把宝贵的主动进攻机会浪费在自证关联上。 而地科院的头号主力马仲碌又是四辩,在自由辩论开始前根本无法开口,只能给队友写小纸条。 地科院的整体实力本来是很强的,马仲碌之所以放心自己当四辩,也是建立在交叉提问原本可以设计得丝丝入扣、几乎没有被敌人岔开的可能性前提下的。 那六个问题,本来是马仲碌设计了要“攻敌之所必救”的所在,现在却被反方的开场陈词就逼得先回剑自救。 BUFF和DEBUFF一正一反加成,地科院这边队友的交叉提问功力,也就不比陈思聪明显牛逼了。 开场陈词环节,法学院得分占优;交叉提问,一片混沌,暂时打平。 马仲碌憋了好大一口气,捱到自由辩论环节,忍不住第一个跳起来质疑: “冯见雄同学,请问‘如果贵方认为农业生产补贴与粮食安全毫无关系’,那为什么包括欧盟各国和RB在内的发达国家这些年来一直都要为农民提供这项补贴呢!你倒是说说这些政府的动机是什么!难道你要罔顾事实,对这些历史视而不见么!” 作为反方三辩,刚才交叉提问时冯见雄基本上没遇到挑战,都忙着给陈思聪写补充用的小纸条儿呢。此刻被马仲碌正面挑战,总算是有热身的机会了。 他面带微笑地解答:“首先,补贴的存在,仅仅只能证明其存在,不能证明更多。比如RB和欧盟,他们的农业生产补贴可以提供给粮食作物的种植户,也能提供给经济作物甚至是养殖业的农场主/牧场主——连奶农都能拿到的补贴,和粮食安全有一毛钱关系么?牛奶也算粮食?” 马仲碌作为冯见雄今年的最强对手,战斗力自然不是此前的渣渣能比的,他的反应非常神速:“请不要玩文字游戏!‘有为了粮食安全以外目的发放的农业补贴”,并不能等同于‘所有农业补贴都不是为了粮食安全’。对方辩友刚才的话,简直是混淆了必要条件和充分条件之间的区别,这是一个低级错误啊!” 冯见雄:“也请马同学不要把我的观点再往前多拉一步!我可没说过上面这番推导。我刚才的例子,只是想证明补贴的成因是多种多样的。目前为止,你我双方都只是在谈理论,谁都没有举出确凿的导致补贴的具体动机,只是证明了对方的理论‘不必然’。 既然如此,我先举一个我认为导致欧盟和RB农业补贴的真实原因好了——这些完全可以是因为在那些国家农业生产利益-集团过于集中和庞大,掌握了一定的政治影响力,所以用选票和游说争取一些国家层面的防止产量过剩、恶性竞争的利好罢了。 毕竟欧美政治家都知道,29年大萧条之前,28年欧美的农矿、林业产品就首先因为苏联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创汇目标而重创、造成了社会危机。这些政治家为了和谐稳定,肯定会做出一些价格保护,甚至用补贴的方式买某些农业生产者不生产,降低社会总产量——就跟欧佩克限产石油、保护油价一个道理。 这种‘花钱买你不生产’的补贴,能叫‘农业生产补贴’么?如果您非要这么认为,那只能恕我孤陋寡闻了,因为我从来不认为‘生产’这个动作还能用不作为的模式来实现。” 马仲碌微微一愣,竟然被晃得有些晕乎,幸好他立刻反应过来:“那也只是你一家的揣测而已。再说你既然提到了大萧条之前的无序生产导致的浪费和破坏,那你想必也知道中学教科书里说的‘资本家把牛奶倒到河里’的惨剧。 这不正是资本注意自由市场无序竞争的恶果吗?我国作为一个伟大的社会注意国家,拥有宏观调控这项国之重器,有发改-委时刻用补贴的大手引导农民有序调配产能,不正好引导了更多本来因为短视而不肯种粮的农户改为种粮,保护了国家的粮食安全了么?” 冯见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可惜,这只是你的意淫,补贴根本引导不了产能的优化配置,只能引来一堆钻空子骗补的,而且我们国家也不存在可引导的过剩产能。” 马仲碌却是开场以来,第一次眼神难得地一亮。 他以为自己逮住了一个冯见雄见识上的盲点:“呵呵,冯同学,你不会没听说过吧,今年早些时候,就在咱江南省,就发生了两起奶农们因为乳企大量改用进口复原乳奶粉乳源、而导致倾倒牛奶控制产量、稳定价格的事件吧!如果我们没有这份关心这些问题的社会责任感,只怕我们也会步资本注意国家的后尘!” 正文 第64章 惯性等于死亡 根据冯见雄前世的记忆,国内农牧业激烈的倒奶抗争,本该到08年才激化。 主要是那一年爆发了“三牛”奶粉事件,然后国内养牛户往牛奶里掺各种东西提升检测指标的事儿统统被媒体曝了出来。大量知名乳企嫌弃管控散奶奶源质量不方便,就干脆直接进口复原乳奶粉了。 然而,世界毕竟不一样了。 如今这个地球,貌似国产乳企的名声提前臭了几年,国产奶农因为企业采购改为进口而大量积压、倒奶的事件也颇是发生了几起,媒体也报道了。 此时此刻,马仲碌提出这个论据,自然让很多同学心有戚戚焉。 毕竟冯见雄虽然是个校园名人,却是那种靠敢说大话而暴起得名的“妄人”,所以他的粉丝里面,黑粉也不比脑残粉少多少。 “是啊,如果没有农业生产补贴,那任由这种产业危机伤害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以后农民都不种地不养牛了,食品安全还怎么办呐?” “就是,我就一直觉得那个冯见雄,就是口才卑鄙,但人品真是不行,老是说不和谐的话!” 很多吃瓜群众不负责任地脑补着——呃,其实连脑补都算不上,只能叫脊补。因为他们说这话的时候都没经过大脑,思考只在脊髓上打了个转,就直接喷出来了。 幸好,他们并没能喷几秒。 “荒谬!”冯见雄只用两个字就把马仲碌这番仓促、不严密的论断怼了回去,“如果盲目扩大落后产能的人得不到市场规律的应有惩罚,他们还会有动力去优化生产资料地配置吗?救了奶农一次,只会让他们吃苦不记苦,继续扩大养牛规模,进一步滞销。这是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马同学你居然视而不见?” 这是一个很明显而低级的漏洞,冯见雄说完,也没指望捞多少分数。 他相信刚才马仲碌只是说得太仓促,来不及把话组织得滴水不漏。 果然,马仲碌仅仅是脸色微微一变,还不到两秒钟,立刻反应了过来:“我拿乳业举例子,只是因为这个例子离我们的生活比较近,请对方辩友不要恶意强调乳业的特殊性! 众所周知,牛奶行业被过度保护导致产能调配不利,确实会有问题。但那仅仅只是因为初级乳制品保质期短的自然特性导致的。原奶即使适当杀菌,一个星期内也必须卖掉,所以盲目扩大生产是有害的。 但粮食不一样,粮食是可以便于长期存储的,中粮公司只要愿意,每年扩大两亿吨库存都没问题。所以即使农民因为被补贴政策引诱而多种粮食,那也没什么不好嘛!国家只要及时收购储备,不是正好强化了我国的粮食安全?” 满场观众刚刚短促的动摇,又被马仲碌拉了回来。 他自己也捏了一把汗,心说刚才急躁了,话没说全面,被冯见雄逮住了一个机会,幸好立刻堵漏堵上了。 “这厮好歹有资格当我唯一的对手,真是一点都不能疏忽啊。”马仲碌暗忖,在心中把冯见雄和前几轮比赛遇到的对手对比了一番,也不得不承认冯见雄是他至今为止遇到过最强的。 “行,我也相信,你不是故意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我也不屑靠对手的低级失误得分,”冯见雄并没有咬住不放,而是轻描淡写地放过了对方此前的不严密,“现在,让我们进入正题吧。” 观众们不由又被调动起了好奇心:合着刚才的交锋只是开场白热身? 马仲碌神色一凛,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重点说两点,”冯见雄清了清嗓子,沉缓而坚定地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对方口口声声说对我国的农业生产者提供补贴型的宏观调控,就能和资本注意国家的同类政策一样,起到引导产能的作用——但我要说,你想多了,这种调控的效果,根本不存在的。 第二,哪怕我再退一万步,在承认这种调控效果存在的立场上往下讨论,我也想说,增加国家战略储备,和鼓励农民种粮,这两件事之间也没有一毛钱关系。换句话说,要增加战略储备,买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种?买不到吗!” 说着,他并没有坐下,而是保持了伸出两根手指的姿势,傲然站在那里,似乎就立等马仲碌问为什么。 “什么?怎么可能?这冯见雄在说啥?我怎么完全听不懂背后的逻辑?” “听那个因果关系的句式,貌似很严密的样子,虽然道理我听不懂……” 这一次,不光是吃瓜群众这么窃窃私语,连地科院的一辩郝芳也好方了,可见冯见雄的话突然性很强。 郝芳只是一辩,技术特点和史妮可是差不多的,就是嗓音台风好,加上觉得马仲碌有才华长得也不错,想接近男神才加入院辩论队的。 能够把对方的非应变型选手也打懵逼,可见冯见雄的大话说得有多突然。 “你凭什么说我国补贴的调控效果不如外国?冯见雄,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光抛出一个观点算什么?”马仲碌死死盯着对方,内心也在高速运转,揣摩着对方究竟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证据来。 “我当然会给你心服口服的证据。”冯见雄对此并不在意,“首先,你们这些人,看到‘倒牛奶’事件,就跟着起哄,联想到了历史和政治教科书上引述的‘资本注意制度的罪恶、资本注意国家在大萧条时,资本家们宁可把牛奶倒到河里,也不肯便宜卖给饥寒交迫的工人喝’——是不是?你敢说你看到倒牛奶的事件时,没有一时冲动想到书上的这些话?” “我……确实想到过。但是这……这有什么问题么?”马仲碌觉得危险的气息更甚了,却不得不顺着冯见雄的意思承认。 上一次他有这种危险的感觉时,还是苏学长在一次训练中指出了他一个过于相信经验的非理性错误时。 “资本注意倒牛奶的罪恶,那是几十年来历史政治教科书上反复论证过的,难道这背后的逻辑也会有问题?”马仲碌回答完之后,还在如此思考着。 他自问是个非常思辨,绝对理性,绝不盲从盲信的人。 然而,关键是冯见雄这次质疑的点实在是太让人意料不到了,任何一个接受社会注意教育长大的人,都很难去怀疑“倒牛奶”这类事件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毕竟这是铁板钉钉几十年的惯性思维了。 哪怕是什么都要怀疑一下如马仲碌,也硬生生没怀疑这个点。 “问题就在于,我国奶农的倒牛奶,和资本注意的倒牛奶,不是一个性质!” 冯见雄此言一出,满场震动。 连评审兼主持田海茉都忍不住开口了:“冯同学,请注意不要用哗众取宠的方式说话,有道理就一次性讲完。” “谢谢主持人的提醒,我会注意的。”冯见雄礼貌地一欠身,然后转向马仲碌,顺口教了对方一句怎么做人, “马同学,作为一个辩手,我们需要用理性来思考,而不是用感情。用感情思考,是不专业的表现。 为什么我要说这两类倒奶事件截然不同呢?让我们看一下这背后的经济学逻辑。在资本注意国家,奶农都是资本非常密集的、大农场主、大牧场主。澳洲和阿根廷的大牧场主,哪个不是‘跨州连郡’的强大存在? 在欧美,农业从业者普遍已经只剩国家产业人口的2%以下,还有约束力强大的行业自律协会。而我国的农业从业者还有将近半数,行业统筹也不存在,所以这就注定了我国的农业从业者无法联合起来共同进退,正如我国的工人不如欧美国家那样容易罢-工一个道理。” 冯见雄说着,略微停顿了两秒让对方和评委消化。 05年的时候城市化进程还是比较低的,务农人口比较多,后来国家基本上是每年2000万地创造就业机会往城里赶。所以冯见雄这番话没错。 然后,他继续往下说:“现在,让我们来看资本注意倒奶的动机。按照马克思的说法,倒奶是因为供过于求——至少是过于有支付能力人群的求。所以假设市场上有10万吨奶时,每吨奶只能卖3千块钱,而降低到5万吨奶时,每吨奶可以恢复到1万块钱的高价。 这时,不倒奶而把10万吨都低价卖掉,回本3亿;倒掉5万吨再把剩下的高价卖掉,回本5亿——所以倒掉一半后再卖,资本家整体上收了更多钱,该倒! 但是,这事儿背后有个逻辑——当一个国家的大牧业主只有几十个人或者几百个人,可以用行业自律协会约束的时候,他们才能达成垄断,从而共同进退。比如协会拟定一纸合同,所有人都签约,如果不照做就重惩。按照这个合同,所有人倒掉自己的50%产量,谁也不许占别人的便宜。历史上欧美的非生鲜农产品有计划消灭产能,都是这么干的。 可是在国内呢?农民们能够组织起来、形成有垄断力的组织么?我们只有各自为战的小农经济。如果倒掉总产能一半的奶,就可以维护市场价格、让整个行业的总营收提升——看上去很美,问题是倒谁的奶呢?如果你是一个小农场主,让你把自己的全倒了,而你的邻居却只喊口号不倒奶,等你和其他冤大头倒完了奶价回升他再卖,你肯么?” 正文 第65章 必为汤武笑矣 冯见雄的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觉得耳目一新。似乎是打开了一片所有不懂怎么翻墙的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新世界。 “对啊!我们怎么这么笨呢!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果然是教科书信得太深了!” “怎么……很有道理的样子?握草!不好,我要被洗脑了!”连冯见雄的黑粉们,这下都觉得有背叛自己立场的趋势。 主持人田海茉,都急切地提醒了一句:“冯同学!奶农倒奶的事实就摆在那里,这是不容否定的!” 作为主持人,她有义务让比赛的言论不会过于反-动,但她也不能直接提问反驳其中一方,所以只能用这种提醒对方注意说话方式的办法介入。 不过,一场比赛能让主持人两次介入提醒的人,也是非常了不得的本事了。 因为主持人的介入,就说明连主持人都预料不到其中一方后面会说出啥道理来,以至于唯恐对方会说出不和谐的话。 而如果最终的事实证明,那人说出来的道理很和谐,那也是侧面意味着他的水平绝对不在主持人之下。 “谢谢主持人的提醒,我从没否认这些事实。所以现在我就来不负责任地揣测一下国内倒奶者的真实动机。 首先,我们要看到很多倒奶者是真的无辜的受害良民,他们只是因为牛奶的不易保存性,所以卖不出去要变质时,只能倒。换句话说,这种倾倒是随机性的,随机应变的;如果这些农民改行种小麦,他们就不会倒了。 但是,还有一小撮倒奶的刁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这里就搜集到过一些证据,可以证明当时几家报道倒奶事件的媒体,是如何接到倒奶人的诉苦爆料的。” 冯见雄说着晃了晃几页文件,其中甚至有一些网媒和平面媒体的采访记录,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上心弄到这些动机的第一手证据的。 “从这上面我们可以看出,这些养殖大户只是希望利用我国的政治和历史教育体系半个多世纪来积累的根深蒂固的‘倒牛奶就是资本注意制度之恶、倒牛奶就是地方政府经济治理不力、沦为资本注意道路’的惯性思维,然后想搞个大新闻,给地方政府尤其是农林牧渔主管部门施压添堵,换取政府资源介入提供销路。 不然,又怎么解释‘就算我倒了奶、但我的邻居不倒奶,我倒的那点产量对于稳定价格毫无帮助,最终只是凭白损失了销量’这个基本逻辑错误? 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补贴也好,价格保护也好,要想达到资本注意国家的效果,最重要的一点是实现‘土地兼并’,让农业生产者高度集中。从一个县几万农民变成只剩几十个大农场主,这时候农业生产者才有足够的力量,才能联合起来、有计划地垄断瓜分市场、避免恶性竞争、从0到1、获取有尊严的利润。 而小农无序竞争下的补贴和政策倾斜,只会导致一窝蜂地乱搞;最终任何垄断性的安排和尝试,都只会连谈判的话事人都找不到——就跟把萨达姆搬倒之后,小不死总统连跟谁谈伊拉克治安都不知道,因为那里产生了几百个山头。” 说完了。 寂静,令人恐惧的寂静。 也是反思的寂静。 然后是猝不及防的窃窃私语狂潮。 “握草!原来我们都被那些用倒奶搞个大新闻的奸诈农场主利用了!” “其实他们的倒奶根本达不到资本注意式倒奶的经济学效果。但是他们可以利用我国各级机关对倒奶导致的舆论关注的恐惧,要挟国家捞取扶持!” “冯同学,收下我的膝盖吧,我再也不敢当你的黑粉了!‘要用理性去思考,不要用感情思考’,这句话说的太好了,我回去就改成我的QQ签名。” “唉,没想到被那些刁钻的人当虫子一样利用了,真鸡儿丢人。” “请安静!请大家保持安静,比赛还没有结束呢!”主持人田海茉看着场内的混乱,不得不出声维持秩序。 一边安抚,一边她还给地科院的选手们使眼色:冯见雄说完一个点,你们都不知道反驳的么? …… 马仲碌觉得口中一阵阵发苦。 他怎么会不想反驳?这样任由对手长篇大论、好整以暇地驳倒己方一个重要论点,对于辩论赛一方的士气打击简直太大了。 这样的事儿,来一次,就能导致一方局势元气大伤。 来两次,那就是毫无悬念地结束游戏了。 可惜,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反驳。 “倒牛奶这种行为就等于资本注意之恶”这个概念,在几代中国人脑中太根深蒂固了。 想要怀疑,不是靠个人聪明才智就能立刻反应得过来,并且立刻提出反驳意见的。 所以,连带着冯见雄后面这一串论据,马仲碌都觉得狗咬刺猬,无从下口。 只能说,冯见雄的进攻角度,太过刁毒。而且摆明了是逮住中国人的思维盲点狂捅。 “请继续论述你说的下一点!”马仲碌牙关紧要了几秒钟,恨声短促地示意冯见雄开始论证他刚才说的第二点。 这无异于在第一点上默认投降了。 吃瓜群众们再次小小哗然了几秒钟,不过内心却普遍没多么意外:“地科院认了!” “果然!我刚才企事也想过了,这一点仓促之间不好辩呐,太意外了。” “唉,只能期望冯见雄刚才那个‘退一万步说’的第二点,没第一点的论据那么刁毒吧。” 冯见雄刚才就没坐下,似乎本来就很笃定对方无可反驳。此时自然是好整以暇地继续他的论述: “承让,那我就论述第二点了。也就是‘国家要提升粮食的战略储备,可以靠买,完全不用想方设法鼓励农民自己种’。 在如今的和平环境下,在经济全球化越来越紧密的国际贸易形势下,粮食还怕不能从国际市场上买到吗?既然本国粮食商人选择大规模进口,那就说明外国粮食确实生产效率更高、价格或者品质标准化上有竞争优势。 我们如果选择不保护本国的落后产能,才能鞭策这些产能进一步整合、优化,让其生产效率和国际水平接轨——其实哪怕是现在,在东北某些省份,我国也是有一些具备成本竞争优势的农户的,他们都是承包了几万亩乃至更多土地的产粮大户,和外国人一样租飞机撒农药,联合收割联合抛秧,几万亩地也用不了几个人工成本。 而被补贴和保护的,恰恰是某些中原省份每户农户十几亩地的小农经济。规模化起不来,人都被土地束缚住、要靠地来养活,粮食单位产能消耗的人力是米国人的几百倍——而补贴种粮,保护的恰恰是这些人……” 听到这儿,马仲碌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冯见雄这是送把柄让他攻击么?对方刚才还那么刁毒,不像是智商突然下降的人呐,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有机会,就要抓住。 他毫不犹豫地起身,打断了冯见雄的话:“你……你竟然支持土地兼并?同学们,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国的立国之本就是把土地分给几亿农民吗?同学们,你们难道不知道历朝历代的封建王朝灭亡时,无论是汉唐还是明清,都存在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和社会矛盾吗?冯同学,你居然说出如此祸国殃民的话,你不觉得羞愧吗?” 这番话掷地有声,难得地把围观者的同仇敌忾气场又提了起来。 可惜, “呵呵……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有美尧、舜、汤、武之道于战国者,必为韩非笑矣;有恐惧土地兼并问题于21世纪者,必为我笑矣!” 正文 第66章 夺冠 “呵呵……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有美尧、舜、汤、武之道于战国者,必为韩非笑矣;有恐惧土地兼并问题于21世纪者,必为我笑矣!” 冯见雄一个呵呵大招,就把马仲碌的气场压了回去。 他刚才那番话,自然是改自韩非子的《五蠹》,前两句的原文大意是说“解决一个时代的新问题,就该实事求是地分析,而不是贸然法古,胶柱鼓瑟”。 而后面两句,自然是冯见雄临时诗兴大发,排比乱加、狗尾续貂的了,但效果确实是不错的。 “‘自古以来’土地兼并会亡国,就代表今天土地兼并也会亡国?历朝历代土地过度兼并亡国,其根本原因是那些朝代的农业劳动力占全社会劳动力的主流。土地兼并之后,依然需要那么多人种植,劳动生产率并没有提升,只是把自耕农奴役成了佃户。 而今时今日,哪个发达国家不是只需要2%以下的人口种地就够了?今时今日即使再有‘大地主’,他们还需要奴役佃户么?并没有!他们最多每类大型农机雇两三个工人开,那就够了。 这种情况下,把农民绑在土地上有什么好的?而且就算他们的土地被兼并‘失业’了,他们不能当民工吗?不能找到比种地赚钱更多的工作吗?国家每年新增一两千万非农就业机会,还不够这些人解决社会矛盾吗?为什么一定要以降低效率和国际竞争力为代价呢?” 冯见雄说着说着,也觉得有点跑题,但他完全是被马仲碌逼的。 马仲碌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连忙试图打住:“好,我承认不该一刀切地认为土地兼并不好,但这和今天的辩题并没有太大的直接关系……” “你也知道——是你先在土地兼并这一点上提出质疑的。”冯见雄自然不会背略微偏题的锅,连忙强调了他只是防守反击。 马仲碌已经觉得嘴唇发干发裂,难以招架,也不计较这些,只想直击问题的本源:“行,那我问你,如果到了爆发战争或者国际形势紧张的时候,外国进口粮食买不到了,怎么办?是不是就要和古代那些被齐国越国引诱得重商抑农的国家那样,等着饥荒?” “这还不简单?外国封锁了,我们就自己种呗。” “你刚才还说不保护本国农业生产的!” “我只说不为本国的生产行为提供补贴,没说要伤害本国农业产能——古代那些因为军事外交形势变化而导致饥荒例子,关键不在于本国不种粮,而在于本国没有足够的储备粮,也没有足够的产能储备。 我们要做的不是藏粮于农,而是藏粮于地——国家对于18亿亩耕地的红线,还是应该保护的。甚至我们还可以掏钱让大地主什么都不种,休耕,给钱奖励他们的懒惰。乃至退更还草一部分改善生态。 只要这些耕地不被铺沙铺水泥盖房子,等到危机的时候随时随地还是可以重新拿来种的嘛。为什么一定要在和平年代就强调粮食非要自己生产呢?要知道,粮食这种东西的生产,是没有技术门槛的,随时随地大多数人都能学会怎么种田,所以农民的技能不存在稀缺性。 要对这么低门槛的一项技能,抱持一种‘唯恐将来没人会种地’的恐惧,那是何等的杞人忧天?” 马仲碌很想立刻用一个“工业党”的观点怼回去,然而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立场根本站不住脚。 确实,粮食安全派辩手最喜欢借鉴的同类,就是“工业党”——也就是那些说“我国应该建立自己完整的工业体系,啥都会造,帝国注意亡我之心不死,不能留下被人卡脖子的隐患”的人。 种粮党最喜欢的意淫,也往往是“既然工业党的立场是对的,那就说明我的立场也是对的。” 但是,冯见雄眼下说的这番话,却明明白白告诉马仲碌,这事儿是不能这么类比的。 冯见雄从来没说不保护耕地,不保护农业技术的研发和试验。 他只是说,没必要对低技术含量的大规模重复生产进行补贴。如果因为没有补贴,导致这些大规模生产萎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马克思告诉世人,人的价值,和他能创造的使用价值,其实没多大关系。 只和他的技能稀缺性,或者不可替代性有关系。 农民技能的容易被替代,这是什么政策和补贴都救不回来的。 地科院众人辩了那么久,最后颓然发现,在冯见雄口中,他们只是一群无脑保护落后产能的人。唯一的正面价值,或许只是“在城市化没法一步到位的过渡阶段,先解决更多农民就业问题”这一“社会效益”了。 但说实话,这样的“社会效益”真不是啥值得骄傲的效益。因为随便一家烂成一坨、人浮于事的僵尸国企,都能实现这种“社会效益”。 实在是说不出口呐。 …… 十分钟后,史妮可说完被冯见雄临场点拨、删去了几段的总结陈词。 比赛,也结束了。 主持人田海茉最后确认了一下双方的情况,宣布开始评审。 虽然在她的内心,已经预测到了结果。 马仲碌的水平和智商,都是不低的。 可惜,他在两个世人都不会去怀疑的思维惯性点上,被思路开阔的冯见雄阴了。 一个点,是“倒牛奶都是坏的,是资本注意式的恶”,另一个点,是“土地兼并都是坏的,国之将亡,才会剧烈兼并”。 但是,这又能怪谁呢?正如一个脑中被灌输教导了一大堆“只要凡是农民起-义都是好的”思想的中学生,如果到了辩论场上,遇到相关的辩题,肯定会被自己的错误知识存量坑死。 “我为什么不如冯见雄多疑?我为什么平时不会自己多问自己几个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水平,口才,洞察,都是不输给冯见雄的。我就是输在太信书了!眼界狭窄了!为什么!” 马仲碌把自己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闹得一旁的妹子郝芳心里好方。 “马同学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我听说两周前有个新传院的高年级学长,就是被冯见雄羞辱了智商,至今还在……医院里呢,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瞎说啥呢!我怎么可能有事,我知道自己输在哪里,我又不是输不起!下学期全年级比赛的时候肯定能讨回这一仗!”马仲碌狠狠地瞪了一眼郝芳,嗔怪她小看自己。 他颇为自负,相信自己肯定不会得精神分裂症那种严重精神病的。 他却不知道,或许正是因为这天他拷问自己的“怀疑论式为什么”问得太多了,以后越来越多疑,渐渐成了一个“受迫害妄想症患者”。 不过,“受迫害妄想”毕竟不是啥严重的精神病,比其精分,可是幸运多了。 他不断自我脑补强化的当口,田海茉学姐拿着评审团讨论的结果,匆匆走上讲主席台,正式宣布: “现在我宣布,本场比赛的获胜方,是反方、法学院代表队。” “最佳辩手:反方三辩,冯见雄同学!同时,他也是本届杯赛的最佳辩手!” “让我们为获得本届‘新生杯’的法学院队、和冯见雄同学鼓掌!有请周校长为获胜队代表和冯同学颁奖!” 正文 第67章 大V待遇 “所以能哔哔解决的问题,就绝对不要动手——那是粗鄙之人的行径。光靠嘴,不一样能把人喷疯喷晕?” 冯见雄好整以暇地把沾满了对手隐形鲜血的证书,妥帖地收好;一边轻声跟身旁还捧着在那儿拿着奖杯观察的虞美琴谈笑风生,把上述这条宝贵的人生经验倾囊相授。 这种道理,说高深其实也不高深,但是要想有资格说出这句话,首先自己底子要硬气板扎。 就好像一个穷逼说“其实钱有什么用”,那只会让世人鄙夷;而马云说“其实钱有什么用”,才能把自己刷成一代逼王。 刚刚喷遍本届师大无敌手的冯见雄,显然是有资格开这种玩笑的。 没看刚才上千号围观的同学,已经对冯见雄的说辞盲信到了被洗脑的程度,简直不管这厮把黑的说成白的还是白的说成黑的,大伙儿都短暂失去了辨别能力。 “竟然真的赢了,而且是这么没有悬念的方式。”虞美琴把玩着手上的奖杯,一边感慨。一边还在内心吐槽这座奖杯怎么就是根塑料底座、上面刻着字的有机玻璃柱子? “这杯子也太Low了,好歹给个铜的吧。” “差不多了,以后打校际比赛的时候,有的是上档次的杯给你拿。”冯见雄依然保持了三分云淡风轻,似乎并没有对这场完胜有多少惊喜。 虽然在别人眼里,拿下冠军好歹算是一次人生赢家、毕了个业。但对他来说,这只算是结束新手村任务。 “那也是你们的事儿了,我是没这个本事。”两人身侧传来一声怨念中略微夹杂着为朋友高兴的的感慨,正是史妮可的声音,“雄哥,美琴姐,祝你们以后再接再厉了,我是进不了校队的,下次只能当啦啦队给你们加油了。” 每个人的实力,自己心里最清楚。一个半月的辩论生涯,把史妮可从一个不懂台风和肢体语言表达、演讲节奏都把控不好的青涩萌妹,操练到了如今的水平,已经是很可观的进步了。 但史妮可的临场洞察力和敏锐度还是不够。这玩意儿很大一部分是天生的,强求不得。或许对她来说,这辈子能做好一个应变能力要求不太强的商务谈判型律师,斡旋一些不太讲究反应速度的官司,已经是最适合的了。 同理,四名队员当中至今为止最没有存在感、也没什么明显进步的陈思聪,也是这种下场。 “妮可……谢谢。”虞美琴可以感受到虞美琴的真诚,发自内心地跟队友拥抱了一下。 算是离别的拥抱。 “咔呲~咔呲~” 史妮可刚刚和虞美琴拥抱了不到两秒钟,就听到身后的手机相机声一下子密集起来,原先纷纷围着冯见雄拍的同学,都转过来拍她们俩了。05年还没有湾湾MTK系套片的山寨机,大部分手机的摄像头音效,都是严格遵照国家标准,不能关闭的。这也是国法为了防止偷拍。 史妮可脸嫩,立刻推开了虞美琴。 “怎么,你不喜欢出名么?”虞美琴大大方方地捋了一下头发,泰然微笑地面对大家的拍照,用微不可闻的音量,掩口问史妮可。 “我才不要出名呢,把事情做好就行了。”史妮可腼腆地一笑。 虞美琴并没有再说什么,却是在内心感慨:各人有个人的路吧。她和冯见雄是勇猛精进想出名搏上位的人,巴不得自己的博客粉丝多一些,说话立言有更多人关注。 而史妮可显然不是这条道上的人了。 冯见雄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善解人意地说:“快点走吧,剩下的私下里再说,在这儿肯定要被更多人围观的。” 其他三个队友已经形成了听冯见雄指挥的习惯,没有多说什么。 史妮可半开玩笑地让队长虞美琴请客庆祝,却被虞美琴婉辞推迟,说等法援中心的面试结束再说。 史妮可一想到上周恶补民诉法的惨状,也歇了吃喝玩乐的心。 “行,美琴姐你可得记着,欠大家一顿大餐一场K歌。” …… 散场之后,校台的丁理慧又找到冯见雄聊了几句,交待他说这场比赛的全程录音录像校台都有做,而且戴台长看了对于比赛的热点效果非常满意,这周末的“此刻观点”节目就可以挑一部分素材上节目。 当然,电台上的时事脱口秀,跟辩论赛的内容要求肯定是大相径庭的,那些太理论的内容肯定要全部砍掉,主要就是留下关于“国内奶农倒牛奶背后的真实逻辑揭秘”以及“新时代下土地兼并是好事儿”这种哗众取宠的争议点来博眼球。 冯见雄满口答应下来,表示过几天就开始准备这档节目。 简单吃过晚饭,回宿舍好好休息了一夜,辩论队的几名队员除了陈思聪之外,就全部进入了准备面试的节奏。 冯见雄仍然是最轻松的,每天少不得上自己的博客看两次,再把自己的部分精彩辩词和观点整理成文章、段子,更新到博客上。 就算暂时当不了作家,好歹也算是个段子手。 与半个多月之前相比,如今冯见雄的每篇博客后面都可以看到有至少十几条回复评论了,多的甚至有几十条。以05年博客类产品刚刚起步的热度,这样的成绩着实算是不错。 而关注的粉丝数,也在短短两天之内,从决赛前的5000多人,暴涨到了8000多人;冯见雄估计到本周五这次“此刻观点”再做完之后,冲一冲1万粉也是有可能的——在附近一堆大学里,目前还不存在别的同学或者教授的博客,能达到这样的人气。至于跟传媒界和娱乐圈里的人,眼下自然还是没得比的。 饭还的一口一口吃。 …… 这天是周三,田海茉的法援中心面试的日子。 吃过午饭,冯见雄又跷课出来写博客。 他先去图书馆里晃悠了一下,比较挤,电子阅览室完全没有空机位。 他略觉兴致萧索,也不想白来图书馆晃悠一趟,就下意识地踱到法学类专业书籍借阅的地方逛逛,想着一会儿去学校对面的网吧上。 没想到却遇到了临时抱佛脚的史妮可,当时妹子正在找一本民诉法实践类的书恶补呢。 史妮可看到冯见雄,显得挺热情:“你也跷课找书复习呢?” “没,随便晃晃,本来想去电子阅览室更新博客的。”冯见雄解释了一句,“现在只能去网吧了,面试的时候再见吧。” 史妮可本该乖乖看自己的书的,不过或许是心中紧张,或者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雄哥,等等。我跟你一起吧。” “你不用复习了么?我成绩好,你可别学我。”冯见雄注孤生地劝了一句。 史妮可很不见外地为自己找到了上网的理由:“反正脑子乱得很,瞎看书也没用。还不如和你聊聊天,听你说一些面试经验呢。” 妹子都这么说了,冯见雄也没道理再把妹子推走,两人就去了网吧。 他码了一个多小时字,妹子就在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请教他各种实务面试技巧,聊得笑靥如花很开心。 看看时间已经快3点了,而田海茉跟他们约好了是3点半面试,他就退机准备闪人。 “小姐,下机。”冯见雄拿着会员卡拍在网管的桌子上。 网管拿过刷了一下,自己的机器上显示扣款3元,以及持卡人信息——05年金陵这种大城市的网吧,已经要求严格查验身份证,所以会员卡里也是绑定身份信息的。 史妮可是穷人家的乖乖女,平时不来网吧,也没有会员卡,就拿了四块零钱结账。 冯见雄收回卡就准备走人,却被网管叫住了。 “等等,冯先生能耽误你两分钟么?我们老板有话想和您谈。” 冯见雄还没回答,史妮可却是飞快地回头,狐疑地看了一眼网管。 “雄哥看样子经常来上网呀,怎么连网管都认识他了?看他平时那么上进那么学好,不该是一天到晚来打游戏的才对……嗯,肯定是经常来网吧干正事儿、写文章查资料的!” 史妮可脑补了一番,把冯见雄来网吧做的事情补得光伟正了不少,似乎这样她自己的内心也会好受很多。 “你认识我?” 冯见雄刚刚问了一句,网管还没回答,却看到一个满面油汗、平时不太露面的胖子,蹬蹬蹬从楼上下来。见到冯见雄还递烟,却是被冯见雄推却了。 胖子尴尬地笑笑,旋即恢复一副生意人的自来熟表情: “你是冯见雄同学吧?我是这家网吧的老板,免贵姓王——隔壁财大门口的‘大成名店’三楼,那个包了一整层的大网吧,两千台机位,也是我投钱开的。” “您找我是……” “冯同学一看就是犀利人,咱也爽快点,借一步说话,耽误不了你两分钟的。”王胖子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冯见雄让到旁边的隔间里,还从网吧前台的冰箱里拿了两瓶果粒橙塞给他们。 史妮可越看越是好奇,却没有出声。 “冯同学,连我这种粗人,都知道你在师大这片地皮上的知名度了,好多来网吧的同学,都会提到你,还有人拿你说的话跟那些没听过的人卖弄、直钩钓鱼,厉害呐……” “我看您还是直说……”冯见雄并不想听一个小生意人废话这些。 王胖子也不再卖关子:“我也看过你的博客了,七八千关注,估计都是周边学校的同学。我想请你帮忙在博客里面提一提咱这边,比如跟写日志一样,提到‘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文章作于哪里’,算是软广吧。只要你愿意,以后你四年上网我都不要你钱,还给你留最好的机器。” 冯见雄一愣:这不就是后世商家找微博大V塞钱发软文的节奏么? 原来咱已经算是小圈子里的公知了啊。 可惜,钱太少了。虽然他目前知名度也就这么大,只配得到这些钱。 “对不起,谢了,我没兴趣。”冯见雄感慨归感慨,却是不为所动。 既然八千粉的博客乃至校台当红主播的身份就够几千块一条软文的价钱,那他为什么还要在只有八千粉的时候就贱卖自己的话语权呢? 起码等几十万粉再说。 “那个……我可以给这位女同学也一张只记名不限时的会员卡!”王胖子一急,连忙加码了几个条件。 一个区区八千粉的人的影响力,哪怕是在网络相关的产业里,那也是不值这个价的。 但王胖子知道,这个冯见雄不可能一直只有八千粉的。他是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达到目前的热度的,未来还有得赌。 “对不起,我还是没兴趣。”冯见雄依然决绝地回绝了。 不过,就在他回绝的那一刻,他扫到了身边史妮可的眼神。史妮可的目光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但更多的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正文 第68章 暖男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麻烦你回避一下好么?” 冯见雄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也就很不客气地赶网吧老板王胖子先出去——虽然这里是王胖子的办公室。 王胖子没说什么,一副生意人的和气,招呼女网管一起出去回避一下。 “我也出去透透气吧。”史妮可歉然地一笑,准备闪人。却是被冯见雄微不可查地扯了一下,示意她留下。 冯见雄本来是想扯史妮可袖子的,谁知妹子起身太快,一个猝不及防却是扯到了裙角。 妹子觉得裙子的束腰一阵收紧,脸色刷地红了,赶忙坐回原来的位置。 “雄哥这是干什么?怎么拉人裙子……哎呀太羞羞了。这时候该不该大喊大叫?会不会被外人看了笑话?要不还是算了吧,如果他再乱来,我就揍他!” 史妮可的脑子里跳跃式地稀里哗啦转了一大堆念头,最后决定还是眼观鼻鼻观心,见机行事。 这也没办法。 一般在公车或者地铁上遇到痴汉咸猪手时,往往是不怎么漂亮的妹子会第一时间声张起来,以示自己还是很有市场的,还是有很多男人愿意为非作歹来摸她的。 而真正萌翻人的美女,往往会先下意识地闪躲一下,确认躲不掉之后才断然声张反抗(当然也有太懦弱,以至于被坏人占了便宜的)。毕竟她们已经被男人关注得够多了、心累,巴不得清静一些,也不需要证明自己的美貌和吸引力。 “你不是不太上网么?怎么?很想要?”冯见雄却是没注意到史妮可的内心活动,只顾温言问正事儿。 “呃……你是在和我说话么?你不是要接电话的么?”史妮可一阵宕机,花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冯见雄湿吻她想不想要“白上四年的不限费会员卡”呢。 冯见雄掏出他的诺基亚晃了晃:“刚才自己摁的铃声设置,支开他们而已。” 搞明白状况后的史妮可连忙摆手婉拒:“不要不要,我也不太用得上的啦。平时电子阅览室里上上就好了,也便宜……” 这是她的真心话。 刚才王胖子对冯见雄开出条件时,史妮可之所以露出羡慕的神色,无非是惊诧于冯见雄如今已经属于“可以用名声变现”的档次了。另一方面,也是她精打细算的生活习惯使然。 冯见雄大胆地盯着史妮可的眼睛看了几秒,确认妹子并不是虚荣贪小,心中便有了决断。 他拍拍史妮可的手:“我明白了,那就听我的。” 冯见雄说着,打开办公室的门,招招手示意王胖子进来。 “我想过了,那就要一张吧。我不会给你打软广,太没档次了。不过可以找几篇博文,落款的时候写某年月日、在你这儿。干就干,不干就拉倒。”冯见雄干脆利落地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以他如今的知名度,这种宣传王胖子肯定是亏的——虽然冯见雄的要价低了一半,但是却只肯在文章落款的地方提一下,曝光率肯定要低不少。 冯见雄这么决策,显然也是怕植入软广损了自己的逼格。 但是生意人么,总要讲究个眼光,赌名人于微末之时。在大学城里开连锁网吧的商人,怎么会不关注各个大学里的流行情况呢。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注她的名字吧,我用不上,明年大二寝室里能通网,我就不来了。”冯见雄这才指了一下史妮可。 王胖子瞅了一眼屋里沙发上坐着的史妮可,会心一笑,很会做人地说:“那就不记名了,谁拿着卡来,我都认。” …… 史妮可拿着那张卡,揣到自己的随身小包包里,心中略微慌乱地跟着冯见雄回学校,参加面试。 “雄哥,这个礼物有点贵重了,我不能要……”走到综合楼底下时,想了一路的史妮可,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冯见雄站定了身子,侧过身看了史妮可两眼,拍拍她的肩膀:“靠我一个人,可不能帮法学院队拿到新生杯的冠军。这是咱一起努力的结果,对不? 如今我和炮姐靠这次的晋身之阶进了校台,成了校园名人,你却是没法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咱合作一场,我对你表达一下感谢还不成么?你也看到了,以后这种小钱,对于我来说每个月都能有的,也就是博客落个款或者加几段话的功夫而已。” 冯见雄这么说,史妮可倒是心中宽慰了些。 她也充分认识到了眼前男生的吸金能力,已经不是她这种每周末还要进城给母亲开的干洗店熨衣服的穷妹子能想象的了。 “话是这么说……那我觉得你还不如送给陈思聪同学好了,男生去网吧比较多……” 冯见雄不容置疑地说:“他当初跟着翁得臣一路,翁得臣让他说啥就说啥,我跟他的交情能和你比么?给你你就收下!当然如果你希望拿个女生更合用的东西,和我说就是了。” “真是个暖男……”史妮可如是想着,不好再推却,把东西暗暗收好。心说大不了等大二学年,自己也在宿舍里开通网络,到时候把这张不记名卡给陈思聪就是了。 占价值几千块钱的便宜,她心里始终不踏实。 至于自己连电脑都还买不起这一节,她却是没有多想。 两人想着心事,走出电梯,却是恰好被田海茉撞了个正着。 “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会提早呢。” 田海茉主动打了招呼,回过神来的冯见雄和史妮可连忙问好。 冯见雄很有眼色:“田主席你这是有事儿?那我们先等一会儿好了。” 田海茉随和地一笑:“没事儿,给周副校长送材料,路过。以后别一口一个田主席,不见外就叫声田姐。我跟你们保持距离,那也是辩论赛结束之前的事情,以后就没关系了。” 田海茉说着,自个儿走在前头,把冯见雄和史妮可引进了法援中心的办公室。 这是一间近百平的小开间,几片豆腐干大小的办公区,用屏风隔开。墙边是一张只能坐七八个人的小会议桌,摆着投影仪。 大学城地处郊区,圈地又不要钱,办公的地方都盖得很开阔。 “怎么才来,”虞美琴已经早早在会议桌后面那一排靠墙的椅子上落座了,见冯见雄和史妮可过来,便轻轻招手示意过来一起,末了还狐疑地看了一眼史妮可,才问冯见雄,“你跟妮可干什么去了?” 冯见雄微微闪过一丝不快——这是他的私事儿,难道自己收了赞助商的好处,也要向虞美琴汇报么。不过这也就是瞬息之间的事儿,稍微冷静下来后,他就能意识到虞美琴只是关心他,随口一问。 倒是史妮可心细,在冯见雄还发愣的当口,忙把话先圆了回来:“他在图书馆更新博客,我借书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就一起过来。” 几人说着话,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应试的同学,有大一的,也有大二的,更高年级的倒是没看见。算上冯见雄他们仨,总共也不到10个人。 到了大三还没进法援中心的,一般也不会再花心思往这里跑了。因为学法律的大学生,大三开始就要把精力投注到准备司法考试上。 “好了,人都到齐了。欢迎各位同学参加今年的校法援中心招新。首先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相信很多同学可能认识我。我叫田海茉,法援中心的主任,校会副主席,也是校辩论队的。 不过法援中心的工作,主要还是看大家的法律专业素质,口才并不能代表一切。我只是学电子商务的,所以一会儿的面试,应变能力由我测试,专业的法律问题,由这位南学姐问你们。” 田海茉说着,转向身边另一个也是大三年级的美貌学姐,微微点头地说:“小南,你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那个学姐染了一头金泰妍式的金发和空气齐刘海,连眼珠瞳孔都有些金色的光泽,加上眼睛很大,看起来忽闪忽闪地很精神。五官也甚微精致元气,看上去虽然不如史妮可那么朝气,却多了几分婉约美。 只见她恬淡地一笑,对大家轻轻挥了挥手,就跟偶像歌手参加粉丝会时的动作气场仿佛:“大家好,我是法学院三年级的南筱袅,也是法援中心的副主任,希望能够以后跟大家愉快共事~” 应试者自然也要纷纷自我介绍一下,拉近一下距离。 然后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田海茉用的面试方法,跟上次戴台长的校电台选人差不多,都是先出一两道面向所有面试者的题目,然后让人把要说的话写在提纲上,停笔后一一陈述。最后再是问一些因人而异的个性化问题。 这样的面试,对于冯见雄他们仨辩论队出身的人,自然是毫无压力。田海茉问的那些考察口才的问题,他们全部对答如流,也无需赘述。 最后口才这一关考完,才刷掉了三个同学,场内还剩六人。 田海茉收起自己的问卷,转向南筱袅说:“小南,后面看你的了。” 南筱袅这才徐徐展开自己眼前的一张问卷,眼神忽闪了一下,似乎准备来个恶作剧式的下马威。 “我这里有一道超难题,完全可以考察大家的法务辨析能力,有人愿意挑战么?如果对了,而且解释清楚为什么这么选,就可以直接入选。如果错了,那就直接落选。如果不想挑战的话,换简单一点的题目、一点点积分也可以。” 说完这话,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冯见雄和虞美琴。 来之前,她可是听闺蜜田海茉说过,今年的新生里面有两个牛人。 学法之人,总归是有争强好胜之心的,所以她特地准备了这道题目。 正文 第69章 轻取 “有谁愿意接受这道题目的挑战么?这道题是一票否决制的。”南筱袅最后确认了一句。 场内剩下的6个人,5个都举手了。只有一个史妮可左顾右盼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似乎自知实力有限,选择了退缩。 她宁可慢慢攒分。 南筱袅环视了一圈,见有这么多学弟学妹应战,她也乐得省事儿。 “那我先解释一下这道题目的来历吧。作为过来人,我相信大家可能也会有我这样的经历:平时为了应付考试,要背很多东西。但其实真到了做案子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做案子是关键是怎么把法条应用好,而背诵完全是没必要的,可以查书。 所以,今天我才花了不少心思找了这道题目——相关的法条,都已经明明白白写给你们了,开卷,就考大家解释的能力。原题是选择题,但既然拿来面试,肯定不能靠蒙,还要把选的原因解释清楚。如果理由不对,就算答案对了,也算落选。” 南筱袅为了示人以无私,把今天这道命题的构思说了一番,然后才把卷子发下去。临了,她还不忘提醒了一句。 “大家千万注意这里面的陷阱,这道题是去年龚院长作为司考出题组成员时、出的一道候选题——最后因为太难,没有入选司法考试正式卷。” 法学院的同学,基本上都是知道本院的师资行情的。 龚院长在学校里,那就是个超然的存在,平时基本不管事儿,都交给常务副院长料理。 因为龚院长原先的行政级别比宋校长还高,曾经当过省高院的院长,是省级干部;而金陵师大只是省属的大学,宋校长的行政级别才厅局级。当初宋校长还是求爹告奶的,才把退休了的龚院长这尊大神,返聘回来、挂个法学院院长的名字。 就跟各个大学的“院士工作站”一样,只挂名捞经费捞级别,实际上一年也就看到两天院士。 不过龚院长在司法行政系统里面的余热还在,依然常年参与司法-部的出题工作。 所以当几个面试者一听南筱袅出的这道题的来历,顿时都肃然起敬。毕竟司法考试里面最难的题目,往往都是杀分九成多的,也就是100个考生只有几个可以答对。这道题目竟然因为过难而落选,那得多么阴险? 拿到卷子,冯见雄也和大家一样,大致审了一下题干,看起来非常简单。 “某劫-机犯用炸弹、枪械等武器劫持了一架航班后。因自忖势单力孤、需发展同伙。便挑出一名男乘客,令其将身边的另一名女乘客杀死,作为‘投名状’、以及对地面军警不配合其所开条件的惩戒。 劫机者还声称:如该男乘客不将女乘客杀死,他就引爆飞机,杀死所有人。后经确认,这名劫机者确有能力及动机实践其威胁。 在此危急情况下,男乘客已穷尽一切脱险可能性,未遂,不得不忍痛牺牲同行女子,换取全机人生命。 请问:这名男子的行为,构成下列哪种说法:A、胁从犯;B、正当防卫;C、紧急避险;D、不具有期待可能性;E、胁从犯,但有法定的免责事由,不承担刑事责任;F、胁从犯,但可以免予处罚。” 如果是一道正常的司法考试题目,到这儿就算完了。 但是南筱袅出的卷子上,却是还有一段附录,上面明明白白写了“正当防卫”、“紧急避险”、“胁从犯”、“不具有期待可能性”……等一大堆法律概念的名词解释。 换句话说,这道题目不考任何背书能力,条件全部告诉你了,关键看一个字一个字抠字眼分析的能力。 “这个一看就是胁从犯吧?那个男的虽然杀人了,但明显是被逼无奈,又不是他自己想。”一个参加面试的男生如是轻声碎碎念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真这么想还是误导别人。 另一个听在耳中的女生却是一撇嘴,下意识就发现这是别人想误导她:“哼,这道题目明显是紧急避险啊!首先虽然男的自己的生命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但他的解决手段并不是反击侵害者的,怎么可能是正当防卫?所以这个干扰项一下子就排除了。而为了更大的个人乃至公众利益,牺牲掉一个无辜的、较小的利益,这明显是紧急避险嘛!” 可是,南筱袅已经一再强调,这道题目很阴险。 所以哪怕觉得结果很明显,一时之间倒是没人敢贸然回答。而是开始瞎几吧脑补。 “劫机犯会不会是精神病?男的自己无行为能力?女的还有什么……不对,这些题干里都没提到,肯定不该多想……” 五分钟后,南筱袅宣布停笔。 “都说说自己的答案吧,一个个来。” 南筱袅似乎知道冯见雄水平高——毕竟也看过校辩论赛了——所以把他和虞美琴排在了最后。 剩下三个面试者一一回答,有一个最后挣扎再三,还是选了“胁从犯但免除刑事责任”,另一个女生则是选了“紧急避险”。 当然,他们在解释的时候,已经极尽各种巧言令色之能事——他们也怀疑,这道题目的难点不在于选项,而是解释。 第三个面试者是个大二男生,看上去功底略扎实一些。他选了“不具有期待可能性”,然而显然是蒙的,没有说明白理由。 南筱袅始终没有评论,她要等五个人都说完,免得后面的人鹦鹉学舌——虽然所有人的解释大纲都已经要求笔录下来了。 “第四个,冯见雄同学,你说。”南筱袅略带期待地看着他,似乎期望他能创造奇迹。 这道题目,9月份的时候龚院长给院里一些有头脸的学霸考过,对者百无其一。 冯见雄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我认为,这道题目中被胁迫的男子的行为,从刑法学上来说,属于‘不具有期待可能性’,即:不能指望他做出其他合法的行为模式。” “为什么?”南筱袅继续例行公事地问,为什么才是关键。 冯见雄吸了一口气,侃侃而谈:“胁从犯和正当防卫什么的,就不用辨析了吧?地球人都能区分出来。我觉得这道题目最阴险的难点,在于区别紧急避险和不具有期待可能性这两个干扰项。 紧急避险的构成里,有一条要件大致是‘为了一个合法、正当的法益不被侵害、不得不牺牲一个自身或第三方的较小法益’。所以,这里面的关键是‘牺牲’——这里的牺牲,是法律意义上的牺牲,而不是文学意义上的牺牲。不是说谁为了别人或者正义的目的死了,就叫牺牲。 法律上的‘牺牲’,是一个权衡的过程:为了B不受损,放弃了A;被放弃的这个A,才叫‘牺牲’。 可是题目里面呢?劫机犯说了,不杀该男子的女伴,就炸毁飞机,杀了所有人——所有人里,已经包括了这个女的。所以不管男的杀不杀他的女伴,这个女伴都得死,区别只在于其他同机乘客要不要死。 既然如此,这个女人的死,又何来法言法语层面上的‘牺牲’?男人不管怎么选,她都死,所以她的死并不是一种牺牲,也就不能构成‘紧急避险’,只能是‘客观上不具有期待该男子不杀这个女子的可能性’。” “啪啪啪~”南筱袅也情不自禁地鼓了一下掌。 冯见雄说的理由,正和标准答案暗合。 这道题目,当初她自己也错了。只不过当时没人提醒她“这道题目很阴险”,她只花了两分钟,就选了“紧急避险”。 “既然我的态度都明确了,后面的面试貌似也没什么必要了,最后那位……嗯,虞美琴同学,把你的答题纲要交给我看一下吧。” 虞美琴应声把自己的答卷双手递给南筱袅,南筱袅大致看了一下,答案是一样的,解释的措辞略有差异,但道理也是对的。 很明显,这对狗男女已经具备了做律师的潜质,可以从每一个字上尽可能挖掘出一切阴敌人的点。 南筱袅面带笑意地宣布:“冯见雄,虞美琴,这两位同学入选了。另外三个答错的同学,也感谢大家的支持,不过很可惜……另外,史妮可同学单独留一下,你刚才没接受这道题目的挑战,我再另外考考你。” …… 15分钟后,综合楼楼下,史妮可一脸疲惫但又欣慰地离开。 冯见雄和虞美琴已经在那儿等她了。 “怎么样?”虞美琴关心地问。 “我也过了!”史妮可冲上去拥抱了一下虞美琴,还扭糖一样转了两圈,“真是幸运呢,南学姐本来也觉得招两个人不太够用。我的实力其实不怎么样,不过她看我挺小心谨慎的,勉强够用,其他人又都淘汰了,就把我留下了。” 说罢,史妮可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转向冯见雄,腼腆而恳切地说:“以后还要雄哥多关照我一些了,我自己肯定是找不到案子的。” “放心,只要你肯做,能吃苦,还怕没事儿做么。”冯见雄随和地宽慰了一句。 这个结局也不错。 虽然史妮可没有进校队的能耐,但毕竟还能在法援中心继续三人行。 正文 第70章 灰色收入 11月初、辩论赛结束之后,冯见雄的生活节奏一下子慢了起来。 每周除了偶尔上上课,他就是每周一次上上校台的节目,或者帮邱老师刘教授做点论文打点杂,持续地在校园里积累着自己的名声和粉丝——其实哪怕在课上,他多半也是在开小差做自己事情,反正这些课前世都已经学过。 刚刚成功加入的金陵师大法援中心,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把重要案子交给新人来做。刚开始基本上还得跟着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们后面厮混,准备材料、写起诉书、写仲裁申请……无非都是些不用出庭的文案工作。 纵然冯见雄表现得轻车熟路,什么都会,那也不过是把这段实习期从一个学期缩短到一个多月——还别嫌长,真到了社会上,哪怕是正儿八经过了司考找律所挂证的新律师,前两年也是捞不到出庭机会的。基本上都是作为廉价劳动力被牛逼律师剥削,做些文书类的工作。 学校里的法援中心,同学之间好歹没有提成方面的经济冲突,氛围已经比社会上的律所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再加上11月份还有期中考试,法学院的大一课程又是出了名的多,所以冯见雄身边的哥们、同学也都没整出啥幺蛾子。 史妮可到法援中心一个多月,一点来津贴的案子都没捞着,纯粹打白工。 幸好她跟南筱袅学姐倒是性子投契,南筱袅颇为照顾她,带着她去区法院和别处出了几趟外勤,给别人做免费的法律咨询、花销都有得报销——在法律援助中心做事,定期都是要去当地的基层法院或者看守所大厅摆摊、提供咨询的。遇到犯了事儿的穷人,哪怕不符合免费帮打官司的条件,好歹也能咨询几个法律问题。 虞美琴家境好,来法援中心本来也不指着挣外快补贴家用,着一个多月里倒是被派了两个毫无油水的排骨差事——南筱袅去区社保局摆摊的时候,遇到两茬符合法援门槛的讨薪农民工,就接了回来塞给虞美琴。 虞美琴全程帮写仲裁申请、搜集证据跑腿送材料,好歹积累了人生的第一趟法律实务经验。仲裁虽然不算诉讼,好歹蚊子腿也是肉。 期中考试的时候,冯见雄轻轻松松考了个全部专业课都95分以上的牛逼成绩。着实把徐明这档子渣宅学渣嫉妒得直抽抽,大呼雄哥果然是人狠话不多、不上课都能门门考高分。 当然,也就仅限于嫉妒,而不是羡慕——都已经是大学生了,除非是北大清华,否则谁也不会觉得成绩好就能如何如何。 一个多月一晃而过,转眼到了12月中旬。 冯见雄在校台的节目也做了一个半月了,辩论赛结束之后没那么多犀利的话题可以引战,吸粉效果渐渐颓势,他如今的博客粉丝数也就稳定在了3万多人——外校的同学已经占了八成以上,而且受众也已经不限于大学城的师生。 主要是11月份的时候,新浪博客官方提供了一批严肃博客的推介,各大有合作入驻的知名高校都有被推荐的名额。金陵师大这边,新传院的领导和戴台长合计了一下,分给了冯见雄一个名额,让他上了一次新浪博客的首页,结果几天就涨了1万粉。 这机会能轮到冯见雄头上,也得幸亏05年的博客才第一年起步,其宣传效果还没被各大钻营传统媒体的老教授们看上眼,新传院很多德高望重的教授连开都没开,自然不会来争。 …… 这天是12月12,一个星期一。 刚刚过完周末的冯见雄,第一天回来上课,就被民法课的邱老师喊住了:“小冯,一会儿课间来一下我办公室。” 冯见雄不疑有他,按时去了。 办公室里当时并无外人,邱雪把门关上,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解开缠绕在上面的绳子,推到冯见雄面前。 “这事儿说来还要谢谢你——我借鉴你的素材,写的那篇‘物权绝对权、债权相对权的司法实践应用’的论文,被《法学研究》用了。” 邱雪面带笑意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顺带着解释了两句,“不过,我也给你挂了第二作者。稿费和奖金,该是你的也不会少。以后如果有更好的课题,多拿来跟我参详。” 冯见雄一愣,转念算了下日子,当初他给邱雪提供素材的那几篇论文,都是10月份投的,如今才两个多月,能出结果已经算是快的了。 《法学研究》是圈子里著名的多核心期刊,属于那种积累三篇铁定可以提前评副教授职称的硬货。 而如果不怕熬资历的话,哪怕一个讲师一辈子只有一两篇《法学研究》上的文章,也是能评副教授的,只是不能破格缩短年限。 对于圈外人,或许不怎么会看一本学术期刊的含金量。但这里面好歹有一个基本同行的逻辑:一本期刊如果前后缀越少,书名越短,那就一般越牛逼。 正如《自然》和《科学》,都只有一个单词的书名,所以最牛逼。 正如在史学界,凡是《XX国XX简史》的,那一般都是考据癖的微末之作。如果标题简洁到《汉书》、《明史》,那就至少是代表一朝一代的最权威著作。 如果进一步简化到只有一个《史》字,连朝代都不带,那就妥妥的是史家之绝唱了——中外两界,只有司马迁的《史》和希罗多德的《History》可以单字成史。 《法学研究》只有四个字,在法学类核心期刊里已经属于简化到不能再简了。人家是中国-社科院办的,圈子里也只有司法部办的《中国法学》可以与之并论。 其他同为双词书名的《法商研究》、《政法论坛》、《法学评论》,前身都不过时国政、西政、华政、武大之流的学报,档次略低半格。 不过,冯见雄显然不会被这些好消息冲昏头脑,他冷静地给邱雪泼了点冷水: “谢谢邱老师的赏识,不过我觉得,这样的机会不会多的——法学的研究,更多是因人成事,顺势而为才能出成果。这次的文章之所以能这么快被用,和上面的学界骨干试图推动《物权法》立法进程是有很大关系的。而您这篇文章恰巧投其所好了。 但是,作为一个民法学研究学者,《物权法》立法这样的契机,十年能遇到一次就不错了。恕我直言,等明年形势明朗之后,谁写还不是写?到时候愿意写、也知道怎么写、而且职称、头衔还比您高得多的教授们,都如过江之鲫,咱就没机会了。” 这话虽然有点失礼,他却是有资格说的。毕竟两者之间已经有过成功的合作了,邱雪知道冯见雄的价值和水平、视野。 “你说的也有道理,除了这种非常时期,平时还不是论资排辈。”果然邱雪并不以为忤,反而是如是叹息,“不过,反正我不会亏待你的。对了,一会儿你去一下刘教授那里,上次你帮写的那几个实用新型,国家专利局都已经审下来了,包括后来那几个你自己署名的也是,代理费我已经帮你结了。” “这么快?谢谢。”冯见雄心中一阵激动,心说自己第一桶金的重要一环,终于齐备了。 他是后世做过专代的人,知道2013年后因为“刷职称库”的问题,国家知产局收紧审批程序后,一个发明没个一年多别想申请下来(还得是申请者要求提前公开,如果不提前公开一般需要三年),哪怕是实用新型,最快也得半年。 没想到,如今05年因为“把专利库当职称库”的“聪明人”还不多,国家知产局竟然如此高效,两个多月就批下来了。 如求学所说,冯见雄当初写了几个实用新型给刘教授、找人兜售职称指标后;他还自己又写了几个,不过不是直接拿来卖的,而是署了他自己的名字。 这些申请,按说每个也是要给刘教授的专代事务所几千块钱代理费的——当时这行有不少是风险代理,用户交材料时先给30%代理费定金,申请成功、国家知产局批下来后客户再付清剩余70%给事务所。这扣下的70%就是指望事务所多上点心,后续知产局回函要求答OA的时候利索点儿。 这些代理费,加起来也要一两万。 对于当时的冯见雄来说,也不算是小钱了,至少比他从刘教授那里赚的钱还多。哪怕算上这几个月、他小打小闹给校外一些商家在博文里落款软推广收广告费,也是付不清的。 冯见雄本来的打算,是实用新型批下来之后,再结清尾款给刘教授。没想到邱雪竟然说已经帮他结清了,可见邱雪也是想还他一个人情。 冯见雄估摸着,这几篇论文的稿费都还没这么多呢,但是邱雪发《法学研究》,学校是会给一笔比稿费还高好几倍的奖金的,那应该就比代理费多了。而且邱雪毕竟是刘教授带出来的研究生,说不定还有外人不知道的铁杆关系,可以再打打折。 这么一想,冯见雄也就坦然受之了。 这个“邱副教授”,值得长期结交。 …… 离开邱雪办公室,冯见雄抽时间去刘教授那儿晃悠了一圈,跟刘教授套套近乎,也拿到了他期待的那几项实用新型的传真件。 之所以只是传真件,而暂时没有原件,也是衙门太忙导致的行规了,谁都不觉得奇怪。 在知产界,地球人都知道,无论是专利权还是商标权,国家批了之后一年半载才给实体证书,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办事效率了。 历史上2016年的时候,国家工-商总-局商标局,甚至发生过超级搞笑的事情:因为总局“采购商标打印纸”的供应商重新招标出了问题,导致“没有纸”可以发商标证。全国所有商家,足足9个月没有拿到一张商标证。(史实) 凭良心说,知产局的效率至少比商标局高一些,值得鼓励。 刘教授应该是知道了《法学研究》的事情,对冯见雄态度更加和颜悦色了,让他有疑问时随时可以来“请教”——人家毕竟已经是教授了,这点架子还是要保持的。只有邱雪这种暂时还是“讲师”的,才会没羞没臊地对冯见雄用“探讨”这样的措辞。 临了的时候,刘教授还很负责任地提醒了冯见雄几个问题:“你自己署名那几个实用新型,我也看了。跟你以前给别人刷职称用的相比,实用性都挺不错的,但是新颖性貌似都有点问题么?” 冯见雄自然不会瞒着刘教授:“确实有点问题——所以我当初没敢申请发明,只敢申请实用新型。这不就是指着‘实用新型只用形式审查、不用全面查新+实质审查’的法律漏洞么?” 刘教授见他这么坦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那也没什么,不过你要是指望真拿这些实用新型去打官司,对方申请一个查新报告,甚至找别的专代事务所向国家知产局申诉、请求将你的实用新型无效的话,我可不保证能帮上你。” “我明白,到时候可能还有需要您帮忙的地方,代理费绝对不会少您的。”冯见雄柔中带刚地客套了一句,便告辞离开。 刘教授想了半晌,也不知道冯见雄究竟想怎么搞点大事情,只能是静观其变了。 连刘教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对这个大一新生非常好奇了。 …… 当天下午课后,正是轮到去法援中心坐台的时候。冯见雄径直找到史妮可,说了点正事儿。 “妮可,有没有兴趣陪我打一票可以细水长流复制的官司?我提供创意、模式,但是需要人帮我准备材料、搜集证据、碰瓷、出庭……都是些没技术含量的体力活,不过很烦。如果你愿意,我七,你三,成本另算。” “诶?你……你究竟想干啥?”史妮可感觉到一丝危险,雄哥这是又要阴人来钱了么? “先说你干不干,这是商业秘密。而且我希望你守口如瓶。” 史妮可觉得一阵心脏砰砰直跳:“你……找过美琴姐了么?” “没敢明说,就试探了一下。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屑于这种擦边球的钱。” “他连美琴姐都没说!就和我说了!”史妮可心中一阵激动,顿时面红耳热,然后身不由己、口嫌体直地吐出一个字:“干!” 正文 第71章 深挖坑 确认史妮可愿意同谋之后,冯见雄还需要处置一些准备工作。 他趁着法援中心没人,掏出一个准备好的信封塞给史妮可:“这里是4000块钱,你先拿着,去省科技厅、针对这两项刚刚批下来的实用新型专利,申请两份查新报告。 正常情况大概半个月就可以出,理论是500块一份,剩下的钱你想办法打点打点,能催一下加急就最好了。你是女生,跟科技厅那些宅男研究员比较容易套近乎说话……” 所谓“查新报告”,是各省的科技厅经常会接的一项业务,主要职责是验证一项实用新型专利是否真的具备充分的新颖性—— 因为如前所述,国家知识产权局在审核专利的时候,只对“发明”进行“实质审核”,在审批一项发明时,知产局的审查员会全面检索目前现有的全部专利数据库,以及尽可能查询公开的现有技术。如果发现申请人提交的发明已经与前人重合,那就会否决。 而知产局在审核“实用新型”的时候,根据《专利审查指南》,审核员是没有义务进行“全面检索”的,只要进行“形式审查”就行了。 只要申请书、说明书的技术原理讲得通,摘要上关于创造性新颖性的论述说得过去。同时审查员再根据自己经验大致检索一下,没什么明显问题就直接放过了。 这种时候,有些“实用新型”专利的持有人,为了增加自己专利新颖性的证明力,就会主动请求所在省的科技厅申请一份“查新检索报告”。交500块钱之后,科技厅的人就会在国家专利数据库里,对所涉及实用新型的全部同一大类发明进行全面检索,并出具该实用新型专利和在先技术的创新点对比,形成有政府公信力的报告。 拿着这份报告,下次再去和别人打该项专利的侵权官司时,胜算就会更大一些。 史妮可的《专利法》和《专利审查指南》,属于那种连法条都才看了两天的西贝货。 她花了好久,才搞明白冯见雄让她去干啥。 听了冯见雄的条件史妮可手一哆嗦,没敢接钱。 “你……你这个官司,还要先下那么大的本?都还没人侵权你呢,就先花这么多钱作报告?那万一最后赔了呢?有没有把握啊?”史妮可是穷苦人家出身,冯见雄的言行,着实刷新了她的见识。 “放心,听我的,先把查新报告做出来,侵权的人很快就会上门的。”冯见雄轻描淡写地宽慰妹子,“几千块钱算个啥?为了布这个局,我前前后后一两万的本钱都已经砸下去了,你要我半途而废不成?” “两……两万?这都三年的学费了!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史妮可忍不住惊叫起来,旋即想到隔壁还有其他社团,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神里也满是惊恐。 她柔肠百转地想了半晌,半是商量半是求饶地说:“雄……雄哥,要不,这桩生意我就只拿两成……或者两成半好了。我开始还以为大家只要出点力想想计策就行了,原来还要你投资那么大的本钱下去。我就干干活的人,拿三成是不是多了点……” 冯见雄生平反应速度之快,可谓是当世一流。 然而,听了史妮可这番话,他是真转不过弯儿来了。 他玩味地盯着史妮可的眼睛看,试图看出妹子的真实想法:“今天我算是活久见了,原来这世上真有人谈报酬讨、价还价往更低的还的?” 史妮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心虚,脸色一红,低头诚恳地说:“其实,我拿四分之一真的够了,不过我就一个条件——以后跟你合作的事儿里面,凡是要垫资投钱的事情,都你去,你别让我垫钱就好,我只出力。” 冯见雄恍然大悟:还真是胆小的苦人家孩子啊,原来是担心这个…… 不过,想想市面上那些“招聘单位还要应聘者先交服装费培训费”之类的人力资源骗子,冯见雄如今的所为确实很难让人看懂。 谁让他进行了“商业模式创新”呢。 “这种人,不调教调教,怎么敢做大事!要是让你看到那些打个官司,自个儿诉讼费就要先垫交几万几十万的,估计这妞儿压根就不敢起诉了吧。”冯见雄暗暗摇头,如是脑补着。 要知道,法院审理民商事诉讼案件的诉讼费,可是根据诉讼标的的百分比抽成的——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明明最后只要回来几万块或者最多十几万的侵权案件,起诉一方律师在写诉状的时候,动辄要写“请求索赔精神损失费800万/3000万”之类的天价诉讼标的。 这样写,法院收的钱多,立案动机才会比较强烈。进入庭审阶段之后,也不太会卡进度,而是会打了鸡血一样尽快审结。 而如果诉讼标的写得低了,哪怕法院勉勉强强给立案了,多半也会遭遇“根据《民事诉讼法》,这个案子要求一年内审结,咱就拖够你一年”的无形阻挠。 而反正不管最后判下来具体赔多少,诉讼费都是根据起诉书上写的请求额来收的。 一件知识产权案,索赔100万,法院就按100万案子的算法,先收1万3受理费。 哪怕判下来只赔10万,按说只要2千多受理费,多下来的1万1也是不退的。 以史妮可如今这么璞玉未琢的胆小怕事状态,冯见雄怎么敢给她大案子做? 欠调教呐! 不过,人心淳朴,也有淳朴的好处。 真换一个胆子大的、一点就透,冯见雄还得提防着对方学会了本事之后,背叛自己单飞。 想明白前因后果,冯见雄自然知道该用什么话术调教妹子。 他一脸人畜无害地安慰:“放心,怎么会让你垫钱!不过我也说好了,到时候分钱,成本要先刨除掉,只是拿纯利润分你四分之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别后悔!” “不会不会!白赚四分之一我已经很满意了!”史妮可连忙应承,果然丝毫不介意自己拿钱少了,还为自己少承担了风险而庆幸,“现在,能告诉我查完新之后,到底想干什么了么?” “急啥!一步步来,你先拿到报告,我再告诉你下一步。”冯见雄还是很注重商业机密的保护的,不到做事的那一步,也没必要透露更多。 史妮可也才是刚刚起步,自学成才,这一点点就够她消化好久了。 …… 五天之后,周末。 一周的时间,倏忽在学习和布局中过去。为了跑冯见雄的事儿,史妮可也难得地跷了两天课。 冯见雄忙完自己这边手头的事情,正想约史妮可出来,交代下一步的计划。 他本该打电话的,不过刚好准备关电脑下线,看到史妮可的QQ在线,也就下意识点了QQ。 如今已经是05年底,市面上出了一种叫“珊瑚虫版QQ”的第三方篡改软件。 冯见雄觉得这个比较干净,可以把官方推送的广告都去掉,所以就用了“珊瑚虫版”。 “珊瑚虫版QQ”还自带一个功能,就是可以读取交谈好友的IP地址,从而定位对方所在的大致地区,一定程度上也防止了网上装女人行骗的骗子。这种定位大致可以精确到区县的程度。 他点开史妮可的头像,刚打了几句字,还没点击发送,却是一眼瞥见史妮可的头像边上小字标注着“金陵市XW区”。 “诶?不是应该在QX区的么?晕,想起来了!妮可周末要进城回家的!这闹得……” 冯见雄是个细心的人,如今钱的影子都没让对方见着呢,就各种支使人家放弃休假,貌似有些不太好。 他想了想,打了一句:“在家呢?” 对面等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了一个字:“嗯。” “我恰好要进城,查新报告赶在昨天下班前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星期一拿给你吧?” “不用,我顺路,来拿一下好了。” “诶?你要来我家吗?” 冯见雄可以感受到妹子的抵触,立刻改口:“你家附近约个地方也行。” 史妮可想了想,心无芥蒂地说:“好,那就玄武湖边那个情侣园茶座吧,就是蓝精灵业大学那条街对面的公园里。” 冯见雄合上笔记本,收拾好材料,略作准备,就打车出门。 …… “可可!你要死了!说过多少次了!人走开久,要把熨斗竖起来放在架子上!你又平放,烫坏了桌子不要钱买啊!” 史妮可屁股还没离开那台摆着老旧台式机的电脑桌椅,背后就传来了母亲的呵斥。 史妮可立刻像兔子一样跳起来,蹦回熨衣间:“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以为就聊两句很快的。” 她嘴里一边道歉,手上却是不敢停手,麻利地帮母亲继续熨一副。她家的干洗店每周都要接很多活,有些整熨的活儿母亲忙不过来,都要靠她周末来帮两天忙。 史母在旁边给衣服上的大块顽固污渍喷药水,顺了一会儿气之后,便问史妮可:“是同学找你么?” 史妮可从来不对母亲隐瞒什么,坦诚地说:“是啊是啊,大学的同班同学。妈,一会儿我快点熨完,可能要出去一两个小时,是挣钱的正事儿。” 史母的眼神一转,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刚才我喊你之前,看那个闪的头像,好像是个男的?” 史妮可再迟钝,这也该反应过来母亲是在怀疑什么了,她脸色一红,不依道:“妈!你想到哪里去了!雄……冯同学是好人!” 正文 第72章 污染妹子的节操值 一个小时后,玄武湖岸边的情侣公园内,一家咖啡馆兼西点屋。 冯见雄先到,要了两杯焦玛,还有一个史妮可最爱的大号黄桃抹茶慕斯。 他自己并不嗜甜品,也是吃过饭才出门的,所以就没要。 依稀记得,上次辩论赛夺冠后,虞美琴请客庆祝,就点了这货,然后史妮可一个人吃了三人份。 “让你久等了,我家里有点事,干完活才出门的。”史妮可左顾右盼地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看到冯见雄之后才快步跑进来,一溜烟就坐在他对面,还拘谨地道歉。 “呃……你换发型了?” 冯见雄明明记得史妮可也就周五去科技厅拿报告、才跷了一天课,周四还见过呢,怎么就做头发了? 说好的标志性卖萌双马尾呢? 变成了一根精神的单马尾,还怎么妮可妮可妮? 不过,倒是出人意料地变得成熟干练了几分,像是个女大学生了。 那修整之后的发辫,向脸颊一侧如瀑垂落,很像《最终幻想13》中、塞拉妹子的造型。 “唔……去了几趟科技厅,被人背后说不像是来办事的,就换了……”史妮可略羞涩的解释了一句,下意识抬手想把鞭子往脑袋正后方扯,“你不喜欢?” “这话说的,我有什么资格谈喜欢不喜欢。” “那,好看吗?”史妮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胆子就大了,竟然问出这样个问题。 太羞耻了!怎么能讨要别人表扬自己好看呢! “好看……对了,你的手怎么了。”冯见雄并不擅长夸奖妹子好看。 正好注意到史妮可扯辫子的手指上贴着个创可贴,他连忙借机转移话题。 史妮可害羞地“嗖”一下把手缩回去:“也没什么啦,就是刚才,熨衣服有点急,烫到了。” 如果不急,只怕她还得让冯见雄等更久。 “这孩子家里真这么苦?”冯见雄微微动了些恻隐之心,也没多想,抓住史妮可的手,扯过来凑近了看一下。 “你说你……唉,要不我先预支你两千块钱经费吧,等第一个案子下来之前,你也好补贴点儿家用。我都要你去做的是大生意,你还在这儿自己熨衣服挣这点零花小钱?要是再弄伤了自己,误了我的事儿怎么办?” 冯见雄说了半晌,妹子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正纳闷呢,抬头一看史妮可的表情,却是脸色红得滴血。 “你……你先松开……”妹子恳求的声音,低如蚊蚋,软糯无力。 “哦,好。”冯见雄立刻放开了史妮可的手,“我这不是想看看你伤到没有,来来来,吃蛋糕。” 史妮可眼观鼻鼻观心地乖乖开始吃蛋糕。 这种传说中周星星发明的“注意力分心转移大法”,确实在消除尴尬方面颇有功效。 冯见雄也意识到刚才唐突了妹子,就假装看查新报告。 不过他是个事业狂,假装着假装着,就真的看进去了。 忘了交代一句,冯见雄此前以自己署名申请的这两项实用新型专利,内容是关于建筑方面的。具体来说,是两种新型的“玻璃幕墙/干挂石材墙面施工结构件,及其通风结构配件”。 具体的技术细节没啥好解释的,通俗的说,就是一种大约05、06年前后渐渐要开始流行起来的、用于写字楼外立面施工的结构设计。如果想拿去碰瓷,或者真遇到人侵权,那么打官司的相对方,一般都是房地产开发商、承包商。 这两项技术,其实并不是冯见雄发明的,而是目前已经为少数人所知的“现有技术”。 但冯见雄就是申请下来了,还拿到了查新报告,这里面就颇钻了一些行规和法律的空子。 报告上的结果让他很满意。 那名出报告的省科技厅研究员,列举了好几项申请在先的类似设计,但都不能完全覆盖冯见雄申请的那个实用新型的创新点,因此最后的结论是“新颖性充分”。 还有一个红艳艳的省科技厅公章背书。 “才三四个工作日就仓促拿出来的报告,果然只来得及搜索专利数据库。连公开的现有技术和行业技术标准都没来得及查。” 冯见雄得意地点点头,嘉许道:“妮可,这事儿你办的不错——换我一个男人去催,说不定还催不下来。” 史妮可刚吃了半个抹茶慕斯,听了冯见雄的话,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你是说,你申请的这两项实用新型,其实不该被通过的?不该具备新颖性?” 妹子的反应,在冯见雄的意料之中。 “别紧张。”冯见雄示意对方稍安勿躁,然后好整以暇地解释, “事情做到这一步,后续的细节我也不瞒着你了。这里面的法律原理,也有必要交给你,以后你才好帮我复制这个套路。 其实,我申请实用新型的这两项技术,是刚刚在业界半公开、甚至列入了个别推荐性的行业技术标准,属于‘现有技术’,按照法理是不能被授予专利权的。但是我利用了‘实用新型只进行形式审查、不进行实质审查和全面检索’的法律漏洞,把它申请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项技术才在专利检索库里根本查不到创新点完全重合的同类——因为即使有个别真心做学问、只懂技术不懂法律的建筑学专家、注意到这项技术,也会发现这是‘现有技术’,想当然地会觉得‘这东西根本申请不下来’。 只有我这种既有点技术常识,也精通法律,并且还精通《专利审查指南》的人,才会钻这个空子。” 实际上的操作,远比冯见雄说的要更复杂得多。 因为如果一项“现有技术”现有得太久了,行内大多数人都知道这是公开技术了,那冯见雄后续的碰瓷也是没法进行的。 真要实施这一系列操作,还得确保所挑的“现有技术”具备以下两个特征: 首先,这个“现有”不能太久,这里头还有个时效性。 换言之,一个05年下半年才刚刚曝光的技术,到05年年底被人恶意注册,这是有可能瞒天过海的。但如果对一个04年就曝光的技术这么干,十有八九只能是失败——因为圈内人都已经知道了。 其次,这个“现有”的技术,还要有被人广泛应用的可能性。 如果是个很冷僻的东西,甚至是毫无商业价值的现有技术,那就没人来用、来“侵权”了——比如冯见雄此前找刘教授给人刷职称数据用的那些造假专利,就属于一辈子没人会实施的坑货。所以那种东西只能一个几千块地跑量,不能用于碰瓷。 要碰瓷,怎么也得到一条车来车往的路上找生意吧?去无人区碰瓷,碰谁呢? 这两点逻辑,那也是做了多年阴险大律师兼专利代理人、两方面经验都很充分的,才能体悟得到。 眼下史妮可就是个复制式的执行层,不需要“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因此冯见雄就没有多废话扫盲。 何况,说了妹子也不一定听得懂,说不定反而让她更加畏首畏尾怕犯法。 就刚才冯见雄已经说出来这些话,史妮可都花了好几分钟消化。 然后妹子惴惴不安地问:“那你下一步呢?拿到了查新报告、而且这几项技术其实是现有技术、有推荐性行业标准给你安利。那么应该马上会有房地产承包商‘不小心误用’了这项技术吧?然后你就打官司告上门?起诉他们侵犯了你的专利权、问他们收授权费? 可是对方也不傻啊,如果他们是从行业技术规范上看来的设计,他们肯定知道这是现有技术的吧?根据《专利法》,他们可以在诉讼期间提交《专利无效申请》,把你这两项本来就是瞒天过海的实用新型废掉的呀!那你前面的钱不是白投了?” 史妮可提到的《专利无效申请》,是《专利法》规定的一项救济措施。遇到专利权官司的时候,如果被告侵权的一方,认为原告的技术当初就不该被授予专利权(比如在原告申请前,该技术已经向社会公开过了),那么就可以向国家知识产权局提出无效申请,并且写明所依据的证据。 国家知产局收到申请之后,会对申请方的证据进行一一审查,还可以根据自己的职权进行全面审查——也就是哪怕申请者没提到的证据,如果知产局的审查员自己检索第三方资料查到了,可以用于证明“该项技术不该被授予专利权”,那也可以主动废掉这项专利。 而司法实践中,因为大多数“实用新型”本来就根子不稳,好多在打官司时都被废了。 冯见雄这两个专利,就属于明显经不起推敲的。 打官司时,对方真肯砸本钱弄《无效申请》,一查一个准。 这就是史妮可担心的来源。 可是,史妮可说完之后,并没有从冯见雄脸上看出任何波澜和不安。 “你觉得,我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么?”冯见雄智珠在握地微笑着。 “你讲的,是法理。我赌的,是实践惯例,是成本,是效率。 如果我有办法做到:每打一个官司,索取的赔款金额,都比对方的诉讼费加律师费加找专代事务所查新、无效申请乃至一切费用加起来的总和,还要更低——你觉得对方会继续费钱费力和我死扛到底,还是选择稍微给点钱就和解呢?” 史妮可的眼睛,一下子涨大了不少,眼神也变得颇有光彩:“你……你具体想怎么做?” 正文 第73章 洗完脑子好赚钱 “自己找省科技厅查新,才几百块钱。就算找事务所,各种打点、咨询,也就几千块钱。 专利权诉讼的律师费稍微贵点儿,凡是涉及专利的,很少有低于一两万的出庭费的。法院方面收的诉讼费应该低于两千块。 如果还要找专代事务所出面、向国家知产局提交《专利无效申请》,假设答两次OA、搜集一轮证据。事务所打包的调查费、代理费,加起来也就一万多块……” 史妮可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根据刚才冯见雄启发的思路算计着“被碰瓷一方如果要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要花多少法务成本”。 两分钟后,把各种可以想到的费用统统加起来,史妮可也才颓然地发现:应诉方的所有开支,还不到3万块钱。 “那岂不是说,你以后用这种不牢靠的实用新型碰瓷,每次官司的索赔额都只能提2万块?只有这样,那些被你告的建筑承包商,才会为了防止出现‘哪怕打赢了官司、花掉的律师费诉讼费专代费加起来,比输掉官司要赔的钱还多’,而选择跟你服输、庭外和解?” 史妮可对自己的算法还不是很有信心,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犹豫。 不过在她内心,倒是豁然开朗了。 如果打一个官司就能要到两万块,而只用花一两千给法院的诉讼费成本,律师也由自己人当,再刨除掉车马费…… 这么一算,一个官司怎么也能净赚1万5千块呢!要是一个月里能多方出击,碰瓷个两三个官司,在不同地区的不同法院起诉不同的被告……啧啧,岂不是月入三五万? 当然,前提是能碰到那么多瓷、找得到那么多恰巧不知情用了冯见雄写入专利中设计的商业地产楼盘。 冯见雄说过分她四分之一……那她史妮可也是“月入万元”的小富婆了! 如今是05年底,按照06年的大学生就业工资标准,“月入万元”怎么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史妮可越想越激动,脸色都憋红了,却不敢表现出来。 毕竟冯见雄还没认可她的判断呢,她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 她猜的当然不对。 冯见雄委婉地教训道:“只索赔两万?小气!你要是只写2万,法院立案都能拖死你信不信!而且你根本不懂诉讼心理学。按照现在的行情,最简单的民事案件请律师,哪有低于5000块律师费的?索赔额写得这么小,对方只会看不起你,以为你律师都请不起。他们欺软怕硬的心一起来,说不定就不肯跟你和解了。 再说,就目前这种布局,我们的底牌还是不够硬。稍微遇到一个愣头青,硬要‘宁可烧钱也得争口气’,砸钱找专代事务所申请,把咱的专利无效了,那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果然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么……那……那具体应该怎么做呢?”史妮可一阵自责,继续虚心地求教。 冯见雄伸出一根手指:“我还要再加上一道筹码——这就是你年底要做的事情。” “什么?”史妮可急切地问。她幻想着自己月入万元的美好生活,也顾不上矜持了。 “你随便找一个本地建筑设计院的设计师,最好职称高一点的。主动委托一个专代事务所,抢先就我这两个专利对国家知产局提出《专利无效申请》。 然后你再打听一下具体经办的代理人,也打点一下,让他别太尽全力。申请中的‘无效理由’必须按照我到时候提供的理由写。 这样的话,因为无效理由不充分,国家知产局一般是查不出我们没有新颖性的。 我们下次真拿这两个专利跟人打官司的时候,被告方就算起了‘咱是不是能申请对方的专利无效’这个念头,他们也会先看看前人的努力。 如果他们看到‘原来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申请过让这个专利无效,但国家知产局复核之后驳回了’,他们还不会知难而退么?” 史妮可恍然大悟。 冯见雄的招数,说白了其实就是八个字概括:“左右互搏,自导自演”。 比如一个十年后的网络生存游戏,《绝地大逃杀》。 如果一幢安全区中心的掩体门关着,说不定还会有很多不知死的人想试试看攻楼。 但是如果守楼方请一堆群众演员主动配合进攻、然后全部打死在楼外,让后来者看到“楼梯上快递箱尸体枕藉”的惨状,那后来者肯定会被震慑住。 又比如周洁伦用剑圣的时候,对面买一个钻石导演队,人手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给周洁伦各种花式送人头,送到潘塔诶死、雷简德瑞。那不知情的外人下次肯定也会见到周洁伦就躲。 “太……太阴险了吧?怎么给雄哥想到的?跟这么厉害的人一起,会不会被他骗啊?诶呀瞎想啥呢!你一个穷妞,有啥好被别人骗的!” 史妮可强行试图收摄心神,犹然觉得一阵目眩神迷。 冯见雄的天马行空,已经不是“还有这种操作”可以形容的了。 简直是阴谋家的集大成者。 可惜,这还没完。 冯见雄等史妮可消化完前面的话、回过神来之后,又紧接着补了一句继续刷新妹子三观的干货。 “而且,我这么做还有一点好处——你可知道,所有的专利代理事务所,在接案子的时候,对于‘从未被人申请宣告无效过的专利’的无效申请代理收费,和那些‘已经被人申请宣告无效过、但前一次申请人申请失败了’的代理费,是截然不同的。 因为专代事务所的人也知道,后一种情况,他们申请的成功率要低得多、难度要大得多、往复答辩要付出的劳动和精力也多得多。如果前者只需要收1万宣告代理费,那么,后者要价3~5万都有可能。 同时,具体打官司的律师事务所也会评估案子的难度,接案时的开价也会明显变高。这些,都可以让我们在起诉的时候,起诉书上写的索赔额可以翻着倍往上涨。” 最后这番话,让史妮可足足花了十分钟来细细揣摩。 她并不是听不懂,而是想不通这些东西冯见雄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些可不是法律,甚至不是司法解释。 这些都是需要润物无声、潜移默化积累的行规呀! 冯见雄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不过她很聪明,没有选择问出来。她不愿意去怀疑冯见雄的能力,这些日子的接触,已经让史妮可形成了一种盲目崇拜,认为雄哥就是无所不能的。 她吃完碟子里最后一口抹茶慕斯,然后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后再好好学习一下,下周就开始动手。 临了,她提出了心中最后一个问题:“那……《专利无效宣告》的申请,不需要是利害相对方的嘛?我们都没告别人,就直接半路跑出来一个设计院的老教授主动要废掉我们的专利,会不会有点假?” “妮可呀妮可,叫我怎么说你好呢,《专利法实施细则》没看完吧?‘自国W院专利行政部门授予专利权之日起,任何单位或者个人认为该专利权的授予不符合本法有关规定的,可以请求专利复审委员会宣告该专利权无效’——这都是一次不差的原文法条,你的理解力呢? 什么叫‘任何单位或个人’?如果必须是利害相对方才能申请,还叫‘任何单位和个人’么?这条法律,简直就是专门为我们这种左右互搏、自导自演的人量身定做的啊!这种法律空子不充分利用起来,岂不是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档?” 冯见雄的回答轻车熟路。 虽然他从来不齿于背诵法条,也认为背诵只是一种下等人的技能。但毕竟上辈子用这玩意儿用了十几年,所以条件反射地背了出来,形如本能。 史妮可一阵惭愧:“唉,和雄哥一比,我真是学渣中的战斗渣啊。” …… 冯见雄足足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为史妮可扫盲后续打碰瓷官司所必须的基础知识。 12月的天,已经入冬,五六点钟天就彻底黑了。 他也知道不差饿兵的道理,便提议:“要不我叫两份套餐,吃完再回去吧?” 史妮可一看天色,才发现已经挺晚了,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出门前妈妈关照我回家吃饭的,烧好了不吃也浪费——我就住在附近,很方便的。” 妹子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旁边不远处一个高层楼盘。 那是一个叫“盛世华庭”的新小区,也就去年才开始交付。相比于附近还没旧城改造的城郊结合部,这个主打“玄武湖湖景房”的新小区显得颇为高贵。 当然了,所谓“城郊结合部”,那也是针对05年的金陵城而言的。要是搁五年十年之后,随着城市的扩张,玄武湖周遭都算是实打实的市区了。 “你家住这儿?看不出来啊,这里房子很贵的吧。”冯见雄没了解过眼下的楼盘价格,但他看样子也知道这个新小区应该不便宜。 史妮可连忙否认:“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家怎么买得起这里的房子,这里听说快涨到7000块一平了——是我母亲开的干洗店,就在这个小区里,一间长租的门面房。她舍不得另外花钱租住的地方,所以就住在店里,我周末也是住在店里,睡折叠床……” 冯见雄心中顿时升起了几分怜香惜玉:“那怎么不租旁边小区的农民房开店呢?” 史妮可腼腆地解释:“农民房社区里的人,谁有高档衣服要干洗?住高档社区的人,也懒得跑到外面洗衣服。我妈租的店虽然贵,但是好歹整个小区里就一个干洗店,生意就好一点……” 冯见雄闻言,鼓励性地拍拍史妮可的肩膀:“你只要跟着我好好干,很快就可以为你母亲买一套那里的房子了。” “嗯!” 正文 第74章 竟然当我是骗子 “妈,我回来了。”史妮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店里,跟母亲打了招呼,颓然倒在折叠躺椅上。 今天这个下午,她算是彻底烧脑过度了。 冯见雄的思路,这世上没几个大学新生能跟得上。 “一回来就赖着!先吃饭!”史母正在卫生间里刷炒锅,水声很大,只能扯着嗓子喊。 这间干洗店,是作为门面商铺设计的,并没有厨房,所以也没有预留装油烟机的通风管道。 加上干洗店最怕油烟熏了客人的衣服,所以史家连煤气灶都没装,做饭从来都只用一台小电磁炉,烧菜还要尽量少放油、不干炒。 “妈,放着吧,吃完我一起洗。”史妮可懂事地走进里间,劝了母亲一句。 母女俩洗了手,坐回饭桌前。 桌上的干煸四季豆根本名不副实,完全是放了水后煨干的,图的就是不起油烟,唯一的半荤菜小炒肉也不正宗,是加了水煮熟的。 史妮可味同嚼蜡地划拉了两筷子到饭碗里,本能地吃起来。 她在外头那副饿货属性,多半是家里的窘迫逼出来的。 史母夹了点小炒肉到碗里,一边随口问史妮可:“怎么谈了这么久?又不是平时见不到。那个冯同学到底有啥赚钱的门路?你可别被人骗了。” 史妮可本就心累,放下碗筷撒娇不依:“妈!我说多少次了,冯同学是好人!我这么穷,有什么可被骗的!” “怎么没可骗的?我家可可这么可爱,那才危险呢……”史母本来只是打算在脑子里想想,却是不由自主就说了出来。 史妮可一阵焦躁,急切地自辩:“妈你说什么呢!人家哪里……哪里可爱了。你要是担心这方面,那更不用怕了。冯同学身边关系好的、比我漂亮的女生多了去了。呐,我上次说那个选进校辩论队的美琴姐,可不比我漂亮多了,家里还有钱有修养。人家要是想那个,找我干嘛!” 史母听了女儿这番妄自菲薄的话,却是不高兴了:“嘿,你懂什么!那个冯同学真这么人才出众?再说,就算他身边还有比你漂亮的女同学,你以为这世上的男人会嫌弃身边美女太多?还不是一个个觉得多多益善!你呀你,根本不了解男人。 妈这是为你好,我也不是说那个冯同学就一定就想骗你。但刚刚读大学的新生,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想到一个啥点子就一定赚大钱,结果竹篮打水多了去了。大钱哪里是这么好赚的?” “冯同学跟他们不一样……”史妮可还想辩解,内心却是自己也犹豫了起来。 “那你倒是说说,他让你每天忙里忙外到底是做怎么个生意?你到现在连他名字都不跟妈说,妈能不担心你么!” “他叫冯见雄,钱塘人,家里都是正经人家,人品绝对没问题的。”史妮可打了句保票,正想继续解释,却想起那些具体安排着实不适合向长辈透露。 因为冯见雄关照过她尽量保护商业机密。这事儿,卖的就是一个思路创意。 其次,这种打法律擦边球的灰钱,说出来反而容易让老一辈从小接受社会注意教育、思想不够解放的人担心。 毕竟在史母这辈人年轻的时候,投机倒把都是犯罪呢。 史妮可如此转了几个年头,便委婉地拒绝了母亲的打探:“妈,反正都是帮人打官司赚点辛苦钱,具体怎么做,我真不能和你说,你就别问了。” 史母只有初中文化,见识全靠生活阅历,胆子自然比较小。凡是经官动法的事情,一概觉得有危险。 见史妮可如此忸怩搪塞,她顿时怒了:“嘿,你个死丫头!我就说你们一帮年轻人异想天开。不行,我不许你去!” “妈你怎么这样,这是商业机密啊!” 史妮可再三求饶,却始终咬死了不吐真相。 最后好说歹说,史母总算是在和她约法三章、要到了好几个“不平等条约”,才松口。 “不平等条约”的内容,无非是: 住校的日子,每天晚上10点前必须用寝室的固定电话给家里打电话,不许半夜三更在外面。 不许孤男寡女一起去外地,不许一起住。 出去不管谈什么事情都不许喝酒。 史妮可全部选择了答应。 史母却还没彻底放心,暗暗盘算着:“不行,这死丫头,可别被男生骗了,以后我得找机会跟着她。” 冯见雄当然不知道,他这种光明磊落依法赚钱的正人君子,到了女同学家长眼中,居然会被当成坑蒙拐骗的小人,真是冤呐。 …… 两天后,周一。 地处炫武区的金陵城建设计院。 年近五旬、满面油光、地中海谢顶的吴琛,像往常一样,九点半过后才来到办公室。 他是教授级高工,最高一级的职称了,也是院里分管结构设计的副总工。 因为资历的关系,吴琛已经七八年不用亲自出图了,都是院里的小年轻画图,他审审盖个章就成。 上班来得太早,也没什么屁事做。 不过,职称高归高,在城建设计院这种地方,近年来的收入却是颇不理想的。 随着房地产开发潮的来临,从04年开始,本地的保利、金地这些大地产商自建的设计院,单子接得盆满钵满,设计费还收得高。 那些院的高级设计师每个都是月入数万,就是辛苦些。而靠政府基建单子活着的体制内设计院,教授级高工才刚刚拿五位数。普通的高工,副教级的,靠七八千块过日子的也不在少数。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体制内的肥货们,早已失去了自主觅食的能力,要他们自己去市场上抢房地产商的订单,肯定是抢不过的。 清闲,但是钱少,正是吴琛和他同类们目前的生存状态。 他正在喝茶看新闻,门口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然后有下属轻轻地在开着的门上敲了两下。 吴琛抬头一看,是结构工程师姚婷。 “吴总工,刚才有一个新客户预约,您一会儿有空么?”姚婷轻声细气地问。 姚婷传这个话,也是看在对方刚才许了点见面礼,既不显眼,又挺实惠那种。个中细节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客户?找我?”吴琛眼睛一转,心说能让姚婷这么巴结的客户,说不定是有所求了,“那就见见吧。” 几分钟后,穿着筒裙小西装、蹬着不太稳当的高跟鞋的史妮可,一脸微笑地被带进了办公室。 史妮可款款地在吴琛对面的客椅上坐下,双腿用小鸟坐的姿势夹紧,把筒裙拉挺,然后音色甜美地客套: “吴教授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史妮可,是金陵师大法律援助中心的。久闻您是金陵建筑设计界最权威的结构学大师,我们这里有一件技术上的案子,可能需要您仗义点评一二呢。” 吴琛眼前一亮,地中海秃顶的脑门子上,油汗都凝了起来,兴奋得印堂发红。 被一个那么可爱萌人的年轻姑娘吹捧,说自己是金陵地界上XX领域的技术权威,那种感觉是挺爽的。 而且作为一个“教授级高工”,虽然职称级别是一样的,但毕竟不是真教授。如果别人愿意称呼他“教授”,他就会有些飘飘然。 虽然对方提到的案子……貌似不是设计案吧? 但是,也不妨聊聊。 “嗯,那个,权威也谈不上,不过我在这一块也是二十多年的经验了,比较了解情况嘛。实话实说,现在外面保利地产、金地地产那些设计院,结构这块那是真不像话……”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傲然抨击了一下那些接案子接到手软的民企同行。 史妮可陪着小心聊了几句,终于图穷匕见把来意彻底说清了。 “吴教授,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事务所最近也在为某家建筑承包商服务,他们最近有个写字楼的工程,外立面的幕墙/通风结构设计,用了《JGJ-T/XX-2005》这项推荐性行业标准中的一些技术。 按说这些技术能被写进行业技术规范,肯定该是已经公开了的。但是最近却有一个单位对我们的客户发了律师函,说我们的施工设计侵犯了他们的一项实用新型专利,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只是,我们自己人微言轻,怕亲自向国家知产局专利复审委员会申诉,力度不太够,您作为行业权威,若是肯代为以您的名义申诉,我们绝对感激不尽。” (注:不要在意标准号,我用XX隐去了,查不到的。) 吴琛听完,竟然有些尴尬。 他挂着教授级高工之后,已经好几年没有系统学习本领域的最新技术了。 史妮可提出来的那个最新的、今年才出的推荐性行业技术标准文件,他竟然没听说过。 不过,这种事情怎么能承认呢?不然就丢人丢大发了。 他轻车熟路地打着官腔:“这个嘛……你说的标准我大致也是知道的,不过你提到的那两项技术,和标准上公开的技术是不是一致,我也要经过长期的比对、深入的研究才好下结论嘛……” 史妮可立刻善解人意地消弭了吴琛的尴尬:“吴教授,您是日理万机的人,怎么好叫您如此操劳?我们所的意思,是一切调查取证的工作,我们都先做好,您看一下,以您的名义提出申诉就行了。当然,您这样的人时间宝贵,哪怕只是看一遍,我们也愿意出5000元咨询费,其他费用自然也是我们全包,希望您不要嫌弃。” “不用我亲自调查、写论文,只要签个字以自己名义提出申诉,就能白拿5000块钱?”吴琛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顿时觉得这门送上来的生意做得。 5000块也等于他两个星期的工资了,关键是并不费什么事儿,哪怕他想认真负责一点,看完对方预先写好的申诉材料,也就个把小时能搞定了。 一个城建设计院的教授级高工,节操值并不是太贵。 “嗯,现在有些野鸡设计所,确实也太不像话,乱申请专利!为了规范行业风气,这个忙我帮了!” 正文 第75章 第一滴血 无效宣告申请,一般来说不管是通过还是驳回,都得两三个月的功夫。 但是因为临近年关,各部门都要凑今年的政绩数字,有些案情比较明确、双方略一交锋后其中一方主动认输的案子,无论是在国家知产局的专利复审委员会,还是各级法院,都是很容易被放过去的。 史妮可是12月中旬搞定吴高工的。相关的材料,冯见雄早已写好,包括后续双方答辩时左右互搏的内容,也都一次性准备完。 然后冯见雄给了史妮可一点路费,让她亲自坐飞机赶去京城,直接到知产局现场递交材料,这样各个环节的往复都能快一些。 这是史妮可人生第一次坐飞机,颇让妹子激动了一把。机票是提前十几天订的,有点折扣,也就五六百块钱。 史妮可翘课在京城住了十几天,挑的都是100多块一晚的郊区破宾馆,圣诞节过后,终于神速拿到了冯见雄要的东西。 一纸《无效宣告申请驳回裁定书》。 半个月搞定平时两个月的事儿,那就是本事。 回来的路上,史妮可没舍得坐飞机,虽然冯见雄给她批了经费。 她买的直达卧铺,夕发朝至,睡了一夜就回到了金陵。 冯见雄本来也不想把一个刚刚18岁的小姑娘放到外地去抛头露面历练的。 无奈他在金陵本地要做的事情更加需要随机应变,对技能和智商的要求更高,史妮可目前还不胜任,必须他亲自操作一遍,所以也只能是这么安排了。 圣诞节后第三天,史妮可先回了一趟家,和母亲汇报平安,接受拷问。然后把自己彻底洗白白拾掇干净,回学校找NPC冯见雄接任务。 …… 财大对门的大成名店,冯见雄挑了一家做石锅鱼头的特色菜铺子,给史妮可接风。 在外头颇为节俭的史妮可,看到泉水鱼就据案大嚼起来。当然她也没忘一见面就先把《驳回裁定书》拿给冯见雄看。 冯见雄扫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就一边看着妹子吃,一边和她说事儿: “我这边,已经找好第一个起诉对象了——这段时间,我每天查地图,网上搜,把金陵城里里里外外在建的写字楼楼盘都备案了一遍。 然后看网上公开的设计效果图,觉得看外观就容易找到侵权可能性的工程,就再到现场实地考察。最后总算是确定了两三个项目都有非常大的侵权可能,挑了其中最软的一个柿子,先捏一捏。” 冯见雄说着,把几页用回形针别在一起的简单材料,轻飘飘地推给史妮可。 “这个叫‘银地广场’的野路子写字楼项目,投资的开发商背景不强;负责具体施工的承包商,就是个两年前刚刚包工头换了身皮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我打听了这个工程的设计院,请的是要价非常便宜的城乡规划设计院——我还特地曲线找了施工方的一两个工程师,用别的名义骗了几张结构方面的设计图纸电子版出来。我可以确认,这个案子就是低端设计师套模板出的图,根本没过什么脑子。这样的设计师,也不太会第一时间掌握近两年新出的非强制性技术标准,所以拿出来的案子,估计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总之,从上到下都是鱼腩,正好给咱练练手。第一仗很重要,打好了,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案子,同类法院会借鉴此前的判决依据,被告也会关注前人的下场,动摇他们抵抗的决心。” 史妮可抹抹嘴,看了一遍冯见雄整理的东西,包括那一页已经写好了的起诉书,心中把冯见雄交代的那些关键点一一铭记在心。 关于冯见雄最后说的关于设计院的猫腻,她并不是很明白,也没太听懂其中的因果关系。不过这都不要紧,反正第一次起诉有冯见雄手把手料理好了,后续她再慢慢揣摩吧。 妹子放下文件,问:“那,明天就去法院递交起诉状?” 冯见雄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嗯,第一个案子,就当我自诉好了。后面如果案子多,可以照这个模式复制,你就以法援中心的名义,帮我‘免费代理’——反正最后我会分你四分之一的。毕竟找侵权者、初步调查、写起诉书、出庭,这些都要精力,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好。” 第二天一早,冯见雄一身西服,风度楚楚地打车出门、直奔市中院。 同行的史妮可穿着粉色的蕾丝衬衫,外面是收窄的筒裙和短款小西装,还难得地穿了黑丝长袜、亮红的高跟鞋,一头秀发也经过了离子烫,然后扎成单马尾斜在一侧,修剪齐整。 若是让同班同学看见,几乎都会认不出来这是天然呆的史妮可了。 今天冯见雄要告的案子,按说金额规模并不大,不是什么重要案件。 但是因为《民事诉讼法》上关于级别管辖的条款中,有规定“重大涉外案件、专利案件归中院管辖”。 所以,冯见雄以后但凡做的碰瓷生意都保持在这块领域的话,理论上他一辈子都不用跟区县级别的基层法院打交道了,起步就是市中院。 史妮可的民诉法水平,属于刚刚囫囵学了遍法条,具体遇到事儿还没反应过来。 也是临出门时,她才知道今天是去市中院,还小紧张了一番。 “人生第一个案子,直接就是中院起步,好刺激啊……”妹子一路上都处在如此懵逼自嗨的状态中。 法院很忙,冯见雄很有经验,一早就就赶到领了号子。加上法院每个庭分管的案子有不同的受理窗口,而知识产权纠纷案又不是很多,这才在一个小时内排到。 民事诉讼有分民事一庭、民事二庭、民事三庭;一庭主管家庭婚姻、个人侵权;二庭主管合同纠纷、商务诉讼;三庭是知识产权专用。 要是举个极端点儿的例子,比如今天来起诉的是个信用卡恶意透支案,那排到下午受理都是很正常的——那几年,全国法院审的所有民事案子全部加到一起,信用卡恶意透支一项就能占到七八成之多。所有刑事案件加在一块儿,信用卡诈骗罪也能占到三分之二以上。那些银行原告一起诉就是几千个案子,可谓人厌鬼憎。 冯见雄递交的材料非常规范全面,诉状清楚,证据充分。 诉求也写得清清楚楚:被告“金陵豪盛工程公司”作为“银地广场”项目的承包商,在设计、施工中,未经原告授权,擅自使用了原告拥有专利权的技术。请求赔偿授权费损失10万元。 金额很明确,受理窗口的小姑娘看完后就拿出计算器啪啪啪按了一阵,然后让冯见雄交2000多块的受理费。 这阵子,史妮可已经见惯了各种开支流水一样花出去了。 查新加无效宣告做局,各种差旅,再加上今天的诉讼费,乃至最初申请专利的代理费……总共有两三万了。 史妮可自己,是绝对没胆子做这个生意的。 看着冯见雄掏钱的时候,史妮可还不由自主想起了半个月前自己问过的一个低级问题: 当时,冯见雄让她操办“左右互搏无效宣告”的事情,拿到吴琛在技术领域的专业意见之后,还得找一家专利代理事务所提供法律方面的服务。 史妮可觉得这种事儿自己做做就行了,大不了最后问刘教授的事务所借个壳子,省几千块钱也是好的。 结果这个想法被冯见雄一句话骂了回来:“你特么脑抽了么!哥这两个实用新型,当初申请的时候就是借刘教授所的壳子跑下来的。现在用别人的名义再来宣告它们无效,你还是借刘教授的所壳子代理。 那不成刘教授的所双方代理、自己打自己了么?你见过哪个案子原告和被告请的律师是同一个律师事务所出来的?可走点儿心吧!” 史妮可除了拿小本子狂记,也就只有忍受严师的慈爱辱骂了。 …… 当天下班时分,金陵JN区。 豪盛工程的老板李盛,刚刚从“银地广场”工地回到办公室。 这个项目是豪盛工程今年重点跟的大项目,开发商绿地集团希望在农历过年之前竣工验收,工期很紧,所以李盛也不得不多走点心,亲临现场督导。 写字楼不用内装修,如今已经做到了挂玻璃幕墙和干挂石材这些外立面结构了,相信能够按期完成。 他是包工头出身,一点一点挣下来的家业,并不怕辛苦。哪怕如今鸟枪换炮了,还有很多早年的土习惯改不掉—— 比如明明座驾都换了路虎的SUV,还特么经常在后备箱里塞电锤、测距仪啥的,搞得一辆豪车跟工程车似的、油污处处。 刚刚洗了把脸,喝了几口浓茶,女秘书就忐忑地敲门进来汇报:“老板,昨天有人给我们公司发律师函了……” “啥?”李盛放下大玻璃茶杯,一脸懵逼。 “说是我们的‘银地广场’工程侵犯了对方的专利权。还说如果不停止侵权,也不补交授权费,就去市中院起诉我们——还会把开发商列为共同被告。” 李盛一下子觉得嘴里的茶很苦,而且颇有几分激人愤怒的药效。 正文 第76章 我爸教我做人要谦虚 “那个啥……图纸不是城乡改造那个设计院出的么?我们就是按图施工,我们知道个啥专利不专利。芳芳你说这是不是乱弹琴?真有事儿要告也不该告我们啊!” 李盛猝闻噩耗,包工头的节俭推卸脾气一上来,自然是非常愤懑的。 他的公司图省钱,平时也没聘个正经法务顾问。 第二天,他也只能是把相对略懂法律的财务负责人——同时也是他的小姨子——给喊到自己办公室来问话。 这财务负责人名叫孙晓芳,比姐夫小了十几岁年纪,刚刚三十出头还没结婚,一副水灵小S妇的打扮。 她反反复复看了律师函,又主动上网查询了法院的立案公示信息,查到了对方果然已经起诉。 “这事儿……法律上来说,他们避开设计院,直接告我们也不算错——就算设计院的设计师在出图的时候,建议使用了某些专利技术,也不能说设计院错。 专利本来就是给人用的,只要我们作为施工方给了授权费、拿到使用授权,那还是不犯法的。当然,如果是让开发商方面承担这种费用、去出钱买这个授权,理论上也行。 我看了我们和开发商之间的承包合同,对于这部分费用并没有任何条款约定过,属于空白。所以原告方把我们和开发商列为共同被告,也没问题……” 国人经常对于专利的价值认知有很大偏差。 许多外行看小白文,都觉得“专利就是用来垄断的,就是为了这玩意儿我可以造别人不能造,我就能吃下全部市场”。 而实际上,现实生活中的专利哪有这么用的。 99%的专利,都是巴不得让别人用的,只要对方付授权费。 真到了对方开价想买授权、而专利持有人却装逼梗脖子、拒绝谈判的状态,说不定等来的只是国W院专利行政管理部门的一纸《强制授权书》。 所以,设计院在工程出图的时候,画了某些必须用到专利技术的设计上去,法律上是毫无问题的。 见自己的小姨子都这么说,李盛的愤懑气焰一下子被打消了不少。 他像一头急躁的豹子一样来回踱步,脑门上的痦子沁汗发亮,然后猛地想起一个号码,翻了翻手机,打给某个他曾经一起吃过饭、但很少用得上的酒肉朋友。 “裘律师,我李盛啊,还记得不?上次绿地秦总请客的时候我们还喝过酒的。” “对对,兄弟有点事情请教你一下。” “咨询费……当然,那个都是肯定按照行规的啦。” 话不过三五句,嘴上语气虽然还和善,但孙晓芳分明可以看到姐夫的脸颊肌肉在抽搐。 没说的,肯定是在心疼问事儿还得给律师费了。 当天中午,那个裘律师被李盛请到了公司,在附近的大酒店好生搓了一顿,封了个红包意思一下,然后问了一堆问题。 “裘律师,这事儿是这样的,我问了给这个项目出图的城乡改造设计院,他们的设计师都支支吾吾也说不清他们图上用了啥专利技术——就是同样的施工结构,我是做老了项目的,这种写字楼也不是第一次盖,原先怎么就没遇到人碰瓷呢? 所以我怀疑那个原告、叫啥冯见雄的,是不是讹咱呢?我派人了解了一下,原告的代理写的是金陵师大法律援助中心,专业律师都请不起,那个冯见雄本人还是一个在校大学生而已呢!” 李盛平时说话是没这么雷厉风行的。 但既然跟裘律师说话要收钱,他也封过红包让对方卖个交情不走公账了,这自然要长话短说。 相比之下,裘律师说话就很一字一顿、慢条斯理了: “案子涉及的项目、技术,我要全部了解一下才行。李老板,你别急。我估计这种案子就算要授权费,也不会高的。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这个技术这两年已经有人开始用了,不是第一次,我也会帮你看看能不能再找专代事务所的朋友宣告无效掉。不过那也是要费用的……” “还要费用?不是律师费都包在里面了么?”李盛一听费用,又急了。 “李老板呐,一码事归一码事,律师事务所,管律师的事儿。专代事务所,管专利代理人的事儿。你要的不仅仅是我帮你打官司、调解,还想要我把对方的专利废掉,那可是两码事啊—— 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找了专代事务所的哥们儿,如果真把对方的专利宣告无效了,那以后如果对方还想再用这个专利来告你别的工程也侵权,就不可能了。这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的事情啊!这点钱花得值!” “老子都知道这个坑要掏授权费,这辈子都不会再在盖房子的时候用这种设计了好吧!又不是啥效果好到爆炸、外观漂亮到没得选的牛逼设计!下次我绕开不就是了! 真要是釜底抽薪了,那也是在为同行义务劳动,帮其他下次也跳到这个坑里的同行预先填坑好吧!真这么干了我才是大傻驴呢!” 李盛的内心,如此嘶吼呐喊,当然这番话是不会说出来的。 而且,毕竟多个选择多条后路。 哪怕再不想掏钱,他还是不介意先询价了解一番“如果真准备这么干,要花多少钱”的。 “我估计,咱这边律师费,加上对面专代事务所的钱,最多也就三万块出头,李老板,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裘律师撂下这句话,就先走了。 李盛暗忖如果只是三万块,倒是可以先试试看。 反正裘律师说了,律所这边先给点定金,最后如果调解不开庭的话,这些定金就当调解费了。真要出庭,再补足尾款。 专代事务所那边,如果不提出《无效宣告申请》,刚开始的咨询费也不会高的,花两三千买个见识,也没什么不好。 …… 因为李盛决定应诉,裘律师便在几天之内提交了应诉答辩。 又过了一周多,中院通知双方交换证据。 同时,考虑到法院的绩效考核当中有个“调解率”指标,所以大部分法院的民诉案件,在庭前交换证据环节,也会习惯性地询问双方是否愿意调解。 而且这种询问,往往效果还是不错的。 因为很多案子,当事人一开始之所以盲目自信自己能赢,无非是因为不知道对方搜集了哪些决定性的证据。一旦双方摊开底牌,都知道对方掌握了哪些证据,自忖自己赢不了,就会坦然认输,争取要一个相对能接受的条件,节约时间和金钱。 非要为了一口气把官司打到底、不死不休的人,毕竟是少数。 证据交换选在市中院民事三庭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并不需要占用审判室。 法院方面派来了一名赵姓审判员,一名书记员,主持全过程。 原告一方,就冯见雄和史妮可两个人出席。 这俊男美女的组合,看在外人眼里,简直是年轻得可怕。 也容易让人生出不屑一顾。 被告一方,足足来了四个人。 李盛带着自己的心腹,也就是小姨子孙晓芳,来监督人干活。裘律师,和他从某专利事务所请来的汪代理师,则是被告方一会儿的主力。 赵法官事务繁忙,自然是希望尽快解决。如果可以调节结案,那就更好。 如今已是一月中旬将尽,06年的农历新年比较早,1月底就要过春节。 “冯先生,裘代理人,请过目一遍你们此前提交的证据清单,如果没有遗漏,就交换清单确认——请注意,现在只是交换证据列表。关于证据的真伪、证明效力,那是庭审阶段质证时的工作,请不要浪费时间。” “谢谢赵法官。”冯见雄非常礼貌地感谢了法官的解说。 然后,便是证据交换。 裘律师三十六七年纪,已经在圈子里打混了有十年以上,经验还算丰富。虽然胜诉率不敢说,至少民事和知产的大部分官司类型都经过见过。 他一看冯见雄的年纪,便有些不屑。拿到对方的证据清单后,也不急着看,就先指点对方,试图让对方好好看清楚自己这一方的证据清单。似乎唯恐对方看不懂己方准备之充分、证明力之牛逼。 “冯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那个技术的实用新型专利授权的。不过,我想你也知道,实用新型的新颖性证明力是非常低的,因为国家知产局在过审实用新型的时候,根本不会进行全面检索和实质审查。” “而我们来之前,已经找城乡改造设计院当初具体负责这个工程的设计师问过,他绝不是第一次使用这项设计。有至少两项工程,在你的专利被授权下来之前,已经用过类似的设计了。如果你坚持要诉讼解决的话,我们只能走法律途径,找专家申请宣告你的专利无效!” “而且,我们调查过,你只是一个主修法学专业的文科生,竟然能够‘研发’工程类的技术,啧啧,这实在是很让人惊叹呐。” 听着裘律师这样沉稳有力的质询,李盛心里自然是颇感踏实的。 “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个心思那么野,不学好就想骗钱!设计院的陈工跟老子拍胸脯,保证这项技术前面已经有一个工程用过,他出图的时候就是直接抄来的,这种货色还能是专利不成?”李盛心中如此脑补吐槽,却是没有说出声来。 可惜,冯见雄当然不为所动。 “裘律师,看来你是不相信这世上有文理兼通的人了——”冯见雄鼻孔出气,用下巴朝着裘律师,说出这半句话。 然后,他索性连眼睛的余光都不看对方,直接转向身边的史妮可,旁若无人地教训,“妮可!说多少次了!我说话的时候学着点儿!我爸教我的,做人要谦虚。明明是天才,我也不告诉他,对外只说我‘文理兼通’。” “是——以后我也一定谦虚一些。”史妮可乖乖地配合,一副真心受教的样子。 赵法官都有些看不下去,咳嗽了一声:“请不要说无关的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冯见雄立刻对赵法官换了一张谦卑的脸,然后又瞬间变作嚣张,转向裘律师, “可惜某些人眼瞎。连啥没听说过的城乡改造设计院的无名设计师意见都拿来说事儿——我的证据清单里,金陵城建吴教授提出的《无效宣告申请》、及其驳回结果,你们都看不见的么?省科技厅盖了红章的查新报告,你们看不见的么?唉,真是想给你留点面子都不容易。” “什么?”裘律师和汪代理人瞬间变色,稍微扫了几眼对方的证据清单及后附的说明,顿时懊悔不已。 早知道对方有这么板扎的铁证,刚才还说那些推论的话自取其辱作甚! 都怪对方太年轻,让人忍不住轻视。 正文 第77章 屠幼有啥成就感 裘律师对赵法官千求万求,才让赵法官同意休息15分钟、然后继续证据交换程序。 按照正常情况,证据交换这种小事儿是没什么可“休庭”的,说完拉倒,各自该回去如何准备就如何准备。 一离开会议室,裘律师立刻扯住了李盛,开始诉起苦来:“李老板,这事儿你情报工作没做好,可怨不得我们!你可没说对方已经被人申请过一次《无效宣告》、而且申请者还失败了!” 李盛也心情颇为不爽,他一直自问自己是做实业的,而觉得那些搞法律的都是骗钱的。对于裘律师的推卸,他没好气地反质问:“这事儿还赖我!案子交给你了,调查当然也是你负责了,我只要结果! 你不会是想说对方已经被人申请过一次《无效宣告》,然后失败了,然后他还有什劳子科技厅的《查新报告》,你就没辙了吧?那样可别怪我要退律师费!我跟秦总吃饭的日子多着呢,你要是不靠谱,别怪我把你拿钱办不了事儿的情况捅出去,你看下次绿地集团的钱你还挣不挣得到!” 一听说李盛反咬一口,还想到自己的主要大客户那里抹黑自己的业务能力,裘律师也有些慌神,他连忙打圆场说: “我有说这事儿办不了了么?只不过不同的难度有不同的价钱!一个没被查新证明过新颖性、也没被申请无效宣告并驳回的的新鲜实用新型案子,3万块钱友情价,我是可以做下来的。 但是有个查新报告,咱要费的手脚精力就大得多了,风险起码涨好几成,还拖时间答OA跑京城,那都是钱!没个5万块根本做不下来。 何况现在还有个更麻烦的‘初次无效宣告申请被驳回’。要我看,这个官司你要是肯,给个8万块,半年时间,我帮你慢慢料理!如果你不肯,那就只给开始那点咨询费车马费。后续我帮你调解,也不另外收你钱了。” “8万块!你怎么不去抢!他起诉书上也才说了索赔10万,我要是愿意协商调解,还还价还不一定赔8万呢。你特么律师费就直接敢问老子收8万?” “我这不是估计的么,有可能六七万也能做得下来……”裘律师也觉得自己漫天要价随口喊得有点高,被客户一喷就改口降了一万多,然后还想方设法解释, “老李,你也知道的,这个钱又不是我要,起码三四万是为老汪他们所里要的。我都说了这官司如果打下来,你是在为所有同行做好事、万一冯见雄那个专利真不该被授予,那你把它废了,以后其他同行就不会受害了。” 最后这句话,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李盛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 一想到那些经常跟他最低价竞标、害得他没利润的竞争对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还管同行死活?他们一个个巴不得我死呢!呸!” 裘律师打蛇随棍上:“那你的意思是……” “答应调解!”李盛闷声闷气地服了这个软,“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他起诉书里瞎写10万,但你要是敢让我最终赔5万……不,4万以上,我就跟你急!” “4万?直接砍6成?这有点……行吧,我尽力而为!”裘律师也不想一身“英名”栽了,一咬牙答应了。 裘律师先找了正在休息的赵法官,表达了自己的当事人愿意接受调解的善意,赵法官也是乐得为了调解率行个方便,总算是皆大欢喜。一行人回会议室,进行具体讨价还价的谈判。 李盛全权委托给了裘律师,就一个人在休息室里抽闷烟。 “快年关了,竣工验收的事儿首先不能耽误,听裘扒皮的调查,那冯见雄在大学里还是个辩手,媒体主持人,有几万粉丝,最能炒作搞事。要是被他一搅合说这个工程涉及什么法无纠纷…… 绿地秦总那里的钱,都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付过来的。要是这段款子不及时打过来,可拿什么给弟兄们发工钱呢?平时拖拖不打紧,要是年关回乡还拖着,人马就不好带了……得,认栽吧。” 李盛如此劝着自己,总算是用这种心理暗示把自己给说服了。 “少抽点儿!你又不年轻了,生这种闷气作甚,就当破财消灾,买个顺畅了。”孙晓芳坐到姐夫身后,冷不防一下子把他的烟抽走,在烟灰缸里掐灭。一边给他捏肩揉脖子。 20分钟后,冯见雄不为已甚,跟裘律师敲定了双方的条件。 裘律师拿着调解协议,送到李盛面前:“老李,咱可是把老脸都赔给你了——调解协议就这样了,赔偿4万块,承担本案诉讼费。另外还有当天结清的要求,如果拖过年关,对方有权增加到5万索赔额。你签了吧,我也好拿给赵法官交代。” 李盛看了一下,金额基本在他的心里范围内,就是对方要钱要的有些急。 不过四万块钱么,应该还是拿得出来的。 他看了一眼小姨子,孙晓芳立刻心领神会,附到他耳边轻声说:“小金库可以腾挪地过来的。” “罢了,就这样吧,早了早好。”李盛一咬牙,签了字。 当天孙晓芳就直接提了四万块现金,亲自交给冯见雄,要了收据——反正这点钱一个文件袋就能塞下。 “谢谢合作,李总您是个爽快人,我希望以后再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当然如果有可能合作,那就更好。”冯见雄说了句场面话,就扯了史妮可走了。 “滚越远越好!再见你就是老子就倒八辈子霉!” …… 从法院出来,史妮可发现手心里都是汗。 平时她是不敢搂着冯见雄走的,不过看着冯见雄手里的牛皮纸袋里,有四万多块钱,她就情不自禁地双手抓住冯见雄拿钱袋的胳膊,像小媳妇儿一样亦步亦趋。 冯见雄体会到妹子的紧张,说:“要不你先回一趟家?反正从这儿学校,去你家转转也挺顺路。呐,这一万块钱,你拿给家里存起来好了。” 冯见雄知道,史妮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肯定不敢自己放在身边的。 史妮可的手微微一松,忐忑地说:“不是说好了……要先刨除成本、然后才分红么。这次的案子,其实我们也没赚多少吧,专利申请、无效、查新……那么多开支。你给我5000就好了。” 冯见雄非常霸道总裁地训斥:“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那么多话!申请、查新、无效,那些都是一次性开支,这回投过之后,将来再复制这个套路,就不用再花一遍了。 我给你钱,可不是让你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过两天考完期末考试,你寒假里空下来,就给我先上网查一下周边各省每个市的工程招投标网站,然后把在建的写字楼项目一个个效果图审一遍,慢慢排查。然后嫌疑大的再现场考察、搜集证据……有得你忙呢。钱不拿够,怎么有心情好好干活?” 冯见雄给妹子压了这么多任务,史妮可这才安心了些,把钱收好,一不小心感动得热泪盈眶。 妹子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冯见雄才是那个发明这种坑钱创意的人,而自己做的只是“复制性的体力活”。如果冯见雄在法援中心随便找一个业务精通的学姐,都能替代这部分工作。 可惜,她却不知道,这些点冯见雄其实早就想到了。 如果只是为了更好的压榨廉价劳动力,冯见雄当然可以去找更有眼色、愿意伏低做小的合作伙伴。 问题是,他怎么确保对方学会了本事之后,不模仿他的套路单飞呢? 某些时候,鉴别出一个虽然贫穷、却依然坚守做人原则的合作伙伴,也是非常重要的。 再奸诈的老板,也需要老老实实的员工。 感动之余,史妮可说出了自己此刻内心最后一点内疚:“刚才拿到钱之后,我不小心听到李老板和孙小姐的聊天。看他们也是苦哈哈赚点卖力钱,怕被开发商卡回款,才服软的。我们欺负这些包工头,是不是不太地道?” “时事如此,不要妇人之仁了。”冯见雄敲打了妹子一句, “首先,这是我们第一票,必须找软柿子捏——我就是看准了对方这种包工头,怕年底有司法纠纷没解决、被上家开发商卡,才挑他下手的。 其次,下一回等咱翅膀硬了,咱就绕过承包商直接找开发商碰瓷。但你千万别以为那样承包商就能躲过了。工程项目竣工验收之后,都是要留5%~10%的工程款不回、压一两年作为质保金的。 所以,真出了建设方面的法律纠纷赔偿,就算我们是从开发商手里把钱抢过来,开发商回头也是不会自己背锅,会想方设法把这笔钱处理成质量事故损失,从质保金里扣。 除非是那种本来就打算偷工减料、10%质保金不要了的豆腐渣施工方,哪怕不出咱这档子事儿,质保金也已经被扣完了,那我们的官司倒是有可能只宰开发商不宰承包商,否则是不太可能的。房地产行业,从来都是最毒的人活得最久。” “真的这么惨?唉……”史妮可叹息了一声,却是没有再劝。 她知道冯见雄的无奈。 冯见雄本来不想多事,却也被史妮可的悲悯激起了最后一丝未曾泯灭的人性。 他的大脑飞速烧蚀了数秒,想了一个补救的计策,说道:“这样吧,咱下次尽量挑那些工程被二次甚至三次转包的不正规项目碰瓷。一般到了二级分包商,就不会跟上面签质保金提留的条款了。 这样我们等项目竣工结款之后再打官司,出钱的就实打实是开发商和一级转包关系户,不会让具体施工干活的单位受损了。这样你总觉得良心过得去了吧?” 史妮可眼珠子忽闪了几下,一阵仰慕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雄哥的计策,真是几秒钟就来啊。 这个大脑究竟是什么结构的?莫非里面是128核的? 殊不知,冯见雄此刻想的,只是:以我冯某人的智商,从那些干体力活的人身上榨钱,能有什么成就感?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智商优越感,他也要尽量挑世上第二聪明的人下毒手啊。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比地球人多了十五年的刁毒阴坏经验值呢。 正文 第78章 卷土重来 回校的路上,冯见雄先找个银行把部分钱存了,还还了好几张信用卡——他为了这一系列的官司,开支加起来有将近三万块。 此前靠博客软广收费、给刘教授和邱雪“打工”捞的那些钱加起来,都还差一万块出头的缺口。所以,最后他事实上是一口气办了四五张信用卡用于套现、还靠着编借口从姐姐那里预套了几千块费用,才补上窟窿的。 如今,这些钱自然要全部还回去。 所以事实上,官司打完、还清欠账、给史妮可分完红。冯见雄本人手上真正剩下的钱,也就一万七八千而已。 好在,下次再复制这个套路的时候,就只要出一点诉讼受理费就行了。 以后每个官司的总成本不会超过5000块,净利润则有可能超过5万。 这门生意真正的妙处,就在于这种可复制性。 而且事实上,在另一个时空,从07年到09年,国内还真有一小撮最顶级的、兼做律师事务所和专代事务所生意的大律师,开始踏入这个行业,用这种方式碰瓷(主要靠和建筑业相关的小专利碰瓷)。 他们每次净赚的钱也不多,都是拿捏好了这么几万块,然后跑量。 后世曝光出来最成功的一个专利碰瓷案件,在九年的时间里碰瓷将近一千次、净利润四千万之巨。 从07年碰到16年,碰过的牛逼开发商涵盖万大恒达碧桂园,最后才被一个“宁可赔钱也要争口气”的富二代被告硬着脖子成功申请宣告无效—— 可惜,一个实用新型哪怕没人去搭理,本来也就只有10年的专利期。所以那个实用新型即使最后被宣告无效,也可算是“虽死犹荣”了。 这是一门充分利用“以邻为壑”心理弱点的生意。毕竟生意人谁都不愿意“我多掏钱、为全行业行侠仗义做好事”。 在后世的冯见雄猝死重生前最后那段时间,这种生意倒是淡了不少,渐渐趋于消灭——主要原因是06~09年国家知产局对于“实用新型”的审查尺度实在太松,出了很多问题之后,知产局终于出台了《专利审查指南2010》。 新版本的审查指南出来之后,冯见雄这种“把现有技术伪装成实用新型”加塞的事情,难度就陡然暴涨了好多倍。因此,大部分用漏洞碰瓷的实用新型,都是2009年以前申请成功的,也就会在2019年全部过期——从那之后,这门碰瓷生意就几乎在华夏大地上消失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冯见雄对于他今天做的事情,是非常心安理得的。 因为如果他提前吃相太难看,坑遍无数地产权贵,说不定就能倒逼国家提前完善法律法规。 到时候,《专利审查指南2010》说不定就变成《专利审查指南2009》或者《专利审查指南2008》了呢?说不定还能卡掉几万本来不该凑够指标评高级职称的不合格工程师呢? “更快地把一部法律所有可能**的点,都尽可能挨个儿操一边,那就是在为国家的法制化进程做贡献,也是一个高智商公民的社会责任。” 冯见雄如此在内心对自己默念,心中仅有的不安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另一边,冯见雄并不知道,史妮可拿了钱之后并没有回家交给母亲存起来。 妹子想了很久,最后觉得临近期末考试,让母亲知道自己并没有好好学习而是在外面赚钱,说不定会引来母亲大怒,索性还是暂且不说了。 而且1万块钱也不是很多。 史妮可如今帮冯见雄作材料还得去网吧,很不方便。于是她就拿了大部分的钱买了个笔记本,换了个新手机,再添置了一套更加适合跑法院的行头,也就没剩多少了。 如今有了冯见雄画的大饼在前,似乎每个月都能稳定进账数万。史妮可胆子也大了些,不再像原先那样守财奴。 按照冯见雄给史妮可的计划,期末考试和过年这阵子,暂且可以按兵不动,别折腾起诉的事儿。不过一些搜集证据、寻找目标的准备工作,都可以在寒假里提前做起来。 等春节黄金周过完,就可以进入到每月起诉三到四次的节奏中来,每个官司只要几万块,捞了钱和解就闪——这个频次其实并不算高,看看后世那个“9年起诉1000个案子”的专利,冯见雄这边才人家三分之一的密度。(当然9年1000次那个案子的经办律所,有好多律师处理这桩生意,尤其是搜集寻找侵权人,非常费事。冯见雄这边只有两个人,能每个月找到3个敌人就很辛苦了。) 这些细节且按下不表。 两天后就是期末考试,几乎一个多月没正经上课的冯见雄、史妮可也算是消停了些。尤其是史妮可功课底子并不好,只能是突击熬通宵复习、背书。 考完试,史妮可几乎要虚脱休克、连呆毛都萎了。 回去大睡了一整天,连成绩出来都没第一时间打听。 不过,却是颇有些人,比他们本人还关心成绩。 …… 自从间接指使付成才在冯见雄的面试中捣乱作梗之后,翁得臣已经消停了两个月。 虽然爹妈都是学校的中层干部,他也没法直接无缘无故对不对付的同学下手。 期末之前个把月,冯见雄的翘课突然多起来了,在校园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还带着同班的美女到处乱跑,这些动向不可能不被翁得臣注意到。 不过,吃了冯见雄几次亏之后,翁得臣已经学乖收敛了些。凡是没把握抓住冯见雄过硬的犯错把柄,他是不会再轻举妄动自取其辱的。 “这厮连续一个多月不上课,还被老师点名批评了好几次,要是这次期末都考得这么烂,就想办法把他从校队里清退出来,再把他在校台和法援中心的职务统统下掉滚蛋!” 不得不说,翁得臣的主意还是很正的。 金陵师大有校规,如果一个学生在学生会或者其他校级社团任职,一旦当学期挂科两门,就要清退一切社团身份,专心学习。 考试结束后第二天,下班的点。 卷子都已经批阅完了,不过还没有公布成绩,按说更不能查询其他同学的成绩。 但是,翁得臣跟院里的老师关系都厮混得不错。尤其是教导员知道翁得臣的背景,对他非常客气。 “笃笃笃”翁得臣很礼貌地敲响了教导员办公室的门。 “进来。”一个女老师头也没抬,一边准备收拾东西一边随口喊。 翁得臣还挺会做人,看女老师已经在收拾东西,客气了一句:“刘老师,没妨碍您吧?” 刘老师:“哦,小翁啊,有什么事么?” 翁得臣和谐地说:“我们班有些同学想提前回家,但是不知道期末考试成绩,心里又不踏实,就托我来问问成绩出来了没。您这边有拿到么?” “考卷是批出来了,还要复核一下平时分。你就在这儿看看吧,不许拍照,别拿出去。”刘老师显然也是知道翁得臣的脾性,没跟他装。一边说一边从一叠文件里翻出几张纸。 “那真是太感谢了。”翁得臣也不吝说些不要钱的客气话,拿过来就快速翻看起来。 他自己考得还算不错,平均都有八@九十,班里算前十。不过虞美琴那小娘皮居然全部九十几,着实让人有些不快。 “呃?只有我们班的?” “你不说是你们班有同学要提前走么?”刘老师疑惑地问了句,不过还是很干脆地把其他几个班的也递给了对方。 翁得臣翻到冯见雄那个班,一眼扫下去没看到冯见雄,不过倒是看到了史妮可,他也不吝花一点时间侦查一下。 “法理学:77,民法学:92,刑法学:68,行政法学:64,法律史学:75高等数学:46……”看完史妮可的分数,翁得臣暗叫可惜,“唉!只挂了一科!咱这种文科专业,要想挂科还真不容易,要是再来一门高数,还不整死这帮不上课的混混!” 文科类的课,上课和不上课的区别,那就是60分和90分的区别。 理工科的课,上课和不上课的区别,那才是0分和90分的区别。 主观题多的课程,学生能把试卷塞满,总归是有点分数的。再换个仁慈的老师,平时屁课不听、考前突击三天混及格的学酥,多如过江之鲫。 “诶,刘老师,怎么没有冯见雄的成绩?”翁得臣把四班的成绩单翻了个遍,也没看到仇人的名字,只能是直截了当问了。 这下,连刘老师都觉得翁得臣的吃相着实有些难看。 这摆明了是针对某一个人。 何况,冯见雄怎么也算是校园里叱咤风云的优等生了。各种挂名的论文成果和社会影响,那都是为法学院争光的。 “他的成绩有点问题,几门课的老师都在复核,讨论要不要按原计划扣他的平时分。所以还没统计上来。” “有问题?”翁得臣下意识地一喜,“是因为逃课太多考太差了么?还是作弊了?” “是因为逃课太多,但还是考太好了!比如,刑法学的王副教授,本来抓到冯见雄3次点名没到,放出话过不让他及格的。但是他考试卷面100分,王教授准备网开一面。” “考太好了?!” 正文 第79章 飞来的麻烦流水的钱 期末考试的成绩,很快就传开了。 “听说了没,冯见雄门门跷课,最后还考了三科100分,英语也90几。所有课就一门高数70分以下。” “本来说要扣他平时分的几个老师,也都留手了。照这么看,妥妥能拿奖学金啊。” “卧槽,学霸啊,从来不上课不复习都能这样?算了,咱还是认命吧。” 翁得臣很郁闷:他憋了这么久,就图期末考试这个机会下绊子,谁知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挂科的意思,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连那史妮可都只逮到挂了一科高数,不过她的刑法学和行政法成绩也都挺差,才60几分。要想把她从法援中心清退出来,勉强加把力应该也有希望。” 临了,翁得臣也只能在这种角度打打擦边球报复一下。 按说他和史妮可无冤无仇。只是最近史妮可跟冯见雄鞍前马后走得太近,被恨屋及乌了。 严格按照校规,每学期挂两科才是“必须清退一切校级学生会及社团职务”。 不过,法律援助中心显然属于那种专业性很强、对学生能力要求较高的部门。如果社团里的学生好几门基础法律课成绩都只有60几分,选择清退也算名正言顺—— 不然下次去出摊提供免费咨询时,因为学生不专业,给了别人错误的法律意见,岂不是误人大事。 翁得臣便打定主意:“放完寒假回来,就去找人托一下法援中心的田学姐,让她把史妮可这个劣等生清理门户掉!看她到时候还有什么资格帮冯见雄接私活儿!” …… 冯见雄和史妮可自然不知道他们背后还有人在做这种“拿针扎小人”的狗比倒灶破事。 大家各回各家,安心过年。 碰瓷官司才打赢第一场,俩人手上的余钱都不多,也不可能一下子让家里人翻身过上好日子。所以两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不和家里人说。 无论是冯见雄的姐姐冯义姬,还是史妮可的母亲,都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赚什么钱。 就让亲人们再过最后一个穷年吧,明年就可以摆阔打脸了。 冯见雄年关里唯一花的一笔钱,就是给姐姐换了个电脑,让冯义姬可以免受那种背个大鼓包的CRT显示器的苦。另外还买了个电动的按摩椅,让久坐干活的人可以舒缓一下疲乏。 “姐,你也是天天盯着显示器的人,还用那个旧的对视力不好——你这个病,如今还没算发育完全呢。呐这个按摩椅,以后累了就坐上去,它会自己动的,我在金陵,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当冯见雄风尘仆仆回到钱塘,送上礼物的同时说了堆暖心话时,冯义姬再次被感动得泪崩了,还忍不住第一时间找周天音炫耀。 当然也少不得给冯见雄做了一顿好吃的。 送完礼物,团员饭桌上,冯见雄随口问起一些家常:“姐,你考研考得怎么样了?” 冯义姬在钱江大学,成绩还是挺不错的,属于女学霸,要考本校研究生轻而易举。 冯见雄上辈子的时候,姐姐也顺利考上了研,所以他才客套着来此一问,只是想给冯义姬捧个哏,让她可以显摆一下。 谁知,冯义姬的回答却是让冯见雄大吃一惊。 “我没考,放弃了。” “蛤?你成绩那么好干嘛放弃?”冯见雄关心地问。 “还不是看你出息了,将来很有机会读研!而且学法的人,不读研怎么找工作?现在哪个律所不是研究生起步?咱还是早点挣钱养弟弟吧。”冯义姬脑中如是怨念着,却是没有说出口来。 冯见雄自然不知道,这也是因为“他表现得比上辈子更加出息了”所导致的蝴蝶效应之一——父亲留给姐弟俩的生活费就这么多,冯义姬如果继续读研,虽然可以兼职养活自己,但将来估计是攒不够钱供冯见雄也读研了。 “上学期实习表现还不错,普华永道那边给了我正式OFFER,我觉得机会难得,就决定去了——反正读了研,这辈子也就这点追求,不如早点去。”最终,冯义姬还是挤着微笑,如是对弟弟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何况,普华永道的OFFER又不是假的,严格来说,这也不算谎言。 冯见雄因此躲过了一波内疚。 …… 寒假在平静中过去了大半。 年初八这天,黄金周刚过完、寒假还剩最后两三天。他迫不及待的给史妮可打电话,招呼妹子准备开工。 这十几天里,他天天上各个房地产项目招标网站寻找猎物,已经找好了三四个潜在目标。有钱塘本地的,有金陵的,也有姑苏、沪江这些周边城市的。 因为第一个案子赢得漂亮,证据链已经做扎实了,还有胜诉状打底,所以冯见雄为了节省时间,就让史妮可和自己分头行动,各自负责两个。 史妮可那边还是按部就班地来:拿了冯见雄的委托书,去一个个起诉,等对方应诉之后,交换证据,让对方看清自己毫无胜算,然后等法庭正式调解时,讨价还价,拿钱收工。 这种搞法,每个案子平均还是要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见结果。不过好在可以在不同的法院分别起诉不同的被碰瓷对象,不一定要等前一个结案后一个才开始,所以可以交叉并行,倒也能提升点进度。 而冯见雄则明显老练得多。 年初九这天他跑了沪江,就逮到一个刚要竣工验收的项目。 有充分的证据在手,加上对对方的底子摸得比较熟,他甚至都没去法院起诉。只是拿了张提前盖好章的法援中心空白律师函(这么做当然是违法的,但是没人知道),然后把内容一打,顺丰给了对方,要求24小时答复。 最后,大家都没经过法院,一番唇枪舌剑的斡旋,承包商为了息事宁人,直接就拿了6万块钱,然后双方签了切结书,一拍两散。 从头到尾,也就一点车马费的开支,连诉讼费都不用花。 到2月底,开学大约半个多月的时候,冯见雄手头刨除一切成本,已经净赚20万。 史妮可也分到了6万块。 当然,所有没技术含量的体力活,包括拟律师函、写起诉书、证据清单……统统让史妮可干。 “刷可复制型商业碰瓷诉讼”的威力,终于初步体现出来了。 史妮可的神经免疫力,也从最开始的一惊一乍,渐渐变得宠辱不惊、习以为常。 “真是做梦一样。要是每个月都能有五六万,或者将来熟手之后找案子再快一点,准一点……再跟雄哥混半个学期,就能攒够‘盛世华庭’的首付了。” 拿到最后一笔钱的时候,史妮可满心欢喜,如是想着。 她母亲在城里开干洗店的那个小区,主打玄武湖湖景房,如今不过六七千一平米。 国内地产税标准,90方以下契税只要1个点;91到140方1点5;140方以上算豪宅,要3个点。其他几个方面的税款、政策优惠基本上也是按照这样的面积分段划分的。 盛世华庭的房子,算不上豪宅,并没有140方以上的户型。主打就是87~89方的经济型和130~137方的卡政策型。 “买个87方,楼层不用太高,总价也就55~60万。30%的首付,就是16~18万。再苦干两个月就能买了!” 算明白这笔帐,史妮可更加死心塌地决定跟冯见雄混到底。 干活太卖力,自然少不得要跷更多课。开学前半个月,史妮可留在金陵的日子连一半都不到,上课更是只去了三四天。高数挂科交了300块重修费,却是一次重修课都没去上。 …… 危险就在不知不觉中靠近。 这天,正是院学生会开月底总结例会的日子。经过一个学期的“磨砺”,翁得臣已经又进了一步,当上了院学生会新闻部的部长。 他借着会间休息的空档,对院会主席汪道一进言:“汪主席,我觉得我们这一届新生,有些同学过于专注校内的社团活动和学生会的社会实践,以至于已经本末倒置、极大耽误了学习。咱院会有义务惩前毖后,拨乱反正,把这些迷途的同学挽救回来。” 汪道一本来完全不知道翁得臣说的是哪回事儿,少不得耐着性子听他细细解释:“能说具体一点么?先说好,咱对事不对人,可别针对某些同学。” 翁得臣居然老脸一红,他没想到自己对人不对事的恶名连汪主席都有所习惯了。连忙否认道: “怎么会,就是一些同学,虽然只挂了一科,按校规还没到强行清退的尺度。但是他们逃课情节比较恶劣,开学以来,一大半日子都没到校。还有交了重修费都不去上课的、法律基础课成绩很偏科、却还在校法律援助中心给人提供免费法律咨询的——这不是要误人子弟么?” “这么严重?倒是应该敲打敲打。” “那您看,是不是您代表院会,向学工处的蔡处长反映反映?该和校级社团通报自查的就自查,该通知学生家长的就通知学生家长。” “这事儿我会处理的!具体方法你就别操心了。”汪道一的回答有些生硬,内心台词俨然便是“我还用你教我怎么办事?” 正文 第80章 摆平后方 在“通知家长”这种大杀器的使用上,大学要比中学收敛得多。 毕竟同学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来,家长也很可能在千里之外。不比中学生的家长,好歹都是本市本县。 哪怕通知了,也就是打个电话汇报一声。除非遇到孩子自杀或者犯了大事儿,否则不会轻易让家长来学校。 可惜,史妮可的母亲就在金陵陪读。所以听说女儿经常两边骗人不去学校到处乱晃,史母立刻急得不行,当天就关了店门,风风火火杀到学校,让史妮可把事情说清楚。 结果,更让史母愤怒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想突击检查一下女儿的学业,她一到学校就直奔宿舍楼,再打电话。 赶到学校,大约是下午放课时分,史妮可果然不在寝室,倒是有几个室友在。 室友大多还是肯为史妮可隐瞒行踪的,但总会有不和谐的声音。 寝室里其中有一个名叫韩婷的同班女生,属于那种“教育不发达地区考生”——也就是传说中考北大清华或者复旦或者南开会比外省人低五六十分分数线那种地区。 因为高考的时候本来就比本省人低了五六十分录取进金陵师大的,韩婷的各科成绩自然都跟不上。上学期高数只考了20多分,连文科类课程都有挂科。 平素她唯一可以显摆的地方,就是家里有钱、吃穿用度都体面,可以在贫困的室友面前露脸。 可惜,自从上学期期末左右,史妮可突然有钱起来了。可以买得起体面的衣服包包化妆品,出门的时候也经常收拾得像个OL气质美女,把刚进大学时的乡土气一扫而空。俨然成了寝室里姐妹们穿衣打扮方面的效仿对象。 这着实让韩婷有些不爽。就像一个人珍视的自我吹嘘资源,突然被身边人夺走了。 她私下里也不知念叨了几次“小表砸,还不是出卖色*勾搭雄哥才抖起来的!” 如今,史妮可的母亲来学校了,韩婷便款款大方地告密:“阿姨,您也别急,在这里等妮可也不是个办法。她如今经常不回来,在外面跟班上的一个男生住一起呢。就是校门斜对面那个新建的小区,叫香樟苑,具体门牌你自己问她吧。” “什么?她要死了!”史母闻言直接就出离愤怒了。 旁边另外两个室友见韩婷告密,也是脸色微变,似乎下意识觉得以后要跟这妹子保持点距离,可不能推心置腹了。韩婷却是毫无觉悟,还觉得告密很爽。 史母怕史妮可溜号,连忙赶到香樟苑小区门口堵住大门,才给史妮可打电话。 “可可!学校里说你挂科又跷课!你人呢?我到你寝室找了一圈,你室友都说你住外面去了?老实跟我说,别想耍花样,我肯定能查出来!” …… 史妮可接到电话,心里就是一颤:母亲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她过年的时候,给母亲买了个新手机。然后在送之前,她特地设置过手脚,把呼叫寝室座机的电话转移到自己的手机上。母亲不懂新科技,也不会摆弄设置手机,所以一直被糊弄着,按说是不会穿帮的。 她并不是有意欺骗亲人,只是害怕母亲担心才说了这么一个善意的谎言——因为过完年之后,她就经常住到冯见雄刚刚新租的房子里来了。 因为校规不许大一新生的寝室开通网络,而且晚上熄灯后要断电。而冯见雄教给她那么多事儿要做,经常来不及,才不得不如此。 所以,在男女方面,冯见雄和史妮可都可谓是襟怀坦荡,毫无心虚。这也完全和“同居”扯不上任何关系。 史妮可咬着嘴唇挣扎了几秒钟,自忖可以和母亲解释清楚,也就不再挣扎。 “妈,我会和你解释清楚的。你上来吧,我在16幢302。” 史母也没想到女儿居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后,犹然有些错愕。不过脚下倒是健步如飞,蹭蹭蹭就冲进史妮可住的地方。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史妮可一开门,史母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还抬手就是一耳光,扇得史妮可左边脸颊一片通红。 “先进来,别让外人看笑话。”史妮可忍辱把母亲拉进房间,强行摁坐在沙发上,然后端过一杯刚刚泡好的铁观音,“妈,你喝茶,听我给你解释。” 史母气急之余,也本能地扫视观察了一圈屋子。这是一套60几方的两室一厅,看上去装修还挺得体,像是体面人家住的。 因为是没电梯的多层房,得房率还比较高,有八成左右,60几方的户型实际使用面积也有50平出头。三个房间、厅堂都挺正,每间有十几平;厨卫也干净宽敞,住两个人的话非常舒服。 这儿地处郊区,估摸着这样的房子一个月租金也就1000块左右。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史母恨铁不成钢地责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给那个冯见雄做女朋友了?妈什么时候不许你谈恋爱了,但你也不能这样偷偷摸摸啊!现在课不去上、考试又挂科,这么没名没分的,多丢人!” “没有的事儿,冯同学根本不怎么来这儿住,基本上我在的时候,他都避嫌在宿舍。他也是为我干活方便,才租这个房子的……” 史妮可借机把校规关于不许大一新生带电脑、不许宿舍通网、限电一大堆限制说了,又说了些如今自己做的正事儿的进展,以取信于母亲。 事到如今,也只有快刀斩乱麻了。 史妮可翻出自己的新手机,翻到短信箱。 她办了一张浦发银行的卡,还开通了“及时语”的短信通知功能,所以银行卡里余额数量、账目进出都能查到短信记录—— 这种功能,搁三四年后就不稀罕了,那时几乎所有银行都开通了短信通知功能,连支付宝刷了十几块都通知。不过在06年初,却是只有先行探路的浦发银行这么干。 “过年之前,你一直问我冯同学的创业到底是做啥,我怕你不懂,就没说清楚。现在官司也判下来了,盖棺定论,我就全部说了吧。” 史妮可一边说,一边把手机翻到那条“2月26日存入1万5千元,余额6万4千元”的浦发银行短信,递给母亲看。 史母狐疑地扫了一眼,然后很快眼神就直了。 “你……你去年年底到现在,就赚了六七万?怎么来的?这么来钱的事情,那个冯见雄为什么偏偏要找你?你们是不是上床了?” 这个赚钱速度,着实超出了一个死了丈夫、就靠自己开小店拉扯大女儿的小市民的想象力。一连串连珠炮一样的问题,哗啦啦就倒了出来。 “妈!我再强调一次,雄哥是好人!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到现在还是处女呢,这点总骗不了人吧!”史妮可又羞又急地连解释带毒咒,把母亲的担忧堵了回去,“至于他为什么选我合作,我现在也算大致想明白了,可能是看我人品老实本分,懂知恩图报吧。” 史母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羞愧。 “唉,罢了,也怪我不懂你们搞的那些事情,老了。”史母自我埋怨了一句,却是没有再为难史妮可。 史妮可趁机把关于冯见雄的官司当中,能说的那部分解释了一遍——那些硼磁性质的细节,自然是会被按下不说的。 在她口中,冯见雄就是一个文理兼通的天才,真的实打实发明了几项牛逼的实用技术、而且确实被很多开发商侵权了,以至于不得不打官司维权、让开发商们赔钱。 因为如今已经有判决书和其他书面证据为证,史母自然是立刻相信了这种说法。 老一辈的人,对于盖着法院公章的文书,都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信任度。觉得法院都盖棺定论了的东西肯定是对的。 看完因果,史母老泪纵横地叹息:“惭愧啊,没想到世上竟然真有人品这么好的男生,妈真是猪油蒙了心,还怀疑他对你不轨,唉……” 史妮可总算松了口气:“妈,你就别往心里去了。这事儿也怪我一开始没和你说清楚——我也是不得已,没拿到判决书之前,说了你也不信。现在我跟着雄哥干,一个月勤快点赚个五六万还是可以的。这张卡你就收着,我再苦两个月,咱就把首付付了,去盛世华庭买一套90方的房子,也别租别人的了。” 一聊到房子的话题,史母的小市民属性又犯了: “对对对,是该买,这两年总觉得房子还要涨,迟买不如早买。妈也攒了几万块的,你也不用等两个月了,一个月后就能凑够首付了。 有了房子,咱家唉才算是在金陵扎下根了。以后不管是给你作嫁妆还是怎么的,你在金陵和本地男生交往,才不会被对方看不起……” 史妮可混了个红脸,啐了一口:“你都说到哪儿去了!这年头的男生,还指着女生家里有房才看得起对方的,也不是什么好男人。这种朋友我一辈子都不会去谈的!” “对对对,还是可可主意正,你说啥都对。”史母已经彻底投降,也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多作纠缠,“不过可可,你还是要听一句劝,能赚钱是要紧,读书也不能拉下。老是挂科总归是不成的,可别到时候学位都拿不到,那才是长远呢。” “放心,我只是上学期为了和雄哥的合作,都把精力挤出来提前自学诉讼法、知识产权类法了,所以刑法、行政法、法理学这些课成绩有些落下。但是等这学期或者明年开诉讼法和知产法之后,我已经提前学完了,可以再把刑法学、法理学这些补起来的嘛。只是个先来后到的事儿,误不了的。” 正文 第81章 打酱油的职业道德 史妮可刚刚把母亲安抚住,她的手机就响了。 最近业务比较多,隔三差五都会收到被告单位的法务斡旋电话。所以史妮可对于来电是从来不敢怠慢的,立刻就把母亲晾在一边、接起电话。 话筒对面传来了法援中心主任田海茉学姐的声音。 “妮可,在学校么?有空过来一下,谈谈你个人的事儿。” “啊,田主任您稍等,在的在的,马上过来。”史妮可连忙先答应着。 “什么人?这么急,听声音是女生吧?”史母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 “学校社团的领导,我去去就来。” “那我先回去了,有情况记得打电话,别再瞒着我了。” 母女俩告别后,史妮可锁了门,紧赶慢赶跑回学校。 冬天天黑早,大学里加班的人也少。才六七点,综合楼里大部分办公室都锁上了。还有人在做事的那几间,灯光也就特别显眼。 史妮可在楼下望了一眼,突然有些内疚: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害得田学姐得留到这么晚。 “可可来啦,坐。”田海茉听到史妮可推门,头也不抬,就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皮椅。 史妮可最近因为商务谈判比较多,难得学着穿高跟鞋,因为不习惯,所以走路的声音非常突兀,观察力敏锐又熟悉她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她中学的时候,可从来没穿过高跟鞋。 田海茉身边,还一溜儿坐着好几个同学,有南筱袅,还有冯见雄和虞美琴。 田海茉合上手头的东西,推到一边,然后诚恳地看着史妮可的眼睛,温柔地问:“你们院那边,通报你上学期挂了一科,而且专业课成绩也不怎么样,是不是我们这个社团占用你太多精力了?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吧,学生毕竟还是要以课业为主。” 史妮可觉得自己呆毛都要萎了。 怎么最近自己成绩差这个坏消息,能传这么远?不太科学啊。 她下意识茫然地看向冯见雄,对方对她微微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妹子立刻觉得一阵暖心。 旁边的虞美琴看上去也颇为关切,只是眼神中夹杂了一丝复杂的情感。 直觉告诉史妮可,那是羡慕。 但理智很快把这种可笑的念头驱逐出脑海:美琴姐人比她漂亮,家境也比她富足,才艺修养口才更是方方面面都完爆她。羡慕?有什么可羡慕的? “田学姐,挂科的事情我也很抱歉,但校规不是挂两科才强退的么?我希望您可以给我一个努力的机会。 上学期我只是有点偏科,这学期我调整一下,一定可以补上短板的。如果期末还挂,哪怕只是一科,到时候我自己退部,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田海茉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也有些为难地说:“也不是我要和你过不去,法律的东西,说实话我不太懂,术业有专攻么。在这个部门里,我主要还是负责一些行政管理工作。 但是你们院学生会通报过来的意见,我觉得也有道理:你上学期刑法学和行政法学考这么差,下次遇到你去轮值免费咨询的时候,给了错误意见、误了当事人的事儿可怎么办?”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法律援助中心的活儿,主要就是服务打不起官司的穷人,给他们一些免费法律意见的。如果说错了,影响可大可小。 史妮可当然是很想为自己打包票的,但她天性还算纯良,实在说不出这种昧着良心的话。 “学姐教训的是,咱确实应该以当事人为重。那……能不能以后轮值提供免费法务资讯的时候,我只回答民商法方面的问题呢?”史妮可勉强这般应对,才说了一半,却见田海茉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连忙加了一句,“我保证最多只要一个学期!等暑假结束回来,一定把自己的刑法课和行政法课的成绩都提高上来。” 田海茉揉着太阳穴叹息:“可可,不是我为难你——你也看过我们中心的排班表的,平时大家都忙,去区法院出摊咨询的时候,大多数班都只排一个人。你要是只能专精于回答民商法问题,那岂不是每次轮到本该你单独出勤的日子,我都得再多排一个?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史妮可闻言,心情“唰”地沉了下去。 “田学姐,我陪她吧。我这学期没有参加其他社团,挺空的。我刑法学和行政法学也都考了90多分。”正在无奈之时,却是虞美琴开口给史妮可解的围。 史妮可立刻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田海茉本着对下属的责任心,关心了一句:“你不是还要在校台做广播节目的么?不会耽误你自己功课?这学期还有院际辩论赛,各年级都参加的,你应该是法学院队主力吧?” “不会影响的。”虞美琴云淡风轻地肯定。 冯见雄原本是不打算开口的,毕竟史妮可只是他压榨的廉价劳动力,没道理把他自己的时间还搭进去。但是连事不关己的虞美琴都仗义了一把,他好歹人性未泯,也不好意思再置身事外,便跟着说: “我也可以带她几次,其实妮可底子不错,稍微恶补一下就没问题了。” 田海茉想了想,跟南筱袅讨论了一下,南筱袅又问了史妮可几个实务方面的问题,考察了一下她的进展,这才点头。 “行,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史妮可同学,你好好干,只要别出漏子就行。不过我也把话说清楚——这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所有新生都算。谁要是在外面法律咨询的时候出了重大事故,那为了维护学校的声誉,也只有清退了。明白么?” “明白。”史妮可忙不迭地帮大伙儿一起答应了。也没多想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让其他人“被代表”。 …… 从法援中心离开时,史妮可才知道,是法学院这边的学生会主动通报了她的事儿,田海茉才公事公办问一下。 田海茉能够顶住压力不清退她,一方面固然要感谢她的好基友帮她分担,但更多还是田海茉自己硬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田海茉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自然有自己用人的想法,谁也不希望被下面各个院的人捞过界指手画脚。 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八点了,好友刚刚力挺帮了自己,史妮可也有些心里过意不去,就请大家一起宵夜,顺便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三人找了一家校外的烧烤摊,看起来不干不净的,要了几十串羊肉羊棒骨羊腰子,还有两罐旺仔牛奶一罐加多宝。 史妮可喝着牛奶啃着羊棒骨,吐槽道:“这次的事,看来是咱院的汪主席通报的。他跟咱也没什么过节,要说上学期挂了一科、还在校级社团做事的同学也不少,怎么偏偏就针对我呢?不会又是翁得臣红眼病犯了吧。” 不得不说,本性纯良如史妮可,在见多了这种事儿后,也学得有眼色起来。 “八九不离十吧。这家伙还不消停,我本来都打算给他个机会的。”冯见雄边吃上火的羊腰子,边喝去火的加多宝,那酸爽也是没谁了。 虞美琴显然也同意这种看法,但她还是有些不解:“但是汪主席这次的事儿没办好吧?就这样通报一下,他难道不知道田学姐很有可能不鸟他的么?最后还不是白白暴露了自己,又惹得别人对他有看法。” 冯见雄冷淡地哂笑:“汪道一精着呢,他这么不痛不痒地通报一下,也就是做给翁得臣看看。好教翁得臣知道:该卖你的面子,哥都卖了。你托哥做的事情,哥也做了。但是运作不下来,那是权力不够,怪不得别人。 估计汪道一也知道我能看穿这一点,所以不希望把我对翁得臣的仇恨值揽到自己身上,急着用这种做派撇清呢。” 能做到院会主席的人,有谁是傻的呢?冯见雄如今在外面究竟混成啥样,或许绝大多数人不知道,但汪道一明显是关注到了的。 法院的判决,都是公开的,有心人只要懂行都知道怎么查。汪道一读了三年法学院,这方面的实务细节经验,肯定比翁得臣这种空有权术心的人要丰富。 虞美琴黯然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为淳朴的学校里都有那么多腌臜事儿而叹息:“那你觉得,翁得臣看得出汪道一是出工不出力么?” 冯见雄一口咬爆一个羊球,轻蔑地说:“谁知道呢,反正翁得臣太高估自己对汪道一的影响力了,也太高估他爹妈的招牌在学校里的力量了。” 虞美琴感受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下意识抓住冯见雄的手:“你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他虽然行事恶心,但毕竟也没对你造成多大麻烦,差不多就行了。” “放心,我有分寸。”冯见雄微笑着把虞美琴的手挪开。 他一个人回了寝室,内心盘算着付成才貌似已经出院了,也该关心一下对方了。 虞美琴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冯见雄了,也就没有多废话。 女生宿舍楼下的林荫小道上,只剩下虞美琴和史妮可两个人,虞美琴大大方方地劝了句:“妮可,你也收敛着点吧,小雄让你做的事情,你自己也要学会过过脑子,保护自己,别啥都跟着参和。” “嗯,我知道的,谢谢美琴姐。”史妮可笑得很甜,答应得很干脆。 虽然直觉告诉她,虞美琴这番话另有深意。不过直觉什么的,当然是立刻被理智打压下去了。 正文 第82章 臭虫 学生会这种玩意儿,在大学生群体眼中的印象,从来是截然分为两派的。 如果是一个安心读四年书,或者安心打四年游戏,抑或安心泡四年妞的同学,那就几乎不会感受到学生会的存在。 不管那里面有多少龃龉,也不会主动招惹到安分无欲的人头上。 但前提是:你别总是惦记学校里那些可以根据主观能动性分一杯羹的资源。 如果想借助学校的宣传力量为自己扬名;进入社团占用一些资质资源;拿一些不纯粹看考试成绩的奖学金、保研;甚至是用学生会的公信力背书、在同学间帮银行代理推销信用卡抽佣金(几年后则变成帮P2P互金公司推销校园贷产品)……那就是自己送上门去了。 换句话说,但凡一个学生,在这些方面有功利哦不是上进心,就得遵守这个道上的规矩。从这个角度来说,那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盗亦有道。 冯见雄还是比较无欲的。 可是他想在大学里就以“准律师”的身份接案子赚钱,就不得不借法援中心这个壳子——就跟后世那些裸吊设计师要想出图,哪怕技术再好,总得挂靠一个有资质的设计院,才有资格赚这个钱。 国法如此,如之奈何。 这个唯一的软肋,让他不得不始终处在翁得臣这个臭虫的视野范围内。 那就把臭虫拍死吧。 …… 新传院大四的付成才,如今已经提前毕业了。 按说,距离其他同级生的正式毕业时间,还有三个多月呢,大四下学期的论文答辩,也不该提到这么早。 不过,付成才自从上学期期中的时候,被冯见雄喷成了轻度精神分裂症后,住院了俩月,学校就对他宽容起来了。 没有实习单位会接受一个有精神分裂症病史的人的,所以他也不需要去实习了。连带着找工作也很困难,即使想隐瞒病史,也难免事后被人查出来。 如今才2006年呢,距离《******国精神卫生法》研讨制订已经过去了21年。但距离这部法律的正式颁布,还有6年(这部法立了27年才立出来)。 所以眼下社会上也不讲究法律层面的“不得在就业问题上歧视精神病人”——事实上哪怕颁布实施后,歧视的照样不少。 这样一个人,学校为了息事宁人,就特事特办,在学期开始时就组织导师给他辅导论文、然后单独提前答辩。发了毕业证送出校门之后,再犯点什么事儿,也就不关学校的事了。 付成才是金陵本地人,毕业后就暂且赋闲在家。 冯见雄找上门的时候,他正在家打游戏,父母也不管他。 冯见雄敲了门,十几秒后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开门探出头来,打量着冯见雄。手还握着门把手,似乎随时准备关上,眼神中也满是警惕: “你找谁?” 冯见雄微笑着说:“你是付叔叔吧,我是付学长的校友,来看望他的。虽然他出事儿是被别人设计了、主动来撩拨我自找的,从法律上来说我没什么责任。不过么,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毕竟校友一场,我想补偿一下你们家。”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几乎就要动手:“就是你把我家成才骂疯的?” 冯见雄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诶诶诶,注意措辞,只是正常辩论、双方自愿,怎么叫骂疯?当时是他自己心理素质太差,承受能力不行,对吧。再说,我今天可是很有诚意的。” 这个世界的辩论赛,跟平行时空民国那些武艺竞技性质差不多。法律上来说,正儿八经的辩论就像是签了生死状的。只要没有恶性人生攻击、双方措辞在辩论范畴内,那就喷死与人无尤。 冯见雄花了一些时间,和付成才的家长白话,尤其是把付成才被人利用的细节再强调了一番,总算是消弭了对方的仇恨值。 他也很大方地拿出一叠现金,大约10万块,拍在桌子上。 “毕竟耽误了付学长找工作,这就算是两年的误工费加医药补贴吧,让他好好休养,调整心态,将来总归有出路的。” 如今对他来说,10万块只是半个月的收入。 但对于工薪家庭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钱了,如今一个念新闻传媒的大学生,除非到了省级电视台,不然在一般媒体也就两三千块起步。10万块等于一个应届生前两三年的总收入了。 只要不是让人做那些得坐牢的事儿,一般的别人都肯干了。 当然,冯见雄的口风肯定是很谨慎的,一码归一码。这笔钱,只是纯粹的“出于人道主义考虑的补偿”。 给了钱之后,他也少不得让付成才的父亲出具了一张切结书,写明收到什么款项若干、如何如何,然后收好。 “我想跟付学长聊聊,方便吧?” “方便,方便。这事儿只恨那个翁得臣挑唆利用,你的好意我们已经了解了。”拿人手短,付家人自然没有再多话。 …… “虽然我可以‘复发’,但你不会指望靠10万块钱就让我帮你杀人吧?我要是真复发了,杀你也一样是不犯法的!”付成才关起门来私聊,语气依然很冲。 冯见雄却是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外强中干: “省省吧,就凭你?精神病人杀人,只是不用坐牢,不代表他家人不用承担附带民事赔偿。真让你把翁得臣杀了,你家里人赔给翁家的钱,10万块远远不够。要是不小心没弄死,弄了个终生残废,啧啧……那就海了去了。不然那些肇事司机撞残人为什么还要不小心倒个车收拾干净?” 因为意外,致残不如致死,这是法律界谁都知道的潜规则。 听着冯见雄如此冷血的言语,付成才的气场瞬间被死死压制,丝毫不得动弹。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油然而生。 似乎面前这个男人,总是有无数的后招,随时随地可以把对手玩弄于股掌之中。 付成才心虚地问:“那你究竟想要我干什么?” 冯见雄喝了一口自带的茶水,好整以暇地说:“去学校闹事,逮着机会拉横幅也好,上门骂街也好。反正你是有精神分裂症病史的嘛,也没人能拿你怎么样。 你就当众宣扬翁得臣跟王艳有奸-情好了,或者别的什么PY交易,你随便意淫。比如拿王艳需要翁良卿、左玉梅点头才能留校这点说事儿。如果有人要抓你,你就有什么模棱两可的证据尽管往外抖——哦,我也会提供一些适合你的身份地位所能掌握的证据的。” “这么做能有什么用?这年头匿名举报都不能把上面的人折腾下来吧?” “匿名举报当然没用,但是如果当事人自己也不要脸,实名举报呢?反正你把这个事儿做好就行,后面你别管。我有的是办法让翁家一家三口整整齐齐没脸在学校里待下去。他这人虽然恶心,毕竟也就是下几个绊子,没有死罪的罪过嘛,要是随随便便取人性命,那多不人道,对吧。” 付成才也算认清了自己,知道自个儿只是一颗棋子,冯见雄是不会把全部计划告诉他的。 “罢了,可是我这么做,肯定会被人当成又犯病了的。我这种有过复发史的人,岂不是过几年也找不到工作了?” “所以我给了你10万——我没让你杀人,也没让你伤人。你不管在外面做什么,都是不用给被害人赔钱的。这10万实打实是你生活费。再说了,以我的能耐,你觉得几年之后我会爬到多高?如果你还有利用价值,我说你没有精神病,你就没有精神病了。” 冯见雄说这番话时的傲然,溢于言表。 但付成才竟然忍不住信了。 他大致打听过冯见雄最近的发家史,虽然不懂内幕关窍,表面现象却是看得懂的。 一个大一新生,能从生活费都拮据的状态,在一个学期内演化到轻松月入几十万,有几人能做到。 冯见雄身边的合作伙伴,似乎都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处于坐着火箭上升期的潜力股,谁知假以时日会变成啥样呢。 而精神病鉴定这门学问,是很看权威的。冯见雄将来真要有了这方面的能量,还不是一句话一个招呼的事儿? 毕竟一个人是不是精神病,或者间歇性精神病人犯事儿的时候精神状态是否正好处在发病状态,那都是有强烈的主观判断的。 如果名头牛逼哄哄,如北大司法鉴定中心主任孙冬冬教授,那就有资格对着官媒喊出:“对那些老上访专业户,我负责任地说,不说百分之一百,至少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精神有问题,都是偏执型精神障碍!” 换个人你说这番话试试,不分分钟被媒体黑粗翔。 (注:孙教授原话,一个字没改,所以不是我黑他。标点符号可能和原文有出入,毕竟原文是口语,没标点。另外孙教授在辩论方面也算是个名家,当年作为教练带北大夺冠过,后来央视也学新加坡搞‘国内大专辩论赛’,他还当了首席评委。) 付成才彻底屈服了。 他问了一些行事细节,又回忆了一番自己精神分裂时的状态,揣摩了一番“出现认知障碍”时的演技,然后把事情应承了下来。 正文 第83章 天生的羡慕不来的 3月上旬的一天,QX区人民法院的立案大厅旁边的法律援助摊位。 金陵师大的法援中心,每天下午是至少要轮出一个同学,来这里提供免费法律咨询的。 这天正好轮到了史妮可。 不过因为她上学期刑法课和行政法课成绩太差,田海茉怕她回答相关问题不专业,就按上次开会最后讨论的决定,让冯见雄或者虞美琴轮流陪她出班。 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大半,眼看已经4点多了。前来咨询问题的贫苦原告也接待了不少,史妮可能够自己回答的都自己答了,没把握的就让冯见雄出马。 法院5点多就会下班,他们也能跟着准点撤摊。 “这两次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跟着你一起,提高很快呢。下次就让美琴姐陪我好了。”史妮可离开了一会儿,买了两杯黑泷堂的伯爵奶茶回来,递了一杯给冯见雄,一边甜甜地笑着。 两人正在聊着天,一个冲冲怒气都写脸上的女生冲进立案大厅,然后急促地原地晃悠了一圈,目光扫视到法援中心的摊位,就径直冲了过来。 “喂!这里是不是金陵师大的法援摊位?” “是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吗。”史妮可陪着笑脸问了一句。 “我也是金陵师大的学生!我被学校开除了!我不服!我要起诉学校!我也没钱,请不起律师,就是要申请法律援助!”那女生没等史妮可问完,就直来直去的吼开了。 声音之大,让大厅里少数还在排队的吃瓜群众纷纷侧目。 冯见雄和史妮可这才看清楚那个女生的面貌。 要说漂亮么,也谈不上多漂亮,素颜最多六分,在女生如云的师范类大学里,绝对是出挑不了的。不过这个女生很能化妆,而且有一股浓浓的风尘味,说不定喜欢熟NV少FU的男人会喜欢。 史妮可一阵头皮发炸,心说这人是吃了枪药故意来挑事儿的吧? 她来这里提供法律咨询可是一毛钱没有的,纯粹是为了长见识学实务经验,谁也不欠谁的。一听对方这个态度,史妮可也被激得炸毛了,想要嘲讽回去。 倒是冯见雄微微拉了一把史妮可的胳膊,暗示她稍安勿躁。 “别急,这人估计是挑事的,就是想让咱学校的法援中心当中出丑吧。估计要是闹出点网上的负面新闻,田学姐身上压力也大。”冯见雄的语速很快,声音很轻。50个字的话,七八秒钟就说完了。 大学里,最不好惹的人,就是已经被学校开除了的。 因为这些人已经彻底失去了一切,破罐子破摔,光脚不怕穿鞋了。冯见雄刚刚接触过“被提前毕业”的付成才,所以对于这类人的心态非常熟悉。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个妹子怎么会知道找学校的法援中心把事儿闹大的?莫非也有一个和他套路一样的人…… 一旦动了这个念头,冯见雄不可抑制就想到了翁得臣。 今天是他和史妮可值班,如果出了事儿,只要上了任何媒体,田学姐说不定就得照样把他们俩开了。 先稳住这个女生吧。 他脸色看不出表情,淡淡地问:“可以,如果符合条件的话,我们会帮你写起诉书的,不过,能先说一下学校为什么开除你么?还有,登记一下你的姓名。” 那女生一开口就是猛料:“我叫黄洁,数科院03级的!学校说我怀孕不肯堕胎,要开除我学籍,我不服!我要起诉学校!我是一个已经到了法定婚龄的成年女人,我有自己的生育权!学校的校规就是不合理!侵犯了公民基本权利!我也没钱,请不起律师,我要申请法律援助!” 史妮可听了,顿时觉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这么羞耻的事情,居然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个女生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人么? 学校的校规,是一旦男女不检点,怀孕了被发现,那就直接处分了,至少是留校察看。 但那些条校规毕竟是十几年前定的了,如今社会风气开放程度和90年代初大不能比,男女那点事儿,在大学里谁都心里清楚的。所以实际上操作的时候,学校还是网开一面的,先劝堕胎别出丑闻,然后再说,说不定能酌情减轻处分。 谁知竟然还有连让堕胎都不服的主儿,非要把事情闹大求开除。 “莫非她觉得自己是个咪蒙型的田园女权斗士?”冯见雄不禁有些好笑。 “这个问题你劝吧,我都不好意思说了。”史妮可对冯见雄软语相求地说完这一句,脸色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这种法律咨询的话题,她连听都不好意思听,怎么能厚着脸皮回答呢。 冯见雄示意对方稍安勿躁,一句句慢慢引导:“能说下,你为什么非要留下这个孩子么?如我所知,学校是不允许本科生在校结婚的,那你肯定是未婚。就算你和目前的男朋友感情很好,以后来日方长啊,何必急于一时呢。” 黄洁想也不想地说:“我不管!我就要这一个!他跟文学院那个狐狸精跑了!我就知道他当初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先在咱本院物色一个,再慢慢找机会认识其他院的学妹!我就是要三个人一起开除!我咽不下这口气!” 得,还是个抢男人的失败者,怪不得要鱼死网破。 这种人,只要有人稍微点拨一下,让她来法援中心闹事,肯定就会被利用了。 “好,我已经了解了,那我说说法律意见吧,我觉得你的控诉毫无胜算,因为从法律上看,学校根本没有侵犯你的生育权,或者说别的‘基本人权’。你还未婚,按现行法律就没有实践生育权的可能性——你连准S证都拿不到的。” 黄洁歇斯底里地喷开了:“恶法!你别蒙我!我来之前看过相关法律书了,民法婚姻法都没限制这方面,是计S条例限制的!这是恶法呀!这是男女不平等、欺压女性啊!凭什么单身女人不能自己生孩子!我今天就是要发起公益诉讼,为民请命!” 她这么一说,围观的人更多了,连法院的工作人员都有过来,然后试图让大家散开。 门口甚至还有疑似在等新闻的扑街媒体采料人,蠢蠢欲动地想来窥伺个明白。 冯见雄眉毛一挑,决定慎重说话。他的每一句话,不仅要符合法律,还得宣贯正面的法益。 不然,肯定是会激起媒体讨论的。 “这位同学!请注意不要肆意捏造国家的立法意图!不许单身女人生孩子,怎么就扯到男女不平等上去了?单身男人也一样不许一个人生孩子的,这不是很公平么?” “废话,逼长在我们女人身上,你们男人倒是想!你有本事长个逼,你也去生啊!” 黄洁这句话太粗暴太有杀伤力,却是惹得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大妈阿姨指指点点,有唾弃她无耻的,也有抨击男权的,反应不一而足。 “长了也不许生,这不是器官的问题。”相比于黄洁的火爆,冯见雄却是无论对方如何气急败坏,他自岿然不动,一副资深大律师的淡定语气。 “在目前的计S法规下,之所以单身不许拿准生证,是因为每一个孩子的出生,都是需要消耗掉一男一女两个成年、可结婚公民的生育指标的。如果你单身,却去申请准S,那就只用掉了你自己的半个指标,男方的那半个指标谁来出? 且不论计S本身是不是恶法,但是在目前的法律下,如果允许单身女人单独生,那才会造成最大的男女不平等,并危及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个现代法律的最重要基石。 因为那么做,有钱有势的男人完全可以突破法律上的一夫一妻,让自甘做妾的女人以法律上单身的名义为他留后。那么对于有钱有势的男人而言,他在得到后代这个问题上,其实是凌驾于大多数公民之上的。 而目前的法律,好歹还可以做到‘只要不移民,也不去香江,不脱离本国国籍和法律的控制范围,无论有钱人和穷人都只能生一样多’。 你口口声声拿男女平等说事儿,原来指的就是男女都可以平等地放弃自己的尊严么?你口口声声的女人的基本权利,就是女人有自甘做妾的基本权利么?” 冯见雄说得义正辞严,无数本来还在那儿骂档嘛政府的吃瓜群众,竟然也哑口无言惭愧起来。 那些想炒个大新闻的采料人,也放下了半盖在衣服下的袖珍DV(法院里不好明目张胆地拍) “做……做那个怎么啦!这也是女人的自由!社科院的李研究员还年年建议废除禁止**的法律条款呢!”黄洁最后理屈词穷地挣扎了一下。 冯见雄好整以暇地说:“这是另一个问题了,和本案无关吧?你非要聊,有空再详细说好了——不过要给咨询费。我就简单说几句: 第一,禁止卖,法理上来说确实是限制了个人对自己身体的使用和处分权利;但是当年立国之初这么定,也是考虑到广大妇女当时经济上确实受压迫、不独立。如果允许卖,只会有男人买女人卖,不会有女人买男人卖,所以男女不平等,暂时就一刀切了不许卖。 第二,如今女人的就业权利确实基本和男人差不多了,要是真想放开,也不是不可以。男女平等嘛,只要鸡店鸭店都解禁,没什么不行的。无非做好三点:未婚的可以随便买卖,已婚的要征得配偶原谅才能买卖;所有买卖做好卫生防疫工作——没什么想问的了吧?” 黄洁瞠目结舌,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人把她这种故意来闹事儿的人,都说得哑口无言的。 这嘴炮段数,也太可怕了吧。 “行了,都散了吧,没什么热闹好看的。这位同学已经想明白了。”冯见雄无视了黄洁,板着脸对围观群众和狗仔平静而坚定地呵斥。 “还以为能有大热闹能看呢,没想到连这么泼辣不要脸的女人,都能被这个小伙子说得没话可说。” “散了散了,不过今天也算学到了,回家就找人撩拨他们谈这个话题,我就把刚刚学到的台词拿去显摆。” 众人一哄而散,一场小新闻消弭于无形。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这儿今天有出摊的?”冯见雄冷不丁地问了正在失神的黄洁一句。 “是……是,啊我就是想撒个气,我……”黄洁下意识地吐露,随即立刻觉得无比丢人,刚才骂街时鼓起的勇气,也彻底泄了,灰溜溜地蒙脸跑了。 史妮可终于松了口气:“你这真是……不管正儿八经跟你辩论的,还是泼妇骂街上门挑事的,都能被你给说回去呢,这口才……唉,羡慕不来的。” 正文 第84章 XX忘吧蛋你不是仁 次日下午放课后,学校美食街的咖啡吧里,翁得臣点了两杯咖啡,对面坐着一个和冯见雄同班的同学。 那路人甲也是院学生会招新进来的一名普通干事,知道翁得臣后台扎实、“前途远大”,所以让他打探些消息也不敢不从。 翁得臣好整以暇地问:“冯见雄这几天在做什么?有没有来上课?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上过两次课,每天应该都有到校的,没什么特别的举动。”路人甲如此唯唯诺诺地回答。 翁得臣脸色看不出喜怒,继续问:“昨天去区法院,有看到他们出摊的时候出什么事么?” 路人甲神色一凛:“昨天是史妮可和冯见雄值班,他们都很认真吧,没有迟到早退,有疑问的当事人也都给解答了,看上去所有人都很满意。 哦,有一个数科院学姐,貌似是感情纠纷闹大了被学校开除了,看起来像是故意过去挑事儿的,但也没说过冯见雄,无理取闹了一番最后被平了。” 翁得臣暗暗鄙视了一眼:MMP,真是个废物,都不要脸皮敞开了学泼妇骂街,都干不过只能讲道理的咨询师。 不过,冯见雄似乎一直没有警觉到自个儿最近要对付他?看来,还可以从长计议慢慢恶心他了。 如果冯见雄知道翁得臣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那真是要嘲讽一句“你哪来的自信”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翁得臣喝完咖啡,收好书包回寝室放一下东西,然后准备喊上几个马仔,去食堂吃晚饭。 宿舍区人来人往,正是一天中最嘈杂的点儿。 翁得臣在寝室里洗完脸,还没下楼,楼底下突然传出一阵扬声器的响动。 “法学院学生会最脏部门——新闻部出事了!忘吧蛋部长翁得臣仗着爹妈是校组织部、人事部干部,拿留校名额玩弄读研的女学姐!我就是被一个他玩过的学姐利用了,拿去当枪使得罪人、最后还被逼疯了!我没有办法,只好来揭露翁得臣和他爹妈的罪行! 翁得臣忘吧蛋!你不是人!利用完人就扔,把人逼成精神病都不闻不问!学校要还我公道!学校要还我公道!” 听到这轰然大响,翁得臣惊得毛巾都掉蹲坑里了。 什么鬼! 几个室友也面面相觑:“老大,这……这是有人挑事搞你啊!” “快,你们几个跟我下去,把那个家伙制住!” 翁得臣洗面奶都没冲干净,嘴角还残留着那么几滩粘稠的白色乳液,就直愣愣冲下楼去。楼道上不论认得他不认得他的,见他这幅样子都颇为震惊。 “什么鬼?莫非是个GAY里GAY气的家伙,刚刚给人咬爆完都没插嘴哦不没擦嘴?” 这就是路人们的心声。 “你特么给老子停下!”翁得臣金刀大马地冲到楼下,以最快的速度环视了半圈,连两秒钟都不用,就锁定了付成才。 没办法,那个便携式音箱的声音还挺大,不用眼睛其实都能定位。 还没等付成才反应,翁得臣又连珠炮一样理所当然地吩咐马仔:“你们几个,上去给我把音箱砸了!” 马仔们犹豫了两秒:“砸了?老大,那样会不会要赔钱?” “算我的!”翁得臣咬牙切齿地说,内心满是恨铁不成钢:都什么时候了,砸一个音像这点屁钱算个毛啊?这种小事儿还要请示我? 马仔们这才上前准备交涉。 毕竟都是大学生嘛,能不动武把对方的音箱关了或者电池卸了,那就最好。 可惜,那几个马仔还没靠近到音箱和付成才五步之内,付成才就一脸狠厉之色地叫嚣开了: “你们想干什么?!老子不怕告诉你们,我是得过精神分裂症的!懂不懂什么叫精神分裂症?就是杀了人都不犯法的!我就是被翁得臣这厮当枪使利用了,才变成精神病的,你们今天谁敢惹我,那就试试!” 付成才此言一出,加上他的演技,顿时吓住了几个马仔。 为了翁老大那点小恩小惠,得罪一个亡命徒,划不来啊! 尤其这帮人都是学法律的,所以审时度势的能力比一般人更强,在恐吓面前也就更容易中招。 要是付成才今天遇到的是一些愣子,说不定还吓不住。 付成才见恐吓得手,心中得意,连忙趁机多补刀一句:“翁得臣你个师大毒瘤!校人事部门就是有你爹妈这种货色,才进了这么多辣鸡!贼皮贼肉贼骨头!贼爹贼娘贼儿子!你敢说不是你对王艳学姐许诺可以让她留校的,幕后交易!” 这些猛料一说,旁边已经足足有几百个路过的同学停下来围观了,无数人还掏出手机,或拍照或录音或录像,准备作为奇葩见闻留念。 “胡说!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别以为你是精神病人就能随便污蔑!”翁得臣彻底气急败坏了,小弟又不肯动手,他只能找宿管的保安,“保安呢!这里有精神病疯子说疯话,你们都不管的嘛!” “证据?你这么奸,当然不会留下直接证据了。我知道你啥直接许诺都没对王艳说,你只对她说了句‘我爸是翁良卿’!别的你还用直说么?” 今天的段子过于劲爆猛料,同时又很娱乐,朗朗上口,传唱度不是一般地高。 所以哪怕是看热闹的同学也觉得段子都很亲切,有一股莫名其妙就想造成网络热词传颂的冲动。 刚才的“忘吧蛋翁得臣,你不是人!”已经如此朗朗上口,如今这一句“我爸是翁良卿”更是含义隽永,酝无尽可能性于未言中。 而且哪怕是此前对付成才说的话可信度非常怀疑的人,听了最后这句后也觉得真实度顿时提高了好几倍。 因为只说一句“我爸是XXX”,而只字不提具体许诺这种措辞模式,真的是很符合官二代衙内的语言特色风格。 几个保安这才跟港片里的警察一样,姗姗来迟准备控制付成才。可惜学校宿舍区的保安连电棍都没有,几乎都靠徒手,又不敢打伤付成才,挣扎了几下一时也控制不住。 “啊啊啊!忘吧蛋!别以为你是GA局长的儿子我就怕你!我付成才要是怕死,我名字倒过来念!你……我……去年王艳突然对我冷淡是不是也是因为你!” 付成才挣扎了几下之后,突然福至心灵,演技爆发,把当初精神分裂症发病时的“对外界事物有严重认知障碍”这种症状演了个十足十。 他一下子挣脱开保安,一脚飞踹踢在猝不及防的翁得臣胸口,然后两人扭打起来——翁得臣根本没料到他能挣脱保安,自然全无防备。 再次被控制起来时,付成才也挨了好多拳脚,不过总的来说还是翁得臣吃亏。被打得伤筋动骨好几处,鼻歪眼斜嘴开裂,不过却不至于留下终生残疾。 “把这人送回精神病医院鉴定!别闹大了,不要跟精神病人一般见识!”保安的头目大声喝道,总算把控制起来的付成才,塞进了一辆刚刚叫来的救护车上。 “这德行……啧啧,别是典型地人格认知障碍吧,把对别人的陷害猜忌无限放大……估计得再住个半年观察一下。”随车的医生轻轻嘟囔了一句,却是没让旁人听清。 这方面的意见,可不能乱表达。 翁得臣也被再次送去医院,治疗一些小伤。 …… 同一时刻,学校行政楼。 校务秘书急促地敲了常务周副校长的办公室门,然后惶恐地疾步趋入。 “周校长,宿舍区发生了一些群体的学生围观事件!一个有精神病史的新传院毕业生去找一个法学院新生寻仇,还带了音响放捏造出来的黑材料,还被很多同学拍下来了,可能还有校外的人!” 周校长嘴角一抽,法令纹抖了一下,强行沉稳地问:“怎么了?说清楚点,有没有出伤亡。” 校务秘书把因果简明扼要说了一遍,最后补充到:“重伤倒是没有,就是点皮肉伤,最多骨折,不会有后遗症的。精神病史的毕业生已经重新送院了。不过那人放出来的黑材料对学校名声很不好,有那么多人拍到,要不要公关一下媒体?” 周校长捋了一下,已经得知这些“谣言”事涉组织部的翁处长和人事部的左科长。 对于学校里人事干部平时那点小动作的行为模式,他大致还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谁具体做了什么。 所以他略一判断,就知道付成才说的那些事情是很有可能的,唯一要担心的是对方究竟是揣测,还是真有真凭实据。 “通知综合管理部的郭部长,让他带人去媒体打一圈招呼,电视台报纸都要招呼到。嗯新传院那边的,如果有业务往来关系的,也要利用起来。”周校长通盘考虑之后,最终如是吩咐。 本校的新闻传媒专业,在省内好歹算是第二强的。本地各大官媒有很多骨干都是校友出去,所以念及故旧之情,稍微打点一下人情,好歹不容易出现丑闻。 毕竟才06年初,网络社交媒体用于传谣的能力还不强。周校长又是老派的官员,自己平时上网少,也就有此判断。 正文 第85章 你自己退了吧 “你个不争气的,最近又惹是生非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翁得臣出事儿的时候,已经是快下班的点。所以翁良卿是已经回到家才得到消息的,匆匆赶去医院,等医生处理好伤口后,才恨铁不成钢地见到儿子。 看到翁得臣那副惨状,翁良卿本该心疼的。可惜多年从政的敏感,让他又觉得事有蹊跷,这小子肯定是惹祸了。 可惜,这种紧张的直觉,立刻被老妻左玉梅的气焰打压了下去。 “老东西怎么说话的呢?自己儿子被人打成这样,还被人这样狂言羞辱我们家,你还怪他?”左玉梅揪了一把丈夫,颐指气使地说, “你也不想想,别人家做官做到你我这个级别的,拿出去好歹一个副县级。家里的孩子哪个不是吆五喝六一堆人捧着?咱家小臣多懂事?这些年他是在外面***朋友了,还是乱拉帮结派打架惹事争风吃醋了?都没干过!最多就是为了上进,才学学你。你倒好,事情没问清楚先怪自己儿子。” 左玉梅这番话还是有点道理的:翁得臣虽然不是个东西,但绝对不是一般肤浅的纨绔子弟,也不会做那些装逼打脸争风吃醋事情。 相反,他只是比较阴,喜欢用组织干部的官腔和做派行事。 从这个角度来说,翁得臣绝对不是“不肖子”; 恰恰相反,他太肖自己的爹娘了,肖了个十成十。 当然,左玉梅口中的“咱家拿出去好歹一个副县级”这个定语,倒是不能当真的。 这年头,事业单位里的副县级待遇,和正儿八经的副县长,权力差距不是以道里计的。 “真是慈母多败儿。”翁良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句吐槽妻子的话,却是没敢从嘴里说出来。 翁良卿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换了一个相对慈善的语气问儿子:“那个被逮起来的精神病说的事儿,你是不是真的做过了?自家人,就不要瞒了。” 翁得臣黯然地承认:“是……” 翁良卿还有些不解:“为了啥?你真和那个新传院的女研究生有瓜葛不成?” 这就问到翁得臣的痛处了,他挣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对老爹全盘坦白。 “不是,我跟那个王艳毫无关系,我只是为了恶心一下四班的冯见雄。当时我不希望他能进校台,进校队。这厮在汪主席那儿坏我的事,还害得我被赶出院辩论队,还害得虞美琴跟我反目……” 至今为止,翁得臣利用老爹的名头在外面拉拢人为他办事,都是瞒着老爹的,纯粹扯虎皮拉大旗。 甚至,当初拿留校指标引诱王艳为他所用的时候,他都没想过将来具体兑现的程序——他还觉得招一个研究生留校,就是他爹娘一句话的事儿呢。 所以,翁良卿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一切的因果。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丢人事儿告诉别人的。正如很多小孩子被揍了不愿意叫家长找回场子,就是因为觉得丢脸。 翁得臣也是要面子的,他也想靠自己的力量把场子找回来。 “自以为是!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翁良卿彻底明白过来之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不过,癞痢的儿子还得自家管,既然如今被人欺负上门,总要想办法先反击震慑住对方。 翁良卿的心计果然成熟得多,他立刻追问:“那你觉得付成才这个精神病闹事,是不是冯见雄指使的?能不能逮到证据?他知道你一直在对付他么?” 翁得臣如实供述:“冯见雄一直知道我在想办法对付他,付成才和他有没有勾结,我就没证据了。” 翁良卿听完,眼睛像狐狸一样眯缝了一会儿,然后对妻子说:“想办法,咱一边先消除影响,想办法趁宋校长没回来,先找周副校长解释。 一边查查这个冯见雄和付成才前面这些日子都干了啥,有没有见过面。我在公AN那边有点关系,想办法调这几个人的手机号码通讯记录看看,查一下他们有没有往来。如果能逮到他们恶意闹事的证据,一切就好办了。” …… 翁家人自忖已经做好了一切应急措施预案,一夜无话。 虽然因为愤怒,导致一家人当晚都没睡好。尤其是左玉梅留在了医院照看儿子,被翁得臣断断续续哼哼唧唧地喊疼搞得心烦意乱,无明业火腾腾腾地往上冒。 第二天,翁得臣先和自己在有关部门的朋友联系了一下,托了不少关系,拿到了想要的那几个号码的手机通讯往来记录。 可是,等到中午,等来的结果却是:有关人员拉完冯见雄和付成才的实名手机卡上所有短信、通话,也没发现这俩人有任何联络。 “老翁,你以为眼下的手机卡实名率有多少。真有人有心对付你,而且足够谨慎,不会在这上面被你逮到把柄的。”被拜托的有关人员如是说。 “那这几天有没有和这两个号码往来的非实名制卡?”翁良卿还不死心,最后追问了一句。 “也没有。当然,也不排除有心人双盲联络——两个人都用了不实名的卡,那就肯定追踪不到了。咱不可能为你上定位排查的。”有关人员如是说。 翁良卿一阵无奈。 他本来还想先等有点儿对他有利的证据,然后找周副校长时也好有的放矢,自证昨天的事儿是摆明了有人陷害他。 要不然,哪怕是为了认错的时效性,翁良卿也该今天上班一大早就先去负荆请罪说明情况。 “莫非付成才个精神病,真是从那个女研究生那儿套出了全部幕后交易?小臣这货,真是坑爹啊。”翁良卿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拿着去火的枸杞茶,狠狠灌了一大口,也没止住直跳的眼皮子。 眼皮子正跳着,桌上的办公电话突然就响了。翁良卿不淡定地接起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听得出来是周副校长身边那个校务秘书。 “翁处长,您现在有空吧?方便的话来一趟周校长办公室。” “好,我马上来。”翁良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刚一答应,立刻火急火燎地赶去。 走进常务副校长办公室时,翁良卿就是一阵头皮发炸。 因为办公室里已经坐了好几个校领导。 正牌校长宋校长,是个外交型的人才,平素很少管校务,都是在外面跑部门。宋校长在教育系统内也颇有资源,有生之年还想着跳出大学,去教育行政管理部门当个官,所以对校内的权力很放得下手。 平常周校长就把大部分内务揽下来了,一些应急处理预案他也可以拍板,到宋校长那里知会备案一声就好。 “小翁,新L博客上那些热议的文章你都看了么?” 周校长劈头盖脸一句责问,就让翁良卿非常不安。 莫非关于自己的谣言,上了那劳什子博客了? 如今距离博客诞生才一年,老一辈的泥古不化之人不重视博客、没玩过博客是很正常的。 而且说到底,PC时代的博客,和后来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微博,影响力覆盖面起码相差几十倍——后世顶级大V都是三五千万粉丝关注的,最头部那几个近亿。 而PC时代博客最牛逼的博主,也没有破千万粉丝的,五百万就到顶了——那还是10年的数据。如果是眼下06年,最牛的也就200多万。 所以对于“在博客上被好多人骂”这种事儿的严重性,翁良卿是完全无法正确评估的。 他更加不可能理解,博客这种草根骂街的媒介,居然还能收钱发帖,更有人愿意掏钱求人散播某些消息。 而且,眼下也不存在谣言转发500次就要XXX的法规。 如果有人要对付他,稍微花点小钱,就能得到不少影响面了,做得还很隐蔽。 翁良卿略微辩解了几句,然后用求饶的语气总结:“周校长,这些都是谣言……虽然我现在没拿到证据是谁想抹黑学校,但是……” 周校长脸一冷,丢出一张某地方性小报的剪贴:“那这些也是谣言?昨天有个被学校开除的女生,还对媒体爆料说她是受了一个叫翁得臣的本校学生的指点,去区法院的本校法援中心摊点闹事,想抹黑学校。人家现身说法了,犯得着么?” 周校长带头了,旁边不少落井下石地也开始明劝实贬:“老翁呐,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儿子吧。就说那个精神病了的付成才,虽然也没有物证,但他本人连脸都不要了,都要咬你,可见也是个怨气冲天的。凡事做人留一线——‘我爸是翁良卿’——这种许诺都是能教儿子在外面说的么?知不知道这句话已经变成06年金陵地方名言了?” “我……我没有教……”翁良卿觉得脸色一阵发白,冷汗涔涔而下,再看所有同事,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陌生。 那个坑爹的小杂碎,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 “小翁,我向宋校长通过气了,你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不太适合继续在人事调整的领导岗位上忙乱了。学校也要应对一下舆情,具体你就等通知吧。” 正文 第86章 锦衣夜行 “听说翁得臣退学了,准备回去赶紧复读三个多月重新高考一次!” “这么惨?为什么啊?当初他就是靠‘本校教职工子女过本一线即可投档’的优惠政策才进来的。凭他自己本事,再考一次也不可能进比师大更好的学校了吧?何况高中课程都放羊了半年多,再补三个月也不可能有去年的应试状态吧?” “谁知道呢,多半是这次丢脸丢大了混不下去吧——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四年,也不是啥光彩的事情。啧啧,被精神病人堵门骂街,还上了博客和‘土豆网’街拍,不隐姓埋名换地方,那就是妥妥的校园名人了!” 翁得臣被付成才和黄洁这两颗棋子反噬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后续处理结果也渐渐明朗起来,逐渐成了近期校园内的重要谈资——尤其是在法学院内部。 无数学生都谈论着那天下午、翁得臣被“舍得一身剐的精神病人”闹事羞辱的桥段。或许也正是因此,让他实在没脸再在学校里待下去了,索性以“个人身体健康原因”申请了退学—— 他也确实被揍得颇受了点伤,最后也从付成才家人那里逼要到了2万块医药费(精神病人伤了人还是要赔钱的,自己没钱就监护人陪。精神病免责只是免刑事责任,不是免民事侵权赔偿责任)。但精神、名誉和其他损失,却是证据不足,于法无据要回,只能是认栽。 谁让他惹的是精神病呢。 翁良卿被免去了职务,并且在小范围内通报,以示学校在办学和用人方面的公平,平息丑闻舆情。 因为证据不是非常充分,翁良卿的级别待遇还是得到了保留;但将来恢复原职是不可能的,哪怕风头过去,也就是找个没油水的同级别闲差安置,或者塞到其他更差的单位去。 冯见雄也没指望就靠一点谣言和舆情闹事就把翁家人彻底连根拔起——如果那么容易办到,也太不拿县处级当干部了。 事实上,能够达到今天的战果,冯见雄也已经是把一个重生者在网络媒体舆情引导领域的先知先觉,用到了十足十。 若不是06年的普通人不重视网上搞事儿的影响力,平时不作相应的堤防,也不至于被冯见雄如此得手。 而且,哪怕在得手之后,冯见雄也没捞到多少“威望”——从头到尾,他都没动用自己那个已经四万多粉丝的博客号,没有在任何一个环节亲自出手。一切的一切,都如“锦衣夜行”,悄悄杀人不装逼。 他知道这其中的分寸。 翁良卿之所以被扳倒,最关键的不是他们夫妻俩平时有徇私舞弊的嫌疑——徇私舞弊这种事情,周校长心里能不清楚? 每个坐到有一点用人决策权位置上的人,都会干这种事情的。 翁良卿在校领导眼里的最重要“罪行”,是纵容儿子跋扈,并且上升到了“为了个人恩怨可以牺牲学校声誉”的程度。 这就自绝于整个小利益集团了。 正如当官的光贪点钱不一定会出事。但站错队或者和小利益集团有路线冲突,与此同时再贪点钱,那么这个贪点钱多半会被拿来出事了。 冯见雄也还需要在学校里混三年多。以他的明断,怎么可能把自己摆在一个“为了扳倒私敌宁可让学校也跟着出丑”的错误立场上呢? 所以,锦衣夜行就锦衣夜行吧,闷声捞好处不装逼。 何况,锦衣夜行只是说明吃瓜群众不知道冯见雄干了啥。 但是对双方恩怨比较清楚的关系密切人士,显然不在其列。 毕竟,哪怕是真正的锦衣夜行,远看看不出穿的是“锦衣”; 但如果可以贴身挽住夜行人一起走,靠摸也能摸出人家身上的料子是“锦”不是? 史妮可,虞美琴都隐约知道冯见雄干了啥,虽然觉得冯见雄有些心狠手辣,却也知道是不得不为,所以并没有圣母表地埋怨他。田海茉基本上是靠自己的洞察力猜测的,也没说什么。 而陈思聪等几个曾经给翁得臣当过马仔、对付过冯见雄的同学,则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在确认翁得臣退学之后,陈思聪陪着笑脸找冯见雄谈过一两次解释往事,就差直接纳头便拜了。 冯见雄需要暗中立信,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不知不觉间,05级法学院这帮子新生们,都俨然把冯见雄当成了不能惹的执牛耳人物。 …… 没了搅和惹事的臭虫,冯见雄的生活渐渐平顺了下来,整个3月份和4月初再没发生什么被命运推着走的麻烦事。 班上、乃至隔壁几个班的同学,都对冯见雄很尊敬,把他当成大能者仰望。 金陵师大学风尚可,大一第一学期的时候,法学院的女生们几乎都没有正式交男朋友的,或者交了也不好意思透露。 到了下学期,一旦有一两个女生找了男朋友、并且大大方方公开后,就很容易引起雪崩效应——好多妹子都以自己有魅力、钓得到男人为荣(当然这种攀比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吸引力,不一定要上床)。 以至于如果来年还有女生找不到男人,就会急,觉得丢人。 这算是女多男少型大学的一个弊端吧。只有公认的班花、系花不找男人,才会被围观者承认为是“不屑于找”而不是“找不到”。 冯见雄如此出色,也少不了被几个妹子递情书示爱什么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成就感的——系里女生人数是男生的三四倍,有人倒追有什么好骄傲的? 有本事去念机械系,五个男人抢一个女人,还有女人倒追,那才叫本事。 那些女生既没有才华也没有人格魅力,更谈不上比班花史妮可或者系花虞美琴更出众的姿色,自然是被冯见雄轻松地闪过了。 事业上,史妮可那边的事情越来越熟练,每个月都可以为冯见雄带来20多万的收益,也颇让他省心。 与此同时,冯见雄也担心自己的专利碰瓷大业风险过于集中,于是在这段时间里陆续又挑选了三五个实用新型专利,申请了下来—— 他的申请可不是乱申请乱拼凑的。那些精挑细选的申请对象,都是根据他后世那十几年法务经验看来,很容易在地产业找到碰瓷对象、被人不小心就误用、同时如今正好介于“不为众所周知的现有技术”。 之所以非要咬死了在建筑技术领域碰瓷,主要是因为建筑领域的小侵权容易发现,而且是一案一设计,不能大批量复制,所以法律属性非常契合这种碰瓷模式——盖房子,哪怕是筒子楼,也是要每个楼盘重新设计的。不可能跟其他工业化大生产的产品那样海量复制。 这也导致了每个小案发生侵权后,索赔额比较少,也就起诉书写10万、20万,实际和解只拿数万。 而如果是挑选那些可复制性强的工业领域碰瓷,万一这个不小心侵权的公司把产业做大了,“侵权获利”数百万,而冯见雄碰瓷上门的时候依然只索赔10万,那肯定会被人当成心虚,从而坚定对方反抗的决心。 那样的话,“索赔额”和“诉讼门槛成本”之间的梯度,就不容易掌握了。说不定就导致对方梗着脖子砸钱把他的专利给宣告无效掉。 这些都是在法律界做了15年老阴哔积攒的刁毒经验。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少不得把相当一部分“碰瓷产业链”中游的技术活儿慢慢交给史妮可去做。 把史妮可从一个只会找写字楼盘确认侵权事实、搜集证据起草起诉书的简单重复法律劳动力,培养成一个还懂得如何亲自全程跟完左右互搏“无效宣告申请”、如何亲自单独运作第一场左右互搏并让被告方认输的官司…… 同时,他也不怕史妮可学会了太多本事之后甩开他。 因为他知道,随着他兴风作浪的危险大增之后,同行中最聪明的一小撮人就有可能慢慢领悟到他的商业模式,从而尝试找人合作、跟进,也来碰这种瓷。 而国家知产局的反应最多比律师和专代界的民企迟钝那么一年多,就会开始讨论收紧《专利审查指南》。 历史上,这一波碰瓷潮所用到的专利是2006年四季度才开始申请的、2007年才开始有第一波碰瓷官司,而到了2009年初国家知产局已经反应过来了,并且后来诞生了《专利审查指南2010》。 而事实上,在《专利审查指南2010》问世之前,国家知产局在内部工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用其讨论稿的思想指导自身工作、收紧审查标准了——毕竟《专利审查指南》其实主要是知产局写给被审查对象们看的,为了让被审查对象们被驳回时更加心服口服。 就像高考大纲从来都是给考生看的,不是给命题组老师看的——出题组人在考纲正式发下来之前,就可能已经根据考纲在出题了。 所以,从第一个“把现有技术伪装成实用新型并碰瓷”的专利申请下来后,最多3年之内,国家就会把这个法律漏洞补上。将来就不会再有这么多漏洞专利得到通过了,而所有的“水雷”也都必须在这3年里埋下去——已经埋下去的,根据专利法规定的有效期,可以用10年。还没来得及埋的,过期不候。 冯见雄把国内的这波碰瓷潮提前了一年多,所以他估计到2008年底。就不会再有新的用该法律漏洞碰瓷的专利冒出来了。市面上已经通过的那些,则会成为“绝版”。 史妮可不过是个边学边干的大一法学生,要彻底学会冯见雄的这项本事,怎么也得拖到2007年了,所以她并没有足够长的单干窗口期。 冯见雄只要握住“如何选择现有技术并申请成可用于碰瓷的专利”这个产业供应链最顶端的环节不教史妮可,妹子就可以一直当他的廉价劳动力。 四月中旬,史妮可自己终于攒够了人生的第一个15万,加上她母亲的几万块钱,她准备把心仪已久的房子首付给掏了。 正文 第87章 弗莱格之王 五一节之前一周,金陵师大的师生们刚刚渡过期中考试。略微紧绷的校园氛围,也重新松弛闲散下来。 或许是因为周五的关系,刚到下午,区法院的立案大厅里,人群就难得地空旷了些,连立案都不用排队了。师大法援中心的免费咨询摊位前,也是人流渐稀。 “都周末了,估计也没什么人来,要不咱早点散吧。” 值了半下午班、答咨询答得口干舌燥的虞美琴,神勒个懒腰,如是怂恿同伴。 似乎为了增强说服力,她最后想了想,又加码了一些诱惑条件:“听说大成名店开了家新的奶茶店,叫一点点,是湾湾的哦,我请你喝?” 从四月份开始,史妮可的水平有所进步,已经不需要冯见雄这样的高手坐镇点拨了,所以田海茉换了更空闲一些的虞美琴来陪她执勤。 史妮可也知道是自己连累了姐妹,所以虞美琴每每开口她都是不会拒绝的,哪怕是迟到早退。 她腼腆地一笑:“你也累了吧?那就走吧,不过还是我请你好了。” “这都要抢?至于么。”虞美琴的思维模式毕竟还没回过味儿来,潜意识里还把史妮可当成两个月前那个贫困生呢。 事实上哪怕是到了现在,如果直接比家境存量财富的话,史妮可在虞美琴面前依然算贫困生——只不过她有一个月五六万进账的盼头,前途已然颇为远大。 “美琴姐你小看人!我可不是两个月前的史妮可了。”史妮可用“已非吴下阿蒙”的元气表情怼了一句,“不过还是先顺路回学校查一下期中考试成绩吧,不查到成绩做啥都没心思。这学期要是高数再挂,我可就没脸待下去了。” 虞美琴知道事关史妮可明年还能不能留在法援中心,也就陪她一起回学校转一圈查分数。 期中期末至少要有一次考试卷面分及格;那么哪怕另一次考了50几,老师最终如果仁慈一些,算平时分手松,总评分还是有可能及格的。如果期中期末两次卷面分都挂点,那就神仙也救不了了。 查分数的时候,虞美琴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冒出些奇怪的念头。 “要是过不了,就让妮可安心学习也不错,那其实也是在为她好……哎呀虞美琴你在想什么鬼!你这是在嫉妒妮可能帮小雄办事儿么?当初是你自己不屑于做那种赚灰钱的俗气事的!” “67!好歹及格了!这段时间恶补总算没白费!诶,美琴姐你怎么了?”史妮可看完分数,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啊?没什么呀,哦,恭喜你了。”虞美琴尬笑了一下。 史妮可心思朴实,很快转移了话题:“唉,不挂科真好,突然干啥都觉得踏实了。走,先去一点点喝一杯吧。” 俩妹子携手逛到校外的SHOPPING-MALL,找到那家新开的奶茶店。 史妮可要了两个超大杯布丁奶盖,跟虞美琴一边吮,一边逛鞋店。 “美琴姐,明天有空么?陪我看房子怎么样?我最近准备下手了。”史妮可看中了一双千百度的细跟鞋,付钱的时候跟虞美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么快?我以为你还要攒两个月呢……”虞美琴暗暗心惊,不过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史妮可:“凑够首付不就行了。我现在是想通了,全款买房的都是笨。早买早完事,反正房子肯定一直涨的。要是熬过暑假,‘金九银十’,还不知道多花几万块冤枉钱呢。” 听着闺蜜的回答,虞美琴暗暗蹙眉,总觉得史妮可看上去看上去一改往常的谨慎,变得有些膨胀了。 …… 第二天,史妮可租住的盛世华庭楼盘售楼部。 史妮可在虞美琴的建议下,直接来售楼部问,而不是按照自个儿原先的老实计划去中介公司找房源。 这是一个已经交付一年半的楼盘——理论上04年年底就赶着竣工验收发钥匙,05年年初有第一批房东开始装修搬进去。去年9月史妮可考上金陵的大学、母亲和她一起搬过来的时候,这小区才住人半年多而已。 以这几年疯涨的房价和热销的形势,一个楼盘也太可能留着大量好户型的未售房源拖上一年半。如今再想买这里的房子,理论上应该找中介公司和个人房东买二手房。 毕竟,如果一个楼盘显示出“居然连现房都卖不完”的趋势,那肯定会给还在观望的投资者们一个“房子肯定有毛病,或者大家公认升值空间不大”的恶劣印象。 史妮可这方面社会经验不足,原先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事实上,总有两三成的房子,刚开盘就“左手倒右手”,名义上倒腾卖出去了。而实际状态则是只签了购房合同给了定金乃至首付,却迟迟不办房产证、不做过户登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准备打时间差倒腾的。 售楼部的小姐显然也是把她们当成了懂行的,又或许是看这俩妹子美貌不俗,肯定是有钱人家的,接待的还挺热情,想看啥资料都举一反三地送上。 女生么,只要漂亮,总会富贵的。哪怕生下来的时候爹不够富贵,第二次投胎的时候只要自己愿意,也能改变命运。 俩妹子逛了一圈,看遍了户型图和模型,还要了销售情况的清单看了一遍。虞美琴便如此指点着,给史妮可这个房地产小白扫盲: “你看,这几十套都是去年名义上卖掉、但是一直拖着没做房产证的。肯定是开发商自己的托吃回去的。 去年国家已经出台了个新的限制炒房政策,新房卖出后五年内过户要收土地增值税差额的,契税和别的税也重得多。所以肯定是准备5年内就倒手卖掉的人,才会给了首付都不做房产证,而且也肯定是开发商的关系户。” “原来还这么多门道。”史妮可暗叹今天可算是带对了人来,要是就她跟母亲自己来买房,说不定就被坑了。 她拿起一副自己最中意的户型图,找虞美琴参考:“你觉得这套怎么样?理论上顶格89方。不过这幢在最东边,这个户型还有一间书房,竣工图上是做进公摊面积的。实际上该有100方出头了吧?做成89方,应该只是为了避税。” 虞美琴看了看,建议到:“要不还是去现场看看再说吧。” 说着,售楼小姐带了俩妹子去那套房子实地看了一下。 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史妮可对房子很满意,问了价格。因为面积超过她的预期,总价要将近70万,首付也比计划又高了两三万。 “就这套吧,麻烦你把相关材料都整理一下。我今天就可以签合同打首付的。”史妮可款款大方地和售楼小姐说。 售楼小姐也是暗赞这妹子有魄力。她接待了多少看房客人,起码三分之一都是要熬好久才下定的,真正见了就买的土豪可是不多。 虞美琴不想干扰史妮可的决策,但也不无担忧地劝说:“预算有点超支了吧,你准备做几年的按揭?” 史妮可想了想,依然略轻松地说:“就5年好了。拖太久也没意思。五年的话,一个月还1万块还不到一点,完全不影响生活的。如果生意形势一直那么好,说不定明年我还会再下手一套140方的,或者回老家也买套新的。90方毕竟只是过渡的房子,将来一家人要是人多了,总要舒服一点。” 一个处在极度乐观中的人,旁人是很难劝回来的。 虞美琴了解对方此刻的心态,她也只能小心地修饰着措辞,委婉地说:“虽说房价肯定涨这个道理是没错。但你想过没有,你跟小雄合作的那种生意模式,毕竟是很依赖于‘现行法律不修改、收紧’这个大前提的。 要是明年或者后年两-会的时候修法了,甚至只是最高院出个解释,或者知产局出个专利审查的行政指导意见,那都是变数。现在你和小雄有别的来钱门路作为后备么?如果没有的话……” “如果没有的话,是不是怕我会断供?美琴姐你想多了啦。雄哥的能耐你还不知道么,虽然现在他没说有啥后招,但我相信他肯定有后招的。只是还防着我,不肯提前教我而已,我对他有信心”史妮可说这话时,脸色颇有几分羞红,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温柔的事情。 “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信地立弗莱格啊!”虞美琴内心有一个声音如此大吼,嘴上却是没有说出来。 她忽然有一种错觉。 似乎此时此刻,她眼前的史妮可,就像是在“乌林之西、宜都之北”或者“葫芦谷口、华容道前”纵声大笑“周瑜无谋、诸葛亮少智”的曹操,活脱脱一个弗莱格之王。 正文 第88章 败家 史妮可当天签完购房合同就交了定金,在一周内付清了30%的首付,然后就是长达一个月的按揭手续——银行房贷可不是说有就有的,确认首付和合同之后,审查一个月算是快的了。 连史妮可这个打杂的,都能攒够20万交首付;躺着收租拿大头的冯见雄,收益是史妮可的三倍之多,最近自然更是活得滋润。 虽然为了在校园内立威、了断个人恩怨花掉了十几万,冯见雄依然还剩下大约50万。 如果眼下拿去交首付买房,或许也能回钱塘老家弄套总价150万的豪宅(在06年150万已经挺豪了),改善一下姐姐的居住条件,顺便等着十年后开完G20涨到800万。 可惜冯见雄却做了一件很败家的事情。 他拿出不少钱,在五一节之前,成功注册下来两家公司。 一家的经营范围是网络媒体服务,注册资本50万。另一家的经营范围是商业资讯,只要10万。 这两家公司的目的,自然是为他自己未来的自媒体运营大业和法律/商业咨询服务铺路了。 目前他只靠个人名义单打独斗,用一个四五万粉丝的博客账号充伪大V的门面,加上一个校台的脱口秀主持人,变现和炒作能力实在太差。 有了本钱之后,自然应该鸟枪换炮。 与此同时,他此前虽然挂靠在学校的法援中心获得“不用律师证也能帮人打官司”的便利,在诉讼圈子里刷出了第一波名声。但法援中心毕竟是个不便于收费办事的地方,所以至今他依然在用自己人的名义当原告,业务范围极大受限。 而律师的工作当中,并不是只有诉讼代理这一类收费业务的。 除了诉讼代理以外的其他业务,没有律师证也能接。 换句话说,如果靠法援在司法界的圈子里打出名声、让人知道“冯见雄虽然没律师证,但是能耐不比专业律师差”这一点。然后单独开个咨询公司,提供除了出庭以外的谈判斡旋、法律咨询服务,那也是完全可以的。 他手头这点钱,能做下这件事儿,还得多亏2006年1月1日起实施的新一版《公司法》。 如果按照90年代的旧公司法,在国内注册一家公司至少也要50万人民币注册资本起步,两家就是100万,冯见雄的钱是不够的。而且旧法对资金认缴的方式、期限卡得也比较紧。 这次修法降低了国内注册新公司的最低注册资本要求。(所谓的“新公司法”当然是相对的。现在已经有更新的了,是2014年修订的。) 而06年元旦新生效的修订后版本,则根据拟注册公司的经营范围做出了区别对待。对有限公司分出了50万、20万、10万三个最低注册资本档次。 如果是经营资讯类业务,基本上不存在巨亏/资不抵债可能性的,10万也就够了。 而且06版新法在出资期限上也有新的优惠条款:有限公司成立时,首期出资理论上只要占总资本的20%就行,剩余的80%可以在两年之内缴清。 换句话说,理论上冯见雄只要立即拿出12万就行。这种设定对于他这个财富快速增长、但底子很薄的人来说再利好不过了。 事实上,他一次性出了20万(咨询公司注册资本太低,20%根本没法运作。),还留下了30万,准备攒到暑假,回去和老姐商量一下,首付买个房。 …… 为了买房和开公司的事儿,冯见雄和史妮可双双十几天没在校园里出现,不仅没去上课,也没参加法援中心之类的社团活动,连和他们关系最密切的虞美琴都见不到人。 直到五一长假放完,俩人才姗姗来迟又不约而同地回到学校。 “最近忙啥去了?妮可买个房子,连你都一起消失了。莫非在她那儿?”在法援中心的又一次社团活动上,趁着高年级的学姐们不在,重逢后的虞美琴没忍住酸意,故作无心地问了一句。 “美琴姐你又取笑我!”被话题殃及的史妮可抗议了一声。 “妮可买房了么?我都不知道。我有我自己的事儿,跟她没关系。”冯见雄一脸精力欠奉的样子,一边说话还一边打着哈欠揉鼻梁。 史妮可本来还在因为虞美琴的玩笑而害羞。听冯见雄竟然压根连她买房的消息都没关心过,一时又转入了失落,讪讪地一言不发。 公司注册的手续,冯见雄没找人代理,全部是他自己跑的,当然累得够呛——找代理的话,也就只是花几千块钱,就可以甩手掌柜。冯见雄却不是因为出不起钱,只是想重新熟悉一下如今的06版《公司法》,提升一下自己的业务见识,所以才亲力亲为。 后世他重生之前,用的已经是14版《公司法》了,06版早就忘了个精光。 “自己的事儿?具体是什么呢?”虞美琴愈发好奇,忍不住追问。 “败家去了。”冯见雄撇撇嘴,随口掰扯。 “蛤?”虞美琴一脸黑线。 冯见雄见虞美琴这么没有幽默感,只好好好说人话:“说得好听点,叫准备开公司创业。” 虞美琴松了口气,轻轻抚了下胸口:“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多好的事儿,到你嘴里怎么就成败家了。” 冯见雄喝了口水,调侃道:“没听说过么,在国内最败家的三件事是什么。” “最败家的三件事……哎呀你直说嘛,卖什么关子。”这下,连刚才还在害羞的史妮可都好奇起来了,跟虞美琴一起捧哏追问。 冯见雄调笑地伸出三根手指,比划道:“排行第三败家的事情,就是去创业。因为创业根本不来钱,风险还这么大。那么多稳当的人路不走,非要去鬼门关。” 虞美琴还当冯见雄是认真的,居然还精打细算了一会儿,才回答:“风险确实是有的,但成功赚大钱的也有啊,怎么就成败家了?算了,你先把剩下几个答案说完吧,我听听有没有道理。” 冯见雄便继续往下数落:“第二败家的事情,就是拿着本来可以买房的钱去创业。而第一败家的事情,那不用说了,就是已经有房的人,把房卖了去创业。” “噗嗤……哈哈哈你太逗了。”虞美琴和史妮可听了这个结论,都撑不住大笑起来,几乎笑出眼泪。 “那……那最持家的是什么呢?是不是像我这样一有钱就买房?”史妮可一想到自己刚刚才买了房子,不由有些得意,也就颇有兴致追问下去。 冯见雄摆摆手:“错,你这种虽然也算持家,但是在目前国内的经济形势下,只能算是排行第三。” 史妮可:“那前两名是啥?” “一有钱就买房,只能在会持家的人里排第三。一有钱就去一线城市买房,才能排到第二。要没钱还借钱去一线城市买房,才能排第一。这些人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人生赢家。” 冯见雄说得一点都不想开玩笑,妹子们笑过之后,突然觉得这个笑话有点冷,有点沉重,好像并不是开玩笑。 “不说这些了,说了也改变不了啥——你都开公司了,最近会不会很忙?”虞美琴调整了一下情绪,很快转移了话题。 “还行吧,有几个计划,但也不是很急。”冯见雄随口答应,“怎么,有事情么?” “‘希望杯’快要开赛了,你还代不代表法学院参赛?如果实在没空,不去也成,反正以你的实力已经进校队了。”虞美琴嘴上这么说,表情却是出卖了她,显然她还是很希望冯见雄参赛的。 冯见雄当即应允:“那当然去了,听说按往年惯例,挑出表现好的主力队员,暑假里就要参加国内大专辩论赛了吧?” 金陵师大的校内辩论赛事,每年按照上下两个学期各有一项。上学期只让大一新生上场,算是磨合挑新人;下学期这场所有年级学生都能参赛,为的是选拔出参加国家级比赛的主力队员。 到暑假的时候,央视模仿星岛“国际大专辩论赛”而举办的“国内大专辩论赛”就要开始了。不过这项国内赛事并不是很正规,也不会决出一个全国总冠军,而是把全国的大学分成四个赛区,然后决出每个赛区的第一名,获得第二年去星岛参加“国际大专辩论赛”的入场名额即可—— 清华北大人D南开一票北方大学组成一个华北赛区;西交川大之类西部大学一批;武大中山这些湖广的大学则组成华南赛区;而金陵师大所在的华东赛区,则要跟东南五省的其他名校角逐。 星岛的“国际大专辩论赛”在2000年以前,是每一届只有一个小组,八个队伍进行三轮淘汰赛。 2000年以后,分成了A/B两组,也会决出两个互不影响的冠军。A组只允许华语区国家/地区的大学参赛。而B组则允许那些欧洲、澳洲、北美的大学代表队以华语参赛,但不和华语国家竞争。 从那以后,才免去了以汉语为母语的代表队吊打XN大学、莫斯科大学、斯德哥尔摩大学这些小学生的情况。 星岛那边的具体赛制安排方面,华夏国内四大赛区决出的第一名,在A组初赛中会分别各占一场,以免华夏队伍第一轮就自相碰掉。而另外四个名额则留给湾湾、星岛、港澳、马来四个话语国家或地区的第一名代表队。 往年华东赛区第一梯队的金陵、复旦,第二梯队的钱江、同济,那都是金陵师大不曾战胜过的牛逼强队,所以金陵师大史上也从未正式去星岛参加过比赛。 冯见雄怎么会放过这种靠实力刷知名度的机会呢。 正文 第1章 男鬼杀之女鬼纳之 冯见雄答应虞美琴代表院队参赛之后三个星期。 “希望杯”辩论赛四分之一决赛。 法学院队对阵商学院队。 暂且放下了手头生意的冯见雄,和虞美琴乃至两位高年级的学长、学姐组队,轻车熟路地秒杀了小组赛和复赛的对手。 如今,终于遇到了本届杯赛第一个有点难缠的对手——他们平时在法援中心时的顶头上司、也是校学生会副主席、校辩论队主力之一的田海茉。 法学院往年是常年复赛、偶尔前八的实力。有了冯见雄和虞美琴这两个“名嘴”加盟,自然是实力大涨,因此在前几场面对鱼腩弱旅的时候连战连捷,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比赛的个中经过,也因为不够有挑战性,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另外两名队员里,有一名正是通在法援中心的学姐南筱袅,还有一个名叫姜思思的大四学长。 南筱袅的实力是不足以进校队的,也没有经过专业、系统的辩论训练。但毕竟经常给人做法律咨询,口才便捷,在院队里凑个数还是没问题的。 而站在商学院队的角度来看,在冯见雄和虞美琴这届新生进来之前,田海茉是校队第二高手。 只可惜,商学院的其他队友实力太差。 光靠一个田海茉,在前两年的院际比赛中,充其量也才杀进四强,然后就得徒然哀叹:猪队友CARRY不动啊! 比赛的赛场,在学校的大礼堂里,足够坐一千多名围观同学的场地,依然是塞得满满当当的。 法学院这边的观战师生,来了足足三四百人,商学院那边略少,两个院加起来占了场内一半人数。 还有六百多个其他无关院系的学生,则明显是来看热闹的辩论爱好者,或者纯粹是因为听校台的节目、关注冯见雄的博客文章,而带来的个人粉丝。 法学院的学姐们,已经习惯了今年冯见雄的锐意猛进、连番大胜,也对他产生了一股盲目莫名的崇拜和信赖——虽然往年法学院根本很难走到这么远。 今天这场的辩题,是“科技的发展会促进/抑制人类的全面发展”。 正方谈促进,几乎一直围绕着“科技让人类生活更丰富,可以掌握和应当掌握的技能也更多样性”立论。 反方谈抑制,则是死揪着“科技会让人的部分能力退化,比如电脑用多了记忆力下降、手机用多了注意力难以集中,古人生活方式健康时常健身,现代人宅在办公桌前一身职业病”说事儿。 场内辩到精彩之处,每每爆发出群雌粥粥的掌声和尖叫。 让今天比赛的主持人、校队队长苏勤也不得不多次停下计时、维持秩序。 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从立论到交叉提问,双方唇枪舌剑,局面咬得很紧。 冯见雄因为是四辩,暂时还没发挥的机会。而虞美琴和南筱袅的配合,着实把田海茉和商学院某鱼腩的搭档的所有攻击都勉力挡了回去。 主持人苏勤看着局面分,眉头微微有一丝隐忧,却也像是期待着田海茉的爆发。 …… 题目是校方的组委会定的,立场则是比赛前三天抽签的——冯见雄和顶头上司田海茉一起抽的。 当时抽签的主持者也是苏勤。抽出结果后,他还问过过双方是否满意自己的辩题、是否想要交换。 按照规则,如果一方想交换,另一方不肯,那是不能交换的。但那样多少会导致旁观者对出题方题目的公正性产生质疑——双方都想站正方/反方,那就说明题目的两方不是很平衡,容易看出明显的强弱。 不过,当时冯见雄率先傲然表示不想交换,田海茉也顺势跟着说不用换,让苏勤松了口气。 其实,苏勤是很希望田海茉赢的。 他在抽签前,观察过田海茉和冯见雄此前多轮抽签时的习惯,知道冯见雄和田海茉都是很傲气的人,不论什么辩题,似乎都全然不在乎抽到哪一方。 以至于两人抽的时候,都下意识只拿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纸团,从来不变。 所以,苏勤事实上做了一点手脚。 当时他把写着“反”的纸团摆在了靠近田海茉的一侧。 因为他认为,这个辩题的反方是有优势的。 这道题目,并不是新出的,而是2003年国际大专辩论赛的一道官方题目。 确切地说,是一组持续修改了5年的系列辩题中的一环。 这组题目的诞生,源自于2001年国际大专辩论赛的一场初赛。 当时最初的辩题只是“科技的发展是否有可能毁灭人类”,结果经过短暂的交锋之后,评审委员会都发现这个题目不太公平—— 因为科技的发展完全有可能脱离任何一些国家的政府法律监控,道德和宗教也制约不了,所以搞克隆人或者别的什么技术的疯狂科学家,确实有可能毁灭人类。 所以那一年,认为“科技的发展不可能毁灭人类”的那一方,被五名评委以5:0的比分评为惨败。 于是两年后的03年(国际大专辩论赛每两年举行一次,不是年年有),主办方挖空心思修修补补,把这道题目衍伸得公平一点,就成了“科技的发展会促进/抑制人类的全面发展”。 看上去这道题目比前辈公平一些,已经放弃了讨论科技有没有危害人类存续的可能性(因为上一次比赛已经证明肯定是有可能危害的),只说科技会不会制约人类全面发展。 但最后的比赛结果,还是被持有对科技悲观一方态度的代表队获胜——号称“湾湾喷王”的白执中带着湾湾世新大学,力斩“马来喷王”胡彪带队的马来亚大学。那场比赛也成就了白执中“亚洲喷帝”的新称号。 又过了两年,到了去年的国际大专辩论赛上,组委会再次给这个系列辩题的正方加权平衡,修改出一道“专才比通才更吃得开/通才比专才更吃得开”—— 专才和通才的重要性比较,看似和“人类对科技的恐惧”这个大命题无关。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可以看作是在拷问现代科技社会下,人类自我价值建设的导向。所以其命题背景还是从两年前那道题目演化来的。 结果这一届的这个题目,又撞到了湾湾世新大学队手上,他们的对手则是以港澳赛区第一名身份参赛的港科大。然后白执中站在对科技悲观一方的立场上,带队再胜,巩固了“亚洲喷帝”的地位。 如今,苏勤分给田海茉的辩题,正好是03年白执中的湾湾世新大学获胜时的立场。 只要田海茉有心,就可以从当初白大神的言论中汲取很多精妙的素材。 所以在苏勤看来,哪怕原本冯见雄的水平可以和田海茉在伯仲之间,有了题目本身的偏斜,田海茉应该也能获胜。 之所以如今场面还胶着着,只是因为那场比赛中白执中也是在驳论环节才上场发威的嘛!这个题目,在立论和交叉提问环节分不出强弱,完全是正常的。 冯见雄在去年的新生杯决赛中,把地科院的新人王马仲碌喷成了受迫害妄想证。害得后者变得老是疑神疑鬼,逻辑混乱不自信,如今已经退出了辩坛,也不再参加校队集训。 苏勤好歹是曾经把马仲碌这个本院的学弟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难免有些门户之见。而田海茉又曾经是他试图追过的妹子,如此形势之下,有倾向也是很正常的。 …… “现在进入自由辩论环节,请反方先发言,双方的总时间都是5分钟。”苏勤看着胶着的场面,深吸了一口气,如是宣布。 刚说完,他就不由自主期待地看向田海茉。 田海茉也深呼吸了一下,胸脯微微有些起伏,神色复杂地死死盯了冯见雄一眼,拿着提纲开始娓娓道来: “刚才对方辩友在立论和驳论的时候,说了那么多‘现代科技让人类的生活更丰富多彩’的例子,试图以此就偷换概念、证明‘现代科技让人类发展更全面’,在我看来,那完全是文不对题。 如果我们今天要辩的是现代和古代哪个生活水平比较好、享受比较丰富,不用辩,当然是现代好。如果今天的辩题是要我们问,科技有没有让人类进步,不用辩,当然有进步。 但是很可惜,这些和今天的辩题有关系吗?今天我们要拷问的,是人类在因为科技而丰富、进步、发展的同时,这种进步和发展是不是全面的。 为什么古代没有文理分科,学者几乎什么都学;而今天人类变得越来越‘专业’,理科生却大多缺乏文学素养,而文科生连高数都要挂科。 为什么孔夫子时代那么落后的科技,都能讲究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而现代学生却没有基本的‘射’技呢?哪怕把弓箭换成步枪,新生军训的时候三枪全脱靶的人还少么? 哦,甚至我们都不用拷问‘射’这种冷僻的技能。连‘数’这项十年前我们读小学时还很擅长的心算能力,如今因为计算机越来越普及,国内小学生的心算能力都快退化成英国人了。 对于这些科技进步导致人类在某些方面退化变笨的例子,难道对方辩友准备一直视而不见么?” 田海茉说完这番话,掖了掖裙角,僵硬地坐下。 对于自己的发言效果和说服力,她还是很满意的。可是内心,却禁不住升起一股羞耻。 虽然这段话里的每一个个点,都是她临场根据对方的在先言论总结的,但是在话术的结构上,她却是借鉴了三年前白执中成名之战时的套路。 “估计小雄肯定是对付不了这番驳斥的了,可惜,就算我赢了,会不会被他们耻笑拾人牙慧呢?” 正文 第2章 没有公主命学不来公主病 田海茉的话,条分缕析,理论脉络极为清楚,正是执中流辩术的精髓。 所以她的话一说完,场内大多数观众的态度,几乎都被兜转了过去,甚至还自以“终于跳出了法学院的偷换概念陷阱”而沾沾自喜。 “卑鄙!没想到田学姐是这样的人!这不是直接拿白执中的绝招复制的嘛!这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全靠自己想啊!”虞美琴几乎下意识就轻声啐了一口,不过音量很低,外人倒是没有听见。 虞美琴的水平,是场内法学院这边第二强的,她当然看过历年国际大专辩论赛所有场次的双方辩词。 所以她和冯见雄,立刻就识破了田海茉这番说辞的套路来源。而南筱袅和姜思思这种赛前临时抱佛脚的非专业辩手,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别这样,不能叫复制。”冯见雄在虞美琴身旁,听了妹子的吐槽,他也没这么多时间解释,只能用两三秒钟飞速地安慰,“每一句话都是田学姐根据临场交互临时组织的,只是借鉴了前人的话术思路。” 执中流辩术在驳论时最常见的招数,就是临场精确组织一番对方此前说过的核心论据,然后推导出“这些核心论据能够充分论证出XXX的结论,但是……” 这个“但是”,是重点。 “但是”,XXX的结论和今天的辩题不是一回事。 说白了,其实当初冯见雄在把“到的是否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这个辩题的境界升华时,也用过类似的话术。 比如,他先总结对方说了一大堆,只是在论证“不温饱也能做好事行善”,然后一个“但是”把对手打入深渊——你说了那么多,根本文不对题。咱这里的“道德”是跟在“谈”字后面的,是名词性的,不是形容词性的,所以辩题只是一个行为准则归类的题目,而不是善恶倾向的题目。 这种招数,如果用得精准,杀伤力是非常巨大的。 但是,对于使用者的水平,也是要求很高的——因为他得有强大的临场总结归纳能力,把对方此前喷了七八分钟的碎烦话总结起来,然后说明其事实上要证明的是啥,而这个“啥”和今天的辩题并不一致。 如果这种临场总结不能让评审团心服口服,同时又符合自己的利益,执中流辩术的驳论招法就不能乱用了。 而“临场总结”,重在“临场”,是不可能靠赛前的预作准备的。 一个再刻苦努力的慢工细活型学霸,如果缺乏反应超快的急智,就只能徒呼奈何。 这个领域,是给反应快的高智商天才混的。 指望笨鸟先飞靠勤奋……呵呵,弱智就是弱智!努力是挽救不了的! 主持人苏勤也松了口气。 田海茉肯放下节操,忍不住学这一招,冯见雄多半凶多吉少了。 这可是亚洲喷帝的成名技能!哪怕被一个普通211大学校队主力学出来,杀伤力大减七八成,也不该是一个愣头青能抵挡的吧? 而此时此刻,场内比观众们更加敏锐感受到分值倾斜的,正是专业的评委们。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吃瓜群众们的智商太低,也就看个热闹。评委们脑子条理非常清晰,对各个环节双方说了些啥、有哪些得分点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些各方的心理反应,说来要千把个字,其实也就发生在数秒之间。 因为冯见雄马上就站起来了。 “田学姐,如果你只是想找个兼通‘君子六艺’的人,我现在马上就可以给你找出来,书、数、礼要求太低,估计大多数优秀大学生都做得到,咱不必讨论。剩下的不就是要会骑马射箭弹琴么?我不但会骑马还会开车呢,古人会吗?我不但会古筝还会KEYBOARD呢,古人会吗?我不但会射箭还会打枪呢,古人会吗? 所以说,您刚才说的那些‘古人技艺更全面’,只是因为古代科技不发达、人类的发展可能性太少,而且每样东西不用占用太多精力就能学会。 但这并不是代表科技进步、社会分工细了,现代人就不能学会更多的东西。一个人想学会古人的全部技能,同时还额外会开车、修电脑、测绘……完全是可以做到的。只是社会分工不一定需要这么多技能,而这样部署自己人生学习规划的人也不一定有社会竞争优势,仅此而已。” 冯见雄一次性用了大约半分多钟,先把刚才被田海茉牵走的基本盘节奏找了回来。用类似的招数,把田海茉的长篇大论也用“虽然现象对,但是和辩题之间的因果关系不足”给截了下来。 场面的气势,顿时为之一缓。 “妙啊,虽然感觉没说完,但是科技发展确实提供了很多可能性,只是因为人类自己没选择全面学习嘛……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无数吃瓜群众如此思考着,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被田海茉和冯见雄劈成精神分裂的两部分了。 “你也用这招,那我就没什么心理愧疚了。”田海茉的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 她也没多想,立刻短兵相接地反问:“你也说了在现代科技社会下,全面发展的人会出现社会竞争力不足,所以人类很大概率不会去选择这样全面发展——即使理论上他可以做到全面发展——那不就正好证明了我方的观点:科技的进步会阻挠人类的全面发展了么! 要知道,哪怕是因为科技发展导致的社会问题再间接导致,那也是科技阻挠人类全面发展的一种表现形式啊!” “这怎么能等同呢?社会主流价值观偏差导致人类不能全面发展,和科技发展直接导致人类不能全面发展,完全是两回事!” 一个清亮柔美的女声突然接口,田海茉微一侧目,才注意到竟然是虞美琴天衣无缝地接了上来。 “刚才我方已经说了,科学发展让人类有了比古人更多的可能性,自然可以促使人更全面发展。而且事实上,古人也不是‘全面’的,懂君子六艺的先圣,也说过种田是‘小人之事’,说过‘君子远庖厨’,可见他们也不会种田和做饭呐。所以古人只学那些,只是古代知识技能领域太少,他们根本没得选。科技提供了可能性,怎么可以怪科技? 然后,我们再说社会主流价值观的问题——刚才田学姐告诉我们,因为科技让社会竞争的形态变化了,逼得那些想让自己有竞争力的人,不得不面对更细化的社会分工,所以人类变得越来越专精于少数技能,就该怪科学——我只能说,这个锅科学不背。因为这是社会制度的问题。 我不知道田学姐您去那些实行社会注意制度的北欧福利国家旅游过没有,我就去过,还在那儿认识了一堆修过好多专业、而且都还是很奇奇怪怪专业的大学生。 我问其中一个既学了音乐也学了美术还学了别的啥、但都不是很出名的学生:你什么都学,什么都不精,将来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她对我的问题很震惊:找不到工作就找不到工作啊!那有什么关系!真找不到就先拿基本福利,或者慢慢找一份和自己大学学业不相关的工作啊。 大学里学什么,和从事什么工作,有关系吗?读大学不是为了学自己觉得好玩的事情吗?为什么要把读大学和职业规划绑定起来? 事实上,我们都不需要去北欧国家,哪怕在德国,福利稍微差一点——我去年暑假去欧洲玩了三个月,在那儿也认识一些大学生。 他们的态度是:如果为了工作技能,去读职业学校啊!干嘛非要读大学?大学本来就不保证毕业能找到工作的!学习是一种提升自我修养的消费,在他们眼里和打游戏要充值是一个性质,没有回报不是很正常的嘛?你给马腾充Q币、让自己在游戏里变强的时候,期待过那些Q币能将来提升你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价么? 所以,为了自己的社会竞争力而逼得自己去学越来越专精、越来越窄的知识,这完全不是科学发展导致的啊,是我们的社会主流价值观和社会分配制度导致的。 同样的科学,不同的社会,人家完全可以回避掉这种问题,我们却回避不掉。这样的对照组实验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虞美琴的话虽然有些长,但是大家都没提醒她注意时间。 她的语气也非常雍容华贵、自然大方,一点都看不出装逼的属性。 田海茉一开始觉得对方的话有点扯淡,或者说“不食人间烟火”。 但听到后来,细细咀嚼,又发现无法反驳。 “还真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啊,连‘谁规定读书好就能找到好工作’这种话,都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啧啧,把我赛前准备时灌输的那些言论,又拔高了一层呢。”冯见雄听完,也是暗暗咋舌,如是在内心感慨。 赛前,冯见雄在和虞美琴讨论、准备时,是想到过“一旦对方提到人的选择窄化问题时,要把科技的锅甩给社会制度和价值观”这个问题的。 冯见雄也把最提纲挈领的核心思想,教给过虞美琴。 没想到虞美琴最后这番临场抢戏的表现,却是比冯见雄预想的套路更完美。 但是这又怪谁呢?冯见雄是个“华夏梦”的代表,是勤奋拼杀的苦出身。要比恬淡无欲,他当然比不过家中富豪、从来不用考虑生计的虞美琴。 “哇?听虞学妹这番话,她家得是多有钱、多不食人间烟火?偏偏觉得这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还那么自然。唉,投胎是门技术活啊!” “唉,这是夺父之仇,报不了的。”“那就夺夫!就不信她一辈子命这么好!” 无数吃瓜学姐一时被熏陶得心灰意冷,竟然个个感同身受。 正文 第3章 你做不到是你的问题 “随着科技进步、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化,人类自身的技能、修养学习确实有可能窄化。但这种窄化的罪魁祸首却不该算在科技头上,而是社会主流价值观和社会环境的问题。” 想把刚才冯见雄和虞美琴双剑合璧论述出来的观点,用最精简最凝练的话概括一番,都需要69个字,几乎不能再简。这种拗口刁钻的角度,真是让辩论的外行人们想想都觉得可怕。 而要说场内此刻对于冯见雄和虞美琴配合的战斗力认识最深刻的,毫无疑问是苏勤和田海茉——甚至连场上正在跟冯见雄对阵的商学院另外三名相对鱼腩的对手,明明被碾压了,都还反应不过来对手牛逼在哪儿。 因为,只有苏勤和田海茉知道,冯见雄今天把辩题拔高到的高度,是三年前“马来喷王”胡彪带领的马来亚大学代表队,都不曾想到过的。 当时,马来亚大学队多名队员节节抵抗,最后却在“科技发展必然导致人类的技能学习趋于精而不博”这一点上一败涂地。最后只能转而死守本辩题的第二个核心要点,即“科技工具的过度使用是否会造成人的部分传统能力低下、退化”。 只可惜,在第二个点上,马来亚大学队也没能明显占优,所以最终输给了白执中的湾湾代表队。 “冯见雄能够从这么刁钻的角度进攻,岂不是说明他已经有近似于‘马来喷王’的水平了?不可能吧!” 主持人苏勤的脑海中,划过了一种可怕的念头。 马来亚当然不是什么牛逼的国家,那里只有3000多万人口,而且虽然参加了华语的国际大专辩论赛,但实际上那里常说汉语的人口也不过才一半多而已。 换句话说,哪怕在马来亚打遍全国无敌手,拿到华夏国内来,也不过就是“制霸半个省”的水平。 而且如今这个题目毕竟被复盘了两年多,有很多人研究,就算水平发挥比当年好,也有事后诸葛亮之嫌。 但不管怎么说,苏勤估计,如果冯见雄一直能保持今天的水平,甚至再有进步,“制霸半个江南省”还是没问题的。换句话说,除了金陵大学代表队之外,他已经可以打遍省内无敌手了。 冯见雄要是真这么强,置他苏勤于何地? 想想真是不寒而栗。 “应该只是巧合,说到底还是借助了虞美琴开阔的纨绔眼界。当初胡彪和黄执中都想不到这一层,应该只是东亚文明在读书目的论方面都太过功利了,没法放眼看看外面的世界。嗯,肯定是这样。” 苏勤如是自我安慰了一番,心里就好受了。 毕竟,东亚文明自古都相信“学而优则仕”,读书读了好,是该有回报的。以至于如今不管读了啥专业,总觉得都应该找得到工作,找不到就是社会不好,或者自己成绩不好。 但事实上,很多专业的大学生,就是天生活该找不到工作的嘛!他们读的那个专业,天生就不是为了工作而存在的嘛! 读个历史,读个社会学,扑街一辈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为什么要挣扎?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给你当兴趣学着好玩儿的啊。思维模式还停留在封建科举时代呢? 所以,虞美琴刚才那番话的杀伤力,几乎可以和那个一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北大教授孙冬冬相提并论—— 孙教授除了“99%的老上访户都是精神病”之外,还有一番惊世之言,那就是“之所以医疗纠纷多、医患矛盾激化,关键是老百姓的期望值不对。 大家都期望生病去医院的时候,躺着进去,站着出来。实际上,应该引导老百姓把站着进去、躺着出来当成常态。医死了是正常的,医好了才是惊喜,这样就没那么多医患纠纷了。” 虞美琴的“上大学找不到工作才是正常,找到了该感恩”,与之也算是异曲同工之妙。常人想不到,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 主持人苏勤脑子里一团胡思乱想,混不觉场内的自由辩论已经过半。 两分钟的激烈交火后,田海茉带领的商学院队,毫不意外地在第一个要点上彻底失守了。 如今,她们正在死守本次辩题的最后一个要点。 田海茉鼓起余勇,纵横捭阖地昂然雄辩着: “请问对方辩友,用电脑用多了人的注意力无法集中、用手机用多了阅读习惯碎片化、用计算器用多了小学生心算能力下降——这几个铁一样的事实,此前我方已经举出了充足的研究证据来证明,难道你们还想否认吗? 这还不足以证明,科技的发展、科技工具的滥用,导致了人类的部分技能退化了吗?这一点你总不能再推卸到社会制度的锅上了吧!” 冯见雄似乎并没有因为此前几分钟的交锋而消耗多少锐气,他的应对依然冷静沉着: “即使我们先承认手机用多了会导致人的注意力不集中、阅读能力碎片化——但是请对方辩友注意,哪怕一个人的阅读碎片化了,他读到的东西是更多了,还是更少了呢? 如果他虽然失去了耐心,但阅读面变得更广,这不正证明了科技的进步让人的发展更全面了吗?古人心算能力没退化,甚至还很强。但这是建立在他们知道的东西很匮乏的前提上的,这种能力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说到这种程度,商学院另外三人都已经在打酱油了,只能靠田海茉毫无休息地继续疲于奔命: “可是‘专注’、‘耐心’这些素质也是人类需要‘发展’的优秀品质。我再次提醒对方辩友注意:我们今天谈的辩题是关于‘人类的全面发展’,而不仅仅是‘人类知识、技能的全面发展’。如果人类因为科技的进步,哪怕获取了再广泛的知识技能,却丧失了美德和素质,那同样是不全面发展!” “说得好!田学姐说的太好了!”场内的气氛稍稍挽回了一些,无数本来觉得商学院必输的看客,也微微点头,暗赞田海茉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再跟法学院谈技能,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既然谈的是全面发展,就把人的所有综合素质因素都扯进来。 而且冯见雄和虞美琴此前的辩术虽然精湛,但总的来说他们的观点太冷冰冰,揭示的社会前景也太过冷漠,让很多人感情上不愿意接受。 所以哪怕冯见雄的粉丝超多,如今看到田海茉用道德和素质来反击,也不由自主想跟田海茉站在一起。 毕竟,弱者哪怕知道“强者会统治世界”是一个真理,他们潜意识还是想抱团取暖的。 冯见雄捕捉到了厂商气氛的变化,他仔细斟酌着,用探讨的语气反驳道:“可是,我不认为科技的发展,就会损害人类的‘专注、耐心、毅力’这些美德和素质。田学姐,您刚才举的论据,根本没有因果关系。有电脑,有手机,有计算器,用了会碎片化,会让人失去耐心——那你可以不用啊,没人逼你用。哪怕因为工作学习不得不用,也可以适度用嘛。” 田海茉即刻反唇相讥:“怎么可能不用!科技的进步,会让整个社会逼着你用。一旦用了,再想适度和控制,那也只有个别意志极为坚定的人才能做到,而普罗大众是做不到的。根据网瘾戒断界的权威杨叫兽的数据,光是我们金陵如今就有20万网络沉迷青少年。全国因为魔兽世界而应该电疗的网瘾少年有数百万,对于这些数据你都打算视而不见么? 难道对方辩友想告诉我们,坑害普罗大众的品德健全不算‘抑制人类的全面发展’,一定要到‘连人类当中意志最坚定的人都被祸害了’,那才真叫‘抑制人类的全面发展’么?” 眼下是06年,“魔兽世界”正在最火、也是最被主流媒体就网瘾问题抨击的年头。磁暴步兵杨叫兽的名头,如今可是无人不知。 冯见雄听对方把这尊大神都搬出来了,连忙否认:“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我认为这种控制不住自己而导致沉迷的人依然是少数,不是社会主流。 那些人自控能力差,怎么能怪科技的发展呢?一个不能控制自己的、精神空虚的人,哪怕穿越回100年前,没有游戏机没有电脑,说不定他还会去抽大-烟呢。如果社会可以给他找到他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连戒DU都可以轻松做到,何况是网瘾!所以这还是一个社会问题,不是科技问题。” 田海茉听了冯见雄最后两句论断,不禁愣了一愣,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合基本逻辑的可笑言论:“你在开玩笑么?你说戒DU都是可以靠意志力或者‘找到更有意义的事情’就做到的?你该不会是说,要用注射吗-啡去戒断鸭片吧!” “我可以举一个现实中的例子——去年英国伦敦的希思罗机场KB袭击案大家都应该有听说过吧。本来,在英国的安保部门眼中,按他们常年的办案经验,KB分子都应该是中东来的。 但是这一次的希思罗机场事件,他们瞠目结舌地在行动者中抓获了一个体面的土生土长英国人——那是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其父是一个体面的房地产开发商,其母是爱丁堡大学的教授,但儿子偏偏不学好,是个纨绔子弟,7年毒史的瘾君子。 他父母本来用尽了一切手段想让他戒DU干点正事儿,但是一直未果。直到事发前两年,他毫无征兆地就戒DU了,连他爹妈都不知道。后来办案人员复盘时,才发现原来他从两年前接触到了一些中东来的极端分子,然后改信了他们的教,上家和他说‘有DU瘾的人容易被警方注意,不利于开展工作’,然后他二话不说就把DU戒了——所以,事实证明,大多数成瘾不该怪物品乃至科技本身,只是一个人精神空虚。他找到了自己的信仰之后,连这种都能戒,网瘾算个啥?戒不掉,那就是人的问题,不要让科技背锅。” 正文 第4章 吊打坦荡荡 十分钟后,硝烟渐熄。 冯见雄和虞美琴,自忖成功压住了场面。 评审团成员们紧张地讨论着,主持人苏勤霸着讲台,简明扼要地点评了一番比赛,以防冷场: “在等待评审委员会分组打分、讨论结果的时候,让我先点评一下本场比赛。或许在场有许多辩论爱好者,都知道这场比赛的辩题是03年国际大专辩论赛初赛时用过的。 所以,今天的比赛双方在定义上几乎都没有分歧。这也导致比赛的进程在看热闹的观众眼中,或许不够精彩,很多本来可以讨论一下的点,双方都不约而同选择了从头到尾回避,没有去提到。比如‘科技的发展是否会让人类社会更加多彩、多样化’,双方都是一句没提。 总的来说,正反方基本上只盯着‘科技的发展带来的促进是否是均衡的’、‘科技的繁荣带来的多样性会不会让人类更多技能退化’两个点反复争夺……” 苏勤的点评可谓深入浅出,也确实解答了外行观众们内心的很多疑惑。 比如,在外行人看来,这个辩题其实一开始应该先就“科技对人类的好处是否是全方位的”这种粗浅的点开始提几句,然后一层层辩下来,那样才好看,有层次感。 但比赛时,事实上双方完全没有提那些粗浅的点,原因就是双方都看过当年的国际大赛,知道这个点上正方的进攻是徒劳无功的,也就索性一句都不提了。反方在正方不用这个点进攻时,也不好主动跨前一步捞过界。 这也是辩论界一个绕不过去的症候:凡是用前人辩过的知名辩题比赛,都会出现大量不肯“拳拳到肉、招招见血”的虚招,点到即止,甚至不点就止。所以用旧题目比赛,观赏性肯定是要差很多的。 回过味儿来的吃瓜看客们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纷纷窃窃私语:“虽然不是很好看,但讲道理的本事都好叼啊,我还是支持冯见雄,那思路太天马行空了。” 就在此时,一个评审团的妹子拿着一张折纸递到了主席台上。苏勤展开一看,清了清嗓子重新拿起话筒: “好,我们看到经过紧张的讨论,评审委员会已经给出了讨论,现在让我来宣布比赛成绩。本场比赛的获胜代表队是:法学院队;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法学院四辩,冯见雄同学!” 台下冯见雄的支持者们也不禁堂而皇之地欢呼起来: “耶!果然又是冯同学胜了!” “听说当年就是靠这道题目,马来喷王输给了湾湾喷王白执中。田学姐今天的打法已经把白执中当年的路数套词都去芜存菁用上了,但还是被冯见雄翻盘,岂不是说冯见雄至少有马来喷王的实力段数?” “那就是说,今年的国内大赛,华东赛区咱学校至少可以达到除了金陵、复旦,其他通杀的实力了咯?” “不能这么类比的,但是也差不多吧。”某些自命江湖百晓生的同学如是指点江山。 然后立刻引来了几个迷妹的跳跃式脑洞:“好期待决赛啊,想看冯见雄和苏学长死磕。” 江湖百晓生们立刻一脸黑线:“这才四分之一决赛呢!后面是半决赛!怎么就直接期待决赛了。” 迷妹们立刻反驳:“切,上半区剩下不管哪支队进半决赛,肯定都不是小雄/雄哥的对手!真能有看头的,只剩总决赛了啊!” 这是不争的事实,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共识:“说得也是,其他队伍都是渣渣。” …… 比赛结束了,法学院队获胜,按说是要庆祝一下的。 不过冯见雄和虞美琴都没怎么激动,南筱袅也不好显得自己太没见过世面,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按照冯见雄的说法:庆祝?等拿了冠军再庆祝不迟。 如果没拿到冠军,有啥值得庆祝的? 至于“打进四强已经是法学院历史上最好成绩”这种理由,关他冯见雄鸟事?那是法学院往届的学长学姐们都太弱鸡导致的。 倒是输掉比赛的那一方,田海茉刚收拾心情,准备重新投入到正常的学习工作中去,顺便明天在法援中心碰面的时候给冯见雄和虞美琴一个小礼物庆贺一下,制造点小惊喜—— 她还是比较看得开的,知道自己身边队友不给力,也从没指望过商学院走更远。和冯、虞二人共事了一个多学期,对这些学弟学妹还是很看好的,所以大大方方输得起。 不过,苏勤却是很快在礼堂门口截住了刚刚离开的田海茉,让她借一步说话商量个事儿。 两人走到僻静处,苏勤直截了当地跟她商量:“决赛的时候,估计就是我跟冯见雄对阵了,还是你来当评委吧。” 田海茉闻言便微微蹙眉,点到即止地提醒:“半决赛还没比呢,这就说决赛,不太好吧?” 虽然田海茉心里也清楚,下半区苏勤是肯定进决赛的,上半区剩下的也不是冯见雄对手。但如此猖狂地提前讨论,岂不是有内定的嫌疑?竞技精神呢? “是我说错话了,我说得太急了。”苏勤也不为己甚,爽快地认了错,“不过,反正你们商学院队已经出局了,我觉得决赛你主持最合适了——你不会怪我说实话吧。” “不会,那就我来好了。”田海茉冷声应承下。 苏勤点点头,抛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想法:“还有,我希望你在组委会中支持我,说服其他成员:决赛也用国际大赛已经辩过的题目,你看可以么?” 田海茉微微觉得不妥,不过也没有马上拒绝,只是反问道:“能给我个理由么?” 在金陵师大,两大辩论赛事中,半决赛以前的场次,都是用的陈年辩题,这很正常,也没那么多命题力量去推敲那么多正反方势均力敌的题目。但为了确保新颖和公平,往年好歹半决赛以上,也就是最后三场,都是用的新出的题目。 虽然,这条并不是成文的规则,只是惯例。如果苏勤有充分的理由,要想改变,也不是不能商量。 苏勤知道田海茉有此一问,故作大公无私地说:“其实我也没啥私心,纯粹是觉得冯见雄很擅长辩论这些科技展望类的辩题,给他一个发挥的舞台不好么?而且你也知道的,我们自己出题的能力,肯定是不如国际大专辩论赛的命题组的。 好多我们出的题目,哪怕第一年看上去正反方势均力敌,将来随着社会时事热点的明朗,也往往可以看出历史站在某一方背后。既然如此,如果双方都觉得合适,用一个不太旧的旧题目,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田海茉暗忖:苏勤内心肯定是有中意的题目了。 她便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你直说吧,你看好了哪道题目。” “去年刚刚新鲜出炉的那道——未来社会,究竟是专才优越于通才,还是通才优越于专才。白执中带着湾湾队和港科大的港澳队辩过的那道。你知道的,这道题目跟你今天辩的,以及01年那道,合成了三届以来国际大专辩论赛的‘科技三问’。 往年,这三届里,都是对科技持悲观态度的那一方获胜的。但是今年冯见雄让我们看到了,这类题目还可以是对科技乐观的那一方赢。所以,我很想看看他能不能连这最后一问也翻过来——如果能,那也是为人类创造了一些新的脑洞,如果不能,那也是我不小心间接为你们商学院队报仇了,对不?” “哪怕我同意说服大家用这个题目,还不知道谁是正反方呢。”田海茉谨慎地提醒。 苏勤淡定地微笑:“那是,这肯定是要抽签的。不过我也不怕告诉你,如果到时候我们不是‘专才优于通才’,我会提议交换立场的,我相信冯见雄也会想交换立场的。” “只要你保证抽签是公平的,别的我无所谓。”田海茉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 第二天,下课后,法援中心。 冯见雄来得很早,一下课就被虞美琴扯来了。他俩到的时候,法援中心一个人都没有,完全就是二人世界的氛围。 因为下一场半决赛的辩题已经抽下来了,所以虞美琴非常抓紧时间,缠着冯见雄切磋对练。 自从五一节过后,虞美琴对于辩论的热情,上涨到了无以复加的高度,比上学期时更是不知高涨了多少倍。 她知道,只有在准备辩论赛的时候,冯见雄才是她的,他们有一种灵魂的默契,和越来越娴熟的思维配合。 而在生活中,冯见雄只会更加依赖为他干脏活、为他赚钱的史妮可。 “呦,这么早?没打搅你们吧?”田海茉开门进来的时候,见冯、虞二人已经在了,免不了调侃两句。 虞美琴脸色微微一红,稍微坐开去一些。田海茉大大方方走过来,递给俩人每人一个小盒子,“喏,这是我爸年初去比利时出差带回来的巧克力,就当祝你们杀进决赛。” “谢谢田姐。”虞美琴甜甜地谢了。 田海茉点点头,转向冯见雄,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说:“苏勤希望决赛辩‘专才优于/劣于通才’的辩题,对,就是去年刚出炉那个。你愿意应战么?” 冯见雄刚刚毫不客气地拈起一颗巧克力,闻言那手便凝在了半空:“田姐你这是和我商量?” “你当是通知也可以,商量也可以。” “那我其实无所谓的,不是新题目,一样可以辩。” “你这么想,我就好受了——我看苏勤是想帮我从你这儿找回场子呢。” 冯见雄豁达地一笑:“辩论么,都是讲道理的事情,有什么场子不场子的。” 田海茉凝视了一会儿冯见雄的眼眸,试图看出他的话有几分真心。最后还是放弃了:“行,那就这样吧,你比我想象的还坦荡。” “有绝对的实力,当然坦荡了。” 三体星人吊打地球人,难道还需要使用什么阴谋诡计么? 正文 第5章 弗莱格应验 田海茉跟冯见雄摊牌,无非是示人以无私。免得将来冯见雄万一输给苏勤,拿命题这个点来说事儿。 不过这也可以从侧面看出,田海茉很在乎自己在冯见雄心目中的形象。不希望因为自己热心学生会的工作,就给对方留下一个“急功近利、蝇营狗苟”的印象。 摊完牌,当天的法援时间再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大伙儿料理了一些律师函,田海茉就早早闪人了。 会议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冯见雄和虞美琴。 虞美琴起身上了趟洗手间,观察了一番,确认只剩下二人世界了,回来的时候便随手关了门,随口跟冯见雄聊起体己话: “看来,苏学长都认为你是他的头号大敌,居然连定制辩题这种盘外招数都用上了。” “应该是吧,不过这也没啥好骄傲的。”冯见雄轻松地耸耸肩。 “你觉得赢的把握很大?”虞美琴眼珠子一转,下意识地追问。 不过刚刚问出口,她内心似乎就已经有了答案,便喃喃地自问自答:“不过也是,你向来对于那些科技展望类的辩题很敏锐,思路很开阔。无论常人嘴里如何劣势的‘科技悲观型辩题’,到你嘴里都能翻过盘来——就跟今天的比赛差不多,连‘有信仰了毒都能戒,何况网瘾’这种论据都能信手拈来,苏勤肯定也逃不过被你奇招挤兑的命运吧。” 冯见雄自嘲地开解:“昨天赢得也没你说的那么轻松,咱无非是利用了田学姐的认知盲区:她潜意识里以为毒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戒的东西,所以才轻松在‘之所以被科技成瘾是个人一直力不足’这一点上认输了。但是如果换一个眼界开阔的人,今天就未必会认输。” “诶?怎么说?”虞美琴是真的觉得好奇。 冯见雄卖弄地耸耸肩:“你只是听说没:米国人还有看玄幻小说戒掉毒的。比毒更毒的精神成瘾性事物,未来还会有很多。 吸过毒的人,还不算绝对的废渣;充过心悦会员的人,那才是绝对的废渣,一点抢救价值都没了。” 冯见雄谈笑风生地鄙视了一番弱智小学兽们,可惜虞美琴听不懂,就当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虞美琴很想接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场面一度尴尬。 幸好,冯见雄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转移了虞美琴的尴尬。 “诶?怎么是妮可?我先接个电话。”冯见雄看了一眼号码,对虞美琴抱歉了一声。 这半个多月,因为忙于准备辩论赛,冯见雄很少过问碰瓷官司方面的生意。而史妮可也做得越来越顺手,渐渐也不太需要请示他。以至于冯见雄都有些不习惯接到史妮可的来电了。 虞美琴微微尬笑了一下,示意冯见雄自便。不过她的内心,却是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 这半个多月里,虞美琴已经渐渐习惯了自己跟冯见雄愈来愈默契,似乎自己才是最了解对方、最能和他谈得来的妹子。 史妮可的出现,却是提醒了她。 冯见雄拿起电话,稍微说了两句,却是脸色大变。 “你怎么搞的!我说过让你……”他不由自主地训斥了几个字,这才意识到虞美琴还在身边,直接开骂有些有辱斯文,便用另一只手微微掩住嘴,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户继续说。 虞美琴关切地起身,跟着冯见雄走到窗边,自然把后面的话一字不漏听在了耳中。 “我没和你说过吗?找碰瓷工程的时候,一定要考察清楚项目背后的开发商、建设方、承包商分别是什么来路!每个开发商、承包商的项目同一时间最多只许碰瓷一个! 这样我们的索赔额才会明显低于对方的全套应诉加知产宣告法务成本,对方才会选择庭外和解、直接认输给钱……” “……这几个项目看似不同的承包商承建的,但开发商都是万大地产一家,你当人家法务部的人都是白痴啊!不会互通有无的?这下好了吧!被人花大价钱请名牌知产事务所的高手运作无效宣告了!” “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来找你,咱当面核计一下,看看还能挽救多少!啥?你已经在综合楼楼下了?行,那你马上上来!” 因为虞美琴听不到电话另一头史妮可的声音,只能听到冯见雄的,所以断断续续也听不明白个所以然。 等冯见雄挂了电话,她才关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从没见你对女生生那么大气。妮可也是怪可怜的,跟着你干了半年多,谨小慎微,干嘛这样骂她。” 冯见雄被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摘下眼镜,狠狠揉了揉脸,长长吁出一口气,叹道: “我关照过她,要注意控制每个碰瓷官司的被告方的应诉成本。一定要确保每个官司对方如果死磕,那么找律所、知产代理所的花费肯定比赔款额还高一倍以上。 谁知妮可最近捞钱太心急,项目审核不到位。这次有三个写字楼项目先后被她发了律师函、提了起诉状,都还在诉讼期内。这三个项目明面上承包商各不相同,但背后的开发商是同一家。法务信息汇总到开发商的法务部那里之后,他们就觉得‘找事务所无效宣告加打官司,还比赔钱更省’,然后就找人提了宣告申请!” 虞美琴并不是很懂专利法,也没专门恶补过这门本该放到大三上学期才学的课,所以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冯见雄在说什么。 “啊?那你那两个可以让你月入20几万的实用新型,岂不是有可能被人宣告无效?”说出这个结论时,虞美琴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那可是一个月20多万的细水长流生意呐,就因为史妮可的急功近利,被搅黄了。 冯见雄也不会昧着良心,于是公允地为史妮可开脱了一句:“也没这么惨,毕竟这几个月我赶着又弄了几个新专利,所以好歹不是一锅端。但妮可搅黄的那两个,绝对是我手头本来公信力最好的两个—— 因为它们都已经让对手服输了好几十次了!你应该明白:在专利碰瓷领域,越是战绩好的专利越能让对手信服。如果一个专利让招保万金四大开发商都认输调解过,将来小开发商看到这些历史业绩时,就会更加胆怯,掂量掂量要不要用法律手段解决,从而强化恐吓效果。而我手头剩下那几个专利,就是需要再慢慢积攒‘公信力’的。” 虞美琴一下子也消化不了这么多,她只知道:史妮可那丫头,害得冯见雄损失了一笔月入20万的长期生意。 虽然,哪怕史妮可不犯错,这几个专利碰瓷碰个七八年,最终也总会遇到一次“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愣头青去废除的。但史妮可的错误,却把这个时间缩短到了半年多。 冯见雄才刚刚榨出近百万油水呢! “哎呀,那岂不是说,妮可在小雄心目中的地位和靠谱程度,会暴跌好多么?呸呸,虞美琴啊虞美琴,你怎么能这么龌龊,期待自己的好朋友之间相互反目呢!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不过妮可也真是,上次就觉得她有点钱之后就变得轻佻膨胀了,还立那种弗莱格,没想到这么快就扑街了。” 素来傲气的虞美琴,连自己都被自己的吃醋念头吓了一跳。 …… 冯见雄和虞美琴唉声叹气的当口,法援中心的会议室门被一个弱气的动作推开了,一个神情委顿、呆毛服帖的少女,怯生生地从门缝里露出半个脸来,往里面窥伺着。 这个少女当然就是史妮可了。 见屋里只有俩人,没有什么不可告知的外人,史妮可似乎被抽去了浑身的意志力和主心骨,狠狠把门一关,然后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冯见雄面前,跪坐在地上,抱着冯见雄的大腿嘤嘤哭泣求饶: “雄哥,我不是故意的。现在……现在可怎么办呢……都是我的错,嘤嘤嘤……那可是每个月20多万的生意啊……你,你处罚我吧。我知道错了,你想怎么处置我我都心甘情愿的。” 冯见雄本来还想多责备史妮可几句的,可是见她这幅可怜相,顿时有些下不去手。 毕竟,这只是一个一年前还穷苦不堪的贫家少女,能见过多少世面? 而且,挑选这个合作伙伴时,冯见雄也是看中了她心思相对单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不至于学会了本事就马上单飞。 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旁的虞美琴,本来是不想开口的,毕竟不关她的事儿。可是听到史妮可连“任你处置,心甘情愿”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虞美琴不禁也是面红耳热,忍不住就作和事佬驳斥: “小雄,妮可也不是故意的,这种事情还是从长计议吧。妮可你也起来,钱是身外之物,女儿膝下……也有黄金,怎么能为害别人损失了点钱,就说出这种……这种不自爱的话呢!” 史妮可闻言,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她刚才也是吓得没了主心骨,并不是真的要给冯见雄下跪。嘴里却还是喃喃地说:“美琴姐,你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你不理解的。这可不是‘一点小钱’。就算国家法律会收紧,哪怕这门生意只能做三年,一个月20万,那就是六七百万。现在才做了一年不到就被人宣告无效了,我可是害得雄哥亏了500万呐!” 史妮可的估计,其实还是有点保守的。如果让冯见雄自己操作,谨小慎微一些,三年是绝对不会出事的,运作得好,有可能玩上七八年。 当然,事到如今,冯见雄傲上而不忍下,也就没必要把这番话说出来、徒然增加史妮可的心理负担了。 “罢了,这事儿也怪我,最近忙着辩论赛,没有亲自检查你的做事套路。否则,也不至于让你这么冒进。”冯见雄怕妹子吓出事儿来,先安慰了一句, “不过!妮可,不是我说你!你难道没发现么,自从你付了首付买了房子之后,你就膨胀了!做事情越来越图快,急功近利不仔细!你真以为跟了我干,这辈子就荣华富贵了?钱是那么容易来的么?有好想法,也要有好执行力啊!你这样容易迷失自己,让我怎么放心把更大的大事交给你!” 史妮可闻言,脸色倏忽一变:听雄哥这口气,本来是打算这事儿办得好,还“另有重用”的么? “雄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我一定不敢再膨胀了,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史妮可极尽婉转哀怨地求饶,试图让冯见雄回心转意。 一方面,她自然是不希望被冯见雄抛弃,她已经爱上了给冯见雄办事儿的感觉。 不过人性么,总是各种心绪杂糅在一起的。 在史妮可的潜意识里,未必没有“我才付了20万首付、还了10万贷款,还有40万贷款等着还呢”这种考虑。 如果冯见雄抛弃了她,她和母亲刚刚在金陵拥有的新家,只怕就要断供被卖了吧。 冯见雄并没有马上表态,他需要慎重的想一想。 以他的能耐,当然不会想常年靠那种“单笔收益比对方应诉成本还低”的小打小闹碰瓷来钱。 对于冯见雄来说,这个每月几十万的收入,只是原始积累而已。 毕竟,这种钱,赚到手的同时,得到的就只有钱,而没有资源——这种官司必须要低调,不能拿来在业界扬名,赚得再多,也没人知道他冯见雄有多牛逼。 对于求名的大律师、大雄辩家来说,这种钱是没啥逼格的。 后续既赚钱,也赚名声的大生意,冯见雄脑中自然也有安排。 但史妮可如今的水平,能不能够格辅佐他,却是不得不重新考虑的。 他心平气和又不失威严地教训道:“罢了,你先帮我办几件小事儿吧,别再让我失望了。全局计划,等半个月后,我比完决赛再跟你说,现在暂时没空。” “那……那您是原谅我了?谢谢!谢谢雄哥,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了!”绝处逢生的史妮可,忽然被一股庆幸笼罩。 正文 第6章 敲诈到敲诈的祖宗头上 一周多之后,沪江最大律所,锦天成事务所的一间高级合伙人的办公室里,一名四十岁光景的大律师,看着面前的一份报告,用不屑的语气嘲讽着。 “哼,跳梁小丑!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骗钱。而且一把也就净赚五六万吧,真鸡儿丢人!” 他叫金成义,本身也是律所的股东之一,平时主要分管知产官司——别看这家律所的高层,名义上都被称为“合伙人”,但那只是因为行业习惯。 实际上,因为管辖的律师太多,这是一家公司制的律所,而非合伙制。 一个多月前,他接到了大客户万大地产的委托,让他核查几桩在沪江、姑苏等地的建筑业专利侵权案——雇主万大地产在这几座城市的几个写字楼楼盘,先后被一个名叫冯见雄的家伙,以个人名义告了。因为比较密集,万大方面评估之后咽不下这口气,就委托了他。 至今为止,他依然记得当初万大集团那位法务掮客,在转述自己老板对这一系列窝案态度时,那惟妙惟肖的嚣张。 金成义一番调查取证、核实斡旋,最后不由得被冯见雄这野路子同行的黑手段震惊了。 居然有人用这种“打专利案件应诉成本和索赔额差价”的潜规则碰瓷! 他的第一反应是依样画葫芦,学对方的招数赚钱。 但是精明的专业素养,让他很快冷静下来,知道这事儿只怕难办。 首先,他是知名大律师,法律圈食物链顶层的存在。哪怕不做这种龌龊事儿,他一个月的收入也不止二三十万,完全没必要亲力亲为赚这种脏钱。 毕竟,打那些大官司、知名案例来钱,不仅钱更多,关键是可以积累圈内名声。 而冯见雄那种招数,只能闷声发大财,见不得光的。 到了金成义这种高度,生活消费已经足够优渥,钱多点少点意义已经不大了,他们更追求在法律圈内的名声威望。 其次,理论上金成义当然也可以把这种生意的套路琢磨透之后,让手下人跑量复制,他本人不亲力亲为,只抽一部分分成,作为“领导者收益”。 但是,手下人都是些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 这些人员众多的大律所,都是靠压榨底层新人律师、赚管理费肥合伙人的,所以新人的离职率非常高。 一般挂证两年、正式执业三年,新人熬足了《律师法》规定的“成为律所合伙人”的最低年限后,十之七八都会毫不留恋地离开律所,几个人说好了一起出去合伙干。 如果业绩特别好、手头大客户资源特别重要的,才会在律所的董事会讨论后,被拉进来也成为合伙人。 金成义自忖他手下的人,一个有节操的都没有。 至于“忠诚度”,想多了,不存在的。 金成义一教会他们,他们转眼就会甩开他单干。 “史妮可”这种心思淳朴的人,在专业律所里,是找不到的。 既然学不了冯见雄的招数,金成义内心的羡慕自然就转化成了怨念和鄙夷。 就像阿Q发现自己姓不了赵,就会说“老子让儿子打了”。 …… “金总,您约的客人来了,现在见么?” 金成义正在出神,他的女秘书悄悄敲门进来,提醒他注意日程。 金成义想了想,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傲然一笑:“哦,是那个冯见雄?看来是想通了,准备来服软了。让他进来吧。” 今天的洽谈,是他主动把冯见雄挖出来,然后联系上门的。 他希望给冯见雄一个“双赢”的机会,用一种他觉得更加“委婉”的方式,结束冯见雄和他的委托人万大地产之间的知产法无纠纷。 女秘书依言退下,过了大约5分钟,两个年轻人就被领了进来。 金成义瞥了一眼,这对男女的外貌着实让人嫉妒,男的俊朗挺拔,有一股勃然英气。女的纯美元气,天然萌物。两人的衣饰也都低调奢华,透出一股不凡的内涵气质。 冯见雄带的妹子,自然是急于戴罪立功的史妮可了。 “冯先生真是年轻呐,后生可畏。坐!”金成义一副和气生财的笑脸,又不失气度,指了指面前的沙发,又亲手倒了两杯茶,“礼贤下士”地套着近乎,“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没本事搞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冯见雄沉稳地抿了一口茶,微笑道:“金律师客气了,我是听说你觉得万大的案子还有协商的余地,好奇,才来看看的。我比较忙,咱能不能直接一点。” 三天前,冯见雄刚刚在“希望杯”辩论赛的半决赛中,秒杀掉了心理学院,下周一就要面对和地科院的总决赛了。 他可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跟金成义白话的,为此还停掉了一期校台的脱口秀节目呢。所以他怎么会有时间跟金成义说废话呢。 金成义的表情一沉,脸颊的肌肉也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他今天请冯见雄来,自忖是给对方面子,给冯见雄留了一个被他黑吃黑敲诈的机会。没想到冯见雄说话还是这么冲,竟然一点死到临头的觉悟都没有。 金成义沉不住气地提醒对方:“冯先生,开玩笑有意思么。大家都是明白人——目前这个官司,你处在劣势。我们提交的‘无效宣告申请’,证据非常确凿充分,目前马上就要进入专利复审委员会的口头审理阶段了,一旦口头审理开始,三天内就可以作出无效决定,你死定了!” “既然我都死定了,那还有啥好说的?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认栽好了。”冯见雄一副人畜无害不懂行的表情,故作无奈地耸耸肩。 金成义见对方如此不上道,只好自己亲自把那些肮脏的话语说出来:“但是,现在还没进入口头审理阶段,我还可以撤销申请,只要你给的条件足够优惠!” 专利代理机构或者其他任何人,对专利复审委员会提出“无效宣告申请”后,只要还没进入实审阶段,理论上是可以撤回申请的(理由可以是自认为证据不够充分,等等)。而一般复审委办事周期总要两三个月,所以 当然,理论上哪怕申请人撤回了、但复审委本身的调查准备工作也做得足够充分的情况下,复审委也是可以依职权把这个无效审完的。但是司法实践中,因为复审委太忙,很少会真的用心对待那些“连苦主都已经撤诉”的无效要求。 所以,金成义今儿个是在给冯见雄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听了这番图穷匕见、吃相难看的话语,冯见雄不为所动,史妮可却是内心升起了一股期望。 “你们要求我们撤诉?可以的,我们可以放弃索赔。”还没等冯见雄松口,史妮可先沉不住气答应了一些条件。 “妮可!”冯见雄脸一沉,“好好听金律师说完,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哈哈哈,冯先生,你的秘书看上去很天真啊,我喜欢。”金成义也被史妮可的表态逗乐了,转向史妮可玩味地说, “小妹妹,你太天真了,事到如今,你以为是撤诉就能善了的么?我的委托人不仅不该赔一分钱,而且他们聘请我们的一切开支,也该你们承担!而且,你们是不是该给我的委托人,还有我,一些表示表示呢?” 史妮可脸色大变,这个金成义这是在反向敲诈了。 虽然理论上,对方这么敲诈,对冯见雄也是划算的——如果那两个专利不被无效,他就可以继续用它们骗几年钱,每个月十万二十万地细水长流,总能有几百万的总收益。 哪怕今天倒赔金成义三五十万,总的来说也还是划算的。 只是,会丢脸。 将来如果冯见雄名声做大了,圈内人也会知道他出道初年曾经栽在金成义手上。 而且这种服软的事情,毕竟让人很不爽。 “那你想要多少?”史妮可张了张嘴,这句话的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个滚,却是没有发出来。 因为这次她学乖了,开口之前看了一眼冯见雄。见冯见雄脸色铁青地摇着头,她怕自己再越俎代庖坏了事儿,就没有出声。 然而,史妮可万万没想到,冯见雄却是亲口问出了她刚才想问而不敢问的话。 “那你想要多少?” 金成义死死盯着冯见雄的眼神,威慑地看了几秒,然后哈哈大笑:“呵呵,我还以为冯先生要不冷静呢,果然还是识时务呐,我要的也不多,给我100万,我就放过我们,立刻撤销申请。” 金大律师虽然来钱快,但是能动动嘴皮子、靠一次谈判就拿下100万,他也是不会嫌多的。就算冯见雄要砍点价,哪怕还到50万,金大律师自忖为了和气生财,也不是不能谈。 “100万?你怎么不去抢啊。”冯见雄的措辞虽然粗鄙,语气却是非常温和,几乎是微笑着说出这句吐槽。 “嫌贵?也不是不能还价嘛。”金成义自忖对方是在虚张声势,依然好整以暇。 “对不起,金大律师,我觉得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我根本没有还价的意思。我只是纯粹好奇你胃口有多大——这两个专利,你想无效就去无效好了。不过你今天开出的价钱,我将来会让你10倍奉还的。告辞!”冯见雄撂下一句狠话,傲气地怫然而去。 “你……”金成义一呆,却是没想到是这种收场方式,“你等着,明天你就是提着100万现金来求我放过你,也没机会了!谈判截止了!” …… 一大早特地坐了三个小时动车,从金陵赶到沪江,冯见雄自然很是疲惫。 跟金成义谈判完,冯见雄就近在沪上找了家酒店,办理了下榻的手续,准备歇一下,安排一些后手,明天再回金陵。 至于史妮可,应该会被他留在沪江,继续盯一些事儿。 洗漱一番,打电话叫餐厅送餐到客房之后,冯见雄扯下领带,揉了揉酸胀的脖子,往大床上一趴。 史妮可很乖巧地脱了鞋袜,骑在冯见雄背上,一边给冯见雄按摩着太阳穴和肩颈,一边忧心忡忡地求教: “刚才为什么要回绝得这么干脆、还得罪金成义呢?只是因为他开价太高了么?你想争口气?” 自从让冯见雄赔了这笔大生意之后,史妮可变得更加曲意逢迎,谨小慎微。 哪怕平时碍于“同学之间应该平等论交”这个面子考虑而做不出来的讨好行径,如今也是做得轻车熟路。 雄哥累了,给揉肩敲背什么的,根本就不叫事儿。冯见雄还是想让妹子放下心理负担、想让妹子良心好受些,这才接受妹子的服务的——不然以他如今的财势,每天召个新的按摩技师,每天不重样,也是毫无压力的。 他舒服地哼哼了两声,教育妹子道:“你太没经验了,这种PY交易,是没有保障的——如果我给了钱,他今天把宣告申请撤回了。将来呢?如果我们继续碰瓷别的单位,他们摸清了我们的底细,再为别人代理,然后把这个材料再往上递一次呢? 万一复审委员会平时就是特别忙,但是最近恰好偏巧空下来,想依职权把这个申请审完呢? 就算金成义跟我们签个秘密协议,保证不对外泄露这事儿,但是《专利法实施细则》说了,无效申请是任何人都可以提出的,他找个人换张皮,照样可以继续敲诈我们。 所以,今天的事儿是没有结果的。给了钱,也只能喂饱他一年半载。如果将来他发现我们靠这笔生意赚到的钱超过了他的预期,他还会追加第二波敲诈的,这是一个无底洞。” 冯见雄说一句,史妮可的心就往下沉一点。 刚开始升起的那一丝对转机的希望,也重新熄灭了。 虽然这样玩弄妹子的感情有点残酷,但冯见雄知道这是让史妮可用最快的速度成熟起来、认清法律界这个圈子肮脏程度的捷径。 所以,他也只能是为了妹子好,而先伤害一下妹子的心灵了。 史妮可不无担忧地叹息:“那我们后面怎么办?今天这次谈判岂不是一点用都没起到,还白赔了这么多车马费来沪江跑了趟。” “我不是让你查了和锦天成所,以及和金成义个人合作比较密切的几个专利代理人的信息了么。还让你在SOOPAT数据库和国家知产局上检索了以这些人名义代理的全部申请——这些事情,你只要别再耽误,咱就有机会。” “不会不会!我绝对不会再误事的。”史妮可连忙赌咒发誓一样保证,恨不得加一句“再误事儿任你随便处置,就是当RBQ都绝不皱眉”。 正文 第7章 过河拆桥 “我估计,眼下国内法律圈人士,最清楚我这一套碰瓷套路的,就应该数金成义了。毕竟他亲自作为我们的对手,跟完了万大的案子。其他律师,就算眼光再敏锐,总要至少比他再落后三五个月,才能反应过来。 所以,不管金成义有没有实力不借助外力、亲自全盘复制我的套路,他都肯定会兵贵神速,先做一些准备工作——比如像我去年那样先去检索、寻找合适的技术素材,运作成专利种子,然后再左右互搏。 我估计,不管最后他能不能跑起来,光是做完这些准备工作,至少也要等到今年暑假结束。因为去年我们差不多也是准备了这么久。 这种情况下,你通过公开的数据库,跟踪那些跟金成义长期合作的专利代理人的动向,就能实时把握住金成义的准备工作做到哪一步了,到时候我们打他七寸的时候才能有的放矢。” 冯见雄享受着妹子的按摩,哼哼唧唧地面授机宜,把这番道理给史妮可彻底分析清楚。 史妮可就差拿个小本本狂记,冯见雄说一句她就应承一声。 “然后,下一步你还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冯见雄继续往外倒坏水。 其计划中,过河拆桥、上房抽梯的程度之狠,很快让自忖已经对奸计见多识广的史妮可,再次瞠目结舌不已。 …… 冯见雄料理了一些关节,把史妮可丢在了沪江,自己第二天就回了金陵。 虞美琴第一时间找到他,求他一起合练一下下周一的校内总决赛。 “周日再说吧,肯定赢的。我有杀手锏,苏勤翻不过来的。”冯见雄安慰了虞美琴一句,说服妹子别急,然后就甩开了她。 虞美琴看着心不在焉的冯见雄,内心渐渐升起了一丝隐忧和气苦。 怎么史妮可坏了他的事儿之后,冯见雄和史妮可的交集反而越来越多了呢? “难道一个女生太完美,不用男生操心,也是导致男生不跟她多交往的理由么?好像还真是这样,电视剧上的惹祸精总是有很多霸道总裁帮她善后的,只要她有女主光环……”虞美琴悲催地脑补了一番,徒然叹息。 冯见雄压根不知道妹子在瞎想些啥,他回到金陵后,稍微歇了一会儿,就去找了本院知产法领域的头号学术权威——刘教授。 “刘教授,在忙呢?现在不方便?”冯见雄都没预约,径直就闯进了刘教授的办公室。 “哦,小冯啊,不忙,来,坐。”刘教授抬头看见是冯见雄,表情自然而然地就保持了微笑,像是看着一台论文机器。 去年年底的时候,冯见雄帮邱雪刷了一篇关于“物权绝对权和债权相对权在副随知产权利上的差异”的案例辨析论文,还刷上了国内顶级的《法学研究》期刊。 那篇论文虽然主打分析的是物权,为物权法造势,但毕竟里面借用的例子是“索尼卖游戏机以至于反越狱不合法,微软卖软件所以反越狱合法”——这是一个和知识产权法高度相关的例子。 所以,刘教授早已关注到了那篇论文。 今年,随着《物权法》立法进程的加速,相关领域有代表性、创见性的文章一时都炙手可热起来,很有可能被立法高层作为立法依据引用,可谓是风口来了,猪都能吹上天——那简直就是一个法学研究者的最高追求了。 对于一个法学研究学者,毕生最荣耀的事情,就是自己吹的牛逼、开的嘴炮,都能成为影响国家立法和行政决策的依据—— 比如四五十年代的时候,牛逼如哈佛大学法学院招牌的亨利.马凯斯教授,也颇以二战中纵火狂魔李梅将军曾向他咨询求教过屠杀日(和谐)本平民的法理依据为荣—— 当时李梅想公然违反战争法,直接对东京的平民区狂丢燃烧弹搞大屠杀,无奈怕说不过去,就找到了哈佛法学院的教授。然后这砖家在研究之后,就给了李梅一个依据: “鉴于日(和谐)本的社会工业结构和欧美大不相同,其大型军工厂基本只承担总装厂的职责,而起基本军工产品零部件的生产加工,事实上是分包给大量的平民手工小作坊的。因此对于日(和谐)本的特殊国情,毁灭其城市平民区这种行为,在法理上不应认定为对无辜者的蓄意屠杀,而应该认定为对其军工产能的打击。” 对于一个嘴炮男来说,最有成就感的事情,就是动动嘴皮子,就成功挑唆促成一起几十万人的大屠杀。这对于那些“能靠哔哔解决的事儿,就绝对不要动手”的阴人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荣耀。 所以,刘教授如今对冯见雄的重视程度,显然已经不是停留在“这小子可以与之合作赚钱”的肤浅层面上了。 两人谈笑风生地平等论交聊了几句,冯见雄陪着笑脸,单刀直入地问道:“刘教授,不知我十天前交给您那篇《论现行<专利审查指南>导致的无效宣告成本风险问题》的文章,有消息了么。” 十天前,也就是史妮可告诉他出事儿之后,冯见雄就当机立断留了这个后手。 他写了一篇砸场子、很有可能断了整个行业赚“把现有技术伪装成实用新型然后碰瓷”这条钱路的论文,然后交给了刘教授,想用刘教授的名字作为系列的通讯作者发出去,而他自己则捞一个第一作者。 所谓通讯作者,往往是指一个大的研究课题项目的总负责人,承担对课题总研究经费负责、对外联络资源的存在。 比如一个大的研究项目,有可能从好多个角度、环节分析一个系统工程,整个过程里会产生几十篇论文。这时候每一篇论文都会有一个第一作者,由这项具体工作的直接负责人挂名,而项目总负责人则署通讯作者。 虽然大多数带通讯作者的研究项目都是在理工科的自然科学类研究项目上才有的,但也不代表文科就绝对没有。 刘教授上次跟冯见雄沟通之后,决定开一个关于“专利无效的诉讼风险”专项大课题,还申请了专项经费(还没申请下来),所以才有一大票论文的第一作者可以让给手下的学生。 对于冯见雄来说,这篇投石问路的文章上,他倒是没有想得太多。只是觉得万一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求财不再可能,那也不介意用来求一求名。 同时,他的这第一篇论文既然只是刘教授大课题项目的一小部分,所以目前只讨论了“国家知产局和专利复审委员会现行审查制度中误放过现有技术的风险”,而没有涉及其他。 用人话翻译一下,也就是说他的文章即使引起了重视,也不可能导致“已经过审”的实用新型被全盘复查翻盘——国家专利局没那么多人手和精力,也犯不着为了目前这一小撮存量风险而浪费那么多程序成本。 他的文章,最多只会堵死后来者的路:目前想模仿他,而还没来得及布局的后来者,很有可能因为审查的收紧而“中道崩殂”。 …… “这可是要往《法学研究》上投的,怎么可能这么快。怎么,你很急?”刘教授和颜悦色地反问了一句,对冯见雄的急切也很是不解。 目前这种双核心级别以上的文科期刊,让邱雪这种讲师去投,小改一两次,大半个学期才下来就算是快的了。 但是,职称和名望也会对论文的发表速度有加成,已经是教授职称的,头衔挂在那儿,基本上可以缩短两成审核周期。如果这个教授还是211以上的,勉强算个名校,而且还在同级期刊上有过发表经历,那么压到一个多月也不是不可能。 很显然,刘教授是金陵师大法学院里,知产法这一块的学术权威。金陵师大的法学院实力,在全国高校的同类专业里排进二三十名还是可以的。 加上刘教授并不是第一次在《法学研究》上发文章,所以他愿意发力的话,倒也是有可能加速发表的。 “确实比较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暑假第一个月文章就能下来。”冯见雄斟酌着措辞,委婉而又坚决地表达了自己的迫切。 当然,以他如今的能耐,完全可以和刘教授谈谈更多。 他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个“不仅要从刘教授那里蹭名,还得从刘教授那里蹭钱”的穷鬼了。 钱的事情,他已经可以适度“反哺”。 刘教授很敏锐,试探着问:“是有官司需要用这篇文章造势?” “也不是官司,但是挺重要的。”冯见雄这就算是间接承认了,说着,他还拿出一个信封,一边说一边戳到刘教授台面上的一堆文件里,“听说《法学研究》的‘排版费’不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篇文章是为了我的事儿,当然不能让您破费了。” 一般来说,凑职称指标用的垃圾堆型省级期刊,都是要收“排版费”的。 说是排版费,本质上也就是交两三千块钱,那么只要论文质量不是实在太过不堪入目,就总能拿到那么一块豆腐块的版面。 但是,核心期刊是不会这么干的,也不屑于赚这个钱。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冯见雄假装一知半解,双方面子上都好过一些。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冯见雄告辞离去。刘教授抽出信封捏了一下,脸色顿时一变。 看厚度,起码是好几万了。 刘教授毕竟是个做学问的,虽然也赚一些外快,终究是不能和正牌的大律师相提并论。月入数万,也就是他的常态了。 拿人手短,刘教授决定跟王编审喝个茶,主动求教一下文章还有什么要改的。 如果可以的话,双盲交叉的时候,最好也找个关系比较好的兄弟单位,别让他的文章落到文人相轻的家伙手上。 至于结果,刘教授只能说是尽量帮冯见雄争取。要想让他打包票的话,这点钱还不至于让他上心到出卖节操的程度。 正文 第8章 够资格让哥动手 “冯见雄最近在忙些啥?有没有认真准备比赛?” 随着决赛日的邻近,自忖已经准备万全的苏勤,依然觉得眼皮子有些跳,忍不住就向身边的马仔打听对手的情况。 马仔显然是颇张罗了一番情报工作,此刻有问必答:“听说去了一趟沪江,不知道忙些啥,好像还跟法学院的刘渊明刘教授张罗着发啥论文——我查过,这个冯见雄原先跟法学院一个叫邱雪的讲师后面发过几篇论文,也不知道是真有干货还是老师提携他。” “这么嚣张?都没把比赛当回事儿?难道他对目前的辩题立场抽签结果很有信心?”苏勤眉头一蹙,颇有几分潜意识的怒意,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苏勤转念一想,立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哼,要是因为‘专才比通才更吃得开’这个辩题是旧的,就以为我只会基于去年国际大赛上白执中那番论调发挥,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苏某人岂是拾人牙慧的!田海茉会被白执中的思路局限住,我苏勤可不会!冯见雄,你就等着付出代价吧!” 冯见雄完全不知道,自己因为忙正事儿、没准备辩论赛,竟然还在苏勤心中颇拉到了几分仇恨值。 刘教授答应加快跟进论文,史妮可在沪江那边的准备工作也做的不错。冯见雄安下心来,在最后一个周日跟虞美琴、南筱袅合练了整整一天,就仓促上阵了。 比口才,金陵师大这一亩三分地,他从来没放在眼里过,这只是一个过场。 …… 周一下午,两节课结束后,依然还是综合楼的大礼堂。 因为是总决赛,看客比往昔更多。位置坐不够,最后排就满满当当站着人,窗边的过道也几乎塞满,只怕有两千多人。 比赛主持人,也换成了半个月前曾经在冯见雄那儿当过手下败将的田海茉。 参赛选手还没到位,某些此前并不关心比赛、只到决赛才来围观的高年级学长们,已经开始纷纷谈论老黄历: “不知道今年的法学院能不能打破地科院前几年的四连冠。在咱学校,地科院的喷子真是人才辈出啊。” 听到这种问题,不看好地科院的自然会跳出来搞事情:“听说今年地科院并没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05级的马仲碌去年本来要冲新人王,结果输了之后竟然得了受迫害妄想证,现在看啥都疑神疑鬼,算是废了。01级的王学长本来是二号主力,去年也为地科院夺冠出过大力的,可惜今年也毕业了。要我说地科院的实力比去年还糟,只能是靠苏勤了。” 地科院的拥趸立刻反唇相讥:“什么叫只靠苏学长?地科院的选手个个都牛逼的好吧,就算去了一个王学长,换上一个替补。其他三个位置上的随便拿出一个到别的院,都是能打上主力的。法学院这边倒是只靠两个05级的新人,那才叫悬呢。” 这种争论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因为大学里面总有觉得低年级生幼稚的学长学姐,对于此前低年级发生的变化不屑一顾,始终用老黄历的眼光看局面。 比赛的选手,也不可能受这种人的影响。 “安静,安静,欢迎各位老师和同学来到‘希望杯’的赛场。今天即将开始的,正是本届杯赛的总决赛。让我们先来认识一下双方代表队……” 田海茉几句开场白,渐渐压住了场内的噪音,然后把八个人都很正式地介绍了一遍。因为是总决赛,校广播台的记者也来全程录音了,还拿了几台DV一直跟摄。 “……今天的辩题是,‘当代环境下,究竟和通才哪个更吃香’,正方法学院队,立场是‘通才比专才更吃香’,反方地科院队,立场是‘专才比通才更吃香’。 或许在场有不少专业的辩论爱好者,应该都能看出,这场的辩题是去年国际大专辩论赛半决赛上用过的,但我们希望今天的双方选手能够把这个题目辩出新意。现在,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请正方一辩姜思思同学先开始立论,时间是三分钟。” 姜思思在法学院队里的水平,和南筱袅差不多弱鸡。不过南筱袅因为常年做法援,应变能力更胜一筹,而姜思思则胜在说话的谈吐仪态、肢体语言这些可以靠刻苦训练补足的技能环节上。 此前几场比赛,除了遇到田海茉带队的商学院时,稍微废了一点手脚,其他几场都是轻松躺过的,所以法学院队这边的短板也没什么暴露的机会。如今到了总决赛,却是不得不尽可能把一切有利因素都慎重地利用起来——包括利用正方先立论的机会,让姜思思来一辩打打酱油。 只听姜思思用略微娘炮、但肢体语言着实丰富感染的声音和仪态侃侃而谈: “……众所周知,现代社会不仅是一个人类分工越来越细化的社会,也是一个科学和技术更新迭代越来越快的社会。 虽然我们毫无疑问会需要无数的专才,来从事各种专业而具体的工作。但我们不得不明确指出:这些人才的重要性,或者说不可替代性,是显然不如可以作为社会协作粘合剂的通才的。 在座的同学可以想一下,在目前的科技和社会发展趋势下,根据米国劳工部门的官方统计数据,一个米国人一辈子可能平均要换七八次工作,其中三到四次甚至是转行的。而且这个数据只计算了跳槽,还没有考虑一个职员在同一家公司内部的转岗—— 或许一个昨天还是工程师的人,今天就因为更能协调其他资源而变成了管理者。也有可能一个应用层面的基层技术员,因为对市场需求掌握的经验比较丰富,而向产业链的上游设计转移——这都是司空见惯的。 在我们华夏,如今我们的科技创新步伐或许暂时还跟不上米国,我们也没有劳工和失业数据可以查,但根据社会经验的分析,我们的社会流动性肯定是高于发达国家的。在这样剧烈变化的社会下,通才显然比专才更吃得开……” 姜思思的立论有三分钟,因为是他先说,所以也没什么可以攻击的。无非就是高屋建瓴提纲挈领,把如今的社会对人才需求的大局趋势彻底梳理了一遍,着重强调人才在当代的技能转型、兼收并蓄的重要性。 当然,上述内容只是针对“个人发展”这个微观的角度。在立论的末尾,姜思思也不忘力求涵盖全面,又花了短短两三百字,把“通才的协调、沟通优势对社会分工粘合的重要性”提了一下。如此一来,就算是从个人到社会,从微观到宏观全面覆盖了。 他说完后,虚怀若谷地鞠了一躬,才坦然地坐下。 场内大多数大三、大四,面临找工作问题的同学,大多都陷入了短暂的深思,好歹是真听进去了。 “我现在学的专业,将来到底可以在工作上用几年才被淘汰?”这个问题,只怕大多数人都有意无意地在脑中拷问自己。 田海茉知道这个辩题非常切合听众们的关切,也破例点评吹捧了两句,然后顺势让反方一辩、一个名叫马莉兰的地科院大二女生立论。 那是一个扎着单马尾、脸型有点猪腰子一样往里凹的妹子。看长相应该很喜欢穿西装——因为西装总是很容易让身材好的女生和身材烂的女生被拉回同一条起跑线,从而“众生平等”。 马莉兰一甩头发,大大方方地站起来驳论:“尊敬的主持人,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非常荣幸能有这么多人听我发言——刚才对方辩友口口声声告诉我们说,现代社会的分工细化需要无数专才来服务,但转眼又说因为专才的技能一旦过时后,个人价值就会被淘汰,这简直太可笑了。 难道在对方辩友眼里,专才就等于狭隘吗?就等同于除了自己工作专业的直接技能之外,别的什么都不懂吗?如果真是这样想的,我不禁要问对方辩友是怎么熬出他现在这个高等教育学历的了。 难道一个自动化专业的学生,可以不用学高数微积分、不用学线性代数、不用学复变函数,不用学拉普拉斯积分变换……然后就直接学会闭环自动控制的原理吗?他的所有专业课知识和直接可以用于工作的专业技能,难道是空中楼阁,可以像打RTS战略游戏开作弊器一样,跳过‘科技树上的一切前置条件直接点亮’的吗? 所以,对方辩友在立论的时候,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他把‘专才’的概念定义狭隘化了,把专才牵强地解释为‘除了工作直接要用到的技能之外,别的什么都不懂’,可惜,现实世界中的专才,并不是这样空中楼阁的存在。 而我们对专才的定义,又是什么呢?一个程序员会打篮球,他还是不是专才?是!一个管理人员听得懂下属一线研发人员的思路,他还是不是专才?是!但是我们必须提醒大家注意,这些人之所以能够为社会创造最大的价值,或者说他们对于社会最大的贡献,正是由于他们的‘专’带来的。专才一样可以有基本的眼界,有一切通向专精途中的前置知识和技能,一样可以参加到纷繁复杂的社会协作和资源协调中去,这两者是不矛盾的……” “……但与此同时,我们都知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要想变成通才,有更多的见识广度,需要投注的个人精力非同小可。现代社会专业技能的分化越来越细,本来就是因为人类穷毕生的精力都不足以覆盖某一个大领域工作所需的全部技能了,所以我们才分工的。所以泛滥化的通才倾向,只会让人精力分散、注意力碎片化,最终学啥啥不精,或许什么都知道一点,却没法产生社会经济体系所需要的价值……” 马莉兰的三分钟,铿锵有力,犀利飒爽,如果不是长得太抱歉,这一幕只怕是非常赏心悦目的。 而场下的观众,也不吝叫好起来,报以热切的掌声。 “一辩反应都这么快,应该不是提前准备的稿子——从前三句话就开始正面反击,直接打脸,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冯见雄微微侧过脸去,和虞美琴交头接耳了一句。 当地科院队拿出全部实力的时候,他们果然是金陵师大这一亩三分地上,唯一值得冯见雄认真拿出全力的敌人。 正文 第9章 反派也配有傲气 马莉兰的立论,让场内很多法学院队一方的粉丝,着实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 或许只有去年新生杯上,半决赛里虞美琴担当反方一辩时的那次发言,可以勉强胜出今天马莉兰的立论一筹。 尤其是那些粉丝当中,那一小撮只看法学院比赛、此前没有了解过地科院实力的人,更是被比赛突然加快的节奏,搞得瞠目结舌。 毕竟,在大学内部的辩论赛上,因为高手人数不多,大多数队伍没有充分的人才可以挥霍,往往放到一辩位置上的人,都只有台风、肢体语言和音色上的优势,快速应变多半是短板。 而马莉兰刚才的话,从第二段开始就言之凿凿地直刺正方理论中的狭隘化问题,揪住痛打,在此前法学院遇到的对手中,着实是没有出现过。 地科院的队伍,果然是一个庸手都不存在。 双方稍微休息了几十秒,立刻进入了紧张的交叉提问。 法学院这边虞美琴和南筱袅高低搭配,一主守一主攻,与对方唇枪舌剑起来。 地科院队那边,二辩米苏丽和三辩牛泽茜两个女生的状态也不遑多让。 南筱袅:“请问对方辩友,刚才你们在立论时说‘专才并不是除了工作直接要用到的技能之外,别的什么都不懂’,甚至还拿‘篮球打得好的程序员也是专才’来举例。那么,我现在很懂法律,但我跳舞也很好看,可以给职业歌手伴舞的那种程度。你觉得我是专才还是通才呢?” 米苏丽:“这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你跳得比蔡依琳B**还好吗?如果是那样,我承认你是通才。” 南筱袅顿时一阵气结,心说这家伙莫非是来找茬儿的?不过幸好她心理素质还算过硬,立刻面不改色地换了另一个话题:“原来在对方辩友眼里,兼通跳舞的业余舞者,一定要比蔡依琳还好才叫通才!看来对方辩友眼中的世界,是不需要普罗大众来作出建设和贡献的呢,每个最细分领域只需要几个最顶级的天才就够了吧?” 米苏丽立刻点到即止地圈定战场:“我没说不需要普通人的贡献,只是我相信,南学姐您将来对社会最大的贡献和价值,就应该是靠您法律方面的素养,来为社会服务就够了。至于跳舞,反正蔡依琳的MV被复制一万次也是复制,被复制一亿次也是复制,我们有蔡依琳的可以看,不就够了么?” 法学院这边,虞美琴等南筱袅问完,立刻无缝衔接地跟上:“那我们换一个例子好了——相信对方辩友都知道,我和这位冯同学都是辩论队的,为大家带来了这么多思想的碰撞。我们也是校台的主播,为广大同学带来了无数的谈资和娱乐。 冯同学还是一名资深的法律援助工作者,和博客普法、提供知识服务的大V——想来按照对方辩友的意思,他的价值只要专注于一方面就够了?” 虞美琴这个例子非常贴近生活,具有活生生的说服力,听得场内观众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倍感亲切,又颇觉说服。 地科院三辩牛泽茜闻言立刻继续反唇相讥…… 总的来说,双方交叉提问环节就是咬死了专才和通才之间,那股鉴别的分野,细细抠字眼,试图把定义变得对自己一方有利、让己方的话术能够涵盖更多的“统一战线”。 这是一种更侧重辩论技巧,而非阅历、见识的比拼。 在外行人看来,场面不是很好看,但短兵相接地交错递进层次感很丰富。至少可以说明这两支队伍的二三辩都是心态和风格非常专业的。 双方都用掉了大约三分之二数量的提问机会之后,定义层面的篱笆才算是扎牢了,然后大家各自用最后两个提问机会谈了点有现实意义的事儿,算是把谈判框架彻底圈定明晰。 短短几分钟交锋,暂且还处在旁观状态的冯见雄和苏勤,就大约感受到了对方队友的水平—— 米苏丽和牛泽茜的水平,或许都比虞美琴略逊一筹,但个个都能压住南筱袅。 站在主席台上把控比赛节奏的田海茉,一边聆听双方的发言,一边也在内心暗暗打分评判: “能够用交叉提问环节各4个问题的时间,就把交锋范围彻底圈死,这个效率已经很高了——很明显双方都有一定的点到即止,应该是看过去年港科大和湾湾世新大学的比赛了,所以对定义和范围层面的问题玩不出太多花样。 当初港灿跟台巴子比赛的时候,那个定义的范畴尺度,可是整整扯了大半场,太不大气了……” 田海茉如是想着,内心则在期待冯见雄和苏勤拿出一份和当初白执中明显岔路的自由交锋来。毕竟,双方扯的问题,已经又向前多推进了两步。 …… 自由辩论的时间到了。 苏勤这个曾经的金陵师大第一喷子,终于等到了发威的时刻。 专业,内敛,点到即止,他已经玩腻了。 即使是今天的赛场上,那些在围观群众看来相对不够精彩、却能在评委那里得分的外围交锋,他也已经让自己的三个队友完成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堂堂正正用所有人都看得明白的方式,击败冯见雄。 他站了起来。 “快看,苏学长要发言了!”场下所有支持地科院的,或者高年级的同学,还没等他开口,就纷纷传言,然后鼓起掌来。 传言是很轻声的,鼓掌是很热烈的,所以那些没营养的话辩论席上的双方和主持人都耳不闻心不烦。 田海茉花了15秒钟维持秩序,并且掐表停止计时,然后才示意:“苏勤同学,请你可以开始了。” “谢谢主持人。”苏勤雍容气度地微笑着对田海茉微微点头,然后清了清嗓子, “冯见雄,刚才你我双方其他队友谈了很多,关于通才和专才定义上的分歧。我觉得,大家都是专业的,把时间继续浪费在这上面没有意义。 因为每个人的禀赋和天分不同,有些人瞥一眼新学问新见闻就能马上吸收,有些人却要慢工细活,拿天才和蠢货比通、专之争是很可笑的。所以,我希望后面的辩题,大家站在‘一个人的总体精力恒定的理想模型’下,讨论专才和通才价值的问题——你敢不敢?” 苏勤这番话说得不快不慢,而且和肢体语言配合得很好,让人有一种莫名就融入到话术环境中去的倾向。句子虽然挺长,定语也比较繁复,但九成以上听众居然都觉得毫无阅读障碍。 苏勤的喷技,果然是已经润物无声,到了火候。 冯见雄的回答更加简要、利落““当然可以,就总结为‘精力守恒,总知识量守恒’好了。” 苏勤立刻展开了攻势:“那好,请问现在有一个助理工程师,假设智商很平均,刚好只有100,可以代表普罗大众。这时他把自己剩余的30%精力用于提升自己的专业素养、更容易得到升职加薪、为社会创造更大价值;还是把时间花在琴棋书画,陶冶情操、增广见闻上更容易为社会创造价值?” 冯见雄斟酌着自己的语句,谨慎地回答这个问题:“陶冶情操不一定能直接产生效益,但通才也不一定就要把时间花在陶冶情操上啊。我觉得,如果这个助理工程师可以花一点时间在管理学或者别的方法论上,成就超过提升专业技能也未可知。 其次,每个人的精力专注度是受到客观生理因素限制的,一个人每天有15个小时可支配时间时,拿出全部15个小时学习,效果肯定达不到只学10个小时时的1点5倍。因为才能的提升效果和成本的投入之间,并不是线性正比的。 一个人花500个学时,把一门课学到了90分,或许他还需要再花500个学时,才能提高到95分,越靠近满分,提高就越慢,或许有些人的天分就是受限,让他学一辈子一门课,都学不到100满分。 而他如果在达到90分之后,把多出来的500个学时用在一门新的课程上时,可能他又可以学出一门80~90分的技能。这时,凭什么说多两门90分的技能,对社会的价值量就不如一门95分的呢?” 冯见雄这番平易近人的说辞,顿时让无数考前突击的学渣,觉得很有亲切感。 “也对哦!已经考了90分的,想提高到95多难啊!挂科的人稍微突击几天考个60几,相对就容易很多呢!” 场上的苏勤,自然也能感受到来自观众的摇摆。 “看来,试图从‘努力量守恒’这个角度进攻的尝试,有点低估了冯见雄。”苏勤脑中如是飞速暗忖,决定微调一下。 他心念一动,转而继续往下说:“请对方辩友注意,今天我们的辩题,是一个趋势展望型的辩题,讲的是‘在目前的社会发展形势下’,通才和专才谁更吃得开。所以,如果脱离了技术环境背景来谈,就没有意义了。 我们用传媒业举例,如今互联网飞速发展,而且每一年都有增速更加迅猛的趋势。七八年前,任贤齐红遍宝岛的时候,香江那边依然在听刘德华张学友王菲。我们大陆经受的各方文化产品输入影响也比较平均,观众的头部内容喜好也没那么集中。 可是现在呢?我们可以看到,香江乐坛已经彻底没落了,男性歌手里最多有个陈奕迅勉强还在抵挡,但是有谁能跟如日中天、横扫亚洲华语乐坛的周洁伦相提并论么?很可惜,并没有。 所以,你是否承认,互联网乃至新时代传媒和其他科技的发展,正在愈来愈放大‘赢者通杀、强者愈强,第二喝汤,第三就死’的马太效应?” “放大马太效应?这点我当然承认,可是这和今天的辩题有关系吗?”冯见雄非常敏锐而坦荡地认下了这个人畜无害的观点。 “当然有关系!”苏勤自以为得计,连忙往下说,“那你是否承认,在赢者通杀、每个细分领域只需要第一名才有活下去价值的大环境下,哪怕用1000个学时,把一门课提升到95分,也远比用同样多的时间,把两门课提高到90分更有价值? 因为一旦一个人在某一细分方面——尤其是那些成果可以被无边际成本复制的方面——无法做到第一,那么他的所学就是几乎没有意义的。正如一个模仿周洁伦唱歌的人,哪怕你可以学到周洁伦九成五的唱功,有价值吗?没有,这个世界只要听一个周洁伦就够了,高仿和死尸有什么区别?” 正文 第10章 我站在上帝这边 苏勤的话,让场内的氛围为之一窒。 那是一种愤懑地无声叹息——所有人的理性,在一瞬间都被苏勤描绘的可能性攫取了过去,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但潜意识里,大家又不免排斥抗拒,因为“马太效应和互联网的结合”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每一个无法再某个最细分领域做到第一名的人,似乎都会变成毫无价值的人渣。但第一又能有多少?哪怕把评判领域分得再细,只怕这世界上都会有90%的人,在未来变成人渣吧? 所有人认同苏勤的同时,又不免比原先更加期待冯见雄的反驳。 冯见雄恰到好处地开口了:“在每个具体细分领域的头部内容提供者,会被马太效应放大其优势,而第二名哪怕只比第一名差5%,都会变得毫无价值——这个判断,总体上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他先概括了一下对方的描述,把要辨析的重点突出来,然后话锋一转,重点解剖, “但是,请对方辩友注意,你的这个假设只是存在于理想状态。事实上现实生活中可以依靠单一评价指标达到某一细分领域第一名的人——我们可以假设他们都是‘专才’——只是极少数;他们为社会创造的价值和贡献,与人类社会所创造的总价值相比,所占的比例也是微不足道的。 哪怕将来传播和复制的技术再发达,以至于传播和复制的物理成本降为零。那时候的人类自然有充分的个性化、差异化需求被发掘出来,变得越来越挑剔——这时候,为社会创造主流价值的,就依然是个性化、综合化的通才……” 冯见雄说到这儿,终于把这段话的总结概括了出来。 一直隐忍等待的苏勤,也终于逮住机会,果断发动了反击:“你这套理论只是空口无凭。你一方面承认了两类价值创造体系的并存,另一方面又举不出任何全局数据证据,只会铁口直断说其中一方面是主流,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冯见雄毫不相让:“全局的统计数据,目前确实是没有——并不是我不想搜集,而是基于现有技术,任何国家的统计部门都不可能完成这种统计。但我们作为展望未来的辩手,就应该学会通过看具体的例子和趋势,来作出正确的展望。 现代科技社会下,能够靠堆砌时间和精力,慢慢磨砺精益求精的行业,还普遍吗?或许,你可以学小野二郎包60年寿司,或者学早乙女哲哉炸50年天妇罗,最后做料理做出工匠精神来,把一项98分的技能提高到100分——但是这样的行业又有多少? 目前我们看到更多的,是一个行业所需的从业者技能,以空前快速的频次迭代,一个学了C++的人可能三年内就要改行学JAVA了。一个苦练微操的星际争霸选手,因为暴雪一次改版,几年苦练就连个屁都不值了。这样的时代,你让大多数人都把时间浪费在泡茶做饭一做就是50年、悟道求精上面,不是误人子弟么。” 苏勤立刻反唇相讥:“对方辩友又在偷换概念——刚才我方在立论时已经说过,任何学新技能所需的前置技能,都是专才所应当具备的素质。 专才并不是空中楼阁,C++对于学JAVA是有意义的,一个学过C++的改行学JAVA肯定比一个什么编程语言都不懂的纯萌新更快,更能掌握其中的思想神髓。一个学过高数线代复变的人,学自动控制原理也肯定比没学过高数的人牛逼。而到了对方辩友嘴里,这种积累沉淀都成了毫无价值,不是太可笑了么?” 苏勤和冯见雄的交锋,让场面一度胶着起来。 其他几个辩手,在这一过程中免不了也偶尔插话,让主力能有些休息的机会。 往往虞美琴、南筱袅刚刚一句“现代科技进步速度已经让大多数前沿创造性工作者必须终生学习,不可能指望磨砺一方面技能就吃一辈子”甩过去; 对面米苏丽、牛泽茜就用诸如“终生学习并不等于放弃专精的存量知识,完全另起炉灶”的台词怼回来。 随着交锋的深入,话题的核心攻防要点被渐渐聚焦,已然没什么迂回的余地。 冯见雄缓过气之后,对最终的堡垒发起了图穷匕见的总攻。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利用自己对未来的先知先觉,作了个弊——这没什么好讳言的。毕竟他比苏勤更知道未来的社会需要什么样的人,科技的进步会把人类价值的评判体系逼到怎样的墙角。 “请问苏学长,你听说过谷歌公司已经投资了一个名叫杰夫辛顿的多伦多大学教授的研究所了么?如果没听说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就在最近这两年,发明了一种叫做‘深度学习算法’型的人工智能路线。 虽然目前的应用并不是很多,但国内已经有公司基于这种算法思想,作出可以统计每个人打字词频的新式智能拼音输入法了。而谷歌公司也已经用这种算法思想,开始布局教机器人下围棋、作套路化风格的曲子、甚至是作诗……” 苏勤感受到一丝危险,但立刻用辩题相关性的质疑,试图阻止冯见雄随口扯开话题:“那又怎么样?这和今天的辩题毫无关系。” “有关系,因为我可以拿出证据,基于这种技术,未来的人类如果想靠‘慢工细活地打磨’和机器竞争,那么人类毫无胜算。谷歌公司的下棋机器人虽然至少还要5年才能做出来,但是他们已经定下了‘蒙特卡罗树状训练’的逻辑基础。 未来这样被设定了单一目标的机器人,可以用每天晚上自己跟自己左右互搏下100万盘围棋、并统计每一种不同下法不同应对的胜率变化,从而自我进化。到时候人类的围棋世界冠军,恐怕会和97年卡斯帕罗夫倒在IBM的‘深蓝’手下时一样惨。” “这种状态,你们目前恐怕很难想象,因为目前我们和电脑在竞技领域的交锋似乎只有打魔兽和DOTA的人机对战——哪怕设置最高级难度,电脑也只是靠更多的血量、攻击力和金钱采集速度,来获得对人类的优势。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电脑那始终妙到毫巅的微操作——电脑在玩魔兽的时候,看到某一个兵血量下降过快,会自动把它往后拖一下,短暂脱离战线直到对方的近战单位转而去攻击其他血还比较多的。这样的操作人类高手要训练很久才能做到,而且受限于手速很难多线同时这样操作。但对于电脑来说,哪怕地图上同时有100个地方在战斗,它也可以同时微操100个战场。 但是未来呢?电脑或许就是直接在战术或者战略层面的AI碾压人类玩家了——只要那个用于打游戏的深度学习型人工智能,在被设定时的唯一目标,就是‘用尽一切手段获胜’。到时候机器可以先学习一番训练集,获得基础的强度,然后用蒙特卡洛树状训练结构左右互搏几千万局,把胜负趋势变化牢记在心——这时候,那些技能囤积型的人类选手,还有什么价值? 或者说,就算他们还有价值,还有人类观众愿意看他们打比赛,也不是因为‘他们打得比机器好或者比机器差’——而是因为他们还是一个人,因为他们和机器不同的‘人’属性,为他们博得了同情分。他们是在依靠自己的专才以外的能力,获取自己的价值和尊严。” 蒙特卡洛树状训练模式,在如今这个地球上,已经被提出来了么?或许吧,查查艰深晦涩的学术专著,应该是可以看到的。 所以冯见雄也不算造谣。 至于谷歌公司还有没有开始这么干,把这玩意儿用于商业项目的研究,鬼知道呢。 这东西是商业机密,所以只要学术上存在,冯见雄这么说就没毛病。 等将来谷歌真干成了,人类也只会惊叹冯见雄先知先觉,知微见著。 不过,苏勤肯定是不会死心的。 他也犯不着正面硬刚跟冯见雄讨论黑科技——只要表现出自己适度的不屑就行了。 “呵呵”苏勤冷哼了一声,停顿数秒好让听众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什么时候连科幻小说里的胡乱猜测,都能作为辩论的证据了?你说‘这种最新的人工智能在做任何单一目标的事情时肯定可以做到比人好’,有证据吗? 机器的性能替代人类技能,自古以来无非是在那些简单重复或者追求精准度的工种上。或许那些以‘精确、力量、灵敏’为追求的人类‘专才’,其价值确实会被机器消灭和替代。但原创性的、研究性的工作呢?机器只能复制人类的行为模式,难道还能主动创造不成?” 冯见雄微笑了一下,拿出一本《连线》杂志。 那是最近几个月刚刚发表的,上面应该都是前沿科技成果。 在06年,在深度学习算法诞生还不到两周年的萌芽时期,要想找出一些“阿尔法狗“级别的铁证,还真是不容易。 不过,并不是完全没有。 至少FACEBOOK公司,已经搞出一个可以代替人类美工师修图的软件雏形。几年之后,这种东西就会泛滥,然后成为智能版的、可以自动修图的“美图秀秀”一类东西。 而且,冯见雄也不是第一次在校内的辩论赛上提及“深度学习人工智能”——去年的比赛中,他已经提过一次了,后来还被校台女主播丁理慧采访做过一次专门的展望节目,跟同学们探讨未来人才需要哪些技能属性的问题。 只不过,冯见雄每次提到人工智能,都能从不同的切入点和角度,说出很多新花样来。 所以,今天再提及,无论是对面的苏勤,还是场上的评委,多少都容易判断冯见雄说的是不是真的。 手里拿着杂志,冯见雄提问:“请问对方辩友,画家的工作,是不是创造性的劳动——注意,我问的是画家,是为了艺术性目的而作画的,并不纯粹是为了‘画得像’,所以不要拿照相技术反驳我。” “画家的工作当然是原创性的。”苏勤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 冯见雄继续紧逼:“那么,用PS帮人类修饰、艺术处理照片的工作,是不是也是创造性的?” 苏勤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咬牙肯定:“当然也是,但这有什么关系么?” “那很抱歉,我想我不得不告诉你——只要一项工作的评判标准是单一的、目标是客观、确定的,那么未来机器都可以替代和消灭人类。” 他把杂志翻到某一页折了一道褶皱的位置,招摇地晃了一晃。 正文 第11章 努力者的末日 “众所周知,人类对社会的价值,和他创造的使用价值几乎毫无关系,只和他技能、资源的稀缺性有关系。 人人都需要吃饭,但农民的地位依然卑微,这就是因为农民太多,他们没法干掉所有和自己技能树重叠的个体,从而制造自己的稀缺性。 所以,我们讨论专才和通才在未来社会哪个更重要、更吃得开时,不光要从人类社会自身看,还要从‘哪一类人更容易被机器消灭和替代’来看。 目前来看,随着深度学习的诞生,那些‘用50个学时就能把一门课学到90分,用100个学时就能把两门课都学到90分,但哪怕300个学时也不能把任何一门课学到98分的博而不精者’,在未来会远远比那些‘用50个小时只能学到75分,但是砸300个小时能磨到98分的单一目标专精者’更吃香。 因为如果靠比努力,靠磨,血肉之躯的人类,怎么可能比机器努力?曾经的机器,只能‘执行’,不能‘学习’,所以人类中的‘只有努力一项优势’的人还有活着的价值。而一旦机器也学会了‘学习’,人类当中的‘只懂努力’的人,就败给了机器。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创新型科技公司招聘研发人才时,越来越看重学习能力、学习速度而非知识存量。就算一个专才可以用3年磨一剑的时间,把一项技能磨砺到98分,又如何?知识更新换代太快,还没磨到90分,前面学的都已经过时淘汰了。 科技创新公司只需要一个月就能上手一门新技能、并且在及格分线上跑起来,然后快速迭代就行了。至于专精的工匠精神者,你们就继续去做寿司或者炸天妇罗好了。 那么,深度学习型人工智能和人类相比,它们的劣势在哪儿呢?就在于每一项人工智能只能被设定一个奋斗目标。比如谷歌公司目前立项做的一个名叫‘阿尔法狗’的机器人下围棋项目,它只能被设定‘赢得围棋’这一个目标,然后一切进化以实现这个目标为准。每自己下一盘,胜率高了就统计学习,胜率低了就回避。你要他同时把围棋下得漂亮美观有观赏性,它是做不到的。 而人类和机器相比,最后一道底线,就在于人类有多重价值观,有多重兴趣,人类而已去做那些看上去漫无目标、或者对实现当前主目标毫无效率的‘不划算’的事情。这时候,我们才能看到多重目标之间跨圈权衡带来的思想碰撞、价值创新。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创业界的机会大量在跨圈节点出现……” 作为正方,冯见雄的总结陈词是在苏勤之后发表的。 所以,等冯见雄这洋洋洒洒的几分钟说完,满场除了观众提问之外,对方已经没有开口反驳的机会了。 在总结陈词环节之前,冯见雄依靠自己的天马行空和远见卓识,已经把场面分略微拉开了些,让苏勤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但那时的苏勤,毕竟还没有彻底放弃治疗。 他自己说完反方总结陈词的时候,一度还觉得自己颇有气场,有理有据。 可是,冯见雄这一锤定音下来。苏勤知道,刚才对胜利的幻想,统统都是不存在的。 主席台上的主持人田海茉,也是一样心情激荡:“从专才和通才,谁更容易被机器消灭这个角度来辩,简直是闻所未闻啊。但是看他的那些论据,貌似都是真的。” 她的认识,其实比苏勤更加深刻。 因为苏勤刚才还在比赛,是不可能现场验证对方说的论据是不是真的,也没法和法庭辩论一样质证。 但田海茉和评审团的其他评委,却是趁着双方嘴炮的空挡,第一时间把冯见雄那本英文版的《连线》和其他纸面证据拿来看了。 所以,她们知道冯见雄的证据是真的。 “这个冯见雄对前沿科技的敏锐度,简直是太可怕了。没想到一个05年时正反方还势均力敌、湾湾的白执中还靠其获胜的辩题。仅仅过了一年,就因为硅谷的最新科技趋势变化,变成了一个没什么值得辩的搞笑话题。” 好几个评委的内心,都升起了一股悲凉。 辩题的命题,太落后了! 今天的场景,简直就像是在1990年,让金陵大学和湾湾大学辩“苏联制度会不会崩溃”这种辩题,当时或许能厮杀得难解难分,但一年之后苏联灭亡的铁证一摆出来,为苏联站台的辩手就被坑了。 “努力学习”,依然是一个优秀的品格。 但是“只有努力”的人,以及“只有努力”的专才,在机器也能学习的那一秒钟,就已经注定输给了自己的其他同类。 未来,是属于能够作,能够找目标,定目标,质疑,问问题的人。而不是只会被布置作业,然后光靠努力就能解决这些作业的人。 天道和真理,站在了冯见雄这一边,着实让他胜之不武。 …… “冯见雄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这不光是口才和辩术的问题了吧,眼界也太开阔了。” “就是就是,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半专业的辩论爱好者,这个题目去年台巴子和港灿辩的视频,我是上土豆千辛万苦找来看过的!但是哪怕是去年的国际大赛,大家也都只是扣定义,玩玩文字游戏,完全没有冯见雄今天这场比赛的脑洞啊。” 场下的吃瓜群众们疯狂传说着冯见雄的牛逼,似乎唯恐大多数小白听不懂其精微奥义的牛逼点所在。 等小白们的情绪被扇动得差不多了,该全体起立喊666了;那些半瓶水的高级粉丝又会卖弄自己的见多识广,帮冯见雄喊“基本操作,喊666的都给我坐下~” 场面一度混乱,直到评审团完成紧张的讨论。 田海茉心情复杂地拿着一个信封上台——是信封,不是平时的一张纸,所以显得很郑重。 打开,抹平,深呼吸,然后宣布。 “现在我宣布,今天比赛的获胜方是:法学院队!让我们一起恭喜她们……然后,有请周校长为法学院队的代表颁奖!” “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是:正方四辩,冯见雄同学!” “本届‘希望杯’的最佳辩手是:法学院队,冯见雄同学!” 田海茉错落有致地宣布完三条讯息,然后看着今天莅临现场的多位校领导先后给冯见雄虞美琴他们颁奖。 田海茉的心里虽然有些空荡,却也不至于失落,只是觉得一个时代似乎结束了,新的时代开始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周副校长轻咳了一声,把本届杯赛最佳辩手的奖牌挂在冯见雄脖子上——那是一块铜质镀金、像大号纪念币的玩意儿。然后从旁边的司仪女生手中接过奖状,也郑重地双手递给冯见雄。 冯见雄毕恭毕敬地拿过。 周校长是个50岁出头的秃发男,平时官腔打惯了,所以哪怕此刻说话确实发自诚意,也依然不免带出几分居高临下: “你们表现很不错,这一届的新生,给学校的辩论圈带来了不少新生力量啊。希望你们历练两年,后年能在国内大赛上,跟华东赛区的传统两强,金陵、复旦一决高下。” 周校长说完,旁边几个工作人员,包括担任校辩论队教练的老师,也都凑趣赞赏,谈笑着劝冯见雄应下这桩差事。 毕竟,他和虞美琴只是大一的新生,虽然锐意进取,总要再磨砺两年,才能真正进入全盛状态吧? 这是大多数人的正常想法。 对于这种期望,冯见雄当然是要给面子的:“谢谢周校长的期望,不过两年是不是太久了,我看就今年干掉金陵复旦,明年就能去星岛了。” “今年……呃呵呵,好,有志气!”周校长脸色一僵,并没有打击冯见雄的自信,“有志气是好的,那你现在就该先开始了解对手的实力。” 校领导呵呵了几句就先走了,田海茉也顺势讲了几句收官的话,宣布本届杯赛结束。 冯见雄的老朋友、丁理慧学姐拿着话筒,也不见外,从旁听席上几步窜过来,让他说两句。 “自己想到啥说啥吧,我的提问我回去自己再录剪。就说说获奖感言、点评寄语就行。”丁理慧非常干脆,反正校台只是广播,不是电视,所以纯音频的剪辑不要太轻松。 冯见雄如今已经和她当了半年多的“同事”,大家都是知道工作底细的,再拿腔作势就没意思了。 冯见雄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很悲悯的语气:“其实我觉得今天的获胜,还是有点胜之不武——‘未来社会究竟是通才更吃得开,还是专才更吃得开’,这个题目和‘科技进步究竟是让人发展更全面还是更狭隘’其实是有很多共通性的。尤其是当我们从科技的角度来解读社会时,这两个问题几乎重合了。 所以,四分之一决赛的时候,我轻松赢了田学姐带队的商学院时,就已经说明我在这方面很有造诣了。苏学长应该只是不服,认为自己的水平比田学姐高,他的队友也比商学院的更强,所以还想试试。但结果果然很可悲。 其实,越是深入反思这一组辩题,我越是能感受到一股社会的趋势:因为未来的机器也能学习了,而且学习速度肯定是比人类快,比人类更能不眠不休,所以和机器比专精是没有前途的。 人类唯一的优势,是至少目前看来,‘深度学习型人工智能’还不会自己给自己定目标,定评判体系和数据标识。所以人工智能只能当专才,而人类可以突然奇想做一些跨圈联想性的事情,可以做通才。 曾经我们小时候接受的教育,都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但是,靠吃苦和毅力出头的机会,正在越来越渺茫。 当然我并不是说不要吃苦和毅力,而是一个人不能纯粹只有吃苦的毅力,而没有爱好和理想。因为人类的天性本来就是要成为通才的,一个原始人既要会打猎也要会采集,社会分工本身虽然高效了,却违背了人类的基因。所以重复钻研一样事情才会让人痛苦,需要用毅力去解决。 而只要一件事情是痛苦的,这里面就有资本的市场,资本嗅到这种需求,就会想办法发明一种机器来帮人类完成这种反人性的工作。只是曾经的我们不以为重复钻研型的脑力劳动可以被机器攻克而已,但现在的进展已经说明我们错了。 所以,如果一个人毫无理想、爱好和天才,他只是单纯地比别人能吃苦,那么他被机器消灭的未来,并不会太远——纯粹的努力者,他们出头的时代在20年内就会终结。虽然很残忍,但这是事实。这不是我说的,我只是站在了天道这一边。” 正文 第12章 人在江湖飘 “这个冯见雄!口才倒是不错,说话的时候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么?简直乱弹琴!” 一个三十来岁的精瘦突兀男人,一边听着校广播台的访谈节目,一边拍桌打凳地生气,心情颇为复杂。 他叫黄劲松,是文学院的一名副教授,此前也是校辩论队的总教练——金陵师大的辩论队,历年水平摆在那里,没有代表国家参加过国际大赛。所以校领导不可能和武大复旦那样投入巨大资源,整一个不从事任何其他教学工作、100%全职带辩论队的教练。 所以这个黄副教授,平时还是要承担一些文学院的课程的。只是拿一份额外的津贴,兼着辩论队教练的活儿。 对于冯见雄这厮,他自忖还是有些了解的,但是没想到今天那小子又说出这么出格的话——也就是刚才他在广播里听到的那番、冯见雄被丁理慧采访时说的话。 冯见雄居然把自己连胜田海茉和苏勤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天道昭彰,似乎谁跟他辩论就是逆天找死。 而且,居然还在周副校长面前夸口,说没必要等两年,今年就要制霸华东赛区、获取国际大赛参赛资格。 听听,这像人话么?还有没有点尊重前辈的姿态了?目无尊长! 让这种人当校队的队长,还怎么团结同学、团结各个院的英才同舟共济,形成一支默契的校队? 黄副教授本能有些不爽。 不过十年的教职经历早已让他不会轻举妄动,也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儿当出头鸟。 比赛结束、访谈过去后两三天,他才开始陆续约原先校队的几个主力谈话。 按照规矩,每一年校内杯赛结束后,校队的人员都是要进行一番调整的。他虽然是教练,也不好明目张胆逆着成绩根据个人喜好用人,否则就是不顾学校利益了。 毕竟,辩论是一项高度对抗性的活动,这就注定了它和演讲、征文那些传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比赛在选材尺度层面有很大的不同。 搞演讲,搞征文,男教授可以给美女说客和美女写手更多垂青和优待,反正主观性很强。 但辩论,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水平如何,千夫所见,想玩猫腻也不容易。 思之再三,黄教授准备先找看上去人畜无害、比较八面玲珑的田海茉谈一谈。 …… “黄教授,您找我?” 数小时后,田海茉在课间被黄劲松喊到了办公室。 妹子今天没有法援中心的事儿要处理,所以只是穿了一身平时上课的休闲服。眼下已经是6月中,再有半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天气渐渐炎热,妹子的装束也无非是吊带外面套着薄纱的小坎肩。 看到校队此前颜值最高的美少女队员,前来聆听自己的教诲,黄劲松的面部表情绽出了一朵微花:“小田啊,来,坐!” 一边往沙发上让,他还一边亲自给田海茉冲了一个立顿茶包。 田海茉紧了紧自己的坎肩,把双腿交叠在一起坐正,报以一个礼貌而又保持距离的微笑。 黄劲松可以感觉到对方并没有亲近之意,也就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小田呐,听说那个冯见雄、虞美琴都是在你们法援中心做事的。你们平时关系怎么样呐?我看他最近比赛完有些狂妄,那也是少年得志,一时没适应过来。将来你在校队要跟他合作的话,没什么障碍吧?” 黄劲松说话有些絮叨碎烦,不过节奏倒是很细,而且只听字面意思的话,完全就是在关心下属,对事不对人的。 田海茉婉约微笑着说:“小雄很好啊,确实有实力,输给他我也很服气的。而且他毕竟才刚来,将来再磨练磨练,前途不可限量吧。黄老师,您应该是准备让他当校队队长吧?” “这个么,不忙,还要考察考察的。”黄劲松先表了个态,然后继续暗示道, “毕竟我们也不能全看个人实力强弱,也要兼顾考虑历史贡献、资历是否足以团结同学的嘛~辩论是一项集体赛事,靠个人英雄主义是吃不开滴。你和苏勤同学这几年来对校队的贡献,我都是看在眼里滴。这次苏勤虽然输了之后情绪有些低落,但你毕竟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面对大风大浪的心理素质那都是……” 听着老师话中的招揽分化之意越来越明显,田海茉神经一紧,连忙婉拒:“您能这么说,我非常荣幸,不过我从来没想过要当校队队长,或者任何相关的管理、服务工作。我很清楚服从全队的分工安排,已经是我发挥自己实力的最好方式了。而且我相信,冯同学的实力和眼界,才是可以带领我们队走的更远的决定性因素。” 黄劲松讨了个没趣,微微有些发讪,幸好辩论的人应变能力都强,立刻转移了话题,然后田海茉就顺势告辞了。 临走时,田海茉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不忘回头提醒黄劲松: “黄老师,可能你跟冯见雄接触不是很多,不了解他的才华。他的能力,远远超过这次杯赛表现出来的程度——他根本没有尽全力在辩论赛上,在外面还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成就。而这一切,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觉得咱们学校要冲击星岛,是非重用冯见雄不可的。” “我知道。”黄劲松有口无心地表面答应,显然是不打算吸取教训了。 …… 当天,黄劲松揣摩了一会儿田海茉的话,却是并没有当真往心里去。 他想了想,次日就把苏勤招来谈话。 决赛才过去两三天,而黄劲松那天是在现场看了决赛、并且充当主要评委的。所以,他也才几天没见苏勤而已。 但苏勤再次出现时的精神状态,不由让黄劲松有些担忧。 苏勤看上去很憔悴,虽然思路很清晰,整个人精气神明显有些颓。 输掉比赛导致的打击,貌似有点大。 黄劲松有些恨铁不成钢,也就懒得跟曾经的得意门生客气,开门见山就问:“冯见雄如果当校队队长,你服不服?” “果然是轮到冯见雄当队长么……他才大一,佩服,佩服。” 苏勤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是颓废的。尤其是最后那两个佩服的“服”字,完全就是抿着嘴唇吐气,连声带都没动。 黄劲松见苏勤没有反对,他也不想过分多事,便继续问:“到时候,其他队员的人选,可能也要充分参考他的意见。反正你们地科院是不可能再出这么多几个队员了。” 这句话,才算是让苏勤有所触动,一改开始的颓废无所谓,像是激起了几分抗争的斗志。 上一届的校队,因为苏勤的关系,地科院常年有两名主力队员,还有一些替补。在心理学院的那名正牌队员状态不好的时候,地科院最巅峰状态可以上场三人——除了商学院的田海茉之外,其他仨都是地科院的。 这里面,肯定有拉帮结派的嫌疑,但是没办法。文科类的东西,哪怕对抗性强如辩论,也还是有很多任用私人、抱团取暖的事情的。 哪怕只有三分“文无第一”的主观属性,用谁不是用? 便是平行时空,七八年后整出一个叫《奇葩说》的综艺节目,最后其实也免不了排排坐分果果的事儿。每一届“奇葩王”都是某个小圈子里混出来的资历(当然,比赛的过程本身还是很有观赏性的。获胜者的水平也是真的)。 因为辩论这种东西,尤其是低年级的新人,可塑性还是比较强的。差的只是阅历和眼界,很多技能可以靠苦练补足。先选进校队,砸专业资源倾斜培训,一年半载之后,也会远远比当年没有得到训练资源的自学者高出一截。 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多大学里辩论的强院容易出现马太效应。强者愈强,越来越扎堆。 能够像冯见雄那样,重生之前已经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刁钻嘴炮经验、以至于不用任何专业训练都能喷得很牛逼的,在这个世上是不存在的——除非也去把某专业人士猝死掉重生一把。 苏勤知道,如今他失去了校内三连冠的美誉,自然是到了地科院把吞进去的圈子资源吐出来的时候了。 他叹了口气,关切地反问:“那么,将来的校队,大致会是怎么个组成?” “冯见雄,虞美琴,田海茉,你——主力队员基本上就是这样。如果要替补,冯见雄也会有比较大的建议权。”黄劲松继续施压,所以把话说得比实际情况更严重了些。 发自内心来说,这两年苏勤还是对他很尊敬的。虽然地科院的人塞进来多了些,但个个都始终很会做人,没有出现过那些被破例弄进来的人只感激苏勤本人的情况。 所有的雨露,都是“恩自上出”。 那些拿到了保送加分和漂亮履历的队员,始终对黄劲松这个教练很感激。 男生有男生的感激方式,个别女生有女生的感激方式——大多数有才华的女生还是比较委婉,喜欢用男生的感激模式来感激。虽然美中不足,但也算心意到了。 除了田海茉好像从来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感激,只是对他很礼貌,这不免是一个小遗憾。 黄劲松这次的话,苏勤自然也可以听懂几分弦外之音。 “您觉得,我还有资格提意见么?”苏勤小心地探询。 “当然,辩论队也是要民注集中的嘛,每个人都有资格提意见!”黄劲松爽朗地笑着,平易近人。 正文 第13章 只是做了点微小的工作 黄劲松并不知道,在他看来非常值得珍视的权力,其实冯见雄根本没放在眼里。 或许这就是眼界的差距吧。 在传统文科强校,法学院和文学院的境遇,往往是两个极端。 法学生很苦逼,国内17个一级学科里面,法学本科就业率始终万年吊车尾,这是人所共知的。基本上只有指望考研,要不就是失业——当然也有读完研之后再失业,读研失业两不误的。 文学生学的东西,看上去学到了社会上应该没啥用(至少在不学文学的人眼里是这样的),但往往就业率都还行。大量的文学生最后都找了和本专业并非直接相关、但多少可以蹭到点文学万金油价值的活计。 而对于老师来说,情况则恰好相反。 文学院的教授,一辈子只能指望职称、靠政策划拨的项目…… 而法学院的教授,只要不是教那些扑街的宪法、行政法学,多半都可以在外面有外快。(如果真的不幸教了宪法学、行政法学的,还可以参考政法大的程教授,找女生吹吹牛,谈谈普罗旺斯的阳光。) 文学,是一个容易找到工作,但如果找的是本专业工作,就会很惨的专业。工作不对口,反而容易发达。 法学,是一个不容易找到工作,但一旦找到本专业对口工作,并且混到执照年限,就会抖起来的专业。 双方在价值观问题上,会如此这般鸡同鸭讲,也就不奇怪了。 黄劲松算计这算计那的这些日子里,冯见雄先是捏着鼻子浪费了十天的时间把期末考试过了、各种场面事儿应付过去——大一下学期,是每个法学生黎明前最黑暗的日子,因为这学期把高数下过了之后,后续只要不太脑残,就不可能再有可以挂的科了。 考完试,冯见雄就开始专心留心他和刘渊明教授合作的论文,以及和锦天成律所的金律师之间的纠纷,整个心思压根儿没有半点放在校辩论队身上。 就好像拿个校内比赛冠军带来的惊喜,并不比吃一顿美味敞开的自助餐更多。 …… 时间俨然走到了是六月底,期末考试已经考完三四天,不在乎成绩的同学全都早早回家。 冯见雄还没走,因为刘教授前几天给他打了招呼,说他上次拜托的文章,这期就会上《法学研究》,让他等单行本出来。 冯见雄急需这上面的结论,作为他计划的筹码,而且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自然要等。 虞美琴是金陵本地人,回家方便,所以考完试就不住校了,这几天在家等成绩。 今年暑假虽然会有国内的校际辩论赛,但华东赛区规模并不大,只有16个队,四轮淘汰赛就搞定了。每年按照惯例,从8月中旬开始比,到9月初结束,因此即使是校辩论队的成员,也可以先回去歇半个多月再来集训(有些不太重视的学校连集训都没有) 法援中心也悄然收工,主任田海茉回了姑苏老家,其他人也跟着散了。整个法援中心,只剩冯见雄和史妮可两个还留在学校——当然,肯定不是在为公家做事。 这天一大早,史妮可和冯见雄正宅在校外的出租房里整理材料——主要是一些国家知产局和专利复审委员会的近期会议文件、决策条例的解读,以备马上要用。 冯见雄期待已久的刘教授电话,总算是姗姗来迟。 “小顾,来一趟我办公室,给你看好东西。”刘渊明教授电话里的声音,显得颇为欣喜。 “好的我马上来。” 冯见雄跟刘教授客套两句,挂断电话一边穿鞋一边对史妮可说,“估计是事情有眉目了,如果12点我还没回来,那肯定是请刘教授应酬了,午饭你自己吃。” “好,你忙你的。” 史妮可答应了一声,等冯见雄出门,她就从厨房的架子上抽出一个大铁盘,用吸油纸吸掉一些腌渍调料,然后重新放回冰箱里。 那里面是她一早上腌制入味的小龙虾和蜗牛馅料,本来准备中午烤CrewFish派的。既然冯见雄有可能不吃,那就留到晚上吧。 冯见雄轻车熟路来到刘教授的办公室,大大咧咧推开门,才发现办公室里居然围着好几个教授和其他级别的教职人员。其中邱雪他是认识的,而其他几个根本就没上过课,也不认识。 明天就是正式暑假了,按说很多老师都已经回去,这种围观着实有些不寻常。 而且做到教授的,至少有一块分割办公区,而如果是本校某一方向的学术带头人,那都是独立一间办公室的。 刘教授的办公室按说只有他一人,所以被旁人围观就更难得了。 “老刘啊,你这次可是扬眉吐气了!又是一篇《法学研究》,暑假回来,龚院长会上肯定又要提你的成绩。”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副教授羡慕地说。 另一个资历年岁看上去也更老成一些的正教授,立刻插话指出同事的关注点不对:“《法学研究》不算什么,刘教授怎么也写过三四篇了吧,级别一样的其他期刊加起来,只怕十篇都有了。 关键是这次的题目,啧啧,上去一个多月就被录用。还是总局的复审委员会专家组成员审稿,还特地回复了审稿讨论意见——往年这种待遇,除了龚院长之外,谁见过?” 那副教授和另外几个讲师不太懂行情,便虚心捧哏地问:“这种待遇好像是很难得,不过一般说明什么呢?” 那个被问到的正教授,显然对自己见识过于同事颇为自豪,傲然解释道:“这都不知道?这种类型的论文送上去,不管是送到社科院的还是司法部主办的法学讨论期刊。如果审稿人是总局级别的专家组成员,不管是知产还是商标还是版权,以及它们的复审委员会。 这种情况下,如果这些专家组成员给投稿人正式回复表示感谢,还附上意见,那就是说上面准备启动修改相关的《实施细则》或者《指南》了——也就是说,刘教授这次可是推动了国家的相关立法进程呢!这个成就,你们写篇《法学研究》能比?” 那个正教授说这番卖弄的话时,语气里满是傲然。 就像一个沪江穷人看到“弄伐灵清的乡下人”在黄浦江边瞎逛时,居然看到汤臣一品都不认得、不知膜拜,从而忍不住给乡下人扫盲时那种态度。 虽然汤臣一品可能和那个扫盲的沪江人毫无关系,他自己也买不起。但就是架不住他想卖弄。因为沪江穷人也只能在乡下人面前卖弄,如果再不卖弄,天天看着本地比自己有钱的人伏低做小,这日子还怎么过? 而真正住在汤臣一品里的富人,往往都懒得、不屑卖弄。 比如,此刻在这篇论文上挂了通讯作者名头的刘教授,就始终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和善地看着同事们,然后说着谦虚的话。 “唉,哪里哪里,我也是适逢其会,最近才发现《专利审查指南》调整之后,‘利用实用新型审核漏洞进行现有技术碰瓷’的问题严重起来了嘛!所以给总局提个醒。没想到上面这次办事效率倒挺高,还这么重视,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 “这是实话,真的。这不?你看,这个意见还希望我尽快把这个系列课题的后续部分做完,下期就可以放上去。但我这里还没个头绪呢,只拿得出这么一篇……这约稿,难呐……” 刘教授嘴里说着“难呐”的谦辞,但谁都看得出他的表情并没有一丝半点的难。 这可是“不但被社科院直属的《法学研究》用了一篇论文,而且人家期刊社还主动求着咱催更,下一期赶紧把没写完的部分交上去”的牛逼待遇。 别人,是为了一个教授职称,求着巴着,指望年限攒够之前,有那么三五篇同等级别的文章可以发表。 他刘渊明呢?那可是催更呐! 把金陵师大的教授们扫拢来,有一个算一个挨个儿问,有几个被这种双核心以上期刊催更的?(单指文科范围,理工科的不算。人家理工科看的是洋人的SCI/NAT,国内不管多核心都是辣鸡) 或许,省内也就金陵大学的系主任及以上待遇的文科学术大牛,可以确保有过这种待遇吧。 “而且这也不叫啥‘促成国家修法’,咱搞法学研究的,这个大义名分不能错。我只是促成总局微调一下《专利审查指南》,这个怎么能叫法呢?所以,我只是做了点微小的工作嘛。” 刘渊明这一句最后的谦虚,那也是大实话。 按照宪法,立法权在全国议会。 在专利这个圈子里,议会立的《专利法》才叫“法律”。 而到了《专利法实施细则》,那是国W院有权立的,只能叫“行政法规”。 但操作中,实施细则往往比法更好用,甚至“解释上位法”的时候违背字面本意都是有的。 再往下,到了今天刘渊明和冯见雄这篇论文涉及到的《专利审查指南》,那级别就更低了,连“行政法规”都不算。大致上相当于一个“规章”。 要说改这样一个东西,就是“促进了国家的立法/修法进程”,那是有点大言不惭的。 但问题是,古往今来,县官不如现管。 有些“法律性的文件”虽然段数——嗯,用法言法语来说,应该叫“价值位阶”——比较低。但人家就是直接能拿来管事儿。议会立的法虽然牛逼,很多却是没什么操作性的口号。 所以,不管刘教授言语上如何谦虚,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并不会因为刘教授的谦虚就减少半分对他的崇敬羡慕之心。 刘渊明谦虚了好久,终于一眼瞥到冯见雄低调地站在门口,看着他跟同事谈笑风生。刘渊明竟然忍不住老脸一红,然后立刻转换表情,脸上笑出一朵花来,一边摆手驱散围观群众: “好了,我要忙了,实在抱歉——上面催稿,为了国家,只能先放下别的,专心静下来。等系列课题完成了,再请大家喝酒庆功!” 围观群众作鸟兽散。 刘教授搓着手,和蔼地问:“小冯啊,没想到上面这么重视,你看,这都被催更了。下面几点注意事项,你什么时候能写出来呐?” 正文 第14章 深藏功与名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所以文科类的论文和学术观点,哪怕内容好,有干货,但无论被顶级期刊拖多久才登,那都是正常的。 毕竟这些东西大多没有“迫切性”。 法学也是文科,所以法学研究方面的东西,大多也没有迫切性。 只有一种例外。 那就是当一个团伙发现了现行法律的某些漏洞,而且可以大操特操,刁钻营私,挖社会注意的墙角捞黑钱或者危害社会的时候。 这种事儿一旦被上面发现,那都是很重视的,不会坐视。 也正是因为如此,寻常人半个学期能刊就算快、还得看投稿人职称、头衔的论文,冯见雄和刘渊明合作,才两个月不到就拿了下来。 这种熟悉的感觉,他最喜欢了。 两世为人,冯见雄最讨厌的,就是明明自己智商比那些当官的高,却要拉下面子好像求着那些有官位的学术官僚去如何如何。 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像这样,用霸道的智商,拿软刀子架在学阀的脖子上,逼他们乖乖就范。 用情商求人?不存在的。 你不改?那老子就盯着目前法律的这个空子,狠狠地草,有一遍算一遍。而且不但要草,还要示众,让天下人都看到这些学阀官僚正在被草——你特么还改不改? 然而,这样的事情,在法律界又是不常见的。 因为求名求职称的学阀们,往往过于脱离一线实务捞钱,很难想到这么深远——法律,或者实施细则,有什么精微奥义的毛病,那都是十几年的激烈司法对抗总结出来的,不是坐在象牙塔里意淫可以脑补出来的。 而一线拼杀了十几年、大钱赚够的人,又不屑于去求学术界的虚名了。人家喜欢闷声发大财,巴不得学阀越晚发现这里面的猫腻越好。 更有甚者,一旦某个法律漏洞被圈内数以百计、乃至上千的尖端律师发现并用于闷声赚钱之后,这个利益集团就太可怕了。要是某个家伙自己赚够了,不稀罕钱了,突然转而想求名,把这个漏洞的利用方法剖析干净放上期刊——那只怕这个律师也活不过多久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仇大着呢。 搁冯见雄身上,今儿个这事情,要不是沪江锦天成的金成义律师逼迫他在先,加上如今这个门路国内看懂的同行也才寥寥数人,没有形成利益集团,冯见雄也不至于选择略微损失一些钱而改为求名。 即使今天他求名了,还依然不忘把刘渊明这个招牌顶在前面拉仇恨值。同时借用他自己还只是一个大一的法学本科生、看似人畜无害的扮猪吃虎优势躲起来。 …… “上面很急?希望下一期就登么?”冯见雄好整以暇地反问了刘渊明教授一句,眼神中恰到好处地摆出几分“惊喜”。 因为“惊喜”的另一面,也意味着“出乎意料,哥根本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刘渊明人老成精,按说是不会被这种表情骗过去的。 无奈,冯见雄是个大一萌新啊!看上去多么人畜无害! 所以,刘渊明立刻就以为冯见雄是真的毫无准备。他立刻就有点焦急:“怎么?后续的内容你还一点都没总结?哎呀,‘如何优化现有实用新型初审要点,以减少蓄意专利碰瓷’这个课题,是一个大的系列嘛,你怎么能只写第一篇后面就不顾了呢?你当立法机关是开玩笑的?今天提一点意见就修一次,明天提一点意见再修一次?” “呃……我还真没有写,这不是不知道这么重要么。不过如果他们真的催您,我加急,保证不会误了您的事儿。”冯见雄拍着胸脯打包票。 虽然第二期的文章他早就抽空写好了,但假装是“为了刘教授而赶工”,才能进一步捞取人情嘛。 而且,也能消弭刘渊明此前内心固有的“这小子就是靠我提携起来的”所导致的傲慢,至少也能让将来两人的合作更加平等。 刘渊明果然承情了:“那最近就辛苦一下,十几天前就听说你赢了‘希望杯’,如今是校队主力了,两边应该都不会耽误吧?” “不会,少睡几天觉就是了。”冯见雄说得大义凛然,还假装小白地反问了一句,“这个成果很重要么?院领导也会重视?” 刘渊明回答得非常理所当然:“那是当然——这个课题已经涉及到‘上书谏言促进国家完善法律’的层面了,哪怕是龚院长那样的级别,也会重视的吧。 你想想,哪怕龚院长如今还在省高院做院长,咱今儿个这事儿,就相当于弄出一个典型的样板疑难案例、然后请示最高院出法释差不多了。哪个省高院请示最高院出法释的大事儿,不得院长亲自批过?” “原来这事儿这么重要啊……”冯见雄假装想了半晌,一副刚刚被刘渊明启发,然后才“灵光一闪”突然想到,然后开口反问: “对了,刘教授,最近我一直在想个事儿——您看您也是做知识产权法律服务的,肯定知道要考专代资格证必须本科有理工科的受教育经历,咱法学生属于文科生,将来只能拿律师证,没法拿专代证。所以我一直想找机会修个双学位——听说每个院的院长手上,都有推荐优秀学生在本校修双学位的名额,我想……” 刘渊明神色一紧,心说冯见雄这是要他帮衬美言几句么? 冯见雄说的这些法律规定,他刘渊明自然是心知肚明,熟得不能再熟了。 他刘渊明本人,如今之所以能身兼律师资格和专代资格,凭的就是他本科的时候其实读的不是法律,而是一个理科专业。后来考研才跨专业考的法硕,然后一步步搞法学研究上来的。 而冯见雄如今这种情况,让他修一个人畜无害的双学位,显然是解决其资格短板的最好办法。 但是,每个大学允许本科生修双学位的资格,都是非常宝贵的。很多院系,可能一届学生里也没一两个得到双学位——这点无需赘述,每个读过大学的人,心里都清楚身边只有多少人是破例拿了双学位的。 在金陵师大,每个院至少要院长,手上才捏着准修的名额。 而且,一般一个人要想修双学位,最好就是大一下学期就敲定,最晚不要拖到大二第一学期结束。 因为大一不管文理科什么专业,基本上学的都是高数外语、马哲马经法基这些基础课,专业课都还没上来,大家都是一样的。而大二就开始拼命上专业课了,要是那时候还没敲定,就算准他双修,也很难有时间凑够学分。 “啊,这事儿是不是很难?对不起,刚才我也是临时想到的,随口一提而已。”冯见雄见刘渊明面有难色,以退为进地给对方一台阶下。 “唉,后生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看他表情、反应,倒真像是刚刚才临时起意想到这一点的。罢了这样的人心地朴素,给他点小恩小惠说不定还很懂得感激,咱就趁他还未发达,沽恩市义吧。”刘渊明在内心嘀咕了一阵,决定施恩。 他开口说道:“当然是很难的了,不过你只要把这一系列课题做好,我自然也会尽力在龚院长面前陈述你的学术功劳的。” 双修学位指标,搞定! 冯见雄的嘴角,瞬息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而后又立刻隐去。 “那我回去就把后续的文章搞出来。”冯见雄很上道地拍着胸脯,假装要回去办事儿,走到办公室门口时,才假装想起些什么,回头对刘渊明说,“刘教授,那封期刊社评审专家的复函,能够让我带走看几天么?实在不行,给我个扫描件复印件也成。” “你想干啥?”刘渊明警觉地问了一句。 冯见雄憨厚地一笑:“没啥,看来很重要,那就复印件吧。我这不是想看看评审专家的意见,好针对性修改微调我的观点么。” “这样啊,那你拿去吧。我知道你是个精细人,别弄丢了或者弄坏了就好——回头龚院长可能要亲自过目的。” 刘渊明说着,把桌上那份函件的原件双手递给了冯见雄,冯见雄自然也要双手接过,郑重离去。 冯见雄刚刚离开刘渊明的办公室,就感觉到走廊上有人在窥伺。 果然,刚才那些围观刘渊明出风头的副教授、讲师们,还有好几个在那里探头探脑。这些人无不用艳羡而又无奈的怪异眼神看着冯见雄,而后叹息摇头,故作无碍。 “唉,老刘捡到了个宝啊!” “这个就是那个冯见雄了吧!我上个月就撇到一耳朵这名字,听说是05届口才最好的学生,后来连‘希望杯’都端了!咱法学院史上头一遭!” “没想到搞学术也这么一把手,啧啧,年纪轻轻,才18岁吧,就能‘上书言事’,促成修法了,将来这还了得?” “你说老刘会不会许他一个将来保送研究生的资格名额?” “不好说,不过这小子确实值这个价。邱雪你知道吧?对,就是那个物权法方向的小姑娘,人家第一篇《法学研究》的文章,也是走这个冯见雄的。” “卧槽!这么牛逼?那你知道那小子研不研究行政法的?”能问出这个问题的,显然是一个搞行政法的老师了。 可惜,他的问题得到了一个令人失落的答案。 “估计不会吧,听说这小子只钻研那些嗅得到钱的法。” 正文 第15章 了事拂衣去 冯见雄当然早就预料到自己的论文有多么重要——因为,后世在2008年前后,也正是有这么一大波讨论碰瓷问题风险的文章,最后促成了《专利审查指南2010》的出炉。 所以,刘教授问他要的文章,他其实早就抽空写好揣兜里了。只是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和努力,冯见雄才打算压个半个多月,再拿给刘教授。 当然,他脑子里并没有跟其他弱智光环世界的主角那样,内置一个百度或者知识库。 而且司法实践类的论文,不比坐而论道谈思想的,可以靠抄抄抄来空对空——现实情况有多严重,那都是需要深入实践,统计案件数据,然后调查论证出来的。 当初做这些调查的活儿,自然少不得奴役上史妮可十天半个月,完成相关的“体力活”——怎么调研,冯见雄提供思路;具体实施,史妮可去跑腿要资料。 好歹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从刘教授那儿出来,冯见雄径直奔去校外的出租屋,一进门就吩咐史妮可: “快去买两张今晚去魔都的动车票,然后给我约金成义明儿一早谈判。喏,还有这几份文件,你给我复印一下,原件拿个牢靠点的牛皮纸信封藏好了,别折。” “诶,好。不是说刘教授有可能请你吃饭的么?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史妮可连忙丢下手头的事情,像个胆怯的小秘书一样擦了手,过来给冯见雄张罗。 为了办公方便,出租屋里早已买全了打印机/复印/传真这些设备,史妮可一边把冯见雄要的东西印了,再把期刊社审稿人的回函装好。这才蹑手蹑脚地跑进厨房,把腌着的小龙虾和蜗牛馅儿从冰箱里拿出来。 “本来刘教授是要请我的,但这不是引起的轰动太大了么,刘教授办公室门口一堆其他老师围观,他不好意思么。”冯见雄一边解释,一边旁若无人地跟着史妮可进了厨房。 趁着冰箱门没关,随手扯了一瓶卡曼橘琴酒口味的RIO,反手在不锈钢橱架上一磕,拍掉瓶盖,然后一边咕咚咕咚地灌酒。 他一眼撇到史妮可准备的馅料和芝士,微微有些诧异:“你这是做……CrayFish派呢?怎么还有蜗牛?拜托这是两道菜啊!” “学着做么,说不定这样会好吃呢。”史妮可腼腆地一笑,“好了,我先去买票,等我回来。” 06年并没有网上购票,所以即使不去火车站,至少也要到代售点,跑个腿很麻烦。如今都要暑假了,这么热的天,自然要让廉价劳动力妹子去跑腿啦。 大约一个钟头之后,史妮可满头大汗地回来,擦了一把,然后就开始做自己发明的新蔡。两人磨蹭到下午2点才吃午饭。 很多“民科爱好者”觉得“小龙虾有虫不干净,看看外国人都不吃小龙虾,可见这玩意儿不是健康食品”。 其实这种论调纯属扯淡。 看看新奥尔良的美式法餐馆或者迈阿密的美式西餐馆(西班牙餐),就可以知道在米国那边,小龙虾派(CrayFish-Pie)和芝士焗蜗牛其实是一个类型的玩意儿,而且差不多受欢迎。(大部分美式西班牙餐里,还不局限于用小龙虾肉做焗馅,确切的说,所有‘西班牙海鲜饭’里可以放的贝肉料,比如贻贝,都可以往芝士派里加。) 所以拿“洋人不吃小龙虾”说事儿的“民科”,可以洗洗睡了。 史妮可自己就超爱小龙虾,当初第一次跟冯见雄聚餐也知道冯见雄爱吃。只是如今盛夏暑月的,不好再吃麻辣,她就变着法子从西化法餐里借鉴了这么一种花式,变着法儿给冯见雄做小龙虾吃。 自从她犯错误给冯见雄造成损失之后,史妮可就是这样一步步变得谨小慎微,近乎讨好的。 不过冯见雄并没有阻止妹子的曲意逢迎,因为他知道这也是为了妹子好——前阵子她“久贫乍富”时,确实膨胀得太厉害,做事也不精细了。 冯见雄是为了锻炼史妮可的谦卑之心,这才勉强接受妹子的服侍的。 他吃了两个混搭派,觉得肠胃一阵被收买。加上看着史妮可最近被晒得微微有些小麦色倾向、不复刚进大学时白皙的肤色,冯见雄也动了恻隐之心。 他磕开另一瓶柠檬味的RIO,递给史妮可,交代她:“八月中旬我就要参加华东赛区辩论赛,到时候应该用不着你做什么了,你趁机抽空考个驾照吧,考出来公司就给配个车。这样明年大热天出门办事,就不用这么晒了。” 史妮可因为之前的犯错,这个月几乎没怎么进账,手头的余钱都攒着还房贷呢.所以买车这种事儿,她本来是不敢想的。 如今听冯见雄主动提起,妹子的心中感激之余,更多的是安心——雄哥终于准备长期用咱,不会被炒了。 “好,我到时候就去报,保证下学期之内学出来。”史妮可欣喜地满口答应。 冯见雄夹了一个派丢进嘴里:“哪用那么久!多给教练塞点红包,排课很快的。理论的东西,你现在就可以抽空看起来了——学法律的人,要是连交法都不能闭着眼睛过,说出去不被人笑掉大牙。” “理论考当然不怕啦!但是听网上都是黑女司机的段子,我这不是怕学得太快不扎实么。” 冯见雄一想也对,他压根儿是按照自己这种重生者的水平来评估的,基本上只要给他开始机会就能过。 但史妮可那可是女司机啊!万一开着开着逗比了呢?万一跟科目二一过过于兴奋,学香蕉君的舞姿双手离开方向盘妮可妮可妮一下呢? 以后还是别坐妮可的车了。 两人吃完饭,收拾一番资料,踏上了魔都谈判之路。 …… 冯见雄身在飞驰往魔都的动车上时,当天下班之前,在学校的综合行政楼,也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插曲。 或许是因为期末,各路平时不怎么在学校里出现的大神,多多少少都会选择回学校露个面,了结一些平时需要协调各方资源的疑难杂症。 所以,包括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法学院龚院长,也恰好在学校。 刘渊明刘教授还是挺讲良心的。他和冯见雄相互之间有了许诺,便想着第一时间去办了,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打听到院长午饭后的点儿有点空,他就奓着胆子,先电话请示预约了一下,然后拿着《法学研究》寄来的东西,去龚院长那里报喜。 龚院长是个60多岁的特别返聘老头儿,仕途上已经没什么追求了。纯粹是实务干的年份有些久了,确实觉得自己还有一肚子经验没处发挥余热,才来挂个名,写点文章的。 所以他在金陵师大的地位非常超然,虽然曾经的行政级别比校长还高,却从来什么都不争——省部级高官退下来的,想要的早就拿够了。 刘渊明平素挺雷厉风行一人,进了龚院长的办公室,立刻换了一副言行表情,浑然像个小学生。 他陪着笑脸客套恭维了几句,才提到自个儿今天的成就:“院长,好事儿啊,咱们院今年又促进了国家知识产权领域的解释总结进程——我记得两年前您来当院长之前,咱学校的法学院,可是一次影响上面司法解释、实施细则修订的成绩都没有,这都是您领导有方呐。” 龚院长淡定地接过刘渊明提交给他的东西,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微微露出一些礼节性的微笑。 这样的成绩,他原先在省高院的时候,手下人一年可不得有个十几二十次? 毕竟,最高院每年出台的司法解释和判例点评,足有数百件。平摊到每个省的高院,可不得有十几件一年的请示量?而东南沿海经济发达省份,往往新式刁钻的法律纠纷也多,所以江南、吴越、粤东这些省的高院院长,每年经手占全国法释一成多的案例,那也是正常的。 不过,如今既然是到了金陵师大来当法学院的院长,肯定不能以“当年勇”来衡量了。 大学毕竟不是一线的司法实务单位,这方面的机会要小得多。除了北大人大之外,其他法学名校一年有个两三例也就够吹了。 “确实不错——呦,小刘,这个第一作者,还不是你呐?是你新带的博士生?啧啧,就挂一个通讯作者,你现在也有点搞大项目的样子了。”龚院长出于鼓舞人心,不咸不淡地表扬了一句。 刘渊明趁机解释:“不,这个冯见雄是个本科生。” “本科生?”龚院长一惊,连忙问起详情。 刘渊明少不得把冯见雄的事迹美言了一遍。 事实上,如今在金陵师大,哪怕是上了年纪的老师,也很少有不知道冯见雄这个校园名人的了——毕竟如今的冯见雄,已经是个“博客小V”了。 哪怕在校园里,他的名声那也是三重加持的。既有辩论界连战连捷刷出来的脸,还有在校台做脱口秀节目刷到的名声,更有如今才渐渐显山露水的学术圈成就。 龚院长之所以还不认识,无非是因为他平常不太来学校。每学期就那么不到两星期的时间,是泡在办公室里的,这才被刘渊明的介绍给惊到了。 “后生可畏啊,这孩子值得培养。将来在知识产权法领域,肯定能有所造诣。”龚院长微微点头,叹了口气,拿起保温杯灌了一口普洱茶。 “唉,可惜他学法学早了。”刘渊明心有戚戚焉地顺着龚院长的语气往下叹息。 龚院长眼皮微微一挑:“哦?怎么说?” 刘渊明一副刚才说错话的样子:“啊……我随口说的。院长,相信您也知道,根据国家相关法规,‘专利代理人’资格,是要本科学理工科专业的学生才能考的。我当初就是本科学理科、半道考的法硕,才逼上了如今这条路数。他一个纯文科生,将来就算学术搞得再好,也没可能全盘处理这方面的实务积攒经验了。” 龚院长一听是这个关节,顿时就不当回事儿了:“这样啊……这事儿好办,看他后续成绩吧,如果确实值得培养,下学期一开学,也就是手头指标松一松的事情——这事儿你别操心了。” 刘渊明起身告辞离去。 龚院长慢吞吞地喝完普洱茶,拿起电话给周副校长挂了过去,也不多废话,就说他06学年一开学就要用个双学位指标。 周副校长稍微听了几句,就满口应承了。 …… 校辩论队总教练黄劲松副教授,在绸缪了十几天之后,终于赶着期末的时候,趁领导都在、有比较容易挤出空闲的当口,准备汇报一下今年的校队参加全国大赛的准备情况。 他的身边跟着苏勤,算是作为参赛选手代表,陪他一起汇报工作。 两天前,他就听说虞美琴已经考完期末考试回家了,然后冯见雄貌似也不知去向。 这是一个好时机,领导万一认识那几个今年出过风头的选手,问起对方情况,黄劲松也好以一句“不热心学校活动,目无组织纪律”搪塞过去。 这个时空的口才颇受众人重视,不过校际辩论赛毕竟只是一群本科生或者研究生的活动,算不上高端的学术前沿。所以即使地位有所拔高,直管领导也不过是校学工处的处长而已(学生工作处)。 至于周副校长这种校级领导,那只是在决赛典礼上礼节性地露个面,颁个奖,平时是没空经常过问的。 黄劲松找到了学工处的陈处长,向他汇报了这一届的校队筹备和训练组织情况,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陈处长刚刚料理完一堆06学年特批准修双学位的事儿,好多都是校领导交办的,脑子里正乱着呢,扫了一眼黄劲松提交的东西,随口就问:“你这个安排,跟冯见雄商量过么?” “什么?”黄劲松警觉到一丝危险。 陈处长怎么随口就提到冯见雄,而且好像很熟的样子。 “那个……这个冯见雄才华是有的,就是比较漠视组织纪律,个人事务又比较忙,经常不能出席集体讨论,所以我还是沿用了去年的组织模式……”黄劲松斟酌着措辞,想要解释。 可惜话没说完,就被陈处长打断了:“都没跟冯见雄商量过,你拿来给我看浪费我时间啊?!回去讨论清楚了再来。个别同学事情是比较忙,但是人家也是忙得有道理的——黄副教授,我跟你说句实话吧,哪天你能影响国家某个学科的教材编制了,你也可以忙得理直气壮的。这东西就先拿回去吧。” 正文 第16章 釜底抽薪 沪江,陆JIA嘴,锦天成律师事务所附近的一家豪华酒店。 合伙人之一、大律师金成义,正在那儿宴请宾客。 前几天,他刚刚赢了万大地产和冯见雄的专利官司,而冯见雄涉案的那两个实用新型专利,也在宣判之前不久,被国家知产局的专利复审委员会,正式宣告无效了。 当然,依照《专利法》的相关条款,被宣告无效的专利“自始无效”。不过这种“自始无效”只是专利授权费等层面的,和其他人民法院的在先判决并不冲突。 也就是说,那些此前跟冯见雄打了官司、然后又撤诉和解的人,他们已经给了的钱,也是不可能从冯见雄那里要回来的。 所以,今晚这顿饭局可是有说法的:一来是为了庆功,二来也是为了适当地联络感情,三来还能在委托人面前显摆一番自己的能耐。 除了金大律师之外,还有几个不知名的二中院工作人员,以及当初委托他的一名万大地产的富二代衙内——据说是老板的远房侄儿,所以有点脾气,遇到官司经常不计诉讼成本刚到底。 “老金,你果然能耐呢。听说那个冯见雄碰瓷碰了几十次,把把都得手,还是你把他给翻过来了,来,咱走一个。” 那名开发商家的小开一努嘴,身边自然有女人帮他倒酒,满上一圈路易十三。然后那小开乜着三分醉眼跟金成义碰了一杯,各自一饮而尽。 “咳咳,王少,酒就差不多了,下个月我要去日BEN体检查一下肝呢,医生嘱咐最近少喝。”金成义喝完,故作不胜酒力地推辞了台上美女的继续倒酒,然后跟王少没营养地商业互吹起来, “其实吧,这官司我只是略尽绵力,要赢无非是砸钱和时间嘛。真正难得的还是王少急公好义,明明庭外调解赔的钱还不如诉讼费、宣告费多,硬是要把官司打到底。王少真是贯彻法治精神的楷模,为了和黑恶诈骗势力作斗争,连钱都……” 金成义刚吹到这儿,就被有点喝高了的王少爷粗暴打断:“废话,我王某人做事,看的就是一个仗义!钱?钱算个毛线啊!老金啊,不是我说你,你本事是有的,就是平时蝇营狗苟得多了,不大气!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也叫问题么?” 金成义非常入戏地面露敬仰之色,大拇指一竖,叹道:“王少敞亮!这话说得地道!来来来,要我说该咱全部敬王少一杯!” “老公你好仗义哦,难怪那么多姐妹愿意跟着你。”王少身边左拥右抱的两个艳妆嫩模,也是一阵波涛拂背,腻声腻气地吹捧。 王少被吹得鼻孔朝天,傲然摆了一会儿POSE。 可惜,金成义的手机响了,打断了王少的POSE时间,让他着实觉得有些煞风景。 金成义眉头微微一皱,瞥了一眼手机,却是他的秘书打来的。他面露尴尬,赔笑道:“王少,秦审,你们先喝,对不住,业务多,先接一下。” 其他几个二中院来蹭饭蹭红包的没那么讲究,纷纷客气:“老金你自便。” 金成义走进包厢的洗手间,关上门,这才接起电话。 另一头立刻传来了女秘书的声音:“金总,上次那个冯见雄约您明天一早谈判,说您肯定会感兴趣的。” 金成义一听不是什么牛逼大客户,顿时脸色有些垮下来。 冯见雄算个什么东西?还有资格打断他跟王少拉交情? 他便鼻孔出气地哂笑:“冯见雄?有没搞错!上次让他孝敬老子松松手的时候去哪儿了?这小子连判决那天都没出庭,现在想到来服软了?他有病吧!” “不是,听他说,似乎是有别的事儿,不是上次那个官司了。他还说如果不见他你一定会……会后悔的……”说最后这句话时,那女秘书的声音已经极尽委婉之能事,一边说一边还在腹诽。 冯见雄可以放肆地说“你不见我一定会后悔的”。 但她一个小秘书,怎么能直接跟雇主如此转述?可不说又不成,万一真是很重要的事情,误了,将来金总怪罪下来还是她这种跑腿的人吃挂落。 秘书难做呐。 “这么嚣张?行,他既然送脸来让我扇,我就勉为其难见一见,告诉他明早10点,过期不候。” 金成义挂断电话,重新回到包厢。 王少也不问他正事儿,先满口荤话地嘲讽了他一句:“老金,是不是肾不行呐,进一趟洗手间都要这么久出来。哈哈哈,要我说,钱都是身外之物,赚得再多,身体跨了没精力消受,那多划不来?你就该学学我,效率高一点,每天只上三小时班,养身呐!” 此言引来众人一阵叹息:“王少,你是天才,咱没你那么聪明,三个钟头怎么干得了这么多事儿?羡慕不来的。” “哈哈哈,老金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王少被捧得开心,也不点破,笑了一阵之后,才回到正题,“刚才的电话,又是什么大生意找上门了?当然了,商业机密的话就算了。” 金成义本来不想说,往常他生意上接到别的案子,都是不会和不相干的老主顾白话的。毕竟他也要在客户面前留个“能够保守秘密”的好印象——今天他要是能因为王少一句话挤兑,就把另一个客户的底细说了,明天焉知不会在别的客户面前,把王少的底细说了? 可惜,偏偏刚才找他的是冯见雄。 金成义怎么想也觉得那厮翻不起什么浪来,而且把这厮的事儿翻出来,也就图个乐,于是他就决定说:“也不瞒你——其实就是那个输了官司的冯见雄找上门来。” 本来也就随口一问的王少,这下反而被激起了好奇心:“他?他都输了,还找你作甚?” 金成义往自己脸上贴金:“求饶呗!其实我做这个案子的时候早就把那家伙查了个底儿掉,他那些黑材料,我知道得多着呢,所以他要来求饶!” “是么,那我倒要等你的好消息了。”王少调侃了一句。 酒桌上氛围很快松泛了起来,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以多大波澜。 一顿酒为色媒的交情之后,宾主尽欢而散。 …… 第二天金成义有些宿醉,9点多才到事务所,连早饭都没吃。到办公室坐定,才让女秘书要了个艇仔粥和素包子外卖,再要了碗醒神的西洋参茶。 一边清醒一边看文件,没多久女秘书就来汇报,说冯见雄一行已经来了。 “冯见雄?他来作甚?”金成义呆滞了几秒钟,才想起昨晚的电话。他喝多了,一开始压根忘了这回事,“哦,想起来了,让他进来吧。” 金成义金刀大马地往沙发上一座,好整以暇地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还不忘给洋参茶续点热水。 便在此刻,会客室的门被利索地推开,冯见雄穿着休闲的T恤和沙滩裤,带着同样简约清凉、背着个文件包的史妮可,出现在了门口。 “金总,好气色嘛,看来最近很顺心。”冯见雄径直往金成义对面一座,一挥手示意史妮可去饮水机里倒两杯水,就当这里是他自己住处一样随便。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都输了官司才来求饶,不嫌晚么。”金成义也不跟冯见雄客气,依然保持着心理优势。 冯见雄喝了一口茶水,坦然地说:“官司我当然输了,不过,金总你最近好像也不是很消停么——我看你也运作了不少专利,鸟枪法下注,想学我这招来钱。以你我的恩怨,你就不怕我给你使绊子?” 他说着,对史妮可一招手,妹子立刻递给他一个文件夹。冯见雄翻开摊在茶几上,用右手食指有节律地敲了敲,然后往金成义的方向一推。 金成义脸色终于有些郑重,开始认真看起来。 冯见雄端着杯子,云淡风轻地说:“和你有过合作经历的知产代理事务所,这几个余力和你相关的专利申请,都在这上面了。每一个的审查进度如何,哪些有可能有问题,有可能是试图用于学我的商业模式的,我都清楚。” 金成义脸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不动声色:“那又怎么样?你打算跟我一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是我说你,你才多少财力。我申请一个,你研究一个,无效一个,你跟我耗得起么?你都说了我用的是鸟枪法,或许注10个,也不一定有一个是我真会拿来操作的,注一个的成本才万把块不到,你想的话,尽管用这招威胁我好了。” 申请一个实用新型,如果只考虑法律成本,不考虑研发成本(也就是研发内容其实是从现有技术上抄的,但是炒得比较巧妙,利用了专利代理人熟悉国家知产局审查人的检索习惯的了解,抄那些不容易被发现是抄的)的话,其实一万块钱一个都不用。 但是要想把一个专利无效化,那就肯定要花不少技术分析成本,加上法务上牵扯的精力也更多。所以鸟枪法广撒网做的局,是不怕对方一个个地破解的。 冯见雄的财力和人手,跟金成义根本不能比,金成义怎么会怕这种空洞地威胁呢? 何况,金成义平时合作过的知产方面的代理人不止一个,他们还有很多正当业务的。如果冯见雄要针对他,还得花大精力把那些“疑似金成义交代的碰瓷申请”和海量的“日常正常申请”鉴别开来。 怎么看,冯见雄都威胁不到自己。 他正如此想着,冯见雄的下一句话,却是奇峰突兀地打破了他的幻想:“谁告诉你我要一个个把你那些申请研究一遍、然后一个个废掉的?这种重复劳动,是我冯某人的风格么?金总,我劝你一句,虽然说做律师就专心做律师,但学术界发生了些什么新闻,你也该关心一下嘛!” 金成义听了冯见雄这番话,正在惊疑不定,冯见雄却是一伸手,又从史妮可手上结果一封复印件——当然就是他那封《法学研究》期刊的审稿人回函了。 金成义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多年养成的危险嗅觉,终于让他紧张起来。 他一把抓过,扫了几眼,冷汗涔涔而下。 “你……你这是要断了全部同行的饭碗?!你疯了!” 正文 第17章 法不溯及既往 “你……你这是要断了全部同行的饭碗?!你疯了!就不怕得罪人么?” 金成义把《法学研究》的审稿人回函仔细看了一遍,从头到尾,似乎深怕看走了眼漏掉了什么关节。最后确认冯见雄果然不是在说笑,他才这般哆嗦着指出对方的疯狂之处。 金成义是淫浸此道近20年的资深大律师,涵养城府已然非比寻常。此前两次接洽,无论冯见雄如何表现,他都没有失态过。然而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连他的定力都被打破了。 “得罪人?我能得罪谁?目前圈子里都没几个人看明白这条路,着手尝试做准备工作的,更是寥寥可数——要得罪,除非也就得罪你金大律师了,还有谁可以让我得罪?至于其他人,哪怕将来知道这里面的关节,他们肯定也会以为是你金大律师巧取豪夺、我这种小学生被逼无奈,只好鱼死网破,所以肯定是怪不到我头上来的。” 冯见雄好整以暇地示人以诚。 金成义哑然,貌似冯见雄还真没法把多少人往死里得罪。 断人财路,如杀父夺妻,这个道理人人都懂。 但前提是——这条财路,得已经是别人的财路才行。 换句话说,这条财路得有人走过,切实尝到了甜头,然后再被人断,那才能激发起充分的仇恨值。 但现在,国内其他同行还没尝到过甜头呢! 即使冯见雄就此把“注册新实用新型用于碰瓷”这条生财之道彻底堵死,对于后来人而言,也不过是“在沙漠里走着走着想喝水,看到海市蜃楼一绿洲,揉揉眼发现看错了”而已。 这种仇恨值,终究比对方已经把水杯端在手上,喝过一口,然后再夺过来打翻在地,要轻得多。 在这条财路上,目前走得最远的,除了冯见雄,就数金成义了——他已经砸下去几十万本钱布局,但是还没布完。而《法学研究》一篇文章把这里面的风险曝光了,眼见着国家知产局就要根据这里面的意见修正《专利审查指南》,把漏洞给堵上。 《法学研究》有多大能量,金成义虽然常年在实务界捞钱、久不关心学术圈了,但好歹也是知道的—— 《法学研究》是社科院办的,《中国法学》是司法部办的,这两部期刊,是圈子里有能量让某个总局级别的单位见到结论就讨论修改条例的。 冯见雄和刘渊明此文一出,金成义就评估出来了:他跟进的那些跟风实用新型,在国家知产局有针对性地从严收紧之下,只怕到时候都来不及打这个时间差,全部会被驳回毙掉。 如果此时此刻有人能够站在上帝视角审视这一切的蝴蝶效应进展,就不难发现:因为冯见雄和金成义的对抗,本时空国内的这种专利碰瓷布局,只怕会比历史同期早2年多就被修法、然后从源头上扼杀。 当然,金成义并不是重生者,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个进程被冯见雄提前了多久。 他只是想不通,冯见雄为什么要做这种鱼死网破的事情——当初他只是开口敲诈冯见雄100万,然后就大家联手把这门生意做大做强。 为啥冯见雄为了不给他这100万,宁可要连自己的财路都断了呢?这种事儿怎么看都不划算呐! 以他对冯见雄的认识,那小子也绝对不是那么有骨气的人——冯见雄绝对是个没节操的实用主义者。 …… “算你狠……你特么犯得着么?就为了不给我100万,自己宁可少赚五六百万?说不定还不止!”金成义这是彻底服了,居然用一种怒其不争的语气数落冯见雄。 就好像连他都在为冯见雄烧掉的前途不值。 他不得不服。 因为金成义自问从头到尾都算到了一切,唯独没有算到冯见雄不但能打官司能来事儿,居然还有那么强的学术背景,《法学研究》上的文章说发就发——这一点,才是导致金成义全面崩盘的关键。 换任意一个国内顶级大律所的律师,哪怕官司打得好,但因为太久不做学问,也不是说想发《法学研究》就能发的。 当然,说句良心话,如果那些大律师不追求名声,愿意拿大钱送给那些顶级的七大法学名校的名教授,然后连署名权都送给那些教授,用他们的头衔职称来发,也是可以发出来的。 同样内容的一篇论文,挂的人名字不一样,过稿时的威力和顺畅程度是千差万别的。尤其搞文科的人,内容其实不重要,官职头衔的BUFF才重要。 “没那么夸张——我的人手少,资历浅,自个儿还要念书,就这么一个女助手靠得住,就算给我十年八年,也做不了多少单子”冯见雄自辩了一句,提到“女助手”的时候,还指了指史妮可,“论‘跑量复制’,我肯定不如金律师你人面广、小弟多。” 冯见雄这句是实打实的大实话——同样一个商业模式,在冯见雄手里,因为他根基浅薄,靠得住能信任的操作人员眼下就一个史妮可,所以他还真没法“服务业标准化,广开分店抽分成”。 不过金成义也知道,这个因素只是促成冯见雄如今如此决定的一小部分原因,绝对不是主因。 他知道冯见雄肯定会摊牌,所以也就不再捧哏追问——这种情况下,多嘴捧哏的人,看上去实在让人有一种智商拙劣感。 冯见雄顿了顿,观察金成义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消化了前面的话,便继续往下摊牌。 “而且,我在这篇文章出来之前,已经布了五六个局了,初次诉讼和初次无效宣告并驳回,都完成了。《专利审查指南》哪怕修订了,针对的也是目前还没过审的实用新型,进行收紧,不可能对已经过了的再去全部复查一遍—— 所以,我哪怕同时堵死了自己的后路,将来不能再‘扩大经营规模’,至少保持目前手头的这五六个专利,碰一单是一单,安安稳稳做个七八年,还是没问题的。 我这个人吧,其实你看错我了,对钱的欲望没那么大,每个碰瓷专利能为我赚个七八百万到千把万,七八年里累计赚个四五千万,够我这辈子逍遥了,我本质上还是个享受生活的人么。” 正文 第18章 赌房价的都得死 金成义沉默地听冯见雄说完,第一反应是觉得冯见雄就是个浪得不行的煞笔,但随即理智又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金成义匪夷所思地试探:“你没毛病啊?那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来示威的?告诉我这门生意从此只有你能在现有规模框架里继续做、做到专利过期为止,而我只能看着你赚钱? 我不会跟万大这个暗自一样,再追着你屁股后面无效你?虽然《专利审查指南》修订后,确实是‘不溯及既往已经过审’的,但要是被第三方主动提了无效宣告请求,还不是跟万大这个案子一样的下场?!” 问是这么问,但金成义自忖对方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他也没指望看到冯见雄有多惊讶的表情。 “当然,你当然还可以继续追着我,把我用来碰瓷的专利一个个宣告无效掉。”冯见雄的情绪果然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但是,那样对你也没好处,你无非是花钱两败俱伤出口气,但我今天有更好的条件。” 金成义眉毛一挑,心说终于说到戏肉了。他也一改此前对冯见雄的轻蔑,压住情绪勉强追问:“请讲!” 冯见雄见对方已经端正了态度,也就不吝指教:“我知道以我在法律圈内的人脉、势力,要保住这几个实用新型七八年,估计是做不到的,迟早会遇到你这样的人把我给无效了。不过我自问保住它们两三年、累计赚个1000万,还是可以做到的,这点你信不信?” 金成义飞速地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评估各路风险,暗忖:“这倒是可以做到,靠你的本事,这条路子上赚出1000万,问题不大。” 冯见雄终于图穷匕见:“所以,今天我给金总你指条财路——只要你眼下立刻给我1000万,我把目前手头所有已经‘绝版’了的碰瓷型专利,统统转让给你,包括全套‘左右互搏’的前置配套服务。 金总你的人脉势力比我大得我,而且这事儿已经绝版了,也拉不到多少仇恨值,也没多少人蓄意关注着想找你报仇、废掉你的专利。所以以你的能耐,保住这些专利做上七八年,应该是没问题的吧?到时候,只怕累计能赚个四五千万,刨除你给我的1000万,自个儿还能净剩3000多万!” “你把你的专利卖给我?”金成义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好像没什么问题。 冷静揣摩这个事儿,如果他今天站在冯见雄的位置上,他也会卖的。 因为人脉势力的关系,在自己手上保不住长久,有可能被人给宣告无效了,最终也就赚个1000万。而如果转让给有势力的人,能摆平各方关系,把10年的专利期用足,赚出四五千万总价也是合理的。 这时候,卖个人情合作一下,虽然专利出售人还是只拿了1000万,但毕竟落袋为安,还少了回款的周期风险。 当然真要这么操作,肯定还是有些风险的。金成义立刻就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然后当即反问:“那你要是卖给我之后,再去宣告我无效怎么办?岂不是骗了我1000万,还想给我脸色看?” 冯见雄轻蔑地哂笑:“拜托,金总,这种绝对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要是干了,我在圈子里的名声得臭成啥样?当然,你也可以担心我人品不好,到时候看你赚得多了,再要挟加码多讹你点儿钱——那这样吧,你觉得怎么伪造一个补充协议,双方可以取信于对方,让我不敢出尔反尔,你就划下道儿来好了。” 金成义一想也对,直接签订一个“冯见雄售出专利后不得申请无效宣告,违约赔钱XXX”的协议,法律上当然是无效的,不保护的。 但大家都是大律师,“用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的阴阳合同,还整不出来么? 只要冯见雄肯签秘密协议,金成义肯定可以拟得出来双方都能充分平衡掣肘的条款。 这些都是技术细节,不叫个事儿。 现在他唯一还看不透的,就是冯见雄的动机。 为啥他当初非要鱼死网破,把这个事情整“绝版”了,然后再来高价卖掉自己的专利? 当初如果冯见雄服软的话,说不定最后总量还能赚得更多。 莫非,这厮是个大忙人,有了1000万启动资金之后,就要去做其他大事儿了?连这种“每年几百万的细水长流生意”都不屑于去做? 有那么一瞬间,金成义脑中确实闪过了这丝可能性,可惜理智立刻把这种唯一正确的念头驱逐出了脑海。 世上怎么可能有18岁的少年人,能干更大的大事的?不存在的! 酝酿拉锯半晌,相互试探博弈,金成义的耐心和贪欲渐渐被磨砺得心痒难捱。对金钱的渴望,最终战胜了向曾经的对头低头服软所需的节操值。 他金成义可不是王少,不是那种能够“为了争口气而不要钱”的阔少。 而冯见雄,显然是死死吃定了这一点。整个谈判过程中,就认准了金成义是这种没节操的人。 金成义认了冯见雄的说辞之后,开始最后细节上的讨价还价:“原则上,你说服了我,不过1000万有些多了。你毕竟是一口价拿现钱,要知道这几年的投资回报率都是不错的。股市形势也好,房市形势也好。你按原计划在三年里赚到1000万,和如今立刻拿到1000万,含金量不可同日而语!” 对于金成义的说法,冯见雄自然是心知肚明。 因为两个时空不太一样,所以如今这个世界的股市和另一个时空相比完全没有借鉴价值,但06年和07年大致上还是牛市。而房地产么就不用说了——不管是在哪个平行时空,世界被改得如何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真正夏雨雪,天地合,中国的房价照样涨。 只不过,金成义虽有远见,知道房价还会涨。可惜他依然是被全人类的预见能力所局限,所以不知道究竟能涨得多夸张。 不然,这种“用眼下的1000万换平均五年后的5000万”的事情,金成义肯定谈都不会来跟冯见雄谈了。 06年,没有一个中国人会知道将来的房价能涨几倍,所以这种期权的买卖,他是注定要中计的。 正文 第19章 分赃 如果是个开过主角光环的人,被人撂过“你今天敢开口问老子敲诈100万,老子有朝一日让你十倍奉还”这种狠话,那么即使最后发现“十倍奉还”后可以得到的长远利益更高,也多半是要梗着脖子不答应的。 可惜,金成义没有主角光环,也没有主角那种义不服软的骨气。 他只是一个见利忘义的捞钱律师,只要看上去有得赚,面子不是问题。 所以,冯见雄的开价,着实是结结实实打在了金成义的软肋上,让他心痒难耐。 而且冯见雄此前的雷厉风行执行力,也足够让金成义被震慑,让他知道冯见雄是认真的。从此以后,国内这门生意就算是绝版了;此前布好局的碰瓷用专利,以后只会无效一个少一个,属于“不可再生资源”。 一个上午的唇枪舌剑、讨价还价,最终金成义还是答应了1000万的价码。 他还价的唯一成果,只是在付款账期上得到了一些宽限——冯见雄允许他本周内拿出三成首付,也就是300万。然后冯见雄先把其中两项碰瓷用的实用新型乃至全套配套服务转让给他。 然后允许他在3个月之内筹齐剩下的700万尾款,到时候再一手交钱一首交货,把所有权利交割清楚。 即使是魔都著名大律师,家产动辄数千万乃至上亿,但是要想一次性拿出1000万现金,也是不太可能的——有钱人多半更有投资理念,是不会让钱躺在银行里等通胀的。 以金成义的身家,一次性拿出300万流动资金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700万,他还打算趁着“金九银十”的房产交易旺季,高位脱手一套在魔都郊区的别墅来凑上。 换句话说,冯见雄给他三个月的账期,也就是允许他“把房子捂到今年的涨价季基本结束后再出手”,这变相地也算是给他打了折。 而对于冯见雄来说,一千万能不能一下子到手,问题也不大——不管他想做什么生意,创什么业,都不可能一次性把启动资本花光的。人家开公司都允许两年之内把认的注资缴清,所以三个月影响不大。 …… 他跟史妮可在沪江住了两天,先交割了第一批专利,并且拿到了金成义给的300万现金,便准备各自回家——史妮可的老家没什么可回的,加上她母亲也已经搬到金陵,所以俨然把金陵当成了第二故乡,大部分从小地方跑出来的大学生,多半也是如此。 冯见雄却是寒暑假都要回钱塘老家的,所以两人本就打算在沪江分手,连车票也买好了。 “呐,最后这几个卖给金成义的专利,你好歹也是出了力、帮我跑过那么多‘左右互搏’的手续。我冯某人说过的话算话,该分你四分之一不会少的。这70万你先拿去,回头就把盛世华庭那个房的按揭提前还了吧。剩下的自己考完驾照之后买辆车。” 离开酒店之前,冯见雄敲开了史妮可的房间门,给了她一张用妹子名字办的银行卡,里面存了70万块钱。 在沪江的三晚,冯见雄住酒店都是开两个房间的,他和史妮可各自住一个标间,以礼相待。 史妮可感动地接过卡,本来还想再诚恳地分辨一番,毕竟此前她太冒进让冯见雄被无效掉的那两个专利还没清算呢。 按照今天跟金成义一锤子买卖的报价,当初被无效那两个要是留下,只怕每个也要值200万。 可是思前想后,史妮可还是觉得推来推去太见外了,便在心中默默地想:“罢了,这事儿就别提了吧,大不了后面700万回款到位的时候,我一分不拿就是了。” 其实,哪怕她内心不是这么想,后面700万到账的时候,冯见雄也不会再给她了——当初和史妮可说好分成四分之一,法理上来说,是建立在类似于“史妮可以劳务出资”的前提之下的。 换句话说,是冯见雄知道这门生意赚钱,也会布局,但布完局之后常年累月地找案子、起诉、谈判这些“体力活”,他本人没精力去搞,才需要史妮可。而史妮可是不拿“保底工资”的,给25%激励也算合理(如果激励比例太低,也要担心妹子消极怠工、找案子不热心)。 哪怕将来冯见雄花了三年赚到1000多万、分史妮可300万,那也是建立在“史妮可没日没夜给冯见雄仔细打工三年”的份上。但是如今,冯见雄都不打算亲自做这门生意了,直接两迄卖断,史妮可自然也不用干这三年苦活了,所以后续的将近200万分成当然没她的份儿。 冯见雄不是慈善家圣母表,他给史妮可的钱都是算好了尺度的。既要让妹子渡过眼下的难关,感激他,又不至于太快做到“一辈子衣食无忧、从此财务自由”,这样打磨出来的妹子,才能继续好好重用。 他等妹子收下钱,语重心长地劝了几句:“有投资理财的思想是好的,但是人生也不能完全讲究效率和收益。那套房是你在金陵的第一套房,是你的家,立足的地方。能不按揭就不按揭吧。 觉得资金增值率低了,大不了将来有钱再投别的东西的时候,再激进点儿就是了——就拿今天金成义的例子来想,以他的人脉,他能找不到投资回报率比存银行高得多的理财方式?但他还是会时时刻刻在银行里存上300多万以备不时之需。不是我说你,几个月前,你那副刚刚有点钱就想着全砸进去等增值的做法,太膨胀了。” 史妮可默默地听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一会儿,终于没有撑住,一头扑进冯见雄怀里痛哭认错:“雄哥我知道错了,幸好遇到的是你,还肯给我这么多机会改过,教我做人,呜呜呜……” 一阵少女的幽幽体香,诚恳而又不知收敛地沁入冯见雄的心脾,让他微微有些目眩神驰。 幸好,他的手机又恰到好处不解风情地响了起来,把沉浸在感恩中的史妮可惊醒,脸色一红闪到一边收拾东西。 冯见雄接起电话,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和陌生的声音:“喂?法学院的冯见雄同学是吧?” 冯见雄应道:“是我,您哪位?” “我是校学工处的,冯同学你已经回家放暑假了么?方不方便再来一趟学校?”原来,打电话的正是校学工处的陈处长。 冯见雄听对方的语气还挺客气,想了想,便说:“还没回家,有点事情这两天跑沪江了,刚办完。怎么了?” “冯同学果然很忙啊,沪江也不远嘛,那你方便的话,回家之前先顺路来趟学校——上次黄劲松报上来的校辩论队参赛名单,没跟你商量过,我们这边觉得不妥,你最好来参与一下决策过程,校领导也是很关心这个赛事的。”陈处长解释得很耐心,倒是没什么架子。 搞学生工作的行政管理人员,在大多数学生面前都是很有气势的。但对于能够为学校出成绩的学生,往往还是很有耐心的——尤其是学术成绩,而非“学生之间的竞赛成绩”。 冯见雄心说“啥叫沪江也不远嘛”,明明从沪江回学校已经比从沪江直接回钱塘老家都远了好吧!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貌似这个陈处长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看在是队友的份儿上,就帮个忙吧。 冯见雄:“行,那我今天回金陵,明天一早来学校。” 陈处长:“好,那就说定了。” 冯见雄挂断电话,对一旁还在收拾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听得挺茫然的史妮可耸耸肩:“看来是暂时回不成家了,继续跟你一起回金陵吧,学校还有事儿。校队的编制,居然要我过问。” 史妮可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神采:“是要一起嘛?太好了我马上给你买票。” 话刚说完,史妮可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貌似这事儿毕竟是耽误了冯见雄回家放暑假,自己怎么能表现出欣喜呢? 于是她腼腆地换上一副绷着脸的表情,补了一刀:“不过你又要少休假两天了,自己注意身体啊,晚上我给你炖淮山老鸭汤。” “行了,我知道你在想啥。”冯见雄懒得跟这种妹子玩花活,拍了拍史妮可的头发,示意她去买票。 两人坐了当天的动车,下午2点就回到了金陵。 冯见雄这几天跟金成义勾心斗角地谈判,讨价还价,看上去没什么体力消耗,实则烧脑挺严重的。 他自个儿回到校外租住的公寓,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喝了碗宁神茶,就打开空调自顾自去午睡了。 “要不把这套房子也买下来吧,住宿舍总归不方便,反正还要在金陵待好几年,就近留一套房子也不可能贬值。”入睡之前,冯见雄目光茫然地扫视着天花板出神,如是想着。 金陵好歹也是二线强的城市,买房是不可能亏的。靠近大学城的郊区垃圾地段,无非也就是将来升值空间低一点儿罢了。但冯见雄是自住,又不是打算投资了将来卖,就无所谓了。 买下之后,以后自个儿看着不顺心,想大刀阔斧重新装修或者折腾,也就没啥心理负担了——租别人的房子虽然省钱,却不自由,总要担心改造了内装之后被房东叽叽歪歪。 正文 第20章 煮鹤焚琴 冯见雄是个想到就要做准备的人,躺在床上一时没睡着,想起这档子事儿,就一骨碌起身,拿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躺床上看一会儿网页。 稍微一搜,就发现如今仙林大学城周边的房子才3000多块一平——想想也正常,史妮可在玄武湖边买的湖景房,如今也才七千多而已。大学城这种距离市区边缘还有10~15公里的地方,3000多没毛病。 他眼下租住的这一套,装修还不错,几乎是新的。全部加起来应该也不会超过40万(好的装修也要10万,包括家电的话),对如今的冯见雄来说就不叫个钱。 他想了想,就给房东打了个电话,问对方有没有出手的意思。 房东是个做老师的本地中年妇女,接到冯见雄的电话时也是吃了一惊——她在把房子租给冯见雄之前,是打听过租客的背景的,知道对方只是个大一新生,只是比较能来事儿。没想到才租了半年,居然就提出要买断这套房子。 房东太太怕冯见雄消遣她,认真地说:“这房子我自己将来说不定也要住的。才造了两年不到的新盘,我买进卖出也没什么升值,还浪费税……” “阴阳合同,避开土地增值税。我实付你40万,卖就卖。”冯见雄也不跟对方多废话。 这套房子,如果是100%纯新装修,三十七八万还是值的,不过装好了不住总归要稍微贬一点。冯见雄开40万,也是图个省事儿免得再搬来搬去。如果对方还不愿意卖,那他大不了就在小区里另找一户,这年头有钱还怕买不到房子么。 房东太太想了想,40万这个价钱已经很诚意了。当初她也不想买来房子就装修的,因为谁都知道装修砸下去10万、哪怕是新的,卖房的时候也不可能直接在原房价上涨10万。当初之所以装,还是因为她儿子找了个女朋友要谈婚论嫁了。 最后儿子的女朋友吹了,婚没结成,这房子才搁下了——而且即使将来她儿子另找了妹子,估计也很难继续用这套房子的装修。毕竟哪个妹子都不会乐意住在一个“老公跟他的前女友商量着装修出来”的房子里的。 既然如今有人愿意买,那就卖吧。 “40万就40万。” …… 冯见雄搞定一桩心事,倒头呼呼大睡,直到暮色全黑才惺忪醒来。 客厅里响着柔和的轻音乐,音量很低,倒也不打扰人休息。 他的近视眼比较严重,睡久了眼角就会干涩板结,一个人迷迷糊糊走进洗手间用冷水稀里哗啦冲了一番,走进客厅,才看到史妮可穿着围裙,已经做了一桌子菜。 当中一道主菜,是用淮山玉竹枸杞桂圆和洋参等好多材料炖的老鸭煲,还切了好多火踵片。其余大多是夏季的清凉菜品,有热水汆烫后捞起凉拌的百合莴笋核桃片,淋上了香油;也有干炸的带鱼、蜜汁的鹅肝。给人一种“厨师是不是特地百度了吃啥比较补脑”的错觉。 煲汤的香味顺势飘了过来,让冯见雄觉得肠胃一阵蠕动。 “你忙了一下午都在做菜?”他看了眼餐桌,有些惊讶地问。 史妮可解下围裙,洗洗手:“怎么可能,你也不看你睡了多久——都7点半了!你不是知道的么,我一下火车先回家办了提前还贷的申请手续,把钱交给我妈了,然后才过来的。” 冯见雄这才想起来,下火车的时候史妮可就和他说过要回家,所以两人在火车站就分手了。 看得出来,经过最近这一档子事儿的波折,史妮可变得成熟稳重了些,那些穷人乍富的膨胀敛去了不少。在冯见雄的劝说下,她一回到金陵,第一件事就是提前还贷,免得以后再有生意失败、母女俩有流落街头的风险。 冯见雄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拿了碗筷坐下,一边口嫌体直地客气:“既然都去办提前还贷的手续了,那你今晚住家里不就好了。还眼巴巴赶来这儿给我做晚饭,我又不是没有腿,不会自己去吃饭。” 这套房子虽然租了半年多了,也确实挺宽敞,卧室和洗手间都有两个,但冯见雄此前毕竟只拿这里当个办公的地方,很少跟史妮可同时住在这儿。加上如今暑假一到,学校里起码98%的人都闪了,到处空落落的,连带着大学城周边的商铺和小区都寂静下来,入夜都找不到几点灯火,这种独处的氛围就更尴尬了。 史妮可娇俏一笑,不理会冯见雄的最硬,自得地表功:“你还真就没长腿——睡过头了都不知道,如今可是暑假了,食堂早就关门了,大坑里的店晚上也提前关门。要靠你自己,只能去吃网吧门口那些地摊了!” 她说的是事实,冯见雄也就没有反驳。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淮山老鸭汤,捡了鸭头和一条腿到自己碗里,温润地喝着。 史妮可动情地偷看冯见雄喝汤,忽然心生感慨: “雄哥,你真是个好人,其实我有时候总是在想,我这辈子就算对你再好,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了。如果没有你,我估计就是个一辈子勤勤恳恳担心失业的小职员命——不读法学专业之前,听社会上的人说起来,总觉得搞法律的人多光鲜,进来读一年,看看前辈们的失业率,才知道这里面的苦。” 这些话,也是这些天来史妮可郁结在心,耿耿不得倾诉的。如今说了出来,顿时轻松了些。 冯见雄察觉到氛围有一丝异样,安慰道:“突然说这些干什么?每个行业都是苦的地方只有自己人知道,光鲜的地方外人都看得到。这是自然之理,跟专业没关系的。因为这是一个广告社会,所有行业都会对外炫耀自己的光鲜,而且光鲜容易被理解,不需要专业知识基础。 古话说‘只看贼吃肉,不知贼挨打’,不就是这个道理么。别说律师自称苦逼,当医生当老师当公务员的,哪个不说自己苦逼?连程序员都说自己苦逼呢。” 史妮可叹了口气:雄哥这种注孤生的歪楼话术,也是没谁了。 世上居然有男人在妹子对你感恩膜拜的时候,把话题歪到“普世真理”上去的。 不过,相信如果冯见雄真的和妹子们谈人生谈哲学,一定会非常哲学吧。 史妮可再不情愿,也只有往下接话:“你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诶,那这种‘觉得只有自己最苦’的社会病,就没办法解决吗?比如我就经常听说很多医生因为觉得现在医闹多,都在网上宣称绝对不让自己的子女学医了,将来没人看病都是医闹们活该——那怎么办呢?” “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是好现象啊,说明这个社会还有阶层流动性。”冯见雄云淡风轻地高谈阔论, “人类追求自由,追求革命这么多年,图的不就是‘当官的儿子不能再当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医生的儿子不想当医生,那就让社会流动起来啊,总有觉得医生光鲜体面的人会入坑的。等医生的儿子去当了程序员,了解其中内幕‘贼挨打’了,自然知道没有哪一行是轻松的,还用怕没人当医生?至于公务员的儿子不想考公务员——拜托,我巴不得有这样的社会来呢 再说了,随着科学技术的发达,未来社会对医生的需求,肯定会出现两极分化——第一类是研究型的医生,负责调教人工智能的诊疗仪怎么看指标,让机器‘深度学习’。这种研发型的医生不用直接面对病人,也不会被医闹干扰,完全可以和科学家一样体面。 另一种是只会看化验报告、根据医典诊断的——这种人随着科技的进步,对其医术的要求其实是降低的。就跟没有验血仪的时代,老医生要会望闻问切,有了新式化验设备之后医生的技能要求其实就降低了,降低到‘仪器读图员’的水平。 所以我们完全不需要浪费高考630分的人去读医学院嘛。让这部分医生的待遇和社会地位都降低,招不到人就降低分数,要不就再降低学制年限,高考550的人读个5年也能当医生,这不就都解决了——事实上那些去韩国学打玻尿酸的护士,好多都是一点医学知识都没有,培训20天就回来给人整容了,也就事故率稍微高一点。” 冯见雄的嘴炮,果然是一开口就没完没了。史妮可随口一句感慨,又引出他一大堆悲天悯人的远见卓识,几乎把温馨的晚餐氛围都破坏了。 史妮可冷场了半晌,不知道怎么接话。 尴尬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厨房拿出一瓶刚买的香槟酒:“这话题打住吧。雄哥,下个月你就要带校队比赛了,我提前祝你获胜。” 说着,她就给两人各自倒了满满一高脚杯的香槟。大家也不拘泥虚礼,一边聊天吃菜,慢慢把酒喝了。 小半瓶香槟下肚,滋补菜也吃了不少,史妮可胆子渐渐大了,掏心窝子地诚恳劝道:“雄哥,不是我说你,有时候你真是不会和女生聊天。跟我是无所谓的,以后遇到你想追的妹子,要是也这么喜欢谈人生谈哲学岔开话题,会很煞风景的。” “喔?怎么说?” 正文 第21章 石缝中的野花 “一个女生在感激你的时候,你要么就该直接表达你多愿意为她付出,那样女生很容易被你感化的。或者最多摆出副做好事不图回报的轻描淡写,那样也能欲擒故纵。 哪有你这样,别人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你倒直接谈冷冰冰的人生哲理,一副‘其实我根本用不着帮你’的样子——跟我这么说是不要紧的,反正咱熟了。以后要是遇到你想追的女生,那不就白白错过拉近距离的好机会了么。” 史妮可说到一半,其实就觉出有些羞耻。不过话已经说到这儿了,藏着掖着反而会让人觉得心机,她也就索性豁出去了。 说完之后,史妮可竟然觉得有一阵莫名其妙的轻松,似乎把自己从一个暧昧的立场上解脱了出来,然后站到了冯见雄的“同谋”立场上。 嗯,很多明明不受男生欢迎,却自诩“老娘空有一身揣摩妹子心理的绝学,可惜身为女儿生不能凭此泡妹,要是有识货的男人虚心求教于我,姐也不吝赐教”,基本上就是这种心态。 可惜,这一切只是史妮可自己意淫的。 在冯见雄眼里,此时此刻她的状态,简直就是“我教你怎么泡桂言叶”的西园寺世界。 因为贫穷的出身,因为此前自己提携她做事时,妹子表现出来的行事懵懂、不够大气。把史妮可逼到了一个不自信的墙角,自惭形秽。 史妮可把话说到这种设身处地的份上,冯见雄怎么会看不出来其实妹子崇拜、喜欢自己——只是她觉得自己不配。 洞悉一切的冯见雄,只能惜字如金地回答:“我知道。” 可惜,越是短促的回答,只会越让史妮可慌张和乱想:“你知道……什……什么?” 冯见雄擦擦嘴,诚恳的说:“当然是知道你刚才说的那番道理了——要怎么样向妹子卖好,才能打动她们——可惜我不想打动你,所以我才和你谈人生哲学。我们是朋友,不应该靠感激来维持,不是么。” “果然……你喜欢美琴姐吧。”史妮可释然地吁了口气。 这个反问就涉及到冯见雄的隐私了,按说他可以不回答。 但为了快刀斩乱麻,他还是一口气吐露了自己的心路: “我不知道。美琴当然很不错,但我还没看清楚她到底看重的是男人哪方面的优点,我不想贸然伤害一个认真的女生。 我也不怕告诉你,这辈子注定是要做一个黑客型的律师的。我曾经谈过一个女朋友,上过床的那种,很漂亮,家世也好。但是她希望我成为一个道貌岸然为官方立言、可以站上台面的官僚型体面人。我不想要那样的人生,所以我跟她分手了。” 他说的例子,当然是上辈子跟周天音之间的事儿了。本时空如今还没有发生,但他还是说出来给史妮可打了预防针。 很多人说爱是没有道理的,但是在冯见雄这里偏偏是有道理的。 一个妹子要成为他的妻子,不仅要美貌有才性情值得他喜欢,也不仅要爱他——他更关心那个妹子为什么爱他。 如果妹子爱他的点,和他期望的点不一样(比如说只是因为他帅而爱他),他也不会从心灵上接纳对方。他冯见雄就是这么地冷血——当然如果对方至少符合前两点,同时也不介意给他当一拍两散的**,他也不一定拒绝。反正大家都单身,两相悦地玩玩也不犯法。 史妮可闻言大惊,不过关注点却大不一样,脸色羞红、又羞又急地问:“你……你居然谈过女朋友,还上过……上过……那个……是高中里的女同学吗?” “差不多吧,一个学姐,是我姐的闺蜜。”冯见雄既然已经说谎自污了,也不吝彻底说到底。 有那么一瞬间,史妮可心中如遭雷击,但没多久竟然豁然开朗了。 那么优秀的男生,怎么可能没人先下手为强。 冯见雄竟然分手过,这让他看上去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她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那你……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一说完,史妮可就后悔了,心扑扑地猛跳不停,脸色红得滴出血来。 这可是“表白死”。 “你当然是个好女孩。”冯见雄也有些宕机。 “但是,我不适合做你的女朋友,是么。”史妮可凄然自嘲了一句,她当然知道什么是好人卡,“为什么,你明明都可以接受谈一个女朋友,不合适再分手。为什么到我这里就不可以了……我又不会死缠着你。” 这些话本来是不可能说的,也就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下,索性豁出去了。 冯见雄刚才谎言的情史,没想到反而促成了史妮可的大胆。丢一次人是丢,丢十次人也是丢,这种时候,犹豫就彻底没机会了。 史妮可不知哪来的勇气,霍地起身冲到冯见雄面前,双手握住冯见雄的脸吻了下去,白嫩的大长腿顺势跨坐在雄哥身上。语无伦次的倾诉,也被湿吻打断得断断续续。 “雄哥,我早就对你有好感,反正你也失恋中,就算我配不上你,但我不用你负责的。如果你真觉得我不好。” 冯见雄又不是啥正人君子,口是心非地申斥了一句:“你这是在玩火。” 史妮可幽怨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玩火就玩火。这年代谁能保证初恋就结婚,我看上你有错吗,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冯见雄气息渐渐粗重,本来还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处女,会不会害了你”这种虚情假意的话,撇清一点自己的责任,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做男人,还是要有点担当的,看准了对方妹子的三观能不能合拍,那就该下决断。何必问对方是不是处女这种世俗的生理问题,来影响自己的判断呢。 难不成对方不是处女,自己就能心安理得一些?那是庸人之见。 史妮可跟了自己大半年,虽然只是鞍前马后做点体力活,能力也有点瑕疵。但妹子对自己的忠心,冯见雄还是心知肚明的,他也完全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平时没有去多想。 冯见雄一把提起史妮可,疾步回到妹子的卧室,一丢一压。 史妮可本来就是主动的,自然毫无反抗,水到渠成。 落英缤纷,旖旎成阵,一声痛呼,娇喘连连,不可尽言。 …… 冯见雄的灵魂,本来就是惯情熟稔的老鸟,重生之后大半年不识肉味,骤一释放自然不知怜恤,一夜五次也是稀松平常,整个人精力几乎被榨干。 第二天,还是史妮可心里装着事儿,知道冯见雄上午要去学工处谈正事儿,忍着痛强撑着起身,收拾了一番,推醒了透支的冯见雄。 “雄哥,别睡了,陈处长还等你呢。”史妮可拿来一条温热的湿毛巾,跪坐在床边给冯见雄擦脸。 倒不是妹子委屈逢迎,实在是腿哆嗦得厉害,站都站不稳。不过妹子的脸上,倒是脉脉洋溢着温柔。 冯见雄清醒了一下,想起今天有事儿,跌跌撞撞跑进洗手间冲了个凉,换上史妮可给他拿的体面衣服,临出门怜惜地回望一眼:“你没事了吧?自己小心。” “嗯。”史妮可轻轻地在冯见雄嘴唇上啄了一下,没有再缠着他。 一码事归一码事,她知道分寸。 冯见雄走到门口,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史妮可还靠着门框,痴痴地目送他离开。 他揉着鼻梁,斟酌着问:“要对外保密么?还是顺其自然、让别人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史妮可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激动的程度却是完全不比昨晚低:“我……我都听你的,不过这样真的可以吗?我还以为你对美琴姐……” 冯见雄耸耸肩:“对我有想法的女生多着呢,公开下还清闲些。再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虽然我不能保证什么,但至少眼下不该亏待你。” 史妮可听了这番话,又惊又喜又悲,顿时五味陈杂。 是啊,以雄哥的帅气才华能耐,不知道能招蜂引蝶多少呢。就算对外隐隐然承认有女朋友了,只怕怀着挖墙脚心思的妹子也是不少的。 这种宣称,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哦不,是防淑女不防绿茶的。 不过,毕竟此时此刻雄哥还是愿意敢做敢当的,倒是不至于让她一上来就屈辱地做地下情人。 “那我都听你的……”史妮可垂着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冯见雄这便拍板:“行,过几天你跟我回一趟钱塘,见见我姐。我姐一直担心我找不到女朋友,还想撮合我跟她闺蜜复合。你露个面,也免得她再乱点鸳鸯谱。嗯,至于你自己家里要不要说,你看着办吧。如果要我出面,我就出面。” “不用不用,我不会告诉我妈的,你也不用去我家了。”史妮可连忙摆手拒绝,她可不希望让母亲期望越大将来失望也越大。 万一有一天,雄哥真心被她感动,愿意负责她一辈子,再见家长吧。 如果自己没这个能耐,何必徒增烦恼呢。 虽然男女平等喊了这么多年,但社会实情是很无奈的,一场结果还不确定的恋情,在男方和女方家长眼里评判截然不同。就算哪天失败了,男方家长潜意识里也是觉得“我家养的猪白拱了一颗白菜还不用给钱”,另一方则气急败坏于“辛辛苦苦种的白菜被猪白拱了”。 冯见雄想了想,觉得史妮可的决定也没毛病。这便摁了电梯,把脑子里的空间腾出来,想组建校队的事儿。 电梯早已下楼,史妮可还是倚门而望,痴痴地不知所想。 正文 第22章 言出法随 “冯同学,听说你在《法学研究》上的成果,已经被知产局的专家组纳入修改意见了,可喜可贺呐。学校就是需要多一些你这样的人才。” 校学工处办公室,陈处长满面笑意地和冯见雄攀谈着,看上去一点官架子都没有。 “陈处长谬赞了,这也是龚院长和刘教授的领导、教育有方。我只是照着他们的研究方向,偶有所得。”昨晚刚刚真男人了一把的冯见雄,此刻正意气风发,待人接物自然也更加成熟谦虚、与人为善一些。 他阅人无数,观察了陈处长一番,就断定此人对自己的礼遇倒是确实发自真心,可以结交。 学生工作处,是一个很难出学术政绩的地方。金陵师大近几十年来,都没听说过学工处的处长因为学生工作做得好、带来多少学术成果,从而升迁晋级的先例。 这也很正常,因为一个大学里拿得出手的学术成果,99%都是教授们的功劳。 怎么可能有什么上台面的东西,是那些泥腿子本科生或者研究生做出来的呢? 尤其金陵师大是典型的文科强校,文科的成果最讲论资排辈,很难有逆天插队的情况。 而教授们的成绩,和学生工作处的政绩是半毛钱关系也牵扯不上的。 只有冯见雄这种用实际行动钻法律空子、用逼迫有关部门修法修条例的文章,才能越过资历辈分,上到《法学研究》,影响国家决策。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法学院的龚院长默许通报了此事儿之后,陈处长会觉得自己捡到了宝,并且愿意加注豪赌—— 如果冯见雄后面几年再给力一点,多弄一些这样的成果。他陈良举可就要在“在校生创造国家级学术成果”这个政绩领域,远超当年其他做过这个岗位的前辈们,实现“零的突破”了。 当下,双方客套过后,陈处长也没把冯见雄的谦虚话往心里去。他直白地说:“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客气话咱就别说了。冯同学,你在校辩论队的成绩我也看了,确实远超其他所有人,这一届的校辩论队的编制,要我说就该多听听你的意见嘛。 所以黄劲松报上来的名单我直接就打回去了,你觉得哪些人合适,可以尽管提——信我一句,不要光看技术,也要看配合。辩论毕竟是一种团队竞技,就算个人技术好,但是不听你指挥的,用起来肯定不顺手。” 一边说,陈处长就把备选人员名单和黄劲松原本拟定的名单,都推到了冯见雄面前。 冯见雄瞅了一眼,见陈处长竟然在上面用红笔做了标注,似乎倾向于可以把“苏勤”也拿掉。 他哑然问道:“这个苏勤不是地科院头号主力么?他们院好歹也拿了亚军的,把他拿掉真的没问题吗?” 陈处长用一种很无所谓地语气侃侃而谈:“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个苏勤跟黄劲松有点不清不楚的交易投效,私心还是比较重的。你如果能让他服气,听你指挥,留下当然更好。 但是辩论么,就是这么回事。往年地科院能独霸校队那么多年,常年在校队主力里塞两到三个人,还不是他们相互之间配合好、头号主力有底气任用私人?” 冯见雄闻言,良久默然不语。 陈处长说的道理,确实是至理名言。辩论这种东西,一个学校里最顶尖的选手,能耐差距都不是非常大。相比之下,不服从指挥的隐患,所带来的团队实力波动,只怕影响更重。 如果金陵师大有一个全职的、公允的专业辩论教练带队,像金陵、武大、复旦那样,所有的辩手都听指挥,那事情倒还好说,也不怕有门户之见。 但关键是黄劲松黄副教授本来也就是文学院一副教授,兼的辩论队教练,带了这些年也没见带出个屁成果来。 既然如此,自己眼下站在了有资格私心的立场上,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冯见雄扫了一遍候选人名单,发现大多数替补队员人选他都不认识,只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发现了“南筱袅”。 南学姐至少跟自己在法援中心有过半年共事。在法学院队的一个半月比赛里也磨合熟悉地不错了,论绝对实力虽然只在全校排到十名开外,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那我把苏勤换成南筱袅,你觉得有问题么?”冯见雄也不矫情,直来直去说了自己的想法。 陈处长看了一下南筱袅的履历,把一个此前比赛表现评分在十名开外的家伙,拉到前四名,倒也不是很离谱。既然许了冯见雄任用私人,他自然不会再作梗。 只要冯见雄以后再上点心,多送他一些政绩,一切都是好说的。 他便点到即止地提醒:“这次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过,冯同学,我也给你提个醒。做的决策越多,越要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如果辩论场上没把握,就在其他地方多留点后手。那样也免得将来输了比赛,被人反攻倒算落口实。” “了解,放心吧。辩论赛我会拿出成绩的,学术成果上也不会让陈处长您失望的。”冯见雄完全听得懂对方在说啥,应承得也很是干脆,“对了,陈处长,听说准我修双学位学分的手续,还是你批的?这事儿谢了。我还想了解一下学校的规矩,是不是所有学生取得重大学术成果,都能有资格被特批辅修双学位的?” 陈处长一听,眉头微微一皱:“怎么?你不是已经过了么?难道是为别人问的?” 冯见雄大大方方地承认:“差不多吧,据我所知,校队里还有一位同学,去年其实已经读过大一,当时考的是外语学院,那年我们学校还没出本科生转专业的政策,她为了改读法学,就重新回去高考了。 但是白学了一年外语,也挺浪费的,如果可以双修学位,也是一件美事,省得白学了那么多专业课。当初她本来有机会通过别的渠道谋取这个机会的,结果为了我得罪人,误了这事儿,我就帮她问问。” 陈处长点点头,试探着反问:“所以,你是想问,这次的国内辩论赛,拿到什么成绩,才有可能参照校规上的‘取得重大学术成果的本科生,可以优先准许修双学位’这一条咯?” 冯见雄:“就是这个意思。” 陈处长稍微想了一会儿,应承道:“如果你们这次真能夺得华东赛区第一名,我看也就够了,到时候我就给你批。” 冯见雄:“谢谢,这我就放心了。” 陈处长哂然一笑:“别掉以轻心,我们赛区的金陵、复旦都是拿过国际冠军或者亚军的,不止一次进过国际大专辩论赛决赛。而且这个比赛可是要被央视10套教育频道转播的。” 在陈处长心里,一点都不觉得拿个华东赛区第一名回来,会比在《法学研究》上再发一两篇左右国家修法进程的学术成果容易。 既然双方目前处在合作愉快的状态,冯见雄也不想跟陈处长做口舌之争。他客套谦虚了几句,拿到了陈处长正式授权他改组校队的手续,也就微笑着告辞了。 离开学工处,冯见雄给虞美琴、田海茉和南筱袅各自去了一个电话。让她们7月底之前一定要结束暑假回到金陵,进行为期半个月的集训,然后代表校队参赛。 这也意味着,今年的暑假对这些参赛选手而言,其实只有20多天。 虞美琴和田海茉都是有心理准备的,当即一口答应。 南筱袅却是有些诧异,接到电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告诉冯见雄:“我不是替补的替补么?我都报了个八月初的港澳游团了!是一个叫途牛的刚成立团购网站,很优惠的!才1500一个人团费!” “你是不想代表校队比赛么?那我换别人也行。”冯见雄也不强求。 电话里南筱袅的声音一阵委屈:“不是不是,哎呀我就随口一说嘛,那我把团票转给别人还不成么!你还真是霸道啊。” “怎么就霸道了,本来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嘛。” 冯见雄不自觉地辩解了一句,似乎是自觉刚才的要求有些突兀、不礼貌,便好言好语设身处地地为南筱袅着想: “南学姐,其实这种低价团也没什么好事儿的,别看团费1500,肯定是到了香江要你买买买,到了澳镜蚝要你赌赌赌。 要是真带你去没回扣的精品店买也就罢了,实际上大多数都是关在那种自称‘跟周大福齐名’的杂牌珠宝店或者‘自称跟劳力士齐名’的杂牌手表店里。最后说不定还是正儿八经的团划算呢。” 06年网络旅游团还不是很发达,低价购物团的竞争也没后来那么发指——毕竟如今不存在所谓的“0团费”,去港澳至少还要1500。所以那些低价团的伎俩曝光度也不高,大多数消费者还是很容易中招的。 冯见雄这番见地,听起来就很社会了,给人一种成熟男人的安全感。 南筱袅在电话里自嘲地开玩笑:“呦,没看出来嘛,小弟弟你跑过很多国家呢?那既然你这么懂,到时候你陪我一个划算的团成不?” 冯见雄轻描淡写地随口答应:“这点钱算个啥,只要你听我指挥拿了奖,这都是小意思。这样吧,如果眼下你这个团票找不到人转让,你就转给妮可好了。” 正文 第23章 震惊 一天之后,料理完金陵这边的手续,冯见雄和史妮可踏上了回家的路。 06年的金陵和钱塘之间还没有开通直达高铁,只有去沪江兜圈子绕的动车,还不如长途大巴便捷。所以史妮可买的是汽车票。 等这个暑假结束,大家都考完驾照,来年就能买车自驾游了。 因为暑假已经开始了四五天了,绝大多数大学宅已经窝回家里,路上很空。一辆大巴车才坐十几个人,窝在后排打情骂俏也没人打搅。 史妮可菡萏初开,这两天被冯见雄调教得食髓知味,不知怜恤,走路腿都打哆嗦。她怕被母亲看出破绽,所以临行都没敢回家亲自告别,上了车才打电话先斩后奏软语相求了一番。 “妈,雄哥趁暑假接了几个大案子,提携我一起做。要出差20天左右,房子装修的事儿靠你自己盯着了,装完别忘了多买点活性炭和盆栽吸吸甲醛。别担心我。” 或许是冯见雄这个大魔头此前表现还不错,充分让人觉得错怪他了。所以史母这次没再作梗,顺从了女儿自己的选择。 史妮可挂断电话,忧心忡忡地思量了一会儿,捏着拳头狠狠锤了冯见雄几下胸口:“都怪你!害得我撒这种大慌!” 冯见雄贼兮兮地扫了一眼左右,确认坐得最近的乘客也在三排之外,他才压着声音教训:“卧槽你有没有良心的,是你主动的啊!” “我主动你也能怜香惜玉一点的嘛!为什么我要你就给!所以还是你的错!”史妮可死死搂住冯见雄,一边吐槽一边就忍不住用手指头在冯见雄身上乱掐,很有几分歇斯底里。 “唉,果然不能指望女人是一种理性动物。”冯见雄的内心哀叹着,却没有说出口来。 哪怕一个妹子事前把自己想得再谦卑,再配不上自己的男神,一旦真的被宠幸了,心态是会剧变的。 自己把对方变成了女人,就要承受这种心理的微妙反应。所以作为过来人,冯见雄不想跟史妮可较真。 “怎么不出声了?我掐疼你了么?” 史妮可发泄了一会儿,见冯见雄没有反应,又惴惴不安起来。脸埋在冯见雄的肩膀上不敢抬起来,眼皮却偷偷地忽闪着偷窥冯见雄侧颜的表情,“那我不掐你了好不好?我也不是有意的嘛,就是这几天总觉得后悔,想发泄……” “没有,怎么会疼。”冯见雄回过神来,抚弄着史妮可的单马尾秀发,“后悔啥?发泄啥?后悔做我的女人?” “怎么会,”史妮可恶狠狠地吻了冯见雄一会儿,足足半分多钟,似乎是在生气闹别扭,恨冯见雄不能体会她的想法。 “别闹,那就当我猜错了,你到底后悔啥?” “人家后悔没早知道你是这种坏男人!我还当你是多纯情有礼的少男呢!”史妮可柔声促狭地骂着,音量很压抑,确保同车的乘客听不见,“反正你也不会娶我,要是早个半年知道你这么坏,也能被你多欺负半年。哎呀不说了,羞死了,都是你害的!” 史妮可说了一阵发自肺腑的肉麻话,自己又觉得丢人,继续掐起冯见雄来。 冯见雄心中暗暗警觉,却是无可奈何。 人的野心,都是一步步膨胀的。 曹操早年的终极愿望,说不定真的只是“死后得题墓志‘汉征西将军曹侯之墓’。” 最终涉足富豪榜的那些大地产商们,早年的人生目标,说不定真的只是“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赚它一个亿。” 史妮可一开始那最卑微淳朴的心思,或许真的只是品尝一下做男神的女人的人生经历。 让曹操膨胀,是汉献帝的责任。如果史妮可也膨胀了,那就是冯见雄的责任。 居安思危。 …… “姐,我回来了。”冯见雄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搂着史妮可细软体贴的腰肢,另一只手拿钥匙开门,一边跟姐姐打招呼。 “总算回来了,没见过大一新生这么忙的,快先洗把脸。天音,帮我盛碗冰镇绿豆汤。”姐姐冯义姬从厨房里跑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眼瞥到冯见雄,顿时有些失神呆滞:“这是……” “姐姐好~我……我叫史妮可,是雄哥新交的女朋友,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史妮可一阵手足无措,深深鞠了一躬,不过还是把路上反复揣摩了好久的台词说顺溜了。 冯义姬脸色一红一白,瞬息转过念头才恢复正常:“啊……史妮可同学是吧,小雄给我看过你的照片。快先进来再说吧,外面蚊子。” 冯义姬连忙把弟弟和弟弟的女朋友让进来,洗了脸,问东问西:“我们家小雄从小被我管坏了,在女生面前比较内向的,以后还要多亏妮可你开导开导他呢。” 史妮可脸色一红,讪讪地羞笑,还以为对方是言不由衷:“哪有,雄哥可成熟稳重了……” 这时,厨房里才又探出一个丰挺婉约的御姐美女,正是冯义姬的闺蜜周天音,端了两碗加了冰糖银耳百合的冰镇绿豆羹,一边跟冯见雄点头致意。 “呦,小雄交女朋友了啊,真是厉害。”周天音婉约大方地在餐桌另一边坐下,陪冯见雄有说有笑。 “这是天音姐,我姐姐的同学。史妮可,我新交的女朋友,你们叫她妮可就行了。”冯见雄也只能给妹子相互介绍认识。 周天音又是被冯义姬趁着休假请来家里玩的。 “原来是姐姐的同学啊,幸会,诶……那不就是……” 史妮可刚刚礼貌了半句,突然想起冯见雄跟她那一夜所扯的谎言——冯见雄本意是让妹子看清自己在男女之情方面的随便不负责,所以自污说交过一个前女友,是姐姐的闺蜜。 念及此处,史妮可狠狠捅了冯见雄一下,抛过来一个探寻的眼神。 冯见雄自然是立刻就懂史妮可在问啥了。 真是头疼啊,说过一个善意谎言,就得用更多的善意谎言来掩盖。 按说当时他也是可以托词一个不存在的高中女同学,作为他的前女友。但他不想被人当成早恋和祸害未成年少女的变态,加上上辈子他确实跟周天音谈过两三年,就顺口说了这么一个学姐。 毕竟学姐都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两厢情愿的,就算跟他拍拖过分了,也不能算他冯见雄“花言巧语骗妹子”。 “不是她,别误会。”冯见雄板着脸,凑到史妮可耳朵边解释道。然后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天音姐条件好着呢,你这样乱猜对我倒是没什么,万一说漏嘴别坏了人家的名声。” 史妮可咬着嘴唇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理智地冷静下来,她确实没啥立场去追究这些。刚才的反应,纯粹是少女的嫉妒天性使然,属于蜥蜴脑的本能反射。 “说什么悄悄话呢,误会啥?”周天音见冯见雄和史妮可当着自己的面说悄悄话,微微有些不快。 “没啥,妮可羡慕你漂亮呢。”冯见雄轻描淡写地把事情揭过,周天音也就信以为真。 吃完甜品,一屋子人都熟络了起来。本来都是大学生,大家年岁相若,妹子们之间颇能找出共同语言。冯见雄见史妮可和周天音攀谈无碍,他就拉着姐姐回房说些隐私。 …… “外面有客人呢!没见过新女友带回家都不让家长招呼,倒躲起来说私房话的!” 冯义姬回到书房,就忍不住吐槽了冯见雄一句。她对史妮可正好奇着呢,有很多问题想拷问。 在冯义姬眼里,史妮可的长相自然是甜美可爱,元气萌人。但要说比周天音或者冯见雄手机里另外一两个妹子漂亮,那也不至于。所以她非常好奇:这小姑娘究竟是靠啥素质缠住冯见雄的。 冯见雄有些受不了姐姐的专制,硬着嘴顶了回去:“姐,你能不能正常一点,感情的东西又不是打分考试,没道理的。我感觉来了,想跟妮可谈几年试试,那就谈呗,你管她是不是比我身边其他女性朋友漂亮有才。” “你……行行行你翅膀硬了我不管你了!”冯义姬被噎得气结,只好接受这个事实。 冯见雄这才有机会切入正题,他当下拿出一张银行卡交给姐姐:“姐,这里有200万,是我这学期挣的。你先拿去买房买车,置办些东西吧。这些年你吃的苦我都知道,别委屈了自己。” 钱塘的房价涨得比金陵还早,也就略晚于沪江。市政府规划炒作的“钱江新城”和老牌的西子湖畔板块,都已经涨到将近2万块一平——如果是公园里的一线湖景房,开窗直接看得到湖的那种,还得再翻将近一倍,三四万的都有。 所以眼下拿着200万,其实也买不到什么好房子,但总归比目前住的90年代初盖的经济适用房体面。 如果只是出于投资的考虑,其实还不如买郊区的大户型。眼下的城东、西溪都才六千多,下沙更是只要四千,将来都还有5~6倍的升值空间。而市区核心板块如今已经2万多的,十几年后也就翻个3倍。 不过冯见雄是自家住的,并不打算赚炒房这种脏钱,所以姐姐觉得舒服才是最重要的,他也就不想多说影响姐姐的决策。 将来能涨到多高,无所谓了。 “两……两百万?!就是你上次做的那种专利……什么的法务生意么?竟然有两百万?”冯义姬惊呼失声。 冯见雄其实有提前给她打过预防针,说“这学期跟刘教授合作的赚钱门路扩大了好多倍”,用这个节借口免得冯义姬事到临头太吃惊。 可惜,看到200万这个数字时,冯义姬还是阵阵晕眩。 正文 第24章 依然故我 冯见雄花了好多口舌,才跟冯义姬解释清楚自己真的不偷不抢安安稳稳有了两百万。 还少不得给姐姐敲背拍胸顺气宁神,外带倒水喝,免得她激动得晕过去。 冯义姬定了定神,弟控的控制欲又升上来了,开始给冯见雄讲道理说教: “就算真有200万,也不能一下子都买了房、车和别的东西。你刚才也说了,这门生意是你钻了法律空子。而且你跟刘教授合作的项目已经拿了学术成果、让国家知产局会修改《专利审查指南》堵上这个漏子。 那不就是说,你这种机会是不可能再来一次的?你其实是透支了后面几年细水长流靠这门生意赚钱的机会,来换取了眼下这笔200万?所以要我说还是存着点儿吧,万一后面几年你就赚不到了,到时候你拿什么风风光光把妮可娶回家?” 冯见雄一阵无语:“姐,亏你还被普华永道录用了呢,现在存啥钱能有存房保值?躺银行才叫傻好不。” 冯义姬脸一红,发现自己刚才也是说得太急,相岔了。如今房价涨涨涨的趋势,她一个知性女高材生怎么可能看不懂,所以对冯见雄这番话,倒是很快就从谏如流: “这倒是你说的有理,我刚才太急了没想明白。那这样好了,200万还是该买房买车就买,但是咱自己住小一点好了,买个两套。五年后双税期一过,你也该毕业两年了,到时候你结婚要用钱,如果房价在高位我们再抛掉一套,剩下的钱灵活配置别的理财……” 冯义姬如今是四大事务所的见习会计师,对于理财避税的事情自然是贼门清,被弟弟开了个由头,就滔滔不绝往下说。 冯见雄被烦得心都塞了,也只好不顾会不会继续刺激到姐姐,把最后一点隐瞒和盘托出:“没必要这么省,其实这200万就是给你暑假里花光的,其实我后头还有700万尾款没收回来呢……喂,姐你没事吧?诶,别晕啊,天音姐,天音姐,你快来看看,帮我姐人工呼吸啊!” 原来,冯义姬听完冯见雄“再次坦白”的内容后,就觉得一阵晕眩,整个身子软了下去。幸好冯见雄眼明手快,一把把姐姐搂住放在床上,才没摔到。 客厅里正在八卦闲聊、处得不错的周天音和史妮可闻言大惊,连忙推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了,敲得砰砰响:“小雄!你们在聊啥呢!怎么还锁门!” “我没锁啊。”冯见雄一跃而起,把门上反锁的保险开了,一把拉开放周天音和史妮可进来,“肯定是姐刚才锁的。” “义姬也真是的,你们姐弟俩聊私房话锁什么门啊,我们又不会来偷听。”周天音娇蛮地剜了冯见雄一眼,倒是很快收拢了注意力,关切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冯义姬,想也没想就俯身过去给揉胸按压、人工呼吸。 “我……我没事,就是太激动了,有点晕……”冯义姬已经缓过气来,无力地推拒了周天音两下。 “啧啧,你们到底聊些啥?这么激动?”周天音一抹嘴,仗义而又八卦地随口问了句,“小雄不是我说你,你们是亲姐弟啊,义姬晕了你还喊我,你自己不会抢救啊?要是我不在呢,你就看着她晕?这种小事还扭扭捏捏的,不像个男人!” 冯见雄自然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跟妹子计较,连忙把锅背了:“是是是,其实我是没见过世面,被吓怕了才喊你的,下次不会了。” 冯义姬回过神来,也长了个心眼,没和闺蜜直接炫耀冯见雄赚钱的金额和方法,只说是他做法务生意赚了好多钱,百万级别的。周天音略微问了几句,知道了个大概,也没继续窥探隐私。 以冯义姬和周天音平素那种好到穿一条裙子的交情,冯义姬当然是不会有什么事儿隐瞒周天音的,甚至周天音就是她平素分享隐私的对象。 只是这桩事情上,冯义姬知道周天音家里都是当官的,也知道周天音喜欢上进的男生,而冯见雄赚钱的手段恰恰是灰色的,为周天音所不齿。所以冯义姬才破天荒头一遭,在这种事情上对闺蜜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小雄居然这么能耐了,没想到啊。”周天音随口感慨了一句,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只是觉得这个小男生越来越有男人的魄力了。 冯义姬等着把冯见雄和史妮可支开之后,又跟周天音商量起有钱买房的事情,想听听闺蜜的意见。她如今住的这房子,姐弟俩倒是够用的,但将来冯见雄要结婚肯定太局促,而且90年代分房制下的经适房,统统都是没电梯的,肯定不适合当代人未来的需求。 周天音家道殷实,这方面见识自然更多一些,当下随口说了不少,其中很多倒是不靠谱的。 一下午在八卦中度过。当天晚餐的时候,周天音颇有眼色地戏称家里有事,想回家去住。 冯义姬本来肯定是要劝阻的——毕竟她每次趁着冯见雄回家的休息日,把周天音叫来家玩,就是想制造机会撮合他俩。 不过现在冯见雄看起来有了正牌女朋友,再留着周天音在冯家住,就有点尴尬了。 而且关键是家里只有两间卧室,冯义姬也不知道史妮可和冯见雄这个男女朋友关系发展到哪一步……史妮可被冯见雄变成女人,才不过几天而已,眉目还没长开,容颜浑然还是处女时的姿态。 万一史妮可脸嫩,冯义姬是准备把准弟媳拉到主卧和自己一起睡的。 还是冯见雄见机得早,淡然一笑:“天音姐,反正姐姐房间里空着也是空着,你们不是住一块儿习惯了么,我一来你就走,倒显得是我赶你了——晚上妮可跟我睡就好了。” 冯见雄如此一说,周天音倒是不好意思再坚持走了。但她和冯义姬无不略感吃惊:这个史妮可……应该和冯见雄一样,才刚刚读了一年大一吧?这么稚嫩的妹子,竟然一下子就被勾搭到了公然和男人同居的程度,这家教…… 史妮可也觉得有些羞耻:这种话怎么能公然说出来呢!雄哥的姐姐会不会看不起我? 结果,当晚洗洗睡之后,周天音躺下没多久,刚觉得迷迷糊糊,就觉得床微微有些起伏。她本来就有些心乱,一下子觉醒过来,就看到冯义姬蹑手蹑脚地下床,竟然跑去冯见雄卧室门外听墙角。 周天音脸色一红,本着规劝的心思,也凑了过去。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劝,就听到门对面“压灭爹”、“嘶国姨”、“妮可妮”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没想到小雄是这样的人!”她内心第一次升起了一股嫌恶之感,这也太不知节制了! “还听什么!不快回去睡觉!”周天音啐了冯义姬一口,对闺蜜也是一脸的鄙夷。 “拉……拉我一下,蹲久了腿软,起不来。”冯义姬哼哼了几声,被周天音一把扯走。 …… 冯见雄这个暑假的时间很紧,回到钱塘也没多少时间给他浪费,所以仅仅在家歇了两天,就不顾暑热去报了个驾考,塞烟塞红包争取可以尽快安排考试—— 他上辈子的车技还在,所以实际上根本无需学习,直接上车就能考了。无非是时代不同,交通法规有所变化,但对于一个法学生来说,驾考里的笔试简直就是幼稚园的水平。 史妮可心疼男朋友,本来想每天陪着他,给他买水带饮料。后来冯见雄想了想,也不差这两三千块钱,索性给史妮可也报了个名—— 在钱塘半个多月的时间,肯定是不够女司机学出驾照的。所以他就是奔着只学不考的目的,给史妮可多上上车熟熟手。将来回金陵再交一次钱,一把过,相当于是用钱换时间了。 史妮可本来想着这次来钱塘,总要把冯见雄家里的亲戚都认一遍。谁知和冯义姬聊了许久之后,才惊讶地发现他们姐弟俩居然因为后妈的关系,跟亲生父亲都不怎么往来了。 没有门面可认的史妮可,既然无所事事,也就跟冯见雄恩恩爱爱一起去学车了。 另一边的冯义姬和周天音倒是空了下来。她们已经大四毕业,冯义姬平时都要上班,周天音却是考了研,还能有暑假,所以只到周末来找冯义姬玩。 冯见雄回来的第二个周末,小两口出门学车了,闲得无聊的冯义姬便打算独自出门看一下房子。 200万在手上躺了一星期,要是搁到“金九银十”涨价潮,那可都是损失。 她发自本能地给闺蜜打了个电话:“天音,明天陪我逛逛,去看几个楼盘行么?” 电话里的周天音似乎觉得有些突兀:“明天?要不后天吧,明天我要陪我爸妈看呢。” 冯义姬一愣:“你要陪叔叔阿姨看啊……诶?看啥?也是房子么?” 周天音肯定道:“差不多吧。手头有闲钱的,谁不想趁开学涨价季之前看看呢,不过我们看的盘比较贵,是别墅区,所以……要不还是后天我陪你吧?” “那我也去看看吧,明天归明天,后天归后天,反正闲着也没事。”冯义姬想了想,如是说。 她跟周天音的交情,周家人也都是知道的,周天音的父母跟她也很熟,几乎把她当侄女儿看待。所以一起看个房子,冯义姬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的。 正文 第25章 当刮目相看 第二天一早,冯义姬就去跟周天音会和,一起出门看房子。 周天音和冯义姬都是毕业季的妹子了,自然都考了驾照。 只不过冯家原先穷,买不起车。 周家却是早早有了车的,当天就是周天音开的车。周天音的父母平时坐司机开的车习惯了,哪怕周父有驾照,周末也让女儿开。 “叔叔阿姨好,我最近也看房,不打扰你们吧。”冯义姬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就乖巧地跟周天音的父母打招呼。其实大家都很熟了,也不怎么见外,冯义姬纯粹是客气。 “小冯,你家也要换房呢?” 周母慕容萍随和地跟冯义姬拉着家常,周父周天明倒是只微微点头,并不说话,显然是平素的职业病。 周天明是市中院的庭长,作为举足轻重的大法官,平时说话那都是很谨慎的。不然万一随口一句话被下面的人或者媒体人误会了,当成专业司法意见解读那就坏事儿了。 而慕容萍只是地税局的一个副处长,说话不用怎么负责,话自然就多些。 被慕容萍追问,冯义姬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坦白了:“嗯,原先的房子没电梯,而且也小,我们姐弟俩住着倒是还成,将来万一要办点事,挺拿不出书的,就想换换。” 慕容萍纯粹是因为女儿跟冯义姬关系很铁,才下意识把对方当侄女儿一样关心。当下闻言便是一阵好奇:“办什么事?小冯你这是找了男朋友要结婚么?” 冯义姬脸微微一红,很快恢复正常,大大方方地说:“哪有~阿姨你想多了,我这个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辈子就这样了。是给我弟小雄留的,买房钱也是他出。” “这么厉害?”慕容萍随口一问,语气中下意识有些不屑。 “那是~”冯义姬也忘了谦虚,每次说到弟弟,她总是很自豪的。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些无礼,尴尬地试图转移话题,“阿姨,倒是你们家怎么也想着买新房呢?白马公寓那边的豪宅住着还不舒服吗?” 白马公寓是钱塘早年有名的豪宅,不过当初一手房的价钱倒是不贵,02年交房的时候才八千块钱一平——但那个房子的一手房,不是谁有钱就有资格买的,以至于在民间被戏称为“市政府的经济适用房”。周家人要不是都身居官职,也没法平价买到那里的房子。 这样的例子,其实在国朝并不罕见。 君不见七八年后,京城奥体板块旁边,就有个楼盘。当时周边市场价五六万,而那个盘的开盘价才两万——但如果不是央企“两桶油”的中层以上干部,或者连两桶油都有求于的单位(比如国家发GAI委),那是没资格买那里的房子的,早就内部消化完了。 正是因为知道周府住的是豪宅,冯义姬才有此一问。 不过答案却是让她很无语。 “住着当然是舒服了,但是每年开学季都是涨价季。现在手头有闲钱不看看,万一到时候后悔呢。”慕容萍这个回答很随意。 得,周家人买房子根本不是拿来住的,纯粹只是怕“闲钱不买,贬值亏了”。 …… 一上午的功夫,周天音按着看房攻略地图跑了三个楼盘。 前两家房子都不错,就是地段太闹太乱,将来的周边规划市政府也在争执中,如今基本上是全凭开发商自己吹牛。 周家人都是当官的,对政策比较敏感,就没下手——这几年,钱塘城西一直在大拆大建,后世号称“钱多房多女人多”而被枪毙的“许三多”副市长,就是靠对这一带的折腾发达起来的。所以平民百姓想看清长远规划的,几乎是痴人说梦。 冯义姬本来也没想这么细,觉得那些房子价钱挺划算,性价比也好。但既然周家人把那儿的房子前景说得如此不堪,她也不好丢了份儿,就忍着没下手。 毕竟买房子最怕的贬值原因,就是刚买好之后,旁边被政府规划盖了个垃圾发电站或者别的什么高污染重辐射的东西,然后房价蹭蹭蹭掉。 看到第三个楼盘,一车人也差不多累了,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吃午饭。 那是一个名叫“西溪森林”的别墅盘,旁边已经被市政府明确规划为湿地公园保护区,不会再有其他开发,所以不存在未来的规划风险。 慕容萍对这个远景很满意,才和周天音一起认真起来,母女俩看户型算价钱,那叫一个认真。 冯义姬本来是打算走过场的——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前两个盘都是公寓,这个是别墅,总价明显超过她的承受能力了。 不过周天音看得那么认真,她闲着也是闲着,也就翻来覆去跟着看材料、看实景。结果越看她就越喜欢。 因为这是一个在湿地自然保护区里的盘——开发商很有本事,在湿地保护区被批下来之前拿的地皮,一拿到手后旁边就被政府规划成保护区了,也不知道额外塞了多少亿的灰钱。 所以楼盘的容积率那是真的低。别的别墅区如今有个0.6~0.7的容积率就算好了,0.5那就是超级逆天,而这个别墅盘居然才0.3——也就是占地1000平米,只许盖300平米的房子。可见花园和公共绿地、池塘有多富余。 这样的房子,在钱塘市区是再也找不到的,属于“不可再生资源”。 周家人看到一组开发商主推的户型,两层楼450方建筑面积,再送不算面积的三层阁楼和天台。1万8一平的建筑面积单价,总共是800多万。 因为是按建筑面积而不是占地面积计价,所以花园不算钱(实际上是把花园折到房价里了,不然这种如今还算近郊的地方也不可能卖到1万8的高价,如今才06年。)。 按照目前的容积率,花园加上私家池塘,足足有两亩半的地皮。 要是冯见雄此刻在这儿,肯定会怂恿冯义姬毫不犹豫买的——因为这里如今的加钱,着实算是钱塘城里最大的“价值洼地”了。 这房子要是在手里窝两年,到08年房价高潮的时候,赶上葛大爷和舒琪在这儿取景的《非诚勿扰》一上映,绝对是蹭蹭蹭地翻倍往上涨。 慕容萍看完,怂恿丈夫道:“孩他爸,800多万呢,下不下手?我看这房子绝对可以涨,将来这就是带森林池塘的市区绝版户型了!再去哪儿找有林有水还在市区的房子!刚才你没听那售楼部经理说,连阿狸巴巴的马总都在这盘买了!” “你信他瞎吹!卖房的话你也信!要是有必要他还敢说克琳顿在这里买了呢!”周天明很不屑地戳穿道。 “那你是不想买了?”慕容萍也不想跟丈夫抬杠,只是语气自然而然地拔高了几度。 周天明平时还是有点敬畏妻子的,连忙解释:“我也没说不买,这不是这总价估计要按揭一下——你我的工作单位,这是能曝光拿去按揭的么?平时钱货两清都巴不得,还背个几百万贷款,告诉别人咱能靠死工资还清不成?” 当官的怕个人信息曝光,对于用自己的名义背按揭就更怕了——“按揭”的法律意义,就相当于证明“我未来的个人每月收入,足以还清月供X万”。而一个公务员,哪怕做到省部级,账面工资也就万把块钱,那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么? 所以,当官的宁可全款买房,也不占这个“借钱买房、让银行背通胀”的便宜。因为全款的钱来源相对好解释,继承了遗产了或者卖了别的什么固定家产了,都是个说法。 “那就用天音的名义按揭吧,她上次不是找了个实习工作么……反正我们缺口不大,首付七成都能做到,稍微贷个两三百万,五年还清,银行也不会查太严的。”慕容萍自言自语地想着。 周家资金还是比较充裕的,要是今天买个500万以下的房子,不用按揭也能拍清楚,这也是慕容萍底气的来源。 “那也不成的,她开学了就算是在读研究生,谁信一个兼职的应届生都能拿那么高工资。”周天明犹豫道。 慕容萍被丈夫的不温不火激恼了:“嘿?你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不是我说你,跟了你这些年,住来住去都是公寓,别墅也没一幢,你这官做得还不如我呢!” 慕容萍也知道注意影响,说话声音还是很轻的,但还是把周天明说得脸色铁青。 周家倒不是没钱买别墅——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产,拢共算算也有一两千万了。 只不过比较谨慎,对政策又敏感,每年都觉得房价还要大涨,攒不了几百万就又长线投资了。加上为了低调,只买不卖,所以手头始终没有上千万的现钱。 慕容萍正在郁闷着,却是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冷不丁在身边响起,差点让她吓一跳。 “阿姨,你们家的情况,搞啥按揭呢,手头短的话,直接抵押一套旧房子,贷款补上差额,不就好了?”说话的正是冯义姬,她刚刚给弟弟打了个电话,挂断之后回到大厅里找人,恰好就听见慕容萍的聊天内容。 慕容萍本来就是地税局的,虽然不是直接管正事儿的部门,毕竟颇有资本常识。听了冯义姬的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疏忽了,没想到(主要是当官的低调,能不贷款就不贷款),结果倒在晚辈面前犯了低级错误。 相比于按揭贷款,多拿一套现房来抵押贷款,最大的好处就是不需要收入证明了。 “小冯说得对,实在不行咱家抵押一套就好了。”慕容萍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显得和蔼一些,一边吩咐丈夫。 周天明答应之后,慕容萍又有说有笑地感谢冯义姬:“还是小冯为咱着想,今天真是难为你了,陪我们白看了这么久……” 冯义姬莞尔一笑,非常谦虚地毫不居功:“不麻烦,我也不算白看。我也是打算买的么,要不是天音带路,我还不知道有这么好的盘呢。” “你也打算买?这儿?”慕容萍顿时大惊,连在地税局做处长的优越感,似乎都熄灭了不少。 她听女儿说过,小冯是暑假前好几个月,就提前办了毕业手续,去了四大事务所正式工作。但就算是四大所,也不可能让一个才工作几个月的应届生,拿出那么多钱吧? 这得多颠覆传统认知? 冯义姬谦虚地叹了口气:“是呢,不过我比你们麻烦点,没额外的现房能抵押,只好按揭了,也不知道批不批。” 正文 第26章 不服你打我啊 周家拿出了一套现有的闲置房作为抵押,所以开发商那边当天就代替合作的贷款行草草预审了一遍材料,觉得没啥问题就收了。 手续是冯义姬和周天音俩小姑娘跑的。尤其是冯义姬四年钱江大学的财务类高材生,如今又身居四大事务所,对这些关窍非常门清。 倒是冯义姬自己的材料,很是遇到了些麻烦。 那天她本来还是很犹豫,要不要趟这趟浑水。还是给冯见雄打电话之后,冯见雄和她说一定要买,这房子增值肯定划算,钱也会有的,这才让冯义姬下的决心——哪怕9月份拿完金成义的700万尾款之后,他马上也能有新的生财之道接上,让姐姐不用担心。 考虑到冯见雄如今的屡创奇迹,冯义姬对弟弟的信赖度已经彻底爆棚,几乎到了冯见雄说啥她就信啥的程度。 不过,冯义姬肯相信弟弟,不代表外人,尤其是银行的资产评估人也肯相信。 冯家没有别的可抵押财产,只能按揭。姐弟俩的官面可期待收入不达标,按揭就批不下来。 当天事情未果,连周天音都觉得有点不靠谱,劝闺蜜说:“要不别逞强了,实在不行换个盘,你本来就是跟着我来闲逛的,没道理认死了买这里。” “不行,小雄说这里肯定是最划算的,我现在最相信小雄的眼光了。”冯义姬一口回绝,完全像是一个失乐志的女人。 周天音咬着嘴唇想了想,也不愿意闺蜜太难堪,便尝试着问:“要不,我家空着的房子不止一套呢,我说服爸妈再抵押一套,帮你周转?” “蛤?这怎么好意思。”冯义姬想了想,顿时觉得不妥。虽说是闺蜜,毕竟非亲非故的。当然周天音这么大气,还是颇让她感动的。 周天音强颜一笑,也不居功:“其实也没什么啦,又不是白借给你不要利息。无非是银行的人不信你和小雄能出息,我愿意信罢了。” “真不用了,我再问问小雄吧,他应该有办法的。”冯义姬坚韧地回绝了闺蜜的好意。 …… 当天晚上,冯见雄和史妮可学车归来。 冯义姬刚摆上晚餐,就对他说了这麻烦:“咱俩都没有适格的收入证明,银行不给按揭。” 冯见雄刚在餐桌边坐下,闻言一愣,稍微想了想,淡然笑之:“这有啥,按揭要的收入证明,又不一定是稳定的薪酬型收入。经营性收入也算的呀,我把‘见雄商务咨询公司’的营收和财务那些材料交上去,再加上咱的股权证明,不也可以按揭的么。” 冯见雄一提这事儿,冯义姬立刻就想起来了,冯见雄上学期确实开过两家公司。 根据旧的《公司法》,在国内开正常的公司至少要两个股东。即使是06年刚修过的新法有了“一人公司”的概念,但对“一人公司”还有五条额外限制。 比如一个自然人只能成立一家一人公司,且一人公司不得再作为股东设立另一家一人公司。所以对于冯见雄这种要做很多生意、需要很多皮包空壳的人来说,是不会碰“一人公司”那种麻烦的,也犯不着。 当初冯见雄开公司的时候,就借了姐姐的名义授权,两个人合股开的公司,钱实际上全部是冯见雄出的,名义上让给了冯义姬5%股份——当时史妮可还没做冯见雄的女人,他自然信不过对方。何况哪怕是现在,史妮可的付出也不值得拿冯见雄5%的股份。 冯见雄也不想把史妮可污染成一个拜金女,拿钱财去羞辱对方。他宁愿相信史妮可是因为对他的崇拜和感恩,而委身于他的。 冯义姬想起这桩事儿之后,捋了一下思路,反问道:“可是你那两家公司不是皮包公司吗?能有多少营收收入?” 冯见雄睿智地一笑:“我跟金成义的交易,就是伪装成‘见雄商务咨询公司’跟金成义专门为专利碰瓷开的一家技术服务公司之间完成的啊。我跟金成义的合同是不能见光的,也不能拿去证明我们的实力。但是商务咨询公司的营收证明是可以见光的,这不就洗白了么?” 冯义姬想了想,又顿时觉得有些不安:“你是通过商务咨询公司的壳子问金成义收钱的?岂不是还要开1000万的咨询费票给他?到时候税怎么办?你这是无本生意啊,抵扣都没处抵扣去。” 冯见雄耸耸肩:“这不是才刚刚月初收到的钱么,三季度的账还早呢,到时候肯定要想办法做成本来报了。” 冯义姬咬着嘴唇想了想,教训说:“把你目前外面找的兼账的会计退了吧,这个我给你想办法。你也真是的,要不是今天问起按揭的事儿,这就被你混忘了!” 没道理家里放着个身为普华永道会计师、还同时是大股东的亲姐姐不用,去外面找CFO的道理。 一直像小媳妇样旁听的史妮可,一边垂头给冯见雄和冯义姬剥虾,一边暗暗自忖:“原来我这么没用,雄哥那么个皮包公司的操作,我都没搞明白,亏我还是学法律的……” …… 银行周末不办理贷款业务,所以冯义姬周一特地请了个假。周家的贷款也还有些手续要亲自补完,于是周天音开车,一大早载了冯家姐弟和史妮可去按揭行。 九点刚过,招商银行西溪支行的大厅里人头攒动,办按揭的窗口号子都领出去好多了。 柜员们清一色的妹子,颜值至少也是六分,看着顺眼,七八分的美女也有,不过眼下都是埋头苦干,审核着材料。 大堂经理程妍妍忙碌地巡视着,到处帮下属核实客户那些模棱两可的材料、解答疑难。 “看来上星期绿城房产那个绝版的别墅盘销量不错,居然这么多人来办贷款。而且额外现房抵押贷款的比例这么高,看来都是炒房客在出手。”程妍妍处理完几桩疑难,否掉了一些不靠谱的申请,心中如是暗忖。 她大约二十六七岁年纪,比好些柜员还年轻。本科毕业就来了招行,是做贷款审核出身的,因为风控做得特别好,才加速提拔到大堂经理的位置上的。 所以虽然只有三四年的工作经验,她对客户的评估眼光却非常敏锐——属于很多时候,凭直觉观察某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人大概拿得出几位数钱的那种。 程妍妍刚歇了一口气,晃悠了不到两分钟,就听到3号柜台的文莺喊她:“经理,这里有个按揭申请,拿的财产证明是个人的公司营收,您能帮我看看符合要求么?” 程妍妍放下正在喝金骏眉的茶杯,连忙走了过去。文莺和她交情还不错,大学里的时候就认识,是个同专业比她低两级的学妹,自然要罩着点儿。 她一边快步走过去,一边嘴里就没停地说教:“怎么了?用公司营收作为财产证明也是可以的啊,只要流水正常、没有拒绝分红的不良记录,而且确认了购买人在公司的持股股权……” 她说到这儿时,已经大致扫了几页冯义姬提交的材料,眉头却皱了起来。 “一家才成立这么点时间的咨询公司?居然有这么多营收?不会是空手套白狼,或者给人做资金过桥的吧?”这个念头几乎是本能一样地,跃入了程妍妍的脑海。 在银行审了四年贷款,她见过太多用皮包公司过桥资金,以虚假证明自身财力的事情了。 她下意识地就抬头,问道:“请问,这个执照上写明的两位大股东,冯见雄和冯义姬,有来吗?是你们当中的哪位?” 她一边问一边扫视着眼前的一伙人,然后便觉得莫非周天音就是那个“冯义姬”? 毕竟周天音看上去就是个知性御姐,而且美貌成熟,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这样的人有家族支持,把生意做大也不奇怪。 然而下一秒钟,她眼前那看上去才15岁光景、像是初三或者高一学生的乙女一开口,顿时打破了她的想象:“我是冯义姬,这是我弟冯见雄。” 冯义姬一边自承身份,一边指了一下冯见雄。 “这么年轻!”程妍妍内心大吃一惊,“哦不,应该是说这么……幼齿!那男的看上去倒是有快20的样子了,但是他姐姐还这么小,这男生该不会是发育得太着急了吧?这种小孩子开的公司怎么可能有财力?不对啊,工商登记部门的审核人员是吃素的吗?怎么会允许这种幼到还没有民事行为能力的小孩子开公司的?” 饶是她心理素质不错,大部分内心活动都没说出来,但稍微流露出一些,也足够得罪人了。只听她尴尬地质问:“小朋友,请不要跟我们开玩笑,我们很忙的……” 旁边的小学妹文莺听到这话就知道要遭,连忙一拉程妍妍的裙角——夏天穿短袖,没有袖子可拉。 “经理,他们的身份没问题,我验过证件的——那女生都21了,男的再过几个月也19了。” 程妍妍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21的妹子长这样?老天不公啊!为什么不让姐少长6年,如今也好出去假装21的妹子! 幸好她很专业,定了定神之后,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诚恳地陪着笑解释: “咳咳,不好意思,刚才我没了解情况。但是冯小姐,冯先生,你们这个材料我觉得贷款不太好办——这家公司成立得太突兀了,没啥实体业务,也没法证明他们长期能保持这么高的营收。而你们的房子首付只有30%,还要贷500多万……在房价趋势不明的情况下,我们风险太大了。” 冯见雄无奈地耸耸肩:“什么叫公司成立得太突兀、还没啥实体业务?我们就是靠正儿八经的技术服务和商业资讯收费的,一个月营收200多万有问题吗?我个人陪人聊聊天,给点专业意见,就值这个价了,你不服吗?” 正文 第27章 出舌必见血 “我们做技术服务和商业资讯,一个月营收200多万有问题吗?我陪人聊聊天,给点专业意见,就值这个价了,你不服吗?” 面对质疑,冯见雄回应得如此坦荡。以至于不仅程妍妍和文莺哑然不知所措,连其他柜员都震惊了。 后面领着号子等排队的其他顾客,也不满起来,纷纷在内心吐槽:“握草!居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这种拿不出有效收入证明的穷逼刁民,既然没资格办按揭那就快点滚啊!何必闹事耽误后面的人呢?有木有公德心的啊!” 等待本来就容易让人焦躁,一时之间好多原本坐在休息区等叫号子的顾客,都起身踱过来排队看热闹。 程妍妍见引起了众人关注,也不得不注意一点措辞。她压住被戏弄的羞耻,冷着脸问:“冯先生,你没搞错吧?你是想说你们公司没有任何实体经营往来、就靠你卖卖嘴皮子一个月能毛利200万吗?” 冯见雄理所当然地肯定:“对啊,有什么问题吗?这还是往少了说,主要是我现在业务才刚刚展开,愿意花这个价请我聊天的人还不多。以后名声打出来了,何止一个月200万。” 因为众人的围观,其他本来在闲聊的人,都下意识住嘴了,所以大厅里比刚才还安静。冯见雄这番言语虽然没有刻意提高音量,却是真真切切传到了每个围观者的耳朵里。 “小伙子,别太狂!这世道生意有那么好做?说说话就一个月毛利200万?呵呵,我们做实体的,一个月跑多少量的流水,才有200万毛利?也不怕闪了舌头。” 身后一个看上去像是乡镇企业家的中年人,当下忍不住开口嘲讽,自发站在了程妍妍的立场上——似乎这么说,一会儿程妍妍审到他的贷款申请时,就能有点人情分似的。 那人长相也挺忠厚,看上去像是开厂子或者当经销商的。总而言之,光看外观的话,立刻就跟冯见雄这种满肚子阴谋诡计的焉坏帅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冯见雄却没有生气。 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装逼,所有的话都是说给程妍姸听的,只是为了快点证明自己的可持续收入实力,通过按揭审核。 对于吃瓜群众怎么看他,他毫不在乎。 所以面对那个中年乡镇企业家的挑衅,他只管继续不温不火地质问程妍妍:“小姐,是你审材料还是别人审?麻烦你让人维持一下秩序,快点把后面的附录部分看完。” 冯见雄这么说,刚刚才入行两年的文莺也胆小怕事,连忙劝说:“是啊是啊,妍妍姐其实他后面还有很多附录的材料,我刚才看不懂,才叫你来的。应该是对公司营收的明细证明,要不咱先看别误了正事儿。” 程妍妍一听,往后翻到底这才知道这客户提供的材料的详细说明比较别致——有很多具体的判决书啦、合同书啦这种平时不要求的东西。此前文莺没操办过这种情况,才会如此拿不准,倒不是客户故意刁难了。 程妍妍是笑脸迎客做生意的,当然很有涵养,当下不卑不亢地说:“我们当然会尽快、详尽的审核,但是我也不保证结果,毕竟你这种模式属于‘其他’兜底条款里的情况,过和不过都是有可能的” 程妍妍这么说,显然是摆出一副“审我肯定尽力审,全部看完,保证不落下被你投诉的话柄,但既然你这么冲,结果我肯定尽量不放你过!”的样子。 冯见雄眉头一皱,心说你丫敢针对我,老子一定想办法投诉你。 可惜,他还没开口,场内又跳出一个挑事儿的,正是刚才背后冷嘲热讽的中年企业家——业务员为了口碑,不得不对冯见雄保持表面上的礼貌,其他人可没这种义务。 那中年人摆起老资格,看似对程妍妍说道:“小姐,自己伪造合同虚报流水、利润的事儿,我见得多了。连那些上市公司为了业绩财报好看都敢这么干,何况这种开皮包公司的货色?你可别被这小子骗了……” 这人本来跟冯见雄无冤无仇。 主要也怪冯家这一行人看上去实在不牢靠,不是阴鸷的帅哥就是美貌的少女甚至幼女,怎么看也不像是赚得到大钱。 就算有钱,也是爹妈贪的! 何况,如果今天冯见雄是来大大方方存钱,倒还能镇住围观群众——毕竟王X聪之类的富二代也是这类形象,他们得罪不起。 但听刚才的对话,冯见雄偏偏是来贷款的,还是按揭——那没的说了,肯定是个半吊子的准穷逼!对这种家伙不趁机逞点口舌之快还等啥? 世人往往对高高在上,完爆自己十条街的富豪很难鼓起仇视的勇气。但对于隔壁王二麻子突然发迹超过自己很敏感。 就跟很多国人从来不对历史上被老毛子吊打屠杀刻骨仇视,但偏偏特别仇日——这都是人性使然。在那些人眼里,被老毛子吊打那是黄白人种天生差距太大。被同为黄种人、历史上还常年给自己当小弟的扶桑人反超吊打,那人可就丢大了。 (注:我说话很注意的,试图歪曲的自重。我既没鼓动大家仇也没鼓动不仇,那是每个人的自由。这番话只是针对那些搞“半民族主义”的双重标准者。) 冯见雄无所谓地自嘲式微笑了一下。 他自问没开什么嘲讽光环,今天实在是诸多因素巧合,才遇了这么个奇葩。 当下他也不多废话,只是盯着那个中年人冷冷地说:“说话要负责任的,敢不敢留下名号?我是吃法律饭的,信不信我告死你!” 那中年人一愣,然后嫌弃地说:“我道是啥咨询公司,原来是一帮讼棍!吃人不吐骨头狗律师!国家就是被这帮搞虚拟经济吸血骗钱的搞坏了!实业才这么难做。你问我谁?邓长春,隆盛食品的,有种你咬我啊!” 冯见雄闻言,倒是忘了生气,完全被对方的弱智给逗笑了:“呵呵,你有没有常识的?搞技术服务叫虚拟经济?那是不是搞互联网的在你眼里也是虚拟经济?” 邓长春想当然就说:“搞互联网的当然也是虚拟经济!天天坑做实业的人,害他们东西都卖不出去!” 冯见雄轻蔑地哂笑:“搞笑!金融业才叫虚拟经济——没错,就是你今天来贷款这地儿,人家做的才叫虚拟经济。那么看不起虚拟经济,有种别贷款,也别来丢人现眼了。 至于你的东西卖不出去,那是你没有差异化竞争力,关虚拟经济毛事?人的高低贵贱,只看你有没有别人替代不了的独门绝活。够独的就是上等人,不独的就是贱人,跟他做啥行当没关系。卖不出去就攻击别人是虚拟经济,呵呵,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所以说,贱人就是贱人,跟实体虚拟无关——无论是去生产没有技术含量的烂货打价格战,还是到小说网站当跟风猪写套路文,下贱程度是一样一样的。 论骂街,邓长春这种偏执的路人如何是冯见雄的对手。 胜之不武。 邓长春哆嗦着戟指骂向冯见雄,实在是冯见雄揭穿了他平生自我心理安慰的遮羞布:“小瘪三,你敢……我……汪……汪……啊……” 他一句话都没能说全,竟然气得腿一软,栽倒在地。 邓长春本来还想爬起来,可惜他倒下去的时候扯到了一张大厅里的长条不锈钢椅。那椅子翻倒在地,椅腿压住了他的袖子,形成了“战争践踏”,把他刚刚撑起一半的上身重新压回地面,后脑勺也磕在了大理石上,这才晕了过去。 银行方面怕出事,立刻来人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是晕了,就把人抬走。 大堂经理程妍妍直接懵逼了,然而冯见雄却跟没事人一样,连邓长春都还没被抬走,他就好整以暇地威胁程妍妍: “小姐,能不能快点审我的材料?你有不放它过的权利,我也有投诉你大声嚷嚷泄露客户个人隐私的权利——今天这事儿都是你闹的,要不是你刚才说话那么大声,旁边的围观群众能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能知道我的材料是什么类型?说好的银行独立审核呢?你们就是这么独立审核的?喂,那个谁,说你呢!” 程妍妍一直在懵逼,以至于冯见雄最后不得不加上“那个谁,说你呢”这种毫无风度的结语,其实他也不想的。 文莺连忙狠狠扯了好几下学姐的裙子,才把程妍妍从懵逼状态下扯回来。 “啊?啊!我,我会尽快看的。”程妍妍头皮发炸,心说怎么惹到这么难缠的客户。 能够当众几句话把人喷晕,看来这说不定真是个说说话都能说200万一个月的大律师。 当然,材料还是要看的,任何时候风控不能放松。 程妍妍细细往下翻,一开始的合同这些,她并不当回事儿,因为太容易伪造了。回款发票证明力也不高,因为很多公司为了打肿脸充胖子,都是会做假账虚开的。 但是看到最后,发现一大堆的相关的法院判决书、调解书之后,程妍妍立刻就提神了。 她仔细看了下法院的公章,都没有问题。 判决书的伪造难度,可不是前两类证据可比的,至少她进银行业审贷款这些年,还没遇到过伪造的法院判决书。 而这些判决书下面,有些还带着执行令,说明其中不少官司是被强制执行了的,胜诉方的收益如假包换。 程妍妍愈发心惊:看来这个冯见雄和他的咨询公司,打官司诈钱的本事那叫一个狠呐,短短这么点时间,能有这么多要到钱的胜诉? 她要是早点看得仔细一点儿,刚才悄悄放冯见雄过多好呢?也不会惹得排队等的不耐烦还“鄙视卖嘴皮子虚拟经济”的吃瓜群众出来闹事、反被喷晕了。 “这……这材料没问题,凭这家公司的收入能力证明,可以给你按揭500万。”程妍妍看完之后,彻底放弃了抵抗,低声下气陪着小心讨好道。 她是真怕了冯见雄这种有口才有手腕又看上去很黑心的家伙,去支行长乃至更高级的领导那儿投诉他——要知道律师本来就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没事可闹的家伙。对方的业务水平看上去又被证明了,再去招惹的话,可不是找死么! 正文 第28章 威望值MAX 办完贷款,从招商银行出来,史妮可倒是继续跟冯见雄卿卿我我言笑晏晏,一点事儿都没有的样子。 冯义姬和周天音则是脸色复杂,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表示些什么。 史妮可是习惯冯见雄“开口必见血”的实力的,所以不会惊讶;问题是这姐俩没见过啊! 这叫个啥事儿嘛? 一朝开口舌出鞘,不饮人血誓不还? 太吓人了! 回家的车上,冯义姬平复了好久的心情,才若有所思地问:“小雄,听说你在学校里的时候,也弄出事儿来过?后来都善了了吧?” “没事儿,都了了,无非是喷脑溢血了一个,晕倒了两三个。精神分裂症一个,又差不多好了;哦,还有个被逼成受迫害妄想症的,小毛病,都不屑于提了。”冯见雄掰着指头想了会儿,如数家珍地把自己的精神魔法攻击战果娓娓道来。 冯义姬和周天音震惊得咋舌不已。 尤其是周天音正开车呢,女司机心理素质不好,差点儿就一拐骑到绿化带上。 冯义姬眼光敏锐,对闺蜜又太了解了,知道此刻她肯定是好奇心爆棚,没法定下性子,就顺势劝道:“天音要不咱外面吃点东西再回去吧,我看你状态不太好,先别开了。” 周天音知道自己状态不好,也不忸怩,干脆地答应:“好,附近有家日料,去吃回转刺身吧。” 一行人到店落座,各自看着好吃的随便拿,要了两瓶梅子酒和一罐旺仔牛奶。周天音要开车,所以只能喝牛奶。 周天音对冯见雄的才能和过往好奇不已,但她又没有合适的身份去关心——要是半年前寒假里碰面那次,冯见雄好歹还是单身,大家交往密切一点当个知己也没啥。但现在冯见雄名以上有史妮可这个女朋友了,周天音也要注意别人的感受。 所以她只好挑一些看上去旁敲侧击、比较哲学的话题入手。 “小雄,刚才听你跟那个秃子大叔吵架,说啥‘互联网也不算虚拟经济’,还说‘贱不贱跟有没有独门绝活有关系,跟干啥没关系’。这番话你是为了气他才这么说的,还是你真心这么想的?” “当然是真心这么想的了。”冯见雄吃了一块鱼籽刺身,拿湿餐巾抹抹嘴说。 周天音优雅地喝着梅子酒,还不忘给同伴倒酒:“但是我看目前有好多经济学家也在抨击这种‘互联网虚拟经济’,说以后有泡沫,出危机,多半都是因为这这种唱衰实体制造的行当……” “这是半吊子经济学家的误解。”虽然道理还是那番道理,但既然是跟自己亲近的人扫盲,冯见雄说话自然是好声好气的,不会像刚才那般故意挖坑等人跳然后嘲讽。 “其实,外国人,主要是米国人那边最开始提‘虚拟经济’这个词,就是专门针对金融投机行业的,连传统的‘投资’都不算虚拟,只是‘投机炒作’算虚拟。 互联网是有技术研发投入的,是改造这个世界的生产力的,怎么会虚拟?任何投资和经营,只要符合下面三类,那都不能算虚拟经济:要么制造加工了实体的货物,要么提供了技术和物的改良,要么提供了文化和人的改良。 互联网之所以有被人攻击位虚拟经济的点,无非是因为两方面。 一方面,是因为这里面有违背商业规律的纯市值炒作,比如未来可能会有越来越多免费甚至倒贴消费者钱的软件商,用白烧钱快速扩大市场占有率。 他们的商业模式其实并不To-B(面对商务客户),也不To-C(面向消费者),而是To-VC(面向风投)。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想过从客户身上赚钱,就是打算一辈子骗风投——比如据我观察,支付宝内部目前就有个满肚子坏水的高层,叫程伟,最近几年就在琢磨着开国内To-VC炒作模式的先河。 另一方面,是我觉得过几年互联网产业可能会和金融信贷行业产生融合,到时候一旦出现‘互联网金融’产品,那就妥妥的是虚拟投机经济了,所以这也是一个容易被攻击的点。除此之外,我觉得大多数目前被认为是‘虚拟经济’的东西,其实都很正啊。” 冯见雄那些商业远见信手拈来,光靠多了15年的见识一套一套地往外倒,就连本身就是学商科类专业的周天音都忽悠住了。 “惭愧……我还钱江大学的呢,怎么感觉四年白读了?还不如人家一个211的大一生?而且人家还是法学生,专业都不对口……”周天音平素是个好学生,读书挺用功的,恋爱都没谈。虽然不是书呆子,但着实被冯见雄给打击得不轻。 冯见雄浑然不觉,刚才那话题本来明明已经说完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信手拈来的新证据,又忍不住卖弄了一句: “哦,其实刚才说的第一方面To-VC炒作,虽然是互联网产业容易出现的原罪,但这也不是互联网独家垄断的原罪。其他行当其实也很想犯这种原罪来捞钱的,只是技术上操作难度比较大而已。 比如说,我要是一个电影制作公司,或者手下签了一堆明星艺人代理权的经纪公司,等将来互联网票务和数据业务发达了,我就去想办法赔钱自己刷票房,联合院线造假—— 哪怕花1000万净亏损,刷出1亿的账面票房,但是我旗下的艺人的流量评估值,以及制作团队的身价这些无形资产,起码在股市投资人眼中涨个七八亿。然后我通过在股市上减持股票出货,光靠骗股民的钱,就能把刷票的钱十倍八倍地赚回来,何乐而不为?眼下没人这么干,无非是这两年国内电影市场还不够大,同时股份制上市的电影公司不够多罢了。一旦多了,互联网公司能做的脏事儿,其他一切传媒文创娱乐产业都能复制……” 这番话一说,别说周天音了,连冯义姬甚至史妮可都目瞪口呆。 拜托!这听起来好像是一条将来可以骗大钱的商业模式!虽然是否可行还没有被证明。 你要不要吃一口三文鱼就想到一条?! 什么时候惊天大阴谋们都变得这么廉价了? 周天音下意识伸出手捂住了冯见雄的嘴,然后看了看左右,幸好他们来得比较早,眼下并不是晚饭高峰的点,所以旁边几桌都没人,也不虞被人听见。 冯见雄嗅到周天音手上一阵安娜苏的香水味,心神一凛,这才意识到貌似自己刚才随口说了些了不得的东西,连忙选择了住口不再卖弄。 他说的这些商业计策,搁次贷危机后数年、国内电影票房大爆炸、电影公司上市潮爆棚后,压根就不稀罕。上辈子做过大公司商务律师、稍微了解过资本运作操盘的律师,基本上都对这里面的弯弯绕门清得很。 但眼下才06年,不出意外次贷危机还要两年多才爆发,国家拉动内需、扶持文化产业更是三四年后的事儿了,所以这些道理自然没什么人去琢磨。 他要是等未来时机合适,做一个通盘完善的上市公司造假企划案,拿个几千万咨询费都是应该的。 周天音看冯见雄安静下来了,才慢慢送开手,出神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满眼的理解不能。最后,才幽幽地长长叹出一口气:“我这下是彻底相信你陪人聊聊天就能赚200万了。” 史妮可和冯义姬闻言,内心也是说不出的骄傲,似乎周天音夸的就是她们本人似的。 冯见雄却是一点都不骄傲,非常冷静地自嘲:“没那么容易的,有计策不够,还要有名声,有圈内的威望。这种生意,一定要从小到大,一步步让人知道你的厉害别人才肯掏钱信你,试用你的方案。 比如2000年前后,国内律师里,有资格、有脑子想出‘规避国内法律不允许外资投资互联网/传媒产业’这条法律,让外资得以风投新浪搜虎黄易阿狸……等等的‘VIE架构’的,绝对不止一个。但为什么最后新浪搜虎黄易这‘前三巨头’的纳斯达克IPO法务,都是让刘刚刘大律师操盘的呢? 因为人家从94年高盛/摩根史丹利角逐入股平安保险的大案子里,就已经帮摩根史丹利规避国内投资限制法条,胜出一局,所以名声在外了。 我现在脑子和眼光其实是很清楚的,也够用了,但是别人不信你,圈子里口碑没起来,法务大案这种一锤子买卖的生意,就轮不到你头上。” 冯见雄为什么一开始要做那些“左右互搏”自相造假的案子,并且做大? 是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来钱了么? 恐怕未必,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要在圈子里积攒起威名,让别人渐渐习惯“冯见雄就是一个发明新的法律商业模式和发明新的犯罪方法的人”这个概念。 包括自己捞一票之后,把“专利碰瓷商业模式”整个打包卖给锦天成的金成义,以及在《法学研究》上补刀剖析这种法律漏洞的论文专题,都是这一系列组合拳的其中一招。 一旦哪天有人听说“连魔都第一大律所的合伙人之一,都为了捞钱曾经乖乖对冯见雄认栽”,那他踩脸上位刷威望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些道理,以周天音和冯义姬的社会阅历,稍微一转脑子就想明白了。倒是史妮可虽然跟着冯见雄做了很多具体工作,整体的思维还比较朴实,竟然没想到这么深。 周天音微微颔首,细声细气地问道:“照你这么说,此前的一步步都是你安排好的?那你把专利碰瓷模式转让出去之后,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冯见雄淡然一笑,成竹在胸地回答:“当然有,不过经过今天的事儿,我说不定可以有更好的想法。” 正文 第29章 睚眦必报 “以我目前在圈子里的威望,要想直接让大牌巨头信任我,让我做任何全盘的法务布局,或者出大价钱找我商业资讯,都是不现实的。仅仅让锦天成事务所的大律师吃一次憋,招牌还远不够硬。 所以本来我下一步的打算,是再换一个具体门类,来一遍‘左右互搏、自导自演’类型的布局,让整个圈子正式认可我。” 冯见雄喝着梅子酒,侃侃而谈地说了自己的大致想法。 作为一个表面上的法务圈新人,他倒是想直接接那些案值数亿、诉讼费数千万的顶级大案,问题是没有客户愿意冒这个险。所以,案子肯定还是得自己制造的。 当然,相比于“专利碰瓷”这种彻底没有社会效益的自导自演,冯见雄第二阶段要做的事情,虽然也会利用法律的空子,但最后要实现的目的或者说动机至少是好的。从这个角度而言,他也算是每局进步一点。 周天音听了这个大致的想法,顿时微微有些失望:“还是自导自演型的官司?你就不能做点正事。那大致是哪方面的呢?” 她出身官宦家庭,说到底是不喜欢站在官府对立面占便宜的男人的。此前之所以对冯见雄态度改观,实际上还是史妮可带来的蝴蝶效应—— 如果不是史妮可因为当初过于冒进、同时告了好几家背后开发商其实是同一家的工程项目,导致开发商反噬废掉了冯见雄的最初两个碰瓷用专利。 那么,冯见雄说不定会继续细水长流把这门生意再亲自做个一两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布好局之后一次性抛给金成义、顺带自己在《法学研究》上发论文教国家知产局怎么堵漏。 换句话说,当时“略微舍弃一点全局远期金钱利益,换取一些名声”的权衡,是史妮可犯下的错误,逼得冯见雄如此调整的。 而如果冯见雄没有调整,始终表现得“只求利不求名”,那么今天周天音说不定还把冯见雄继续当成路人。 正是冯见雄在《法学研究》上的指点江山,潜移默化把周天音的好感拉了过来,让小姐姐误以为冯见雄是个“为国家法制健全进程操碎了心、宁可舍弃一些赚钱机会也要忧国忧民”的家伙。 作为一个高级法官的女儿,在周天音的三观里,那样有才又有德行的男生,简直完美。 也正是因为刚刚对冯见雄的期待已经很高了,当冯见雄说出他的第二步计划依然和“自导自演”有关,周天音的失落落差才会这么明显。 “算了,再看看吧,说不定小雄这次还是为了忧国忧民,亲自试验那么一两次新模式后,就会再去《法学研究》上发论文揭露这种商业模式,为国家立法部门堵漏吧。那样的话也算是好事了。”周天音内心如是对自己说,不知不觉就为冯见雄开脱了。 “商标,我的下一步‘自导自演’商业计划,本来是准备放在商标领域。”趁着小姐姐还在胡思乱想,冯见雄却是趁机揭露了具体答案, “你知道的,我对知识产权法领域比较熟;知识产权圈子里,无非就是商标专利著作权这点破事。专利的瓷已经碰过了,兔子不吃窝边草;版权和软件著作权不是没利可图,就是控制在顶级巨头手上。 只有商标权不管公司大小都要维护,可以找到一些规模相对不是很大、但是在具体圈子里响当当的‘小而美’公司合作。” 周天音和其他两个妹子都默然不语,稍微想了一会儿,似乎若有所悟,实际上又完全没摸着头脑。 史妮可跟冯见雄最久,业务上又熟,当下好奇地问:“雄哥你刚才不是说‘经过今天的事儿,你有个更好的想法’,那莫非你的计划还可以跟今天那个找你麻烦的家伙结合起来么?” 史妮可提到的“找麻烦的家伙”,在场所有人自然都门清,指的是刚才在招行找骂的邓长春了。但大家都很难想象,对于那种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冯见雄能如何在自己赚钱的同时,顺手给对方添堵呢? 冯见雄谨慎地说:“看情况吧,没了解过对方具体做什么、有哪些竞争对手、存不存在他被人商标侵权或者他潜在侵权别人,我怎么好贸然下结论?” 周天音点点头,接过话头思忖着说:“刚才听那人自称是‘隆盛食品,邓长春’,后来我趁他倒了的时候,见银行的人为了联系他的亲友,拿了那人的名片,应该就是本市的企业。要查查他具体做什么的么?” 冯见雄微笑地不置可否:“你可以查到?上网?我自己查好了。” 周天音一副“那你也太小看我了”的表情,莞尔一笑:“不用上网,我给我妈的朋友打个电话问问就好——她们税务局的,本市企业什么东西查不到?” 冯见雄一拍脑门,心说忘了这妹子家里有税务局的,倒是更省事了。 他们本来就是来吃晚饭吃得比较早,如今外面还没到下班的点呢,所以也不虞打扰了别人休息。周天音没有客气,花了几分钟就调取到一大堆信息,发到了她自己的邮箱里。 冯见雄也不在乎看一遍,然后想想看自己当初的计划能不能套到这一行上。 “这个邓长春是一家名叫‘吴越隆盛食品’的公司的老板,本来在东瓯做,嗯,后来为了摆脱卖假冒伪劣的嫌疑,把公司迁到了省会钱塘。目前主打产品是海鲜腌渍和其他腌渍类风味食品……” 一看对方就是个东瓯卖海鲜出身的,冯见雄顿时有些失落,这种行当品牌意识是很淡泊的,国内也没啥牛逼品牌值得人仿冒。 他又花了好几分钟往下看,越来越觉得貌似这人对他的计划没什么帮助,直到看到最后,心中忽然一动: “这家伙名下的公司,居然还卖‘干妈味腌制海鲜’?就是那种麻辣罐头之类的东西?名下还有包括‘海鲜干妈’、‘老姨妈’在内的一些商标权?” 史妮可听了,似乎想到了冯见雄的着眼点。 而冯义姬和周天音不懂法,也不吃辣,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冯见雄解释道:“你们不知道,黔贵省有个省内的著名商标,叫‘L干妈’么?专门做辣酱的。” 06年的辣酱品牌还没那么出名,辣酱的电商和海外宣传也不多,所以也就几个吃辣的省份人民对这些牌子比较了解——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辣酱类的品牌当时几乎没有“全国驰名商标”。冯见雄刚才提到“L干妈”这个品牌时的用词也很谨慎,说的是“黔贵省著名商标” 因为国家在认定驰名商标的时候,虽然没有明确的相关硬性条文,但实务操作的时候,却是要求“全国绝大多数省份的普通人都听说过”某个品牌,才肯认定“全国驰名”。 所以,别觉得“全国驰名”很容易——历史上,因为“上了年纪的人不用QQ”,导致连“藤讯”这个商标都在QQ诞生后10年的2008年,才成功“驰名”。而“阿狸巴巴”这个商标,更是到了2014年、阿狸集团都已经在纳斯达克IPO吸金200亿美元那年,才成功“迟名”。 如果用网民的狭隘眼光去看待这些问题,那是会觉得非常匪夷所思的——尼玛QQ用户量都到4亿的那年,“藤讯”才算驰名? 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只有一类人和使用的人知道的,那是不算驰名的。 要全国所有省份、所有社会阶级、都大多听说过,才叫法律意义上的“驰名”。 周天音和冯义姬用探寻的眼神对视一眼,俩人都是标准的江南水乡柔美型小姐姐,平时是一点不吃辣的,所以对“L干妈”这种品牌只能说是偶尔瞥到过一耳朵。 “好像是听说过这么个牌子。”俩小姐姐异口同声地肯定。 “所以,这个邓长春其实是在卖假货,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合法地蹭热点。具体属于哪类情况,要我调查之后才能明确。”冯见雄适时地点出了问题的主要矛盾。 周天音不解:“这不是明摆着地冒用别人品牌么?怎么还有可能是‘合法地蹭热点’?” 对于这个问题,冯见雄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微微一笑:“所以,法律是个很复杂的东西,才需要律师。我回家上网查完证据,才好给你明确答案。” “那咱快点吃,赶紧回去上网吧。”周天音有些好奇,虽然她本人不学法,但毕竟父亲是法官,多少也是愿意被扫盲的。 一行人吃完,周天音驱车去了冯家,还给母亲打了电话,说今天有点事儿,晚上又跟冯义姬睡。周母竟也没有担心,显然是对冯义姬很熟了。 冯见雄回家联上网,就打开国家工商总局的网站,检索了各种公示的商标信息,然后就有了眉目。 他指着刚刚打印出来的一堆材料,开始一条条地分析给诸位妹子听。 正文 第30章 雄哥套路深 冯见雄指着刚刚打印出来的一堆材料,指点诸位妹子说: “你们看,这个‘L干妈’的辣酱商标,是90年代中后期就开始用的,但是最初两三年并不是注册商标——当时黔贵省的L干妈公司多次向国家工商总局商标局提出过注册申请,但被商标局以‘L干妈只是普通的人身称谓,不具有显著性’为由驳回了。 后来还是上世纪末,因为品牌做大、仿冒渐渐开始出现,商标局才通过了注册申请。但同样是因为‘不具有显著性’,为了怕商标申请人滥用,当时只给注了第30大类,也就是‘饮料类经济作物、米面谷类制品、面点、冷饮、调味品、香料……’。 而这个邓长春的‘隆盛食品’申请的‘海鲜干妈’、‘老姨妈’……等等商标,是用于卖腌渍类食品的,并不是单纯的‘调味品’,所以在《尼斯商标分类表》里面属于第29大类。同时,这个商标申请下来的时候,是在‘L干妈’驰名之前,所以属于合法使用。换句话说,哪怕现在黔贵省那个‘L干妈’已经这么有名了,邓长春摆明了是蹭别人的热度,但只要对方还没被正式认定为‘全国驰名’,邓长春就可以继续合法地蹭下去。因为只要一个商标不是‘全国驰名’,就不能被享受‘跨类保护’或者说‘全类别保护’。” 史妮可懵懵懂懂,周天音也不好意思发问。 倒是冯义姬本来就没学过法律,也不以不懂丢人,当下就问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人家自己弄的商标,还能因为‘不显著’就不给注册?注册了之后还只能用在某一类产品上?这叫什么事儿嘛!国家法律也太不保护良善了!” 冯见雄也不嘲笑姐姐,依然非常有耐心地、设身处地地为妹子们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首先,之所以国家对于有‘不显著’嫌疑的商标进行注册限制,就是怕不正当竞争。 比如假设今天有一个卖酒的,如果他恶意注册一个叫‘酒精牌’的白酒商标,那岂不是将来别的白酒都不能强调自己的酒精属性了?或者说容易误导别的消费者,认为‘酒精’的含量是这个牌子的酒特别高?又比如一个卖酒的如果用地名注册一个商标,岂不是以后别的企业万一产地和他的牌子重合,就连自己的产地都不能宣传了? 当然,经过特许的特例也是有的,比如茅台是个地名,也是一个‘地理标志’商标,但国营的‘茅台厂’可以被特许使用‘茅台’的商标。又比如沪江卷烟厂生产了‘中华烟’,按说现在任何一家公司再想在别的类型上注‘中华’这种商标,都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但‘中华烟’在《商标法》立法之前好多年就在卖了,所以约定俗成给特事特办了。 具体到这个案子里,‘L干妈’本来就是一个人身称谓,很多地方的人还有认干妈的陋习,辣酱这种东西在很多省份也都有家庭自制的习俗,所以这个字眼理论上还是有容易被混淆的可能性的,当初国家商标局限制其注册使用范围,原则上也不算错。” 三个妹子都没学过《商标法》,花了十几分钟才消化了冯见雄这段说辞。 然后妹子们提出了下一个疑问:“那你说那个‘注册了商标也只许在某一大类产品上使用’时怎么回事呢?听刚才的案例,连‘调味品’上注册过的商标,在‘腌渍食品’上都不受保护,这也太扯了吧?” “这个其实也很正常的啊,因为商标这种东西的注册,和著作权、专利权的申请相比,难度显得太低了。 要申报一个著作权,至少要花费无数的精力去写一本书、一首歌或者一个软件。要申请一个专利,更是要投入不少研发实力。而申请一个商标,理论上只要一拍脑袋想两个字,然后给国家商标局交600块钱规费就行了,这个成本太低。 所以如果不作限制的话,理论上一个人花个几百万,就能把上万个溢美之词都给垄断了。照此类推,上不封顶,要是有人恶意砸钱,很快所有优美汉字组合都被用光了。 因此各国的《商标法》领域才会引用一个叫《尼斯商标分类表》的东西,把商标所适用的产品(包括实体货物和虚拟服务类产品)分成45个大类。所以,即使今天有一家公司注册了‘L干妈’这个商标卖调味品,也不影响另一个公司也注册‘L干妈’卖衣服,后天还能有一家公司也注册‘L干妈’卖汽车或者软件——如果这个牌子的汽车和软件卖得出去的话。” 妹子们似懂非懂,但仍然觉得刚才的例子不太对:“汽车、衣服跟辣酱差得很远,哪怕都叫‘L干妈’,也确实不可能让人误会‘此L干妈就是彼L干妈’,但是辣椒酱和腌渍食品差距很近啊,明明是差不多的东西……” 冯见雄哂然一笑,耸耸肩:“这就没办法了——是不是同类,是不是相近,不是让你们用生活常识去判断的,法律是要讲条文的,是否是同一大类,唯一的标准就是《尼斯商品分类表》说了算。 《尼斯商品分类表》上前者是第30类,后者是第29类,而目前黔贵省那个‘L干妈’还没驰名,综合考虑上述几点,那就是不算侵权——邓长春这个法律空子,钻得合情合理——当然,前提是他没遇见我。” 听完这番解释,冯义姬和周天音算是彻底搞明白了。 “最后一个问题”出声的正是史妮可。或许是因为她跟冯见雄做事的经验多些,额外想到了些操作层面的细节,“对于商标不能跨类保护的原因,我们都听懂了。可是既然黔贵省那家L干妈当初也知道这个情况,他们为什么不把29类、30类乃至其他类都注册上呢?” “不是他们不想,估计是当时做不到。”冯见雄先简明扼要地把核心原因提了出来, “首先,刚才说了商标局觉得这个‘不显著’,所以肯定是‘能少批一类就少批一类’。 其次,哪怕有人为了霸道地保护自己的品牌,对自己的商标进行防御性的‘联合注册’——也就是像你刚才说的,在自己还没经营的其他类型上也注册——但只要真有别的公司在那些他没有实际经营的品类里实际经营经营使用了该商标,而注册在先的公司没法证明自己有实际使用。那么实际使用者也有权向国家商标局申请,要求将注册在先的人的商标无效化。” 史妮可想了半晌,可怜兮兮地说:“雄哥……你这个‘其次’好深奥啊……能不能用人话翻译一下?” 冯见雄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用刚才的案子来举例吧:假设当时正牌L干妈同时注册了第30类的‘调味品’和29类的‘腌渍食品’,但注册之后正牌L干妈公司实际上没有卖过‘腌渍食品’,而邓长春的公司却卖了。 这种情况下,邓长春是可以找国家商标局申请,宣告正牌L干妈在地29类注册的商标无效的,案由就是‘恶意注册,实际没有使用已达2年。’” “原来还有这种规定……”史妮可消化了一下刚才的话,“那一般公司怎么证明自己有使用这些商标呢?” 冯见雄很专业地说:“很简单啊,比如假设正牌L干妈公司也有卖‘L干妈’牌腌渍海鲜。找他们2年内平时销售时候的财务开票,应该可以找到‘品名’一行写着‘L干妈牌腌渍海鲜’的发票啊。又或者是可以在报纸、电视上找到‘L干妈牌腌渍海鲜’的广告啊。如果这些证据都没留,被竞争对手告你‘恶意注册,注册后实际上没用’,那就没招了。” 史妮可和周天音已经如听天书,对冯见雄的见识佩服得五体投地。 本专业就是学财务会计的冯义姬听了,更是心有戚戚焉地出神了一会儿,感慨道:“平时看大多数公司卖货开发票,都不会精确到产品品牌的吧,随手写个类型就算好了。听你这么一说,连日常开发票这点事儿里,竟然都隐藏了这么多商标保护方面暗留证据的隐招,真是没想到。 照你这个说法,如果正牌L干妈硬要‘假装’自己在很多产品品类上使用过这个商标,其实也不是不能做到。估计哪怕平时实际卖的不是‘腌渍食品’而是‘辣酱’,只要营业执照上有‘腌渍食品’这个经营范围,开票的时候虚假开成这一类不就行了? 这种伎俩我在会计事务所见多了,比如在国内卖节能灯有政府的节能补贴,但是卖非节能类的没有补贴。飞利浦这种大牌为了退税,明明卖的不是补贴名录上的节能型产品,开发票的时候都有可能虚开成节能产品,雷士这种国内牌子就更没节操了——也怪那个正牌L干妈没早点请你做法律和品牌战略顾问,否则刚才这些阴招你肯定早就想到了吧。” 面对亲姐姐的“不惮以最阴险的恶意揣测”,冯见雄笑笑不语,一副“你懂的”的表情,俨然是早就想到了。 一众妹子感慨了一会儿,对基础扫盲已经没什么分歧,这才想到问连最终的核心问题都还没问呢。 “那你这次准备怎么对付那个邓长春呢?就是帮正牌的L干妈公司打假吗?然后收点商标维权的诉讼费?”妹子们异口同声地问。 “哪有这么简单!这种事情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冯见雄不屑地说,“我说过要‘自导自演’,当然是要想办法问L干妈要重金,帮他们突破现有的商标评审行政法规,硬生生运作成‘全国驰名’——这个头衔,很多重视品牌建设的公司,可是重金难求呢。到时候,区区邓长春这种打擦边球蹭热度的,还不是灰飞烟灭?” “这都可以?你要怎么做?” 正文 第31章 无形立法者 具体怎么样才可以“自导自演、左右互搏”把一个商标搞成符合“全国驰名”的审查标准,这里面自然有很多法务细节上的猫腻。 冯见雄不可能花上太多时间,把这些操作层面的事情都跟姐姐或者周天音说清楚。 以他的脾气,最多也就是对史妮可这个直接执行层的廉价劳动力,走一步指点一步。 所以,那天晚上,面对小姐姐们“你具体要怎么做”这个疑问,冯见雄只是简明扼要地说了几句: “我的办法说穿了其实就是:目前国家的商标驰名认定体系,实际上有两套,一套是走行政审批途径,那就只有靠国家工商总局批,需要好多年、满足很多复杂的指标才能满足。 另一条是根据【法释(2002)32号】《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商标民事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乃至后续05年颁的一个补充规定,走‘司法认定’途径——这样的话,只要找一些法院就行了,比找国家工商总局容易得多。 而且‘司法认定’的指标性要求比‘行政认定’要少很多硬杠子,大致上可以通过‘假装在全国几乎所有省份都有人在假冒你的产品,然后告对方侵权、并打赢官司’的思路,就最终把事情办下来,细节我就不多说了。” 冯见雄说的这个套路,其实目前国内已经偶然有人在用了。 以06年的行情,目前全国范围内每年都有四五十个商标,是因为被人假冒得多、打假也打得多,最后在侵权案判决中司法认定为驰名的,所以这招并不能算是绝对的原创。 但是,从02年到05年,那些司法认定成功的驰名商标,绝大多数都是“真的在被无数人假冒”的名牌——几乎还没人想到跟冯见雄一样去“有假冒要上,没人假冒制造假冒也要上”。 究其原因,并不是冯见雄真比全国所有知识产权律师都聪明,而是因为02年最初那个最高院的司法解释,给主审法院留下的“自由裁量权”尺度比较松,所以很多律师摸不准“造假造到何种程度,才能被司法认定驰名成功”,也就很难给人打包票收费,更不敢风险代理——因为造假成本不定。 02年那个司法解释出来之后,用了三年,最高院渐渐有了实践经验,然后在05年的补充规定里加了很多明细的尺度。比如“规定具体要在全国多少个省份被人仿冒、在多少个外国被人仿冒才能认定驰名”这种细节都有了,然后各大敏锐的顶级律所才开始抠着数字算造假成本,好给客户报价。 眼下06年,这门生意正是需求旺盛、而摸清门路的人寥寥无几的时候。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种把戏要到07、08年才渐渐渐多起来,并发展到连并非最顶尖的律师都掌握了这门生财之道,然后吃相难看、鱼龙混杂。 到了08年,国家认定的驰名商标数量,也从当初只有国家工商总局一家可以独门行政认定时代的“每年数十件”,飞速增加到了“行政、司法双轨有权认定”时代的“每年两百余件”。 也就是说,每年新增的驰名,比过去多了五倍,这玩意儿渐渐有贬值的风险。 最后,在国家工商总局系统的强烈抗议干涉下,经过工商行政和司法机关之间的博弈,到2009年,最高院终于顶不住压力妥协,出了个【法释(2009)3号】文件——也就是《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涉及驰名商标保护的民事纠纷案件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 这个司法解释一出,算是覆盖了此前从02年到05年渐渐扩权的几个在先解释,把“司法认定驰名”的法律效力,限缩回了“只有个案效力,不得追溯、将来也不得援引”的程度。 从此之后,国内的知识产权代理类事务所、律所,才断了“自导自演帮客户运作驰名”这条财路,而“驰名商标”在09年以后含金量也渐渐恢复。 如今,冯见雄显然是准备好好喝一顿头口水。 同时,如果因为他的蝴蝶效应,导致“司法驰名”这个模式提前烂大街,那么说不定《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涉及驰名商标保护的民事纠纷案件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也有可能被提前颁布——到时候,其前面的字号就不是【法释(2009)3号】了。 有可能是【法释(2008)XX号】,甚至是【法释(2007)XX号】。 就跟不久前冯见雄因为“现有技术伪装成专利进行碰瓷”模式的曝光,逼得国家知识产权局提前修订《专利审查指南》,一个道理。 从这个角度来说,冯见雄提前钻这个空子搂钱,侧面也是在鞭笞国家立法体系加速完善,真乃功德无量。 …… 后面这些弯弯绕,冯见雄没说出来,小姐姐们暂时也不知道。 周天音和冯义姬以各自的社会阅历绞尽脑汁,也只GET到冯见雄的其中一点精髓:“听你的思路,似乎主打的核心竞争力,就是把一件‘原本要找某个很高级的行政部门才能批下来’的事情,变成‘只要找某个相对级别低很多的衙门也能批下来’——是这样么?” 冯见雄一愣,觉得作为俩外行人,能这么概括也算不错,便欣然地肯定:“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周天音叹了口气:“没想到,仅仅是降低一下行政审批级别,都能攥出真么多利益来。” 冯见雄笑了:“这不就是本事么!怎么能小看这种运作。一个真正靠谱的大律师,就是不但要把事情办成,还要知道怎么花最少的资源把事情办成。 哪怕两个律师同样能把事情办成,一个要求部长的人情,一个只求司长的人情。那求司长就能成事儿的律师,逼格和行业地位自然就高了。 远的不说,还说当初世纪之交,给‘互联网前三巨头’运作纳斯达克上市和外资风投的刘大律师——嗯,去年的百度纳斯达克上市,其实也是委托的他。 当初他第一次名声是怎么刷出来的?不就是摩根士丹利想投平安保险,委托了他;而高盛也想投平安保险,委托了他的竞争对手。 而他通过帮摩根士丹利做局、资金过桥,降低了行政审批级别,只要深市市政府批了就允许投资。他的竞争对手却傻愣愣地根据国法条文,让高盛去找了商务部和国家外汇管理局审批,结果迁延日月、最后黄了—— 同一件事情,原本要国家两部委批过的事儿,批一层皮之后,当地的市政府就可以批,难度自然是骤降。做一两次这种事情,就能在法务界刷出足够让新浪搜虎黄易百度都在引入外资风投问题上聘请他。 可见,这种‘创造一种新的法务模式,让原本法律条款明文规定要高级衙门批准的事情,变成低级衙门也能批’的事情,对于律师的名望帮助有多大——而我,今天要做的事情,也是这种性质的! 我就是要教全中国的企业家做人,让他们知道以后只要找我冯某人,做驰名商标不用再通过国家工商总局,只要通过各省的地方法院!” 外抗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本来冯见雄如果不解说最后这段奇闻笑谈作为对比,姐姐和周天音还觉不出冯见雄即将要做的事情有多么伟大。 但被这么条分缕析一类比,周天音顿时觉得冯见雄的高大上程度又拔高了好几层。 原来这么一桩小创新,性质上是可以和“那些运作新浪搜虎黄易百度的纳斯达克IPO业务的顶级大律师”相提并论的! 至于冯见雄是不是习惯性往自己脸上贴金,甚至只是说谎不打草稿,她们压根没去多想。 毕竟他天生有这种把死的说活的口才,适当吹吹牛,简直毫无PS痕迹。 这种口才用来骗取女生的崇拜,简直大材小用,容易得不要不要的。 …… 周天音当天秉灯夜聊到很晚,在冯家住了一夜——反正是暑假,熬夜也没关系。 第二天冯义姬去会计事务所上班了,周天音不好意思当电灯泡,才回了自己家。 前一天她出门,本来是要去办按揭贷款手续的,回家之后周母慕容萍自然要关心一下女儿,问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然而,知女莫若母。 慕容萍赫然发现周天音有种莫名的魂不守舍感,就跟小时候无知少女追星时的盲目崇拜傻乐有些相若仿佛——当然,随着年纪的增长,实际表现形式上肯定要更加内敛一些。 “怎么了?贷款都办好了么?没什么麻烦吧?” “没有,都办好了。”周天音腼腆一笑,回答了母亲的疑问。 随后也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口嫌体直地补充了一句感慨:“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直都是义姬羡慕我,如今却轮到我羡慕她了。” 慕容萍素知女儿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的,因此暗暗纳罕:“怎么?就因为冯家突然也有钱了、能买得起和咱家一样的房子了?” “妈!我是那种小气的人么?”周天音也没遮掩,随口就说了出来,“没想到义姬有这么出息的弟弟,真是……简直了……你不懂的,不光是钱的问题,人家的追求太大了,根本就是要推动修法进程那种。” 周天音一边说,一边还有些出神叹息。 她从小是很尊重自己的父亲的。 在周家,虽然周天明历年的收入都不如慕容萍——法院方面,如果不敢枉法裁判的话,虽然还是不能保证清廉,但也就只有收收那种随大流的封口费。 而税务局这边,即使不直接贪,因为企业关系很多,投资市场上内幕交易的机会数不胜数。以至于家里如今的财产,有七八成反而都是官位等级相对较低的慕容萍攒下来的,她还为此常常数落丈夫窝囊废。 但在周天音心目中,父亲是搞正事、大事的。这些年来她耳濡目染,深知司法系统内,一线审判人员要总结、反馈审判中遇到的实践问题、层层上报最后请示到最高院,并且促成一个司法解释或者修饰,有多么的困难,有多重大的意义(最高院平时出的司法解释,其实都是从答复各个省高院的请示中来的) 所以如今,看到冯见雄规整法律漏洞,简直轻松如“谈笑间灰飞烟灭”,她的震动可不是一般的大。 以至于,在家人面前都忘了矜持和掩饰,慕容萍一边问,周天音就大致上把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冯见雄的牛逼之处,实打实地简要说了一遍——她也犯不着去夸大。 慕容萍一听冯见雄居然被说得这么有能耐,不由嗅到了一丝少女心事的气息,她暗暗心惊,试探着笑问: “怎么?小音你这是看上人家小男生啦?那也没什么嘛,反正你都要读研的了,还怕谈恋爱耽误学习?以你跟小冯的交情,她肯帮你从中撮合,这事儿还不是轻轻松松……我看那孩子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就算家世差一点,也不算辱没咱周家门楣了……” 周天音这才从自我封闭的沉浸中醒过神来,听母亲说得不堪,顿时脸色臊得通红:“说什么呢!我只是恨自己没人家上进!哪有往那边想!这种小孩子,比我小了三岁呢,怎么能成?再说他刚刚有女朋友了。” 慕容萍听了,知道女儿心里还是愿意的,就是怕丢人。她也懒得再去戳穿,只是颇给周天音留面子地旁敲侧击问了下:冯见雄的女朋友,是不是第一天看房子时遇到的另外一个马尾辫小姑娘? 周天音给了肯定的回答,把史妮可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听说史妮可出身于一个穷逼家庭,还丧了父,慕容萍内心顿时不觉得那是个威胁: ”哼,咱家小音要是真想的话,勾勾手指头,还不就把那个冯见雄抢过来了?名门千金大小姐,还能抢不过一个不知自爱的穷丫头?再说了,就是论漂亮,小音也不输给那个女生。 不过,年纪的问题倒是真麻烦。男人那种死货,都喜欢嫩的,小音比对方老3岁,这个硬伤很难迈过去,只能靠别的条件补了。” 正文 第32章 钱永远不会够用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且不说周天音,乃至周家其他人,后续对冯见雄感官如何——这个问题,冯见雄不关心,也没时间去关心。 眼下他最重要的,是顺着邓长春和“正牌L干妈”之间的商业纠纷,趁机展开他在法务界名利双收的大计。 说句良心话,这事儿也是邓长春命不好,恰巧撞到了这个枪口上——哪怕他不出现,冯见雄也会找一个国内被人仿冒得比交痛苦、但偏偏品牌还没驰名的有实力企业,上门推销他的业务。 没有“L干妈”,也可以是“加多宝”。没有“加多宝”,还能挑“洋河梦之蓝”。 (注:可能有些读者会认为“洋河大曲”本身是很老的牌子,应该多年前就驰名了。但“企业名称”和“品牌商标”是两回事,一个公司可以运营很多品牌很多商标,“梦之蓝”是后来推出的的口味、品牌,所以06年还没驰名。) 冯见雄预先做的功课非常到位,几乎把国内目前这种情况的“准驰名”统计了个遍,邓长春撞上来之后,他自然可以顺手挑一个邓长春的对手来扶持。 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 当然了,如果今天撞上来的不是邓长春,而是个搞什么高精尖高科技含量仿冒品的企业家,冯见雄还真没法下手—— 从上文也可以看出,凡是被冯见雄列入“可运作准驰名”的牌子,几乎都是生产吃的喝的穿的。因为他这种运作模式,需要用到“没人假冒制造假冒也要上”的手段,所以“假冒成本”的控制工作是重中之重。 如果雇主生产的产品是吃穿日用品,产线很容易搭建,甚至只要手工小作坊都能假冒,那么做局的成本自然非常低廉。 如果雇主不幸是个生产汽车的——冯见雄难不成还能特地为了做局,建一座生产假冒伪劣汽车的汽车厂不成?那得多大成本? …… 数日之后,经过连番忙碌,冯见雄整理出了一套商业计划的草案框架。 趁着学车归来的空档,他不辞辛劳给小蜜史妮可挑灯讲解下一阶段要做些啥: “后天我驾照就考完了,你买两张大后天飞去贵Y的机票。另外,咱的穿着打扮再升级一下,不求奢华,但是要大气……嗯,这个你比我懂,自己看着办吧。我就一句话:不要怕花钱。” “然后,这两天你先按照我刚才说的,把方案完善好,后天晚上我考完试过目一下。谈判完之后,如果对方愿意做,你就要辛苦起来了——我差不多要回金陵,参加校队集训,后面就是华东赛区的国内大学辩论赛。 我集训和比赛的这一个月里,你就按照方案里的步骤,先在各省注册一堆皮包公司准备将来走账卖假货,皮包公司的法人代表你想办法找白手套。然后再考察建几个生产假冒伪劣辣酱的小作坊、还有包装供应商——里面的辣酱好不好没关系,关键是包装供应商。 等开学后我空下来了,我会扮演‘L干妈’一方的维权人士,在江南省和咱吴越省先开始打假,把官司闹大,这边结案之后,再往别的省蔓延。估计这个系列窝案,今年年底之前可以做好。 姐,里面涉及到皮包公司注册、审计、伪造账目、败诉清算方面的事情,到时候你帮一下妮可……” 冯见雄说得非常有条理,前面的话都是对史妮可说的,最后一句则是顺口对刚刚开门进来给他俩送宵夜甜点的冯义姬说的。 “好,这些我给你搞定。”冯义姬向来干脆,刚放下盘子就一口答应。 交代完正事儿,吃过宵夜,冯见雄已经很累,便自行去睡了。第二天一早他还要起早去郊区,熟悉驾考科目三的场地,后天就是正式考试。 他自己是知道自己的情况的,已经有上辈子的车技压身,根本不怕考试。 但姐姐和史妮可是不知道这种情况的,少不得还在担忧“小雄/雄哥怎么学得这么快,可别考出来变成马路杀手”。 这些日子,史妮可白天都跟冯见雄在一起,要么学车,要么帮忙准备材料。冯义姬则要上班,白天也没时间坐下来说话。 如今夜深人静,等冯见雄睡了,冯义姬倒了两杯咖啡,拉史妮可在客厅里说话,有些体己话想劝她。 “小可,当初你和小雄怎么走到一起的,这个过程我也没了解过,也不想问。但是我说句实话,你这个女朋友做得那是真有点不合格。 小雄这阵子已经忙成这样了,又要学车又要搞商标案还要准备学校的辩论赛,一心三用。你天天跟他腻在一起,也要立起规矩来。该劝的就要劝,该阻止他再给自己找事情做的,那就要坚决阻止! 哪有做女朋友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男人累垮不吱声、只敢唯唯诺诺,他指东你就向东?那还叫女朋友么?你现在这个态度,简直就是像小秘书,甚至小三一样顺着他,你的底气呢?” 史妮可哪里能反驳半句?偏偏这些话又击中了她的心病,惹得妹子羞惭满面。 谁让她和冯见雄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平等呢?没有长期的感情酝酿(只有作为同学和同事、朋友的酝酿),也没有什么共患难(只能算冯见雄看她诚实,单方面提携她。) 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建立在史妮可本来就崇拜冯见雄、然后一个送炮一个草粉的基础上的。 她也只能忍着委屈,陪着小心细声细气地说:“姐姐……这个我怎么好劝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雄哥向来主意很正的。而且他认准了的事情,至今为止我没见过一件看走眼的。倒是很多我一时冲动临时调整的决策,最后往往坏了他的事儿,唉……” “我怎么不知道他‘向来都主意很正’?说到底还是读了大学,性子野了。”冯义姬柳眉一挑,柔中带刚地驳斥了史妮可刚才的说法。然而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有点拿不准,自怨自艾起来,“唉,本来多乖一孩子,要是还像中学里一样每天被我管着,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年里冯见雄的变化和成熟速度,确实是太变态太发指了。 史妮可认识的冯见雄,是从重生之后开始的;而冯义姬认识的,是那个连带着此前17年人生经历的弟弟。两者的认识有如此巨大的差异,也就不奇怪了。 冯义姬这次劝说虽然未果,但她也第一次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个史妮可和弟弟的关系,怎么不太正常呢?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史妮可都不具备作为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女朋友的心态,似乎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冯见雄生命中一个临时的过客,什么都不敢干涉。 史妮可指望不上,冯义姬只好找机会亲自出马,劝冯见雄做事儿悠着点。 此后两天,冯见雄忙着考试,冯义姬也没去烦他。 考试当天中午,冯见雄毫无悬念地把科目三和理论考一次性过了,正式拿到了本本。 第二天一早,他和史妮可就要搭飞机去大西南拜访客户、争取拿下单子。 冯义姬要上班,也不可能为了弟弟考个驾照就请假前去围观,不过她好歹还能稍微提早一些下班,买了不少好菜,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践行宴。 吃过晚饭,冯义姬估计这几天弟弟很累,应该也不会急着跟女朋友做晚锻炼,就把他叫到自己房间里谈心,想亲自劝他“钱是赚不完的”。 “姐,我忙着呢,你有啥事儿等我回来再聊不好么?”冯见雄满脑子都是大事,颇有些不耐烦。 冯义姬知道如今的弟弟不比往常,她说话也就挺注意分寸和方式:“小雄!我知道这些年后妈害得爸不搭理我们、还卡咱的家产,让你受了委屈,心里肯定憋了一股想出人头地的念头——这些姐都理解你的。” “姐,你到底想说啥?” “我说钱是赚不完的!你原先苦过,现在找到门路了想奋斗,姐是很支持你的。但是身体最重要,何必赶这么急呢?你这辈子买房买车的钱不都够了么?还图个啥?” 冯见雄一阵无语。 姐姐实在是太没有志向了,居然觉得钱只是用来消费的,够花就行。 他冯见雄重活一世,当然是要扬名立万,让世界颤抖的了。 这个要求其实真不高,连墨索里尼那种软不拉几的面货,都立志让世界颤抖呢。 不过这个理由不能说,冯见雄也懒得跟姐姐多废话,便灵机一动打算随便找个借口来堵姐姐的嘴。 “姐,上次赚的钱,也就够买房买车,再稍微有点结余,要说我们这辈子都衣食无忧还年年环游世界,那是绝对不够的。再有个两三千万还差不多。 而且法律这种东西,你外行人不学不知道,完善的速度是越来越快的。遍地漏洞让有心人钻的机会,也就这么几年,我不抓紧怎么行? 再说了,这个世界是有通货膨胀的啊!我们国家平均七到八年物价翻一倍,15年就是4倍,30年就是16倍,60年就是256倍。 当然,你早年赚了钱,如果投资得法,按照基金或者债券这种稳健理财,算你年化收益率6%~8%——这个比例不少了,15年后可以到3倍。两者除一下,即使稳健投资,你钱的实际购买力,每15年也会损失25%,60年后就只剩下31%。也就是说,年轻的时候哪怕有3000万,也就只相当于你退休后1000万的购买力,我们赚钱当然更要学会留下余量了。” 冯见雄说的这个通胀速度,其实还是很符合历史的。 比如他小时候,2000年以前时,早餐小店的生煎包可以1块钱买十个八个。08年那波物价上涨潮里,猪肉价格几乎直接翻倍。小包子也就买到一块钱只有4个了。2015年之后更是变成了1块钱2个。 不用讲什么大道理,就这些普通小市民日常生活可以切身感受到的部分,都可以看出国朝的物价是每15年4倍。 当然也有那些纯粹的重工业产品,几乎不需要考虑人力成本上升因素的玩意儿,物价是不怎么涨的。比如电脑、手机、各种芯片配件。还有钢铁价格也是80年代就两三千一吨(黑市价),过了30年还是这么贵。 冯义姬学的是财务专业,对这些认识的敏锐度还是不错的,完全知道冯见雄说的是实话。 但她不认为冯见雄是那种“只能抓住机会吃青春饭”的人,所以根本没有被说服。 “就算有通胀,但你是律师啊,又不是演员、主播、性工作者、打电竞的混混。那些人才是‘生命中的主要财富靠30岁之前赚完’,加上他们普遍文化素质低,投资眼光差还容易被骗,只能稳健守财。所以需要吃相难看年轻时候猛捞来对抗通货膨胀。律师是越老越吃香的行当,你担心这些不是扯淡么?” 冯见雄狂汗,心说有个高材生姐姐真是难忽悠啊。 他脑子里一阵坏水乱冒,决定拿出杀手锏来。 他换上一副悲伤的表情,演技爆表地说:“姐,我研究过你这个病,可不光是长得比别人慢这么简单。如果继续靠现在这样保守治疗,平均四十来岁就肾衰竭了。运气好、会保养,也就50多岁;如果自己瞎折腾,30多岁就不幸也不是不可能……” 冯义姬听了,内心一阵慌乱:“你……你好端端的提这个干吗?” 冯见雄装作在心里算了一番账:“后来我查过相关资料,最好就是等你25岁左右——嗯,按照你的发育速度,肉体年龄相当于正常人18~20岁之间,也就是整个人其他器官都彻底发育成熟了,然后进行早期肾移植,为了防止排异反应过激,加上你的情况也比一般肾衰病人轻一些,换一个就好。 目前国内换一个肾,手术费医药费就要50万,而且是走医保排队的。你这种被认定为‘可换可不换、不换也不会马上死’的病,肯定是排不到的。 如果去米国医,走不排队、不占用医保资源的私立医院治疗,好的就要30万美元,相当于200万人民币了。 就这,还是不算肾源问题的,要等别人的肾匹配排到你,那几乎是不可能了。如果要违反法律,暗中偷偷器官买卖,确保匹配,可能要50万美元肾钱——现在你还觉得咱钱够用了?下半辈子花销的钱,当然也可以慢慢赚,但是这个钱,我一定要在大学里就赚出来的,我不想耽误最佳治疗时机,你别拦着我。” 果然,这下冯义姬彻底就宕机了,大脑陷入了无法运转的程度,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怔怔地呢喃:“原来你是为了我才这么拼命赚钱的……我自己治病的钱怎么好靠你,再说真要那么紧急,前阵子干嘛还买这么贵的房子……” 冯见雄已经说了谎,只好继续打亲情牌把这一系列谎言说到底:“姐,钱不是省出来的!再说有更多的钱,才不会缩手缩脚、能放胆花更多在治病上嘛。就算治好肾衰只要80万美元,你这个病不是还有那啥功能不全……说不定哪年医学技术发达了,花钱就能彻底根治,你也好正常嫁人不是?” “我是你姐啊!要生育能力干什……啊呸,我是说我本来就这样过惯了,不能生也好嫁不出去也好,要你管啊!”冯义姬声色俱厉地呵斥了弟弟一番,却是觉得自己双目尽赤,面色绯红,再也没脸训斥了。 她只能落荒而逃,逃回自己的卧室,然后把枕头往头上一蒙,歇斯底里地傲娇:“我累了,睡觉去了!你自己好自为之!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了!管不动!” 正文 第33章 社会我雄哥 从那一晚靠舌技喷服了姐姐之后,再也没人敢对冯见雄的人生规划指手画脚。 第二天一大早,他在女友史妮可的体贴服侍下拾掇齐整,穿戴得衣冠楚楚又不失低调,然后登上了直飞大西南的航班。 距离他的暑假结束、回校组织辩论队集训,只剩不到一周的时间。 他必须亲自搞定双方的合作意向,把生意接到手,然后才能放心地把剩下的具体工作交给史妮可。 史妮可的才能,如今还是太过稚嫩,只能做做执行层的事情。开拓性的商业谈判,她是不能胜任的,必须再跟着封建性历练历练。 当然,冯见雄也颇谙御女之术,——咳咳,这个“御女之术”里的“御”字,跟“御下之术”里的“御”字同意,纯粹是一种职场技能,别想歪了——所以,他绝对不会干出那种“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蠢事。 既然说好了把南筱袅学姐的港澳一周游团额买下,自然不会食言。到时候他自己在校队集训的这些日子,就会给史妮可放一周假,让这个从来没出过海关的妹子好好去玩一趟,还批了她10万块去那儿买买买——劳逸结合才能更好地卖命。 经过4多小时的飞行和等待,航班在龙洞堡机场降落——飞只需要两个小时,剩下的两个小时是误点和其他种种迁延。 以至于一路上,生平第一次坐飞机的史妮可,一直在大惊小怪。遇到气流颠簸就压抑地尖叫出声,听说航班推迟又忐忑不安,不知就里。 冯见雄这具肉身,理论上也是第一次坐飞机——对于一个刚刚读了一年大学的孩子来说,这并不奇怪——不过他的灵魂早就习惯了,所以一上飞机就睡着了,只有在史妮可尖叫推他的时候才会醒一下。 “呼,总算到了,你说这趟出门会不会不顺利啊。”花了很久打车、绕路、颠簸,赶到酒店住下的时候,史妮可整个人精神都有些委顿,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算是见识到了大西南的“各种意外”。 冯见雄在洗手间里收拾了一番,习以为常地说:“想多了,这里基础设施差一点,不透明一点,都是正常的,只有我们来适应环境,不可能让环境适应我们。 我也见识过几个滇、黔地区的商人、客户。这里的人做公门生意不如开放省份那么透明,靠茅台酒开路也是有的。不过民企就好不少,何况,我们要提供的服务,天下只有我们能做,有啥好怕的?” 被冯见雄这样安慰了一番,史妮可顿时觉得心理好受了一些。 很多外行人眼里,做律师或者商业咨询,除了有自己的绝活儿这点最重要之外,其余的能力都只是锦上添花。 但只有真正入过这些行当的人,才会知道接业务的能力和做好业务的能力,重要性几乎是五五开的。 其实不光律所这样,会计事务所,专代事务所,甚至是设计院,都是这样。 知识服务型的公司,给客户的服务报价里面,给具体做事儿的人的,只有三分之一(比如律所开给律师的提成,一般是30%到40%) 剩下的三分之一,是给抢到单子不做的人。 最后三分之一,是留给财务风险——很多律师甚至是设计师,出了案子最后收不到钱,被老赖。这时候,这三分之一就要给有本事讨债的人。 接活,干活,要债,重要性几乎相等。 史妮可跟着冯见雄半年,苦也算吃了一些,才初步建立起如今这种“三方面哪一面都不敢过分忽视”的正确三观。 两人跟L干妈公司的法务预约的时间是午后,已经比较紧迫了,当下也没有更多时间让他们浪费。 好在飞机上吃过了飞机餐,暂时也不会再饿,他们就省了午餐的折腾,直奔客户单位。 …… 潘华挺着个啤酒肚,拿牙签剔着牙,从公司的高管小食堂一步一踱慢慢走回他的大办公室,准备眯一会儿。 潘华是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人,长相颇有几分乡土气。他也是L干妈公司综合管理部的经理,算是公司的高管。 没读过大学的他,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完全是因为陶董是他大姨。 这是一家没有董事会,也号称永不上市的古典家族式企业。 潘华的大姨陶女士是董事长,已经年过六旬退居二线。 他大表哥李林是总经理,分管公司在全国的市场销售,常年在外飞来飞去巡视经销商,不住省内。 他二表弟李辉是副总经理,管全部厂务、生产。 他本人这个综合管理部经理,就管厂子里除了生产、销售、财务之后,剩下一锅端的打杂事宜——也包括了品牌运营、法务纠纷,等等等等。 家族式企业,很多没耐烦给品牌设个品牌部,给法务再设个法务部的。能把财务部独立出来(而非直接让老板娘管账),已经算是开明的家族企业了。 短短几百米的路,潘华踱了整整五分钟,才回到他在顶层的办公套间。房间非常宽敞,还带卧室隔间、甚至专门的厨卫。 黔省经济落后,地价非常便宜。所以L干妈公司的总部大楼也只盖了五层,完全是铺开随便占地皮的架势。 女秘书给他冲了解油腻的普洱茶,潘华满脸油汗地吮了两口,心满意得地擦了脸,这才躺下。 女秘书帮他调高了空调,陪着小心问道:“潘总,下午预约的那批客人……要不我两点喊您起来?” “不急!让我睡到自然醒。律师这类狗东西,就是趁着外面有假货,来挟假自重打秋风。就要先给他们个下马威,杀杀他们的气性儿!”潘华回答得非常理所当然,女秘书也就没再说什么。 潘华很快就朦朦胧胧地睡去,亚健康的脑子里,还迷迷糊糊意淫着得意事儿。 他大姨和大表哥、二表哥、以及他自己,不都是没读过大学,但是有自己的绝活手艺,才赚大钱的么?那些读了大学来打工的,一辈子赚不到他们这么多钱的,多了去了! 读大学哪有独门秘方值钱? 公司如今每年能卖掉将近两亿瓶辣酱,年销售额20多亿。 这个数字搁到经济发达的省份当然不叫个事儿,但是在全国第一穷的黔贵省,却是招牌仅次于茅台的存在了。 他们兄弟俩乃至已经退休二线的母亲,那都是平时想见省长就能见省长,想见书记就能见到书记。 而且前阵子书记还给他打过招呼,说如果这两年增长发展的势头保持住、做到在08年两-会换-届前年销售额破30亿、品牌全国驰名,那就许他母亲一个全国人D代表。 这种条件,在外省企业家耳朵里,那是匪夷所思的——在经济发达省份,区区一个年营收30亿、还是卖辣酱的,怎么可能有全国代表的资格? 全亏得他们一家生在了好地方。 …… 下午2点半,L干妈总部四楼的会客休息室里,冯见雄沉着脸在那儿喝普洱,一旁的史妮可已经有些焦躁,却又不好表现出来。 一个女秘书陪着小心,一边给二人续茶,一边找话解释。 领导可以随性而为,但是她这种做秘书的怎么敢在预约的客人面前显露出来?也只能夹在中间受气了。 “冯先生,真对不起,我们潘总还有别的客户在接待,真不是有意的,是前面的客人聊着聊着延期了。您再稍微坐会儿吧。” “呦,你们是机场直接赶过来的,午饭都没吃呢?那尝尝这个点心先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米豆腐和荞酥都是咱这儿的特产。” 女秘书一边说,一边弄来了两大盘干点心放在桌上。特供公司高管的小食堂,有24小时备着当天做的干点。 史妮可心中好奇,看了一眼冯见雄。见冯见雄不置可否,似乎让她不必拘束,她也就懒得在一个秘书面前装斯文,当下各拿了两块吃起来。 女秘书松了口气,转向冯见雄赔笑:“冯先生您不来点儿?” 冯见雄看了一眼,微微皱眉:“这米豆腐……还撒了辣花生的?怎么干点心都弄这么辣?” 米豆腐是西南地区的特色小吃。说是干点,那只是指没有配汤,但豆腐本身的湿润还是有的,所以很适合浇上辣油吃。 L干妈公司待客的米豆腐,那都是用自家特供的香油料理,来访的客人没有说不美味的——人家专业就是干这个的,如今在国内,要说谁家的辣油做得比他家好,那是不存在的。 实际上,这种领域国内第一基本上也就等于地球第一了。国人别的技术有些或许不行,对吃还是很有自信的。 “那就吃这个吧,这个荞酥是甜的。”女秘书见冯见雄不吃辣,闪过一丝不屑,也不解释,只把另一盘荞酥推过来。 见冯见雄拿起一块尝了尝,那女秘书才轻声提醒:“一会儿见到潘总,可千万别说您不爱吃辣,那样的供应商,咱这儿领导都不待见的。” 说完最后这句话,那女秘书似乎自己也意识到打扰人吃东西不太礼貌,便借故去看看潘总接见完前一波客人了没,顺势走了。 史妮可目送那女的离开,忐忑地叹息:“好像这种家族式民企都不太重视法务,看这高管层的态度,应该都是没什么文化吧?我最怕跟这种客户揽生意了。” 当初做专利碰瓷生意的时候,史妮可也是亲自跑过一些单子的。那部分经验已经足够告诉她:越是低学历的老板,或许情商不一定也低,但是在法务开支方面,肯定是越抠。 那种“自命是做实业苦出来的钱”的家伙,潜意识里都会看不起务虚的人。 从这点上来说,今天要见的潘总,跟上次拽得二五八万似的邓长春,其实是一路货。 “那一会儿就学着点——把法务生意推销给大学生创业者,那不叫本事,那是应该的。就是要让天生抵触你的农民企业家都不得不买账,那才叫口才。” 正文 第34章 大学生有啥了不起还不是给我打工? “哎呀呀,抱歉抱歉,小冯是吧?让你久等了,刚才一个客户来考察,陪着聊了很久,没等得不耐烦吧?” 冯见雄刚刚吃完荞酥擦擦手,就听到一个乍看起来透出一股粗豪的洪亮声音从会客室门口传来,倒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了。 “不客气,也没等多久,我们刚好没吃午饭。”冯见雄恰到好处地说,算是不卑不亢。 潘华一脸憨厚地大步流星走到近前,双方交换了名片,然后他拍了拍冯见雄的肩膀: “听小刘说,你们是做品牌打假的?有新的方案?其实我们每年都有自己合作的事务所帮忙操办打架的,不过你们是特地从吴越省大老远飞过来的,我们还是很感激滴,远来的和尚好念经么。” 这番话场面上还算客气,冯见雄略一观察,就知道自己当初让史妮可提交的预约材料挺成功。 不然,对方一个年销售额20亿的大公司,怎么也不可能派高管抽时间跟这种形似皮包公司的商业资讯供应商聊的——对于法律人来说,每一次在先的成功案例,都是让更大的客户接见你的敲门砖。 如果没有当初和金成义博弈的资历,今天他就连个开口的机会都博不到,后面空有再好的口才也是白瞎。 为了不让对方小看自己,冯见雄当然要解释一下:“打假只是我们很微不足道的一项业务,品牌专利著作权,所有维权我们都有涉及。” 潘华下意识地哈哈一笑,看似人畜无害,一边掏出烟来,立刻有旁边的女秘书小刘过来点上。 他还给冯见雄散了一根,然后喷云吐雾地说:“啧啧,你们读书人就是脑子活,什么都要掺和一脚。赚钱一定挺轻松吧?我们这种苦钱的,只会做辣酱。” 刘秘书刚刚收起打火机,一听潘总的台词,内心就默默为冯见雄默哀了一会儿。 她跟着潘总混了三四年,知道对方每次这么说话,就是有些看不上那些“华而不实的读书人”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很多农民企业家,都会有“大学生了不起啊!还不是给老子打工!”的自矜。 对方如果顺着他的迷之自信委曲求全,那么多半真的就会被农民企业家看不起。 要是针锋相对,就算摆事实讲道理说得对方哑口无言,那也会让客户恼羞成怒。 站在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这是一个很难用话术应对的悖论,需要“在不伤害对方自恋的情况下,让对方认清现实和实力”。 史妮可不懂这么多心理学,她只是觉得有些难受别扭,不太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在刘秘书和史妮可的默哀与忐忑中,冯见雄只是微微一愣,轻松地开口了:“陶董和各位赚钱的本事,那肯定比我强得多。但我这人耐不住重复啊,让我一辈子专精一件事,做人不无聊么?活着又不是只有钱,有本事没处卖弄,多累?” “本事是拿来卖弄的?呵呵,哈哈,冯先生风趣。”潘华乍一听觉得对方浮躁,随即回过味儿来,又觉得对方说不出的坦荡,隐隐然竟给他一种“这人眼里丝毫没有学历之见,只是分工不同”的意味。他这些年接触过那么多读书人,貌似就这个最对路。 刘秘书的本职,就是察言观色,她甚至比潘华自己都更了解潘华的情绪变化。见状也不由得暗暗心惊:这小哥够会说话的,既不捧潘总也不贬潘总,只说是每个人追求不同。 冯见雄知道自己的说辞奏效了,继续恰到好处地风趣了几句: “潘总以为读书人的赚钱方式就雅了不成?雅的也有,但是没钱啊,要钱还得出来***如现在有些读书人在网上写小说?作家要在读者面前装逼,显摆卖弄自己的学问。那读者看得半懂不懂,就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作家羞辱了,那就不掏钱看盗版,书就扑街。 要赚钱,那就只有让主角弱智一点,弱智到大多数读者都能模仿跟上主角的思路,让读者装到逼,让读者反过来喷作者弱智小白。 支女的屁股文人的嘴,都一个操性。就看那人是想在消费者面前装逼,还是让消费者在他面前装逼。花钱买币,卖币赚钱,童叟无欺,谁比谁雅了?” 潘华眼神一亮:“哈哈哈哈哈!妙!小冯,一会儿晚上多喝两杯,我把表哥也喊上。你这么爽快的读书人,我是第一次见!跟那些满口法益公理的酸鸡扒律师不一样!” 潘华这番话,确实是发自内心。 他见过谦卑的读书人,也见过看不起土豪暴发户的读书人。 但从没见过能够像冯见雄这样,把读书人的神圣性随口两三句话就解剖到如此血淋淋的人。 从冯见雄的仪态神情、肢体语言、语句音调,无不可以看出他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读书人之所以酸,只是因为他们除了钱之外,还想卖弄。大家的追求不同,所以读书人赚钱上不如那些踏踏实实的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如此一来,加上冯见雄故作粗俗的措辞,双方的互相尊重就建立起来了,距离感也大大拉近。 史妮可和刘秘书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这特么是什么眼神?什么口才?什么角度?眼光也太毒了吧? 还有这种操作? 潘华想了想,打趣道:“那小冯你自己觉得自己算是出来买的还是出来卖的?” 冯见雄也不恼:“我是读书人身上还有那么两三根雅骨,犯贱发痒耐不住寂寞,所以不纯求财。赚的比你们少,也认了。” “好说,好说。那就谈谈你们的打假方案吧。”潘华热忱地主动发问。 冯见雄见对方已经认可了他这个人,也就不惮指出对方措辞中的一个错误:“潘总,可能您是没看清楚我当初传真的方案,我再稍微强调一下:我们不是来打假的,我们是来给贵公司提供‘商标驰名保护整体解决方案’的。” 潘华还自以为见多识广,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整体解决方案嘛!这几年那些一站式打包的事务所也多起来了,无非就是给我们个‘包年打假套餐’嘛!这些年仿冒我们的假货太多了,哪一年我们不得开支个千把万教训教训……” 后世到2015年前后,L干妈打假最激烈的时候,公司一年的打假经费涨到了3000万之多。 不过眼下06年公司的营销规模还不到后世全盛时的一半,加上潘华有意在冯见雄面前低报预算,好让冯见雄不敢狮子大开口,所以下意识就只说公司一年的品牌维护经费只有1000万。 冯见雄对这个数字不是很清楚,但知道潘华肯定是往少了报的,他也懒得直接戳破。 他快刀斩乱麻地说:“一千万一年,也不少了。不过光靠来一个案子打一个官司,太被动。贵公司就没想过年内就让自己的品牌变成全国驰名么?” 潘华当然知道冯见雄是想代理这个事儿,所以他自然会好好压价: “全国驰名,我们也有在做的嘛。有了驰名,就有海关主动保护、还有跨类保护,这些好处我们都懂? 目前无非是吃亏在我们这商标注册下来才六七年,历史不够悠久,加上辣酱毕竟不是全国所有省份的人民都爱吃的,所以覆盖面和知名度还差点火候。 但是我们合作的事务所都说了,绝对不会误了08年驰名的大事!到时候我们的注册商标勉强也有10年了,上面再给造势,肯定是能过的嘛——目前在辣酱这个行当,国内谁做得比我们好?只要辣酱行业还出驰名,那就肯定是我们家嘛!” 听潘华这番话里的语气,就好像品牌代理事务所是可有可无的,只要花上区区100多万,然后别的什么都不干,在那儿躺三年,等商标自己驰名就行了。 要是真如他所说的这么简单,那冯见雄的重要性确实会无足轻重很多。 可惜,冯见雄的反应完全出乎了潘华的预料。 冯见雄完全没有讨价还价和强调自己重要性的意思,而是用一种轻蔑的夸张语气震惊: “3年?潘总,如今电商发展这么快,快消品品牌洗牌也那么激烈,听说连米国人那边的亚马逊都在准备开快消品零售,说不定你们的辣酱还能被米国人热捧炒作!等三年黄花菜都凉了!早就被假货淹没了! 你原先委托的法务顾问单位,居然告诉你还要3年才能驰名?这种意见也太不负责任了!你难道没看我的方案么?我说的是让你半年之内就驰名——到07年春节之前,就驰名!” 冯见雄这番话说完,史妮可自然也要帮衬着扫盲解释几句:“潘总,您可能不知道,国家外经贸部门对驰名和非驰名品牌的保护力度是大不一样的。 如果是全国驰名的品牌,全国海关在出口商品过关检验的时候,如果查到出货单位和品牌报备不合、也拿不出经销/代理合同的情况,那么海关就会主动依职权扣押这些疑似假货的东西,然后主动联系驰名品牌持有单位核实。如果是非驰名商标,那就只有贵公司亲自派人去搜集情报、主动申请举报请海关查扣了。相信贵公司目前每年对于查访假冒也是疲于奔命吧……” 好在潘华也懂一点儿驰名的好处,连忙制止了史妮可后续的普法废话:“这事儿我知道!驰名了有多大好处我都知道!不用你说。” 于是史妮可后续那十几条法条解读的废话,也就没必要再说出来占用篇幅了。 潘华最后想了想,说:“那这样吧,一会儿我叫上李总,咱一起喝一个。你爽快点给个价钱。合适了,你就把具体方案说一下,能委托的,我们就当交了这个朋友!” “可以,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先报价、然后承诺结果比较好。如果想听我的详细方案,听完之后可就不能反悔了——因为但凡被我发现你们想窃取我的思路,找别人单干,哪怕你们最后成功驰名了,我也有办法举报死你们造假。” 正文 第35章 你管老子成本多少 律政剧上往往有那些牛逼蛮横到不近人情的大律师,被塑造得几乎和武侠片里的世外高人或者科幻剧里的疯狂科学家差不多难相处。 但现实世界中,但凡有律师这么搞,那么横死街头将会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原因无他——武侠世界的世外高人,一身绝学别人是无法复制的。 疯狂科学家的成果,也有独门的科技装备乃至专利法律、垄断技术的财团巨头保护。 但顶级大律师的创造性成果,却是没法筑起技术性的垄断壁垒的—— 哪怕某个律师在世人都不能搞定外资投资国内传媒巨头这件事情时,发挥了他绝顶的聪明才智,设计出一套VIE资本架构。或者在苹果公司都不知道怎么把钱留在海外避税时,发明出“三明治避税结构”。 但是,在赚完第一笔钱之后,这套方式方法总归会被圈子里的聪明人想明白,然后模仿。随之而来的就是垄断地位的消失、利润的急剧缩水。 世上从来没有一个国家的法律,会保护律师在“发明新的犯罪方法或者钻空子方法”方面的原创利益的,这是发明型律师最苦逼的地方。 所以,要想在没有制度保护的情况下,依然细水长流把钱给赚了。 要么靠建立起无可辩驳的口碑和威望。 要么同时辅之以对潜在客户群的威慑,让客户心存忌惮,产生一种“如果不通过XXX搞这个事情,会不会被人盯上、从中作梗搅黄了?”的错觉。 冯见雄此时此刻对潘华那恰到好处的拿捏和威胁,一张一弛,正是此道的妙法。 潘华当然可以选择听了冯见雄的方案之后,找报价更加便宜的事务所,把其中关节想明白了之后,再慢慢把问题解决了。 但冯见雄也把话撂在那儿了:要是听了我的计策,却不花钱请我,哥有的是办法不计成本杀鸡儆猴,到时候把你们弄虚作假运营品牌的丑闻都曝光出来。 而绿世界,对于这种正当的报复,容忍度还是很高的,几乎是形成了一种行业自律。 国法虽然不会保护“发明新犯罪方法”的人,但国内有智商有资格发明新犯罪方法的顶尖大律师,毕竟就只有这么几百个而已(还要细分到几十个领域)。这么一小撮人,通过全国的律师行业协会之类的组织互通有无,很容易形成分赃默契,谁也不太敢作出坏了行规捞过界的事情。 潘华原先为了打假、运作公司其他法务活动而联系的律师事务所,并没有牛逼到如此高度的。所以他对于这种顶级大律师圈子的思维模式并不是很了解。 刚刚被冯见雄威慑了一下,他内心也是有点不痛快的。 但是,很快他就得不痛快也得给我痛快了。 …… 潘华很是重视地把冯见雄下午说的内容,大致地上报给了当总经理的大表哥李林。 李林平时主抓市场工作,按说是没时间听法务谈判的细节的。 但听表弟说,来者自称可以“风险代理运作品牌快速驰名”的事儿,而且收费可能非常昂贵、听了详细方案之后就不能反悔了。李林也被这些闻所未闻的奇怪条件搞得有些好奇,这才纡尊降贵亲自会客。 于是当晚的酒桌上,便是一派觥筹交错的和谐景象。 冯见雄口才了得,又是一番变着花样的说辞,表达了他发自肺腑的“农民企业家和读书人只是人生追求不同,并无高低贵贱”观点。然后把李林也说得心有戚戚焉,觉得这个律师沟通起来真是舒服,一点酸气都没有。 当然,这种话术普通人肯定是学不来的。 因为冯见雄说这话时是真心发自肺腑,连他自己都相信了的。 就跟杰克马说鸡汤时一样。 所以他的气场才能浑然天成,让农民企业家如沐春风,感受到不卑不亢、刚柔并济的尊重。 要不是史妮可对冯见雄太了解,知道他平时是怎么样一个人、知道他是何等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就几乎连史妮可都要骗过去了——其口才之恐怖,一致于斯。 然后,冯见雄才图穷匕见地报了价: “2000万。只要李总应了这个预算,我保你贵公司的‘L干妈’品牌,在07年过年之前拿到驰名——可以风险代理哦,前期可以根据实际布局成本,分批开支30%。剩下的七成,驰名之后收取,不驰名不要钱。” “2000万?你怎么不去抢?你当我们平时没咨询过不懂行情么?” 第一时间开口驳斥的,竟不是李林,而是急于表现自己忠心和平素认真负责的潘华。所以这几句话潘华更多是朝着李林在说,“哥,我问过别的事务所的,正常做一个驰名100多万就够了,绝对不到200万的。他这个2000万的价钱,比行规高了10倍!” 然而面对这种“扫盲价”,冯见雄却是一点也不恼羞成怒,只是淡淡地哂笑:“200万?也行啊,那你们找那些收200万的事务所好了——至于08年10月,开换-届会之前,来得及拿下来么?会不会耽误令堂当上全国议会代表?” 全国驰名都没做到,你好意思去代表谁? 李林当了多年总经理,四十来岁年纪,学历虽然不高,阅历却是够的。对于各种讨价还价熟得不能再熟。 所以,他也知道刚才潘华那番杀价,纯粹是潘华为了在他面前表达“我平时也是有认真做足功课的,不会被供应商骗了或者塞回扣”,顺便唱个白脸。 这种表忠心的话,参考意义是几乎不存在的。 于是他就负责唱红脸:“冯先生的水平、资历,刚才也有所耳闻了。一分钱一分货么,相信你敢报这个价,肯定是对自己的服务水平很有自信了。说说你的具体方案吧——放心,听完之后,要么让你做,要么咱就不做,绝对不会去找第三方剽窃你的思路的。” 李林这番话也算是大气,至少充分表达清楚他已经知道合作不成的严重性了。 冯见雄闻言,当下简明扼要地点出:“据我所知,贵公司的品牌,要通过国家工商总局的审批变得驰名,那就非得三年之功。我这条路子,主要就是走司法系统认定,绕开国家工商总局。 而如果要走司法认定的话,据我所知,目前贵公司的产品并没有成功行销全国所有省份,还有几个盲点。同时,还有至少10~15个省份,没有出现过仿冒贵公司产品的侵权方,也没有相关的维权诉讼记录。而我要做的,就是确保全国所有省份,都有人假冒你们,同时被你告、然后打赢官司,凑够司法驰名所需的覆盖面。 除此之外,我调查到贵公司的产品,有被部分海外华人的零售渠道,再没有经销授权的情况下,私下串货零星在欧美市场发售。但贵公司从来没有关注过海外渠道的打架,如果你们委托我的话,我一样可以捏造出几起品牌侵权的案子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直面对方的总经理了,而且对方也知道剽窃的下场,所以没什么好再藏着掖着的,这一番描述,冯见雄加入了更多的操作细节,双方一问一答,足足聊了20分钟左右。 李林眼中一亮,心中骇然,竟不知道这事儿原来还能这么干。 他也请过律所,找过顾雯。但说句良心话,就凭黔省那些二三流的事务所,还真没人站在冯见雄这样的高度考虑过这个问题(至少06年没人有这个水平)。那些事务所,最多是来一个案子打一个假,简直就跟差生读书拨一拨动一动差不多。 而一个好的法律顾问,从来不是用来告诉雇主“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 好的法律顾问,要做到“只要雇主想做,哪怕法律不允许做,那就换条路子换一个适用法律继续做”。 李林听完,爽气地在原则上承认了冯见雄的套路,同时也毫不嘴软地砍价: “办法不错,但是2000万太夸张了,我们去年全年的打假和对外法务诉讼经费全部加起来,才1200万,今年也高不了多少。即使是事成之后付款,2000万也相当于全公司一年半的法务开支了,何况你还要30%的预付,又不是零首付。” 冯见雄当然不能松口:“零首付是不可能的,我们是做整体品牌保护推广的解决方案,不光是要付出法务成本。还要各处注册皮包公司、伪造作坊、给法院诉讼费,这些都是有直接对外成本的。每在一个省‘自导自演,左右互搏’,哪怕我们自己的人义务劳动,对外付的钱只怕就超过50万了。” 李林闻言也不好直接反驳,故作让潘华核算了一番,才装作很慎重地说:“那这样吧,如果不能零首付,我们最多按照1200万做,这已经是全公司一年的法务预算了。再高,我这个总经理都说了不算,人心也会不服的——那些跟我们良好合作了这么多年的事务所会怎么想?随便来个过江抢食的外来户,就超过一年的预算?” 冯见雄在内心评估了一下对方这番话,知道如果自己松口到1200万,这单子肯定是做得下来的。 但是到时候成本就去了一大半,自己忙活半年多,难道才只赚那么四五百万净利润么? 做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上半年他自己用专利碰瓷、乃至最后把作案方法脱手卖断给金成义,可就前前后后赚了千把万。 要是如今越活越回去了,忙半年纯利润才500万,肯定是污了自己的身价的。 冯见雄心中一阵烦闷,随口问道:“那如果我不要首付款,100%纯垫资风险代理,你们能给到多少?” 李林和潘华故作郑重地商量了一番,报出了个1500万的价格。 正文 第36章 品牌价值授权费 双方唇枪舌剑,摆难度讲成本讲效益,讨价还价。 卖方的叫价才压到1800万、且要20%分批预付。而买方只肯应承到1200万总价、10%预付。 史妮可在一旁听着看着,觉得一阵阵无力感袭上心头:自己要苦练多久,才能有这种刚柔并济、恰到好处的口才?或许,练一辈子也没有这种火候吧?” 场内的言辞,火药味也愈发浓烈了起来。 “李总,我再强调一次!离了这个店,这门生意你国内别想找到第二个人帮你运作。只要你不肯和我合作,我出了这个门之后,将来要是被我看到你通过司法渠道驰名了,我绝对有能耐把你们L干妈搞臭信不信?” “你说我有没有就今天的谈判录音?你觉得可能么?以后我冯某人这个名字的品牌价值,都会比你的公司高。我犯得着用这种两败俱伤大家没脸的方法来搞臭你?但是你别以为除了这种下三滥的小儿科,我就没别的招数了!” 冯见雄连番妙语,猛攻猛打,一再逼得买方不得不抬高预算。 李林那边也有些扛不住,又临时叫了个心腹的法务成本核算人员,一起帮着谈判反驳。 那些算法务账的家伙还算有几把刷子,咬死不放地说:“可是冯先生,你刚才的报价依据里面,对前期对第三方成本的核算有点问题。您是按照帮我们造假15个省的记录来做成本的。 但是我们经过此前的备忘调查,这些省份里其实有4个省份近年来吃辣市场培养得不错,已经有人在假冒我们了。 只是因为我们的市场份额还太小,打假的诉讼成本还不如在该省的利润,所以一直放着没打。但如果您要打的话,布局成本应该从不变成本中扣除掉……” 把那算法务账的家伙的话,用人话翻译一遍,大致上是这样的:比如,在吴越省这种不吃辣的江南水乡,或许06年L干妈已经有500万销售额、40万纯利润了。但是系统地打个假或许要超过40万的诉讼、取证、差旅成本,所以这些诉讼一直是隔着的。 但既然冯见雄已经到了“没假也要造假来打”的程度,这些人的存在无疑是帮冯见雄省一些做局的成本。 还价还到这么锱铢必较、OPEN-BOME的程度,那也是没谁了。 简直就跟那些拿着IPHONE的物料表来讨论一台手机该卖多少钱差不多。 冯见雄听得忿然不已,心说再被这么缠夹不清抠成本,这生意就别做了。 当下他斩钉截铁地摊牌:“老子做的是‘品牌运作整体解决方案’,值什么价要看疗效!你算我的成本干嘛?成本关你屁事啊!要做做不做滚,这事儿全国我第一个想到,不找我你也别想通过别人做成!” 李林是要演红脸的,当下虽然被冯见雄强硬抢白了,却也暂时没出恶声。倒是他身边那个算法务成本的走狗忙着表忠心:“你这是什么态度?这种生意收益本来就不确定,不算成本怎么付费?” 冯见雄一伸手,旁边的史妮可立刻递过来一个文件夹。他拿在手里,对李林和潘华森然道:“李总,麻烦你让这个帐房出去。这些东西,我也就现在拿出来给你看一眼,让你知道我的实力。出了这个房间我是不认的。” 李林莫名感受到一股威压,更多的是好奇,竟然一挥手让手下人出去。 “李总,我……”忠心走狗不知所措。 “出去抽根烟吧。”李林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 走狗离去之后,冯见雄把东西一摊。里面赫然是他当初和金成义之间的交易细节,包括所有协议原本的复印件。 这些东西,冯见雄是绝对不可以给第三方留下证据的,所以只许看,不许拿手机拍照。 李林看了些细节,倒是愈发暗暗心惊,坦白地问:“你是想证明给我看,你是‘有一贯找到新的法律空子的实力’的?” 冯见雄傲然道:“差不多吧,所以,不要跟我谈成本,我有这个资格。” 该拉近关系该尊重对方的时候,也尊重够了。到了显示肌肉的时候,当然也要干脆。 该证明诚意的时候,就专心证明诚意。 该证明实力的时候,就专心证明实力。 李林默然微微点头,像是想明白了些关窍。 潘华见状,连忙出来折衷打圆场:“小冯,我也知道你是个爽快人,刚才说的也有道理。但就因为这种事情前所未见,所以才要推算一下怎么个算法比较合理!你要说不算成本、按疗效收费。那提前两年驰名、连带附加的炒作价值,到底能带来多少品牌价值的提升,这个也不好量化啊!” 潘华这番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看疗效收费的东西,不该算成本来定价,这没问题。 但问题是品牌价值的增加额,很难量化清楚,所以“疗效”也就有些难以服众。毕竟冯见雄做的是一门前无古人的生意。 冯见雄叹了口气,脑中却是转得飞快,盘算着怎么让人心服口服。 “李总,潘总,我冯某人不是不讲道理的,你们既然要看疗效收费,那我们就对赌分成好了。我对于自己的方案、对贵公司品牌的无形价值提升是很有信心的,但愿你们到时候别后悔!” 潘华愣了一愣,还没开口,倒是李林颇为大气,直截了当反问:“怎么个分成?难不成你要从我公司后续几年的利润增长里分成不成?那也太可笑了,一个公司的成长,可不仅仅是靠品牌,这种念头我劝你还是想都别想了。”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业务的增长,是无数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品牌占了多少斤两,我心中还是有数的。”冯见雄也不为已甚, “我觉得,对于已有市场的增值,品牌建设对其的帮助很难界定,我可以大度一点,不跟你算,再说了,你本身还是给了我1000万的嘛,就算只给1000万广告费,都能促成你多卖两个亿销售额是不? 所以,我只看‘目前贵公司还空白’的市场好了。贵公司走出本省、布局全国也有七八年了,目前还销售额为0的省份,基本上也是没人吃辣的,你怎么推都没用。海外市场更是完全没人推过。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用‘经销商授权费分成’的方法,来分享贵公司在目前还空白的市场上,未来5年的增值。如果你答应,我甚至可以把一次性收费,降低到1000万、30%预付款。” 李林一时还有点不明白,诧异地误解:“你要帮我们卖辣酱?” “只是把贵公司向未来部分地区经销商收取的授权费,转移一部分给我作为对赌报仇。”冯见雄纠正道, “比如,目前你们在海外市场,基本上是没有成规模的渠道销量的对吧?如果你们全国驰名了,甚至因为我的布局官司,在海外炒作,让人知道了你的品牌,从而让米国人、加拿大人、欧洲人也去买你们的辣酱,这不也是我帮你炒作品牌带来的无形附加值之一么? 而贵公司对大区总经销商,都是有独占授权费的吧。我帮你们开拓出来的新市场,前几年的授权费让给我一定比例,这应该不过分吧?” 所谓的“经销商授权费”,或许很多看官不是很理解:怎么卖东西的人还问中间商收钱? 事实上,因为很多企业的“XX区总经销商”都是有独占地位的,所以每年要给销量承诺或者授权费,来作为保障。 比如假设L干妈的辣酱已经非常畅销,品牌也很响亮,以至于在普通人都很能吃辣的省份,比如湘南省啦,赣江省啦,哪怕没人做广告、搞运营促销,就进了货躺在那儿等消费者自己找上门,一年都能卖2个亿。 而“经销商”制度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防止跨区串货、防止市场乱套的。毕竟市场都是先行者开拓的,如果品牌建立起来之后谁都能来成熟市场卖东西,那下次就没人去开拓新市场了。 所以,对于成熟市场,要想抢下独家经销权,经销商就要给强势品牌商授权费,或者做承诺销量的竞标——A经销商承诺“一年至少在湘南省卖出5亿辣酱”,而B经销商只承诺3亿。并且每少卖1亿,经销商就可能要倒赔品牌商200万,作为没完成竞标时承诺任务的惩罚(也不一定是2%,只是举例。也有一些是承诺5亿的时候,就直接先把1000万授权费交了,然后根据销量返利返点打折)。 所以,品牌的经销授权费,基本上可以看成是“某个品牌什么都不干,光躺在那儿等别人主动因为其知名度而找上门来”的无形价值。尤其是在目前还空白、未来要开拓的新市场里,这个数据就更精确了(当然还要刨除掉在这些市场内,品牌商未来直接投入的广告营销费用)。 冯见雄要用这个量来捆绑计算自己方案的“疗效”,倒也算是一种成功而新颖的量化。 “有点意思,这事儿还能这么算?似乎又不无道理。”李林和潘华乃至具体算账的马仔一合计,顿时觉得精神病人思路广。 尽管具体算法还是存疑的,但路数可以接受。 冯见雄这套算法,自然是后世那些专注于帮人运营炒作品牌的商业咨询公司,进行“风险代理”时的收费模式。 要说其商业模式,拿到2006年来自然会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李林平时是抓市场工作的,他想了一会儿,很快想到一个漏洞:“等等,你刚才说,按照‘我公司对目前经销权还空白的市场内、未来五年出现的新经销权获得者的经销授权费’进行分成。 那么,如果未来五年某些目前空白的市场,明明销量上去了,但我们公司依然觉得没必要进行市场细分、依然不设总经销商,那不就没有授权费了?那我们还要给你授权费分成么?” 冯见雄坦荡一笑:“当然不用。只有贵公司向经销商收了授权费,我才会从中分成。如果贵公司自己都愿意放弃这部分收入,只为了坑我,那我无所谓啊!” 李林陷入了深思:这家伙就这么自信,未来5年里北美、欧洲这些“L干妈总公司都没有投入营销成本计划的放任自流型空白市场”,会有那么大的增长?以至于公司会忍不住设置经销商、收取授权费? 正文 第37章 曝光 “驽马恋栈豆,不过尔尔。” 坐在从黔省飞回金陵的航班上,看着云层渐渐被甩在脚下,冯见雄傲然地感慨了一句。 他并不是对自己的客户不敬,也不是觉得对方没有匠心、或者做不好产品。 相反,对方做的东西确实是好的,小而美。只可惜,不懂得资本运作的残酷,也就少了一些激进的远见。 以至于,最后竟然会和他签下内容大致为“保底1000万、预付30%,风险代理模式半年内拿下驰名。并且以后续五年欧美市场经销授权费分成,作为本次运作后续品牌价值增值的回报对赌”的合同。 在合同的附加条款上,最后冯见雄还加了一条: 如果甲方在后续五年内,没有任何签署欧美市场正式划区经销商的计划和行动,则在此之前,乙方有权以甲方品牌在欧美电商市场上的独家经销权,以作为乙方权益的抵押。 而且,该独家经销权在甲方在相应市场开辟有偿经销竞标后、或五年期满后,并不会消失,而是转为普通经销权(非排他性)。 如果没有冯见雄精妙的方案策划, 如果没有他此前跟金成义博弈积攒下来的小圈子名声和能力证明, 如果没有他巧舌如簧的说服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拉近距离的能力, 如果没有他最后让人信服的量化“品牌无形价值增长”的新商业支付模式。 缺掉这四点中的任何一个短板,今天的合作就不可能达成。 一切,都是履险如夷。而跟班的史妮可,几乎像是在听天书一样。 “这种事情,我希望我只需要示范一遍,将来的谈判,你如果可以搞定那就最好,如果不行,我只能再培养一个靠得住的商务谈判专员了。” 喝着空姐刚刚给两人分发的饮料,冯见雄抿了一口之后,如是期待地对史妮可说。 “好像很难复制的样子呢……”史妮可苦着脸,很是无奈的样子。 冯见雄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时间,你尽力而为吧,要有信心。那些用来和人拉近距离的话术,你可以暂时不用太精通。有些时候,女生拿出一些诚意,在专业水平以外的领域,稍微呆萌一点,效果也不比我费尽心机差,而且估计以后我们也不会再遇到农民企业家了。 至于公司的业务能力口碑,有我这个第一个同类成功案例打底之后,将来你也会好办得多,逢人就拿我的成功样板说事儿就成。 所以,你就专心重点把剩下两部分谈判技能练熟先。” 史妮可默默把老板的教导记下,自忖又要刻苦很久了。幸好,贫寒的出身总是会让人对痛苦耐受力大增,要是换个妹子,说不定就扛不住了。 临了,史妮可问出了一个在心中憋了好几天、签约完成前始终不敢问的问题:“雄哥,你是在赌未来5年,这个品牌的海外空白市场经销权会大涨么?那李总陶董那些人是不是很没远见呢?” 冯见雄也不出恶语,中肯地点评道:“谈不上没远见吧,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比如他们公司一直宣称的几个理念,什么‘永不上市、只做利润’,确实很稳健,也能把风险控制在自己掌握得了的范围内。 人家创业之初,本来就是‘因为自家拌面摊的辣酱被竞争对手面馆单独买走、用来拌别家的面、面馆生意被抢,不得不改行专门做辣酱’。可见心态始终是保守的。 但是未来,如果金融投机对这个国家造成的伤害明显增大,在民间底层形成一股反金融思潮,那么无论是华为还是L干妈这种宣扬‘永不上市’的公司,说不定还能博取到一波向心力。任何事情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不过这些都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史妮可松了口气:“那就好……其实我也觉得踏踏实实靠自己做事赚钱比较实在,金融投机那种东西……唉……” …… 冯见雄和史妮可即将卿卿我我地回到金陵时,参加校辩论队集训的几名妹子、学姐,也已经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暑假,准备迎接魔鬼训练和随后的比赛。 或许是英雄所见略同吧,家里有钱的妹子,往往刚上了一年大学,就开始抓紧第一个暑假学开车了,虞美琴家就在金陵,自然更是方便。 这天,她刚刚考出驾照,准备去提个车,然后回家好好补两天觉,再去学校。 刚从驾考考场出来,叫了辆出租车回城直奔4S店,她的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闺蜜白静的号码。 她接起电话,另一头立刻传来欢欣得意、又有些软糯神经的拖长音:“美~琴~姐~考试有没有一把过啊?” 虞美琴一阵汗毛乱竖,总觉得小白这厮怎么最近越来越像蕾丝了。不过看在俩人的交情份上,她还是很亲密地回答:“那是,也不看你姐什么水平~” “哇,真厉害,那今天就可以提车了?我要坐你的车~”白静略夸张地发花痴。 幸好虞美琴不在她面前,看不到她那十字星光眼。不然肯定得感慨一句:不愧是能荣登百度百科“变态”这个词条封面图面的角色,果然是个大HENTAI。 “坐我的车?你不是还在老家么?我昨天还看你QQ空间分享了跟高中同学去恐龙园玩的照片……” “啊咧,我提前回来不行吗。美琴姐的车,怎么能不第一时间坐,快说在哪家4S店,等我!” 虞美琴无奈,把自己订车的店地址短信给了白静。大半个小时之后,她到店刚试了一会儿车,白静就来蹭车了。 一进门,连车型都没看仔细,白静就毫不见外地径直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吐槽道:“居然是佳美,拜托怎么不买个贵一点的,太掉份儿了。” 她知道虞美琴家里颇有些钱,大小姐开20几万的“性价比车型”也太Low了。 “去去去!你别坐啊!你这种货,就是要饭还嫌馊白嫖还嫌丑白坐还嫌Low。”虞美琴也不会跟闺蜜客气,开玩笑的尺度大得很。 “我不就是嫌弃了一下,至于么……美琴姐我错了还不行么。”口才不佳的白静,顿时被喷得连连讨饶求原谅。 虞美琴见对方服软,才款款地跟她解释:“你是不懂这里面的门道,我爸说,我们这样的女生开个宝马3系什么的出去,很容易被人当成钱来路不正的。我又不是买不起贵的,搞个性价比著称的,只是为了让人觉得咱做人踏实嘛。” 说罢,虞美琴一脚油门,把刚挂了临牌的车开出了4S店的停车场。 白静坐在副驾驶座上,把给虞美琴带的奶茶放在杯架上,自己吮了几大口,稍微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美琴姐话里的意思。 这是觉得自己姿色出众,怕开个明显不像是年轻妹子赚得起的车子,被人当成小三呢。 国内虽然日系车被有些极端民族主义者不待见,但这种思想惯性也侧面映衬了一点日系车的好处:一旦妹子买佳美,就容易让人觉得这妹子思想独立,精打细算。 毕竟,热血冲动的人反对啥,那就说明啥东西比较精明。 虞美琴明明是买得起豪车的大小姐,而且本来也不喜欢日系车,却为了装朴素自污,还真是用心良苦。 虞美琴家地段并不算繁华,也不在拥堵的核心城区。而是位于幕府山麓、燕子矶边的一片半山江景别墅。 白静考虑到美琴姐是新手女司机,在拥堵的城里开车时,白静也就不敢开口跟她聊什么容易扰乱心智的话题。 一直等车子驶上燕子矶的滨江道、车流渐稀,她才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炮姐,你说你这么注意自己的‘财务形象’,到底是想给谁看呢?” 虞美琴脸色微微一红,非常短暂,随后立刻恢复正常,冷言冷语地教训:“你说啥呢?我听不懂。淑女慎独知道不?” “哦~~~听不懂啊,”白静拖着长音促狭地问,“那我翻译一下好了,诶,你心里最怕被谁误会成小三或者大小姐病?” “小白!你再这么说话我可恼了啊!”虞美琴一个刹车靠边,挂空挡拉手刹,伸手狠狠捏了白静的脸,把肉肉扯得老高。 “哎呦疼疼疼我不说了,炮姐饶了我吧,我给你赔罪还不成么。”白静一阵龇牙咧嘴,揉了一会儿因为自作孽而红肿的腮帮子,这才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内心欣喜地说,“我这不是为你好吗,才问问清楚——既然你不担心不在乎任何人把你当成大小姐病,那我可要告诉你一个八卦的好消息了。” “如果你非要坚持告诉我,那我也不是很反感听一听!”虞美琴高冷地说,一副冰清玉洁对所有八卦都毫无兴趣的样子。 这番话里,甚至不由自主就夹杂上了简奥斯汀时代的高冷英伦范儿,以至于句法听上去都不是那么汉化了,不是“If you insist on”,就是“I wont be very objection to”。 (注:这是《傲慢与偏见》里的“口嫌体直体”原句式,翻译了可能就没味道了。) 白静一点都不在乎姐姐大人的冷言抢白,单刀直入地八卦说:“听说史妮可同学成功上位,当了‘那位先生’的女朋友了!他们今天已经双宿双飞飞回金陵了哦!那位先生好像很光明磊落,没打算隐瞒呢!” 正文 第38章 “后宫”辩论队 白静一点都不在乎姐姐大人的冷言抢白,单刀直入地八卦说: “听说史妮可同学成功上位,当了‘那位先生’的女朋友了!他们今天已经双宿双飞飞回金陵了哦!那位先生好像很光明磊落,没打算隐瞒呢!” 虞美琴心中突突地跳着,面红耳热故作镇静地问:“喂!要说就说清楚,我最恨人吞吞吐吐的!‘那位先生’是个什么鬼?” “当然就是那只想勾搭姐姐大人的类人猿了!”白静的内心恶狠狠地吐槽着,表面上的言语表情却依然礼貌,只说:“咦?那还能有谁?当然是冯同学啦!” “噗——”虞美琴一口奶茶喷在车窗上,“咳咳,小白你要死了!我说过我的奶茶不加仙草冻的!你不知道我从小吃果冻会呛啊!” 虞美琴歇斯底里地摇下车窗,随手把白静给她带的奶茶“砰”地丢在外面马路上。一边拿出湿巾擦拭嘴角和胸襟,然后才是擦拭车窗。 白静却是看着暗爽,顶嘴说:“你只说过你不吃加布丁的,没说也不加仙草啊……” “仙草布丁龟苓膏都不行!那种滑腻腻果冻状的东西我统统不要,啊啊啊亏你还是学法的,你有木有点归纳能力的啊!”虞美琴简直怒了。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怒,就被车窗外一个声音打断了——原来是被一个骑摩托巡逻的条子逮到了:“小姐!在机动车道上丢垃圾!罚款50!请你签一下这个处理单!还有,如果你是临时停车,请打双挑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快点走,这里禁止长时间停车。” “对不起,警察蜀黍,我不是故意的。” 虞美琴倒不是舍不得钱,她郁闷地交了罚款,还给警察蜀黍说尽了诚恳认错的好话,一再强调自己只是突发被奶茶呛到了,手足失措才如此如此。 看在她校花级别的颜值上,加上本分内敛的气质,这才被轻轻放过。 副驾驶座上的白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内心也有些忐忑——自己刚才提到冯同学有女朋友这个消息时,表情是不是太欣喜了些?会不会让姐姐大人反感? 幸好,虞美琴只是闷闷的,没有再说什么。 白静渐渐恢复了胆子,内心窃喜地劝说:“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说错话了你打我骂我好了嘛,别不理我啊。你不是说你从来都对冯同学没意思、看不上他的么,那让他跟史妮可那种小家子气的穷妞儿凑一对,不是刚好吗……” 虞美琴很想再骂一个“滚”字。 但她想到,自己平时都是一副“姐和小雄那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别的什么都没有,可纯洁着呢”的态度,如果此刻太失态,小白会怎么想自己?自己高冷淡泊的形象呢? 所以,她深呼吸了足足十几次,假装被仙草冻呛到拿湿巾在脸上胡乱抹了好久,趁机擦擦眼角,缓过气来之后,才展颜强作微笑: “这俩活宝,还真是不知羞,才刚要大二,就到这种程度了。要我说,就算谈个男朋友,也不该在大学毕业前就上床的嘛,太不自爱了。不过妮可自己都无所谓,我为她操什么心?看小雄这人,应该还是有担当的吧。” 她这番话说的很慢,像是一句分了三句,还间杂着微不可闻的叹息,听起来倒是挺像事不关己。 末了,她忽然想起个细节,就拷问白静:“对了,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静也丝毫不觉得监视别人有什么不对,不知羞耻地大大咧咧告诉姐姐大人: “我是听说冯同学和妮可同一趟航班回来,总觉得他们暑假里肯定有所发展。他们到学校没多久,我就去堵了一次,开玩笑掏喜糖,没想到真被我猜中了,冯同学竟然没有隐瞒呢~” 冯见雄和史妮可之间那点孽缘,是上学期期末考试之后几天发生的。虽然冯见雄还算有责任心,愿意对外宣称史妮可是自己女朋友,但毕竟还没到满世界主动嚷嚷的程度。 所以,虞美琴也好,其他关系还算密切的女性朋友也好,才不知道这一点,虞美琴今天才会被震惊得如此措手不及。 而白静始终对姐姐大人身边仅有相对亲密的男生心怀戒备,把冯见雄视作情敌一般,这才时时刻刻保持关注刺探。属于冯见雄更新一条博客一定要第一时间仔细读完,偶尔换一条QQ签名更是要仔细揣摩,唯恐他把姐姐大人给钓走了。 不过,对于史妮可是怎么成功上位的过程,白静也是不知道的。虞美琴心中暗忖,只有回校之后再找机会慢慢跟冯见雄问清楚了。 “回校!”虞美琴拉上车窗,一脚油门就想拐弯去学校,连家都不想回了。 “诶?琴姐你不是说考完驾照要回家歇两天的么?” “不累了!暑假都宅了那么久了,你不闷得慌!” …… 第二天,校内的法律援助中心。 长条的会议桌上,摆满了奇奇怪怪的小礼物,都是些大西南各省的土特产,不值什么钱。 冯见雄那三个校辩论队的队友、同时也是他在法援中心的同事——田海茉,南筱袅和虞美琴——也都赶到了学校。 史妮可自然也在,虽然她师出无名,理论上并没有需要回校办的事情。 距离通知的正式集训日子,还早了一天,可见妹子们都很热心。 冯见雄指着桌上的东西,随和地跟大家客套:“辛苦大家大热天地回校来集训,这些土特产大家分一分吧,黄老师和陈处长那里我已经意思过了。” 田海茉知道自己不拿的话,下属肯定都是不会拿的,当下也就当仁不让地随手翻了一下,打趣道:“小雄,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都知道你土豪,不送点东西不舒服。” 她也不见外,知道茅台是肯定要拿的,当下拿了一对,别的特色点心、风味火腿片和秘制特供的辣酱什么的,各自搜了几件。 南筱袅和虞美琴也都拿了。得了礼物之后,南学姐原本那股因为暑期被抓差事而产生的不爽,也差不多消了。 冯见雄很体贴,知道妹子们不容易,又提了条贴心的建议:“哦对了,宿舍里没空调,这些日子大家晚上可能会艰苦些,要是不嫌弃的话,住我校外租的那套房子吧。有两间卧室,全部配了空调的,都可以让给你们女生,我自己再另外找地方好了,所以不用担心的。” “这些都是小事,咱别浪费时间,先说辩论赛吧。” “可以,不过本来不是说好明天才集训的么。田学姐,聊正事儿之前,我有个不情之请要找你开开后门呢——可能这几个月,妮可又要借法援中心的名义,代理一些商标维权的官司,到时候你可要帮我授权才好。” 田海茉一愣,倒是不知道冯见雄前阵子又搞了什么鬼,她诧异道:“商标维权?是商事诉讼啊?法援中心按规定只能援助刑事诉讼和民事侵权的,你可别让我难做。” 冯见雄连忙解释:“您放心,就是侵权之诉,不是合同之诉,打打擦边球罢了。” 正文 第39章 假公济私 众所周知,无论是在各级司法行政部门(司法厅/司法局)或者相应被委托的地方高校成立的“法律援助中心”里做事,门槛条件都是远低于在律师事务所做事的。 比如以冯见雄、虞美琴这票人如今的能耐,法学本科才上了一年,司考资格都还没到手,律所还远远没资格去,但已经可以给人做法律援助了。 而国法之所以允许这些才能资质相对垃圾的法学人才降低门槛,为的就是解决“专业律师只认钱,没啥钱途的排骨官司、穷人诉求没人搭理”的隐痛需求。 因此,法援中心能够接的案子类型,虽然没什么明确的条文限制,在实际操作中却被很多年审的潜规则限制。 刑事案件,那是国家鼓励法援介入的,尤其是犯罪嫌疑人很穷,请不起律师的时候。 民事案件中,那些人身伤害、弱势群体离婚、被侵权,乃至农民工讨薪,也是鼓励援助的。 但民事案件中的商事案件,走法律援助就往往会引来审查——国家给你财政补贴、养活法援人员,是让你去“援助”那些有钱的大老板、解决生意上的纠纷的么? 这条红线,法援中心的人都知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冯见雄提出希望田海茉继续给他开授权、到时候以法援中心的民意进行一些“左右互搏”的打假诉讼时,田海茉才会如此犹豫,倾向于拒绝。 她可不想到时候被学校年审的时候挨处分。 此前,冯见雄那一系列专利碰瓷案在起诉的时候,史妮可也借过好多次法援中心的名义。但那些案子的起诉方毕竟弱势,一开始就是用冯见雄个人名义当原告的,属于“个人被人侵权”,勉强还够格被“援助”。 但这次的原告,可是年销售额20多亿人民币的大企业,怎么看也不像是该被“援助”的穷逼——何况冯见雄事实上还中饱私囊,用自己的商业资讯公司收了对方巨额好处费呢。 可惜,田海茉的坚决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冯见雄的巧舌如簧瓦解了: “海茉姐,我们毕竟不是司法局直接全职开工资的法援中心,不能比照国家事业单位的尺度吧?而且,我很有分寸的,商务合同纠纷的官司,我保证绝对不会用中心的名义去碰。我只碰侵权。” 这种程度的说辞,已经略微软化了田海茉的态度,但还不够分量。颇为懂法的南筱袅忧虑地质疑:“侵权也有问题的吧,人家这个被侵的原告势力太大了,他们不会自己维权么?走法援,怎么都有公器私用的嫌疑……” “但这个不是一般侵权,还是涉及‘假冒伪劣产品’的。田姐,南姐,你们好好想想,那些仿冒名牌的产品,一般情况下质量肯定也不怎么样。 而在我们这边,或者邻省的吴越省,吃辣的消费者本来就不多,‘L干妈’这种辣酱公司在市场预期收益不高的情况下,说不定就懒得花费司法成本来打假。这样就有可能导致相应的假冒伪劣产品长期在市场上流通、危害消费者生命健康和财产安全的呐!这可是涉及到食品安全的,我们为了社会公益主动打假,难道还有错吗?” 在大多数其他国家的《刑法》上,都是不会把经济类犯罪中的“制造贩售假冒伪劣商品”写到同一个罪名里去的。 因为假冒是假冒,伪劣是伪劣,两者有天壤之别。 假冒,有可能只是侵害了别人的商标品牌等权利和无形资产;但性能、质量完全有可能是毫无问题的。 伪劣,才是性能、质量、安全方面有问题。 在日本,在德国,在其他大陆法系国家,“生产贩售假冒产品”和“生产贩售伪劣产品”,那都是写得很开、在法典上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罪名。甚至前者被归类到“侵害知识产权”,后者被归类到“侵害质量安全/公共安全”,连其上位概括罪名体系都不同。(比如,在有些国家,“假冒”是经济类犯罪,而“伪劣”有可能是危害公共安全类犯罪) 但谁让国朝曾经那么些年都没有保护知识产权的意识呢?以至于从老百姓到消费者,都很难对“只冒牌、但质量过硬”的东西恨不起来。 甚至很多消费者就像觉得“做盗版、用盗版有什么不对?还省钱呢”一样,觉得如果有假冒品牌但质量过硬的东西,就该立刻去买,不买就是少占了便宜。 不信这一点的,去淘宝上找一家公然宣称“质量跟正品100%一样,只是盗版”的假货店看看,绝对销量杠杠滴。 知识产权保护如此恶劣的国情,才让当初国朝立法,不得不把“假冒”和“伪劣”捆绑起来仇视,引导人民觉得“假冒”的肯定同时也是“伪劣”的。 这一细节,今天却被精明刁毒的冯见雄利用了。 他要打假的东西,可能100%没有质量问题,也和“食品安全”、“公共安全”八竿子打不着。 但谁让国朝立法,把假冒和伪劣写在一起了呢? 冯见雄要说自己的“公器私用”是在“替天行道”,田海茉也想不出毛病来。 “真是可怕的口才啊……”田海茉高山仰止地叹了口气,竟然不知如何反驳,她也知道听从冯见雄还是有风险的,但她还是选择了给冯见雄一个机会,“那……如果年底市里面、区里面的司法局来指导工作、审计的时候,你出面帮我答辩么?” 冯见雄理所当然地拍胸脯:“当然,到时候如果上面有疑问,我帮你出面答辩——我怎么可能卖队友呢?” “行,那这事儿就先做起来,观察观察吧。”田海茉和南筱袅商量了一番之后,也不为已甚。 …… 冯见雄见搞定了领导,也就顺势跟史妮可耳语了几句,关照了些她近期要做的操作,然后就收心回到辩论队的集训工作上来。 “行,那我的私事儿就聊到这儿,抱歉耽误大家时间了。后面我们大概说一下近期的集训安排吧。” 冯见雄简明扼要地把事情揭过,然后打开自己的电脑,翻出邮箱里的通知邮件。 那是校方这边的联络人、名义上的教练黄劲松黄副教授发给他的,他也已经转给其他几名队友了。 只不过时间比较急,大家可能还没上邮箱收,冯见雄便顺势再口述一遍。 “这次的国内大学辩论赛华东赛区,8月15号首轮开赛,所以我们还有半个多月的集训期。这项赛事往年都是四轮制的,没有小组赛,直接淘汰赛。 今年一共有14支队伍报名并通过参赛资格审核,我们江南省有资格参赛的队伍是最多的,达到了5支;其次是沪江市的4支;另外就是吴越省的2支、徽淮省的2支、赣江省的1支。 复旦、金陵两支队伍因为曾经分别拿过国内冠军和国际亚军,算是种子队,所以按照赛制,有资格在参赛队伍数量不满时首轮轮空。所以这两支队会分别作为上半区和下半区的种子队,只要从复赛开始打起,一共只比3场。而其他12支队伍都要比4场。” 这个比赛的赛制,虞美琴和南筱袅也都是第一次接触。 只有田海茉去年已经是主力队员,所以比较清楚。听了一遍之后,觉得今年貌似也没什么改革,和去年一个样。 唯一的区别,可能只是去年田海茉和苏勤他们只赢了第一场,然后复赛就被金陵大学灭了。今年大换血之后,却是不知道能走多远。 虞美琴和南筱袅听了,都微微有些预料之外。 尤其是虞美琴想起冯见雄就是吴越省的,便随口吐槽了一句:“没想到吴越省竟然和徽淮省和赣江省参赛队伍一样少,印象里还以为你们那儿挺发达的呢。” 冯见雄耸耸肩:“哪有发达了,完全是误会。这个比赛,本来原则上要求的报名资格是必须211以上大学的。吴越省每年给两个名额,已经是看在那边教育的财政投入比较大,法外开恩了,不然应该只有一个队。” 田海茉平素是做惯了领导的,也不耐烦听大家闲聊,当下插话打断道:“不说这些了,那我们的第一个对手是谁呢?题目下来了吗?按照推演的话,如果能够赢,后面几轮大概率会碰到哪些对手?” 冯见雄看了看打印出来的邮件,跟大家探讨推演了一番,达成共识之后才复述道: “第一轮的对手是沪江的华政,应该不算什么顶级水平,以我们往年的实力也能拼个伯仲之间。第一场的辩题是《网络是虚幻的/网络不是虚幻的》,是个国际大赛用过的题目,看来上面也不重视。第二轮开始应该就会专门命题了。 如果第一场赢了,复赛大概率遭遇钱江大学,半决赛金陵大学、决赛复旦大学——如果各支被看好的种子队都能如期获胜的话。” 这种比赛,本来就是强弱分组分好的,也不太可能存在强队一开始就自相残杀碰掉。何况要取得赛区第一名才有资格去星岛参加国际大赛,所以冯见雄对于先遇强敌还是先遇弱敌也没什么在乎。 第二名是没有意义的。 正文 第40章 大赛前夜 冯见雄既然做了队长,自然要担当起自己的责任。对于应该拍板的事情,他从来不吝武断。 “正式大赛里面,各队一般情况下都是不会再去更换队员位置的,所以从今天起,我们也要明确各自的职责,把自己的角色磨合起来。 袅姐,全队你实力最差,以后你就专心做一辩。如果我们是正方,那开场陈词就由全队讨论形成之后,你自己念熟背熟。如果我们是反方,就在讨论好的立论稿上再加一点随机应变。 美琴姐眼界和态度最高屋建瓴,就当四辩好了。我和海茉姐分别担任二辩、三辩。我负责引领交叉和自由辩论时的进攻节奏,海茉姐专攻随机应变抵挡对方的反证——嗯,总的来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冯见雄交代完分组的安排,又和大家讲解讨论了一番分工技巧,其余三个妹子也没啥不服的,这事儿就算是这样定下了。 冯见雄便继续往下交代后续的硬件安排:“那从今天开始,当一辩和四辩的,就要着重强化形体仪态、肢体语言和节奏了。以前校内自己玩玩的比赛,大家节奏都不是很好,开场陈词和总结陈词那种三四分钟的大段陈述,经常有半分钟以上的时间误差。在学校里掐钟不严格,这些都是小问题,大赛里就很致命了……” “别说这些原因了,你就说要我们怎么做吧。”南筱袅竟是对冯见雄挺服气的,大咧咧就让他直接指挥。 “咳,那我就不客气直说了。”冯见雄清了清嗓子,“我昨天网购了两块大的落地穿衣镜,明天淘宝会送到我在校外买的住处。反正到时候你们住那里,每天就对着镜子照着练好了。两人一组,互相掐时间,然后用DV拍下来。我还配了4台电脑,都是21寸的液晶显示器,看起来舒服点,要记得自己观察自己各个角度被拍下来的效果。” 虞美琴从小不喜欢当花瓶,闻言便有些蹙眉:“不至于吧……我们这是训练辩手诶,又不是娱乐经经公司训练领舞。还不如把精力多花一些在第一场的辩题讨论上呢。” 冯见雄耐心地劝说:“临阵磨枪么,其他技能这十几天里也提高不了多少,我说的训练对于你们这两个位子,是最立竿见影的。再说,华政这种对手怎么有资格让我把所有精力赌在辩题上?我们要向远看,起码半决赛才是艰苦的攻坚战。” 冯见雄如此解释,其他几个妹子也就再无不服。她们听说冯见雄还自掏腰包做了这么多准备,内心还是觉得这男生挺有担当的,起码配电脑买DV装穿衣镜,加起来也花了几万块钱了。别的学生搞校园社团活动可不肯花这个钱。 …… 当天讨论到很晚,大伙儿一起去校外聚餐鼓舞了一番士气,才各自散了。 冯见雄领着一群妹子到了自己暑假前刚在校外买下的房子,稍微坐了聊一会儿,喝了点水,然后把钥匙交给了虞美琴(史妮可本来就有)。他本人非常绅士地告辞,准备回校内的宿舍睡。 虞美琴顺势客气:“我送你下去吧,顺便再配两把钥匙,给海茉姐和袅姐也留一把。” “也好,是我没考虑周到。”冯见雄一想也对,让三个妹子公用一把大门钥匙,确实有点不方便。 反正这些女生也都是体面人,就算将来留下了这处房子的钥匙,也不会来偷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然后冯见雄和虞美琴就并肩下楼了,留下南筱袅和田海茉趁机洗了个热水澡。 虞美琴自从昨天听说冯见雄和史妮可成了男女朋友,还一直没机会两人独处说话。 今天一整天聊辩论队的正事儿,她反而浑浑噩噩,发挥出来的水平状态,竟然连南筱袅都不如。 如今,可算是逮到了二人世界把话问清楚的机会。 走去配钥匙店铺的路上,衬着小区里昏黄的路灯光,虞美琴低着头若无其事地问:“小雄,听说你和妮可……那个了?保密工作做得真鸡贼。” 冯见雄微微一怔,旋即微笑着坦白:“你都知道啦?我其实没想瞒着,不过这种事情也没啥好大肆宣扬的。别人不问,我也不好主动说。” “我也是静静告诉我了,才听到了,不然谁耐烦乱打听。” 虞美琴毕竟知道这事儿已经整整一天了,心情早已调控平静,语气中自然不会再有任何失控的迹象。她如此补一句,也是显得自己非常娴淑贞静,并非主动八卦的人,“不过,既然成了好事儿,于情于理总该请好朋友们聚一聚,出出血,反正你现在也是土豪了,还怕请客?” “那是,必须的,美琴姐你都开口了,我怎么会吝惜这点小钱。”冯见雄一口答应。 虞美琴本来还想问冯见雄“你究竟是看上了史妮可哪一点”。 连带着后续的台词,她都已经在脑海里整理得非常清晰了。 可是话到嘴边,虞美琴竟然觉得喉咙像是被抽了真空,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感情是没有道理的,何必强求原因呢。 她酝酿再三,脸色憋得通红,竟然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转移了话题: “小雄,刚才上午你找海茉姐要授权、到时候以法援中心的名义帮忙打几个打假官司,我总觉得不太妥。你又不差这点诉讼费,干嘛不借个正规的律所壳子做这个事情呢?你这样,吃相太难看了,将来功成名就,说不定还是一个上进的污点。” 冯见雄哂然一笑:“污点?我不怕污点,我一辈子做律师,又不会考虑改行当法官检察官或者当代表、委员,我要善名干嘛?有凶名、证明我的能耐,就够了。” 虞美琴知道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也不好多劝。 只是妹子心地还算正直,对穷人终究还有几分恻隐之心,最后劝了一句:“但是,我们法援中心的资源,平时都是用来帮打不起官司的穷人的,你这么做,不会觉得助纣为虐么?” “我又没让你和南姐田姐也帮忙,只是借了壳子,事情都是我和妮可自己在做,占了什么资源了?” “但是本来哪怕是你和妮可,也应该有不少精力放在帮助穷人应诉上面的啊,根据《律师法》,哪怕是正经的律师,每年都有法律援助的指标要完成呢。你逃避义务,也是一种对穷人的不公啊。” 虞美琴到法援中心大半年,平时也没做什么黑历史的事情,倒是经常不收钱接那些给农民工讨薪之类的案子——虽然每次都能胜诉,但这妹子没啥对付老赖的铁血手腕,所以从来没帮人要到钱,属于“只占理,没钱拿”。 这也不能说虞美琴圣母,只是因为她出身富家,所以不在乎钱,只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行侠仗义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 冯见雄太了解虞美琴了,所以他知道不能再大义名分上跟对方继续瞎扯。 “行了,那这趟算是最后一波——以后我保证不用法援资源帮有钱人打官司了,行不? 其实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今天,我之所以‘公器私用’给资本家打假,不也是因为那帮穷逼爱买假货、看盗版,才导致国法把‘假冒’和‘伪劣’这两个空子捆绑在了一起。 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知识产权保护很完善、民风淳朴的国家,国家犯得着把侵犯知识产权型违法和质量安全型违法捆绑到一起吗? 所以,下次如果再有讨薪的农民工叫嚣‘为什么法援律师不认真对待给我们讨薪的官司、却把精力专注于给资本家打假’时,他们就该扪心自问:‘我有没有明知是假货还因为假货便宜而买?我有没有看过盗版?’如果有,那这就是他们自作自受,是他们的原罪,我有什么心理负担? 法律服务,说到底也是一种知识经济。既然这世上有些穷逼觉得知识服务都该不收钱,那就祈祷自己别出事好了。真出了事,那就要么掏钱,要么等死,童叟无欺,两不相欠。” 听了冯见雄如此冷血而又精准、正确的言论,虞美琴竟然完全无法反驳。 她是明白人,见多识广,知道冯见雄说的虽然残酷,但都是真的。 正如国内和阿三因为喜欢侵权国际制药巨头的专利,那最后人家就不研发针对华夏人或者阿三的定制化改良,放任华夏人和阿三服药后的副作用——本来西方制药巨头是准备放弃整个黄种人市场的,之所以没放弃,还是因为扶桑人和韩国人好歹还在尊重专利。 所以那些国人里面基因比较接近扶桑人和韩国人的,吃了那些虎狼之药后副作用才能小一些,而那些基因和扶桑人差距比较大、和阿三比较接近的家伙,吃不吃死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这都是公地效应的悲剧,没啥好多说的。 虞美琴配完钥匙,又走出几十步,到了僻静之处,才咬牙坦白: “我有点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妮可了,只有她会无条件地崇拜你,你说啥就是啥。哪怕有一天——我是说万一——哪怕有一天,你变成了一个恶魔,妮可也会死心塌地陪你一起毁灭的。好吧,这点我不如她。算我认命了……” “你……你不会是想说你曾经对我有好感吧。”冯见雄有些局促,“其实我知道你不太受得了我的风格,所以我不想伤害你。” “行了,都别说了,大家还是好朋友。至少你的才华我还是欣赏的。”虞美琴拿得起放得下地坦荡释怀,跟冯见雄挥手作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怔地落下泪来: “真可惜,那么有才,那么有想法的人,为什么要走那么极端的路子呢?我也没要你多悲天悯人,但三观稍微正常一点不好么?算了,不是自己的,不能强求。” 她不是圣母和白莲花,她对聪明才智之士的容忍度甚至说是好感也挺高。但她真的有点受不了那些孤高出世的极客。 正文 第41章 小角色 “妮可!说过多少次了,每个省做局造假之前,要先做详尽的市场调查、看看有没有其他卖辣酱的或者周边擦边球产品的商家已经在干了!如果有软柿子那我们还做个屁局,直接把那个软柿子吃了多省事儿!” “拜托!我跟李林谈判的时候说需要全盘造15个省的虚假诉讼,那是夸大操作难度、说给客户听的!你特么怎么就相信了?好歹跟了我这么久,哪些话骗外人哪些话当真都分不清?真是白调教你了!” “那个啥!谁让你在甘宁疆青这些省/区每个地方弄个壳子当人肉沙包应诉的?知不知道在那些地方外人弄点儿可以经营清真食品的牌照的大公司有多难?知不知道‘L干妈’的辣酱很多有猪肉猪油不清真在那些地方限售原则上也不给评省著、必须弄个清真的新壳子才容易操作?我们当然是宁可官司上实打实多赔钱多交税也要把壳子重复利用的呐!” “蛤?你说‘一个壳子只打一次官司就弃子跑路’这是我教你的策略?那你也要看情况的啊,那是在内地这么干比较省,因为壳子不值钱。那些边远地方汉人想弄个够格的壳子多麻烦?一等XX二等X,三等XX四等X你特么没听说过啊!” “还有,在吴越省咱分两步走,先弄个自己的壳子跨类假冒然后想办法主动认输,把同类判例的势造起来,然后你再专心对付邓长春!” 这天,已经是暑期将尽。 国内的大学辩论赛预赛已经结束,复赛正在进行中。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金陵师大代表队眼看就能进入赛区半决赛。 此后的每一场比赛,也终于都有资格让央视教育频道转播了——预赛的时候,因为队伍比较多,四个赛区平均每天都有一场,央视10套也抽不出这么多时间段来转播。进入半决赛后,因为赛程比预赛时稀疏了四分之三,央视这边才豁然可以排开。 过去的将近一个月时间里,冯见雄化身遥控超人,一边跟伙伴们集训、狠狠刮练队伍,参赛轻取鱼腩对手。 另一边,史妮可几乎每周都要接上那么两三通被冯见雄遥控辱骂的调教电话——雄哥当然不会无事生非蓄意辱骂史妮可,每一次都是妹子领会不到领导的操作手法要领,犯了弱智,才被调教的。 不过在这种遥控下,冯见雄运作的帮“L干妈”公司争取司法驰名的大业,也稳步地向前推进着,已经有四五个省份完成了前期布局,进入了打假诉讼阶段。 自从史妮可主动滚过去求调教、成了他的女朋友之后,冯见雄在生活上和床笫之间对妹子自然是怜香惜玉的,但工作上的要求却是更严格了。 因为彻底把史妮可当成了自己人,妹子办事不力的时候,冯见雄再也不需要担心骂急了把妹子逼跳槽撂挑子,调教起来自然是怎么见效快怎么来。 史妮可虽然每每被教训的时候内心悲苦,却也知道雄哥这是爱她才骂她,不拿她当外人,隐隐然竟培养出了一种抖M的自豪感:“哼,看雄哥对美琴姐那么彬彬有礼的,美琴姐想求雄哥辱骂她,雄哥还懒得骂呢。” 被这种信念撑持着,史妮可竟然心态调节得颇为不错。 …… 金陵师大,室内篮球馆。看台上宾客满座,还有省电视台架着摄像机。 场内,冯见雄带领的队伍正在参加的这场复赛,即将收关,目前的场面,对主场作战的金陵师大颇为有利。 比赛已经进入到了总结陈词的阶段,所以金陵师大这边只剩下四辩虞美琴的活儿。 冯见雄和其他三位选手,都已经打完收工。 这场复赛的对手,是来自徽淮省的华夏科大——这个对手,此前也是颇出乎冯见雄一方的预料。 别看徽淮省经济落后,不过那儿的985/211高等学府却是一点都不少,在华东赛区数量仅次于江南省和沪江市,更是把经济强省吴越省爆得没脸见人。 往年华夏科大是以自然科学见长的,文科本来就弱,对于卖嘴皮子的本事也不重视。虽然有985的免选直接参赛资格,倒有一小半年份选择了弃权,即使参赛了的年份,也多半过不了第一轮。 今年,华夏科大本来也没指望取得什么大胜。第一轮预赛遇到钱江大学时,大家都觉得肯定是给钱江大学陪跑的。 以至于冯见雄和田海茉这票人,在第一场秒杀了华政之后,都已经开始研究钱江大学的四名队员技术特点,准备针对性对付对方了。 然而华科大和钱大的比赛结果,却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那场比赛的选题,是个偏向“科学展望对人类社会影响”的类型。钱大一票纯文科生选手犯了致命的逻辑错误,被斩落马下。 复赛的辩题,又是一个对硬核理工科生颇为友好的题目:“人工智能的发展是否会威胁人类的就业机会”。 抽签的时候,科大一方抽到了正方,金陵师大是反方。 这个题目,如果是不懂理工科的人抽到正方,那就白瞎了这一沛然磅礴的优势立场。但偏偏科大代表队并不属于那种情况 于是,那几个从没尝过进入半决赛滋味的辩手,内心隐隐然有了一丝期待:说不定今年真的能创造历史呢。(冯见雄:有我在,不存在的。) 毕竟,华夏科大是国内在人工智能领域布局最早的牛逼大学,哪怕是眼下还处在06年下半年,国内对加拿大传来的深度学习才认识研究了不到一周年,但科大讯飞已经是国内汉语人工智能输入领域的翘楚了。这次的辩论队中,恰好还有一个本专业是学智能识别的研究生,这更增科大一方的信心。 按说,华夏科大是985级别的,等级比金陵师大牛逼不少,应该是对方的主场、让冯见雄等人赶去庐州比赛。 不过,因为金陵毗邻徽省,连徽省人自己都不拿庐州当省会,所以约定俗成来了金陵——如果华科大这场能赢,下一个对手会是金陵大学,而金陵大学肯定是有资格主场的,科大那些人早些来,还能提前适应环境。 当然,因为冯见雄的存在,这些人的适应环境注定是白适应了。 ……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事儿已经完工了,冯见雄有些走神。 直到调到震动模式的手机近来一条短信,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下意识地抬头在看台上搜索了一番,目光与前来观战的史妮可相遇。史妮可对他微微点头,让他意识到这条短信就是女朋友发的。 比赛结束再看吧,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妮可应该只是见他百无聊赖走神了,才发的短信——她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因为还没开学,所以观战的观众大多数不是同学。场内的座位,也只有摄像机拍得到的地方坐得比较满。下一轮比赛赶上开学季,应该人气就会好很多。 场内,科大四辩的总结陈词差不多已经到了尾声。 那是一个貌丑但心志坚毅的妹子。 “……所以,众所周知,虽然千百年来的科技进步,每一次看上去都会淘汰数以千万计、乃至数以亿计的人类工作岗位。 但与此同时,当‘羊吃人’消灭了大多数农民时,它造就出了更多的产业工人。 当工业机器人和闭环工业自动化体系消灭了大多数产业工人时,它又造就了更多的程序员,包括PLC/单片机产线工程师。 而目前即将到来的人工智能革命,受限于DEEP-MIND、蒙特卡洛树状结构、卷积神经网络等架构,都只能为机器智能定一个单一目标维度,来作为努力学习、进化的方向。因此人工智能是不可能替代人类的。它消灭的只是简单重复的脑力劳动。 比如我们科大讯飞正在做的智能识别、输入、输出体系,也许未来会消灭所有打字员,消灭所有翻译,甚至有一天消灭‘写代码的程序员’、消灭‘作家和作曲家的修辞、编曲工作量’…… 但是,我们依然会需要提供最原初思想性原创的作家,哪怕他已经不用亲手打字,也不用亲自动脑遣词造句,只需要构思本源创意。 我们依然会需要提供思想感情基调的作曲家,哪怕他最终用音乐表现这段情感时,大部分工作是机器完成的。 我们依然需要定义目标任务的程序员——或许那时候应该已经彻底由产品经理兼任这个岗位,而没有专职的程序员了——被消灭的,只是记住计算机编程语言语句、语法的‘人机语言翻译’,而不是程序思想的提供者。 综上所述,人工智能的发展,只是会对人类的工作产生大洗牌,消灭掉无数旧工作的同时再创造出更多性工作。但绝对不可能像对方辩友危言耸听的那样,对人类整体的工作机会产生威胁!” 科大四辩说完最后的总结,对满场嘉宾和观众鞠了一躬,看上去还算自信。 似乎真心相信靠这种高屋建瓴的喊口号,以及“把历史大势强调一千遍,那就成了永恒有效的真理”的信条,就能扳回比赛。 “美琴姐,看你的了。”冯见雄在心中默念,对虞美琴的实力非常有信心。 比赛的战术,在赛前已经磨合到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这种辩题,虽然就逻辑体系上来说对反方不利,但只要揪住几个点,还是可以找到突破口的。 虞美琴在队友的期望中,款款端庄地站起身来,音色柔美而又清冷理性。 “对方辩友今天一再强调‘人工智能在消灭大量旧工作岗位的同时,也创造出了无数的新工作岗位’。以至于在我看来,他们似乎已经把这个交锋点直接等同于今天的辩题了。 这也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在这个点上证明了自己的正确,就直接等同于赢得比赛。所以,我们才能看到对方四辩能在此前交叉辩论、自由辩论时形势已经恶化到那种程度的情况下,最终的总结陈词依然如此乐观。 以至于,我一度不忍心说下面这段话,来戳穿他们的梦想——但这是比赛,虽然很残酷,我不得不说。 我们今天的辩题,是‘人工智能的发展是否会威胁人类的就业机会’,而不是‘人工智能的发展会导致就业机会整体数量的增加还是减少’。所以,我们不仅要讨论理论上的就业岗位数量增减,还要讨论就业岗位的质量变化、对从业者技能要求的改变。 只要有其中一个方面对人类的发展不利,甚至让人类中的相当一部分面临就业岌岌可危的困境,那就都算是‘威胁了人类的就业机会’。毕竟“人类”并不只是被人类中的精英所代表的。 对方辩友认为,因为第一次工业革命消灭农民,第二次工业革命消灭非标准化工匠、第三次工业革命消灭简单重复的脑力劳动者,而每一次这些被淘汰的人似乎都被挤出到了新的工作领域,所以就能推导出人工智能为代表的第四次技术革命也能这般渡过——但正是这种类比,有致命的逻辑缺陷。 蒸汽机革命,用了80年才在全世界普及,电力革命用了大约50多年,计算机/信息/自动化革命用了30多年,但人工智能革命或许只需要5年,10年——这一点我方辩友在此前的自由辩论中已经反复证明过了,因为互联网,因为全球化,因为扁平化,第四次技术革命的迅猛程度必然是前几次所无法想像的。 所以,哪怕人工智能的革命创造出来了很多新岗位,需要大量有创意、会问问题的人去从事。但那些被淘汰下来的人,能适应这种新需求吗? 在农业时代,一个失地农民可以花20年去转型成工人,而且他们转型到工人时所需付出的学习成本是比较低的,学习难度也不高。 此后两次技术革命,这种转型的阵痛越来越剧烈,但总体来说人类社会还是扛过去了——这个过程中依然产生了大量毫无社会竞争力的下岗工人,只能临时去送快递送外卖加入到新经济中。 但是,到了人工智能革命的时代,当人类工作所需的知识、技能结构如此飞速的老化、过时时,那些银行、移动公司的柜员、服务业的店员、翻译、‘代码翻译员’型的PLC产线工程师,乃至剩余那一小撮的工人……他们能够被再培训去干什么?” “……所以,人工智能会创造新的就业需求不假,但这些需求,却不是那些被淘汰下来的人类有能力通过再就业培训去填补上的。知识的进化、淘汰速度,已经超过了弱者的学习速度,注定有数以亿计的人会被永远落下,越学越落后。如果这还不是‘人工智能的发展威胁了人类的就业’,那这又是什么?”46 正文 第42章 黑夜中的萤火虫 随着虞美琴说完最后一句话坐下,比赛的正式环节就算是结束了。 本场主持人、一名来自江南卫视的文教节目女主持,说了一些垫场面的话,好把评审团讨论打分的时间耗过去。 场内金陵师大的四名选手看上去非常镇定,不过他们的对手也一样镇定,所以看表情是估计是看不出谁心里没底的。 “雄哥和美琴姐发挥这么好,应该能赢吧。”看台上的史妮可,估计反而是此刻在场的金陵学子中最紧张的一个。 作为冯见雄的女朋友,她当然应该每场比赛都来捧场。可惜上一场秒杀华政的时候,她因为恰好遇到了一次开庭,加上冯见雄和她说华政不足为虑,让她官司为重,等遇到强敌再来观战不迟。 所以素来迫于冯见雄淫威的她,也只能是心不在焉地去出庭(反正被告也是她安排的,心不在焉也能胜诉)。 这一次,作为初次见识正规的国家级大赛、看着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长枪短炮,还在球馆马道上拉了轨道车推拉摇移跟,着实让贫苦出身的史妮可大开眼界,心中惴惴不安。 史妮可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电视台/电影剧组之类的片场——哪怕参赛队伍的水平和校内比赛时一样,光靠这些布置,都能让妹子心里觉得选手们高大上了好几个档次。 几分钟后,评审团的一名代表教授走上台去,开始点评,打断了史妮可的胡思乱想。 “……谢谢主持人和各位同僚的信任,让鄙人对今天这场比赛进行点评。不得不说,在华语辩论界整体风格越来越偏向逻辑纠缠的今天,本场比赛的双方选手,能够为我们带来一场如此让人耳目一新的比赛,实在是华语辩论界的幸事。因为它让我们看到了华语辩论发展的更多可能性。 正方华夏科大代表队,在比赛之初没有就辩题‘人工智能是否会威胁人类的就业机会’中的‘人类’这一范畴进行限缩、界定,而默认采取了‘人类这个词的含义是众所周知’的态度。 这导致后来反方在开场陈词中对‘人类’进行界定、提出‘只要人类中有相当规模、甚至是大多数有机组成部分’无法适应技术进步带来的工作技能迭代、会因为技能落后而被淘汰,即可代表‘人工智能威胁了人类的就业机会’这个组合论点后,正方就失去了圈定辩题范围方面的先机。 不过,在此后的自由辩论中,双方都展现出了对科技发展趋势以及人工智能对人类工作的替代、迭代模式的精确掌握和大胆预测。甚至就好多个具体行业的人类淘汰、再就业技能培训可能性,进行了短兵相接的交锋。这是我们评审团赛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也展现了比赛双方优秀的自然哲学逻辑。 尤其是我们可以看到,金陵师大代表队本场比赛的参赛队员,清一色是法、商类专业的文科生,竟然也能在科技细节上和华夏科大抗衡,实在是不简单。 而华夏科大代表队方面,语言逻辑的基本功底还略有欠缺,尤其是定义的战术层面也存在继续改进的空间。如果有机会,希望你们再接再厉……” “……经过评审团的一致认定,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是反方四辩,虞美琴同学!” 评审教授公布完最佳辩手,虞美琴便款款地起身,微微鞠躬致意。 史妮可在看台上看着眼热,却也是真心对对方高兴:“不愧是正规的国家级比赛,刚才的教授点评好详细,主办方公示的评分标准也这么详细,每个得分点扣分点都那么清晰,估计也是为了让各方心服口服。” 史妮可如此想着,场内的教授却是已经把比赛结果的信封交给了主持人,由主持人来宣布。一切看上去正规程度都不是大学里的比赛可以比拟的。 主持人接过信封,麻利地展开,一板一眼地缓缓念道:“现在我宣布本场比赛的最终评决结果:本场五名评委的评议意见,赞同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表现的有四名,赞同华夏科技大学代表队表现的有一名,比分为4:1,获胜方是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让我们恭喜他们!” 在国际大专辩论赛乃至对应年份的国内大赛中,曾经在2000年到2003年之间,有一阵子采用过累计计点制的计分方式,每场比赛的表现由一个个小点的得分、附加分凑成,具体内容算法很复杂。 最终,双方会得到一个大约从800多分到900多分的分数,然后分高的一方获胜。 但是从03年之后,这种制度又渐渐回到了五名评委少数服从多数的模式,虽然每个积分点仍然存在于内部的详细评议记录中,却不再对公众公布。最终的观众看到的,只是五名评审专家支持正方有几人,支持反方有几人。 不过,对于不是非常专业的观众而言,这样的透明度也已经够了。反正公布得再多,大家也看不懂。 “赢了!这就进半决赛了?好像咱学校还从来没有这样的成绩过呢!”史妮可一阵振奋,内心已颇为窃喜。 虽然冯见雄和她说过要拿本赛区的冠军,要去星岛创造更辉煌的成绩,但那毕竟还有点虚。眼下的胜利,却是实实在在身临其境的,让史妮可崇拜不已。 …… “啧啧啧,看不出来。金陵师大这种只有女生、文科生的阴柔大学,还能出这么有敏锐见识的队伍。” 看台上,距离史妮可位置不远处,一个中年女人微微点头,轻声念叨了几句。却是被史妮可听在耳中,让她立刻打起了精神。 史妮可的票是冯见雄给的,自然是在VIP观赛区,所以旁边颇有一些有身份的观众。史妮可循声望去,那个中年女人正坐在她左前方隔了两排的地方。 而那女人旁边坐着的,正好是江南卫视今天承揽这档节目的编导仇松——史妮可原先当然不认识那个江南卫视的仇松的,但刚才比赛过程中,她看到好几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频繁地悄悄过来请示这请示那,史妮可才从对方的言语中确认的。 史妮可正在猜测,江南卫视那个节目负责人仇松却是一脸卑躬屈膝地和那个中年女人攀谈着:“喔?刘总编觉得这场比赛可圈可点么?” 那个被仇松称作“刘总编”的中年女人,名叫刘颃。七八年前曾是分管江南卫视综艺类编导工作的前辈领导,跟江南卫视如今的高层都还挺熟。后来因为业绩好,调到央视去,做了央视10套的副总编。 只是国人官场习惯,称呼中能够不带“副”字的,就尽量省去,所以仇松和她说话,自然也是直呼“刘总编”。 因为自从03年开始,本来由星岛独家主办的“国际大专辩论赛”为了扩大影响力、增加权威性,所以引入了国内的央视作为联合承办方。 所以按央视惯例,每到国际大专辩论赛主办之年,所有的转播组织工作,需要一名总台的副总编亲自负责(一般是分管综艺/赛事转播节目的副总编)。 而国内的比赛,只需要10套“科教频道”分台出一名副总编抓相关工作。 只是因为比赛的预赛阶段参赛队伍太多,时间上也有重叠,央视排不过来,才下放到各个赛区各委托一个上星卫视先播几场。到各赛区半决赛开始,再收到中央去转播。 诸位看官千万别觉得央视为这档比赛出个副总编坐镇现场是掉价的体现——当年央视还没介入之前,星岛官方独家承办国际大专辩论赛时,按照惯例最后的决赛都是要星岛国的第一副ZONG理出席颁奖的(实际上已经干很多常务的事情了,因为谁都知道在星岛正牌的首相是李家独裁者们的)。 虽然星岛只是鼻屎小国,但人家一个副ZONG理好歹也算是角色了,国际上地位不比华夏一个央视副台长低。加之冯见雄重生之后这个时空,喷技的受重视程度远高于原先的地球,所以做到这一步,引来几个大人物捧场,再正常不过了。 这个刘颃,今天正是来踩点,了解一下华东赛区今年各队的水平。按照她的行程,几天之内还要分别飞一趟羊城、蜀都,发掘一下本届的黑马,到时候好协调配置转播资源。 而之所以挑中这一场观战,一方面是随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金陵师大和华夏科大都是往年从来没经过赛区半决赛的。以至于刘颃赛前觉得“今年的华东赛区是不是老牌强队水平下降、都变成鱼腩了,才冒出这么多黑马”,所以怀着好奇和拷问的态度,来看一看。 谁知一看,就发现“并非G军太无能,而是G军有高达”。 “以今天两支队伍的实力,钱江大学预赛惨遭淘汰,并不奇怪。金陵师大,恐怕是今年华东赛区的黑马了。文科生能够见识这么全面,非常少见。而且那个二辩的男生,给人的感觉是领导力非常刚健,节奏、气场也是多年来在校生中仅见。我准备到时候调《今日说法》的小萨来主持这几场比赛,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刘颃娓娓叙说,把自己的看法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却是让一旁的仇松等人更加心惊。 大家都知道,因为国内大学辩论赛是临时性的节目,所以央视不可能有常年养专人主持、编导这些节目,那些主持人都是从科教类其他频道临时抽调过来的。而主持人如果是名嘴的话,多多少少也能略微影响一下收视率,毕竟央视那些最顶级的主持人,哪怕只会主持节目,在民间至少也会有百万级的粉丝——那曝光率,那流量,都是明摆着的。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拿上个月刚刚结束的世界杯来说。 同样水平的一场比赛,在喊“意大利万岁”的黄J翔因为“放送事故”被开掉之后,央视的收视率都降了好几个点。 很多就是喜欢听激情解说的球迷,一见到黄J翔滚了、换上不温不火的刘J宏,就宁可不看直播,去今年年初刚建站的优酷看赛后视频了。 而《今日说法》的萨贝宁小萨,算是眼下央视严肃类综艺节目的招牌主播了,调入这么一个主持,显然是央视今年准备加大赛事宣传力度的象征。 仇松心中也是微微一哂,暗道那个叫冯见雄的小子倒是好命,竟然因为折返机缘巧合,被央视列入了待观察对象的名单——虽然央视方面,或许只是想优化一下节目的观赏效果,并没有别的想法。 因为只是复赛,所以不存在复杂的颁奖典礼,节目主持人请嘉宾发了本场最佳辩手的证书之后,就算是散场了,跟拍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也纷纷收工。 刘颃跟仇松聊了几句,径自先告辞了。仇松却是留了个心眼,趁着经过手下一个工作人员身边时,飞快地交代了一句:“去找人了解一下那个反方二辩的其他花絮信息,能安排采访就采访,说不定有用。” “是,我这就去办。”节目组工作人员应声答应着。 史妮可把这一切暗暗看在眼中,再次拿起了电话,给冯见雄拨了过去。 …… “什么事儿这么急?刚才比赛还没结束就给我短信。” 冯见雄几个箭步窜上观众席,毫不避讳地跟史妮可礼节性地庆贺拥抱了一下,随口吐槽道。 “嗯,刚才只是想告诉你,锦天成金总的700万尾款,就刚才到账了。你的按揭要不要安排提前还款?”史妮可被问及正事,也只好先有事说事,把刚刚的见闻先压在脑子里。 她提到的按揭,自然是冯见雄将近两个月前,在钱塘老家掏了800万买的那幢别墅的按揭。 面对这种问题,冯见雄自然是想都没想:“干嘛提前还款?谁提前还款谁是**!能够借银行的钱帮我们背贬值的锅,干嘛不借?” “好吧……”史妮可算是再次见识了冯见雄对国内房价的信心。 “说些什么呢?比赛的时候都不消停?就为这点事儿比了一半发短信打情骂俏?”一个柔美而又促狭的女声从旁边传来,史妮可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虞美琴她们几个来了。 “美琴姐,恭喜你拿了最佳辩手呢。”史妮可礼节性地恭维了一句。 “谢谢,不过估计后面的比赛就只能指望小雄了。” “对了,我刚才听到有江南卫视和央视的节目工作人员在谈论你们呢,可能下一场比赛之前,他们会安排采访你们。雄哥,你有做过这方面的准备么?” “没有,采访有啥好准备的,该啥样就啥样。”17046 正文 第43章 身在此山中 “领导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唉。” 作为江南卫视的一名新人记者,权此芳向来是领导们各种临时加塞任务的被抓包者。 此时此刻,因为又一桩临时加塞,她不得不在同事们都收工之后继续加班,一边干活还一边满口怨言。 昨天,仇副总编从辩论赛现场回来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犯抽,就让她去采访一下金陵师大的一名选手。 拜托!姐好歹也是金陵大学新闻系毕业的高材生!还读了研的!才混到江南卫视这样的上星省台、牛逼单位。 居然要去采访一个师大的学渣?那些只算211、连985都不是的辣鸡,能出个鸟毛人才? 国际大专辩论赛筹办这么些年,可曾见过哪支连985都不是的大学,获得过出国参赛的资格?没有!从来没有!不存在的! 但愤懑归愤懑,领导交办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只不过,和主动心甘情愿去做的工作相比,这种应付差事的活儿,权此芳总是喜欢先百度一番,最好上网查查相关资料,能搜到多少算多少,这样也好省一点出外勤时再当面提问的时间。 06年,百度百科和百度知道刚刚正式商业化运营。权此芳根据自己的工作经验知道,哪怕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只要没到“私宅蒸鹅心”的程度,肯参加一些社会活动,那就肯定可以在其学校、工作单位的官方网站上搜到相关信息。 噼里啪啦百度了一下“冯见雄”这三个字,点击搜索,竟然一下子出来了几十万条结果。 06年的网页数量和10几年后相比,至少还是有几十倍的差距的。 而且“冯见雄”这个名字也不是非常俗套,重名率应该不高——如果是“冯建/健雄”的话,那估计重名率肯定暴涨百倍。 仅仅一个下意识的判断,权此芳就觉得这小子莫非真的有料? 百度出来的第一个搜索结果,是冯见雄个人的博客,加V实名认证过的。 权此芳确认就是本尊之后,倒是暗忖省了不少事儿,可以直接先大段大段抠一些素材,到时候用到访谈里。 稍微扫了几眼博客,权此芳又是一阵震惊:“竟然已经有15万粉丝关注?这只是一个本科生,怎么做到的?记得孟哥都没这么多粉丝吧?” 权此芳脑中想到的孟哥,是她在江南卫视的一名前辈同事,本土化特色节目《金陵零距离》的主持人,也是如今江南卫视30来岁这一档年龄段的主持人里,最被看好的。孟哥虽然长了个光头,不过看上去很有奇怪的魅力,一度让权此芳以对方为人生努力的目标。 因为眼下还没闹出大红大紫的《非诚勿扰》综艺节目(连同名电影都还没拍没火,自然不会有综艺),所以江南卫视最牛逼的主持人,在博客上也就10几万粉丝。 当然,这倒不是说人家顶级省台的名嘴人气还没冯见雄高。只是看《金陵零距离》的往往是上了年纪的观众,用博客的概率自然比法律圈、辩论界和金陵大学生圈子要低上几十倍。 震惊了一会儿对方的粉丝数后,权此芳收起轻视之心,耐心地看着对方的博客内容。 里面的文章,大部分是冯见雄个人对往昔参与过的几个辩题的见解文章,还有一些法学课题的讨论、评述。 顺着这些线索,权此芳心中一动,想起一种可能性,随后上了道客和其他一些学术文献索引渠道,一搜之下,赫然发现这个冯见雄竟然还发表过两篇第一作者的《法学研究》论文,和更多的第二作者论文。 权此芳是在知名学府读过研,刷过论文的,而且也是文科生。她自然知道社科院和国家部委主办的学术期刊有多难上,那些至少都是双核心以上级别的。 以冯见雄如今表现出来的那一鳞半爪的实力,将来哪怕只是把辩论当成业余爱好,只怕在法律本业上,也能颇有建树吧? “诶,前几年舆论界还有一种说法,说是要跟踪调查那些在国际大专辩论赛上拿了奖的知名辩手,踏上社会之后事业成果如何。调查的结果,貌似是近年来拿了奖的辩手最后事业成就都不高。要是这个冯见雄能创造一个反例,说不定能翻翻案呢。这年头,做啥新闻能有翻案打脸的东西关注度高?” 权此芳如此一想,便定下了决心,知道这个节目的采访要怎么定调子了。 …… 第二天一早,权此芳便自己开车去了金陵师大。 这天正好开学,校园里人流颇杂,饶是权此芳此前打过电话有预约,还是让人一阵好找。 “权记者您稍等,田主席让冯同学去接待新生讲话了,还有数科院那边,他办双学位准修手续也费了点事儿,马上就过来了。” 法援中心里,史妮可和丁理慧两个妹子殷勤地接待了一番电视台的大记者,表示马上就把冯见雄喊来。 丁理慧本来是不管这事儿的,但新传院那边的领导听说省电视台有记者来采访冯见雄,便眼巴巴把本院的当家女主播喊来接待,万一还能处理一些斡旋的事情。 权此芳已经有二十七八的年纪了,不比那些19岁的小姑娘。坐下喝茶的当口,顺势也在观察这些妹子的姿色。 “金陵的招牌金航的饭,师大的美女东大的汉,河海的流氓满街窜,古人诚不我欺也。” 权此芳在内心暗暗叹了一声,当初以她的姿色,在金陵大学新闻系,那已经是准系花的程度了,哪怕不是全系最漂亮,至少也是排进前五的,在金陵大学念书的时候,身边的帅哥趋之若鹜。 但若是放到这儿来看,面前这个丁理慧就跟自己不相伯仲,而史妮可更是比自己可爱萌人好几分,身材也柔美不少。 长得丑的妹子读书好,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权此芳喝了几口红茶,她身在强势媒体,平素见过好东西不少,一入口顿时知道这茶是好货,再观其色泽,竟是金骏眉,看档次怕不得至少几千块一斤。 没想到区区一个大学里的法援中心,一座非营利挂靠机构、都能拿出这样的好货待客。莫非那个冯见雄在这里恁了不少来钱的私活? 权此芳作为一个记者,内心挖黑材料的灵魂又懵懂了起来。 不过她也不声张,颇有礼貌地款款问道:“你们刚才说,冯同学今天是去办准修双学位的手续了?他口才这么好,又是学法律的,还辅修双学位干什么呀?莫非是想借助‘双学位等同硕士研究生待遇’的政策,将来毕业了往政法部门发展?” 权此芳有此猜测,也是人之常情。 因为稍微有点学术常识的人,都知道国内很多公家单位是很讲究人才的学历级别的。而“双学位等同研究生待遇”,也是很多机关通用的等效标准。 这些问题没什么好避讳的,所以权此芳发问的时候,已经暗示身边跟来的摄影师开始全程跟拍了。大不了到时候剪辑一番,把没用的素材去掉,剩下的领导想做纪录片送人就送人,想自己放就自己放,不关她权此芳的事儿了。 06年电视台普遍已经数码化,也不比两三年前,还要担心胶片浪费、预算问题。刚刚敞开了手脚的摄影师们,很是能浪费拍摄时长。 在权此芳的期待中,史妮可却是回答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答案:“不是呢,冯同学将来是打算自己开律所和商业咨询公司的,不会去当公务员的。他也不需要‘双学位等同研究生待遇’的政策。” “不想当公务员和进事业单位?那倒是很有志向呢。”“说句良心话,这几年大学生想毕业了考公务员的比例,可是比我们念书的时候多了很多。”权此芳暗赞了一句,“对了,这位同学,你怎么称呼呢?你好像对冯同学非常了解?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修双学位吗?” 史妮可微微讶然地指了指自己,还微微张嘴腼腆一笑:“问我吗?我……我也会上电视吗?我只是冯见雄的同学……嗯,同班同学,还一起在法援中心这边做点事情,还一起创业所以比较了解…… 据我所知,冯同学是为了满足‘专利代理人资格考试必须是本科理工科类专业学生才能准考’这个政策,为了将来全面展开知识产权领域的司法服务,才去辅修一个理科类的双学位的。” “竟然是这样,那看来还是个文理全才。”权此芳微微颔首,却是再也不敢有哪怕一丝一毫对学渣的轻视了,“对了,您刚才还提到了创业?难道冯见雄同学如今已经在法律实务界开展业务了么?据我所知,本科在读的学生是不可以参考拿去律师证的,他从事的难道是……” 史妮可怕对方误会,连忙否认道:“只是一些商业咨询和法务顾问方面的工作,并不是直接以律师身份帮客户出庭应诉的,我们怎么可能做违法的事情呢。具体生意上的细节我也不是很了解,要不一会儿他马上来了,您亲自问他吧。” 史妮可也不知道被采访的尺度,连忙把事情给推了。 权此芳还想撬一些猛料出来,可惜史妮可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僵持了一会儿之后,冯见雄和虞美琴就联袂回来了。 学工处的陈处长非常给面子,本来说好要拿到华东赛区的第一名,才给虞美琴也办双学位准修。谁知,仅仅赢了两场、并且虞美琴本人拿了一场的最佳辩手,就让看到潜力的陈处长提前松口了,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正文 第44章 搞事情 “权记者?来,不要客气,随便一点就当在台里一样。”冯见雄面对记者真是一点都不见外,就像到餐馆里点餐喊服务员差不多态度。 当然,冯见雄这么有素质的人,在餐馆里时对服务员那也是非常礼♂貌的。 “拜托!真跟在台里一样才不能随便呢有木有!你是白痴嘛!台里都是领导!姐平时都跟鹌鹑一样!”权此芳的内心开着咆哮体吐槽了一番,表面却是微笑得非常可亲。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加上是读了研才工作的,只能算是一个职场半萌新。内心对于官场等级的排斥只怕还未彻底泯灭,所以平素才会有约束压抑之感。 她整理好心情,玩味地看着法援中心这万红丛中一点绿的配置,提问的好奇心愈发旺盛。 此时此刻,这间活动室里有田海茉(作为校学生会副注席,刚刚和冯见雄一起弄完新生接待工作后过来),还有刚才和冯见雄联袂而来的虞美琴。 再加上一直在这儿接待的史妮可和丁理慧(其实不是法援中心的)。 却没有看到这个部门再有任何男人出现。 而且,前天做辩论赛节目的时候,权此芳就对金陵师大的代表队构成印象颇深——四名队员里居然有三个妹子,这种派出大量女生的阵容,似乎只在90年代见过。(90年金陵大学和湾湾大学打国际大专辩论赛总决赛的时候,就是派出了4名全女队员。) 这不能不让人怀疑,眼前这个男生着实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能像王X聪一样斡旋住一大堆红颜知己不引爆。 念及此处,权此芳已经想好第一个问题了:“刚才听这位史妮可同学说,你平时还在自己创业?能聊聊你的事业细节么?” 很显然,权此芳很想知道:冯见雄是不是因为太有钱了,事业上太成功,才吊住这么多妹子跟他成为知交好友。 冯见雄喝了一口金骏眉,舒展地往后面一倾,抬手指了指摄像机:“想听真话还是客套。如果要真话,可能涉及商业机密,把摄像机先关了我们再聊。” 权此芳一愣,她当了省台记者这么两三年,还没见过被采访人有这么张狂的要求。 毕竟江南卫视在各大上星省台里面,收视率和品牌价值好歹也是可以排进国内前三的。 而电视台的牌子越大,记者出去自然底气也就越硬。很多被采访人有求于电视台的宣传,自然是拼命公关,记者想怎么花式采访就怎么花式采访。 “冯同学!这是不可能的,您不能干涉新闻自由!”权此芳下意识就要维护电视台的尊严。 “我没干涉新闻自由啊,那我无可奉告好了。”冯见雄爽朗地一笑,“或者我就和你说,我找人聊聊天,别人就给了我几百万,又聊聊天,聊了一千万,你信么?” “……不信。” 冯见雄一点都不在乎:“不信就算了,事实摆在这里,我的口才就是值这个价。还不信可以去税务局查‘见雄商务咨询公司’的账目。我们聊点别的吧,比如,就辩论赛怎么样?” 权此芳这次是彻底震惊了。 她来之前想过调查冯见雄的基本情况,但因为自己的眼界局限性,她只关注了学术方面的成绩,对冯见雄在商界的成绩没什么了解。 从刚才这几句话里,管中窥豹,倒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家伙已经有至少千万的身家了!而且应该就是一年半载之内赚的! 权此芳内心的职业窥伺欲被勾了起来,她夹紧了双腿,换了个坐姿,用商量的语气说:“能谈谈详情么?关掉摄像机是不可能的,我们不是纸面媒体,有精彩言论当然要抓拍,临时开机就没有那种效果了。” 冯见雄一点都不着急:“那能够把拍完的东西交给我审一遍、哪些能放哪些不能放由我决定么?” 权此芳满脸黑线:“冯同学,希望你理解我的难处,我只是记者,节目剪辑当然是要台领导说了算的,我不能决定原始素材的命运。要不……这样吧,录完之后,我让你先看一遍,把你觉得绝对不能对外放的部分,当面删掉。剩下的部分我只要拿回去了,台里要怎么剪辑,你也别干涉,这样行么?这是我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冯见雄想了想,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谈条件,还是跟当老板的谈比较爽快,跟做伙计的谈,只能是扭扭捏捏的。 “行,那就这样吧。妮可,关门,权记者走之前,拍摄文件我要检查一遍,这句就别录了,录了也会CUT了。” 冯见雄一声招呼,史妮可便去把法援中心活动室的门给锁了,一副关门放狗的架势。 权此芳微微苦笑,却也无可奈何:“现在能详细说说,你是做什么咨询服务赚到这么多钱的么?” “知识产权保护。”冯见雄的回答非常简明扼要,“涉及到企业专利布局、还有在现有法律框架下进行新的品牌保护架构。目前已经签下来的项目,总营收大概2000多万吧——这些可以放出来。” 权此芳又问了一些技术性的细节,冯见雄自然是把自己的经历修饰一番,把不太合法的、灰色的部分隐去,把其余部分和盘托出。 他还不是名人,该刷的脸还得刷,该混的名声还得混。能上电视进节目,该配合的就得配合。 结果这番话一出口,权此芳倒是反正已经震惊过了,八惊也是惊十惊也是惊,没所谓。 田海茉、虞美琴和丁理慧几个妹子,却是立刻取代了刚才权此芳的表情。 她们都是平素和冯见雄多有交往的,也知道冯见雄在外面搞事情赚钱,只是不知道他的规模、尺度。 哪怕是和冯见雄交情最深、对细节相对最知情的虞美琴,原本自忖“小雄也就赚个几百万”。 而田海茉平素更是对冯见雄的生意细节毫无监控,所有的认识来源,都靠冯见雄借用法援中心的资质盖章出委托书,才能略见端倪。 一听可能有2000万,这些妹子无不暗暗咋舌。 作为辩论队的队员,虞美琴和田海茉控制情绪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但现在并不是比赛中,也就没必要太过注意控制。 权此芳是做了几年记者的,看人眼光最是毒辣,自然可以从细微之处看出:这几个妹子,除了史妮可之外,貌似都是刚刚才知道冯见雄有这么多钱。 这不由得让权此芳更加困惑:“如此说来,他能在校辩论队、法援中心、学生会……各种社团里笼络到一大群女生围着他转,倒也不纯粹是因为有钱了?难道他还有什么特别的人格魅力不成?嗯,长相倒是挺帅的,但光靠这种程度的帅,应该也不足以……” 权此芳想着想着,忍不住再仔细端详了一番冯见雄的五官眉目,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了一下,收回了刚才的观点。 这小子确实帅得很坏,对妹子有一种莫名的魅力。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么。 不过,即使冯见雄已经足够帅到开后宫,权此芳依然觉得,这小子背后还有更多可以挖掘的闪光点。 联系到刚才穿插采访田海茉时问到的一些“口供”——主要指冯见雄问法援中心借资质的事儿——权此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冯同学,你的口才和创业能力,我们已经很了解了,能再问你点别的事儿么?” “当然可以。”冯见雄灿烂地微笑着,看上去人畜无害。 权此芳一撩前额的斜刘海,淡然问道:“刚才田主席说你已经在金陵师大法援中心做了大半年了,以你的才华,应该有不少扶危济困、帮助困难群众渡过时艰的法援义举吧?能不能提供一些这方面的材料,我觉得完全可以充实到反映您个人事迹的纪录片里。” 尼玛! 老子在法援中心九个月,啥事儿都干过了,就是没干过帮助穷人的好事! 哥从都到尾都是来这里借壳阴钱的好吧!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当然,脑子里可以这么想,话绝对不能这么回答。 到了口边,台词又变成了:“主要是提供了一些免费的法律咨询什么的,也帮到一些人,但是公益诉讼么,实在是没遇上。官司不是想有就有的,权记者,希望你理解法律行业的严肃。” 权此芳笑了,自觉挖到了有劲爆关注点的重要尺度:“没有出庭也没关系啊,那总有一对一帮助过什么贫困嫌疑人吧?我采访过不少法律界的人士,这些事迹都是不少的——如果什么都没有,我们也不好宣传你作为法援人员和法律实务界从业者的事迹了,希望你理解。实在没有现成案例的话,现场找个案子证明一下你帮助穷人的能力和经验,也成啊。” 冯见雄长长叹了口气,知道这些当记者的,都是想搞个大事情。 “行,不过这几天我要准备比赛,比赛结束之后,我们再聊这个事儿——相信纪录片其它部分也不会这么快完成吧。你也可以留意着,到时候有附和援助条件的案子就通知我。”89 正文 第45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既然借了法援中心这个招牌壳子做生意,那就迟早真得“援助”一些失足又贫困的男男女女。 这也没啥好郁闷的,人家正牌开律所的大律师,每年都有司法局摊派的法援指标呢,何况冯见雄个暂时还没执照的。 这种事情,在冯见雄还只求财、不求名的原始积累阶段,或许可以混一混。但到了他需要借助媒体,把个人的名声打出去的时候,就必须注意了。对商人而言,形象的重要程度,有时候也不比政治家低多少。 幸好冯见雄有准备辩论赛这个借口要忙,所以那天把跟权此芳订下的“现场法援”纪录片素材采集预约,推到了两周之后。 这段时间,冯见雄难得回到了认真对待比赛的状态中来,天天课也不上,就跟另外三个妹子队友泡在一起,切磋辩题,砥砺口才。 半决赛定在9月9日,一个周六。 对手是金陵大学,要到金陵大学的主场去比。 央视方面也会派节目组来拍摄这一台比赛,简单剪辑处理后,放在周日晚餐时间,在央视10套上转播。 比赛的辩题已经抽完签,是“智能手机的出现究竟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冯见雄这一方抽到的又是反方,也就是“弊大于利”。 这个题目按说定得有些取巧,因为去年、也就是05年的国际大专辩论赛B组(给不以汉语为母语的外国大学比的组)决赛就已经用过类似的题目。 当时的辩题叫“手机技术的进步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辩论双方是正方“HAN国外国语大学”和反方的“京城语言大学”。 (注:不是“北外”,北外绝大多数都是给中国人读的,而“京城语言大学”的外国留学生比重高很多,侧重于“教来华的外国人学汉语”。也因此“京城语言大学”在参赛时,选送了全部四名学汉语的留学生组队,当时符合了赛事主办方定下的“B组只允许以非汉语母语人员参赛”的规则) 那场比赛,最终是棒子方面获胜,夺得了B组冠军,而且当时比分差距比较悬殊。赛后大家评议,也都觉得这个题目的正反方不是非常平衡,也就给外国人和外国人之间玩玩票还行,肯定是不配作为顶尖的中国人和中国人之间比赛的题目的。 但是时过境迁,或许是因为某些蝴蝶效应,本时空乔老贼的IPHONE发布时间比历史同期提前了几个月,导致了如今2006年三季度末,地球上已经有了“智能手机”的概念。(只是发布,也就是样机展示、宣传,并没有正式发售,发售还要半年) 于是乎,今年的国内赛事主办方略微偷了个懒,把题目稍微平衡了一下,从“手机技术的进步”改成了“智能手机的出现”,然后让参赛选手辩论利弊——因为经过去年的国际大赛,谁都知道“手机技术的进步”肯定是好的,已经没得辩了。但是对于“某一项或者某一类具体的手机技术创新,究竟对人类是好是坏”,那还是可以存疑的。 毕竟某一款具体的产品,开了历史的倒车,祸害了人类,那都是历史上常有的事儿,这时候就看双方辩手谁更敏锐,能够具体地抠细节驳斥,所以辩题的正反方平衡应该做得比去年的旧题好了不少。 冯见雄心无旁骛的准备比赛,本以为就剩这么几天了,应该不会再出变故。 谁知,江南卫视那边,明明说好了赛后再补充采访法援事迹,临到眼前却又变了卦。 …… 这天已经是周四,中午时分。周六就要比赛了。 法援中心的活动室里,虽然口舌纷纷吵闹非常,氛围却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只有冯见雄和其他三个队友在那儿磨合辩题,揣测模拟敌情。 法援中心的正常业务,也几乎停顿,其他人纷纷被赶走,压根没来开工。 只有史妮可,因为这天恰好生意上也没事情,而法援中心又到了要出摊的日子,妹子就主动请缨去了区里的看守所揽活儿。 史妮可还是很珍惜一切学习锻炼机会的。她也知道自己跟着冯见雄厮混,商务类的法律实务素养成长很快,但刑事、行政诉讼方面几乎积累不到什么经验。而法援中心这边很多时候逮到给穷人嫌疑犯打官司的机会,就能很好补全这块短板。 这边,冯见雄和队友们饭后喝着消食的红茶,一边讨论战术,史妮可的电话却打了进来,冯见雄随手就接了。 电话另一头的史妮可声音有些惊悚,似乎遇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雄哥,刚才区看守所出了个大案子,一个等待起诉的嫌疑人突然情绪失控拿手铐还有不知啥的东西,挟持了另外一个看押的人当人质。 然后不到10分钟江南卫视的记者也来了,简单采访了看守的警员还有……还有我们这些出摊的法援人员、到这里揽活儿的律师。我还见到了那天采访过我们的权小姐,她还问咱法援中心为什么就我这么一个不专业的在……” 冯见雄听得对方有些语无伦次,不由也有些焦躁:“你长话短说,到底关我什么事?你不知道我在准备比赛吗?” 史妮可被骂了,却像是松了口气,竟有一种可以推卸责任的轻松感,连忙说道:“我也不想打的,是权记者让我打给你的……要不让她给你说吧?” “那你把电话给她吧!”冯见雄心头一凛,心说原来是有震惊部的人想搞个大事情。 电话另一边也不含糊,立刻传来了权此芳的声音:“冯同学,打扰你了,上次那个关于你事迹的纪录片,仇总编看了,觉得还不错,对于‘加入你平时扶危济困的法援事迹’的想法,也很赞同呢,先恭喜你了。” 权此芳还挺会说话,先报喜不报忧地给冯见雄通报了点好事儿。 冯见雄当然不会上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直说吧。” 权此芳对冯见雄的生硬态度也不以为意,继续娓娓道来:“但是仇总编说了,要尽快把素材补全,等不得——上次他可是跟央视的刘总编谈过,要邀功卖好的。如果等央视那边都播了你的比赛,我们这边的前期工作时效性就贬值了。到时候你要是真赢了,央视难道不会专门派人采访你么?所以,还望你体谅一下我们的工作……” “那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权此芳诚恳地劝说:“今天这边恰好也出了事儿,本来也有贵校法援中心的同学在坐镇,而且这事儿估计不大不小,要是解决了,要想上‘金陵零距离’也是可能的。我就想着,要不你亲自来帮衬处理一下? 如果处理得好,我们给你拍的那个纪录片素材也算全了,要是不来,那我们也只能实话实说,把你塑造成一个‘借法援中心资质谋私利,实际上从来不给需要帮助的穷苦嫌疑人援助’的讼棍了。反正我们出了人花了精力,总不能看着片子被拖得毫无时效性,总要赶在这两天交上去的。上面用不用,那是另外一回事情。哪怕你被塑造成一个阴险小人,也总比没结论要好……” 冯见雄当然可以理解对方的心态,作为记者,总是希望搞个大新闻,至于新闻的主角是好人坏人,他们是不关心的。 他们只要事情吸睛,闹大就成。 冯见雄揣摩了一下轻重,不卑不亢地揽下:“行,那我来一趟,稍等20分钟。如果嫌疑人在我到之前做了什么不当的举动,那也没办法了,希望你们理解——其实这种情况,我觉得你们找法援也没用,应该先去找警方的谈判专家嘛!” “我相信你的口才。”权此芳说完就把手机交还给了史妮可。 …… “真要去?不排练了么?” 冯见雄刚挂断电话,对辩论赛最热心的田海茉,就忍不住担忧地问了一句。 她是原先参加过一届国内大赛的,当初是跟苏勤那些队友搭档,所以她最知道赛事的艰难、过程的冷暖。 如果这一次输了,以田海茉已经大四的年纪(已经是9月开学,她和南筱袅刚刚大四),只怕将来也没机会了。故而她虽然同时还是校学生会副主席、法援中心主任,也依然情不自禁就站在了一切以比赛为重的立场上。 相比之下,虞美琴虽然也很重视比赛,重视口才的展现,但她毕竟才刚上大二,以后还有机会。加上虞美琴比较急公好义,属于那种“不在乎钱财,只想实现个人价值”的富家大小姐脾气,所以对于冯见雄有可能被临时抓包不是那么介意。 面对此状,她也只是劝了句:“去换换脑子也好,实力都在平时,赛前这两天也努力不出多少了。大不了先看看情况,如果只是当谈判专家一样说几句就能解决的,那就平了。如果是对方已经闹出大事儿了,要被刑事审判,开庭也不可能就在这几天。我们明天再专心排练好了。” 虞美琴这么说了,大伙儿也就不再纠结。虞美琴本人是买了车的,当下就提出开车送大家去区看守所。 “我也考了驾照了,我开吧,比赛比完有空我自己去买一辆。”冯见雄截过话头,他怎么好意思坐女司机的车。 车子开出几分钟,刚才一直没发表意见的南筱袅突然有所觉悟,提醒道:“诶?你们说那个权此芳会不会是还得了别的人的指示,要给我们搞事情?上次不是听她自我介绍过,说她是金陵大学新闻系毕业的么? 那后天的比赛,咱可就相当于是跟她的母校在比。她会不会是得了某个留校任教的学长/学姐交代,用这种场外因素耽误咱们赛前集训?” 虞美琴坐在副驾驶位上,跟冯见雄离得最近。她不愿意想得这么龌龊,用聊天的语气本能地反驳道:“不至于这么龌龊吧?金陵大学怎么说也是全国前五的名校,能跟咱这种排到五十名开外的差校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还是坐在后排的田海茉久居上位,见事明达,暗暗点头道:“说不定呐,那些参赛选手,还有技术型教练,肯定都是心高气傲的,也不屑于这么干。但是背后行政性领队,就不好说了。我们今年的表现确实不错,还吸引了媒体的注意,这种事情,说不准的。” “算了,到地方就见分晓了,猜这么多干嘛。真有人想阴我冯某人,也得看他找的题够不够难,不是么?”冯见雄一句话,结束了这番无聊的争论。聊天终结者的霸气,也是凛然欲出。89 正文 第46章 谈判砖家都搞不定 QX区看守所,一间只有气窗、装着铁栅门的封闭屋子里,一个看上去还算斯文朴素的年轻人,手上青筋勃起,满脸油汗,把一副不锈钢手铐套在另一个看上去就很扑街衰仔的社会人脖子上。他活动不便的手上,还拿着半根绷断了的钢锯条。 那个社会混混看上去本来应该只是和这个年轻人共同看押的“牢友”,也不知那个年轻人为何突然情绪失控暴起伤人,这混混才被制住了。 而距离冯见雄赶来时,这混混已经被制住了半小时之久。手铐的铁链在脖子上留下了好几道乌印字,那混混显然是被掐晕了。 看守室的门被迫开着,大门到铁栅门之间的短短七八步空间里,站着看守所的所长,还有一名警员,一个警方派来的谈判专家。 还有一个元气萌人的小美女,正是史妮可——在这家伙暴起伤人之前,史妮可原本是已经被安排作为他的辩护人,要给对方提供刑事诉讼法律援助了——如今,根据警方派来的谈判专家的意见,才让史妮可继续留在这里,安定伤人者的情绪,好让对方看到“法律会给他一个公正辩白的机会、不会侵害他的基本权利”。 大门再往外,则是长枪短炮架了不少摄像设备,话筒、录音设备上都打着江南卫视乃至“金陵零距离”节目组的LOGO。女记者权此芳赫然也在其中。 冯见雄带着三个女生走到门口的时候,另外一队人也刚刚赶到。带头是一个前额发际线很高的中年胖子,一到地方就低声呵斥自己的手下,然后又换个表情跟电视台的人交涉。 冯见雄从对方的言语之中听出,那人是区政法WEI书记(也是GA局长),姓卫。在国内,毕竟一起因为警方处置不当而产生的人命案,就足以对区县级别的ZFW书记/公AN局长仕途产生严重的影响了,所以看守所里出了事儿,领导亲自来看情况也不奇怪。 这个卫书记以“刑侦机密”的要求,让电视台的人一会儿要把录到的东西接受检查,确认没有敏感、不至于泄密的东西,才许对外放。 国内的司法系统里,这一套还是挺管用的,国内的记者也不比米国同行,一般不敢顶着和谐作案。 所以,哪怕是省台来的记者,面对一个区ZFW的和谐要求,也是基本上采用商量的姿态解决问题。 这种新闻,也不可能是独家,所以除了省台还有两三家小鱼小虾在抢新闻。只是他们的地位更低,更加不能反抗官方,估计最后也只能发个通稿。 冯见雄趁着卫书记和权此芳扯皮那几句话的功夫里,抢先抢进了看守室。 “诶?那个谁,什么闲杂人等也往里进?你们干什么吃的!”卫书记身后几个有级别的警员,立刻呼和起来。 田海茉作为领导,立刻挺身而出,拿出相关的证件说道:“我们是金陵师大法援中心的,我们一名同事刚刚本来就要接受对方的辩护委托了。说不定我们可以劝对方冷静下来。” 一听是法援中心的,而且是来帮忙的,卫书记带来的人脸色这才好了些。卫书记也没空跟大家计较礼仪,不耐烦地点点头,示意让他们问话。 卫书记身边还有些人不忿,却也不敢再说出来,只是在心里腹诽:“这么年轻?都是在校大学生吧?能济什么事儿?说不定一看到拿刀架人脖子上的歹徒就吓尿了。” 冯见雄没有理会这些闲杂人等,径直走到史妮可身边,开口就问:“到底什么情况?把案子大概说一下——我忙,尽量简洁。” “好的,是这样的……”史妮可已经被调教熟了,非常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遍。 原来,这个拿镣铐和断锯条挟持了牢友的家伙,名叫贾明威,竟果然是个大学生,在隔壁邮电大学读大三。 这贾明威是因为校园里那些争风吃醋的事情,苦苦追了一个心机女神两年,然后发现对方一开始就拿他当备胎吊着。事发摊牌后,一时负气不冷静,跟心机女神的另一个面首闹了冲突,把对方重伤打残了,于是就被抓进看守所,等待审查起诉—— 史妮可来的时候,本来就是揽到了这个案子,准备给对方法援刑事辩护。 这个案子事实是很清楚的,不可能彻底无罪。当时史妮可的打算,也就是出庭的时候陈述一下这人是“一时义愤”、“激情伤人”,以及“被害人也有过错”,然后争取个从轻发落,判个三年以内。 警方的人见他是初犯,又是大学生,对他的看守就没那么严格,只是没收了手机,平时都不用把手拷窗框的铁条上,还允许他看书。 后来,今天一早又来了个被逮的惯犯周某,是个偷车贼。当时一早又恰好有几个嫌疑人要讯问,羁押室也紧张。警方还没来得及调度,又觉得贾明威被逮后比较平静,又没什么危险性,又是大学生,就把两人暂时关在了一起——当然待遇是不一样的,那个惯犯被用手铐把一只手吊着,拷在了气窗的铁档上。 后来,那个惯犯周某也是跟贾明威聊着聊着,也不知如何得知对方是大学生,竟然嘲讽起来,说了些意思诸如“读了大学,还不是跟我这种人一样成了阶下囚,这辈子都有污点没机会了,不如跟哥混,争取多点儿江湖资历”之类的话——当然,冯见雄知道那惯犯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的,也不可能这么斯文。肯定是史妮可向他转述的时候,把措辞修辞改了。 然后,那个贾明威想着自己苦读多年、本来作为金邮的高材生,毕业后那是可以进三大通讯运营商吃香喝辣、一辈子光明远大的。如今竟然一生前途尽毁,又被周某言语刺激,竟然起了轻生的念头。 决定“与其窝窝囊囊背着刑事犯的骂名活完一生,不如轰轰烈烈地死,死前拉个垫背的”,就用镣铐把无法反抗的周某掐晕了。看守警方闻声赶来时,本就走一步看一步的贾明威慌了神,一不做二不休捡了一段此前看守警官裁讯问材料时崩断遗落的一小段美工刀片,架在周某脖子上。然后漫无目的地大喊大叫威胁,说自己这辈子完了,但是自杀之前一定要拖几个垫背的。 “案子很简单嘛,不管是贾明威还是周某,要是两人活下来,也没啥好无罪辩护的,最多做点罪轻的陈述,物证的调查取证也不需要做……”冯见雄听完,用左手两根指头捋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 旁边众人一阵气苦,心说你特么这不是做事儿不抓重点么? 连门外的女记者权此芳都忍不住挤进来出声提醒他:“喂!现在的关键不是他们的案情,是怎么让那个冲动要跟人同归于尽的家伙冷静下来啊!” 冯见雄耸了耸肩,确认对方身后没有摄像机跟进来,就做了个“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手势,风趣地说: “我知道,让他冷静下来很容易啊。但那是谈判专家的职权范围,我们只是来提供法援的,越俎代庖不太好吧?人家可能等了几个月才有这么一起可能出人命的重案,表现一下,咱还是别妨碍人家装逼比较好。 再说了,你们不是要采访我作为法援人员的事迹么?就算这大学生把那个鸡窝头偷车贼杀了,我一样可以去为他法援辩护的嘛。” 权此芳一阵气结,心说世上居然有这么冷血的人? 她怕刺激了里面拿刀片的贾明威,只能是把嘴凑到冯见雄耳朵边,用最低的音量激烈地耳语:“你……你这是在生我气、就因为我把你喊来耽误了你赛前训练?好,我承认,我一开始确实有私心,承了某个母校学长的人情,顺便扰了你的赛前准备,我向你道歉! 但是,到这里看到这场面,我也是真心想救人的。哪怕搞不到大新闻,母校的人情,都是次要的了!没想到你,竟然人命关天都还在纠结那种小事儿!难道赢得比赛比救人还重要吗?” 权此芳说着说着有些激动,竟然抓住冯见雄的胳膊拼命摇晃试图打动他。 冯见雄嫌弃地刷开权此芳:“权小姐,你这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人家的谈判专家能耐着呢,我这是充分信任警方的办事能力嘛。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谁知,就在此刻,场外终于有话事儿的人发话了:“那个谁,法律援助的,你有把握说服嫌疑人先冷静下来、把刀片镣铐挪开么?” 冯见雄抬头一看,原来是卫书记,他身边还站着那个满头大汗的谈判专家,显然是刚才费劲唇舌劝说无效。 冯见雄自然是不畏权贵的:“我不是‘那个谁’,我叫冯见雄,不认识的可以百度一下。” “好好好,冯同学,冯律师!你刚才好像说对于劝服里面那人很有把握?这也是有可能的嘛,你们都是在校大学生,比较有共同语言,而且你们的律师身份也比我们这些警方的人更让嫌疑人信任。方便的话,能不能劳您驾开尊口劝一下?” “你是局长吧?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试试。”89 正文 第47章 阁下可是喷神转世 看守室里,绝大多数人都退了出去,包括刚才那个劳而无功的警方谈判专家。 只剩下冯见雄和史妮可在里面,还有权此芳在门口偷偷架着摄像机往里拍。 冯见雄一步步走向铁门,一边先用言语让对方冷静下来: “诶诶诶,不要紧张,把刀片先放下。我不是警方的人,自我介绍一下哈,我叫冯见雄,跟你一样是在校生——诶,对,你是邮电学院的吧?我师大的,对,中间就隔了个财大,咱也算邻居了。” “听说过我?哦,你们邮院的人也听‘师大之声’?肯定是觉得丁学姐的声音好听对吧?你还关注了我的博客?那就好办了,我是来给你担任法援的,是来帮你的,跟警察不是一路货。” 一开始几句交谈还算松缓,紧张的氛围也渐渐宽泛了些。 但是当没有营养的套近乎和自我介绍结束、冯见雄说到戏肉,提及“法援”和“警方”时,那个贾明威又激动起来,把刀片重新架到了周某的脖子上。 冯见雄揉着脑仁苦口婆心地劝说:“诶,说了别激动,你这人怎么不听呢?本来你只是个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而且有激情因素,被害人也有过错,委托我给你辩护,最多坐两年牢就出来了。你至于搞成现在这样不死不休么? 快点把刀子放下,我帮你想办法把现在这破事儿做成‘犯罪中止’,再加上被害人过错挑衅,不会加多少量刑的,数罪并案合起来,还给你判个三年。要是再不收手,我可帮不了你了。” 按照《刑法》的具体量刑条款,故意伤害罪是故意致人轻伤就开始算罪的(故意伤害致人轻微伤,要进治安处罚,也就是拘留罚款,但不入刑。轻伤的标准,一般打掉人两颗牙齿就算,具体可以参看相关鉴定标准,有几百条) 如果致人轻伤,法定一般是判三年以下。 如果致人重伤,一般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如果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并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视情节)。 贾明威在学校里犯的事儿,本来已经把人打成重伤了,还留下了残疾。如果没有从轻情节的话,根据目前事实部分的证据,一般判五到七年是比较常见的。 冯见雄虽然不能给对方脱罪,但是既然敢开口说“我能让你只判两年”,那也已经是非常给力的罪轻辩护了。充分考虑到了被害人及第三方的过错、以及行为人主观上犯意属于“临时起意”这些因素。 不过,话说到这儿,并不能见到多少功力。 因为除了设身处地帮对方减刑的具体分析言论之外,其他的游说修辞,刚才警方的谈判专家都已经说过了。冯见雄无非也是换个人重新需要酝酿一番谈判氛围而已。 “哼,这么说要是有用,刚才那人早就放下刀片了。人家的心结根本不在这里!”门外,那个警方的谈判专家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也是对冯见雄嗤之以鼻。 嗤完之后,他还少不得跪舔一下卫书记,旁敲侧击地表示:“书记,其实这些话刚才我都说过了,实在是这人太死硬。要是实在不行,为了防止闹大,还是叫狙击手吧?” “滚!你个废物!区区看守所里的事儿,闹到要请狙击手,你们都嫌皇粮吃腻了吧!”卫书记压抑着音量,痛斥了一番手下的窝囊废,大口大口喘了一会儿,忿忿地说,“既然请了人家开口,就等人家说完!” 卫书记这句话刚说完,铁栅门里的贾明威就吼开了:“两年和三年五年十年,有个**的区别啊!有种你有本事让我彻底脱罪么?老子是高材生!要进移动公司当高工当官的!留下犯罪记录我这辈子既然彻底完了,就留个垫背的好了!要死也死得轰轰烈烈!” 这些话,刚才贾明威和警方的谈判专家说话时,也已经提过,只是没总结得这么清楚,比较碎片化。 此时再次强调这一点,所有人也彻底明白了他的心结所在:这家伙在乎的不是具体坐几年牢,而是在国内只要坐过牢,很多领域就一辈子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比如按照《公务员法》,有犯罪记录就不能当官了。根据《律师法》,有过故意犯罪记录的也一辈子不能当律师了(注意这个“故意”,可见当律师还是比当官宽松,过失犯罪哪怕坐过牢也是不要紧的。比如交通肇事撞死人什么的,就不影响当律师。) 而贾明威此前应该是一个很上进、功利心很强的人,这才有了“既然已经是废人,不如轰轰烈烈给个痛快”的想法。 而警方的谈判专家,对于这种生无可恋的亡命徒,显然束手无策。 至少,以06年国内的刑侦专业,对谈判专家的培训到位程度,也只能是这样了。 可惜,这种问题,在冯见雄眼里根本不叫个事儿。 因为,对付这种“因为前途突然因为意外而无望、从而生无可恋”的“临时起意型不想活的人”,后世是总结过非常完善的谈判劝说话术的。 哪怕冯见雄上辈子也是个律师,并不是专业于刑侦案件,仅凭那点一鳞半爪的见识,也足够应付这种场面了——无论这个不想活的人,是表现为想劫持人质同归于尽,还是仅仅自己想轻生自杀。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个窝囊废!”冯见雄奇峰突兀地狂笑起来,用至矣尽矣,蔑以加矣的藐视,狠狠地鄙薄了一番贾明威, “我当你是在怕啥!就因为坐过牢之后一辈子不能进机关、进央企,就想一心求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赶快去死好了——对了,你挟持住的家伙也是个社会垃圾,惯犯,你把他收了好了,就当为社会作贡献,你这种废物,一辈子到死说不定也就这么一个闪光点了,可别错过!” “MMP!冯见雄注意你的说话!”门口的卫书记几乎要暴怒着冲进来,心说这小子莫非是故意坑老子的官帽? 要是真在看守所里被杀了人,冯见雄本身估计还能脱罪,而且又不是政法系统里的,也办不到他。而卫书记的仕途可就到头了。 有那么一瞬间,卫书记和其他在场的体制内众人甚至后悔起来:刚才真不该把这个嘴上没毛的家伙放进去死马当活马医。 幸好,贾明威竟然被这番劈头盖脸的辱骂骂得震惊了,一时间倒也忘了拿刀片割喉。 这么一缓,冯见雄那套一张一弛的心理话术就得以全面展开:“我是真没想到,原来你这种人眼里,人生的机会就只有一次,要一辈子不犯罪才能算人——犯罪算个毛啊,比你名声人格臭百倍的,哪个不是活得好好的,还风风光光的,你自杀个屁啊!” 贾明威的震惊,在这个时间点上和好奇心恰到好处地发生了反应。 毕竟,他只是个懦夫,想自杀也是没勇气的。之所以挟持人质,无非是因为“杀人比自杀容易下决心,而一旦杀人之后,国法就会把我杀了,也省得我亲自动手自杀”这样的原因。 这一切,早就被冯见雄观察得洞若观火,所以他才敢用这种激进到形似哗众取宠的话术。 “你这叫什么话?我是邮电的高材生!我是生来就要进央企的!你敢说你见过出身和学历比我高贵、还因为犯了事儿,一生生涯就此尽悔的人么!” “有!”冯见雄斩钉截铁地吼回去,“我知道的多了去了!但是你这种没见识的窝囊废,我就算说出来你也没听说过!所以,我不欺负你,我换个大家都看得见的例子——中国男足这几年的成绩,见了没?踢成什么逼样了!泰国越南马来亚,还有啥他们不敢输的!他们被多少人辱骂了?没有十亿也有七八亿了,个个戳着他们的脊梁骨! 他们被羞辱的程度,普通的服刑犯能比?他们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拿着高薪还心安理得!你这点破事,不过就是坐了两年牢,只要你有真本事,出来之后发奋改过,央企去不了还能去华为,你居然想要跟人同归于尽?你个窝囊废对得起你爹妈么?你看看那个跟哥斯达黎加踢的时候,门前三米打飞机的孙**,被多少人辱骂了,他去死了吗?” 贾明威目瞪口呆,竟然足足一分钟没回过神来,就这么被喷得如同石化一般。 冯见雄这套话术,正是后世被国内刑侦专业的教授们,写进《谈判专家培训教程》里的最经典桥段,目的就是面对那些“因为临时起意而万念俱灰”的歹徒和自杀者。 这套话术的核心,就是用“中国男足都踢成那逼样了都没舍得集体自杀,你这点小挫折有什么好值得自杀的”的理论,让人在对比中重燃求生欲望。 当然,在具体操作中,还是有很多话术细节要注意的。 比如这套劝说方法只适合对付“临时起意型”的冲动求死者,而对于“意志坚定、蓄谋已久”的KB分子是没用的。 又比如,此法只适合劝说男人,不能用来劝说女人——因为女人连根足球的**都听不懂,那就没有同理心了。不过幸好女人即使不想活了,多半也就是去自杀,不会干出劫持人质的事情,所以哪怕说服不了,社会危害性也不会很大就是了(反正治下有人自杀是不算GA部门政绩的,也没必要专门花精力、经费研究怎么防止女人自杀) 在冯见雄穿越之前,大约是从11年到15年间那几年,据统计,全国每年有数以千计的冲动型劫持、自杀者被这套话给劝服了,放弃了死志。 堪称刑侦谈判界活人最多的话术,真是救人千命,万级浮屠,泽被苍生,功德无量。 所以,冯见雄这种懂行的人,在对国足的态度上,从来都跟那些无脑网喷不一样。 在有识之士看来,哪怕国足踢得再**,仅凭这一项多年来扮演被对比被侮辱对象、累计救回上万人命的功德,花再多钱把国足继续养下去,都是很值得的。 当然了,因为国足02年的时候,曾经在米庐的带领下历史性杀入过世界杯。那时国人一度对国足很满意。今年06年虽然没进,但毕竟还没耗竭国人对其的耐心。 也正是因此,后世这套话术要等到国足彻底被烂大街之后,刑侦教材专家们才把这个案例用进谈判话术。而眼下的人想不到这个全国人民都知道、都很有说服力的好用例子,也就不奇怪了。 “啪嗒~”一声脆响,贾明威手上的刀片掉在了瓷砖地面上,贾明威整个人也像脱力一样,软倒在地嘤嘤哭泣起来,“我个废物!我个废物啊!国足都活得好好的,我死个鸡扒鸟劲啊!冯律师,救救我,我错了,帮帮我!” 贾明威手足脱力,连滚带爬冲到铁栅门旁边,摇晃着铁栏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快!快进去救人!”卫书记捏了一把汗,连忙招呼手下干活。 众人目睹这一幕神级喷技带来的华丽逆转,顿时觉得冯见雄是喷神转世。89 正文 第48章 冯砖家 “这……这都行?” “这脑子怎么长的?还……咳咳……还有这种操作?怎么给他想到的?” “神……神呐!God!卡缪!国足还有这种用法?” 在场的警员,大多是刑侦学校毕业的,论学历大多是大专,所以文化水平真是不咋滴。 平素里,因为总觉得律师是阻挠他们办案的、把警方辛辛苦苦弄到的证据一个个驳斥掉,还一天到晚挑事情不让警方刑XUN逼供。 所以这些大老粗很多都不喜欢读书人,也不佩服普遍读了研究生的律师们。 但是,今儿个亲眼目睹了冯见雄三言两句,就把刑侦谈判专家说破嘴皮子都说不服的亡命徒,给喷得弃刀痛哭,这些老粗自然是无不震惊。 一伙人手忙脚乱把贾明威控制起来,然后又把已经脖子上好几道淤痕、血痕的周某抬出去救醒,然后这才来围观冯见雄,长吁短叹。 “大家不要围观,都是基本操作!我们雄哥是师大头号辩手,后天就要和金陵大学比赛了!这儿没什么事他就要回去准备了,麻烦让一让!” 护主的史妮可陪着笑脸,卖萌求大家让一让,这才把冯见雄从围观喊666的吃瓜群众堆里挖出来。 警方的人好不容易被挤开,电视台的人却是又围了上来。 权此芳伸长了胳膊,也不顾把膀子从别人肩上弯过来举得手酸,拼命把话筒伸到了冯见雄嘴边:“冯同学,能说说你刚才劝服亡命徒的心得么?这些东西你平时有研究吗?是不是你加入法援中心后自己揣摩出来的成果?有没有准备再在《法学研究》上发表?” 事情办成了,冯见雄也不是不进人情,自然不介意化朽为奇刷刷脸:“没有,随口想到的。我觉得这没什么,当然,如果对国家的司法系统有帮助,我也可以考虑再发一篇《法学研究》,不过我们学校没什么刑法学研究方向的知名导师……” 冯见雄刚说完,一旁的史妮可也与有荣焉,忍不住就插嘴帮冯见雄吹嘘:“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啦,雄哥在《法学研究》上第一作者的文章就两三篇了,按行规给导师挂名的就更多了。目前在《专利审查指南》、最高院《关于审理驰名商标相关案件的解释》这些领域,都已经影响过国家的法律解释进程……” 史妮可还没说完,冯见雄就呵斥道:“妮可!少说两句!” 这番话出口,众人自然是要鄙夷一下史妮可的轻佻浮夸、不知谦逊的。 但是对于作为被吹捧对象的冯见雄来说,则是刷脸的同时,又侧面反衬了他的虚怀若谷。 看看,什么叫天才?就是明明干了很多大事,却从来不自我吹捧。身边崇拜他的脑残粉帮他扫盲,他竟然还要制止。 这是典型地让史妮可丢人、给冯见雄刷脸。 但史妮可完全不在乎。 冯见雄就是她的全部,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冯见雄给的,让她干啥就干啥,没让她干啥,只要是对冯见雄好的,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干。 “诶?《法学研究》么?”一旁的警方谈判专家一听到这个期刊名字,顿时就震惊了。 而包括卫书记在内的其他人,显然是学历不够,也不关心司法系统内的学术地位,所以压根儿不知道《法学研究》四个字代表了什么含义——当然,或许听说过这四个字,仅仅当成普通名词听说过。 “《法学研究》?很牛逼么?”卫书记心中一动,就把手下那谈判专家扯过来,压着声音问。 他的话很轻,免得其他手下也发现老大原来有那么一点不学无术。 刚刚丢了面子的谈判专家,自然要在领导面前卖弄自己的见识,当下不吝吹捧道:“是社科院办的!在司法界,《法学研究》和司法部办的《华夏司法》,并称两大顶级期刊,都是能影响国家立法进程的学术期刊!” “嘶……明白了!”卫书记听了,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内心却火热了起来。 他虽然不关心学术,但是坐在他的位置上,完全是知道“推动国家立法进程”是个多么大的政绩。 尤其是这种事情,如果出于体制,那几乎就是一个系统内的正面典型了。 要是能来个两三次,卫书记觉得自己就是去市局做副局长都没问题了。 冯见雄刚才那番谈判时的话术,看似信手拈来,但细思之下,懂行的人都知道其背后另有乾坤。 如果可以系统地总结出来,进入国家未来对刑侦体系内谈判专家这一块的新培训教材,软化数以千计的亡命徒,那可是活人无数的政绩。 想到此处,卫书记不由笑得脸上绽出一朵微花,想了一想,就打着官腔跟冯见雄聊起来: “冯同学,你刚才提到的那个想法很不错嘛!目前国内在刑侦谈判专家方面的理论指导,确实比较陈旧,这和警务类学校普遍办学档次低、招不到文化课成绩高的生源和师资力量也有关系。 我们这边就一直就有想,要跟辖区内法学专业实力较强的大学联合研究。就跟企业界目前推崇的‘产学研一体转化’差不多性质。所以,贵校缺乏刑法学方面的名师给你出课题的事儿,我看你也大可不必担心……” 卫书记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冯见雄闻弦歌而知雅意,当然知道对方打的什么算盘。 有些话领导不适合开口的,自然有旁边的跟班架开电视台的耳目,然后把冯见雄拉到一边,补充说: “……学术成果当然是你的!发了《法学研究》或者《华夏司法》,第一作者当然挂你名字!只要把这个研究课题,是我们区政法WEI委托研究的成果,就行了嘛……” 这些细节一补充,冯见雄自忖没有任何损失,还能被人加一个课题的委托调查方,为将来文章的发表铺铺路。 当然了,对方既然是“委托金陵师大法学院”做这个课题,到时候肯定学校里还得拉一个刑法学的老师来装门面。只不过这个老师不用太牛逼,不用和此前单打独斗时那样,仅凭自己的名字就能发《法学研究》的程度。 这时候,一旦风声露出去,就不是冯见雄要去求着教授,而是某个教授得来求着冯见雄,把他收为弟子了。 冯见雄想了想,暂时也没什么个人倾向,心里只有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嗯,去年刑法课的王教授,开始还说因为我三次点名没到,不让我及格,后来期末考试卷面分考了100,他就乖乖给了我总评分高分。如果实在没人选,就拿王教授千金市骨好了,也好让其他教授看清与我方便的好处。” 这些都是小事,不配占用冯见雄的大脑思考时间。 卫书记这边刚刚求分赃结束,看守所外又是一阵响动,众人看去,却是又有几辆江南卫视的采访车停在了大门口。 “怎么回事?”警方的人有些不快地问。 众人飞快地相互探寻看了两眼,女记者权此芳连忙认领:“啊,不好意思,这事儿赖我。刚才是我们觉得可能有大新闻,提高了节目优先级,是《金陵零距离》的几个制作组领导还有主持来了——希望你们理解。” 她刚说着,卫书记和其他警方人员就看到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很眼熟的光头,每天晚上在本市新闻点评节目里都可以看得见的名主持人。 “这里的事儿是要做成专题了?快,安排一下!把刚才我们的人的表现好好修饰一下!”卫书记一阵眼热,连忙交代手下人动起来,连官腔都来不及打了。 刚和下属交代完,卫书记又换了张脸,跟冯见雄等人和颜悦色地说:“冯同学,你们都是区ZFW委托课题的专项专家,一会儿记得把咱‘产学研一体委托’的成果大致说一下,或者再表演一下……反正你觉得怎么出彩怎么来,我具体也说不清楚。你们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吧。” 冯见雄当然得给面子,先应承下来。心中却是暗忖:对方有此反应,也不奇怪。 刚开始,现场的电视台工作人员只有以权此芳地位最高,而权此芳本意只是来采访一条新闻,同时给他冯见雄的个人事迹纪录片加点素材。 所以警方也就只是怕出了人命后被报道出去,丢了政绩和脸面。 但是,随着事态升级、冯见雄用巧妙的方法把贾明威给劝得重新有了求生意志之后,权此芳把最新进展实时上报到台里。连台里都觉得这事儿背后可以“总结”出一套目前国内刑侦系统空白的新成果,那就值得做一个专题了。 专题和普通新闻,在电视台上投注的资源和最终的宣传力度,差距是很大的。 普通新闻可能只是主播读一遍,然后放一点现场镜头。 而专题,就有可能做成脱口秀,甚至请嘉宾去自吹自擂,谈成果是怎么来的、有多重大的意义。 卫书记怎么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刷一把脸呢? 可惜,这个脸不是他想刷就能刷的,得冯见雄给他脸,他才有得刷。 正文 第49章 理解不了就对了 “孟哥,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的……”小杏仁权此芳像鹌鹑一样卑躬屈膝地,跟文化学历比她低了好多的前辈介绍了一番这里的情况。 那个听取介绍的,且称为光头孟哥吧,算是在场做节目的人里腕儿最大的了。 他已经做了四五年台里收视最高节目的主播(电视剧不算),最近两年很少出外场了,大多是在演播室里发表发表看法、和前方记者聊聊。少数时候则是把嘉宾请到演播室里,捧哏逗哏现场脱口秀。 今天也是刚好有空,加上权此芳实时回报的事件进展,让光头孟哥觉得这事儿有点趣,可以深挖,才亲自和助手赶过来,现场访谈。 多年的经验,让他还是颇有几分干货的。听了权此芳的简单介绍,孟哥立刻抓住了要点: “这个事儿的关键,不是说服了一个亡命徒、减少了一起命案。那样专题就没做头了,只能当普通新闻播报。 这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案件,也说明了一个社会问题:那就是目前我们的警方、刑侦办案,更擅长和那些老油条打交道,要么就是那些临时初犯、但是做了坏事后马上后悔,很快容易被吓住震慑的嫌疑人。 但是,对于那些此前处境优渥体面,因为冲动而犯了重案、以现有体制很难再有改过自新机会、从而突然心态失控破罐子破摔轻生的人,我们警方劝服对方的能力太低下了。社会也不能让那些体面的偶尔犯大错、重案者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要是能在这一点上做文章,甚至发掘出一个解决方案,哪怕只是把这个社会问题改良一点点,那都是功德无量的,绝对可以变成轰动全国的大专题,收视率比央视高都有可能。” 从权此芳到卫书记,电视台和警方的两帮人,听了这番话后,细细咀嚼思索,都觉得深以为然。 孟哥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权此芳喟然叹息:“确实,现在的惩前毖后体制,对于严惩已经没脸没皮的惯犯,以及对好人偶然犯小错,都是很有效的。但是偏偏对于那些‘体面、有财富地位的好人,偶然犯重罪’缺乏一套让人悔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对很多本性不坏、又在产业界/学术界做出成就的人来说,坐过牢就一身就此尽毁,自暴自弃还是很严重的。哪怕出狱后还能作为普通人衣食无忧,只怕也有相当一部分不愿意那样活下去。” 面对这种说法,师大法援中心这边的代表自然也有义务提醒对方、扫盲普法。 田海茉本人是学电子商务的,不是很懂法理学。便扯了扯闺蜜兼副主任的南筱袅衣袖,南筱袅心领神会,立刻纠正道: “权记者,你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法律毕竟是有僵硬性的么。目前我国对于有过刑事犯罪记录的人的诸多限制,也是国情需要,毕竟保护了更多的人。” 权此芳不是很懂法,见专业人士都发话了,也就讪讪地笑了笑,算是认同。 不过挑起这个话题的孟哥却显然不是那么好说话地,他犀利地攻击道:“那这事儿就没有系统的解决方案么?法律如此,我们也可以总结一套更好的帮扶那些体面、偶然型重犯,让他们不要自暴自弃的法子……” “孟主播,这事儿不是想的那么简单——能先关掉摄像机让领导说几句么?”警方那个谈判专家跳出来,先打了句圆场。 孟哥也不为已甚,头一撇,算是招呼摄影师先关机。 卫书记这才开口:“孟主播,说句难听的。《公务员法》、《律师法》,别的一堆人事类的法,之所以这么立,不给有过刑事犯罪记录的人任何悔过的机会。不问对方是蓄意犯罪,还是临时起意初犯、后来确实悔改了。 最重要的原因,说到底还是‘华夏还怕没有人么’?做官的事情,立言的事情,缺了谁转不了?国家人口这么多,体面工作就这么少,竞争这么激烈,不用给人悔过机会,也是给人民更多机会。当然,这番话出了这个门我是不认的。” 卫书记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谁都知道这确实是立法时为了稳定而作的秩序妥协。 用法理学的法言法语描述,这叫“秩序的法益位阶超过了自由的法益位阶”。 (注:稍微扫盲两句,法理学上一般认为,立法时的各种权衡,都是在‘自由’、‘公平’、‘秩序/效率’这三项法益之间做出的。为了优化全社会利益的最大化,需要在三者之间进行取舍。 大多数国家认为‘自由’或者‘公平’是最高价值,但是我国的法理学界一般认为‘秩序’是最高价值,至少我当年司考论述题要这么答才有分。因为在我国“稳定是压倒一切的”,而且国情是人口最多,法理学如果和国际接轨就太反动了。) 其实,国人之所以怕留下污点,甚至很多没犯过罪的人一旦犯事就直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求死,和这不无关系。哪怕是药XX撞了人后宁可捅死再自己求死,只怕也有几分这种宁为玉碎的考虑(当然占的比例很小)。 不过,卫书记说这番话的本意,显然不是为了拆台。 他只是想要强调一下这事儿的难度,让电视台那帮只会站在高处叽叽歪歪的人好尊重一点一线的工作。 要是不强调难度,一会儿做出成绩来,在别人眼里只怕也不值钱了。卫书记人老成精,怎么可能连这点都想不到。 于是乎,等孟哥和权此芳,甚至师大法援中心那票人(除了冯见雄以外)都在那儿进入扼腕叹息状态、摄像机也重新开机之后,他才突然开口: “不过嘛,从根本上、立法层面上解决不了这些歧视问题,不代表我们广大一线干警不能钻研业务、从个案上尽量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我们还是取得了不少实干层面的成果的!这位和我们ZFW合作的冯砖家,你们可以详细了解一下……” 卫书记这番话并没说完、说满,但水平是很好的。 整番话里话外,透出的就是一股“这事儿难办、根子上先天不良,那是立法界的无能。但是,咱执法界的人,还是很努力的。客观条件不好,创造条件也要上。” 孟哥眼神一亮,再次盯向了冯见雄。 他做节目多年,眼光还是有的。 卫书记那番话,只能说是场面话,要说对方真和冯见雄提前安排了什么学术讨论,孟哥肯定是不信的——从权此芳在来之前透给他的底,他也知道冯见雄完全是被临时抓包的。 那么,冯见雄难不成还能根据劝说了一个嫌疑人放弃死志,就总结出什么可复制、可重复利用的“让人重燃求生斗志”的理论体系不成? 要知道,冯见雄可是完全没有提前准备的! “要是真能创造奇迹,这小子值得给他个人做一档半小时的《金陵零距离》专题了!” “我有点头绪,试试看吧。”冯见雄在众人的期望下,也没什么忸怩。 …… 15分钟后,看守室里。 冯见雄对面坐了一个潇洒鸡窝头、长得颇为拽酷的惯犯。正是刚才那个被贾明威用镣铐勒晕的偷车贼周某。 仔细端详一番,这厮虽然不修边幅,但还真有几分摇滚青年们经常往文化衫上印的切革瓦拉的风范。 周某旁边不远处,另一张椅子上便坐着贾明威。只是因为刚刚冲动犯了事儿,如今贾明威也被双手分别都拷在窗档子上。 警方的人都好奇地留在外面,只通过监控摄像头观察室内的情形。 倒是电视台方面那些人,孟哥和权此芳被特许进去拍摄和旁观提问——不过出来之前,拍好的东西还要交给警方和谐一遍。 电视台的人也知道这是常例,就没在这点上摆架子多纠缠。 冯见雄已经酝酿了许久说辞战术。 他想要做一个试验,看看能不能用自己的口才,让面前这些已经彻底颓废了人生信心的人,找回廉耻,重新做人。 “贾同学,我会向你证明:一个人区区留下点犯罪记录,根本不会妨碍他改过自新。别说是你了,就算是面前这个惯犯,我都有把握说得他抛下包袱,重新做人。如果到时候连他都悔过了,你还不悔过,那真是枉自为人了!” “他?!哈哈哈哈!!!”贾明威一阵错愕,随后狂笑起来,“这种百进宫的人你还能劝得悔过?你怎么不去把死人说活?这世上还要医生干什么?把活人喷死把死人喷活都靠你卖嘴皮子好了!” 冯见雄不以为意,用眼神的余光瞥了一下权此芳和老孟,确认这俩货其实也对他刚才夸下的海口有些不信的样子。 虽然,刚才刀下救人,已经为冯见雄积攒了一些公信力,但他如今夸的这个口,实在是太大了。地球人都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让一个偶尔犯了一次错的人改过自新,不去考虑自己的人生污点,那还有可能。这种都进看守所上百次的老油条,就算是圣徒亲临、传道救赎都拉不回来的。哪怕冯同学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口若悬河舌如利刃,都是不可能完成的吧?”. 正文 第50章 顽石点头 “你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偷电动车?来金陵多少年了?”冯见雄调整好情绪,气定神闲地开始跟周某慢慢闲聊。 上辈子冯见雄也不是没做过刑事辩护。 尤其是刚入行那几年,资历浅薄时,说话没分量,这种穷逼的排骨案件也只能捏着鼻子做。只是后来腕儿渐渐大了,才专挑有钱人的官司打。 所以,怎么和没文化的嫌疑人,甚至是潜在委托人说话,冯见雄还是有点经验的。 他知道,跟这种人说话要比跟大学生说话更累,所有专业词汇必须越少越好,尽量说人话,而且必须慢慢费心建立起信任。 或许是因为刚才冯见雄从贾明威美工刀下救下周某时,周某还晕着,所以他并不知道冯见雄的口才有多牛逼。 作为一个被警方反复教训得皮了的老油条,面对这种垫场子的话,周某也就没有任何敬畏之心,只觉得问题很可笑: “木有钱啊!那肯定要做啊!不偷的话,没有钱用。老家GX的,五六年了。” 冯见雄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不屑和无礼,但他并不介意:“没钱不能打工吗?有手有脚的,你们那里来江南打工的不少吧。” “打工这方面嘛……”周某稍微想了想,旋即继续哂笑,那普通话里夹杂着的粤语口音,让这次攀谈听起来有些可笑,“打工系不可能打工的啦,这辈子也不可能打工的啦。生意?生意又不会做。就是要偷介种东西,才阔以维持得了生活哇,酱子。” 冯见雄脸一板,软硬兼施得恰到好处:“那你被抓进来这么多次,不会后悔吗!” 周某笑了:“进看守所跟回家一样滴啊!大年三十晚上我都不回去啊。那就平时家里出点事,我就回去看看,酱子。” 冯见雄双手叉在胸前,玩味地问:“那你觉得在家里好还是在看守所里好?” “在看守所里的感觉呢……”一直对答如流的周某,面对这个问题居然用脑子回忆了一下,然后才略带沧桑感地回答:“在看守所里的感觉比在家里面好多了啦!在家里面一个人多无聊?都木有友崽玩啦,都木有友女玩啦!这进了这里去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喔!就是超喜欢在里面的啦!就跟去KTV开厢差不多的啦!” “辣鸡!人渣!没救了!居然把进看守所当成去KTV开包?冯同学就算再牛逼,怎么可能说服得了这么无耻的人?”权此芳和老孟都听得目瞪口呆,甚至连客串摄影师的权此芳,都觉得一阵羞耻感袭来,让她有关掉摄影机的冲动。 似乎唯恐这种话传出去被地球人听到,就会刷低地球人的无耻程度下限一般。 一旁的贾明威更是深感厌恶,更加为自己刚才劫持了这么个人渣而不值——哥可是名牌二本院校的高材生,注定了这辈子要进体制的,怎么能跟这种辣鸡混在一起!真是屈辱! 其他人反应都很激烈,冯见雄却是一点都不在乎。 他静静等对方说完,停顿了一下,才指了指贾明伟,对周某说:“个个都是人才?包括他咯?看来你很想再被勒死一次嘛。” 周某难得地第一次露出了羞愧之色:“不包括他啦!进来得多的才叫人才,这种童子鸡没见识过大风大浪,一点玩笑开不得的,小气!” “你!”贾明威一听连这种惯犯都看不起自己,顿时怒火中烧,猛然就想扑过来,可惜双手都被拷住了,扯得钢镣铛铛作响,却又哪里挣扎得动半分? 冯见雄看看贾明威,又看看周某,然后长身而起,缓缓伸了个懒腰,用最鄙夷轻蔑的语气、几乎是用鼻孔哼出下面几句话: “呵呵,从经济学上来说,这叫典型的‘因为曾经付出的沉没成本太多,所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没法回头’了。” 老孟读书少,经济学概念知道得不多,一时没反应过来。 权此芳却是读过研的,理论基础扎实,稍微想了想后,不解地接话:“沉没成本?听起来有点道理。但是冯同学,你现在是在跟小学文化的惯犯聊天。要劝这种人,你能不能讲人话?” “知道,只是先自我感慨一下。” 冯见雄冷冷回了一句,伸够了懒腰,重新坐会位置上。然后忽然换了个眼神,死死盯着周某。 周某居然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你……你看着我干嘛!我说的都是实话,还骗你作甚?我就是喜欢看守所!” 冯见雄一拍桌子:“呵呵,别告诉我,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出去之后可以好好做人,而且拾到一个完全没人认识你的陌生环境,没人知道你的过去没有,也不可能通过任何档案查到你的劣迹——你会不羡慕?你会不想重新再来?” “哈哈哈,开什么玩笑!谁会羡慕那种日子,你不知道我现在偷车偷得日子多舒服……”周某愈发心虚了,嘴上依然很硬气地死不悔改。 但他的内心,竟然有一个潜意识在不可抑制地涌动着问自己:如果真的可以重生一次,回到第一辆车都没偷之前,没有任何人看不起自己……自己真的还会偷么? 这个可怕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就把周某吓了一跳。他连忙在脑海里把那种邪念强行驱赶出去:“这种煞笔假设怎么可能?胡思乱想!别被那小子骗了!偷车多风光?在圈子里积累了这么多年资历,江湖地位这么高。每次进来,遇到那种才二进宫三进宫的新人,哥还能摆摆老资格,友崽友女多崇拜我?” 冯见雄看到了对方的失神,洞若观火地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狰狞地冷笑了一下,然后给了周某那份来源于“江湖资历”的自尊心以致命一击: “所以,你们这种垃圾,就因为做过一次错事——当然也有可能是好几次错事——然后就觉得反正自己是个人渣了,一辈子继续做坏事做下去,也不痛不痒的!反正流氓混混小偷小摸都是拘留拘役或者重了来个三年以下,无所谓了! 但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远见!你们看不到技术的进步对一个人毕生信用和数据带来的统计学革命!你们以为靠硬杠子高压线定人生死前途的陋法会十年、二十年一直维持下去!然后就自己堵死了自己悔过自新的路,所以你们都是大煞笔!” 周某一阵慌乱:“你……你说啥?我怎么听不懂?” 冯见雄一耳光打断了对方的反问:“少废话!我问你,你今年几岁!” 周某被抽得有点晕,但是这些年来他被警察抽惯了,也不懂法,也不觉得一个偷车贼惯犯被人抽耳光有什么不对。所以浑浑噩噩地回答:“二……二十一了!” 冯见雄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旁听的孟哥权此芳和贾明威却是大吃一惊:这鸡窝头不修边幅的样子,看上去三四十岁都有了,居然才21?不是来金陵都偷了五六年了么?这出道可是有够早的。 尤其是贾明威,还在读大学,却赫然发现旁边这个已经社会了至少六七年的家伙居然是自己的同龄人,竟然生出了一丝因为不辨五谷、不识民间疾苦而带来的恻隐之心。 他们却不知道,在大西南乡下,那些义务教育都不一定能读完,就跑到城里来混生活的穷人,确有不少出道这么早的。 “呵呵,二十一?二十一就放弃自己的人生了?那要是你再作十年恶,十年之后,社会发展成一个不看文凭、不看职称、不看犯罪记录的世界,到时候你会不会更后悔?是不是非要事到临头才悔恨得想自杀!没远见的窝囊废!” 冯见雄这番话过于惊世骇俗,但是又没什么高深的学术概念。就像是最通俗的科幻小说一样容易听懂。所以哪怕是初中没毕业的周某都听得懂。 “怎么……怎么可能?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不看文凭不看职称不看犯罪记录,这个……太奇怪了!”周某不由得被这种故作大言又很容易听懂的话给勾起了好奇心和震动。 这是此前所有讲大道理的看守所警察和刑侦谈判专家都讲不出来的话。 而且,连在场的其他三人都被冯见雄的话给撩拨得心痒难耐。 “啪!”冯见雄反手又是一耳光过去:“你他嘛先别管可不可能!我就问你!如果真有这个世界!你愿不愿意从今天起收手、改做好人?!先回答我再给你解释可不可能!” “愿……愿意。真有这样的世界,谁不想重新做人!但这是不可能的!”周某有些魂不守舍,歇斯底里,似乎被冯见雄描绘的美好世界诱惑,又旋即为这样的世界不可能而哀叹痛哭。 门口的警方人员都看傻了。 “握草!还真有人可以把这种皮实到百进宫的老油条老面筋给骂哭?”看守所的所长目瞪口呆地感慨。 “我做了8年谈判专家,这种死不悔改一条道走到死的人,是最难缠的,没想到……唉,三年书八年工作,都特么白做了!还不如个信口开河的新人!”那名刚才劝说贾明威失败的警方谈判专家,此刻更是再次遭到了双重打击,如丧考妣,觉得自己的人生都没有了意义。 幸好,就在所有人都失神的当口,好歹还有一两个强行逼迫自己清醒的人,立刻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提问的是在场学历最高的人,女记者权此芳:“可是!冯同学!你不能信口开河啊!你说的那种不看文凭不看职称不看犯罪记录给每个人机会,改过自新机会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啊!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为什么不可能实现?那只是因为你们对科技的发展太短视!我就举一个例子好了:古代贞烈的少女/妇女要立贞节牌坊,额外拿去朝廷的嘉奖补贴——现代还有贞节牌坊么?从性质上来说,文凭、职称和无犯罪记录证明,和贞节牌坊又有什么区别呢?”89 正文 第51章 神鬼莫测 随着权此芳的反问,一开始只是被先声夺人绕了进去的周某,也回过味儿来,重新生出几分不服。 对啊!刚才怎么会被那个嘴上没毛的小子吓住?对方描绘的一切,那都是建立在“未来世界不看文凭不看职称不看犯罪记录”这个大前提上的。 可是,冯见雄还没证明这样的未来世界如何实现、怎么可能实现,完全还是个空中楼阁。 一想到自己被对方的粗俗话术圈了,周某内心就是一阵惭愧,重新作恶的念头也再次萌发了出来。 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权此芳和孟哥都是做记者的,眼光自然贼毒。一看周某表情数变,就知道刚才这个提醒重新激起了对方心中的恶念。 只能看冯见雄能不能给出一个铁一样的解释了。 “哼,居然还敢不信。”冯见雄从鼻孔里哂笑了一番,很是不屑。 他喝了口水,蓄力聚气,准备开终极嘴炮大招。 “用人单位招人的时候,他需要的真是那张文凭么?不是,谁都知道用人单位需要的是这个人的实际工作能力,实践才能。从这些年大学生就业越来越难,而用人单位灵活用人的比例越来越高,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那人类为什么还需要文凭?那只是因为目前的人类科技还没法用简洁明快的其他手段证明一个人的实际工作能力,加上其他证明手段的防伪难度不如文凭制,所以我们还需要这个制度来维系社会秩序——换句话说,从法理学上来讲,这是‘为了秩序和效率的法益,而权衡牺牲了一部分自由、公平’。 用文凭或许不能把真正最适合、最有才华的人鉴别出来,却能让社会信服,给个八九不离十的结果。再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前,我们人类也只能如此。 所以,归根到底这只是几个技术瓶颈的问题——第一,是数据搜集的难度,第二,是数据的详细程度、丰富程度。第三,是数据的公信力,也就是防止造假的难度。但是,未来科技的发展,显然会解决这一切。” “靠什么?”权此芳忙不迭地问。 “大数据!”冯见雄斩钉截铁地说, 权此芳一愣:“大数据?” 在06年底,这个概念还是非常新颖的,只存在于国内几大互联网巨头案头的战略报告上,普通民众听不懂也很正常。 冯见雄一脸“以你们的智商,我很难跟你们解释”的表情,嫌弃地往下解释: “你们不懂技术发展,我也不怪你们。我这么举一个例子好了:大家都看过美剧吧?都知道米国人刻画的那些上世纪八十、九十年代,甚至更早时代的米国中产阶级形象——他们都很注重‘信用’,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敢信用卡违约,留下信用不良记录。这是为什么? 因为那个时代对人类行为数据的采集非常匮乏,一个人做了一次坏事不一定能被发现,所以金融机构体系只能用相对‘重刑主义’的态度来面对人们的违约——反正你偷偷套现、循环透支咱不一定能发现,那就只要发现一次就彻底打死,留下终生污点。 就跟古代社会,之所以对***动辄浸猪笼,就是建立在‘因为犯罪被抓获的概率比较低,**、偷情十次也不一定能抓到一次,所以只要抓到一次,就认定***已经无可挽救,肯定是出轨无数次’这样的‘罪重推定’上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古代的贞节牌坊才如此有‘含金量’——比今天的北大文凭还有含金量。 但是,在互联网时代,在人工智能时代,人的隐私或许被侵犯的程度会变大:比如网上的一切搜索、购买都会留下数据记录。摄像头像天眼一样遍布城市,把每个公民每天的行踪轨迹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可与此同时,这种隐私被侵犯也会产生一个好处:那就是坏人留下作恶痕迹的机会会大大增加。一个人究竟有多坏,我们不一定要靠偶尔抓住一次就一棍子打死永不翻身来解决问题。其实每个人都在做坏事,每个人都在留下污点,再也不用和原先那样有污点就彻底打死,那样世界上就没人了。 同样的道理,也可以用在文凭领域:在文凭时代,一个人或许平时成绩不怎么样,但就是期末表现好,或者高考发挥好,就代表了其过去三年都学得好。但这只是为了秩序法益而牺牲了真正的选材,并不是完全准确。同理,那些做事儿不一定好,只是比较能当证霸的职称型人才,也是这种情况。 如果有一天,大数据和隐私监控能够详细到监视到一个学生每天做作业有没有抄袭、是不是自己完成的、每一次小考表现如何。并且分布式记录在云端,接受一套全社会公信的第三方数据加密服务商的监控,确保任何老师、校长和利益相关方绝无权力篡改数据,那么说不定这个世界就不需要文凭和执业资格考试、职称了。用一个全局的、详尽的、机器判断的综合数据履历,不比相信几张纸更有公信力么?” 冯见雄侃侃而谈地说到这一步时,周某这种半文盲自然早就听不懂了。但是在场其他三人完全觉得像是脑门被轰开了一个直径数尺的巨洞。 权此芳咽了一口唾沫,发声时似乎觉得喉咙的黏膜阵阵作痛,艰难地道:“这些……太科幻小说了吧?你说的这些技术预测,有根据么?未来的人类行为数据能这么详细、评判?能有充分权威公正的第三方……那个啥,云端分布式存储?” “有!当然有!”冯见雄毫不脸红地说着谎。 其实也不算说谎,因为他即将说的那些事情,虽然眼下地球上没有人做,但是一两年内都是会开始摸索的。他就算铁口直断说眼下已经有人在布局了,别人也没法查证。三年之后初步的成果端倪出现,证明冯见雄所言不虚,也就帮他圆谎了。 “愿闻其详!”权此芳热切地追问。 “首先,说分布式存储、加密、确保公信力防止任何人篡改,这事儿目前在硅谷已经有一票人,在研究一项叫做‘区块链’的技术,当然还有其他相应的云存储技术。‘区块链’概念的提出者,曾经在硅谷某个小圈子里说过,要在两三年内推出一种叫做‘比特币’的虚拟货币,但拥有绝对的全球公信力。 我知道你们很难想象一种捏造出来的电子虚拟货币怎么让人相信,但这背后其实就是一套虚拟的公信力算法——未来的比特币交易,每一笔交易记录其实是同时发给全球所有持有比特币的人的,是‘公示’的。 现在我给你1美元,现金交易,没有在银行留下记录,没有人知道这一美元我给了你。但是在未来的比特币领域,我给你1比特币,其实效果等于告诉全世界其他有比特币的人:我冯见雄(当然是匿名的)的比特币账户里少了1比特币,你权此芳(也是匿名的代号)的比特币账户里多了1比特币。 至于云端分布式存储、还有同理的分布式编译这些……我不想多解释,去查查前沿期刊成果吧,一个体系内的。如果未来数据的采集存储成本足够低,用来存储‘某个学生某次小考考了60分’这个信息,分布式通知全世界,那也不难吧? 如果那样通知了,还有人能篡改这种数据么?所以,加密和公信力的问题,你完全不用担心。什么?你说你听不懂这项技术?那你将心比心记结论啊。你就这么想! 如果某一天,这个世界上的人连几个毫无权威、毫无政府型的、中心化权力结构机构背书的虚拟货币都能相信,都有公信力。那为什么不可以有一种第三方分布式数据也被人相信?这世上还有比‘我记账你有钱别人就相信你有钱’更难取信于人的事情吗? 所以,不信我的人,你们也不用提升自己的智商。只要擦亮招子别急着死,给我活到我说的那个比特币被世人相信那一天,你就知道分布式数据可以让多少人信了!” 冯见雄说着,实在有些渴了,就咕咚咕咚灌了半瓶矿泉水,一抹嘴继续往下说‘人类信用细化’这个点。 “然后,刚才你关心的第二个点,‘当人类做了每一件小的坏事都有可能被记录之后,是否有可能真的导致信用不良和犯罪不再是‘一票否决式的高压线’,而是给人悔过自新之路’,这个设想,其实国内也已经有人在酝酿了。那个人就是阿狸集团的马总,他的支付宝公司正在研究一个叫做‘芝麻信用’的东西。 这个设想就是,不再像原来传统金融时代的信用体系那样,因为不诚信很难发现,所以一旦发现就下重手、死手威慑。因为新时代每个人的行为数据都非常充分,生活中有点点滴滴的善行和恶行,不可能再有人不犯错或者犯了错别人都不知道。 所以,我们要充分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做了一件好事,或者连续几个月往支付宝里存钱,每个月积累那么十几分信用分。 欠钱不还一次,可能扣个几十分。当了一次老赖,如果是初犯,哪怕扣个一两百分——甚至未来跟政府的治安、刑事数据挂钩,当一次偷车贼,那边也联动扣掉100分,累犯再扣200分。冲动伤人扣200,伤人被罚后居然自暴自弃想跟人tong’gui”同归于尽再扣500分! 而只要不犯错,改过自新,每个月行善积德,再二十分三十分地攒回来——如果真的做到了这一步,权小姐,你觉得只偷过一两次车的人,还会因为‘反正我已经不是好人了’而自暴自弃吗?伤过一次人的还会继续破罐子破摔么?” 冯见雄咄咄逼人,步步推进,连续数问,把电视台的人问得无言以对。 然后他突然转身,像一头肌肉力量紧绷的豹子一样,正反手啪啪扇了周某和贾明威各自一个耳光: “所以我说你们这些垃圾没远见!你们才多大?才20出头!十年之后,马总推出芝麻信用,你们也才30岁。15年后,中国人的善恶评判标准、个人价值综合评分体系被大数据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你们也才35岁! 从今天开始行善积德悔过,还有多少机会当好人?非要从今天起就每个月给自己的‘芝麻信用分’-20-30地放血! 你们跟那些晚清灭亡前夜,因为偶然***被发现、从浸猪笼里死里逃生的女人,然后就因为‘反正已经被破了处了,已经丢了贞节牌坊了,跟一个男人也是跟,跟十个男人也是跟’而自暴自弃的贱货有什么区别? 如果告诉那些贱货,十年之后,民-国没有贞节牌坊了,但国民对于偶然犯错的女人还肯原谅,对于‘反正没牌坊就彻底自感下贱’的女人则不可饶恕,她们会怎么想?” “啪啪~啪啪~” 阵阵脆响在看守室里连绵响起,贾明威悔恨无已地疯狂抽着自己的耳光。 一旁的周某,反应也比较慢,本来也不太听得懂。 他的脾性也是油盐不进水火不侵,脸皮厚到死猪不怕开水烫。 可是因为冯见雄的话深入浅出,虽然一开始说的技术道理不太听得懂,后面举的历史例子却是无比的深入浅出,连初中没毕业的人都听得懂。 被这番氛围感染之后,他终于明白冯见雄说的是真理。 周某没文化,也不会表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疯狂磕头出血: “老大,我不是人!我是忘吧蛋!我坐牢看守六七年,从来没人站在我这边帮我想过这些事!没说的!我的命都是你给的!老大,给个机会吧!这辈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我周某人两肋插刀重新做人绝不含糊!” 权此芳觉得一阵深深的寒意,从足底涌泉穴往上冒,顺着脊梁骨的缝隙里一路飞窜直入脑髓。 那股寒意,就像是从九幽鬼蜮的最深处冒上来的。 “太……太可怕了,人类的嘴……还能这么用?朱学长,你带的队伍,还是自求多福吧……”权此芳一个哆嗦,想到了她那个如今还在母校带辩论队的学长。 正文 第52章 看见多远的过去,就有多远的未来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这种感觉,就是权此芳和场内其他人,最后时刻对冯见雄口才的景仰。 “没说的,回家马上剪辑!好好处理!这档节目我要看到在后天晚上的《零距离》上拿出来!题材太正了! 劝服不想活的亡命徒,劝服作恶多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惯犯,这就多大多有冲突性的新闻了?而且最后还高屋建瓴,拔高到对全社会层面‘犯罪记录人员悔过自新’课题的大讨论,哪怕最后的结论不够严密,不能推而广之,也绝对是本市、本省社会新闻的最高光时刻了!恐怕李书记看了都会赞的!” 孟哥没说的,一叠声儿地催促权此芳和其他工作人员,一定要重视这次的节目,一定要做得出彩。 “明白,我再补充几个问题,回去就马上安排剪辑!”权此芳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却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 还有太多的细节、使观众知其所以然的细节,没有发掘完全呢。如果就目前的素材直接上节目,会让人看得没头没脑的。所以作为一个严谨的记者,权此芳必须把冯见雄刚才没有说出来的底牌逻辑搞清楚。 她强忍住内心犹然萌发的不可置信,拿着话筒职业习惯地追问:“冯同学,那你觉得那种惯犯真有救么?别多心,我不是怀疑这些人悔过的诚心……嗯,我是说,有办法把这些人再培养出重新做人自食其力所需的一技之长么?” 冯见雄成竹在胸地耸耸肩,一脸轻松:“只要诚心改过做好人,怎么没救?看这厮长得挺个性的,就算目前除了开锁啥都不会,要是炒作一下浪子回头的概念,或者之前的惊世之言,给人嘲讽哗众取宠一下,将来当个网红总行吧?实在不行去唱嘻哈FREESTYLE啊! 当然了,这些只能是作为‘浪子回头’的典型宣传一下,真要是将来悔过的人多了,还是要搞融入社会的再培训的。” 别说区区一个周某人了,就是大力哥都能培养成圈个百万“扎心老铁666”粉的丑角呢。 要是真人不行,捞不回自食其力的本,那就借助这些人脸已经不值钱的特性,直接买授权,再加上鬼畜好了。 以冯见雄的眼光见识、搞事情经验,随便往外冒个几成坏水,这种小成就那都不叫个事儿。 面对如此自信的回答,真是让人想不相信都难。这一瞬间冯见雄身上的鸡汤公信力,已然超越了鸡汤马。 “那……冯同学,你今天这番话,这番道理,我能听懂,但是你对未来科技对社会的改造预言,是怎么来的?到底是不是科幻小说瞎猜的?”权此芳艰难地补充了自己最后一个疑问,依然觉得一阵如梦似幻。 “这种问题很无聊的有木有!多少人问过了!我说了你们又不信!”冯见雄啐了一口,不耐烦地说,“老子告诉你老子是20年后穿越回来的,老子亲眼见过,凡是老子说的都是真理,不信我的人自认倒霉——你信不?” 权:“不信……” 冯:“所以说你们地球人犯-贱,有眼不识限知——好吧,那我换个说法,编一套谎言好了。凯文凯利的《失控》看过没有?” 权:“没有……” 冯:“文盲!那你直接记结论,记名言金句吧——你能够看到多遥远的历史,你就能看到多遥远的未来——读历史不是让你当考据癖和卖弄知识的,是让你看清人类发展的主流努力方向的。” 权:“能解释一下么?” 冯:“如果你学过法理学,法律史学,你就能知道,人类的政治、法律体系进化史,就是一部‘让自由和公平法益越来越多、秩序和效率的权衡越来越少’的历史。 换句话说,人类三法益,自由,公平,效率,只有自由和公平是人类主动追求的,而效率只是受限于客观条件,为了成本考虑,不得不作出的妥协,效率本身不是人类的目的。 什么?这都不理解?行,我简单举例解释一下。比如建国初年,我国一刀切禁止***,本意是为了‘解放妇女,男女平等’。禁卖只是实现这个‘公平’的‘效率权宜之计’,因为那时妇女普遍没有私人财产,缺乏人身独立能力。只要性资源有交易,99%都是女人吃亏,为了执法方便,才一刀切。 而如果真正只是为了绝对公平,本来不该禁***,而是应该鸡鸭平权,确保男女都能平等买卖。近年来之所以李委员等专家鼓吹***合法化,就是因为科技进步了、通讯发达了,女性私有财产多了,所以没必要为了‘秩序/效率’额外搭上‘公民处分自己肉体使用权’这项‘自由’。 同理,我们可以看到,文凭、职业资格证、无犯罪记录证明,其实都跟历史上的‘贞节牌坊’一样,对表象剥皮剔肉之后,留下的法理学骨头是什么?就是‘因为信息技术不发达,不得不对人的好坏优劣进行归纳’。 而一旦数据足够丰富,未来自然不需要对人进行归纳了。每个人是好是坏,多好多坏,都可以重新丰富起来,有血有肉,而不是过了某一条高压红线就突然非黑即白被二分法。正如现在越来越多的男人不会像一百年前一样,觉得“一个女人只要婚前不是处女,她就是荡-妇”,而是会把哪怕不是处女的女生,也进行人品的分类,尽量不误伤偶尔失足的好人。 所以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如果科技的进步,不能带来这种人权的进步,那我们还追求科技进步干嘛?我说的这些未来,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 冯见雄走了,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留下一地震惊的半文盲。 他是真心不想跟权此芳那种金陵大学硕士级别的学渣多废话。 人文素养太差了!说话费劲儿!还要举那么多通俗的例子作为解释! 何况,他还要回去准备辩论赛呢。 权此芳目送一行人离去,呆滞地毫无反应。等到走得只剩一个虞美琴还没跨出看守所大门时,她才突然想起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虞美琴的手腕(夏天都穿短袖) “这位同学!能耽误您几秒钟么?您了解冯同学平时的学术背景么?”权此芳突兀地问了一句,随后似乎是自己也觉得有点语无伦次,连忙解释, “拜托,我是突然想到,要在节目里加一条冯同学身边的旁观者,对他的学术能力的评价。他是不是修了很多……呃,名师的课程? 我感觉他刚才说出的那番话,至少要有一个社会学大宗师的修养,还得有一个历史系泰斗教授的水平,再加上一个法理学院士的水平,加上……我都描述不出来的口才,综合融会贯通,才能有那么高屋建瓴的精彩表现。他怎么学这么多东西的?” 虞美琴很干脆地消除了对方的质疑:“没有,他就是个法学本科生,刚刚读了一星期大二。我没听说过他有学别的。” 权此芳抿了抿嘴,试图用最后一问说服自己这是一个无神论的世界:“那他刚才的表现,是平时就一直在深思熟虑这个社会问题,所以早有准备么?” 虞美琴残酷地灭了权此芳的幻想:“不可能。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平时只知道赚钱,从来不关心这种社会问题。所以肯定是被你抓包逼急了,灵机一动瞎想了一堆说辞——再说这个案子是你喊他来的,他有没有时间提前准备,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你也别往心里去,他这人确实有这份急智的,刚才说的那些也不一定能当真。他为了辩赢,什么手段都敢用什么违心的话都敢说,也不一定真就代表他个人观点了。” 虞美琴神色复杂却不失潇洒的走了,留下权此芳和其他电视台、警方的人,望着绝尘而去的佳美轿车,膜拜不已。 这事儿,只剩下一种解释了。 这个世界,有神存在。 …… 当天回去,冯见雄觉得无比的累,稍微和队友们点拨了个把小时,吃了夜宵泡了澡,就睡了。第二天还有一整天的磨合训练。 许是已经太晚,他没有回宿舍,而是就睡在了自己校外那套房的客厅里打地铺——两间卧室仍然是让四个妹子住,免得不便。 自从从看守所里回来,剩下三名队员和史妮可看向他的眼神也更加崇拜了。 原本一直试图和冯见雄平等交流、互相“取长补短”的虞美琴,也算是彻底认清了现实,被击碎了追赶冯见雄的自信心。 不过,她对冯见雄的态度,倒是更加温柔了。 当天晚上,冯见雄在按摩浴缸里闭目养神的时候,虞美琴亲手熬了鹅肝粥,温柔地给他端去,还非礼勿视、端庄大方地好言相劝: “你说你……明明可以做那么多名垂青史、利国利民的大事,怎么就只盯着那几个钱呢?已经衣食无忧了,君子立言受后人敬仰不好么?” 冯见雄并未睁眼,“你把问题想简单了。这个世界不会相信预言、展望和鸡汤的。别人只会把我说的真理,当成是鸡汤成功学。那些无知匹夫,只会说‘你懂那么多怎么不自己去成功’?所以,我只有自己成功了,我说的话才会被人当成神谕。” 虞美琴叹了口气,对冯见雄的认识和相知,却是又加深了一层:“也罢,你有这份心,知道钱不是毕生追求,也不枉我没看错你。” 马斯洛说过:饱暖思**,淫够思装***满思实现自我价值。 次序急不来的。 正文 第53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9月9日,周六,夜。 冯见雄已经带着他的三名好基友,状态满满、BUFF全加地杀去了金陵大学,跟金陵大学代表队就华东赛区半决赛决一死战。 中央电视台的节目组,也已经全面到位,紧张地开展着转播工作。 只是,这个节目要进入公众视野,总还得等一天的后期处理。 所以,哪怕是最关心这场赛事的金陵学界相关人士,今天晚上也只能先看看别的,然后等小道消息把比赛结果流露出来。 晚上8点整,《新闻联播》和其他转自央视的节目、广告、插叙放完后,照例轮到了江南卫视收视率最高的一档节目上映——《金陵零距离》。 上到省里的李书记,中到师大的宋校长、龚院长,下到百万普通观众,都在一种闲适的状态下,准备八卦一番身边的奇闻佚事。 随着片头BGM的过去,演播室里的灯光渐渐亮起,一个光头面带严肃,开始说起开场白: “曾几何时,我们都听过身边的人,被各种死不悔改的惯犯侵害而咒骂不休。无论是公车上被抓数十次人人喊打的惯偷,还是寻衅滋事数十年不怕进看守所的混混。 似乎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批人,因为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就此选择了这么永远堕落下去。而世人也放弃了对这种人的挽救,以‘做了一次坏人就会有第二次’的目光冷眼鄙夷。 可是,前天下午发生在QX区看守所的一桩案子,却让我们对这个社会顽疾有了新的认识,看到了一缕新的曙光:一名提供法律援助和谈判服务的志愿者,居然把一个因为留下犯罪记录而萌生死志想要挟持人质同归于尽的失足大学生,和一个进过上百次看守所早已不在乎前途名声的惯犯,都责骂劝说得跪地悔过,失声痛哭。 那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究竟是抚平了扭曲的人性,还是挽救了沦丧的道德?请让我们先看一段案情回放——” 这番话,立刻把所有观众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被吸引了过去:“诶?今天居然是一档专题么?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很重大的事情,居然一条要闻带解读带访谈,就要做半个钟头?” 那些关心社会治安、失足人群改造问题的官员和砖家,但凡听到了刚才的介绍,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耳朵都要竖到头顶了。 节目里,首先出场介绍案情的,是看守所人员,乃至警方先派去、后来惨遭陪衬的谈判专家。 这些人从各种角度纷纷证明了当时情况的危急;两名嫌疑人一个如何如何的悍不畏死,只求同归于尽;另一个如何死猪不怕开水烫,油盐不进。 似乎哪怕是佛祖亲自临凡度化,都不能劝转这种极端-分子。 案情介绍之后,画风一转,讲到了金陵师大法援中心这帮人提供的谈判帮助,以及对嫌疑人的劝说。 冯见雄层层推进、排山倒海、高屋建瓴的立论,被精修排序,一字不漏地放了出来。 和文盲惯犯说话时的深入浅出、毫无术语。到和大学生失足犯、研究生记者说话时的理论深度层层高深,去肉见骨。最后融会贯通,雅俗共赏,立意高远,展望宏达。 当然,这番话要是仅仅只是说得天花乱坠,摆在这个鸡汤泛滥、砖家公信力遭到普遍质疑的时代,那也是很难让人真正去相信的。 最多也就是动摇性地共鸣那么一下下,然后就有各种“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的刁民反思拷问自己,逼着自己不要相信冯见雄的话。 但问题是,冯见雄不仅仅是靠道理看上去很对。 电视镜头里,失足大学生和死皮赖脸惯犯从头到尾的表情变化,从激动、从无所谓,到跪下自扇耳光痛哭流涕痛改前非,那镜头效果可就太震撼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可是华夏千年以来形成的惯性思维! 居然有人面对持刀凶顽之人,和生死荣辱无所谓的疲货,光靠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人以礼来降的? 握草,文明基本法呢? 然而,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在女记者权此芳的捧哏追问下,冯见雄居然还说出了一大段足以指导人类社会前进、预言“自由法益和效率法益在未来科技加持下如何博弈”的言论,教导人类在未来如何更好的“给犯过错的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个额逼格可就高了。 佛祖也不过说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论语也不过说一句“朝闻道,夕可死矣。” 上帝也不过说一句“早上来牧羊的可以得到XXX,中午来牧羊的也能得到XXX,快下班才来牧羊的也能得到XXX……” 冯见雄可是实实在在给出了具体解决方案的! …… “咯噔。” 龚院长的家里,老院长本来还在边吃晚饭边看,看到激动之处猛地就蹦起来,把椅子摇得不堪重负地作响。一边看还一边忍不住搓手,想起一个下属就胡乱拨电话。 “小刘,我!上电视那个冯见雄,是不就是你们专业那个?你没看?!还不快去看!五分钟后给我回电话!” 龚院长放下电话,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热切——至少,他兼任学界职务以来,从来还没有对学术这么上心过。 虽然,冯见雄在电视里说过的话,没有任何一句是跟司法实务有关的——最多只是一些涉及法理学的“清谈”。 但是谁都知道,这种讨论“如何给犯罪人员改过自新之路”的话题,还能言之凿凿给出干货、给出技术与政法相结合解决方案的成果,有多么重要。 朝廷讨论如何构建“和谐社会”,给人自新之路,难道还不够和谐么? 当然了,龚院长这种人老成精的人,也知道冯见雄所言,当初多半只是为了临时起意治病救人、挽回眼前那俩亡命徒和厚颜贼。 在龚院长看来,即使技术上的困难解决了,冯见雄的预言只怕没个一代人时间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原因无他,政治上的阻力和既得利益的阻力太大了。 国内人口这么多,体面职位ji就业竞争压力这么大,谁都不希望有资格的人变得更多更拥堵。 正如当年婚前非处女不用浸猪笼的时候,也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欢欣鼓舞的——如今很多女人在叫嚣,让男人不许歧视婚前非处女。但如果真去一个个尽调,就会发现女人里面也有相当一部分不希望那样。或许,就有一些长得丑一点、也没什么手腕的女子,她们只剩一个要高价的资本,那就是她们婚前是处女。如果在男人心里平权了,她们岂不是要多无数“肮脏”的竞争对手? 从未信用卡违约的人,不希望给违约过的人机会。从未犯罪过的公务员考试考生,也不希望给有过犯罪记录的人参考资格。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些人为了获得考公务员的资格,控制压抑着自己的人性,让自己上半辈子不敢犯罪,直到挤进公务员队伍。如果某一天突然说不看这个了,岂不是这些人上半辈子的从良都白从了? 看不懂这一点的,想想看罗马帝国时,卡拉卡拉皇帝给行省人“普发公民权”时,那些已经为争取罗马公民权而奋斗了半辈子的“准罗马人”是怎么反抗的,就知道了。 所以,他倒也不至于高估冯见雄今天言论的价值。 主要的价值,依然是在学术、技术领域。而不是政法领域。 …… 龚院长所料,基本不差。 所以当天晚上,省委的李书记只是在身边秘书、内参的提醒下看了后半段节目,然后口头批示了一下对这种尝试的表扬,就没有更多实际行动了。 司法和公安系统的市局、省厅系统官员,也只是私下里类似地在理论上表达了“值得讨论”,也没了下文。 真正激起了产业界兴趣和化学反应的时刻,发生在节目即将结束的时候。 在江南省隔壁的吴越省,大多数人都是没有看江南卫视的习惯的。 可是因为今晚的节目太过标新立异,太有戏剧性。短短半个小时内,无数电话口耳相传,让一些产业界的大佬注意到了这一点。 首先是黄易的丁老板,随后是阿狸的马风,最后是远在京城的小米科技雷总。 雷总是被手下秘书通知后,临时中断研发会议,跑回自己办公室看电视的。他重点看了“区块链技术和个人行为大数据”这些概念,一边看,一边就想到了自己公司去年才推出的智能手环。旋即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把手环升级为更智能产品的念头。 马风则是在被自己的COO告知“有人在电视上讨论支付宝的信用分系统”后,阒然而惊,连忙开电视看的。 大佬手下的秘书,办事效率自然也都是很高的。就在马总看电视的当口,发言人的相关信息已经搜集得无比全面,冯见雄在法务圈子里做过些啥,事无巨细都摆在了各位大佬的案头。 “一个才涉足法律和商业资讯界一年的新人?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已经发表多篇《法学研究》论文,影响了两项国家修法进程? 还通过和沪江锦天成律师事务所和黔贵L干妈公司的知识产权合作,累计净赚2000万? 博客大V,拥有15万粉丝,且学术界话题度非常高。金陵师范大学辩论队队长,带领校队取得了历史性突破成绩。央视明晚将会转播其与金陵大学代表队的比赛?呵呵,还真是三教九流,来者不拒。” 一条条,一项项,勾勒出一个飞速崛起的口才怪杰。 马风看完之后,闭目想了一会儿,暗忖:“这天下,怕不是又要出世一个老刘那样的大律师了吧。” 他拿起手机,给手下兄弟打了个电话:“老蔡啊,你跟小卫合计一下,那个‘芝麻信用’的东西,技术上、财务上,几年内有可能。对,我说的只是可能,别往心里去。” 正文 第54章 人畜无害 同夜,八点半。 场外暗流涌动,冯见雄的知名度和博客粉丝数在电视节目和大佬口口相传的推波助澜下,疯狂地暴涨着。 金陵大学礼堂内,冯见雄还在气定神闲地和对手打嘴仗。 因为场外的消息不可能传进来,所以他对面那些主场作战的对手,也还没来得及充分认识到敌人的强大。 如前所述,今夜的辩题是“智能手机的出现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看上去还比较开放,可以回旋发挥的余地也更大。 辩题正反方间的不公平程度,也较去年国际大专辩论赛B组决赛的“手机科技的进步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要稍轻一些。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正方先天有点优势——毕竟,每一次科技进步,在观众和评委眼里,总是利大于弊的概率比较大。 这进一步助长了金陵大学代表队的预设心理优势。 今夜的金陵大学代表队构成,是两男两女,跟冯见雄这边搭配比例倒是相近——历史上90年金陵大学夺得世界亚军的时候,可是派出过4名队员纯女生的组合,可见金大校风一贯也是侧重于使用妹子的。 不过妹子一多,技术特点难免倾向于“计划辩论”。也就是台风、语调、肢体语言、节奏这些都掌握得妙到毫巅,但一旦辩论计划被敌方打乱,随机应变堵漏方面就略显生硬。甚至会回避问题、反反复复万金油式强调。 这并不是歧视妹子,只是金大的培养和挑人风格如此。 “这就是拿过世界亚军的大学么?终于遇到第一个世界级的强敌了。”在开始立论之前,金陵师大这边除了冯见雄以外,其余三个妹子此时此刻内心皆是如此有些小激动。 虽然,对方只是十几年前拿过世界亚军,如今的实力也就国内前五而已。但能够有机会吊打世界级对手,哪怕是已经过气的,终究很让人振奋。 众人思绪纷飞之间,金陵队一辩乔芷娅已经款款地站了起来,开始了开场陈词。 乔芷娅的内心,还是非常自信的。 “尊敬的主持人、评委,各位观众,大家好……众所周知,智能手机的出现,让人类的生活越来越便利,内容传媒越来越丰富……” “……智能手机的出现,还让人类之间的通讯、交流更加密切、方便、即时。使空间、距离和时间不再成为阻挠人类沟通的障碍……” “……最后,智能手机也推动了一大批基础的应用型科技研究得到落地,促进‘产学研一体’的深化,让更多实验室里的科技得到现实的商业场景,进一步促进了社会就业、科技进步、产业发展……” 三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语调抑扬顿挫节奏张弛有度,一切都刚刚好。立论的整体,和去年的国际大赛基本上没什么区别,骨架脉络非常相似,只是修辞和例子换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无非是对敌方的“预防性立论定义堵漏”不是很严密——也就是说,因为金陵队中没有重生者,所以没法精确地事先“预料”到冯见雄会让南筱袅如何在立论中下定义陷阱。 当然,不严密归不严密,这方面的尝试还是做了的。 乔芷娅的“预防性堵漏”是这么说的:“另外,或许有些人会说手机的出现会让人减少面对面沟通,淡薄人情味,以及过度使用手机带来种种职业病、身体损害。但我们必须指出:那只是目前的手机科技还不够发达导致的。 未来随着传感器技术的进步,推送机制的改良,人体工学设计和显示技术的迭代,我们完全可以彻底解决这些瑕疵。因此,智能手机的出现绝对是利大于弊。” 所有内行的评委和观众,都可以清晰地发现,这番话主要是根据对去年国际大赛复盘的经验,预先反驳“智能手机的出现减少了面对面的交流、让世界更加冷漠、让大家注意力更加不集中”这几个点——因为去年京城语言学院输给韩国外国语大学的时候,就是这么反驳的。所以金陵队今天显然是猜测师大队也会在这个点进攻。 “虽然有点保守,四平八稳,观赏性不足,但总算是中规中矩。像是拆熟了的套路。” 场内五名评委,有的微微点头,有的面露思索。也有个别要求特别高、特别挑剔的,只顾皱着眉头挑错处。 比赛到了这个阶段,能来担当评委,的基本上都是社会知名文化人了,比如有北外的对外汉语系名师王教授,还有国内诗人俞秋雨,还有一个央视的语言类节目编导罗胖子,等等。 …… “不要紧张,金陵大学的辩论队早就过了巅峰期了。他们也就精确性上做得比较好,创意根本不足为惧。” 师大队这边,南筱袅默念了一番冯见雄赛前安慰的话,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改好的提纲,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大家好,陈述我方观点之前,我想先说几句惭愧的话——刚才听了对方辩友的开场陈词,我不禁产生了一个错觉,还以为我方今天准备错了辩题。后来反复看了好几次电子屏上的字幕,才敢确信自己没弄错。 我们今天要辩的是什么?是‘智能手机的出现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所以这根‘手机技术进步’的利弊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我们当然知道手机是个好东西,它方便了沟通、加深了交流、推动了经济、促进了科技应用。我们也知道手机技术的进步,一定可以让这些方便、促进更加深入——但是!这一切的一切的好处,都是手机本身进步过程中就带来的好处!和手机是不是‘智能’没有关系! 所以,请对方辩友不要把非智能手机就已经有的好处,或者说所有手机都有的‘共性’好处,强行贴金给‘智能手机’出现这一事件! 因此,我方认为,要讨论今天这个辩题,就必须首先对‘智能手机’进行严格的定义和界定。 众所周知,目前世界上已经出现了‘智能手机’的概念,是一小撮大洋彼岸的米国电子产品企业,比如苹果公司定义的,他们也拿出了展示机,确切地说,就是IPHONE。 因此,我们认为今天辩题的讨论范围,就应该是指符合IPHONE等产品技术定义的‘智能手机’、与传统手机之间相比;两者之间这部分技术差异化的设定,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而不等简单等同于‘未来手机和古代手机相比,其对人类的帮助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智能手机’只是目前出现的这一代尝试性的产品,没有资格等同于‘未来手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人们就会发现这一代产品仅仅是人类需求的一次失败试错,很快被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碾碎也未可知……” 足足五六百字的开场白,饶是南筱袅早有准备,加快了语速,也足足花掉了一分钟。 也就是说,师大队这边,只有2分钟的时间陈述己方的干货了,而第1分钟完全是用在嘲讽和限缩对手上。 幸好,冯见雄和队友们讨论时,就注意到了第一部分的重要性,所以压缩了后面的干货,时间倒也堪堪够用。 而评委们一开始无精打采的表情,也终于被激活了,互相之间投去探询的目光,似乎觉得场面变得英翠丝汀起来。 “有想法,看来在定义战环节,师大比金陵更加动了脑子。硬生生把题目从‘现有手机和未来手机’之间的PK,拉回限缩到‘现有手机和IPHONE类手机’之间的利弊。这样辩题才有得发挥嘛!”王教授内心如是暗忖。 “这样一来,只要证明IPHONE及其仿款是个死垃圾,比赛就有希望了。”罗胖子的嘴角,露出了玩味的因翠丝汀表情。 当然,这样的话题割裂术,也不免在某些特定情况下起到反作用,比如某陈姓女作家评委就面露不屑,心说:“IPHONE这么漂亮的全面屏手机,也是你们能黑的?老娘出来之后第一时间买一个!” 她作为女人,天生有点颜控属性,对于手机也总觉得长得好是王道,功能不重要。此前看了乔狗的发布会,就觉得IPHONE不错,所以先入为主对师大队就没了好印象。 凡是有利必有弊,这也是难免的。 在众人期待的氛围下,南筱袅顺利把后续部分的开场陈词说完,大致的内容无非是如下几点: “……所以,我方从未说过手机科技进步不好,也未说过手机不好。但我们也可以看到,在智能手机出现之前,因为手机功能的限制、手机能耗普遍较低,使用寿命和稳定性也较高,因此更新换代比较慢,产生电子垃圾等环境压力的频次也就较低。 而IPHONE为代表的全面屏智能手机出现之后,一方面我们完全可以预测到因为其功能和支持的软件数量的爆炸,必然导致手机CPU、内存和各项硬件指标在手机推出后就快速落后,因此曾经三年、五年换一台手机的人,也会被逼得两年、甚至一年就换一部手机。这无形当中造成了巨大的社会浪费和因电子垃圾造成的环境污染—— 另一方面,众所周知,同样因为全面屏和高处理功率芯片的智能机在能耗方面远超传统手机,事实上超过了现阶段电池技术的物理瓶颈,形成了短板。而人类在电池技术领域的基础科学并不能在智能手机出现的这短短几年里就获得突破——因此,要在眼下这个时代就强推智能手机,就必然带来电池疯狂、极限做大,安全性逼近临界点。 我们完全可以预见到,未来智能手机的电池爆炸、充电/使用中自燃的情况,肯定会相较于传统手机大幅攀升,对使用者的人身财产安全构成威胁。这都是‘智能手机’这种形态在配套物理硬件技术没跟上时,强行大**跃**进带来的弊端。 另外,根据相应的心理学研究,全面屏形式的智能手机出现,会进一步加剧人类的手机成瘾和依赖性,并且降低人的自由意志实践能力和自控力。这些都是智能手机带来的社会危害……” —— PS:上面已经三千字了,后面这段尽量缩减确保总数不到4000字。 这段话本来想写到作者的话里面,但是写不下。 昨天的章节之后,有一票“直女”就私信开喷了:说我昨天的情节拿“处女”问题来举例说明“偶尔失足/破罐破摔”问题,是侮辱女性。 我只能在这里对所有人正告反驳: 首先,我从来没说过女生婚前不是处女就应该被鄙视/区别对待(稍微用脑子想一想,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内心真有处女情结,但以我这种说话滴水不漏的喷子水平,会犯这种授人以柄的低级错误吗?) 所以,昨天那段话,只是为了举例,恰好用一用,明眼人都能读懂那背后的逻辑。那只是在强调“不要用非黑即白的高压线去判断一个人”,要有更多人性化的统计维度,有血有肉地看人。 那么,关于婚前性,众所周知这是一个越来越自由的时代,不应该妨碍每个人的自由。 如果非要我表达个人观点的话,我觉得只能是“坦坦荡荡,活出真我”。 喜欢多玩玩的可以去多玩玩,喜欢传统一点的可以传统一点,大家各自互不干涉,勇于表达就好。 唯一可鄙的,估计只是欺骗和背叛自己三观的人。 如今社会这么开放了,国内不在乎自己老婆历史的男人,不敢说一个亿吧,五千万我估计还是有的。所以那些历史比较复杂的女生,其实并不存在“嫁不出去”的问题,坦荡自我不好么? 正文 第55章 犀利交火 “荒谬!不过好狡猾!”乔芷娅看着对面的南筱袅把她的开场陈词精确解剖驳斥,还加上了一堆反击的歪理,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这帮人到底在说些什么?攻击点都好偏门。”金陵队头号主力、即将开始交叉询问的二辩孟大拿面色严肃,有一种有劲儿没处使的微妙不爽,“不是应该主打强调‘手机越来越智能之后,安全性下降,隐私更容易泄漏,或者诸如‘未来手机也能支付宝付钱的话,钱也更容易被偷’么?” 他脑中预想到的这些“智能手机的危害”观点,毫无疑问当然是去年京城语言大学代表队那帮低能老外曾经用过的。 如果师大今天也从隐私、安全、辐射这些点主攻,那毫无疑问就是送人头了。 金陵队可以轻而易举地用“这些问题正好说明了手机科技还不够进步,未来科技进一步改良之后,就会更安全、更隐私、辐射更少”这个万金油论点秒杀。 然而很显然,冯见雄带领的师大队,彻底换了一批进攻角度,虽然每一点陈述的“弊”都不是很严重,但每个都非常刁钻,很难反驳,真被集腋成裘起来,也够人喝一壶的。 “不行,按照这个发展,赛前写的总结陈词中相当一部分要删掉用不上了,这可怎么办?总共4分钟呢,临场根本凑不出这么多废话呀,算了,只能填一步看一步了。”四辩田纳茜只能是埋头奋笔疾书,一边和身边的队友罗里达窃窃讨论。 田纳茜还在那儿改提纲,她的队友孟大拿已经略微理清思路,开始反驳南筱袅刚才的开场陈词了。 “……对方辩友刚才口口声声说智能手机的出现导致手机的更新换代加快、硬件浪费严重。但这不正是从另一方面说明了智能手机这种形式出现之后,促进了手机以及其他相关科技的进步么? 正是因为技术更新迭代快,才会导致旧的智能手机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落后,不能适应新应用软件的需求,从而不得不升级。所以对方辩友所说的‘智能手机导致浪费和环境污染加重’是否成立,是有待商榷的。即使成立,我们也认为这种小弊和促进科技进步的整体大利相比,是微不足道的——今天的辩题,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所以有弊并不可怕,只要瑕不掩瑜……” “……其次,对方辩友提到了电池技术的短板瓶颈和智能手机能耗需求的矛盾,有可能导致厂商为了争夺市场把电池尽量做大、做得容易充电,甚至产生自燃和爆炸的危险——且不说这方面我们目前没有看到实打实的证据,只有对方辩友的一面之词。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即使智能手机带来了能耗矛盾,不也是在促进电池技术的发展、鞭策电池研发厂商的进步么?这一切,都只是发展过程中的问题,最终也可以被技术发展所解决,因此完全不是什么大的弊端。 倒是对方辩友始终蝇营狗苟抓住这些小的技术细节不放,宁可放缓技术的进步,压抑人类的需求,那才叫因噎废食——如果每一种需求都要非常成熟才能被提出来,那我们倒退到计划经济时代好了,计划经济永远没有标新立异奇思妙想的新需求,但社会也会回到一片死气沉沉。难道对方辩友就是想否定改开二十余年来的辉煌成果,开历史的倒车么!” 孟大拿不愧是金陵大学头号主力,拥有了全队当中仅有的优异随机应变能力。 饶是南筱袅此前的进攻角度非常刁钻,也被他略加“乾坤大挪移”,把赛前准备的干货稍微处理一下,便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填了南筱袅进攻的三个坑。 “啪啪啪~”满场的掌声,潮起潮落,足足响了十几次,显然都觉得这段反驳着实精彩有力。 观众们的热烈掌声,显然给了孟大拿颇多自矜。 填完坑之后,他也不忘乘胜追击,把自己这一方压抑了好久的、因为对方没进攻而没能拿来用的素材,也挑了几个点改头换面一下,作为废物利用补充了上去。 “……好,至此,我方已经陈述完了我们之所以认为对方辩友刚才提到的‘小弊’不足一提的原因。现在,我们再来说说对方辩友管窥蠡测、因为回避这些小弊而放弃的大利。 对方辩友口口声声说智能手机系统不稳定、不必要的功能太多、更容易泄露隐私不安全。那我不禁要说了:电脑还会死机呢,还是退回笔算甚至珠算好了,那个最稳定,最可靠。只要接触现代通讯科技,就有泄露隐私的安全。对方辩友把所有电子产品统统扔了回去过山顶洞人的生活好了……” 洋洋洒洒一番攻击,让在场的观众们听得频频鼓掌。 不过,专业评委们的反应,倒是反而不如他前半段发言时那么殷切。 “吃相有点难看了,刚才师大那边也没这个意思。这完全是把对方的观点往前再多拖一步,然后预防性吊打么。”央视的罗胖子内心颇为清楚,不由哂笑。 “应该是赛前准备了一大段,浪费了又可惜,所以故意歪曲对方的言论凑数。不过这也没什么,前半段反驳还是有力的,而且是正面回应。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两个人发言完,金陵队都没人对‘IPHONE及其仿款不好就等于智能手机不好’这个反方坚持的定义点提出相反立场。不过也可能是谁都不清楚未来科技的范畴分野,这方面想也提不出不同的、精确的定义。”知名诗人评委俞秋雨如是想。 …… “下面,有请反方二辩,冯见雄同学,对正方的攻辩言论进行交叉反驳。” 冯见雄起身时,场内的观众几乎是一边倒地倾向于对方、也就是金陵大学代表队。 毕竟,孟大拿的反驳非常精彩,而且大学生都是年轻人,哪个不喜欢前沿新科技?“凡是科技进步带来的新东西,肯定都是好的”这个朴素的观念,在学生们脑子里也是根深蒂固的。 所以,哪怕南筱袅和孟大拿的口才打个平手,场内的人气也会倾向于正方。 “只能看小雄的了,要是他搞不定,靠我们赛前准备的提纲,我也没戏了吧。”三辩田海茉和冯见雄位置相邻。看着队友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有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不管是谁,被敌方贴上了“反对科技进步”的标签,那后续辩论起来都是很难受的。这种常识,田海茉作为一个三年多辩论资历的老手,又怎么会不知道? 冯见雄捋了一下前额的头发,在万众瞩目中,施施然地开口了: “我不知道对方辩友是不是提前准备好了一切,然后在攻辩环节的最后,发现没话可说只能照本宣科的——居然反反复复拿那些‘既然担心新科技带来不稳定和隐私泄漏,那就回到远古生活好了’这种陈词滥调,来进行不存在的反驳。 我方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使用新科技产品、不要拥抱技术进步了?真理往前一步,往往就会变成荒谬,把对方的观点进行错误的、扩大化的概括,强行拖前一步,然后反驳,那不是在反驳空气吗? 在此,我不得不提醒请对方辩友,和在场的评委、观众们注意:我方从来没有说过新电子产品和技术带来的便利功能,人类不该去追求。 我们只是说,人类可以反思一下:这些功能用什么硬件去实现会更好呢?‘是不是非用手机去实现呢?这是值得商榷的。 人类当然需要多媒体的服务,需要看视频、听音乐、打游戏、灵活办公……但如果人类可以用台式机或者笔记本电脑来处理这些需求,或者对PC电脑进行进一步的升级换代来解决现有的隐痛点,那么对社会和环境的压力,自然会比依赖智能手机更友好。 至少,PC电脑对电池技术的‘铤而走险’没那么严重。同时,大家用过PC电脑的人都知道,我们配电脑的时候,一旦发现电脑落后了,可以在组装时多插一根内存条,显卡性能不能支持最新游戏了,可以只换一块显卡。其他CPU、硬盘,等等,也都是可以DIY模块化替换的。 因此,那种产品显然造成的社会浪费和电子垃圾环境污染要比IPHONE模式的智能手机轻得多。由此导致的社会攀比问题也会少得多。当然,未来有些公司——比如有可能是谷歌——会推出新一代的手机,也可以和电脑一样DIY,模块化升级,降低社会浪费和环境污染。 但是,请注意:这种设想中的产品如果出现,它已经不能被定义为‘智能手机’了。我们说过,今天辩题讨论的‘智能手机’,就是特指目前这一代、以苹果公司为首定义出来的这一模式垃圾。 同理,电池技术也是一样。未来电池技术或许真的可以有重大突破,达到可以让轻便便携式设备也兼顾续航、安全和性能,但或许那时‘智能手机’这种产品形态已经被淘汰了。 我们从来没有反对过手机科技,我们也从来没有反对过技术进步。我们只是说,乔不死在配套基础科技还不成熟的情况下,为了满足消费主义的难填欲壑,而构造出了一种明明可以用其他模式硬件替代的产品……” 正文 第56章 柳叶刀 “乔布斯这么拉风这么有个性的人,居然被他说得如此卑鄙无耻!不可饶恕!”随着冯见雄讲话完毕,金陵队最无脑的辩手乔芷娅内心燃起了熊熊怒火,只可惜她作为一辩,暂时没有发言的机会。 “好难受的打法!这家伙怎么能把那些细节的蝇营狗苟说得那么大义凛然,还好像每一个细节弊端都有多大危害似的?但偏偏又找不到攻击点反驳,好憋屈啊!”头号主力孟大拿内心郁结,很想找个沙包痛快暴捶一顿发泄一番,却有劲儿没处使。 随后,双方三辩罗里达和田海茉的交叉攻辩交锋,也在差不多的战术氛围下走完。 虽然田海茉口才相对冯见雄较弱,以至于没能在这个环节继续拉开分差。但金陵大学这边有劲使不出的难受,丝毫没有稍减。 熬过了这痛苦的七八分钟之后,比赛终于进入了自由辩论环节——根据规则,进入自由辩论阶段之后,就不用一对一地正面回答对方的难题了。 很多时候,那些思路不够开阔,也太敢正面交锋的队伍,进入自由辩论环节后就喜欢才用“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战术。遇到对方的问题回答不出来,就立刻转移话题。 金陵大学这边,憋了好久、最擅长唱高调的一辩乔芷娅和四辩田纳茜,见主力孟大拿似乎还在思索,都迫不及待地开口用大义名分先撑场子,免得冷场。 这也不怪她们冲动,实在是冯见雄的打法,把她们太多太多赛前准备的“智能手机的好处”论据给废掉了。如果不说这些,她们就没东西可说,也撑不满比赛发言时间了。 为什么要在敌人的主场作战?当然要把赛场拉回来。 这就是金陵大学这几名女生的朴素想法。 “今天对方辩友始终在蝇营狗苟地谈智能手机那些技术细节上的瑕疵,什么因为对电池要求高,有可能逼得厂商铤而走险设计,留下安全隐患。什么因为更智能了所以安全和隐私泄漏风险提升——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不上道的小毛病? 我们今天要谈的是利大于弊!而不是完全没有弊!对方辩友口口声声谈风险,能举出一些实例证明有哪儿因为智能手机电池爆炸炸死人或者引发火灾了么?或者安全泄漏造成多重大的损失了么?” “而相比于智能手机可以实现的那么多功能、用处、便利。相比于这些让全社会运行更加高效的大利而言,对方辩友说的那些小弊简直微不足道!所以,对方辩友能不能大气一点,谈谈全局,谈谈宏观,不要蜀犬吠日、坐井观天!” 两个妹子一唱一和,中间夹杂着师大队这边虞美琴略做抵抗、给冯见雄打个时间差缓口气。短短两分钟之内,场内不明真相的外行群众们,就颇有几成被金陵大学这边的“宏观大气”给动摇了。 当然,专业评委不在此列。 全部五名评委里,至少有四位非常清晰地认识到了冯见雄打法的严密和优秀。 “冯氏的打法,关键就在于‘比较优势’这四个字,实在是扣得妙到毫巅,又让人难以反驳。估计马上他就要犀利反击了。”诗人俞秋雨等评委如是想着。 果不其然,在通过虞美琴争取了一些时间后,捋清了对方攻击点的冯见雄,再次火力全开: “我不得不正告对方辩友:一切不从比较优势着眼、空谈某事物好处的辩词,都是耍流氓。所以对方辩友刚才口口声声地重复和感情渲染,在我看来根本毫无意义。 一个贪WU犯也有可能工作中为民干过实事,虽然他的动机可能只是好大喜功。 一个**犯也有可能对朋友特别仗义,生活中是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三观的家伙,所以才做出如此轻率的兽行。 一个抢劫犯、盗窃犯,可能同时是个孝子,因为没本事又要养活父母妻儿才作案。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难道就能说明这些人不是一个坏人了么?他们对社会就不是‘弊大于利’了么?显然不能! 那为什么我们可以作出如此判断? 正是因为这些犯人行的小恩小惠、所做的贡献,或许在‘量’上,不能说是微不足道,但在‘质’上,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些贡献,社会上其他大多数人也可以做到,所以这些微薄的优点并不是他们独有的。 而他们带来的社会危害,却是只有极少数人才会去做的,因此这些人才被判定为弊大于利,必须严惩。 今天,对方辩友口口声声拿着赛前准备的提纲,想给我们画大饼、描绘美好前景、宏阔蓝图。 可是我方也已经一再强调了——智能手机虽然确实可以做这么多事情,提供这么多便利,但扪心自问这些事情都是‘只有’智能手机能做、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的吗?如果传统手机加电脑也能做其中绝大部分的事情,那么这些重合的部分就不该算在智能手机对社会的‘利’上。 当然,我们都是讲道理的,将心比心,如果刚才我方提出的那些‘智能手机之害’里面,有其中一点或者某几点,对方辩友能够说出‘这不仅仅是智能手机之害,传统手机也有,或者个人电脑也有,那我们也会虚心接受的啊’——但是,有么?至今为止我没有看到对方辩友举出任何一例这种情况。我一直很期待你们能找出来,让真理越辩越明。” 狠狠一击耳光,把所有唱高调和稀泥的战术,统统打回原形,形如赤裸。 金陵大学的四名队员,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这个辩题,一下子被从排比式打排炮比嗓门比唱高调的模式,变成了近身缠斗,手术刀式的精确打击。 而这恰恰是金陵大学队十五年来的弱项——看过金陵大学风格的,都知道这支队伍是很喜欢层层递进打排炮,假装格局宏大,站在鸿观的制高点上俯视敌人。 但冯见雄的战术,偏偏用一个精准而死咬七寸的妙招,把战斗拉回了“比较优势”的细账上来—— 你们要唱高调讲大势?讲个屁啊!你们说的智能手机的好处,哥都承认了呀!但这些论据,和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的判断,并没有直接因果关系啊! 哥只咬死一点:那就是这些好处并非智能手机一家独有,而哥刚才深思熟虑预作准备的那些坏处,却可以保证是智能手机一家独享。 作为法学生,从来都有一种素养。 那就是看问题的时候,要从“首先,主观上有XXX的动机。其次,客观上实施了XXX的行为。再次,且从结果上来看,造成了XXX的危害事实。最后,XXX的行为与XXX的危害事实之间存在直接因果关系”这个四段论严密推导。 要干死对手,从来不需要在四个点上都平均地取得突破。 只要从一个点,认准要害,迅猛一击,彻底打死,永不翻身。 就像一把直击命门的柳叶刀,血未见,敌已亡。 这就让金陵大学很难受了。 当然,如果有人可以站在上帝视角俯瞰众生,也能看出来这场比赛胜负还有可为。 因为智能手机确实在“利”方面,有很多传统手机、PC电脑,甚至两者接合起来都做不到的独门好处。 甚至于,懂行的人还能提“因为智能手机是使用带个人身份识别的智能终端来做原本由PC完成的操作,所以智能手机可以有助于人类发展基于个人偏好的内容推送型人工智能技术,对人类科技进步有重大意义”这种好处。 这一点,如果可以提出来,绝对算是“目前阶段智能手机独此一家所有的好处,不能被其他任何硬件模式替代”。 同样的例子,起码还有十几个可以说。要是全部拿来说事儿,把比赛翻盘回来也是完全做得到的。 可惜,问题在于金陵师大的四名队员,都是文科生。 他们对前沿科技的掌握,简直是匮乏的可怜。 在比赛之前,这些人就是打定了主意放排炮唱高调的,就技术发展的路径细节扒进泥坑阵地战,他们压根儿想都没想过。 要他们去谈“为什么某些人工智能只有依赖智能化的手机才能快速发展”这种硬科幻辩题,他们只能是惨然徒劳地悲呼:“臣妾做不到啊!” 所以,“智能手机独有之利”这个进攻性战场,就几乎是被金陵大学队全盘放弃了。 剩下的,也只能是在“智能手机独有之弊”这个防御性战场上,对师大队提出的一个个点进行节节抵抗,试图找出“这些弊并不够独”。 金陵大学四名队员,全部在期待着头号主力、号称全校最有急智最能随机应变的孟大拿拿出一些惊世骇俗的反驳来。 可惜,他也做不到。 对手的布局,太过滴水不漏了。 “电池技术瓶颈带来的技术安全风险?貌似传统手机和PC电脑都不存在这个问题……” “不能模块化组装、升级,导致一旦过时必须每年换新手机、快速整机更新迭代浪费?貌似PC和传统手机也不存在这个问题……” 一个又一个的点,在短暂的抵抗后,即被放弃,没有任何一个点的交锋次数能够叠到三轮。 评委们的计分板上,刷刷刷地运笔如飞,记录着师大队一个个的得分点,和金陵大学队一个个的失分点。 “怎么可能?对方怎么会这么强?有这种才华干嘛还去考师大那种辣鸡学校?师大肯定作弊了!不会是拿了巨额的入学奖学金,去诱使贫寒的天才放弃名校读烂校吧?肯定是这样!”金陵大学的四名队员,脑海中始终萦绕着这种想法,挥之不去。 正文 第57章 反抗越激烈才越有趣 “我……我们不承认!或许前面几点你们说的是对的,但是这个‘智能手机’带来人类自由意志的弱化,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谁说‘危害用户身体健康’和‘注意力、自控力下降、成瘾’问题也是智能手机独有的危害?这明明是错的!我用电脑打魔兽世界的时候也会沉迷、成瘾,对自控力和专注力的危害绝对不比将来用智能手机小!再说了手机上那点破游戏怎么可能有电脑上的好玩?即使按照对方辩友划定的‘只有智能手机才有的危害’范围,这几条也绝对不算!” 金陵大学代表队的四名队员,此起彼伏,进行着最后的节节抵抗。 连“我自己玩魔兽世界也会上瘾、也该被电,我没用智能手机之前已经意志力低下、注意力没法集中”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要是被不在现场,或者是虽然在场、但前半场思想开小差的听众们,断章取义地单独听这几句话;那么,把金陵队的某些辩手想象成“沉迷网络该被电”的渣宅,只怕也是不冤的。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金陵队已经是理屈词穷,完全被对方牵着走,只能是一个点一个点地节节抵抗、锱铢必较,以求换一个“这一点也不能算是智能手机独有之弊”的局面。 如果不是对手的招牌太渣,让人不齿于输给他们,金陵大学此刻已经投降了——比如,要是今天是决赛,对面遇到的是复旦,那么说到这个份儿上,消极抵抗也不丢人了。 无奈的是,对面的偏偏是师大,让人不得不为了尊严死扛到底。 “咱可是全国前五的名校!要是输给那种全国前50都不一定排得进的211野鸡渣滓,将来还怎么在金陵学界混?!一定要死扛到底!” 这,就是他们此刻的内心写照。 可惜,这番抵抗,只是让这场**变得更有对抗观赏性而已,并不能起到其他作用。 一个个的点,都被冯见雄这一方攻破,最后在总结陈词阶段,彻底从细流汇集成江海,沛然莫能御之。 …… 终于到总结陈词阶段了。 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虞美琴,潇洒地站起来,拿出了那份她临场千锤百炼、针对性优化之后的提纲,仪态万方地层层推进起来。 她的内心,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宁静。 “……综上所述,我们说智能手机带来了上述这么多弊端,而且这些弊端都是智能手机所独有的.传统手机、PC电脑和其他目前已有的、未来将有的电子产品,或者在模式上,或者在程度上,在这些危害方面都不如智能手机这么恶劣。 同时,在前面的比赛中,我们也很高兴看到对方辩友就电池安全、隐私泄漏、社会浪费、环境污染等智能手机独有弊端方面,已经和我方达成共识、放弃抵抗。 因此,最后我将重点陈述另外几个刚才对方还一直觉得有疑问的智能手机独有弊端。 首先,就是IPHONE为代表的新一代智能手机,对用户人身健康和心理素质的危害。 对方辩友一直强调电脑也会成瘾、长期使用电脑和传统手机也会危害健康,所以他们坚持认为这不能算‘智能手机独有的、古无今有的危害’。 但是,他们却没有看到用电脑时,用户普遍还需要用户正襟危坐、坐有坐相地使用。而智能手机的出现,却独有地把各种娱乐消遣懒散场景扩大到了躺在床上、摊在沙发上。可以预见因为使用智能手机而带来的脊柱侧弯、肩周炎等骨骼疾病未来必然会不可胜数。 而且众所周知,我们从上小学时就知道,躺着看东西对人的视力会有重大损害。而智能手机的这种所谓‘方便’,其实是在激发人性中最后一丝懒惰,却让人短视、流于消费主义,从而付出健康的代价。 一个好的产品,是要有社会责任感的,不能光为了钱就去引诱用户极度纵(和谐)欲。‘便利’和‘纵(和谐)欲’之间,依然是有一道明确的分野的,依然是有公序良俗介入的尺度的。那道尺度,就是是否引诱损害用户的健康和其他能力的健全性。否则,毒-品岂不是也算‘社会有这种需求,我们干嘛要去干涉’的范畴了? 其次,我们说到了智能手机对人类自控力和自由意志的损害。可能大家没有想到过一个问题:当一个缺乏自控力、心智还未成熟的未成年人,用电脑打游戏的时候,其隐蔽性是比较低的,家长还可以引导孩子走上正途。而一旦一个未成年人用智能手机打游戏,被监控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甚至未来可以在图书馆、自习室随便打游戏,彻底堕落成废人。 而后,传统的电脑和手机,是有机械结构的键盘等输入设备的,而智能手机却是全面屏,尤其是IPHONE为代表的无良企业,更是为了追求美观方面的纵(和谐)欲,引导社会以‘无按键为美’,只留一个HOME键,其余全触控。 触控本身没有问题,如果是大屏幕设备,完全可以把键位做得固定。但手机设备的尺寸硬伤,却逼得显示面积只有那么大。这时候,如果还做固定键位输入,就会存在摁起来不方便,看不清,或者需要频繁拖动等麻烦。而IPHONE等智能机解决这一问题的手段是什么呢?是把键位进行重新调整,无规律化,页面普遍可以缩放。 别小看这个设计,久而久之,人类从传统电脑和手机时代养成的‘先产生自主需求、再打键盘输入自己的需求、等待屏幕反馈’机制,就会被取代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要啥,先看屏幕,从屏幕上可以摁可以选的东西里挑一个想看的’。 这是非常可怕的,就像鲁迅先生在论《拿来主义》中说的那样,会把国民性从‘我想要,开动脑髓,自己去拿’,渐渐演变成‘看看洋大人塞过来哪些洋垃圾,从里面跳跳渐渐’的‘送来主义’。人们会变得更容易被推荐位、榜单左右,而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自由意志。 加上手机屏幕的展示量有限,未来必然会导致内容极大丰富之后,选择面狭窄的矛盾。用户就更加依赖主流、流俗。最终,所有意志不坚定的人,都有可能被乔不死之流引导,成为消费主义的纵(和谐)欲奴隶。 说了这么多,或许有些评委会偶尔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觉得我方是在反科技、反进步、反便利——这实在是一种误解。因为我们反的从来不是科技、进步、便利。智能手机可以带来的额外便利,我们都是持欢迎态度的。 我们只是说,人类或许应该等电子硬件技术的各方面技术短板都补全一些之后,再做新一代个人终端的尝试,而不是拿出智能手机这种残次的形式,先引诱人们陷入消费主义。 比如,我们可以等电池技术再得到几年发展,闪冲快冲无线充电,或者储能密度有倍数的飞跃。 比如,我们可以等低能耗投影技术,甚至是3D立体投影技术完善,或者求助于VR全景视网膜显示技术的成熟。让智能推送的内容展示量可以极大丰富,而不是只盯着区区几寸一块屏幕、只覆盖人类双目视野几十分之一的面积,展示那么几个可怜的‘最主流、最流行’内容。 比如,我们可以等待动作捕捉技术包括相应传感器的进步,或者是等待语音识别输入的成熟。让我们可以通过人类语言指挥未来的个人硬件进行相应的操作,又或者是对着凭空投影的虚拟键盘,进行凌空手打操作,不用去看键盘,盲打,让动作捕捉传感器捕捉人类的双手动作识别他们打了哪些字—— 这一切,都可以帮助人类在收获科技进步的便利的同时,免去智能手机这种残次模式对人类自由意志、自控力、隐私、健康的伤害。因此,综上所述,我方认为,智能手机的出现,实在是弊大于利,谢谢!” “哗哗哗……”经久不息的掌声,完全不需要配音。所有的观众,评委,都被彻底的折服了。 “反智”、“反科技”这些大帽子,本该是金陵大学队的有力武器,但是却被对方神一般地“斗转星移”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连反对一项新科技产品,都能反得如此潇洒,挥洒自如。 央视的摄像师,全程跟着虞美琴的抑扬顿挫,似乎连镜头都有了呼吸的灵魂。 “太精彩了,估计正方是彻底没戏了。今年最精彩的一场比赛,此前的都不能比。”俞秋雨和罗胖子都如是想。 因为正方是先开场、后总结,所以虞美琴说完之后,正方的田纳茜还要再说四分钟。可惜没有人觉得比赛还会有悬念。 只不过,为了曾经的世界亚军、国内前五名的名校的尊严,田纳茜必须战斗到最后一刻。 从这一层面来说,金陵大学也不愧当得上冯见雄至今为止遇到过的最强对手。 在最后的总结陈词中,田纳茜没有用那些陈词滥调消极抵抗。她临场和主力队友孟大拿交头接耳一番之后,拿出了一些新的观点节节抵抗。 就比如下面这段话: “马科思说过,‘当市场产生一种需求,它比十所大学更能推动科技的进步’,所以任何科学的发展,都不可能是凭空而来的空中楼阁。如果没有智能手机,人类怎么可能在试错的使用过程中发现这些智能手机独有的弊、从而在未来的下一代个人智能硬件中回避这些问题呢? 所以,一切的弊,依然只是暂时性的、发展过程中的问题。对方辩友一再用机械、僵死观点,来看一个发展的、应该用马科思注意发展观看待的问题,这本身就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 因此,我方认为,凡是因为人类在发展、试错智能手机过程中,带来的科技进步、经验积累、促成的需求动力,这些都是智能手机带来的‘利’的一部分,是不能割裂开来看的。也不能因为将来人类可以改掉智能手机的‘弊’,就否认这种试错对人类经验的宝贵积累……” “所以,我方坚持认为,把这一切‘利’都算在内,智能手机的出现,对全人类社会而言,显然还是‘利大于弊’的!” 这个总结陈词说完,金陵大学好歹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招牌和尊严了。 虽然,只能是在总结陈词中做一些空泛的、没有实证的喊麦,证明力已经不足以挽回大局了。 事实证明,在赛后的观众、评委提问环节。 这番观点的价值,也被一个“如果所有试错后积累的经验、进步的利,都能被归功于试错的话。那么岂不是那些被冒进进入临床试验的新药毒死的病人,也都是死得其所了?”的问题所打烂。 确实,犯错误能积累经验,但经验并不一定只有靠犯错误才能解决。不然,人类还要那么多风控和学习干嘛?都去一个个试错好了。 大局已定。 五分钟的紧张评议之后,俞秋雨代表评审团作了短暂的点评,其中也提到了上述的诡辩,并认为这是金陵大学队一个重要的失分点之一。当然,点评的更多篇幅,几乎是在连篇累牍地夸赞师大队的战术切入点之精准、精妙。 “……总而言之,这是今年我看到的最精彩的一场比赛。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今天这支师大代表队,能够有资格参加去年星岛的B组决赛的话,肯定可以拿冠军吧——当然,只是一个玩笑。现在,我代表评审团,将评决结果提交给主持人,请主持人正式宣布比赛结果。” 说罢,俞秋雨把一个信封双手递给了央视的主持人。 “现在我宣布: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是反方二辩,冯见雄同学!” “评审团的评决结果是:1:4,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获胜!让我们恭喜他们!” 正文 第58章 繁花落尽 体育馆里的掌声渐渐停息,观众依次退场,舞台灯光零落地熄灭,临世架设的摄影轨道车,也在工作人员的有条不紊操作下,重新被拆卸下来。 繁华之后的寂寥,重新袭来。 对于骤然成名、没有做够心理准备的人来说,这种惊喜之后的寂寥,是颇需要花点时间去适应的。不过对于习惯了的媒体人而言,又是如此的习以为常。 “真是历史性的一刻啊。从03年央视介入预选赛以来,这是第一次有这种等级的弱校,颠覆传统名校垄断的格局。” 看着比赛结果最终公布,罗胖子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 他是今天比赛的评委之一,央视的知名制片人(不是做电视剧的,做社会性节目的)。 从央视方面和星岛合作国辩转播以来,三年多的时间里,他也算是一直有全程跟下来,见证过国内一支支强队的出线、最终夺得世界冠军。 从90年代初,国际大专辩论赛开赛以来,国内大学夺取世界冠军的比例超过半数以上,累计出线的队伍近二十支。 但是曾经这些出线队伍里,还真没出现过哪只连985都不是的辣鸡学校——今天的金陵师大,算是第一支。 “等华东赛区决赛结束了,问刘总编要一点儿相关采访资料瞧瞧。师大那个二辩是个人才,毕业了说不定能来央视做法制访谈节目。” 罗胖子能如此想,倒也算是坚持了几分职业操守。 他知道自己下一场比赛还会是评委,所以在赛事结束之前,跟参赛选手有私下交流,显然是不道德的。 也正因为心里存了这份回避的念头,让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冯见雄刚离场就被人围观的盛况。 不过,对于已经被淘汰的选手,就没什么好回避的了。 罗胖子一眼撇到有一个央视来的同事,有备无患地在那里采访失败了的金陵大学代表队。他闲着没事,也就凑上去旁听几句。 一台综艺节目,最终拿到电视台上放出来的内容,只是拍摄过程中的一小部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起码三分之二以上的镜头都是被剪掉的。 金陵大学今天输了,他们的赛后感言之类,九成九最后都是不会放出来的。 但一线记者却不能偷懒,必须四平八稳把所有素材搜集全,最后留待领导亲自拍板,一挥手毙了。 或许是知道基本不可能放出来,记者提问时很随性,没做任何引导,完全由着对方即兴发挥:“同学,请问你们对自己今天的比赛发挥满意吗?有想过明年再接再厉吗?” 被采访者,正是金陵大学头号主力孟大拿,他的精神状态有些激动,无法自控,用略带祥林嫂式愤慨的语气,神神叨叨地说:“不是太满意,不过不重要!我觉得近年来辩论界最大的问题,是很多烂校用金钱收买同学!这太无耻了,给学术界留下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记者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例行公事,所以没上和谐引导。谁知却问出这么一句极端不和谐的话来,顿时也有了些兴趣。 连带旁边本来只是在旁听的罗胖子,都越俎代庖靠过去,若有所思地问:“这位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孟大拿正沉浸在被烂校击败的失神中,怕是有点失乐志,认出罗胖子正是刚才的五名正式评委之一,顿时来了劲。他也不顾礼仪,抓住罗胖的袖子有板有眼地控诉: “罗老师,您不知道!近年来金陵学界气氛很不好!因为金陵这边211的大学太多,有四五所,优质生源抢得厉害! 从几年前开始,每年高考之后填志愿,东大、师大、河海、理工这些学校,都开‘高出本校投档线40分入学,免四年学费’,‘高出本校投档线60分入学,免学费还额外给奖学金’这样的物质激励! 前年复赛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东大,就有一名队员本来高考分数是足够考我们金陵大学的,但是贪图东大给的入学奖学金才去了东大! 这不是赤裸裸的用金钱腐蚀学术吗?这些辣鸡烂校,办学水平拼不过我们名校,就用这种金钱收买的下三滥手段,太卑鄙了!” 罗胖子和那个正主儿的央视记者一愣,竟然没能第一时间搞明白孟大拿的逻辑。后来思忖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师大今天之所以能赢,说不定是用奖学金挖角了一些本来能上金陵大学的优秀生源去读了师大”。 这事儿从上世纪末大学扩招之后就开始渐渐有了,也不犯法。央视人说话都是要负责任的,罗胖子自然不会跟着孟大拿瞎说不和谐的言论,当下就反过来劝道: “孟同学,这话就不对了。入学奖学金制度,教育部也没说不能用,那就是法无禁止即可为嘛。名校办学水平高,靠的是本身的治学态度、科研环境,怎么能完全靠指望优质生源呢?如果一个高考高分的学生,去了师大也能像在金陵大学一样成才,那就说明师大的治学能力也不错嘛!” 说完这几句垫场子的话之后,罗胖子话锋一转:“不过,听你刚才的意思,你是觉得那个反方二辩冯见雄,应该就属于那种‘高考考了高分,因为物质奖励才去报了师大’的情况?” 能问出几句干货,总比没有好。这是媒体人的职业病。 “当然!我觉得起码是高出师大投档线60分才去的!否则那些学渣里怎么可能出口才这么好的人!”孟大拿理直气壮地铁口直断,丝毫不觉得有必要调查一番。 “有点儿意思,那我帮你了解一下情况吧。”罗胖子摸了摸下巴,仗义地说。 他知道有另外一组同事,肯定在赛后采访冯见雄他们,本来他为了回避不想去旁听,如今被孟大拿的猜测勾起了好奇,说不得只能去瞅瞅了。 花了几句话的功夫,打听到对方在几号休息室,罗胖子大咧咧地径直走去。结果还隔了一条走廊,就看到目标房间门口拥挤了好多人。 “这么多人采访?不至于吧?”罗胖子心中一惊,心说不就是个华东赛区的辩论赛半决赛胜出么?虽然弱校变黑马的戏份有点媒体价值,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小胡,怎么这么多人?都是采访冯见雄的?”罗胖子逮住一个台里的摄影师,直接就问。 “呦,罗老师,”那摄影师一抬头,顺手递给他一根烟,却也不点,然后才指着里面说,“您不知道,那个冯见雄就刚刚比赛的时候,同期上了一档这边省台的节目,一下子社会关注度就起来了。听说不光有法学界、刑侦界的领导、学者关注,还有一些产业界人士关心。你看了就知道了,喏,刘总编的人那儿有录像。” 罗胖子想了想,见人实在是多,一时半会儿估计冯见雄也跑不掉,就问同事要了视频来看。 视频的内容,自然正是当天晚上的《金陵零距离》转播。 只见节目上那段剪辑出来的监控摄像里,冯见雄天花乱坠、舌灿金莲,把一个已经放弃治疗的惯犯,和一个因为自忖一生前途尽毁而想拖个垫背同归于尽的年轻人,双双连劝带骂,说得顽石点头。 最后还洋洋洒洒补充上了一大段让人悔过自新的鞭辟入里大道理。 罗胖子看了半晌,顿觉目瞪狗呆。 尤其是听到那段关于“芝麻信用”的、近乎硬核科幻的猜测,罗胖子隐隐然觉得这事儿只要社会影响力上去了,肯定能引来阿狸马老板的关注。 他琢磨着,这个冯见雄既然是学法学的,估计将来肯定要在法律咨询的圈子里混。能够被马老板盯上,只怕这辈子吃穿不愁了。 看完视频,他职业病发作,又多了个心眼儿,找在江南卫视认识的同行朋友,打了个电话,求问这一期《金陵零距离》的收视率和观众反响。 别问罗胖子为什么会有在地方省台的朋友——电视媒体的圈子就是这德性,做人八面玲珑很重要。在央视能混的人,基本上各省的省台都能轻松有朋友。 “哦,今晚这期收视率6.7%?平时平均只有3%?读者来电也翻了两倍?我记得《金陵零距离》已经是江南卫视目前收视最高的综艺节目了吧?果然……” 罗胖子挂断电话,内心的震惊却是更加炽烈了。 如今是06年,网络视频已经开始侵袭电视媒体,但优酷毕竟才办了半年多,威力还不算大。当年央视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亮剑》,可以达到12%的平均收视率。而央视综艺类节目中最受欢迎的那一两个,收视率甚至比热门火剧还要高。 毕竟电视剧是没有时效性的,什么时候都能看。在视频网站上攒着一口气看完,反而比电视台上每天两集追更更爽快。而综艺节目大多数却是有时效性的,所以在央视,最火的综艺比最火的电视剧收视高,是应该的。 但是,到了地方电视台,情况就反过来了。 因为地方台的综艺节目,除了娱乐节目之外,很多都是有地域局限性的,尤其是那些社会性节目,本地人非常喜欢看,而外地人可能看都不看。 因此除了芒果台的“超级女声”之外,如今国内其他综艺都不能和央视的收视率相提并论——至于江南卫视未来的拳头节目《非诚勿扰》,如今连影子都还没见呢。 而地方台放当前热门火剧,只要是上星省台,那收视率一般不会比央视低多少——因为对于电视剧观众来说,在央视看《武林外传》,和在江南卫视看《武林外传》,是没有区别的。 所以地方台如今最火的电视剧,往往可以有8~9%的收视率,而最火的综艺节目,也就3~4%而已。 今晚的《金陵零距离》有6.7%,绝对是口碑爆炸的结果。而读者来电的涨幅,更是实打实的铁证。 …… 罗胖子看完视频,做完一切调查准备工作,时间眼看就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里面围着抢新闻围观的人群,也终于散去大半。只剩下他这种不用追求时效性、纯粹好奇闲聊的人,才有耐心留到这么晚。他本来还打算抓包听同事采访、他自己只避嫌旁听的。但同事都急着回去赶材料,场内也没什么人,他就懒得矫情回避了。 休息室里,冯见雄为首的几名师大队辩手,也有些疲惫的样子,不过情绪倒是很亢奋,显然是赢了比赛带来的兴奋剂透支效果。 罗胖子一团和气地笑着,上前攀谈:“冯同学,恭喜你赢得比赛,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央视的……” “哦,你是评审团的罗老师吧?”冯见雄撇了对方一眼,立刻认了出来。 “那行,我就不废话了。”罗胖子反应也很快,立刻进入了正题, “按说,下场比赛我还是评委,不该来采访你的。但是了解了一下你的过往,不得不对你的成就感到好奇啊。有个问题想向你确认一下——金陵大学的孟同学,刚才口口声声举报说,怀疑你去年高考的时候,是被金陵师大的入学奖学金诱惑了,才高分低报,填了这个事情——请问有这种情况么?” 冯见雄和其他队友相视一滞,都莫名诧异。 冯见雄玩味地说:“怎么可能?我像是那种看得上那点小钱的人吗?罗老师,看来我高估你了,刚才你还说你了解过我的事迹了。” “呃……怎么?有什么问题吗?”罗胖子还有些不明所以,“我说的了解过,是刚才看过你今天上的社会节目了,《金陵零距离》。难道还有别的事迹?那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冯见雄笑了:“只有这个?那你确实孤陋寡闻了。因为我大学一年,已经赚了上千万的钱了,罗老师,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为了几万块入学奖学金,就去高分低报的人么?” 呃……这厮还真是直接啊! 罗胖子心里微微有些不快,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直接当面说“那你确实是孤陋寡闻了”。 但是,冯见雄那番自信的言语,却是有一种莫名沛然的张力。 一个年入千万的人,确实不可能会对几万块的奖学金心动。 “那你当初为什么报金陵师大?” “我成绩只够报金陵师大啊——你信么?” “不信。” “算了,那换个说法吧——我觉得我这种人,读什么学校都能成才,所以无所谓了——这个你信么?” 罗胖子上下打量了冯见雄一番,心里有点信,嘴上却只能说:“可能吧,但我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就算你自信在哪儿都能成才,同等条件下干嘛不去最好的学校?” 冯见雄假装犹豫了一下:“这个问题嘛……唉,罗老师,我是不拿你见外,今天既然是您亲自问起,就和你说好了,出了这个门,我是不认的。” 罗胖子眼神一亮,殷切地问:“请讲。” 冯见雄掏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却没有点,似乎是在思考和回忆。 “你应该知道,我是钱塘人,在钱塘二中读的高中。 当初我隔壁班就有个女生,是我们这年吴越省的高考状元,后来去了北大——但是说实话,那女生是真的丑啊。 所以说,既然我觉得我在哪儿都能混到自己圈子的最顶端,找个女生养眼点的学校混三年,有什么不对吗?要我说,女生漂亮,也是大学吸引天才的一个重要筹码,可惜很多大学校长不明白这个道理,唉。” 正文 第59章 对哥来说亚军就是不及格 “你!你……真是因为这个目的,才来我们学校的?下流!” 罗胖子一离开休息室,房间里只剩下金陵师大队的几名队员后,虞美琴就忍不住低声吐槽质问了冯见雄一句。 倒是两位高年级的学姐眼光正常些,旁观者清,齐声笑道:“噗哧~小琴你想啥呢!小雄肯定是开玩笑的嘛!” 虞美琴脸一红,这才反应过来,讷讷地自辩:“都怪你刚才说得一本正经!以后不能信你了!估计你这厮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人,戴着小米手环调到测谎模式都能脸不红心不跳说谎!” 说罢,她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还扯着田海茉南筱袅,顾左右而言他地把冯见雄当初在院学生会被人逼着戴手环测谎的事迹说了一番。还补充说: “当初亏我还拿他当好人,现在接触多了,仔细想想,分明就是个骗女生的高手嘛!学姐你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妮可就是这么上当的……” “放心,我们都大四了,比赛结束后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有啥好被骗的。”田海茉略带深意地和虞美琴开了句玩笑,虞美琴立刻醒悟到了什么,不敢再说。 一行人开够了玩笑,便准备收拾好了开车回校。 谁知刚刚走出休息室,外面走廊里居然闹腾出一番动静。冯见雄好奇地瞅了一眼,发现居然是金陵大学队的主力孟大拿,堵着罗胖子在问这问那,神色有些不正常。 “不可能!那个冯见雄怎么可能不是被奖学金收买过去的?师大那种烂校,培养得出能打赢我的人么?不可能!” 罗胖子本来就没有义务跟对方解释,也是被堵了之后随口一说,见对方居然来劲儿了大声嚷嚷,他也有些嫌弃:这不是摆明了坑爷,告诉别人爷刚才和冯见雄聊过么?要是知道的人多了,下一场爷的评委还怎么当? 因为孟大拿的吵闹,周围本来已经散得稀稀拉拉的几个工作人员、同学,开始围观过来。 冯见雄也是知道这背后的逻辑的,所以立刻意识到罗胖子有点麻烦了。 本着无本生意的人情,不送白不送,冯见雄立刻上前拉对方的仇恨值。 “孟同学,一场比赛而已,有什么输不起的?我高考没考好,是真的考不上金陵大学——再说了,我已经是身家千万的人了,你觉得我像是会被几万块钱入学奖学金收买的人么?” “你说我输不起?你!”孟大拿听了冯见雄的声音就冒火,转身戟指戳向冯见雄就想厉声责问,然而话到嘴边发现自己不占理,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本来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心理素质也不错,要不也当不了金陵大学的主力辩手。但今天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冯见雄“扮猪吃虎”的精神攻击杀伤力太大,让人有些受不了——就像当初付成才之所以被冯见雄喷成精神分裂症,就是因为中了扮猪吃虎的招,羞辱太过。 这些国内前五名校的学生,大多是毕生都以自己的高考成绩自豪的,毕竟有可能终其一生最拿得出手的炫耀资本,就数这个了。 所以,今天要是输给了复旦,这些人郁闷归郁闷,喝几场酒估计也就忘了。但是输给211的狗SHI学校,那脸就丢大了,属于史上未有之耻辱。只有找到“冯见雄本来分数是能上名校,因为贪财去了211”这种心理安慰,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加上孟大拿也是毕业季的高年级生了,也没准备读研,这辈子已经没有再参加国际大专辩论赛的机会,所以索性就放开了质疑闹事,不必顾及影响。 可惜,他的连续几问质疑,都被冯见雄以充分的证据怼了回去——说明人家就是个学渣,但偏偏是个能喷赢学霸的学渣。 旁边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觉得孟大拿有些无理取闹。倒是虞美琴眼尖,看到些危险的气息。 她是冯见雄身边这些人里,唯一一个当初亲眼见过冯见雄把付成才喷疯的。而孟大拿此刻的精神状态,在虞美琴眼里颇有向付成才靠拢的趋势。 她也顾不得影响,颇为亲昵地凑到冯见雄耳边劝说:“小雄!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看他这样子,可别跟付成才一样接受不了现实……” “行,那随你便,本来就无冤无仇的。”冯见雄不置可否,对于孟大拿疯不疯浑不在意。 虞美琴顾不得羞耻,越众而出对孟大拿劝说道:“孟学长,小雄刚才跟你开玩笑的。其实他的分数当初读名校也差不离,他是觉得师大女生漂亮,才昧着良心填的,你别往心里去。” “原来……原来是为了美女!” 孟大拿像是抓住了一根精神信仰的稻草。随后他狐疑又茫然地定睛看了一会儿虞美琴,又看看田海茉和南筱袅。再转身看看自己身边的女队有田纳茜和乔芷娅,豁然长叹出一口气,神志也清明了一些。 “果然!果然是为了美女!这就解释得通了!我今天输得不冤!” 一场学霸心理不平衡的闹剧,这才算收场。旁边围观的吃瓜群众也颇觉刺激,居然看了这么一出狗血的反转。 一行人回到停车场取了车,冯见雄开车载着队友们回校。 车上,他随口提起刚才的事儿:“美琴姐,你是好心救了孟大拿,对方倒不一定领你情呢。” 虞美琴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微微侧头想了想,不解道:“怎么会?无冤无仇的,何必伤人神智。我这么说也是问心无愧,谁还能恨上我?” 后排的田海茉眼光敏锐,侃侃分析道: “小琴,你这人还是太自我了,刚才那番玩笑话,其实也就咱在休息室里自己人之间说说无妨。 但你拿到外面当众说,救了孟大拿确实不假,却伤了金陵大学那俩女队员的面子——刚才你是没看到,田纳茜和乔芷娅看你的眼神有多愤懑。你这不是当众在说别人丑么?这得多大仇?” 虞美琴一想,这才反应过来,腼腆歉然地叹了口气:“这不是做好事心切,没想那么周全么。其实我觉得被人说丑也无所谓的啊,那俩学姐也还可以,又不是真的丑,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儿吧?我就从来不怕别人说我丑……” 这番话招来一阵无语,连田海茉都不好劝了。 人性,都是缺啥补啥的。虞美琴这种校花级别的人,当然不怕被人说丑了。 …… 大赛过后,疲惫总是难免的。 冯见雄也跟一切成功创业人士一样,在专注于某一件事情的时候,喜欢all-in。 所以他关了两天手机,确保除了队友之外,谁都找不到自己。生意上如果有什么意外,就全权交给史妮可拍板先。 当晚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是周日,冯见雄中午时分才起来,洗漱收拾一番,溜达去了黄劲松那里,了解下一场比赛的辩题抽签情况—— 黄劲松虽然当初因为力挺苏勤、想让冯见雄服软,而被学工处的陈处长训了,也褫夺了一切对辩论队指手画脚的权利。 但是因为当时已经临近比赛,所以校方也不可能再因为这点小事就换校队的领队/教练。 为了学校的面子,也为了显得正式一点,也不可能任命一个学生担任领导工作。 所以,赛事组委会方面的一切接洽工作,仍然是黄劲松这个橡皮图章出面。包括辩题的抽签,也一直都是他去参加。 不过,相比于两个月之前,眼下黄劲松再次看到冯见雄时,已经愈发客气了很多。 “呦,小冯来了啊,辛苦辛苦。喝红茶还是绿茶?要不就金骏眉吧?” 对于黄劲松这种无关紧要的扑街教职人员,金骏眉这种茶,肯定是珍藏着一年也不会喝上三五回的,平时不是遇到领导,等闲不会拿出来。 可见,冯见雄取得的历史性成绩突破,着实让黄劲松躺着也捞了不少政绩,这才如此殷切,甚至幻想着冯见雄能走得更远。 “一人得道,仙及鸡犬,此之谓也。”冯见雄接过茶,吹了吹,然后抿了一口。内心的这番独白,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黄老师,下一场的题目出来了吧。”他也不跟黄劲松客气,直截了当就问。 “出来了出来了。”黄劲松随手从办公桌的文件架上拿出最上面那张纸,递给冯见雄,“决赛的题目是‘人类是否应该为了保护隐私而适度限制互联网的发展’。复旦大学是正方,应该为了保护人类隐私而适度放缓网络发展。我们是反方,不必为了保护隐私做出任何放缓发展。” 冯见雄瞅了一眼,瞑目思索了一会儿,权衡着这个题目双方的优劣。 黄劲松见他面无表情,也乐得卖弄一下自己的见解,好跟对方更加缓和关系: “小冯,我觉得这个题目双方还是比较平衡的。毕竟辩题上加了一个‘适度’,说明正方不用秉持‘为了保护隐私、宁可让互联网发展陷入停滞’这样的极端立场——如果那样说的话,正方就反科技进步了,按照这几年的惯例,凡是涉及到反科技进步立场的辩题,基本上都是输的。 但是现在他们只要说,可以为了保护隐私,放缓一定程度的网络发展,这就比较稳妥了。所以这场比赛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当然,就算是输了,能够拿到华东赛区亚军,也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 “我知道怎么辩。”冯见雄把打印着辩题的纸折了一下,塞进口袋,一口喝完剩下的茶水,也不和黄劲松多客套,说了两句礼节性告辞的话,就起身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临关门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对黄劲松补充道:“黄老师,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在我这里,亚军就是不及格。” 正文 第60章 日理万机 拿到辩题后,冯见雄当天下午就立刻召集了其他三名队友,趁着all-in关手机的清闲,心无旁骛地讨论了一番这个辩题的对策。 相比于上一场的辩题,总决赛的题目看起来正反方更加平均一些,这对师大队这边算是一个利好消息。时间只有一周,所以必须抓紧准备。 因为关了手机、闭关修炼的关系,冯见雄自然没有第一时间去了解昨天周六的比赛,在今晚拿到央视转播后,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力BUFF。队友们也很认真自觉,纷纷关了手机防止别人打扰。 对于如今的冯见雄来说,个人博客多个五万十万的粉丝数,已经不能让他觉得多惊喜了。 又是一夜过去,转眼到了周一上课的日子。 开学十多天来,冯见雄名正言顺地天天跷课,这天自然也不会例外,继续宅着准备辩论。 不过,因为史妮可要去上课,所以没空给他们做饭。冯见雄又不想浪费时间出去吃大餐,到了午饭的点儿时候,就带着三个美女去了食堂。 一到食堂,冯见雄就觉出气氛不太对劲。 虽说他本来就是校园名人了,金陵师大的同学对他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本来还不至于被追星族围观。 这个周末一过,好家伙,走在校园里回头率几乎是100%,到处都是暗暗指指点点说“就是这个人!”的女生。 “这口才,真是神了。看了星期六的《金陵零距离》了没?冲动想死的失足大学生,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惯犯,平时警方的人看了就头疼,结果遇到雄哥,你们看咋滴?都被骂得哑口无言!” “这算啥,周日中央台的辩论赛,那才叫精彩。对手可是金陵大学,咱这种破学校,什么时候赢过金陵大学?太帅了。” 田海茉和南筱袅不喜欢被人围观,打完菜就坐到旁边的桌子上,只丢下冯见雄和虞美琴。 虞美琴一边扒拉着尖椒牛柳,一边看着那些远远围观的女生,心里有些吃味。 不过她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地随口说道:“看来你在学校里的人气,可了不得了。还不上博客看看有多少妹子给你留言表白好感了。” 冯见雄不打算回答这种问题,正在找措辞回避,却是有个家伙正好来给他解围了。 是院学生会主席汪道一,正好也来食堂吃饭,一看到冯见雄,立刻快步跑过来。 “冯同学,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周末手机都关机呢!今天有空就去院长那儿一趟吧。恭喜你,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院长要亲自嘉奖你呢。”汪道一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急切归急切,却一点都没有了官本位的架子,完全是平易和蔼得紧。 汪道一开学已经大四了,按照行规本来上学期期末就要卸了学生会主席的差事。 不过因为这几年在校内综合表现不错,他捞了个提前保研的好处。所以大四一上来既不用忙着实习找工作,也不用复习考研,完全有时间继续赖着。 于是这家伙就用“工作交接比较麻烦,再留任几个月”的借口,继续赖在位置上不闪。着实把那几个本来很有希望当上主席、开学刚刚升到大三的学弟学妹恶心得不行。 没办法,这一届的同学太牛逼,拿到了历届都不曾拿到过的好成绩,校队里面居然法学院四分天下有其三,还拿了这么好的成绩。作为“组织者”,想不沾点光美化一下履历都不行。 “院长找我?我这几天还要准备决赛呢,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儿?”冯见雄也不是有意摆架子,纯粹是就事论事。 这话听在汪道一耳朵里,却是牙酸得不行:拜托!咱院长当年可是牛人出身,行政级别比校长还高呢!在江南省这一亩三分地上混法律饭吃的,谁不想多见院长几面。 这厮居然还说自己忙? 不过一想到院长喊他去的时候,言语关照时那番对冯见雄的礼贤下士态度,汪道一也不得不服,只能是捏着鼻子解释: “虽然没什么大事儿,主要是院长想了解一下你周六上节目时说的那番话,究竟是权宜之计,还是你确实是那个态度。然后可能会跟你聊聊跟外面有好单位的课题合作事宜。” 冯见雄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肯定是上次去区看守所法援时,说的那番上了电视的话,让院长觉得他这人有点理想主义。万一真跟区ZF委合作这种“刑侦谈判技术”的课题,捅出点儿不合时宜的话来,就不好了。 龚院长肯定是老谋深算,想亲自提点一下冯见雄,把把关,教他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冯见雄便随和地答应:“行,那我明天下午去一下院长那儿。” “今天不行吗?还有谁比院长的事儿更重要?”汪道一有些无奈地追问了一句,内心觉得一阵不能理解。 “今天……有几个官司,本来说好了给客户回个话的——上周准备辩论赛,都是让史妮可同学帮我应付的,有点失礼。汪主席,希望你理解我。”冯见雄斟酌着语气,为难地说。 他口中提到的生意,自然是指跟“L干妈”公司的商标驰名布局案。 上周史妮可和他汇报过,又在胡建省成功做局,自己起诉自己跨类混淆商标侵权。 胡建人是出了名不怎么吃辣的,加上又不如江南省、吴越省、粤东省那样有众多的外来打工人口——那三个省的本地人虽然也不吃辣,但好歹内地吃辣省涌过来的农民工比较多,所以“L干妈”的品牌知名度在社会上渗透比较深入。 而胡建人又不吃辣又没外来农民工,“L干妈”的品牌影响力,此前一直是全国省份中相对垫底的。如今冯见雄做了这个局,也算是一大突破,正该好好跟客户说道说道吹吹牛逼,好让他们分期打款时更加卖力一些。 具体的事情可以交给史妮可这样的老实妹子去做,但是跟客户表功吹牛逼的事情,以冯见雄的风格普遍还是喜欢亲力亲为的——就跟很多设计院里,设计方案可能完全就是下面的杂鱼勤勤恳恳出的图;但是汇报方案的时候,十指不沾键盘水的首席设计师就要去装逼卖脸了。 “那也不过是个客户嘛,这种阶段性汇报的事情,偶尔也给手下人一个锻炼机会!就当卖院长一个面子吧,不然我也难做!”汪道一本来也没完全听明白(冯见雄也不可能把细节告诉对方),只知道这事儿似乎还有不必冯见雄亲力亲为的可能性,也就厚着脸皮求人。 作为本校保送研究生,汪道一当然希望不惜代价在院长心中留下办事利索的印象。 冯见雄看对方这么坚持,自忖给史妮可一个锻炼机会貌似也不是不能考虑,想了想便说:“那我给妮可打个电话,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行,那你现在就打。”汪道一殷切地催促。 冯见雄这才开机,当着面给史妮可去了个电话:“喂,妮可,下午跟‘L干妈’李总的电话会议汇报,你搞得定不?对,一定要强调拿下胡建省对全局布局的重要性,催他们把第二批预付款打过来。对,对,就这么说……” 汪道一在一旁听着冯见雄打电话,听起来似乎很顺利。 谁知,才刚刚讲了几句,汪道一就听到电话另一头史妮可的音量开始拔高,甚至无礼地打断了冯见雄,应该是在插叙汇报别的紧急事情。 “雄哥!你再不开机我都要回家去找你了!就刚才上午,我帮你收邮件和处理博客,看到了一个客户来函,邀请你有空的时候聊个电话会议,最好是今天下午……” 这番话隐隐约约,汪道一也听不真切,他连忙想开口劝阻冯见雄“学术为重”,冯见雄却已经挂了电话。 “汪主席,真是不好意思了,龚院长那儿还是明天下午吧,今天真是抽不开身,有个特别重要的、新的潜在大客户。” 汪道一顿时就不乐意了:“冯见雄!不就是些卖辣酱的客户么?就算不是,档次也差不多。龚院长可是做过省部级的……” 冯见雄摆摆手,制止了对方的继续吐槽:“汪主席!下午临时约我电话会议的,是马风!” 汪道一一愣,没有反应过来:“马风?哪个马风?” 眼下才06年,很多后来的互联网巨头确实还不怎么出名,故而汪道一有此一问,倒也不算无知。 所以冯见雄也颇有耐心,换了个法子给对方解释:“你用过淘宝么?或者说,你网购过么?” “……” 冯见雄看着对方语塞宕机的样子,觉得他有些可怜,便拍拍汪道一的肩膀,安慰道: “辛苦了,汪主席,你就说今天没通知到我,明天才遇到我的吧,这样院长肯定不会怪你的。再忍忍,过了这星期,大不了以后我手机不关机就是了。唉,为了个比赛关了两天机,就堆下这么多事情。” 正文 第61章 阿尔法狗也只是只狗 冯见雄是真没想到自己闭关两天,就出了这么大的名。居然吃顿饭的功夫,就被龚院长和马风排着队地约谈。 看来以这样的发展趋势,再过两年等他毕业的时候,肯定得跟明星一样请保镖维持秩序了。 经此一事,连带着虞美琴、田海茉等妹子,对冯见雄如今的人望和知名度,也有了新的直观认识。 “下午马上有个电话会议,一会儿你们自己排练吧。”冯见雄吃得快,他吃完最后一口,擦擦嘴,对虞美琴吩咐道。 “好,你忙你的。”虞美琴一口答应,随后跟俩学姐一起草草吃完,继续回法援中心的活动室排练辩论赛的辩题。 不过,被午餐时的见闻一撩拨,三个女生都不怎么静的下心来,辩论交锋渐渐有些语无伦次,辩了个把小时也不见进步。 虞美琴见这样不是个办法,索性建议休息一会儿,煮了一壶宁神的洋甘菊茶。田海茉也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喝着茶水,虞美琴心不在焉地拿出笔记本电脑,鬼使神差地上新浪博客翻阅起来。 “小雄如今到底变得有多出名了”这个问题,不搞明白就会一直百爪挠心一样撩拨着她的思绪,让她静不下心来。 “呦,居然有40多万关注了?不得了啊,我记得一周前还是15万呢。”南筱袅端着茶杯和手指饼干,突然出现在虞美琴身后窥屏,见她在偷偷看冯见雄的博客,不由攀谈了一句。 “袅姐你又吓我!”虞美琴猝不及防,脸色一红,心怦怦直跳。 “我哪有吓你,我今天可是穿高跟鞋奈。你自己这么专心,别人逛过来都没听见。”南筱袅温婉地笑说,末了还拿手肘捅了捅虞美琴,“是不是后悔下手慢、把小雄让给妮可了。” “哪有~~!”虞美琴酝酿了一下情绪,调整到一副端庄正经的语调表情,“我这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被小雄越拉越远了——40多万粉丝,这在学者圈里,已经算是知名公知的水平了吧?我记得北大的张唯迎张教授这种级别的、经常上中央台财经节目的砖家,博客也就这么多粉吧?可能还不到。” 南筱袅没想到虞美琴居然是在纠结这么“有上进心”的问题,竟然被自己刚才的八卦弄得有些惭愧。她对公知圈子不是很了解,也给不出什么见解。 倒是闲在一旁的田海茉,是商学院学电子商务的,对产业界财经界的名人比较熟悉,闻言凑过来解惑: “你高估了,张教授也没40万粉的。不过博客上的学者,也不一定粉丝数高就学界名气大。关键还是看说的东西能不能哗众取宠、迎合大众。 比如我记得有个在天涯上连载《货币战争》的野路子学者,叫什么来着——哦,好象是叫宋红兵,靠在小学生中间炒作罗斯柴尔德家族啦、共济会阴谋论啦这些素材,已经有五六十万博客粉丝了。 哦,还有个在天涯上连载通俗翻案历史文的,写了《明朝那些事儿》,真名不知道,都没认证,据说是个匿名公务员业余写书,博客上粉丝好像比宋红兵还多几万。 小雄现在这个知名度,估计也就被人当成玩票哗众取宠的吧,真要当上有公信力的网络学术权威,起码再经营个两年。” 虞美琴和南筱袅都没有回应,只是默默不语地思索。田海茉提到的那两个名字,她们当然都知道,那都算是眼下的吐槽界名人了。 毕竟,博客和后来的微博相比,在用户覆盖面上差距还是很大的。博客正常情况下就是给PC用户访问的,不是给智能手机用户访问的,所以上面的顶级大V,哪怕粉丝数只有后来微博时代的20分之一,那都是正常的。 微博时代顶级大V有七八千万粉丝量,PC时代的博客最顶配也就四五百万。 不过,正是因为博客没有140个字的限制,也不是分享个人心情、状态的,所以博客上学者公知或者说至少是愿意“指点江山”的人比较多,而娱乐圈人士除了徐静磊这种女性鸡汤之外,基本不会来混迹。 所以,如果只是比较博客时代和微博时代公知学者人群粉丝群体规模的变化,那差距或许就只有四五倍了。 毕竟,站在商业的角度冷静分析,“从来不玩博客但是后来来玩微博”的这一部分新增用户,主要是追星族。 冯见雄眼下能有40多万粉,加上冯见雄平素发表的言论也都是以偏学术为主,可见他已经渐渐从一个校园名人、地区名人,渐渐演化成了“学术名人”,至少也相当于后世的脱口秀名嘴了。 三个妹子又看了一会儿冯见雄博客上近期的文章、细节,发现其粉丝的质量也着实不错,评论中的好评率非常高,无数女生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崇拜之情。一看这种粉丝量就不像是因为冷冰冰的官方推荐位带来的,而是口口相传的口碑效应发酵的结果。 接受了这个设定之后,妹子们无不莫名感慨。 大家同是小辩论队的伙伴,同样的努力,怎么际遇差距竟会如此之大。 “莫非有一天,连我都要改用‘崇拜’这种情绪,来面对自己的好朋友么?这也太坑了。只有妮可受得了这种心态吧。”虞美琴在内心自我吐槽了一句。 相比之下,南筱袅感慨的问题就要实用得多:“不过是省台和央视密集播出了两天,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全国每天被电视媒体这样集中、焦点报道的人,起码也有几十个呢,别人为什么没红得这么快?” 还是社会阅历最深的田海茉,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清楚,不过从数据来看,这两天小雄的百度指数有突然蹿升,很多话题贴感觉也是炒热的。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手?我不是搞传媒的,不太懂这些。到时候问问小雄本人不就知道了么,我们费这个新瞎猜干嘛。” …… 田海茉并不知道,她的阅历和猜测,其实非常准确。 同一时刻,回到出租房、调试好电话会议设备的冯见雄,正在准备跟阿狸巴巴的马总谈笑风生。 却在等待的过程中,不经意听到女友兼助手史妮可,告诉他了一件意料之外的真相。 “什么?你花钱请了炒手水军?在贴吧、博客、天涯都写软文,评论我这两天的事迹?谁让你这么干的?” 按说,哪怕上一次社会热点话题,被官方电视媒体广泛报道——比如,哪怕就是今年的“金陵彭羽案”的主角,成为全国拷问人性的负能量焦点——那也是不可能一次性涨几十万博客粉丝的。 如今的粉丝量还是很值钱的。 一般人这样被高密度宣传,哪怕激起社会话题,涨十万粉就算运营得好了。 冯见雄自己,其实刚才偶然登陆博客看了一眼,发现这次竟然一次性涨了将近30万,连带着自己最近被百度搜索的指数也有点高得不正常,他自个儿都觉得奇怪。 谁知真相竟然是史妮可背着他偷偷花钱请了人大量写软文炒起来的话题度。这才把这两天的电视节目热度给充分利用起来,激发了传媒的乘数效应。 “人家看你难得上省台、上央视,不想你出名的机会被浪费了嘛。”史妮可一边作着电话会议的准备工作,一边温柔小心地给冯见雄解释。 本来,她还是想着给冯见雄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冯见雄并不是非常领情,这让一心希望男朋友好的史妮可有些小失落。 跟着冯见雄做“L干妈”驰名商标运作案之后,在日常布局、左右互搏打官司的过程中,史妮可也注意到了品牌社会舆论和口碑的重要性。几个月历练下来,这才有了花钱帮冯见雄加速积累名声的想法。 她琢磨着冯见雄的言语,开始还以为男友这是心疼钱,便温言解释:“其实也没花多少钱啦,总共加起来也就几万块。嗯,三万块也不到的,每个站找有影响力的段子手写软文炒作,预算都控制在几千块。这点小钱,我拿自己的分成就出了,不会私自挪用的。 但是你的博客涨到这么多之后,咱后面很多接案子时候的影响力都不一样了。哪怕就是给比人写个软文,每篇开价都能高那么一两万块,很快就回本了。” 跟了冯见雄一年,史妮可的谈判能力如今已经被锻炼出来不少,也颇知如何洞悉人心——至少洞悉其他卖嘴皮子的人的人心,已经没啥问题了。 冯见雄这次的事件,确实有很大的讨论意义——不是指辩论赛的事儿,而是说他在看守所里当法援、劝得顽石点头的事儿。所以对很多段子手来说,转述评价冯见雄的观点,对于他们自己也是一个蹭热度吸粉的好契机。 哪怕史妮可不给钱,也会有不少网上卖嘴谋生的人会主动提到这事儿。给了钱之后,无非是对方说事儿的时候嘴下更加积德,把冯见雄说得正面一些。更重要的则是拿人手软,必须显眼地点明这番话的原创者是谁。 要是没给钱,说不定很多无良段子手会直接剽窃冯见雄语录,最多稍微加工一下,就变成自己的“私家劝世良言鸡汤”再卖出去。虽然可以打官司告对方剽窃,但终究没有好处,也浪费时间。不如给点小钱合作一下。 史妮可正是靠着对这份“供应商心理”的洞悉,才花了这么点小钱,就共赢了这么多声望。 “我不是心疼钱,几万块的小钱,还分什么你我。”冯见雄看了史妮可那副楚楚可怜邀功的样子,也有些恻隐。对方都委身于他什么都听他的了,他还能在乎几万块钱么。 虽然在大生意上,他还是分的比较清楚的。比如这次跟“L干妈”合作的驰名商标运作案,虽然最终收到的钱是千万级别的,但布局成本也大,起码有好几百万。 最终的纯利润或许在六七百万,成本控制得好的话八百万也能指望。但冯见雄说好了给史妮可的提成也就100多万——那是她鞍前马后诉讼半年的辛苦费,是考虑到她的工作量不如当年那份细水长流的“专利碰瓷”生意,酌情调低了分成比例。 但如果不考虑对方已经做了他的女人这个因素,这价钱也已经是非常良心的了。到外面随便找个事务所外包,三分之一的钱都能哪的下来——只是那样的话,冯见雄没法保证对方的具体经手律师不会偷师他的套路,这一单做完之后就甩开他单干。 “那你到底担心啥呢?说嘛,下此我改还不行。”史妮可见冯见雄不是心疼钱,更加曲意逢迎地软语相求。 冯见雄想了想,教导道:“找水军这种事情,现在懂行的人不多,社会公众舆论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是不出两三年,‘网络付费水军’这个概念,肯定是会泛滥,然后臭大街的。 到时候,如果我们曾经留下太多和水军合作的记录,可能会被作为发家的黑历史挖出来。我完全有能耐100%靠自己的实力出名,何必留下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把柄呢,就算要找,也要更隐蔽、更用在刀刃上。” 史妮可一听,脸色微微一黯,却是更加陪着小心地求教:“那……有什么要注意的呢?” 冯见雄便直切要害地问:“你目前是怎么跟他们联系、给钱的?就是直接给钱告诉他们要发文章么?” “有些是这样,但是我表达得更加隐晦,而且不全是。”史妮可想了想,挺有把握地回答。 “还不够谨慎,以后这里面万一有人见我火起来,眼红,拿聊天记录或者别的东西出来,给他们自己邀买名声炒作,就够恶心了。”冯见雄当即指出了史妮可手法的生硬之处,然后提点道,“这样吧,下次如果还要做这种事情,就当交保护费好了,你也别说让人写什么好话,只说‘拿他们当违规转载专业户,提前给点意思招安一下,让他们遵守职业道德’,这样就行了。” “蛤?让他们遵守职业道德?啥意思?”史妮可根本没反应过来。 冯见雄嫌弃地教训:“笨!这还不理解?比如一个知名段子手,关注人数很多,但是操守不太好,经常转载别人的观点不写明是转载的。那你就给他点钱,当保护费打点,请他‘对我的文章高抬贵手,如果非要转载蹭热度,就请写明是转载的’。这样,拿了钱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干,但我们跟对方的接洽记录也不会留下把柄。 就跟有些国产游戏厂商,明明是请游侠网、游民星空帮忙宣传他们的游戏、甚至写软文给违心的好评骗玩家入坑。但是他们绝对不会留下给这种钱的把柄的,他们付的钱,只会是以‘知道贵站是国内知名游戏盗版厂商,咱国人不打国人,我这国产单机游戏,请您高抬贵手别破解,哥分润你几个点销售收入权当保护费’。这样万一最后虚假宣传,别人也就恨不到游戏厂商头上了。” 史妮可默默地记下这番话,暗忖:需要跟雄哥学的地方,还真是多呐……自己真是何来的自信,以为自己已经学得可以自作主张了…… “好,以后我一定事事请示你,这次其实也不是故意的,本来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算了,也没什么大事,下次注意就好。”冯见雄抚摸着女友,安慰她别多心。 “那你说的这套请水军刷粉的话术,是不是就完全没风险了呢?”史妮可静下来后,心思重新细腻起来,便查漏补缺地问道。 冯见雄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当下现想现推导,斟酌着说:“也不能说完全没风险吧。我这套话术,虽然不会产生‘请水军的事儿被社会公众知道’的危险,但那些被我们塞了钱的段子手里,难免会有人将来混得不够开,或者为了巩固自己的江湖地位,说漏了嘴宣扬他们是拿过我们保护费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旦这种言论传开,社会大众不会在乎我们,但那些新崛起的、还没拿过我们保护费的同领域段子手,就有可能眼红,然后报复性黑我们——但是这种风险危害性不大,真有人跳出来,我们用法律或者江湖手段打死就是了。 就比如那些国产游戏开发商,如果给了游侠网、游民星空网这些国内盗版巨头保护费,而鸟姐的3DM这种小站没拿到,那3DM就会在大站被招安之后跳出来,假装扛‘为国内广大盗版玩家谋福利’的大旗,顺带一边收割游侠的客户一边要挟开发商,‘别拿3DM不当盗版界的人物’。” 史妮可听得目瞪狗呆,心说雄哥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她只是随口一句话,对方却可以在脑内左右互搏,把双方几十步之后的勾心斗角博弈都脑补出来。 如果史妮可也是十年后穿越回来的人,她一定会惊呼:雄哥的脑子里,肯定是内置了卷积神经网络加蒙特卡洛树状结构加贝叶斯网络的吧! 阿尔法狗都不能想这么多步啊! 幸好,阿狸巴巴那边的电话会议,便在此刻接了进来,打断了史妮可的崇拜脑补。 正文 第62章 逼王的对决 “喂,喂,是冯先生么?这边正在调试线路。我们卫总稍后就会上线,麻烦您久等了。” 电话会议仪里,先传出来一阵阵甜美而又礼貌的女声,不过却总带着几分公式化的味道,少了人情冷暖。 “阿狸的人架子真大,明明是调研过了,觉得我们可能有咨询价值,居然还不是直接派马总亲自跟我们聊。”史妮可撇了撇嘴,倚靠在冯见雄身边,咬着耳朵低声吐槽。她还没摁发言键,所以也不用担心对面可以听得见。 06年的电话会议,普遍还是要靠专门的仪器来完成的。 而视频会议则更麻烦,受限于如今的网络硬件,画面质量也跟刚刚诞生的YY视频聊天室差不多烂。没有专线或者局域网内的话,帧数卡顿非常严重。所以如今反而是很多玩票的事务所聊事儿会用视频,而正牌的大公司宁可看不见人,只用电话会议。 面对史妮可的吐槽,心胸宽广的冯见雄倒是丝毫不以为意。 他把史妮可的手从自己肩头抹下,摁下了应答键,随和地说:“不客气,我们随时可以。” “谢谢冯先生的理解。”甜美的女声清冷地客气了一句。 不一会儿,就换上了一个说话有点国语腔的30来岁男人声音:“我是魏哲。” 非常干脆简单,就四个字。 冯见雄知道有地位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于是毫不犹豫地打断接过话头:“幸会,魏总。很高兴为贵公司服务。先介绍一下吧,今天由我本人,和我的助理史妮可小姐,为你们提供咨询。” 遇到自我介绍喜欢报头衔的人,千万不能在客套的时候就打断对方说什么久仰,一定要让对方把头衔说完。因为凡是喜欢报头衔的人,往往不太自信,需要头衔来加强自己的光环。 而对于直接说名字,别的不废话的人,那就一定要在对方说完名字之后,最多停顿一秒多,就说幸会,然后也干脆利落地介绍一下我方与会人员。 这都是冯见雄前世十几年大律师积攒下来的拉客户经验,见到什么类型的人就说什么样的话。 似乎是对冯见雄的干脆态度还算满意,魏哲直截了当地说:“冯先生,先恭喜你拿到了课题,也拿到了好成绩——上周末那个电视节目上,你提供到了一些对我公司的展望,JACK可是很上心,把我跟老蔡都拖着调研讨论了好几天。” 冯见雄随和地回应:“是么?那真是抱歉了,我当时完全是揪人心切,天马行空的。没想到随口一番话,还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样吧,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今天的电话会议,我可以给你们咨询费打折,象征性给一点就行了。” “呵呵,很自信嘛。”魏哲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有些哂笑,旁边好像还有其他人也在与之窃窃私语。听那氛围,应该是觉得冯见雄一开口就谈钱有点太扯淡。 阿狸巴巴这样的大公司,每年要接洽的律师事务所、商业咨询公司,怕不是数以百计。哪怕收费标准再高的律所,在面对这种企业时,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拉客户,多半也是不会在初次接洽的时候就直接谈钱的(除非是具体的诉讼业务)。 在很多商业咨询公司的运作模式下,能够在正式汇报方案之前把合同价款定好就算是不错的了。至于回款——在商业咨询界,三分之一的项目款项是要不回来,或者不能足额要回来的,这几乎是行业惯例了。 具体经手诉讼业务的律所,回款率可能好一些,但也跟法院的判决执行力度有关系——即使帮客户打赢了官司,但是遇到被告是老赖,判决在执行阶段不给力。那么客户没拿到钱的情况下,同期拖欠律所的律师费也是很正常的。 有这么多弱气的同行作为陪衬,冯见雄这么云淡风轻地开口就谈钱,才让人觉得狂妄——要知道,阿狸一方本来今天下午预约的,也只是一次闲聊,想确认一下对方的远见,是否有利用价值,本来就没打算给钱。 在魏哲看来,他和老蔡这种大人物,肯花时间鉴定冯见雄的表演,已经是赏脸了。 幸好有地位的人都没什么空闲客套,所以“呵呵”完之后还是很快切入了正题: “那天听冯先生的意思,我们没理解错的话,应该是觉得咱这种数据服务公司未来几年应该着重在‘大数据’这个概念上投入?进行客户行为的分析和画像?” 听了这个问题,史妮可不由得一阵紧张。她至今为止,还没接洽过这么高端的客户。而且魏哲明显是学院派出身的高管,在大型跨国企业做过,那种资历和说话方式,就足以对目前还未洗净土气的史妮可形成威压。 不过,反正今天主要是冯见雄回答,妹子还有的是时间被调教学习。 “我说了,那番话是权宜之计,贵公司不会真的被我这一说,就觉得这玩意儿可以操作了吧?我静下来想过,那些概念还是太超前了一些,或者说,这个问题可以一分为二地看,大数据,是应该从现在就开始积累起来的,只要兼顾成本,提前进行归类、数据折叠,将来总不会吃亏。 不过么,客户行为习惯画像这些,甚至是我那天随口瞎扯的‘芝麻信用’,我觉得目前显然还不具备进入产品级研发的可行性。” 冯见雄这番话可谓是刚柔并济,有取有舍,权重也非常稳妥。外行人或许不觉得有什么,魏哲这些阿狸高层却是天天在想这些问题的。稍微咀嚼一番,就觉得对方至少算是个懂行的。 这几天来,对冯见雄的调查了解,也就此得到了印证。 …… “看来这家伙至少不是个冒进的,还知道点进退——刚才他要是直接给出点激进研发的建议,我倒要觉得这家伙没价值聊下去了。” 趁着电话会议中场休息的时分,一个四十来岁的地中海谢顶眼镜男,随性地跟一副都市高级金领打扮、发胶抹得油光锃亮的魏哲聊着。 这个中年谢顶男,在阿狸集团的地位还算超然,得益于其元老级的资历,自然比空降加盟型的副总裁魏哲更加有话语权——这也是阿狸马老板的用人路线使然,在阿狸这种颇有江湖气息的公司里,跨国巨头挖角空降来的高管犯了错,那都是路线错误。十八罗汉自己人犯了错误,那只是方法错误。 这中年人自然是蔡重信了,阿狸的CFO,也是阿狸系跟投资人之间的桥梁。当初千禧年时,帮马风拉来软银孙正意这层关系的,正是蔡重信。 按说以他分管的事儿,这种前卫商业资讯的电话会议,平素是看不上来旁听的。只是那天冯见雄聊到的方略,跟金融信用有点关系,马老板这才打招呼让他也跟着来听听,拿拿主意。 冯见雄刚才那番老成持重、权衡得当的立场,显然改变了老蔡一开始的轻视和无所谓。 “Joe,你也觉得那小子的夸夸其谈有点价值?”魏哲显然是很重视蔡重信的意见,非常虚心地请教着。他是今年才刚刚从跨国公司跳槽来的,根基不稳,虽然挂着副总裁的头衔,如今做事还处在谨小慎微的状态。 蔡重信平和地点点头:“至少值得一听,看他后续的分析吧。另外,技术上的可行性你别问我。” “那是当然。”魏哲应承道。 很快,他们又喊来两个研发部的总监级别负责人,都是数据专家,参与到了后续的会议中去。 中场休息很快结束,冯见雄的声音又从另一头穿了过来。经过一番短兵相接的交叉质证、包括阿狸这边的技术负责人的拷问,话题聚焦到了几个主要矛盾点上。 “冯先生,你刚才说,在近未来的三四年内,‘用户行为画像’的技术研发投入可以持重,而大数据的积累却应该‘在成本不明显出现阶跃抬升的情况下尽量投入’,这个判断的依据是什么?我们这边也有略微涉猎过‘DEEP-MIND’型人工智能的砖家,在他们看来,数据、算法程序和处理能力几乎是同等重要的。” 提出这个问题的,是阿狸这边的一个技术部门负责人,当然其提问的动机,显然是魏哲和蔡重信授权的。他只是用技术性的话语翻译修饰一下。 “工程师之见。”电话会议器的另一头,传来冯见雄略微不屑,却又掩饰得还算可以的语气, “从技术实现的角度,数据、算法和处理能力显然是重要性相当的。但是从竞争壁垒的角度来看,显然是数据更容易形成垄断壁垒——未来数年之后,一旦你们做用户信用画像,让同行看出了前途,别的都是很容易补足的短板,唯有数据是很难补足的。” 冯见雄这番话,放在七八年后,也就是2012~2013年之后,随便一个“创业导师”都能说的出来。毕竟那个时代的人,都被灌输了“算法优势会随着技术扩散而易于快速构建,但大数据却容易被平台巨头垄断”的三观。 哪怕只是站在09、10年的视角看这些问题,不说路人都懂这些,至少顶级IT巨头有眼光的高层们可以看懂这一点。 但可惜的是,如今只是06年。 冯见雄随便说一些超前了十几年的见解,配合他倒果推因的严丝合缝歪理,就显得既不神棍,又能知微见著。 “他说的有道理么?” 一个熟悉而又轻微的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连带着魏哲都忙不迭站起身来,蔡重信也是转身点头致意。 果然,来者是个骨骼精奇的丑男,阿狸集团的董事局主席马风。 他刚刚开完了一个内部会议,听秘书提了一嘴这边的情况,就趁着喝茶的空隙过来装几句逼。 “挺务实一年轻人,应该不是大谈炎炎之辈。”蔡重信侧身让马风坐下,中肯地评价道。 马风微笑着点点头:“那你们继续,我就听听——我就十五分钟休息,你们让他重点聊聊对‘建立网络信用数据’这个事情的预期,就问他觉得这东西几年之内可以实现。” 魏哲斟酌着语气,压低声音劝道:“JACK?问这个会不会太务虚了?技术展望的东西,我们自己也估计不清楚大概需要多长的研发周期。对方如果虚报一个时间,然后再编造一堆看上去像模像样的论据,我们也没法反驳他,要验证他的说法对不对,恐怕也只有等历史的检验了。” “我们自己也估不清楚?”马风不怒自威地反问了魏哲一句,然后转向身边一个技术负责人,“小陈,你们觉得那天提到的这个东西,技术上几年之内可以实现?” 被问到的小陈显然非常紧张,局促地说:“马总,这个可不好说,按照他那个设想,构建起大数据的折叠架构,这就起码是两三年的研发周期了,还要投入商用验证,再算一两年成熟磨合,那就是2010、11年之后的事儿了。 然后再上专门的信用算法,做软件,做应用,不到个七八年之后,也就是2013~2014年,我看不出这玩意儿的商业化可能性——您别嫌慢,哪怕在硅谷,一个实验室里的可行架构,到商业化应用,起码也要五到七年的孵化期,所以硅谷那票天使投资人才普遍支持7年以上的退出期,远比国内的VC要有耐心得多。 但是这个数字,并没有考虑到额外的不可预期风险,乃至外部情势变更,实际上快的话2012,慢的话2015之后都有可能,变数太多了。” 然而,马风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并没有嫌慢。 “你是说,只要我们肯投入、有资源,最慢2015就能实现冯见雄描述的那种‘社会信用数据体系’?我觉得没这么快。”他轻描淡写地说,“这样吧,你们就跟他谈这个问题,如果他也说,2015年之前就可以实现,那也不过是个妄人罢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疑不定,想不明白老板为什么突然欲达反不速起来,不过并没有人想要违抗他的意思。 电话会议器的播音键重新被摁下,阿狸这边的人如马总所想,提出了刚才拟定的问题。 “冯先生,现在请你展望一下,如果我们阿狸肯投入,外部技术环境也符合,你觉得大概多少年可以实现你在电视上提到的‘社会信用评估大数据体系’?” “实现我说的那玩意儿?技术上么,十年内肯定可以。但这事儿不是技术就能决定的。如果综合所有因素,我觉得15年内都不一定可以完全实现。” “15年?怎么这么保守?” 正文 第63章 谈笑风生 “15年内实现,很保守吗?信用体系这种东西要想从根子上颠覆其架构,可不是解决了技术瓶颈就行的,还有社会瓶颈。 如果用一个‘有全社会公信力的综合信用分’,来评判一个人的品德、社会信用,显然会触动多方的利益关系。那些目前以卡线、考证作为人参奋斗目标,并且把自己培养成那种形态人才的人,难道不会跳出来反对么? 至少那些高考、考证、职称考试刚刚卡线过的人,是肯定不希望看到那些考试分数比他们只低两三分、但实操技能又比他们强那么一点点的人,因为新的综合评估体系出现,而踩到他们头上去的。 看看温首相案头那些‘减少执业资格考试’的简政提案放了多少年,就不会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可奇怪的了——而且我估计,那些提案还会再放七八年,估计到下一任首相上来才会分批落地吧。” 冯见雄高屋建瓴地勾勒了一番远景,虽然看上去措辞有些假大空,但又处处透着以古鉴今的睿智。 “咳……听起来,倒也不无道理。那为什么具体是十五年呢?”魏哲谨慎地追问着。因为这个问题不是他自己本心想问的,所以追问的时候也有些使不上劲儿。 冯见雄很有把握地说:“十五年说的是在国内,国际上还不够呢——在民主的国家,至少要等一代人的时间,也就是20多年。另外,卫总,我怎么觉得这串问题的风格,不像是你和蔡总问出来的。” 魏哲和蔡重信对视一眼,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马风,微微的尴尬神色一闪而逝。 马风也是个大气之人,见状也不再藏着掖着,亲自开口:“看来冯先生对我很了解呐。” 电话会议器另一边的冯见雄,也爽朗而又清淡地笑了笑:“谈不上,只是突然觉得提问风格从技术角度转向社会角度了。” “你们散了吧,这小子有点意思,我跟他聊聊。”马风轻声吩咐,一边一挥手,就把那些技术男打发了,只留下三大高管, “冯先生才20吧?那我就叫你小冯了。刚才听你的意思,觉得这套信用大数据体系,在国内似乎还会发展地比美国还快?这番观点我倒是闻所未闻。那你倒是说说,你觉得人工智能领域还有哪些细分方向,未来国内有机会对美国弯道超车的。只要说得有道理。我们阿狸巴巴可以给你留个战略咨询的位置。” 冯见雄朴实无华地分析:“谢了,我觉得这个问题太空泛了,未来人工智能的大部分领域,我们都可以对美国人弯道超车吧,欧洲人就更不足为虑了。” “这么自信?不会是说大话吧?”魏哲和蔡重信纷纷如此揣摩,虽然刚才冯见雄已经多次用老成持重的分析打消过他们这种念头了。但无奈冯见雄又一次又一次用看上去吹得更大的牛逼,把刚刚刷新出来的尺度又一次撑满。 “说话要有根据。”马风提醒了一句。 “很简单,两方面根据。首先,国内的人口众多,网络行为产生的大数据更加丰富——当然了,我并不是简单地认为数据的量大,对算法的‘喂养进化’效果就越好。 我之所以说国内的数据更丰富,另一层面是因为国内的隐私保护立法比欧美更加薄弱,加上国人喜欢贪小便宜用免费软件,所以往往为了盗版也就相对不怎么在乎软件商搜集他们的信息。因此久而久之国内智能巨头在这个领域肯定是比法制健全的美国同行更有优势的。 其次,人工智能的每一步发展,说到底是要解放人类的生产力的——换个残酷点的词汇,那就是要消灭一部分旧的人类工作岗位的。 当初蒸汽机革命用了七八十年才在英、法彻底普及,电气革命在德、美用了三四十年——英法难道不知道电气革命的重要性么?不是,只是它们的蒸汽革命时代发展得太完美了,所以下一次革命来的时候就被既得利益束缚住了,不愿意舍弃自己的优势项目。 同样,后来的计算机革命、信息革命,哪一次不是至少用了一代人的时间,才普及到社会的各个角落,扫平阻挠。之所以人类进步的这么慢,并不是科技研发的速度跟不上,而是社会转型的阵痛跟不上。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落后者,总想求存挣扎一下。 而且,从资本主义开始,西方世界放出了一头怪兽,那就是民主。当初之所以放出来,无非是民族国家、社会化大生产的社会形态需要民主,需要解放生产力,所以资本家赐给了屌丝民主。 可是现在呢?智能革命一旦到来,虽然不敢说地球上70亿人会淘汰掉65亿,但是至少目前活着的这70亿会淘汰掉65亿。这时候,一旦屌丝们手里有选票,他们就能阻挠人类进步。 如果米国出现经济危机,或许他们能够忍第一个八年,让那些喊着变革口号的、本身人生经历看起来很‘美国梦’的新总统整顿一下。但是一旦他们发现不管怎么折腾,‘小白高’都找不到工作,那他们就会民粹到反全球化,反资本注意和技术主义的全球布局,变回一个闭关锁国的国家去。这,就是华夏在智能革命时代一举对欧美弯道超车的契机。” 唐纳王,大美亡。(当然,美国人民没有亡。) “嘶——”魏哲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顿时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家伙冠冕堂皇的场合呆多了,而且原先的老板是典型的欧式民权思维,自然是非常不适宜冯见雄这种赤裸裸的血腥言论。 倒是蔡重信跟资本打交道了几十年,抵抗力比较强,而马风则是神经比较粗,所以对不和谐的适应性还是挺给力的。 “Joe,这种话合适么?”魏哲压低声音问身边的蔡重信,语气中的不齿却是掩饰不住。 蔡重信微微一笑,内心免不了吐槽一下魏哲的图样、拿衣服: “想想还是有道理的吧。我就记得,前几年,看新闻看到组数据,说国内的非文盲率,当时是97%点几。今年机缘巧合又关心了一下这个数据,才涨了百分之零点三、四的样子,勉强到98%—— 一开始我觉得奇怪,以我们国家这么大的教育投入,怎么扫盲还是这么慢?如今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会有文盲?后来就想明白了,非文盲率这玩意儿,光靠钱是解决不掉的,还要靠时间——花再多的钱,那些七老八十的老文盲也不会马上死掉,也教不了。 要从98%提升到100%,关键是等。再过二十年,三十年,老文盲都老死了,非文盲率当然100%了。冯见雄刚才这番道理,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魏哲愕然。 马风却是饶有兴致,眼神一亮。 “有点儿意思,虽然越谈越务虚了,不过我喜欢。”马风兴致盎然地对着电话会议器大声问,“小冯,听你的意思,你这人倒是个反民主的?你觉得民主并不是人类奋斗的目标么?只是一个阶段?你刚才好想用了‘赐给’这种词,好像狂了一点。” “那我们换个词好了——‘争取’,但我觉得本质是一样的,赐给也好,争取也好,本质上是双方博弈到了一个对价的平衡点。马总英语应该不错吧,应该听得懂,我说的‘对价’,是consideration。” 魏哲和蔡重信当然英文水平也不错,也知道consideration这个词,只是没有做英语老师出身、又毕生淫浸装逼之道的马风那么敏感。 冯见雄这个词一抛出去,顿时让马风激起了几分三观知己之感。 Consideration,在直译的时候,往往被翻译为“考虑”(名词性的)。 在大陆法系的合同法概念中,遇到这个词,往往喜欢翻译为“合意”——也就是描述在合同达成过程中,双方互相妥协、Compromise,你让一点,我让一点,最终形成一致。 但是,在英美法系的合同法概念中,Consideration就被翻译为“对价”。 细节的法理学差异,暂时不必说那么多,只强调“合意”和“对价”的主要区别——那就是英美法系的“对价”,更强调“等价交换”属性,而非“相互凑合、妥协”。 换言之,在英美法里,Consideration就是Consideration,Copromise。 生意双方如果觉得对方开价高了,他们相对而言不该寻求讨价还价,而是更应该选择换一个识货的、让货/价相等的新客户去成交。 民主,当然是工人们抛头颅洒热血罢G罢出来的。 但,显然也是他们“抵抗所造成的麻烦和合作所带来的利***间的差额,满足了资本家的诉求,才有可能达成的。 如果没有对价,工人死一个亿,也换不来资本家赐予民主。 “所以,民主的产生,只是因为资本家需要社会化大生产的协调,只是科技把社会分工推动到了这个阶段,才产生的。是因为在资本面前,这几十亿人的‘主观能动性’是有价值的,资本才赐给他们民主。 但是未来呢,智能革命时代,至少目前地球上活着的70亿人里,有65亿的主观能动性是没有价值的,他们的技能可以被机器彻底消灭。 哪个国家更把这些跟不上时代的弱智当人看,让他们有选票来阻挠科技进步。那么,资本、科技和精英,就会流向其他更加不把弱智当人看的国家。在美国,下岗工人可以阻挠科技进步,在国内,下岗工人无力阻挠科技进步,那么科技大佬当然会来拥抱华夏!这就是华夏文明再次崛起的契机!” 正文 第64章 你当哥是卖PPT的? 美国,在马风那一代国内人的眼中,始终有一个不变的概念。那就是:不管“美帝亡我之心死不死”,至少“美国是个资本主义国家”这一点是错不了的。 但是冯见雄的话,却在这一点上给出了当头棒喝。 没错,美国依然是一个市场经济国家,但它同时已经堕落成了一个拥有相当社会注意大锅饭属性的福利国家。 虽然没有欧洲那么堕落,但是至少资本家对弱智人民已经开始失控了。那些对社会毫无贡献的失业者居然都有资格投选票,一旦把唐纳德选上去,这种失控就到了顶点。 相比之下,还是200年前本杰明富兰克林时代的美国更加上进、血性一些,至少“财产少于三十美元的人没有投票权”。 冯见雄的冷血,虽说不至于震撼马风等人的人品三观——毕竟能做大事的人,都有冷血的素质,至少该冷血的时候能冷血。 所以对于几亿人的生死荣辱,他们都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冯见雄的话,着实冲破了一些思维惯性的桎梏。 “马总,我最近看了一本这两年刚出的科幻小说,叫《三体》,推荐你也去看一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已经堕落到了觉得生存是天经地义、唾手可得的。而不是需要血腥斗争、物竞天择的。’我觉得这段话比我说的文艺。 什么普世价值,不过只普了西方世界两三百年历史的昙花一现破货,就敢自称普世价值了?人类文明都多少年了?两百年算个屁啊。 那跟那些感恩节之后生下来的火鸡、因为每天上午11点都吃到鸡饲料,然后就总结‘每天上午11点有人来喂鸡饲料,这是一条普世价值’这种规律的火鸡有什么区别?等到下一个感恩节到来的时候,它们就会知道这不是普世价值了——虽然它们是靠被屠宰进烤箱,才知道自己错了的。 目前那些意识形态和社会学家,他们都不懂技术,也不懂智能革命的迅猛,所以我不怪他们短视,也并不是看不起他们,也不是针对谁。我只是说,在这个问题上,地球上的社会学家,统统都是感恩节后才生下来的火鸡。” 凭良心说,不考虑资历和威望,冯见雄当然有资格说这句话。 毕竟对于一个经历过2020年代智能革命的人而言,06年地球上的社会学家,在讨论这个问题时统统都是辣鸡。 这番振聋发聩的言论,血淋淋地揭示了一个真理:民主?拜托,那也只是人类发展到某个阶段的产物,并不是终极追求。 要想成为终极需求,前提条件就是:所有的“民”,对资本仍然要有利用价值。 如果有大多数民,已经完全不属于“重要的生产要素”了,资本为什么要浪费资源来照顾这些人的想法、以调动这些人的“主观能动性”? 因为害怕革命么?说句良心话,在资本主义早期,在“人类社会分工还不够明确、改行难度还不大”的年代,或许资本是要害怕人民造反。 毕竟,那个时代的人还不够专业,武器的使用稍微培训一下,非洲的黑叔叔都能学会。所以天生不是当兵的人,也能改行来当兵造反。 但是,一旦使用暴力也变成一桩非常细分的专业之后,事实上人类近五六十年来,已经不存在足够专业化的军事独裁政权被人民推翻的例子了(只可能被更加专业的外国军事力量推翻。或者是本国的非专业造反者得到了外国专业军事力量的援助,也就是代理人战争)。 所以,“不被人当人看的人”造反,不存在的。 未来,资本可以放心大胆地不把弱智当人看,而不用担心任何反噬。 冯见雄也是支持这样的世界的。 如果哪一天他也成了弱智,他会心甘情愿地愿赌服输自杀。 …… “不对!你这番歪理有个重大缺陷!” 就在马风和蔡重信沉思的当口,魏哲却跳出来反驳了。 “卫总,请讲,不要客气。”冯见雄含蓄有礼地请对方发言。 魏哲单刀直入地指出:“按照你刚才说的,智能革命之后,或许很多不够创造性的脑力劳动也会被机器消灭。但是机器并不能产生消费欲望,资本主义要增长,说到底还是需要激励人去花钱。如果‘不能创造创造性价值’的人都活得很惨,人工智能生产出来的东西,还有谁有这个消费力去花掉? 冯先生,你可能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所以我教你一个例子:在底特律,曾经有三大汽车商的资本家,跟工-会代表谈判。通用、福特、克莱斯勒的总裁们,展示了最新一代的全自动汽车装配线,只需要一两个调试PLC的工程师,一个工人都用不到。 然后总裁们炫耀:你们不是要给工人加工资、要福利么?那我们索性一个工人都不用好了,你们还有什么资本要这要那! 但是工-会代表是怎么回答的?他们说:先生,你有本事用机器人造车,你有本事让机器人买车吗? 所以,冯先生,我希望你多一点人文精神,不要那么冷血,你刚才说的那些废话,我可以当成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激进分子的随口胡言。” 马风和蔡重信眉头一皱,觉得魏哲这番话有些书生气,矫枉过正。 不过,魏哲的话,道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于是马、蔡二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静观其变,看冯见雄有什么解释。 “哈哈哈哈哈哈……卫总,你在逗我吗?这种鸡汤段子你也信?”电话会议器另一边,几乎是毫不停顿地传来了冯见雄爽朗的笑声, “那好,卫总,我倒是要问问你,就用你刚才举的这个例子好了——通用福特克莱斯勒,他们给工人加福利之后,他们品牌的汽车销量有好转么?给工人钱,工人就会买美国车么?那美国市场上将近三分之二的丰田车哪儿来的?绝大多数美国人都在开日本车了,你告诉我保护工人购买力对自己的‘产业可持续发展’有用?” “你……”魏哲一阵语塞,却是无法反驳。 确实,虽然美国的汽车工人待遇那么好,可是美国市场上几乎都是日本车。连那些忘恩负义的汽车工人本身,都有很多在买日本车。 正如牛奶滞销危机的时候要倒牛奶,但是在国内,倒谁的不倒谁的,没法统筹。最后的下场就只能是作秀式倒奶。 四百年前的四班牙贵族,不是不知道“美洲贵金属综合症”的坏处,不是不知道“只挖黄金、不搞实业”没有可持续发展潜力。 但所有人都指望着身边的人“你去搞实业,把继续去美洲掠夺黄金的机会让给我”,最后就是整个国家僵持住,眼睁睁看着英国人荷兰人搞工业化。 《绝地求生大逃杀》里,毒圈边上,一片平坦的大草原上,两棵相距五十米的大树背后,各自站了一个拿着AK的人。 他们不是不知道‘不跑毒就会被毒死’的道理,但是他们也知道‘先离开大树掩体的人,在通过空旷的大草原时,会被另一个人从背后打靶干掉’,所以他们只能卡着,双双毒死在毒圈里。 拿了福利的汽车工人,也不是不知道‘都不买国产车,迟早有一天大家都要倒闭,大家都拿不到福利’,但是他们都指望着“最好我的同事去买坑爹的美国车,我自己去买又便宜又省油的日本车”,最后憋到三大汽车商集体倒闭,底特律跌破成一座房价1美元的鬼城。 冯见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把除了《大逃杀》之外的另外两个例子,鞭辟入里地说了一遍,顿时从观点上折服了那些不同意见者。 “是小卫书生意气了,这点确实是小冯说得对。”事不关己的蔡重信如是思忖着。 马风虽然暗中赞同,但脸上却也不得不勃然变色:“小冯!注意你说话的方式!贵公司就是这么给客户提供咨询的么!” 马风可以赞同冯见雄的观点,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冯见雄对他新挖来的高管言语不敬。不然他还怎么带团队? 冯见雄无所谓地道歉:“非常抱歉,我也知道,刚才那样的说话方式,可能会对你我双方的合作造成影响。这样吧,为了表示歉意,今天这番话,马总你就当是闲聊,不想给钱就罢了。我两三年之内,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可以给你提供咨询的业务场景了。 你就静观其变看三年。到时候,等我今天的预言一件件成真了,你觉得我这人的战略眼光还行,你再来找我好了。我还可以奉送你一条预测:就说刚才卫总提到的那个例子好了,我觉得,三年之内,底特律必有鬼城的趋势。美国三大汽车商都会受到重挫,当然,百足之虫么,要龟彻底,我觉得可能要五六年。” 见冯见雄如此坦荡、有把握,马风和蔡重信也不由得再次被唬住了。 两人相视一眼,蔡重信看到了马风眼神中的意思,连忙由他开口确认道:“小冯,你的意思是,今天你说的这些,如果三年内没有应验,到时候我们也就把你当成江湖骗子好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冯见雄非常有把握。 听了这话,马风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毕竟那么大的老板,怎么能占年轻人这种便宜?说出去江湖地位都掉份儿了。 他僵着脸说:“那倒不至于……大贤遗野,何必三年呢。你只要有道歉的诚意就好了。” “不,是我自己想静三年,大家静观其变。毕竟我现在还要读书嘛,如果马总你提携我太早,将来江湖上的同行说起我的发家史,难免会说‘那家伙当年还不是走了狗S运,有马总提携才蹿火箭上来的’。” 饶是马风脑子转得快,也被冯见雄这么奇葩的谢绝借口给绕晕了:“蛤?啥意思?” “这么说吧:马总,你99年创业的时候,也不希望天使轮的时候就拿孙正意的钱吧?如果你当初公司刚成立,就拿了孙正意的2000万美刀,那你得让出去多少股份?而且恐怕这辈子不管你做出多大成就,都会被孙正意在背后说:马风那小子算啥?当初还不是靠我提携他。 所以,有本事的创业者,都不会希望风投给太多钱的,都是要用多少融多少,能多晚融就多晚融。只有想靠PPT讲故事骗钱的假创业者,才是反其道而行之,能融多少融多少。 我自问属于对自己超级有信心的。不用打出‘阿狸集团战略顾问/法务顾问’单位的招牌,也能闯出自己的名头来,那不是对大家都好么?三年之后,你再来找我,相信就不会抱着‘冯见雄那小子,当初还不是我抬举他,他才捞到第一桶名声,混到如今的江湖地位’。” 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让马风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呆滞了半晌,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自言自语地说:“有个性,有想法!” 正文 第65章 那就拿个冠军吧 “写过企业战略调研报告么?没有?那就找模板学啊!形式不重要。把我今天说的整理一下,我再给你个额提纲,这周完成了发给马总。” 电话会议打完,冯见雄又恢复了甩手掌柜的姿态,开始指挥史妮可干活。他这周还要准备辩论赛,真没这么多时间料理这些,只能是提点一二。 既然是要形成战略调研报告,干货肯定不能少,也不可能和电话会议聊的时候那么随性,必须有详实的调查证据。 刚才在挂断之前,冯见雄先口头汇报了一番,把自己的战略报告里将会涉及调研的观点罗列了一下。毕竟他夸下海口,说了“三年后准了你再请我当战略顾问”的话语,那么纸面报告肯定要更加侧重于那些三年内可以验证结果的中期内容。 冯见雄经过深思熟虑,最后决定把“大数据和云分布存储、处理”、“深度学习型人工智能的初步应用场景:用户偏好推送”、“论底特律式美国制造业经济的崩溃前景,及国内智能制造的契机”等等,总计七八个可以在两三年内神预言的点,作为详细论证的目标。 马风那边也还算讲究江湖规矩,似乎是怕将来冯见雄真牛逼了,留下霸王聊的恶名。于是最终看完提纲之后,随口就许了100万的咨询费——今天先预付30万,剩下七成等事后阿狸内部的战略品牌部全面分析过正式报告后,再酌情给付。 马风显然也是调查过冯见雄如今出手的身价了——虽然冯见雄在圈内只有两桩大案出手记录,但每一桩都是要价千万级别的。所以阿狸方面给个100万咨询费,也算是中规中矩了。 毕竟,这相当于冯见雄聊了一个下午天,就赚了30万,写个报告,又赚70万。这种报告只是指出个努力的大方向,解决对方在认识上的矛盾,而具体解决方案是不明朗的,也不可能给更高的价钱了。 哪怕是华尔街和硅谷那些最顶级的咨询律师,做到大卫戴德蒙德那种级别的,每小时打表数千美元,那也是不如冯见雄的——冯见雄今天下午的开口费,可是每小时折合将近1万5千美元。 ……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你是个冷酷的人。但还是没想到你居然对穷人这么漠视。” 默默接下男友交办的任务,史妮可内心微微酸楚地说。从骨子里来说,她至今还是一个精神上的穷人,对冯见雄在和马风的谈笑风生中展望的残酷未来,难免会心有戚戚焉。 冯见雄何等智商,他把剩下的茶水喝完,脑子微微一转,就知道史妮可的心情了。 他把女友搂进怀里,随口安慰:“我哪有对穷人漠视了?我是典型的机会主义信仰者好吧。因为出身而穷的人,我很同情,很希望他们能上进,有上升通道。我只是不在乎弱智的死活罢了。” 史妮可叹了口气,一副看穿了对方想法的表情:“别掩饰了,这句话我就当你是在安慰我。上次为了L干妈的案子、做局。你教导我,在偏远省份要注意公司壳子重复利用,提到‘一等XX二等X,三等XX四等X’。 我现在还记得,你说那句话的时候,那种理所当然的表情,好像一点都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现在说你‘对于因为出身而穷的人抱有同情’,这不是很假吗?你连那些因为出身而被不公正对待的人都漠不关心。” “唉……”冯见雄叹了口气。 “怎么,被我说中了?”史妮可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冯见雄懒得辩解:“不是,只是觉得你跟了我一年,居然思辨能力还没跟上节奏,有点恨铁不成钢。” “……”史妮可语塞。 “那种话,无非是网上愤青喷子瞎总结的,且不说逻辑很混乱。哪怕我们退一步,假设那句话说的四等分层法都是真的。在这个基础上,讨论这句话的合理性——那我也觉得,只有其中一条应该被谴责,另外两条很正常啊。从这种逻辑混乱的喷子言语里,你是怎么看出‘我对因为出身而贫寒的人漠不关心’这种结论的?” 冯见雄的口才,真是对自己的女人都毫不留情。 要不是史妮可太了解他了,只怕换个妹子还真扛不住这种男女朋友之间的说话方式。 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 史妮可被噎得平复了好久情绪,才不可置信地反问:“这……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你都说那两句话里有一大半是没问题的,那还不证明你屁股坐歪了、看不起出身贫寒的人?” “大错特错!一等洋人二等官,三等XX四等X。这两句话里提到的四种身份,有几种是天生的、定死的?又有哪几种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改变的?洋人,说的是国籍,官,说的是阶级。只有第二句的两种身份,说的是民族,是血统决定的。 所以,哪怕做了汉,不甘心,真按照这句话,难道就没有上升通道了吗?国籍,是可以通过个人后天努力改变的,阶级,也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改变的,而且在那句话里,都居于第一等第二等之高。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为‘汉’的整体提升而叽叽歪歪?努力提升自己,变成洋人,变成官,不就好了? 当然了,哪怕是我这种有信仰的人,一辈子不去做官,那也没关系,在这句话里,官也不过是第二阶级嘛!不是还有第一阶级放在那儿供我们努力? 与其担心汉不汉的,不如多费点心思关心一下上升通道是否畅通,变洋变官的机会是否均等,那才是最应该重视的社会问题。至于那些给了机会都爬不上去的弱智,就因为是汉,我们就要关心他们么?” 一个机会主义者,从来不害怕财富地位的不平等,只害怕往上爬的机会不够平等。 那些秉持着美国梦的野心家,之所以几百年来都能忍受贫穷,无非是受到“只要我够奸够阴够不择手段够努力,我也可以”这股血性的激励。 史妮可到了此时此刻,才算是彻底刷新了自己的三观,知道男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被成功洗脑统一了思想,史妮可终于心服口服地,乖乖开始撰写战略调研报告。 冯见雄觉得精力有些透支,稍微提点了一下,就回去睡大觉恢复脑力了。 第二天一早,照例花时间准备了会儿辩论赛,然后就收拾了一番,去见龚院长。 “院长,您找我?”冯见雄按照预约的时间,准点推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小冯啊?坐,饮水机自己倒。”龚院长已经六十多岁,是退休返聘的年纪了,听到敲门声,先抬了一下老花眼镜,才出声招呼。 冯见雄亲自在饮水机里接了两杯水,然后像自己家里一样往沙发上一坐。 龚院长收拾了一下办公桌上的东西,也坐到了会客的沙发上。 “小冯,成绩很不错,可喜可贺。地方上ZF委的合作课题意向,已经发过来了,你好好努力。在校生接到这样的课题,你是第一个。” 龚院长说话很慢,深思熟虑的那种。 “谢谢院长鼓励,我会的。”冯见雄一点受宠若惊的意思都没有。 龚院长随口问道:“听小汪说,他昨天就通知你来了,是你太忙?” “是的,昨天下午有个客户的电话会议,是阿狸巴巴——我开了家咨询公司么,抱歉。” 龚院长听了阿狸巴巴的名头,竟然也不以为意。应该是年纪到了,没什么追求,对产业界也就没那么热心。 只听他继续提点道:“那天电视上说过的话,真到了课题里,要注意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即兴救人是救人,形成理论是形成理论。” “我明白你的意思。”冯见雄虚心地说。 龚院长随后问了几个问题,都是那天他看完《金陵零距离》后深思熟虑过的。 幸好,这几天已经有好多人跟冯见雄聊天时,旁敲侧击过相关的观点,所以冯见雄早有准备,当下也是对答如流。 包括把他被央视罗胖子和阿狸马风问到过的,对于“未来社会信用大数据”体系的深入看法,无需赘述。 龚院长听完,确认冯见雄不是个放空炮的,也就放心了。 “那我就放心了,这组课题,你跟刑法学的小王一起做吧,挂在他名下,该你第一作者的成果不会昧了你的。我也听说了,你上学年就在谋求修双学位,想尽早拿律师证、专代证。以你这本事,不耐烦在学校里久待吧。” 冯见雄眼神一亮,心说没想到龚院长还挺通情达理的,这是要诱人以利么? 他立刻打蛇随棍上地肯定:“那是当然,我无心搞严密学术,太憋气了。社会科学的东西,想在学术上证明点儿什么,太费劲。对于我这种有远见的人,还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比较快。” 冯见雄这番话,倒也不全算虚伪的托词。因为对于他这种先知先觉的人来说,要在学术上证明一些社会预言,实在是太费事了。语气花这个功夫,还不如自己亲身实践,将来用历史来啪啪啪打脸,跟人解释啥论证过程? 就相当于一个可以预言次贷危机和底特律鬼城的人,有必要证明这一切吗? 不用。 哪怕证明了,别人还会说“你那么有本事当股评家,干嘛不亲自下场赚钱”? 所以,直接亲自下场捞钱,是最有力的证明。 他的能耐,也是类似。 “很有自信嘛,行,人各有志。”龚院长无所谓地叹了口气,抛出了自己的诱饵,“这次的课题成果,如果可以被公AN部纳入国家刑侦学相关教材。然后,小刘那边的课题也结题顺利的话,我许你大三结束后,就提前一年学制毕业。 如果这次的辩论赛,你拿了华东赛区冠军,代表国家去了星岛参赛,明年还能夺得国际冠军的话,我保你一个本校的硕博连读,而且2年内就毕业。” 法学类本科的课程,本来就是前紧后松。 大一刚进来的时候课多得要命,到了大四就完全没课只剩社会实习。而且大多数学生从大三开始,就把全部精力投注到司法考试的准备中去了。 所以以冯见雄的能耐,学分根本就不叫个事儿,只要院领导点头,大四取消掉提前毕业,也完全是可以做到的。以他的学术成果,卡学校里那些硬杠子,也是完全没有问题。 他微笑着对龚院长说:“谢谢您的好意,我会提前毕业的。不过保研没什么价值,您还是留着吧——恕我直言,时代不一样了,现在读文科,重要的不是学历,而是人脉。窝在金陵这种地方,读了博士也是浪费。” 冯见雄从来不是读书无用论者。但是他知道新时代读书最大的收获是掌握一套快速迭代的学习方法,而不是囤积到的知识存量。 知识存量过气变质太快了。 除了学习方法之外,第二重要的就是“跟谁学,和谁一起学,开拓了多少链接、眼界、人脉”。 从这个角度来说,后世那些哀叹“教育资源越来越不平衡”的酸子,其实也没啥好不平的。因为这个时代本来就注定了,去一线前沿城市读大学,可以接收到的视野和人脉宽度,不是窝在山沟里能比的。 理工科还可以挣扎一下,文科想都别想。 龚院长乍一听冯见雄连保研都看不上,还有些错愕,随后却是很快跟上了对方的节奏:“那也行,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祝你取得好成绩。” 冯见雄又跟龚院长聊了一会儿,准备起身告辞。临了,他想到一个问题,随口就问了:“院长,我查过提前毕业的硬性学术成果条件,那如果别人也做到了同样的数据,应该也可以不用念大四,就提前一年毕业吧?” 龚院长楞了一下,笑道:“当然,学校对所有同学都是公平的、一视同仁的。”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成果会有的,告辞。”冯见雄谦逊地退了出来。 既然拿个世界冠军还有价值,那就拿吧。 正文 第66章 单枪赴会 同一时刻,数百公里外的沪江,复旦大学。 与世人的一般想象截然相反,即将参加华东赛区大学辩论赛决赛的复旦大学辩论队队员们,并不是一群时事洞明的热点追踪者。 相反,他们是一群热衷于闭门钻研哲学辩证诡谲之处的学究——当然,也是一群口才无比便捷的学究。 以至于,那天校方领队抽完辩题传达回来之后,这伙辩手就开始皓首穷经准备资料、脑补意淫对手可能的话术方略,然后左右互搏推敲对策。 勇猛精进闭关三天,自以为把题目彻底深耕细作嚼碎吃透了,这伙人才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事实上,他们的做法跟冯见雄也没差太多。毕竟冯见雄也为了比赛,手机关机了一整个周末。 他们和冯见雄唯一差的,就是在闭关前连对手是谁这个问题都没关心过。 虽说准备辩论赛的时候,严格来说是没必要知道对手是谁——无论对手是谁,都应该拿出100%的努力;无论对手是谁,最终击败敌人所用的那套话术都应该是没有分别的。 而且,复旦大学队没有关心这个问题,理论上也是因为常年的惯性,让他们有些想当然了——十几年来,华东赛区大学之间的赛制分组,有一条严格的守则,就是把复旦大学和金陵大学分别分到上半区和下半区,这样就能确保两支强队即使连战连捷,在决赛之前也不可能碰面。历届组委会也知道,这两支队伍一直以来就代表了华东赛区的最高水平。 所以,当出关的那一刻,注意到真相的时候,四名队员都是大吃一惊。 “蛤?周末是跟金陵师大决赛?”作为全队核心的三辩谷和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时不自觉地流露出不屑的语气。 “金陵队今年这么不争气?这不是送我们去星岛么?”二辩白景悠也随口装了个逼。 “没听说过往年金陵师大有什么成绩,师资力量应该也不行的,估计就是靠新来了个别高手撑撑场子的吧。”负责开场和总结的两名妹子选手高美幸和梁春日,倒没有男队友那么狂妄,但也颇看不起金陵师大。 …… 数日倏忽而过,很快到了周五,第二天就是赛区总决赛了。 史妮可这边,已经在冯见雄的指点下,把那份战略调研报告彻底完成,发给了阿狸巴巴那边,供客户审查。据说马老板看了很满意,当天就干脆地亲口吩咐财务部门回了尾款。 暂时得了几天空闲的史妮可,自然被抓包了个后勤的差事,跟着冯见雄和其他队员一起奔赴沪江,参加决赛。 田海茉本来打算周六一早再买动车票去沪江的,这样也能节省一天的时间和开支。不过这种小气的方案很快被冯见雄否决了。 校方吝啬,卡差旅费,他自己还能苦了自己不成。所以最终的决定,就是周五一大早冯见雄亲自驱车去沪江,到复旦大学附近找个上档次的酒店住下,养精蓄锐调节一下生物钟,以备次日的比赛。 车还是用了虞美琴的佳美。不是冯见雄买不起,而是开学这几天太忙,实在没空折腾新车。 虞美琴的车还算宽敞,虞美琴自己坐在副驾驶位上,后排田海茉、史妮可、南筱袅三个苗条美女挤一挤,倒也不嫌局促。 史妮可不用上场,只是跟去打杂后勤,顺便给男朋友加油助威的。所以车上自然要发扬一下谦让,主动坐在后排中间,好让田海茉和南筱袅途中休息得舒服一些。 冯见雄戴着墨镜,半开着车窗,让高速上呼啸的暖风吹进车厢里,一边跟身边的虞美琴闲聊:“大前天龚院长和我许了好处——这次拿下冠军,将来再整点儿学术成果,就许大三读完就能提前毕业。如果再去星岛拿了世界冠军,直接保送硕博连读。” 他说到这儿,无意识地看了一眼中间的后视镜,发现田海茉和南筱袅也在通过后视镜看他,他便微微歉意地补充说:“可惜,田姐、南姐你们都大四了,就算拿了奖,提前毕业的优惠你们也享受不到了。美琴姐,妮可,你们还能努力一下。” 见冯见雄如此谦逊,倒是南筱袅率先看开了:“这有啥客气的,是我们自己生不逢时,生早了,没赶上跟小雄你一届。 再说龚院长既然能许这条件,到时候肯定也会变通一下,给我保研的,说不定读研的时候能提前毕业呢。总之还是谢了,以我自己的本事,本来都不一定混得进校队。” 读法学的人,就业都很困难,以当时的行情,几乎是个个考研,南筱袅自然也不例外。 倒是学电子商务的田海茉,没啥继续深造的想法,加上商学院那边的事儿,法学院的龚院长也管不到。相比之下,她这个校队二号主力,倒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不过,田海茉也是心思顶灵透,极有眼色的人,完全听得出冯见雄的歉疚和笼络之意,当下也大大方方地坦陈:“今年没有你们俩,也不可能走这么远。小雄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听说你都能跟阿狸马总搭上关系。真想帮姐,找工作的时候帮姐美言两句,就一辈子承你情了。” 听田海茉这么说,冯见雄爽朗地应承:“那必须的,就怕田姐看不上。” 一车的妹子都分润了好处,自然士气更加高昂,恨不能一脚油门跟着冯见雄杀去星岛。 捞到好处最多的虞美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坐在前排,又是唯一一个留了短发的女生,被车窗里透进来的风吹得发丝根根飘拂,遮蔽了她眼神中的水雾。 “为什么帮我这么多?”她呢喃断续地随口问着,说话时不时要把吹进嘴里的发丝捋出来。 “就当千金市骨咯,总要让人看得见,跟着我冯见雄混的人,都能飞黄腾达。”冯见雄满不在乎地说,“当初翁得臣那种小人,都能许你一个双学位。你冒了风险跟他决裂,站在我这边,我要是只还你一个双学位,以后谁还跟我混?提前毕业,硕博连读,那都是小意思。风险投资,总是越早入市的人风险越大、成功后收益率也越高……” “还真是冷漠啊……确实是你的一贯风格。”虞美琴微微苦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思维过于发散,调侃着说, “照你这种人的逻辑,妮可岂不是因为更早死心塌地投靠你,才捞了个女朋友的身份?这事迹要是拿出去宣扬,倒是能治好不少拜金女、多救几个潜力股。可惜,不是所有潜力股都有你这么良心。哪怕美女在他们贫寒的时候倒贴,也不一定能有始有终,糟糠不弃。” 史妮可被这番话说得闹了个大红脸,自卑地不依道:“美琴姐!你又取笑我!人家……知道自己配不上雄哥的,不是当初雄哥身边没人照顾么……” 虞美琴的回答却丝毫没有烟火气,依然是那么冷冰冰地,富含理性:“别这么想,你有个好归宿,也算是有教育意义的。不要轻贱自己,你已经不只是在为自己的幸福了,你这是在为所有看中潜力股的女生代言。” 史妮可被说得哑口无言,除了脸红,再无反应。 车子在高速上飙了两个多小时,从沪闵路拐下来,直奔徐家汇附近的复旦校区,就近找了一家五星级的华亭酒店住下。 冯见雄开了三个套间,妹子们两人住一套,他自己住一套。 沪江最顶级的五星级酒店,标准间起价都得两三千开外。华亭不算最高档,只是胜在交通还算便利,以如今06年的物价,标间也就一千出头一晚。 不过冯见雄要的是套间,那就贵上一些,算上服务费(相当于小费),三个套间每一套都是3000块。再加上酒店的餐饮休闲都还算不错,一行人每天的消费总要一万块。 这对于这星期跟阿狸马总聊聊天装装逼,就入账一百万咨询费的冯见雄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大赛在即,鼓舞一下士气,调节一下水土,这点开支完全是值得的。 虞美琴和史妮可已经知道冯见雄的身价底细,虞美琴虽然觉得有些承情,总体倒也消费得心安理得。 田海茉和南筱袅,不免微微有些局促。但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外地比赛,没有此前的经验对比,也不好多说什么。 回房前冯见雄吩咐大家:“稍微洗漱休息一下,我要了个包厢,好好吃一顿。晚上做个精油SPA,马杀鸡放松一下,别水土不服影响了明天状态。” “小雄,别太显了,稍微吃点就好,大吃大喝反而要水土不服,刚才我看你还点海鲜……”田海茉很有大局观地劝了一句。 冯见雄解释道:“放心,我心里有数。点的海鲜都是滋补炖品,没有刺身生鲜。咱自己人吃个实惠,又不撑面子。” 他都这么说了,妹子自然不好再劝,洗漱休息了一会儿,下楼去了餐厅包厢。 满桌的佛跳墙、雀舌羹、花胶炖燕盏、海参炖驼蹄,都是温润滋补、中正平和的小清醒菜式,一道俗气的大鱼大肉都看不见。 南筱袅和田海茉相视一眼,苦笑着入席了。 这种队长,还真是霸道啊。 短短二十几分钟后,冯见雄一个大男人吃得快,已经吃完了。 他开了一上午车,有些累,也不和队友们客气,让大伙儿慢慢吃,自个儿预约了一个泰国古法按摩师,去保健了。 刚要出门,他的手机却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喂,是冯同学吗?还记得我不,我权此芳,现在是辩论赛组委会的,你们已经到沪江了吗?需要我们安排下榻么?” 正文 第67章 绝交P图术 “权小姐?你怎么又成组委会的人了?”冯见雄下意识就问。 他参赛至今第四轮,原先也没出过本市,没有异地比赛过,所以压根儿不知道这个比赛居然还有专门帮比赛队伍打点行程的组委会人员。 不过,其实稍微用常识想一想,也知道这种安排肯定是有的。 毕竟到了第三轮之后,赛事是要上央视转播的,而且央视本身也是比赛的联办单位。到了这种档次,万一参赛人员遇到点什么意外不能如期赶赴,电视台上岂不是要轮空了? 因此,临时安排专人提醒各方行程、提供应急预案,肯定是要的。只不过原先都是本市参赛,不可能有意外,所以这些接洽都没有流到冯见雄这儿,就被校方的领导应付了。 “上次我和孟哥做的纪录片节目,被央视的刘总编看上了,她提携我,借调我过来打杂……以后有可能会调去央视。”权此芳解释着,她的声音听起来比上次更加弱气了些,就像刚刚踏上工作岗位没两年的打杂小妹。 停顿了一下后,她继续说道:“我上午给黄教授打电话了,他说你们已经自理行程提前到沪江了,今晚需要我们安排酒店么?” 组委会的预算里面,其实也会给异地参赛的客场队伍提供一些津贴和基本食宿。到沪江这种高消费的城市比赛,请客场队住两间锦江之星的标间还是没问题的。这也免得万一参赛队伍里有贫困生或者贫困学校,连这点差旅费都应付不了,丢了央视的面子。 只是组委会白送的食宿标准太烂,出门之前黄劲松虽然跟冯见雄提过,冯见雄却压根儿没要。 而且组委会还有一点很抠的地方,那就是但凡是星期六晚上的比赛,他们都是当参赛队伍周六白天才赶到沪江,所以默认只从周六提供一晚免费住宿。如果参赛队到的早了,想申请组委会包食宿,还要另看脸色——好像参赛选手会稀罕多一天“沪江一日游”似的。 所以,冯见雄理所当然地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搞定,已经住下了。” 权此芳显然最近夹在中间受气包当惯了,非常谨小慎微,还忍不住提醒: “是吗?千万不要客气省钱,最好离复旦的徐汇校区近一些,免得明天不能及时赶到赛场,沪江的交通很堵的。我知道那附近的酒店房价贵,现在可不是省钱的时候。我们提供的酒店虽然不算好,至少是莲花路那边那家锦江……” “我住华亭。”冯见雄有些不耐烦地打断。 “噗……”权此芳好悬没呛到,“冯同学你可别开玩笑,你应该知道这是要上央视的节目,行程出不得半点意外的。你也别嫌我烦,我有义务确保一切环节。我……我能亲自过来确认一下你们的状态么?” “随便,那我给你个房号。”冯见雄也懒得跟这种小跑腿的为难。 他也知道央视的底层打杂难做,稍微一个没确认到位,真出了事情领导一发火,那就是开除的下场。 而权此芳虽然此前跟他打过交道,知道他口才了得,学术成绩也斐然,还在外面创业,但毕竟不知道冯见雄有多少钱,心存担心怕他误了事儿,也是人之常情。 …… 半个多小时之后,权此芳穿着百褶短裙和塔夫绸料子的蕾丝衬衣,脚蹬水色小羊皮高跟鞋,挤地铁赶到了华亭国际酒店。 央视或者牛逼上星省台的人出差,普遍都能住高档酒店,但那只是针对有职位的,还轮不到她这种跑腿的小办事员。 所以这种档次的酒店,权此芳还真是只在接领导的时候跟进来过,自己并没住过。 大厅里一辆辆悄无声息的鸟笼型行李搬运车,被一个个穿着西装插着手巾的侍者推着,跟在客人身后穿梭。 英国进口的煲胆音响,流泻出舒缓的轻音乐,却更显环境的宁静。 所有工作人员就像是不会发出声响,只有游客的皮鞋声能敲出回音。 权此芳回忆了一下上次跟孟哥出差装逼时的情景,走到前台,礼貌地询问:“请问1806的冯先生在房间吗?能不能帮我接一下,是他让我来的。或者,我可以打他的号码,让他亲自和你们说吗?” “好的小姐,请稍等——”总台小姐礼貌地先应承着,一边飞快地在电脑里查询起来,然后柔声问道,“能报一下冯先生的电话号码么?” 权此芳报了号码,确认可以对上,总台服务小姐才帮她联系。 “这位小姐,冯先生目前在六楼的会所,你可以选择现在进去,也可以去六楼的休息厅等……” “会所?那我上去好了。”权此芳想了想,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在专门的女服务员引领下到了六楼会所,领进某个单独的偏厅门,然后女服务员微微鞠躬离开了,还提醒她别去别的包厅乱走,有需求摁铃即可。 权此芳闻着空气中复杂的幽远香甜,听着放松的音乐,突然觉得有些紧张,连高跟鞋都踩得有些内八字,缓缓地往里走,还轻轻咳嗽了一声:“方便进来吗?” “请便吧。”里面传来了史妮可的回答。 因为在看守所做法援的时候见过,所以权此芳好歹还记得对方的声音。 她拉开帘子,就被里面的场景震惊了。 按摩床上,一个挺拔修长的男人脸朝下躺着,浑身非常舒展,背上盖着按摩浴巾。 一个泰国古法女技师正在那儿吭哧吭哧地用力踩,做着保健。 史妮可也裹着抹胸的浴巾坐在按摩床边,不过浴巾上面露出两根比基尼的吊带,可见里面还是穿了东西的,她手边放了一盘正在削的水果。 后面的SPA按摩池里,三个同样裹着浴巾露着吊带的妹子躺在水中的大理石躺椅上,椅子背后正好是环绕按摩水流的喷射孔,暖洋洋地让人麻醉。 空气虽然很温暖,却既没有潮湿也没有燥热。室内的湿度似乎处理得很好,就跟北海道的露天温泉一样,不会淤积潮气。 “还真是酒池肉林……他们真是来辩论赛的么?这个冯见雄居然这么有钱,又这么帅这么有才,难怪身边的女生明知道他不止一个女人,还飞蛾扑火一样死心塌地……” 权此芳大吃一惊,心中酸酸地想着,显然已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虞美琴田海茉南筱袅那几个正在SPA的女生,也当成了冯见雄的女人。 “权姐,吃点水果么?想做SPA的话我们一起请了。”史妮可见权此芳进来,温柔地一笑,很礼貌地接待着。 跟冯见雄跑了那么久,史妮可基本的待人接物已经纯熟了不少。何况她又长得甜美,平素交际自然不会有拒绝她好意的人。 “好……好,我不不会客气的。”权此芳平复了一下心境,却也更加诧异于场内妹子们的坦荡,竟然没有人流露出丝毫的不好意思。 这些女生已经没有羞耻之心了么?公然给人做小都不会觉得惭愧? 权此芳坐下吃了两块香水芒果,稍微跟大家聊了两句,说些明天比赛的细节安排。可惜能说的公事太少,很快就陷入了尬聊。 她觉得一阵燥热,把双腿夹了一夹,从左腿在上换成右腿在上,重新翘好二郎腿,鹌鹑一样地说:“谢谢款待,既然你们这儿一切都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多不好意思,就为了确认一下我们的状况,麻烦你亲自挤地铁跑那么远。吃过晚饭再走吧。”便在此时,踩在冯见雄身上的泰国女技师做好了,他起身擦了把脸,一边招呼权此芳,一边下到另一个池子,把精油泡掉。 “这……不方便吧……”权此芳看了一眼其他几个女生。 虞美琴是个清高冷淡的性子,不屑于解释。田海茉也是不打算在大学里找幼稚男朋友的的脾气,所以并未点破什么。 唯有南筱袅待人接物开放一些,当下笑着说:“权记者别想多了,就妮可是小雄的女朋友,我们都是普通的队友,再清白不过了。” 权此芳一愣,仔细观察了一下池中三女的神色情态,果然是非常坦荡。权此芳想了一想,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惭愧了起来。 男女生一起做个保健咋了?人家君子坦荡荡,问心无愧,自己居然想歪了。 别的不说,大学里男女生一起出去游泳或者海滩度假,那不是很正常的么?穿个比基尼大大方方地,有什么好怕被看见的? 不过,能够让女生这么襟怀坦荡,也足以看出冯见雄这人的女生缘有多好。 换个不帅没才华或者有别的讨人嫌毛病的男生,便是请一堆女生比基尼聚会,恐怕也是不容易的吧。 权此芳想通了之后,便留了下来一起共进晚餐,不过她来的仓促,没带泳装,自然不可能下去泡SPA了。 她趁着虞美琴和南筱袅起身冲凉之后,凑到俩妹子休息的地方,也在一旁躺了下来,眼见其他人没注意这边,感慨地说:“真是惭愧,没想到师大的学风竟然这么好,上一场我们金大真是输得不冤了。” “怎么说?”南筱袅凑趣地搭话。 “乐而不淫,思无邪——看着这么优秀的男生,居然都不想挖墙脚。说句心里话,我要是再年轻个五六岁,而且没得罪他的话,我也上了。”权此芳踌躇了一会儿,似乎是因为明知自己条件太差,索性就坦荡了。 这番话把南筱袅和虞美琴都逗乐了,不禁嘲讽权此芳没羞没臊。 权此芳这种话都说了,也不怕再丢人,大大方方走到只遮羞了下体、泡在池子里的冯见雄面前,坦荡地说:“小雄同学,能不能麻烦你快点儿泡完。一会儿都穿好衣服,跟我合个影行么?” “合影?为什么?”众妹纷纷好奇。 权此芳微微苦笑,用“说出来你们这些小妮子也不懂”的语气自嘲道:“还能干嘛,上传QQ空间呗。” 妹子们更加好奇,但是隐约觉得似乎另有隐情,也就没问。倒是史妮可比较天然呆,继续追问:“干嘛要上传QQ空间?显摆你跟帅哥一起玩么?” “估计是要告诉台里领导,自己没偷懒吧。”冯见雄一边起身,拿过一条干浴巾,擦拭着自己峻拔健美的肉体,一边理所当然地说。 权此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摇着头叹了口气:“不愧是冯同学,这点门道真是熟啊。有时候真怀疑你怎么会是在校生的,那些工作了十年八年的学长,社会阅历都没你精。谢谢你的理解,央视这种单位,我们这种刚挂职的小角色,不能不谨慎一点。” “我怎么没听懂?”史妮可继续天然呆地追问。 冯见雄耸耸肩:“很简单,不分享QQ空间的话,到时候万一明天我们不能准时参赛,权姐怎么跟台里领导证明她今天确实来确认过我们的状况了。那些销售公司里靠业绩说话的业务员,哪个不是没出业绩之前,天天分享跟客户的合影,证明自己确实每天跑了这么多客户。” 他这番话当然不能全信,因为眼下分享QQ空间的业务员确实没那么多。 但是,如果把他十几年后经历过的时代逆推回来,这一切却是再显而易见不过了——15年后的外勤销售员,哪个不在微信上分享每天跑客户的“辛苦合影”,就算客户人拉不住,也要对着人家公司前台的LOGO自拍一张。 “原来是这样……雄哥懂的真多。哎呀,那我岂不是很不称职?雄哥让我布局了这么多品牌侵权案,我每次都是拿到判决书才回报的……不行,以后要积极向领导汇报,让雄哥知道我每天在干什么。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以后每次去法院,都在法院门口自拍一张……唉,要苦练一下自拍技术了。”史妮可脑子里乱哄哄地想着。 权此芳都这么说了,冯见雄和那群妹子也不好意思多泡。略微冲洗了一番,重新穿好衣服,准备回屋合影。 权此芳心中暗喜,趁着妹子们都是刚刚做完SPA,100%素颜坦诚相见的契机,她自己却偷跑去好好补了个妆,然后美美哒地出来合影。 靠着精妆对素颜的BUFF,合影上权此芳的颜值,总算是略微反超了其他四个妹子一筹。 权此芳看了看她那台130万像素的三星拍照手机,心中很是满意:“就这样了,总算省去PS的麻烦了。唉,要是哪天有软件大佬发明个一键把人P美的软件就好了……” 正文 第68章 人比人气死人 9月16日,周六午后,复旦大学。 复旦队的四名队员,正在进行赛前的最后动员。连带着校队的教练、领队等技术、行政工作人员,也非常重视地跟他们在一起。 在此之前,他们刚刚被校方公费招待,好好用了一顿鼓舞士气地丰盛午餐。 以校内特供小食堂的水平来说,已经是非常给力了。从獐子、野兔到鹿肉、凡是滋补益脑又不存在吃坏肚子、过敏风险的好菜,能上的都上了。 校队教练该说的话,也早就说完了,只剩最后的临场鼓舞。他对着一群还在剔牙回味的门生说道:“这种辩题总的来说对我方是有利的,保护隐私、捍卫人权的大义名分在我们这边。对手也比预料的更弱,大家一定要打出信心!” “对方肯定是以为去年星岛最后的国际总决赛上,那个‘名人的隐私是否应该受到保护’的辩题,最终是持‘不该保护’一方观点的队伍获胜了,所以才想当然觉得他们今天也有戏。 但这两个辩题差远了,去年的国际总决赛,权衡的是名人隐私权和公众知情权之间的‘两利相权取其重’,今年咱这个辩题却是在为公众的自由而战,怎么看都是我们赢定了!” 从谷和仁到白景悠,复旦队的主力,都是如此互相砥砺、应合着导师的言论。 把话彻底说开之后,全部四名队员算是彻底放松了心态,进入了临战的“心流”状态,自忖秒杀金陵师大毫无压力。 教练确认了队员们的状态,也就不打扰他们休息径自离开了。 “要不要再临场磨合一遍?”眼看比赛还有三四个小时,二辩白景悠凭着内心最后一丝半点的紧张,试探着问道。 “不用!高考前夜老师还告诫大家不复习呢!越是临场越是要放松,才能发挥好!”头号主力谷和仁吹嘘到。 不过他这番话,白景悠和另外一个非沪江本地籍的女生梁春日,却是丝毫不信的。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听谷和仁说这种话了,每次听到时,嘴上虽然不说,内心却都是一致吐槽:MMP!有本事你当年不靠沪江本地户口考上复旦啊!高考成绩比咱低五十几分,还好意思在咱这些地狱难度省份杀出来的人面前吹嘘“素质教育注意事项”? 谷和仁一如既往的没有觉悟,得罪了队友也没注意到。至少在口才这方面,他是有绝对的自信的——那些题海战杀出来的农村考生,哪有哥这种沪江“素质教育”考生眼界开阔、见识广博?18年的差距,不是进了大学之后两三年能扭转得了的。 似乎为了表现自己赛前的豁达和笃定,他就在休息室里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随手玩几局QQ游戏,以示那种类似于“哥就是这么屌,考试之前从来不复习都能考得很好”的优越感。 登上QQ,正要打开游戏大厅,谷和仁突然想起大前天跟他们相谈甚欢的组委会女记者权此芳,想起那天权此芳热心地跟他们确认了半晌赛前注意事项,拜访结束后还自拍合影了。 谷和仁、白景悠这些货色,自然是没有冯见雄的社会阅历的。 他们也不理解社会上那些陌拜销售人员或者外勤记者,为了向领导证明自己有好好干活没缺勤,所需要费的心机。 所以,当初谷和仁想当然就自作多情地觉得是因为自己太有人格魅力,说话又风趣犀利,所以吸引了那个御姐女记者来合影——白景悠是外省来的,在谷和仁眼里那就是乡下人,他自然不会觉得权此芳会看上乡下人。 谷和仁这家伙的癖好,就是大胸、年上的女人。 所以尽管权此芳的姿色也就略胜梁春日一些,尚略不及高美幸,但是在谷和仁眼里,他就是喜欢这种成熟御姐。 加上他今年已经大四了,在校这几年,经手的女友或者外遇,也有那么三五个了,研究生学姐也上过,不比冯见雄那种才大二的小鲜肉。 在冯见雄看来,他和权此芳之间足足六七岁的巨大年龄差距,几乎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冯见雄从来没对权此芳生出过哪怕一丝半点的对女人的欲望。 而在谷和仁看来,女方只大了三四岁,完全不是问题。 于是,谷和仁鬼使神差地就点开了QQ上的QQ空间快捷键,开始浏览起好友们的动态。 “啧啧,权姐又更新美照了……”谷和仁一阵精虫上脑,贪婪地往下看。 可是这一看不要紧,立刻就是色气、贪婪、愤怒、不解……诸般情绪层层叠叠涌上心头。 首先,昨天半夜新分享的这张照片上,权此芳可比大前天跟他们复旦队临别合影时更加美得多了。 权此芳当初来找他们时,穿的就是最朴素的职业装,小西装小西裤,化妆也没这么精致。而昨晚分享的这张照片,却是一瞬间就能把谷和仁给看石更了。 可是下一瞬间,一股妒火中烧就袭上心头。因为照片中的权此芳一脸婉转渴慕的笑意,还若即若离地用胸脯去蹭身边的那个男生。 而那个小白脸小鲜肉看上去更不是个好东西,已经有权姐这样的风韵御姐在蹭了,另一边居然还有一个像《最终幻想13》里的塞拉妹子那样的单马尾天然呆萌娘也在争着若即若离地蹭,还微微露出一丝对权姐的敢怒不敢言。 更让人震惊的是,除了这两个最放得开的妹子之外,那个小白脸背后还围着三个若即若离、一脸端庄的美女。 那姿色,那气质。 空谷幽兰虞美琴,寒梅傲雪田海茉,翠竹如玉南筱袅。 个个都能把谷和仁在复旦的女队友们完爆了——不,确切地说是可以把他在复旦看到过的所有非特招的美女同学给完爆了。(新闻系降分特招生不算) 谷和仁妒火中烧,幸好还残余三分理智,连忙看权此芳分享日志的文字部分,这才知道了对方每个人的身份。 “原来这厮就是跟金陵大学赛后、放胆豪言‘哥去哪儿都能拿世界冠军,之所以去师大只是因为美女多’的冯见雄吧?好,哥记住你了,一会儿叫你输得跪下唱征服!” “什么什么?”女生都是有八卦之心的,见谷和仁有些失态,高美幸和梁春日都第一时间凑过来看他的电脑。 一看之下,两个妹子内心也涌起了不少酸意。 虽然师大那边的选手,能力肯定是不如她们的,但是看着那番姿色,怎么都觉得让人心中不舒服。 女人看了觉得嫉妒的美女,那才是真美女。 “花瓶!”梁春日内心忿忿地想。 然后,四人当中家境最富足的高美幸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诶,这个照片在哪儿拍的?不会是华亭国际酒店的会所吧?我就去过一次,看着挺像的诶,金陵师大那么穷的学校,怎么会有这么充裕的经费?” 她此言一出,立刻让其他队友也起了窥探的心思:“真的假的?这个冯见雄还真能奢侈显摆!” 相比之下,刚才在学校特供小食堂吃下去的鹿肉獐肉,似乎都没那么美味了,只剩下一阵阵反酸。 可惜,如今的QQ还没有“X小时前,于迪拜帆船酒店”这种定位信息,所以他们也就只能随便猜猜了。 …… 三四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复旦大学代表队因为是主场作战,提前就进场了。谷和仁带着三个队友,每隔一两分钟就要抬头看一眼演播室对面那个通道,似乎恨不能马上把对手放进来干掉。 终于,在第十几次抬头看的时候,对面的通道门开了,走进来四个浑身范思哲和阿玛尼的俊男美女,正是冯见雄一行。 “小雄,加油~”冯见雄走过一排看台时,旁边几个美女连忙站起来,用压抑但激动的语调鼓励他。 这些妹子正是他的正牌女友史妮可,还有姐姐冯义姬、周天音,还有师大新传院派来采访拍摄的丁理慧。 今天的比赛场地,是复旦新闻系的演播厅,可以容纳的观赛人数并不是很多,撑死也就三五百个,所以每一方参赛队伍可以拿到的亲友票并不多。 因为还没正式开始拍摄,央视这边的摄影师都没开机,冯见雄也不吝大大方方地跟前来助威的亲朋好友一一拥抱,冯义姬和周天音都祝福性地在他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叫你浪!一会儿就让你跪下唱征服!”谷和仁等复旦男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妒火中烧。 冯见雄身边究竟还有多少明的暗的美女?简直是萝御双收,来者不拒! 哥口才比他牛逼,平时在PARTY上高谈阔论吸眼球的事儿做得还少了?凭啥哥就吸引不到那么多优质的妹子? 一想到周天音的美貌,那比权此芳还要澎湃的胸襟,那玩年的白嫩修长大腿,谷和仁就是一阵怨念。 因为满脑子灌输着淫念,谷和仁都没注意到比赛之前那些礼仪性的环节。等身边队友齐声鼓掌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来时,已经是灯光齐备、主持人开始讲开场白了。 中间的主席台上,站着一个今晚场内帅气程度仅次于冯见雄的三十来岁男人,西装笔挺地对着话筒宣布: “欢迎来到全国大学辩论赛华东赛区总决赛~我是主持人萨贝宁……” “今晚这场重量级的比赛,将由正方复旦大学代表队,和反方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为我们共同献上。现在我先介绍一下双方选手……” “今晚的评审团,将由著名诗人俞秋雨先生,著名制片人罗正宇老师,著名文化界人士高大松老师,著名作家刘振云先生,还有来自湾湾的著名作家陈雪女士共同构成……” 萨贝宁错落有致地把控着节奏,把正赛开始前这段时间,恰到好处地安排妥帖,不愧是央视当红的理性综艺访谈节目一号名嘴。 他主持的《今日说法》,也是典型的既紧扣时事热点,但又高冷得体、不被舆论流俗所左右的典型,如今挪来主持辩论赛总决赛,显然是刘总编人事安排上的一招神来之笔。 连带着观众席上那些本来只是觉得“这不过就是一场辩论赛”的观众,也被调动起了氛围,真切地觉得“这是一档央视的重点节目,可不仅仅是只有小众有文化的观众才会收看的”。 “下面,比赛正式开始,有请正方复旦大学代表队一辩,梁春日同学首先进行开场陈词,时间是三分钟。” 随着萨贝宁这句话,比赛终于进入了节奏。 “……众所周知,隐私权是当代人类的一项重要人权,是普世皆然的。无论中外,多少仁人志士为了追求人类的隐私权,而进行了一代又一代的不懈奋斗。它是人类追求自由的一项重要表现形式,也是人类社会在物质和精神生活越来越富足之后,一项更崇高的追求……” “……因此,尽管时代在进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传媒科技每天都在迅猛发展,为我们带来了无穷的便利。但这种便利,是不能以牺牲人类的隐私权为代价的。人类在吃饱穿暖、衣食住行无忧之后,开始追求文化和精神上的满足,得到了文化和精神上的满足之后,我们又会追求更大的自由。 因此,个人自由是时代的号角,是人类在物质和精神双富足之后的更高追求。如果我们为了让互联网这个仅仅优化‘人类生活便利性’的工具,侵害了人类作为社会主人的自有价值时,那不是舍本逐末了么?因此,无论互联网给我们带来多少方便,我们在发展互联网的时候,都应当保持人性、不忘初心,更不能忘隐私权是当代人类对自由追求的重要表现形式……” 双方队员静静地听完梁春日的开场陈词,表情都没有任何波动。 因为整个陈词,从头到尾都是在唱高调,喊口号,用大义名分压人。 站在冯见雄这些师大队员的立场上来看,梁春日的水平,显然比上一场遇到的金陵大学一辩乔芷娅还略有不如。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每个大学的技术风格各有特点,金陵大学十几年来一直以气势排比著称,立论层次感自然会比较分明,只看这一点的话,金陵大学可以算是国内第一的。 而复旦即使综合实力比金陵大学更强,那也是体现在随机应变的短兵交锋上。 加上这一道辩题,复旦一方很难在赛前猜测到反方有可能从哪几个点立论,所以正方的开场陈词针对性自然要低很多。 这数点因素一结合,梁春日的开场陈词以高调为主,也就不足为奇了。 “仅仅看这个开场,不该是赛区总决赛的水平。”几个男性评委略微左顾右盼,观察了一下身边人的表情,各自如此暗忖。 正文 第69章 溃痈虽痛 开场陈词没有层次,没有攻击点,谷和仁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因为在他看来,本方之所以开场陈词无法出彩,就是因为对方可能坚守的论点实在是太匮乏了,以至于给正方充足的弹药,都没有敌人可以打击,只能是一拳揍在空气上。 如果妄自猜测几个对方后续即将有可能固守的点,理论上那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旦对方随机应变、当机立断弃掉这几个点,正方就容易陷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不光彩局面。 尤其是上一场时,师大队在对付金陵大学队时,南筱袅的开场陈词花了足足一分钟表述“刚才听了对方辩友的开场陈词,我还以为我方今天准备错了辩题”,各种酸金陵大学队“胡乱猜测我方观点”,着实收取了不错的效果。 所以,在研究过对手之后,复旦这一方显然也有所忌惮,怕被南筱袅再这么酸一次,伤了气度,故而索性就放弃了任何“进攻性防御”。 现在,一切就看南筱袅的立论,能否让人眼前一亮了。 南筱袅聘聘婷婷地站起来,身段袅娜,撩了一下如瀑的金发,潇洒淑礼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相信今天所有的选手、来宾都知道,今晚的辩题,是‘人类是否应该为了保护隐私权,而适当限制互联网的发展’。所以,互联网是好的,它为人类提供了多少发展、多少便利,我相信都毋庸赘述了。因为今夜所有人都会达成这种共识——互联网是个好东西,我们应该发展它,从技术,到商业模式,从社会环境,到文化氛围。 同样,隐私权的存在,也是好的,至少是对人类无害的。这一点同样不言自明。因此,我方今天并不打算浪费大家的时间,来证明这两项美好事物存在和发展的合理性,我们要讨论的,仅仅是这两项好处产生磨合上的冲突时,如何更好的取舍——而我方对此的观点,正是‘人类不必为了保护隐私权,而限制互联网的发展’——哪怕是一点点的限制,都是没有必要的。所有的问题,都只是发展过程中的问题,而应该用发展本身去解决掉他们……” 南筱袅说到这儿时,复旦队的谷和仁、白景悠还没觉得有什么危机感,反而是一阵庆幸。 “原来又是要走这种‘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和稀泥战术!说不定后面就是一路论证‘所有发展中遇到的问题都可以通过发展去解决,所以没必要限制发展’这种诡辩套路!” “可惜,这招对于今天的比赛是没用的!如果‘经济发展就能解决的问题’就可以放任自流的话,那国家还要宏观调控干什么?这种观点,一看就是为了赢比赛,不得不占到100%绝对自由主义市场经济、靠‘市场之手’自然调节谁都不该干涉的立场上去了!这种立场在信奉宏观调控的国内,怎么可能赢得比赛?” 复旦队员们纷纷如此想着。 台下的评委里面,听到这一部分,也开始左顾右盼,似乎想了解相互的立场。虽然谁都没开口,但短短十几秒内,五个评委就知道俞秋雨这种卖弄人文关怀的,以及刘振云、陈雪这些或老派、或随性的作家,肯定是倾向于“宏观调控派”的。 只有罗胖子、高大松两位评委,估摸着平素标榜“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可能还有得玩。 “这种立论,太没创意了,完全是逻辑上的诡辩,缺乏事实支持,吃枣药丸。”主持人萨贝宁观察了一下观众掌声的变化,暗忖场内不看好师大队的人,只怕已经占到了大多数。 可惜,所有人纷纷开始思想上站队时,南筱袅的开场陈词也才说了一半多而已。 在反方开场的最后一分钟里,南筱袅话锋一变,从一开始的求稳筑底,突然变成了高调的奇峰突兀、猝然出击。 “……此外,刚才对方辩友在立论时说,隐私是人类对自由一以贯之追求的产物,是人类为了自由奋斗的一种表现形式。对方只给出了这种判断,却没有给出这种判断的根据,似乎认为这是不言自明的。 对此,我方不得不说:人类确实有追求隐私的自由,但追求隐私并不是人类追求自由的表现形式,这种描述是不能互为因果的。换言之,在人类历史发展的长河中,人类何曾一直想过要追求隐私?隐私只是人类社会从熟人社会发展到工业时代大规模陌生人合作时,才开始凸显的一项追求。 在此之前,人类或许可以追求隐私,但并没有人会在意执着这个问题,因此把隐私作为人类永恒追求的价值之一,这种判断本身就是坐井观天、蜀犬吠日。 最后,我方再次强调:今天的辩题是,人类不必要为了保护隐私,而限制互联网的发展。这不能等同于‘人类要主动破坏隐私’,放任,和主动为之,是不一样的。所以不限制互联网的发展,并不能被污名化为‘破坏隐私’,它只是觉得隐私这种日渐边缘化的权利,并不值得投注进更多的社会资源和代价。谢谢。” “她……她说的啥意思?”正方一辩梁春日内心奔腾吐槽,一阵无语。 谷和仁水平比队友高些,不由想道:“不限制互联网发展不等于破坏隐私……这个点倒是容易反驳。不过她刚才说的‘人类不曾一直重视隐私’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自由辩论的时候要重点紧逼一下,这事儿二辩发言时还不好攻击……” 被这种思想指导着,双方谨慎地开始了交叉辩论。 …… 数分钟后,唇枪舌剑的短兵相接。 谷和仁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当先发难道:“请问对方辩友,你们口口声声说,人类对隐私的追求,不能视作人类对自由追求的表征,还说隐私并不是人类一直想要追求下去的,请问这种说法有什么根据么?在我们看来,人类越进步,越注重隐私,越注重个人自由,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你们的观点未免太荒谬!” 他提问时并没有点名指反方何人来回答,不过冯见雄立刻就应声站了起来。 “当然有根据——人类在封建时代,法律有定义‘隐私权’这种权利么?当然没有,那时候根本没有这个概念。隐私权的产生,甚至不是资本注意立法的早期产物,而是资本注意发展到相当成熟阶段才产生的产物。根据《牛津法律大辞典》的考证,这个概念直到1890年才出现——这时候距离第二次工业革命、电气化都已经过了20多年,可见古代是没有隐私权的概念的……” 冯见雄说到这里,其实还没完,他也没坐回去。但谷和仁已经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插话道: “那不是恰恰说明了隐私权是人类进步的产品么?众所周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饱暖思**。古代没有隐私权,那是因为那个时代人类连物质和精神文明的基本需求都还不满足,所以没空考虑隐私权。一旦满足之后,对隐私的追求也就更加凸显了。未来社会的物质和精神供给自然比如今更加丰富,那人类不是更该追求隐私么!” “说得好!”占场内大多数的复旦学子,纷纷低声喝彩,为谷和仁的光伟正言论喝彩。 “道理是不错,但是插话打断,有点失了气度。而且万一对方的进攻点不是如正方所预期,这种插话就很丢分了。”罗胖子和高大松如此想。 其余几个评委,倒是不置可否。 所有人都在静观其变,期待冯见雄能否给出有力的反驳。 冯见雄非常有气度,一点都看不出被人打断了发言时的羞怒。直到谷和仁停嘴,主持人切表,他才施施然地开口:“说完了?有证据么?” “什……什么证据?”谷和仁有些不解,幸好他反应很快,“我说的都是公知常识、普世真理,就跟太阳东升西落一样众所周知,要什么证据?你丢块肉在地上,狗会直冲过去叼走还是拐个弯再去叼走?‘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种真理,连狗都知道,还需要证据么?” “呵呵,是不是公知常识,不是自封的。”冯见雄一点都不生气,“刚才对方辩友问我要证明‘隐私不是人类一贯都有的追求’,我拿出了《牛津法律大辞典》作为证据。 现在你们反驳了我,我要你反证你自己说的‘物质精神更富足,就更会追求隐私’,你却拒绝拿出证据。哪怕从‘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来说,都说不过去吧?不过,这没有关系,我就当你证明不了好了——” 冯见雄说到这里,身子一转,不再看向谷和仁,而是转向看台,侃侃而谈。 谷和仁很想再次插话打断,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就错过了又一次无礼的机会。 “尊敬的评委,主持,观众们。我刚才已经证明了,人类在第二次工业革命都进行了二十多年时,都才第一次注意到‘隐私权’这个概念,可见隐私权并非古已有之,也不是自古都需要的。 在民风淳朴的乡举里保农耕社会,甚至在资本注意工业化的早期,为什么人类不需要隐私权呢?其实这是因为人类社会的生产关系还没有进入以社会化大分工为主流的时代。 因此,在传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社会,本来就不存在隐私权的问题。谁都知道张家长李家短,人人都和身边人很熟,没有人觉得‘我今天吃了什么菜,用了什么奢侈品,家里有多少钱’这些透露着个人财富地位、社会能力的信息是不可对人言的。 而只有到了社会化大分工、传统熟人社会被彻底击破的时代。因为默认‘我也不认识身边的人,也不清楚同事/客户/供应商的私生活,所以我也不该让他们知道我的私生活,以免信息不对称出现不公平’,而隐私权的法理诞生依据,正是基于这一点……” 正文 第70章 杀人以铤与刃有以异乎 “有点儿意思,隐私权居然只是一个历史发展到某一阶段的产物,而且并不是‘出现之后就会一直有下去,被人类追求过之后就会一直追求下去、一直值得追求’。这个角度太新颖了,恐怕没有人能想到吧?” 冯见雄那番对隐私权产生原因和产生后果的天马行空推论,一下子让所有五名评委,觉得眼前被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冯见雄趁热打铁,把他观点当中最重要的那部分高屋建瓴的成分,彻底拔高抽取了出来: “所以,隐私权的范围从来都不是固定的,而是随着社会和科技的变化而与时俱进的。曾经被认为无所谓的信息,到了某一个社会阶段,或许会因为这项信息的重要性提升,而让信息的主人变得不愿意对不特定第三方披露。 但我们也同样不能否认与之相反的情况也始终存在:很多历史上原本在大多数人看来不该公开的信息,随着技术和社会的进步,其保密性变得可有可无。与其为了臆想中的隐私保护而限制科技发展,不如顺应时势,与时俱进地调整对隐私权的范围定义……” “好,说得太有力了,很有层次感。”史妮可、冯义姬和周天音等妹子,暗暗在看台上低呼赞叹,忍不住就想鼓掌。其他观众相对矜持,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番话的严丝合缝。 “对方辩友这是在倒果为因,强词夺理!”正方这边,三辩白景悠见队友还在思索,连忙火线接招, “请问对方辩友,照你的意思,岂不是科技能够侦测到更多的个人信息,那这些个人信息就不值得保护了?所以人类上网留下COOKIE,就活该COOKIE被窃取?打电话留下通话记录,就活该被人知道和谁聊了什么?那要是有一天你和你女朋友的甜言蜜语被人翻录下来放到网上,你是不是还要欢欣鼓舞呢?” 白景悠刚刚说完坐下,这边田海茉立刻反唇相讥: “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概念!我们只是说,科技会改变隐私的覆盖范围。比如,在没有摄像头的时代,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每天去了哪儿’是一项隐私信息,除非对方怀着恶意雇佣私家侦探跟踪你,否则不该得知你去过哪儿。可是随着科技的进步、城市治安监控的发展,情况又如何呢? 我就说一个亲身经历的例子好了:昨天我来沪江的时候,晚上住在酒店,收看了贵市电视台。很欣慰地看到了一则报道:在张江高科园发生了一起针对科技公司的入室盗窃刑事案件,警方通过调取监控,把犯罪嫌疑人一路跟踪到莘庄绿地岛,都没跟丢,最后抓住了嫌疑人。 在这种跟踪的过程中,被牵连到的普通无辜公民,他们当天去过哪些地方,这一曾经的隐私数据,也会被毫不留情地调取出来——如果按照对方辩友的观点,是不是我们为了保护公民的隐私,就该限制安防监控技术的发展和推广呢?那是不是把坏人放跑才是最好的?” 白景悠急了:“我们只是说应该抨击侵犯隐私用来做坏事,没说不能将其作为打击犯罪的刑侦手段!警方调取个人隐私信息,当然是合规合法的,不能混为一谈! 但互联网科技发展、普及带来的隐私泄露风险,和安防监控技术的进步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它是有极大可能被坏人利用的?” 田海茉继续咄咄紧逼:“如此说来,对方辩友是认为这种‘合理侵犯隐私’和‘不合理侵犯隐私’之间的分野,只在于是否可以为私权力调取咯? 那我问你,如果未来GPS手机定位也普及了之后,GPS定位数据也可以极大地方便司法事实判断。帮助追踪当事人、提供犯罪证据或不在场证据。但对方辩友是不是准备因为‘GPS定位数据有可能被私人企业或第三方数据服务商调用’,就觉得应该限制GPS定位数据的发展呢?” “这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看它被坏人利用的可能性而定,我们怎么能一概而论。”对面却是谷和仁发现白景悠有些被绕进去了,渐渐不支,连忙半路杀出救了队友。 田海茉却是心中大定,暗忖小雄前几天准备的连环套果然好使。她微微一笑,继续进攻道: “好,那我们把历史的车轮倒回去,举一个绝对有可能‘被坏人调用的隐私数据侵犯’领域里——我们假设回到三十年前,退回到还不存在DNA鉴定技术的时代。是不是当人类发明了DNA鉴定技术之后,就是对人类‘曾经在哪里留下过DNA踪迹’这一隐私数据的侵犯? 要知道,只要任何个人可以买一台PCR仪,一台DNA检定仪,就可以随时监测某个地方有哪些人来过,完全不需要官方授权,坏人也能这么干。既然如此,按照对方辩友的观点,我们就不该发明、普及DNA检定仪,哪怕它对于降低犯罪率有如此明显的丰功伟绩!” “这……这是偷换概念,不能这样类比!”谷和仁微微有些失措,至今依然觉得有几分迷惘:怎么金陵师大这种队伍,今年会变得如此强大? 不应该啊。 但他毕竟是多年的知名喷子,资历深厚,知道这时候一定不能再被对方牵着走了,要立刻反问转移话题。 于是他想也没想就歪楼道:“刚才对方辩友口口声声试图用打击犯罪来证明信息披露的重要性,这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这很有可能导致手无寸铁的平民被技术力量掌握者更加肆无忌惮地侵害! 美国为什么会发展成今天这样暴力案件频发?不就是因为美国官方可以滥用枪支,所以也不得不听从民间的呼声,允许百姓也持枪保护自己。 如果美国政府能够一开始就跟我国政府一样自律,严管公权力的用枪,只怕今天也能跟我们国家一样和谐吧?所以,呼吁一项技术带来的便利和透明度时,不仅要看理论,还要看这种透明度能够被谁掌握。如果只有强势一方可以利用这个工具,弱势一方不能用,那这种工具还是不要也罢!” 谷和仁的话颇为引起了几个悲天悯人评委和部分观众的共鸣,一时之间心理的天平又向复旦大学队方向有所倾斜。 但冯见雄立刻刁钻地接过了话:“很高兴对方辩友承认了这一点——也就是说,问题并不在于互联网有可能扩大个人行为透明度、减少隐私范围。而是在于,我们要确保互联网技术发展带来的透明度,可以公平地被社会各方所使用。既然如此,我们还限制互联网科技发展干嘛?在这个问题上,你我双方不是达成共识了么?剩下要谈的,只是如何确保公平的问题了!” 复旦队四名队员闻言都是一愣,顿觉这句话着实难以反驳。 “对啊!要关心的,应该是新技术带来的信息透明度,如何被穷人富人、有权人无权人公平调用的问题,而不是限制技术本身的发展啊!这个角度说的太好了!”主持人萨贝宁觉得眼前一亮,再看场内观众时,大多数人似乎也被这种分析说动了。 “不……不对!对方辩友这是在用理想主义想当然!我们今天讨论的是一个社会问题,不是乌托邦的理论,所以任何观点都应该结合社会实践,有可操作性。 请问对方辩友:当今世界,究竟是像我国这样警察和人民都没有枪,凶杀案更少、更安全;还是像美国那样,警察和人民都人人有枪凶杀案更少?如果确保人人都公平有枪这点暂时无法做到时,是不是一竿子禁枪更加有社会责任感?” 冯见雄反唇相讥:“你的类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谷和仁立刻追问:“说话要有证据,那倒是请你举出‘未来让贫寒者和富贵者拥有同等调取互联网透明数据’可能性的社会模式来!千万别等哪一天,你的家人因为互联网带来的个人信息泄露,导致被诈骗得惨不忍睹时,你再来追悔莫及!” “当然可以!”冯见雄毫不示弱,“我觉得互联网带来的数据透明度提升,和历史上曾经有过的任何一次都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正如人人可以买摄像头进行安防监控,人人也都可以买DNA鉴定仪鉴定某个公共场合最近有哪些人来过了。 未来,只要程序合法、诉求合理,任何公民应该都有权提出调取公共监控数据、每一个离婚案的当事人,都该有权公平地申请电信/移动公司公开自己配偶的GPS行踪记录。只要国家的法律保障,确认这种诉求在调用权限上是对所有人公平的,就没有问题。 而且,刚才我方说过,隐私权是人类社会发展到特定历史阶段,也就是‘陌生人的社会化大生产、分工协作’阶段时,才产生的。为的就是解决‘这是一个陌生人的社会,如果别人知道我的情况而我不知道别人的情况,我就有可能有危险,吃亏了’这个问题。而在熟人社会,是不存在隐私权这个概念的。 未来,正是互联网带来的数据和信息技术的大发展,有可能从根子上就消灭掉‘陌生人协作社会’这个隐私权存在的社会基础,把人类重新拉回到熟人社会,既然如此,隐私权还剩多大意义呢?一个更加透明、互相了解的世界,难道不是更好吗?” 正文 第71章 奈何雄哥有高达 一个空谷幽兰、碧竹如玉的美少女,用铮铮然有金石之声的气势,宣讲着为复旦大学队敲响丧钟的总结陈词。 毫无疑问,这个美女正是冯见雄最默契的好搭档,虞美琴。 她的话语,有一些是冯见雄赛前提纲挈领的,但更多是她自己经过自由辩论的搏杀后,浴火淬洗,凝练而成的。从情态到语调,从肢体动作到表情节奏,无不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美感。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过,财产私有制是在人类原始社会末期诞生的,贯穿了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注意社会,并且最终会在共产注意社会消亡。 所以,那些以‘因为在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都有私有财产’为导因,作出‘所以人类发展到越高级,就越该有私有财产’判断的人,都可以说是蜀犬吠日、夏虫语冰。 他们就像感恩节后生下来的火鸡一样,才观察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因为这一年里每天早上11点听到喂鸡铃响了之后就能吃到饲料,就把‘每天早上11点永远有饲料吃’当成了‘普世真理’给归纳了出来。殊不知下一次感恩节来的时候,他们要面临的就是被屠宰。 所以,当你可以看清多远的过去,才能看清多远的未来。火鸡理解不了共产注意,也同样理解不了隐私权最终返璞归真地自然消亡。只有能够站在整个宇宙发展史宏观层面上思考的智者,才能理解这种历史车轮的沛然无前。 那么,原始社会的没有私有财产,和共产注意社会的没有私有财产,是一种形态么?显然不是,马克思告诉我们,前者是物质极大贫乏的无私产,后者是物质生产极大丰富、泛滥后的无私产。 同理,隐私权这个概念,在人类发展史上从无到有,再到重新消亡,也是经历了类似的发展阶段——前者是人可以认识的人太少,而不需要隐私权概念;而后者是人类可以深入了解的人太多,同样不需要隐私权这个概念。 在资本注意社会化大分工出现之前,我们活在一个熟人社会,所以我们不需要隐私权,乡老族长、邻里亲戚构成的社会秩序,让人人互相了解彼此的底细,所以隐私不重要。 只是资本注意把社会解构、重组成‘陌生人大合作’之后,受限于人脑的制约——根据生理学家的分析,人类的大脑如果不借助任何外力,只能构建200多个强社交关系,乃至最多数千、数万的弱社交关系。 这个数据还是根据我们这一支‘智人’来算的。而按照人类学家近年来考古的最新成果,如果是已经被我们的祖先消灭了的‘尼安德特人’,可能只能产生30~50个人的强社交关系——尼安德特人的脑容量是不比智人弱的,体格也反而更强。只是因为它们的社会协作范围更低,所以才被我们的祖先智人灭种了。 所以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不依赖外界技术,只靠生理本能,最多只能熟知和运用不足200个人的底细——但在资本注意大分工下,他却需要和数以万计的人合作,因此这时候人类为了保护自己,只能用隐私把自己笼罩起来,只为了避免‘万一别人很了解我的私事,我却不了解他的私事’带来的不安全和不公平。 可见,从法理学的角度来说,这种追求这只是为了‘公平’这个次要法益而实施的权宜之计,并非人类追求的本来目标。 可是,未来随着互联网、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科技的发展,焉知人类不能借助信息科技,突破人脑的认知极限,从‘只能保持200个很熟很熟的强相互关系’,变得‘可以随时随地了解掌握数百万人的底细’呢?只要这种技术可以实现,并且是对双方公平的,那么隐私权有和没有,又有多大关系? 设想一下,如果有一套社会信用系统,让双方都可以平等知道对方的底细,一刷脸就自动跳出数据,那又有什么不好? 世界,将完成一个从‘每个人只对200个人知根知底’的状态,前进磨合到‘每个人都只对几十个人知根知底,而对社会的其余部分把自己包裹保护起来’,最终臻于‘每个人可以和数百万乃至数亿的人知根知底’的大成境界——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数据的采集和应用成本,正在以每年下跌数倍的指数级速度下降。 当今时代,我们或许仍然可以看到很多因为隐私泄露而导致的电信诈骗、恶意推销,但这真的只有通过历史的倒退、通过断网去解决吗?并不是!理论上,如果可以做到全国每一张电话卡都实名制,所有网络虚拟电话都强制锁死追踪IP及上网人个人ID,那么电信诈骗一下子就会绝迹。 所以,这种诈骗的存在,并不是单纯隐私泄露的问题! 而是隐私泄露得不够对等、还有一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犯罪分子的隐私被藏了起来的问题! 在我们追求100%实名制的过程中,或许确实会产生越来越大的阵痛。 因为好人总是先容易被实名,而坏人总是在如何防止被实名、被挖老底方面更专业,从而可以多躲一段时间——但只要国家和产业界有行动方案,有决心,那就真的只是一段时间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有如此美妙的前景,难道我们还要因为短暂的阵痛,而拒绝这件明显整体上最终会带来有利结果的事情的理由么?互联网和智能信息技术的滚滚向前,显然是带来了巨大的时代进步,而且可以根治隐私权问题。 此情此景,我们不禁要问对方辩友:难道你的母亲在生产你的时候,会因为胎儿的头部是身体上最粗大的部分,所以为了减少疼痛,而把你憋回子宫里、丝毫不顾生命的意义么? 孰轻孰重?孰主孰次? 最后,我要说的是,即使隐私权成为了一项无关紧要的、不再被社会和法律所关注的权利时,那也不代表我们不可以追求隐私、重视隐私——我方今天从来没有反对隐私权,只是在拿隐私权和人类的发展作权衡。 我们只是说,真到了那一天,这种东西已经轻微到了不值得动用法律和政策去规范而已。 对于执着于隐私的个人,我们仍然会包容地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可以不用手机,扔掉电脑,进山隐居。 任何时代,都会给这样的人以遗世独立的尊严——但是,我们不该以限制互联网科技的发展为代价。谢谢,我的讲话完了。” 虞美琴铿锵有力的总结陈词,在演播室内阵阵回响,振聋发聩。 复旦大学队的四名队员,如丧考妣,感受到阵阵来自灵魂深处的绝望。 “这是什么打法?还有这种操作?!”谷和仁与白景悠的灵魂在呐喊,声嘶力竭,生无可恋。 在虞美琴的总结陈词之前,复旦大学队不是没有在自由辩论阶段反复抵抗。 可是,谷和仁他们的抵抗重点,无非是针对“隐私被侵犯容易被诈骗,容易被骚扰,容易被恶意推销,容易不安全……”等等穷举事例的角度进行的。 但是在理论体系的架构方面,复旦大学队在冯见雄构筑好理论三板斧之后,已经彻底失去抵抗能力了。 金陵大学队用一组类似于“这些问题虽然是隐私泄漏导致的,但也同时是对方隐私泄漏得不够彻底、双方不够对等不够公平导致的。所以说到底这是一个公平性的问题,而不是隐私该不该泄漏的问题”的辩词,不变应万变地挡了回来。 而这种剖析角度,复旦队赛前根本没有任何人想到!连这种可能性都没人想到过! 这也不能怪复旦队无能,实在是06年地球上的辩论界,没有人会想到这种反向破题的角度。 就像地球人没有接触三体星人之前,没有诞生罗辑和叶文洁之前,理解不了“宇宙社会学”一个道理。 “金陵师大队,居然是打的这个主意!他们居然选择了站在宇宙和文明史那么宏大的角度来剖析这个问题!真是想人之所不能想的奇葩切入点呐!”评委罗胖子捏紧了拳头,想到奇妙激动之处,手心都攥出汗来了。 “而且每一个细节,又抠得这么丝丝入扣,从《牛津法律大辞典》,到相关的法理学渊薮证据,无所不包无所不盖,连隐私权这个法学名词概念是肇事于1890年都考证到了。通篇讨论范围定义得如此严丝合缝,一点打定义战的机会都不留给对方! 这些点任何一个单独拿出来,想到了还不足为奇,难的是居然通篇谋划如此环环相扣、首尾呼应,每个坑都填上,佩服,佩服!”另一名评委高大松如是感慨。 比赛主持人萨贝宁看着五个评委交头接耳,纷纷面露激赏赞许之色,估摸着这场也该是师大队赢了。 “这……这就算创造历史了吧?史上第一支非985的垃圾大学,出线去星岛参加国际大赛?”萨贝宁捋了一下赛前他看的那些相关资料,赫然发现果然是创纪录了。 他的脑海里,竟然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句网上喷子们这两年刚流行起来的调侃话语: “非是复旦不尽力,奈何雄哥有高达。” …… “感谢诸位同侪的信任,非常荣幸能够代表评审团点评今晚的比赛。” 十几分钟后,随着尘埃落定,诗人俞秋雨得到了一众同侪的推举(其实是内定了),故作谦逊地走上主席台,坐在萨贝宁旁边,整理了一下话筒,开始发言。 “首先,要感谢今晚的双方参赛队伍,为我们贡献了一场精彩的比赛。从辩论技巧,到谋篇布局。不得不说,今晚的两支队伍,在这些方面的表现,都是今年以来我看过的比赛中最好的。 正方复旦大学队看起来做了非常多的准备工作,旁征博引,论据规模非常庞大、扎实。立论阶段磅礴高远,自由辩论阶段交锋短促频繁、非常顽强。但美中不足的是,整体上给人一种有劲儿没使对地方的感觉,对于对手的进攻点也预料不足,被问到关键矛盾时,缺少正面交锋,顾左右而言他的现象还是有的。 相比之下,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在论据和事例组织方面,功力并没有什么优势。但是他们的理论体系构建和攻击点的选取,实在是思路非常清奇,天马行空让人眼前一亮。很多宏观展望的尺度非常壮阔,虽闻所未闻,却似乎不无道理……” “经过评审团的一致评议,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为:反方四辩,虞美琴同学。” “现在,我将比赛的最终评决结果,交给主持人宣读。” 俞秋雨说着,照例将一个信封递给了萨贝宁。 对于最佳辩手,暂时让虞美琴捞了一把风头,师大队这边的队员们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主要是这个题目的敌方预判能力比较差,所以很多理论体系层面的交锋,在自由辩论的时候根本不容易形成对抗。 所以,在赛前的计划里,冯见雄就关照过:“如果‘敌方对于隐私权只是存在于人类历史的某一阶段’这个点毫不进攻,那我方也不必谈得太多,以免提醒对方。只要把我方的整体理论体系中的出彩部分,留待总结陈词时再系统放出即可。” 这样的战略战术安排,以及敌人的偏科,促成了虞美琴最后的完美发挥。 冯见雄已经拿惯了最佳辩手,让一场给队友也不觉得有什么嫉妒的。虽然这是决赛,含金量最高,但毕竟还只是国内赛事。明年寒假之后去星岛的国际大赛,才是最后的重头戏。 主席台上,萨贝宁公事公办地展开,微笑但毫无语气的说:“现在我宣布,评审团的评议结果是1:4,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胜!让我们祝贺他们!” “赢了!终于赢了!果然赢了!” 观众席上,史妮可和冯义姬、周天音三个女生喜极而泣,热烈地拥抱作一团。 丁理慧拿着DV,呆呆地出了会儿神,喟然叹息:“居然连复旦这种强校都能赢……我是不是该庆幸呢,多少前辈学长都没机会报道这么振奋的新闻……” “居然输给这样的对手……难道传说都是真的?那个冯见雄,就是图师大美女多,才故意高考考砸去那种烂校的么?”谷和仁阵阵郁闷,赛前那种让对方跪下唱征服的狂妄,早就忘到爪哇国去了。 正文 第72章 人比人气死人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此言虽闻所未闻,却似乎不无道理……” “算了,不想了。冯见雄这家伙,总能创造奇迹的吧,费这个心干嘛,以后直接为站在他对立面的人默哀就是了。” 随着舞台灯光的熄灭,跟在领导背后打杂了一周的权此芳,揉着太阳穴让自己放松下来,强迫自己别再思考刚才的辩题了。 从刚刚认识冯见雄时那种对那低学历学渣的不信任,转化为如今“小雄跟谁对喷都能赢”的盲目崇拜,权此芳只用了短短十几天的时间。 她已经习惯这种奇迹了,这不刚刚又见证了一次。 不过,眼下她还有最后一件工作要完成,那就是采访一下比赛双方的队员,以备台里的领导到时候要调用相关素材。 领导可以不用,但一线记者的工作一定要做全面,做细。 权此芳决定先苦后甘,所以选择了先花几分钟应付一下输了的复旦队。 她挥手招呼了一下搭档的摄影师,走上台去,拦住了正灰溜溜收拾准备闪人的谷和仁等人。 “谷同学,白同学,辛苦了。本场比赛虽然输了,确实很遗憾,你们有什么心得想说的吗?”权此芳一副温和、职业的表情,似乎确实很同情,把话筒伸到对方面前。 “对方的打发太……太奇怪了,我没什么可说的。总之,再接再厉吧……”谷和仁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都已经大四了,还能再怎么再接再厉?复旦又是国内前五的名校,研究生报送资格不像对手那种烂校那么容易。 要是今天谷和仁一行夺得了华东赛区的冠军、拿到去星岛的资格,那好歹还能搏一把报送读研。 如今连金陵师大这种队伍都能输,谷和仁剩下的大四人生,恐怕都要用于火线复习考研了。 一念及此,他不禁对冯见雄更是愤恨:那种渣校的队伍,恐怕光凭上一场赢下金陵大学的名头,就够吹上好几年的了吧!本校保研还不是轻轻松松!反正他们的研究生不值钱。 非要跟哥抢赛区总冠军,这不是浪费保送资格嘛! 或许是被脑补激起了内心的焦躁,谷和仁愈发觉得面前的摄影师可憎,简直是在看他的笑话。他神色有气地命令权此芳:“权姐!能不能把摄像机关了!你想聊天,那就像朋友一样聊聊好了!” 权此芳一愣,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你算什么东西,姐要不是为了完成工作,跟你有啥好聊的?你又不是姐的朋友! 不过作为记者,权此芳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对于采访对象,总归要笑脸迎人。 她侧过脸对摄影师微微点头,示意对方把摄影机关了,然后职业微笑地跟谷和仁说:“对不起,我并没有看你们笑话的意思。不过看起来你们心情很恶劣,那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也不出恶声,自顾自带着摄影师走了。 谷和仁呆呆地目送权此芳转身向反方的辩论席走去,随后停住脚步,左顾右盼了几秒。 原来,就在刚才采访复旦队耽误的那一两分钟里,金陵师大队已经收拾退场了,压根儿没有等待采访的觉悟。 权此芳快速扫视了一圈,才发现冯见雄被围在观众席上,身边恰好围着那群被他请来观战的亲友团。 权此芳蹬着小羊皮高跟鞋碎步跑过去,好不容易挤了一群簇拥着的妹子中间:“麻烦让一让,让一让好吗?采访,不相关的人请靠后,谢谢~” 她废了好大的劲儿,冯义姬周天音史妮可这些闲杂人等才散开了一两米,避免被摄像机拍进去,不过依然不肯退得太远,个个都想第一时间听听冯见雄会说些什么。 “恭喜你们又取得胜利了,尤其是虞美琴同学,恭喜你拿到了最佳辩手。请问你们获胜之后有什么感想呢?” 权此芳还是非常职业的,把话筒伸到了虞美琴的面前。虽然她知道冯见雄是师大队的灵魂发动机,但今天这场比赛的最佳辩手却结结实实是虞美琴拿的,她的场内表现也是最好的。 饶是虞美琴一直是高冷大小姐的范儿,第一次被打着央视标签的话筒伸到面前,心里也是有些小激动的。她飞快地瞥了冯见雄一眼,得到了一个平和而又略带鼓励的眼神后,连忙深呼吸了一口,语气平缓地说: “我觉得,胜负的功夫还是在场外吧,只能说是庙算者胜。大学生辩论赛发展到如今,已经这么多年了,光靠逻辑和话术武器比拼,已经走到了尽头。今后的比赛,更考验的是学生的眼界和综合素养。 谁有更触类旁通的广博见识,谁或许就能在辩论中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我觉得这场比赛不仅仅是我们这支队伍的胜利,也是一种新思想的胜利。” 权此芳一怔,暗忖虞同学还真是敢说呐,拿了一个赛区冠军,居然就对辩论界的现状指点江山起来了。 不过,虞美琴的措辞非常得当,字面上看不出什么失礼的地方,权此芳也就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略微尴尬地圆场:“还真是新锐的见解呢,让人听了眼前一亮。其他同学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冯见雄见状,非常仗义地为虞美琴拉仇恨撑腰:“虞同学说的,其实也是我们全体讨论得出的心得、看法。我们觉得这也算是一种新探索吧,没什么好多说的,不如等将来用事实说话——我们的目标是去星岛拿下世界冠军,剩下的等我拿了再说好了。” 采访结束了,摄影师关掉了摄像机,权此芳也放下了话筒,不过依然试图以朋友的身份跟冯见雄聊聊。 冯见雄有些累,便下了逐客令:“权姐,我们要去庆功呢,很累了,如果方便的话下次再聊吧?除非你有空跟我们一起去庆功宴。” 最后那句“除非”,当然只是客气话。因为他知道央视的记者不能乱跑的,尤其是权此芳这种从下面省台借调上来、还处在试用期的新人。 可惜,他并不知道权此芳真的已经齐活儿收工了。 于是,权此芳本着一个女记者的厚脸皮,婉转地说:“诶?真的可以嘛?那多不好意思,那我去准备点小礼物吧~” 冯见雄顿时就斯巴达了。 说好的只是客气客气呢? 不过,总不好赶人吧。 远处的谷和仁,看着权此芳一脸温柔笑意地想跟冯见雄套近乎,冯见雄却一脸嫌弃唯恐不能多推几个妹子出去。 他顿时觉得一阵逆血上冲,被妒火烧得头晕目眩。 他膝盖一软,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 “今晚想吃啥随便点!海鲜尽管上!喝断片也没事儿!反正比完了!” 回到酒店,冯见雄意气风发地宣布了一个让大家敞开了嗨的决定。 妹子们纷纷响应,史妮可这种没脸没皮的吃货毫不矜持地就点了一堆。 “我要橄榄油煎金枪鱼!整段的!” “阿拉斯加蟹!炭烤就行,要剪好的!” 其他妹子相互之间还有些不熟,自然没这么放得开。 权此芳就是个来打酱油蹭热闹的,一来就感受到了其他人对她若有如无的疏离,便打定了主意一会儿稍微喝两瓶唱几首就先闪。 辩论队这边的三名队友,以及丁理慧,与冯义姬、周天音完全不是一个圈子里的,此前也没见过,在车上的时候才互相搭讪介绍认识。 听说冯义姬是冯见雄的亲姐姐,虞美琴倒是显得颇为亲热,很快和对方熟络起来。 但是对周天音这种没名没分却充作亲友团来观赛的存在,虞美琴却是颇有几分疙瘩。 “每个参赛队才这么几张观赛门票,什么时候连姐姐的闺蜜都能来了……我连我爸妈都没请,让他们在电视上看呢。”虞美琴如此想着。 史妮可一口气点了十几个硬菜,冯义姬在旁边看不过,凑上去劝道:“少点几个,到时候去喝酒K歌还有甜品果盘呢,吃不掉的。” “也对,今晚不吼几嗓子发泄一下,太对不起自己了。”史妮可立刻从善如流,让服务生先上菜,然后才拉着姐姐说些私房话,“我上次去外面唱歌,还是去年雄哥带我去的呢,后来就没唱过。那时候第一次听到麦克风里自己的声音,好不习惯的,差点儿就歪得五音不全了。” “那这次再好好练练,上次肯定没怎么喝酒吧。这次多喝点,胆子放开就不怕丑了。”冯义姬理所当然地劝道,一点都不觉得劝一个女生喝酒有什么不好。 毕竟,去年第一次K歌的时候,史妮可还不是冯见雄的女朋友呢。现在反正已经一家人无压力了,今晚也只有冯见雄一个男人,冯义姬当然不怕史妮可喝多了被占什么便宜。 不过对于其他妹子,冯义姬觉得还是有必要劝悠着点的,可别到时候嗨过头了酿下苦果。作为姐姐,她不希望看到冯见雄被人柴刀。 或许是比赛结束带来的放松和狂喜,让所有人都很放得开。连平时为了保持身材、便与求职而刻意少吃荤菜的南筱袅田海茉,都敞开吃了不少烧烤海鲜。 冯义姬看着她们那副架势,本来想劝冯见雄让大家喝黄酒——黄酒可以热一下再喝,暖胃,很适合配蟹类海鲜。 冯见雄觉得黄酒太老气横秋,不够嗨,拒绝了这个提议,只是吩咐服务生不许上冰镇的啤酒。 “姐,没事的,比赛都比完了,就算喝拉肚子了大不了休假一星期。都跟着我苦了那么久,连暑假都比别人少过了一个多月,现在总算解放了,还不让人彻底痛快一下。” “算了,你决定就好。”冯义姬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做规矩,知道弟弟已经是劝不回来的了。 冯义姬正在这儿说着,田海茉和南筱袅手把手互相扶持着,一副好闺蜜一起扛的做派,摇摇晃晃来到冯见雄面前,田海茉的左手和南筱袅的右手各拎了一个酒瓶,齐声说:“小雄,敬你,我们干了,你随意!” 说着,田海茉一样脖子咕咚咕咚把一瓶雪花纯生喝了。南筱袅喝得有些慢,还不时拍一拍田海茉的背脊顺顺气。 “要不是等到了你,我怕是碌碌四年过完,也走不到这一步了。唉,当初我还以为苏勤能带着咱校走到……唉……总之是我欠你的。”田海茉回忆起往昔,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竟然被酒精刺激得流下泪来。 南筱袅看着闺蜜的失态,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好在她本来也没为全国大学辩论赛投注过多少心力,往年没有失败过,今年也是被冯见雄以权谋私拉来的。所以南筱袅对于获奖的喜悦,并没有田海茉那么深沉,喝酒也节制不少。 南筱袅缓缓喝完,架着田海茉温柔地劝说:“茉茉你说啥呢,赢了是我们一起奋斗的结果,你千万别觉得谁欠谁了,当初要不是有你,我们队里谁还有过参赛经验?这些流程心得,不都是你教我们的吗,连小雄也不知道的。” 冯见雄本来只想意思意思喝上小半瓶。看田海茉这么有诚意地东倒西歪,他也有些面子架不住——世上哪有女人给男人敬酒,女人吹了男人随意的道理?男人的尊严呢? 他只好把一整瓶都吹了,拍着田海茉的肩膀劝慰:“袅姐说得对,田姐你才是我们队里经验最丰富的,当初比赛规则注意事项,种种细节,还不都是你教我的么,快别这样想。” “小雄,你……你真是个好人。”田海茉垂着头静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嘴角的残酒和眶边的泪水湿了一小片地毯。 然后她把手臂举过头,胡乱攀着抓住冯见雄的手臂,把自己撑起来,失神地盯着冯见雄的眼珠看了十几秒。 “你是一个好人,很高兴大学四年能认识你。”田海茉用力拥抱了一下冯见雄,把下巴靠在冯见雄肩膀上,双臂不由自主地抽搐痉挛了一阵。 “哇!妮可你有情敌了!”一众嗨了的妹子纷纷起哄,却也不见得有什么恶意。 田海茉却没有立刻理会这种起哄,像是恢复到了叛逆少女的时代,似乎示威一样,豁出去了一般把双臂狠狠紧了紧。似乎在用行动说明“你们起哄希望姐放开,姐就放开,那不是很没面子?!” 又过了七八秒,冲动的酒劲过去了,她才豁然松开,跌跌撞撞往后倒,南筱袅连忙从后面一把把她扶住。 田海茉颜艺地表情飞速数变,嘴角抽搐着说:“别想多了,就是感慨而已,再抱下去,妮可要吃醋了。” “你身边这种‘纯洁的红颜知己’还真不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和比你大的女生交往呢。”周天音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冯见雄身边,对着他耳边悄悄地说。 正文 第73章节 颜艺帝海爷 华亭酒店对面,一座附近几个街区最考究的KTV里,某个VIP豪华包厢中,一个俊朗挺拔的阴鸷男生,和一两个女生,手持MIC对着屏幕纵声吼叫。 没有任何人用假声,就是纯粹的野性发泄。 旁边六七个女生,有用在用摇铃呐喊叫好。 更多的则是围坐一堆,在用骰钟玩猜骰子的游戏,输了的人罚喝酒。 “难道是五个四?”南筱袅故作和虞美琴讲悄悄话闲聊状,也不正式猜测骰钟里有多少筛子。 “嘿~”握着骰钟的田海茉在内心得意了一秒,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要不就是有六个六?”虞美琴想了想,反问南筱袅。 “蛤?!”田海茉平素樱桃小口状的嘴,情不自禁地张大到和茱莉亚罗伯茨一般夸张。 “就是六个六!” “啊!又输了……不玩了不玩了!” “不管,先罚酒!”南筱袅捉弄得起劲,怎么肯放过坑闺蜜的大好良机。 连输七八阵的田海茉郁闷地又喝完三杯啤酒,把头发挠得纷纷乱,歇斯底里地揪住坐在自己身边的闺蜜就胡天胡地地蛮缠。 “你们联手欺负我!说,小鸟是不是你出卖我!偷看我骰钟里的结果了!” 南筱袅阵阵头疼,表示自己不背这个锅:“茉茉你还怪我!谁叫你‘酒后露颜艺’的毛病改不掉的!稍微喝两杯脸上就藏不住心事了!对方稍微有猜对的可能性,你表情就垮下去了,这样谁猜不中啊!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一边说着,她还歉意地对对面的虞美琴冯义姬笑笑:“茉茉不是输了不认,她这人就这样,平时可端庄了,和人说话都没表情,而且几乎不喝酒。但是一旦喝开了,简直可以去参加颜艺大赛了,我跟她认识三四年了,才见识过她这个臭脾气。” “没事没事,小田这是豪爽,再说她不是该罚的酒都喝了么,吐槽几句算啥。”冯义姬爽朗地表示不必介意,还善意地提议,“没想到会这么悬殊,咱还是赌果汁或者红茶吧,要么改玩十五二十好了,那个大家一起出,不会因为表情泄露的。” “好啊好啊,那就改玩十五二十吧~”南筱袅连忙帮田海茉答应。 “不行我还要猜筛子!我就不信了……呜呜……”田海茉手舞足蹈地挣扎,却哇地一口吐了出来,幸好没有溅到别人衣服。 “哎呀快喊服务生,妮可不能再喝了!”冯义姬连忙跳起来,摁铃叫了服务生,然后亲自去倒了一杯大麦茶,抓住田海茉的下巴喂她漱口。 田海茉有些恍惚,咕咚咕咚就要往下咽。冯义姬身材萝莉,体力才相当于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如何扛得过二十一二岁的田海茉,当下只能拍脸掐脖让他吐出来:“快拿这把脸擦擦,喂喂那是让你漱口的,别喝下去!对,吐出来就对了,快吐。” 田海茉一口大麦茶喷在冯义姬衣襟上,把冯义姬的胸口都喷湿了。幸亏贫乳萝莉的属性,才没酿成湿身尴尬。 …… “小许,铃响了还不进去看看!你干什么呢!” 走廊上,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女领班板着脸喝骂着偷懒的服务员。 VIP豪包区的服务员配备是很全面的,一个服务员才分管两三个包厢,不像普包迷你包那边,一个人要管十几二十个,图的就是贵客喊人的时候立刻有人服务。 冯见雄他们那包厢,刚才冯义姬摁铃喊了服务,领班见五六秒钟都没人应答,才过来看了一眼,便逮住了偷懒者痛骂一顿。 “沈姐我不是故意的……”被抓包的服务生一边匆匆赶去一边连忙解释, “我这不是怕打扰了客人的好事么——你是没看见,刚才这个包厢开房的时候,就一个花花公子,却跟进去七个女生,个个都超级漂亮!就是棒子或者小日本的美少女组合,怕是都没这个质量。万一随便闯进去岂不是……”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女领班和服务员已经走到了冯见雄包厢的门口。 女领班眼一白:“少废话,客人敢摁铃,那就说明没什么丑事!开门!” 服务员瘟了一样开门,点头哈腰地赔罪:“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请问需要什么服务么?” 冯义姬大大方方地说:“没关系,是我们不好——有朋友把地上吐脏了,能麻烦打扫一下么?另外你们这儿有没有醒酒的饮料?” 女领班看了冯义姬一眼,顿时就有些惊诧:看上去,最多也就刚读高中的女生吧?就来这种声色场所,跟一群大姐姐一起陪帅哥玩?这是什么操作? 不过,看上去至少是14岁以上了,法律上来说有权处分自己的身体。 别看KTV的服务人员都没什么文化,但因为工作需要的关系,他们对于什么年纪、什么条件才构成“三年血赚,死刑不亏”门槛,还是非常清楚的。 “小许你快打扫一下!”女领班吩咐了一句,然后想了想,转向冯义姬试探着说,“我们这儿有调制的陈皮饮料可以么?” “谢谢,就那个。” 女领班这就去拿饮料,心中还在感慨刚才那番刷新三观的景象:那个在唱歌的男生,莫非是什么国民富二代?怎么能让这么多看上去知书达理的美女陪着他一起玩?而且还这么心安理得敢叫服务员? 按照常理,换了别的来这里作乐的阔少,肯定是巴不得把包厢门锁起来干坏事的吧。 …… “袅姐,要不你送茉茉姐回房间吧?要不要紧?” 冯见雄唱完一首歌,放下话筒,关心地看了一下田海茉的情况,如此提议道。她已经洗漱过,喝了点调制了陈皮的鸡尾果汁,略微清醒了些。 “我没事,大不了不喝就是了!我还没唱歌呢!”田海茉不依地一甩手,把冯见雄推开。 冯见雄也不和醉女生一般见识,笑着说:“那你们来几首吧,是我不好行了吧,不该当麦霸。” 南筱袅也拗不过闺蜜,去点歌机上点了一首小蔡的《倒带》,拉田海茉一起唱。 周天音刚刚跟冯见雄对唱了一首,见状也把话筒递给了南筱袅,到另一侧的吧台,跟冯见雄、史妮可坐在一起,留下其余几个妹子玩牌玩骰子。 “这个田学姐,不会真对你有意思吧?妮可,你不会吃醋么?”周天音把玩着手上的锐澳鸡尾酒瓶子,把两个柠檬白兰地和洋甘菊琴酒的半空瓶碰得叮当作响,回声竟还有些悦耳。一边调侃着看冯见雄和史妮可的笑话。 “天音姐你管太宽了吧,茉茉姐只是为这个目标努力了好几年,一下子成功太高兴了。” 史妮可也连忙夫唱妇随地应和:“就是就是,天音姐你跟她们不熟才会这么想的。茉茉姐平时可端庄了,虽然对我们很好,但是绝对不会对雄哥有那种意思的。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压根儿没打算在大学里找男朋友过,当初多少学长追过她,她都看都不看。 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为啥。后来才知道,她只跟最要好最铁的死党,也就是袅姐说过原因:她是觉得师大这种地方的男生都自视太高,仗着学校里男少女多,莫名其妙有优越感,不肯为女生牺牲,所以她索性就放空四年,踏上社会再说。” “噗嗤……还真是个怪脾气。”周天音听了这番解释,也是觉得莫名其妙,“那你们后来又怎么知道内幕的?她不是只把心事告诉过小南么?肯定是不牢靠吧。” 史妮可脸一红:“嗯,既然袅姐也是我的闺蜜了,她当然会告诉我们了……” 果然,指望女生保守秘密,还不如指望世界上有天顶星人靠谱一些。 周天音喝了一口湖蓝色的洋甘菊琴酒,又观察了一会儿正在唱《倒带》的田海茉,玩味地低声说道:“这妞儿不会是摩羯座的吧。” “诶?你们已经聊过生日了么?”史妮可惊讶地说。她知道周天音冯义姬一行,和南筱袅田海茉之间,那都是刚刚在饭桌上才认识的,那么点时间,难道已经聊到那么八卦那么熟络了么? “没有!看来猜中了。”周天音微微有些小得意,把声音压得更低, “因为我是处女座的!所以我识破这种闷骚人最犀利了!要我说,人家肯定是被万众瞩目盯着下不来台,所以要面子,只能死扛着不和男生亲昵,内心不知道多想要有人互相扶持呢。这种平时端庄得不要不要、酒后颜艺帝的人格,最可怕了。妮可妮可要小心,别被挖了墙角都不知道。” “嘶……”天然呆的史妮可一阵恶寒。 心说俩摩羯座处女座的大姐姐,一个闷骚一个腹黑,可怎么得了。 不过她也颇知道以退为进,当下故作温婉柔顺、细声细气地说了些故作大度的话:“我……我其实知道自己配不上雄哥的,走一步看一步吧,真有各方面都好的姐姐帮我照顾雄哥,我退出就是了……” 周天音没有接话,内心却是觉得史妮可竟有此自知之明,用愈发“你懂的”的眼神看着史妮可和冯见雄。 只怕有朝一日,还真是妮可失其鹿,群雌共逐之的局面。 史妮可被周天音这种躲在暗处窥伺的感觉闹得心里发慌,连忙把周天音也拖下水: “天音姐你也别笑别人。就算茉茉姐闷骚不假,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都毕业了还不找男朋友,是不是完美主义病犯了,差一点的男生看不上?要是想抢雄哥就直说,我也好有个提防,总比你躲在暗处偷偷卖温柔要好对付~” “我确实是看小雄越来越顺眼了。不过嘛,姐跟义姬是什么交情?只要义姬看好你,觉得你才是最合适的弟媳,那我绝对不会做那种夺人所爱的不仗义事情的。”周天音红着脸,嘴上却是要强。 和史妮可说完之后,她又转向冯见雄,温柔地倾诉,“说实话,最近你在电视上这些成就,姐姐是真为你开心呢。” 正文 第74章 没本事双飞就收手罢 冯见雄歇了一会儿,这才赫然发现,今天他还真没逮到什么机会,和周天音单独聊天呢。 此刻放下话筒喝着小酒,并肩坐在一起,他才能有时间倾听周天音的心迹。 说良心话,重生之后,尽管和周天音相处了有一阵子,在一起玩的日子加起来也有一两个月,但冯见雄是真没主动撩过对方。 而且算绝对时间的话,与周天音在一起的日子,跟虞美琴史妮可这些同级生相比,那是不足一提的。 然而此时此刻,被周天音逮住机会嘘寒问暖,冯见雄却莫名惊觉,这位小姐姐对自己的好感,又莫名其妙提升了几成。 “我看了上周的《金陵零距离》了,你在上面的表现真好,要我说,那比你今天拿了冠军都出彩。”周天音抿着小酒,言笑晏晏地说,“我还硬拉着我爸看了,他也夸你呢。唉,我们这种法律世家出身的,一直就幻想着哪一天能够‘行侠仗义’到你这样,三寸不烂之舌,就把坏人说得痛哭投降,改过自新。” 得,原来是那天在电视上用“中国男足都没自杀你们急着求死干嘛”和“信用大数据”这两个例子,把周某等人喷服,又圈到了一波粉。 冯见雄揉着太阳穴,暗忖这事儿似乎越搞越杂了。 上辈子周天音是做过他两年女朋友的,所以他对周天音的性情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 周天音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做了大法官,她从小又是乖乖女。虽然跟普通开朗的男生日常交际玩玩可以,但寻找男朋友时,总是幻想能找一个“行侠仗义、匡扶正义”又名声在外的男生。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周天音有点像岳灵珊,喜欢找个像岳不群一样道貌岸然的男朋友,所以才会找到林平之——当然,周天音的父亲,肯定没有岳不群那么阴险。 退一步讲,事实上如果岳灵珊能看透岳不群的真面目,那肯定还是会喜欢令狐冲的。所以周天音喜欢的也并非“伪君子”,而是“真君子”,只可惜妹子们不是个个都有鉴别真君子和伪君子的眼力见儿的。 上辈子的渐行渐远,就是因为冯见雄虽然有才华,却不屑于走官路仕途,非要自由自在跟官府对着干,所以只能算是一个“令狐冲”,最终没法和周天音心灵相融。 如今,冯见雄的本质其实一点都没变,还是像令狐冲一样不喜欢走官路,喜欢钻空子,卖弄智商,笑傲江湖。 只可惜,因为他太出众,太鲜明,又被人盯上了。有无数权此芳一样的神助攻凑上来刁难他,却无意之中一脚踢到铁板上,给他提供了无形装逼反打脸的素材。 于是乎,不经意之间,周天音就发现了愈来愈多冯见雄身上“行侠仗义、声名素著”的闪光点,对他的好感也越来越浓。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比令狐冲在还没上思过崖之前,就因为开了重生挂提前练成了独孤九剑,然后田伯光来晚了,直接撞到枪口上被令狐冲一剑秒杀。然后小师妹就十字星光眼地崇拜不已,误以为大师哥是像岳不群那样的君子剑大侠。 “怎么会这样?我从来没想装逼!我从来没想在官方刷自己的名声!我没想做刑侦谈判专家的话术课题!我也没打算推动国家专利局修法! 我明明都是被逼的,要么就是为了利己的目的,怎么到了天音姐眼里,就变成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了呢?” 一想到这种宿命,冯见雄就觉得一阵头疼。 他斟酌了一番措辞,压低声音偷偷地解释: “天音姐,其实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好人……这里面有个好大的误会——其实我是个从来不同情穷人的人渣,打官司也只是为了钱,从来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至于那天上《金陵零距离》的事儿,其实是权此芳——对,就是调到央视的权姐,当初她还在江南卫视呢——是她遇到麻烦想阴我,结果被我机缘巧合化解了。我内心真是从来没想过做好事……” 周天音惊诧地盯着冯见雄的眼睛,愣愣地看了十几秒,良久才叹息道:“你好谦虚,不过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了。” 干! 冯见雄捂脸。 周天音不解冯见雄为什么要这样自黑,加上她今晚多多少少也喝了两三瓶啤酒了,思路略微跳脱一些,胆子也比平时大,就单刀直入地质问: “你好像很怕我对你有好感?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你怕我挖妮可的墙角勾搭你?是!我承认我对你有好感,但就跟义姬一样,拿你当亲弟弟一样疼,你怕啥?你这人难道就没有好朋友的嘛?我只想跟小琴小田她们一样,做你最亲密的好朋友都不行?” 面对这个问题,冯见雄当然是哑口无言没法回答的。 他总不能说:“因为上辈子我伤害过你,还上了你两年,最后耽误了你终生。” “对对对,是我自作多情,对不住,天音姐,就当我啥都没说,来来来,都在酒里了,喝完都忘了吧。” 一男七女一行人,纵酒高歌,玩牌赌骰,起哄撒泼,足足干掉了两箱小啤酒(330ml一瓶的,12瓶一箱)和一箱锐澳鸡尾酒,唱也唱够了,聊也聊够了,然后互相掺扶着回到酒店。 幸好本来就不远,只有几百米,夜风一吹,就清醒一些。九月的凌晨,也不会让人着凉。 冯见雄最后和周天音聊了很久,或许是前世两年的拍拖,让冯见雄对周天音实在是太了解了,哪怕他刻意回避,还是让周天音产生了很多默契的悸动。总觉得对方冥冥之中很了解自己,只是这种感觉还没被点破,加上周天音自己也不敢相信,才没有酿成苦果。 冯见雄很负责任,开了四个套间——比昨天多了两个,然后重新一一把妹子分好,送回各自屋里,放好洗澡水,确认她们无恙,才回到自己屋里。 南筱袅照例和田海茉睡,俩闺蜜早就习惯了。 新来的冯义姬和周天音自然也是一起滚床单。 只有多出来一个丁理慧,冯见雄商量了一下之后安排到了虞美琴房间里——反正当初虞美琴退学重考之前,跟丁理慧在外院还当过同学,如今这么多人里面,救数虞美琴和丁理慧最熟,这么安排也不会被嫌弃。 而昨夜跟虞美琴住的史妮可,自然被挤出来,丢到了冯见雄本人屋里。 反正比赛都结束了,也不怕贤者时间带来的智商暂时下降。 四个套间里,每处都是两具酒意飘散的香甜肉体,在按摩浴缸里舒展张弛,坐看云卷云舒。(可惜白静得罪了冯见雄,没资格来观赛,否则肯定会一脚把丁理慧踢出浴缸自己上)。 “哎呦,雄哥你轻一点,都一个多月没要了,疼啊!” 冯见雄住的套间里,史妮可可怜楚楚地求饶,却不能哪怕稍稍唤醒半兽人的怜香惜玉。 “你也知道有一个多月了!受死吧!” 史妮可浑身吐白沫,昏死过去。 …… 次日清晨,哦,应该说是临近中午了。 五次郎冯见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觉得眼皮子上的眼屎一阵阵扯动。浑身很不舒服,应该是昨夜各种混合液体干了又湿,像结了一层壳子。 史妮可已经醒了,两眼怔怔地看着窗外,纤细的左手下意识捏着“niconi”式的兰花指,在冯见雄的胸口上画圈圈。 见冯见雄动了一下,她倏地收回兰花指,“啪”地在冯见雄胸口锤了一拳:“你越来越狠了!坏得跟个北棒子一样!” 冯见雄本来还不太清醒,猝不及防被锤了,还听了这么劲爆歧义的话,顿时警醒过来。 他一翻身把妮可压住,恶狠狠地调教:“你把话说清楚……什……什么叫跟北棒子一样?!你怎么知道北棒子是什么样……” “哎呦,别……停……疼……你想哪去了!”妮可一声痛呼,可怜兮兮地解释,“我是说你的破脾气,就跟北棒子一样:北棒子不是不管谁打他,他都威胁打南棒子出气!你不也是不管什么美女撩拨了你,你都拿我泻火!昨天你到底心里意淫些啥,跟疯了一样!” “原来是这个意思。”冯见雄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见不是被绿,便放开了妮可,自顾自去泡澡洗漱了。 妮可拿了条浴巾,跟进去服侍:“哼!就知道欺负我!” “嘿!你还来劲了?!”冯见雄一把把妮可拖进浴缸调教,一边板着脸说,“那下次我就冤有头债有主,谁把我的火撩起来我就把她就地正法,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昨晚他确实非常威猛,而且全程都闭着眼睛,完全不像是有个绝色美女在身边该有的架势,倒像是遇到了“灯一关都一样”的庸脂俗粉。 史妮可跟着冯见雄曲意逢迎了半年多,对他早已非常了解,自然知道他当时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啥,竟然威猛到一夜解锁四五种新姿势。 “人家哪有这个意思,被你欺负了还不能说说么!”妮可锤着冯见雄的胸口,眼泪就委屈地落了下来,哭着哭着,她又勾动了心中的黑历史,一阵浑身无力,猛地扎进冯见雄怀里,“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贱,当初用那种不要脸的方法做了你的女人……” “你又想哪儿去了,好好的哭啥。”冯见雄是个不解少女心事的,也说不出更多。 史妮可抬起头,双目水汪汪地盯着冯见雄:“那我当初如果不说‘我不要你负责’,你还会要我么?” “……我不知道。”冯见雄眼神稍微闪躲了一下,却没有说谎,“不过,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老是纠结当初干嘛?就算当初我要你第一次的时候只是泄泄火,没几分爱意。但是人非草木,我敢说现在至少对你是有感情的。昨晚那么乱我不也没趁机干坏事?” 史妮可狡黠地戳穿道:“昨晚你怎么干坏事!又不是孤男寡女把天音姐或者茉茉姐灌醉!那么多眼睛看着呢,除非你至少有本事双飞!” “……” 正文 第75章 情分 “海爷早啊,今晚继续嗨啊。” 酒店楼下的自助餐厅里,一群妹子在那儿叽叽喳喳地用着即将收摊的早茶,看到田海茉过来,就促狭地取笑她。连跟她联袂而来的闺蜜南筱袅,都在一旁挤眉弄眼捉弄她。 田海茉脸色一红,柳眉一竖,叉着手指着一桌妹子怒喝:“你们要死了!喊我啥?再喊一遍试试?!” “哎呦呦,昨晚是谁喝多了之后变身颜艺帝了,跟女汉子一样雷厉风行大喊大叫——我们是后来一致讨论过的,以后就喊你海爷了——海爷就是霸气!” “找打!”田海茉刚要冲上去,却不防被身后的闺蜜南筱袅偷袭胸,顿时一软失了气势,“你们……你们联手对付我!” “差不多就行了,别欺负茉茉姐了。”还是跟史妮可单独在另一张桌子的冯见雄,见状过来解围,把刚刚被南筱袅和一众妹子挠痒挠得腿发软的田海茉扶起来,让到桌子上。 “还是小雄有良心。”田海茉哼哼唧唧了两声,扭过头去傲娇地“哼”了一声。 冯见雄一哆嗦,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莫非是出现了幻觉?那声“哼”,从音色来看应该是旁观者丁理慧的才对啊? 嗯,确切地说,应该是跟《零之使魔》里,露易丝的招牌“哼”有异曲同工之妙。 “来,昨晚喝多了,上午来点清淡的吧,我给你要了黄金糕和艇仔粥。不够的话,虾饺蟹烧这些你自己拿。”冯见雄说着,端了一盘食物摆在田海茉和南筱袅面前。 “我没喝多,我不怕腻,你们自便好了。”吃货南筱袅扫了一眼,觉得有点寡淡,自顾自又去拿了一些。 田海茉因为宿醉,是来得最晚的,所以她才喝了几口粥,别的人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她见有些冷场,便停下筷子,边吃边聊:“比赛比完了,下周大家都是什么打算呢?今天就在沪江玩一天?” 冯见雄飞快地扫视了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虞美琴一眼,然后说道:“我姐和天音姐肯定是过完周末就回钱塘的了,她们都是来观赛的嘛。丁学姐今晚就要走,她只是来公事公办的。美琴姐还没定,妮可跟我。你们呢?有什么要忙么?” 田海茉和南筱袅相视一眼,似乎已经交流了无数言语,尽在不言中。然后由田海茉开口: “我们其实也没啥事,大四都没课了。本来今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比赛。如今赢了,小南保研已经稳了,她就看看书准备司法考试呗,有机会也能出去找点实习机会什么的。 我不打算读研,其实后来仔细想想,赢这比赛还有点白赢了——又不能换来啥好的就业、实习机会。人家世界500强才不会因为我拿了辩论赛冠军,就给我好工作呢,你说冤不冤?” 说着这话的时候,田海茉竟然略微有些颓废,完全不像冯见雄平素认识的那样。 但是她说的也都是实情,国家级的辩论赛这些,哪怕是对于很多985级别的大学来说,也还是有一点含金量的。带队拿个冠军,队员们基本上都能保送研究生,还拿奖学金。但是如果不打算在象牙塔里继续混下去,到了社会上这个含金量就低一些了。 所以无形之中,这次辩论赛的最大实际好处获得者,反而是本来需要考研的南筱袅。 毕竟法学类专业的现状,那就是想当律师,几乎个个要读研才有好出路。 但是读电子商务的人,研究生价值就不大了,本科直接出去找工作,单位好的话做三年,成就绝对比读研再出来还好。 冯见雄和虞美琴不由异口同声地好奇道:“那你当初怎么会坚持这么多年,一直参加辩论的呢?” 田海茉对着冯见雄释然一笑:“用小雄你的话来说,或许这就叫‘舍不得沉没成本’吧,大一大二的时候没想太多,觉得辩论很帅气,投入精力了,渐渐就舍不得了,也不管最后到底对找工作用处大不大。” 冯见雄闻言,突然回想起昨夜周天音对田海茉的剖析。 结合田海茉此时此刻的言行,发现周天音当时说的竟然很有道理。 田海茉很帅气,很专注,很有领导力。但她还缺几分守破离的魄力,念旧,舍不得曾经的投入。 从她入了辩论这个坑,就四年拔不出来。 到她因为低年级的时候目睹“师大这种女多男少的学校里,男生都喜欢留备胎,或者挟妹自重”而断然决定“不在本科四年里找那些幼稚的男生做男朋友”。 其实都是因为对“沉没成本”的执着。 打个比方,如果她做了两三年高冷女神,不对任何同校的男生假以辞色,到了大四却突然委曲求全了,那得多丢人?以田海茉这种不喝酒时把自己包裹起来、喝了酒立刻发泄化身颜艺帝的脾气,肯定是受不了世人的眼光的。 看似帅气锐意的海爷,内心尤其地患得患失呢。 果然最了解摩羯座的,就是处女座。 …… 冯见雄本着共事一场的情分,总是希望田海茉也能捞到点好处——这倒不是冯见雄转性不冷血了,只是他对于那些真心跟自己合作的铁哥们儿,总是有一种希望大家都好的朴素想法。 这是做大事的人该有的御下之术,也只有如此,下次别人才肯为你卖命。 辩论赛拿奖,冯见雄和虞美琴可以修双学位、可以提前毕业,南筱袅可以保送研究生。如果只有田海茉没有得到实质性的重大好处,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思前想后,冯见雄斟酌着说:“茉茉姐,要不你看这样:我最近接了个商业咨询的案子,给人家做战略调研。我也不瞒你,那个客户就是阿狸巴巴。 你学的是电子商务,不嫌弃的话我就帮你介绍一下,弄个半年的实习期,而且尽量让你多经历几个部门。不管你毕业后想不想去阿狸巴巴,以阿狸的招牌,这份资历将来在电商圈子里总归可以贴层金——你看怎么样?” 田海茉眼神一亮,竟然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这……又要麻烦你动用一个人情了……” “不麻烦不麻烦。”冯见雄轻描淡写地谦逊,“你不知道,阿狸巴巴这种单位其实很好进的。你想么,马老板这种人本人,就只是个钱塘师范学院的,有个屁学历。所以阿狸招实习生的路数,相比百度这种北大高材生老板的,那是明显的宽进严出看绩效。 做销售的,阿猫阿狗都能去阿狸实习,无非要么扫楼要么电话销售,能卖嘴皮子卖出业绩的,蹭蹭蹭就能高升。你到时候别嫌弃我把你介绍到坑里,我就谢天谢地了。” 06年阿狸的招牌还没十年后那么响亮,世人研究阿狸做派的也没后来那么多。 田海茉虽然是学电商,对阿狸了解已经算多了,但也不如冯见雄这般见解透彻。 所以听了冯见雄这般风趣地把进阿狸的难度说得如此不堪,她也不禁莞尔失笑。 其实她并不知道,冯见雄说的也是多有夸张,或者说结合了后世的误会——多年之后,阿狸已经四五万员工,需要的三教九流金字塔底层非常庞大,进去实习当然很简单。但现在的阿狸才六七百人,比后世相差了大约70倍的规模,所以其实还是挺需要精英的。 田海茉笑盈盈地怼了一句:“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更加觉得电子商务这种专业白读了,不念书都能找到好工作似的。” 冯见雄一愣:“呃……茉茉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不用解释了!我领你的情就是了。”田海茉制止了冯见雄继续说下去,还反过来吐槽他,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都有女朋友的人了,连女孩子的心思都不了解,也不会哄。真不知道你的女朋友怎么来的——嗯,肯定是因为妮可倒贴你,所以把你惯坏了。真要让你自己去追,你这脾气只能注孤生了。” 冯见雄虚心接受了这个批评:“茉茉姐教训的是,我这人不太在女生心思上下功夫,我觉得男人还是提升自己比较重要……” “提升自己也要走点心的啊!要我说妮可跟了你真是累——你当女生个个都是拜金女么,只要你有钱有才华就一个个贴上来?有钱也要有真爱的啊!”田海茉说着说着,似乎是发现朽木不可雕,自己也觉得有些对牛弹琴,便住口不说了。 一旁的南筱袅怕尴尬,连忙截过话头:“别说这些了,小雄,不如说说你和妮可是怎么个安排呢?” 冯见雄想了想,说:“我准备跟姐姐回老家休息一阵吧,反正累了这么久,也不怕再逃课个十天半个月的。嗯,可能回老家顺路还能打两个官司,反正都是上次接的客户的事儿,就当调教调教妮可怎么做事吧。” 田海茉想了想,点头道:“行,那我和小南先回学校了。我把校学生会的事情交接一下,法援中心的领导工作,我一点点分给美琴好了。你方便的话跟阿狸那边打个招呼,有消息了我再来钱塘跟你会合。” 说罢,她又转向南筱袅解释道:“本来我去实习,法援中心该交给你这个副主任的。但是你也要看书准备考试,不如美琴空,再说咱都是大四快退了。我看那孩子也是个热心公益的,让她慢慢接手也好……” 南筱袅嘟着嘴,故作生气地敲了田海茉一下:“你这话说的!你我谁跟谁啊!还解释啥,说得好像我贪恋权势似的。那种日常管理工作我最烦了,美琴肯接手再好不过了。” 俩闺蜜相视一笑,没有再解释什么。 正文 第76章 顺手秒个怪 沪江南站的动车候车室里,虞美琴和冯见雄各自拿了杯一点点奶茶,并肩坐在候车长凳上。 冯义姬和周天音来沪江是坐火车的,周天音没把自己的私家车开来,所以这次回钱塘还得坐火车。 而冯见雄一行当初从金陵来沪江却是自驾,如今冯见雄、史妮可两人比完赛脱队回钱塘,只剩另外三个队友回校。 所以,今天虞美琴便仗着自己有车有驾照,自告奋勇送冯见雄来火车站,然后她再把车开回金陵。 一辆车刚好坐五个人。除了冯见雄史妮可、周天音冯义姬四个要回钱塘的之外,正好再加上虞美琴这个司机。所以她毫不费心地就逮到了一个把田学姐和南学姐甩开、单独和冯见雄在一起说心里话的机会。 这几天来,都是全队一起行动,这样的独处机会很是难得。尤其是那天田学姐喝高了之后胡作非为,虞美琴竟然觉得心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紧张,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她偷偷地靠到冯见雄的肩膀上,浑身很僵很用劲,似乎怕自己不作筋骨靠得重了,被冯见雄察觉。 然后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八卦,话题听起来都很守礼。 “小雄,回家休假也不能太胡来,注意身体。茉茉姐要把法援中心的管理工作慢慢交给我,我最近可能又会比较忙了,一起做事的机会可能会比较少。 茉茉姐说,法援中心主任的名头,她准备挂到这学期末,然后再举荐我接任。我知道她不是贪恋区区这么一点校内职位,她是担心我现在就正式接手资历还不能服众。 一般大四一开学就交权的学生会干部,都惯例让大三的学弟学妹接手的,不可能直接越级交给我们大二的。她多挂一个学期,等我资历上来了,将来才好服众。算了,车快到点了,我不多说了,你自己保重吧。” 虞美琴说着,用力坐正了身体,指了指远处的检票队伍。 “那我走了,你也保重。跟着茉茉姐好好干。”冯见雄阳光地微笑着跟虞美琴告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虞美琴本来就有些恍惚,被冯见雄一拍,似乎觉得肩膀上那只手有千斤之重,摇摇晃晃就有些站不稳。 冯见雄还以为自己推重了,妹子要倒,连忙把行李包一丢,伸出左手扶稳虞美琴。妹子却鬼使神差地腿一软,扑进他怀里。 “我……刚才坐久了血压不稳,你……你别想多了,保重。”虞美琴羞臊欲死,讷讷地解释着,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与此同时,她内心深处却有一股邪恶的想法:昨天庆功,连茉茉姐都借着酒劲跟小雄抱过了,这有什么?这不是同伴之间庆祝性的礼节么? 这个邪恶的念头,硬生生把拥抱延长了四五秒,似乎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噗咚——”一只奶茶杯落地的声音,撕破了虚拟的真空隔音壁,把虞美琴像小鹿一样惊得恢复了浑身力气,一步跳了开去。 地上一滩茶水,还有个绞着马尾辫手足无措的史妮可站在两人身前五步之内。 史妮可期期艾艾地解释:“我……我……是姐姐排在那儿见,雄哥一直没过去检票,让我过来看看。我……我想帮雄哥捡行李,结果手上的奶茶掉了……我……我理解你们的,大家都是死党嘛,昨天大家都抱过了,我还奇怪美琴姐你怎么突然跟大家不亲了……” “好了别解释了,没什么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些,走吧。”冯见雄怕越解释越尴尬,俯身重新捡起行李包,搂着史妮可,跟虞美琴礼貌的告别。 “我……我其实也没看到具体的前因后果……”史妮可定了定神,脸红红地解释。 “行了,不就是看到了白学现场么。”冯见雄轻声吐槽了一句,反正他知道妮可不可能知道什么是白学现场。 …… 沪江到钱塘不远,一个半小时的动车就到了。 一男三女从东站下来,打了个车,直奔冯家的老宅——在火车上,冯义姬告诉弟弟,说西溪湿地那儿新买的别墅就快装修好了,不过为了散散味儿,今年还是别入住了。 冯见雄对此深以为然,所以目前还是住翠苑的老房子。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7月初刚放暑假的时候交的房,如今才两个半月,虽然开发商本来就带简装的,冯义姬也懒得去大拆大改,但这速度也有够快的了。 也不知道这两个半月里,姐姐在装修的事儿上花费了多少精力。他只觉得,这次重逢时,姐姐似乎比暑假里更瘦了,估计整个人才70斤——即使因为萝莉体型,冯义姬的身高还不满1米6,是冯见雄身边美女中最矮的,70斤也够呛了。 “姐,你平时在事务所就够忙了,家里的事情别太操心,实在不行就请个女仆嘛。反正今年也没打算去新房过年,装修的事情慢慢来就好了。”刚回到家,往沙发上一趟,冯见雄就暖心地关心了一下姐姐。 冯义姬自然还是一贯的嘴硬:“你不用管,我好着呢。装修的事情天音帮我参谋了不少,我们两家很多设计都用了一样的,材料她也帮我一起谈价买了,省了我好多事。” 周天音自然不会居功,言笑晏晏地说:“义姬你还跟我客气!本来就是两家一起买的房子,顺带着一起装了又不费事。” “谢谢天音姐。”冯见雄乖巧地谢了。冯义姬可以和周天音无所不至,他却必须对姐姐的闺蜜保持感恩。 “呦,嘴甜了不少。”周天音夸了冯见雄一句,“你们聊,我去点外卖,明天我回校。” 周天音离开之后,冯义姬拉着冯见雄和史妮可,问起他最近的安排。 “小雄,你昨天在酒店跟小田聊起过,说这次回来是要打官司,具体是什么关系?” 冯见雄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纸盒装的牛奶,生猛地喝了几口,说道:“哦,就是上次给‘L干妈’品牌打假、运作全国驰名的系列官司。上次我们在暑假里买房的时候,不是偶遇了一个卖假货的东瓯奸商么,包括后来选择‘L干妈’合作,最初也是被那家伙挑起来启发的。现在,我觉得时机差不多收网了,咱本省就别弄左右互搏的官司,直接拿他祭旗吧。” 冯义姬对法律不是很在行,也不好点评,便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史妮可,想要求证。 这事儿冯见雄还真没跟史妮可商量过,完全是他自己乾纲独断的。所以史妮可内心也还颇有几分不安: “这样会不会有难度啊?我们如果自己做局左右互搏,虽然慢一点,成本也高一点。但风险可控啊,被告方最后肯定会自己认输败诉。如果直接告那个邓长春,他如果跟我们死磕,会不会耽误了大事?” “能有这种担心,很好,说明你长进了,已经不是去年那种为了赚快钱就毛躁冒进的状态了。”冯见雄顺了顺史妮可的秀发,把马尾辫捋到一边,鼓励道, “不过,如果一辈子打那些自导自演、靠盘外收益捞好处的官司,那你永远成长不到一个真正的大律师的,以后工作也很难有创造性,只能一辈子当个计划的执行者。幸好邓长春不是什么难搞定的对手,你就当练练手,学学怎么打硬仗!放心,有我在,肯定赢的!” 至今为止,史妮可跟着冯见雄,一直是在优雅的赚钱,几乎没有和法律上的强敌正面硬刚过。在只是为了钱的情况下,这种高效率的计划其实也没什么不对,但作为律师,攻坚的能力是不能放弃的。 如果一直“左右互搏做局”下去,能耐是有可能退化的。 加上冯见雄刚好闲着,心情又好,就拿上次那个邓长春祭刀吧。 一行人聊了一会儿,周天音已经买了外卖回来。这几天一直在庆功玩乐,每天都吃的不错,所以稍微弄点清淡的对付一下,也就舒坦了。 …… 两天之后,冯见雄好好休息调养够了,也让史妮可准备好了相关材料。 然后就拿着一纸格式的客户委托书、还有事先从田海茉那儿弄来的一叠法援中心授权文书,直奔YH区人民法院——也就是邓长春那东瓯佬,在钱塘注册公司设厂的所在地法院。 品牌侵权的官司,不同于专利案件,并不能享受“专利案件归中院”的《民诉法》特别优待,所以但凡涉案索赔金额几百万级别甚至更低的,一审就只能找基层法院了。 根据《民诉法》,侵权行为之诉,优先由侵权行为地法院管辖。 按说,地方政府因为企业在辖区内创造就业和税收的关系,都是喜欢偏袒本地企业的。所以商业侵权案件,大多都要避开企业所在地起诉,专门找一个别的侵权行为地(比如假货卖到了外地,就到卖到的目的市场起诉)。 不过,邓长春这么一个卖冒牌麻辣腌渍海鲜的小商人,每年营业额上亿都不一定做得到,实在是太菜,所以冯见雄就懒得这么干了——为了避开企业所在地,冯见雄还得出差,多费事儿?那种小作坊老板也配让冯见雄如此大弄? 所以,他是径直跑去YH区法院,拿出相关证据和委托文书,直接起诉。 正文 第77章 坑同行不偿命 “对不起,先生,我确认一下——您是要起诉隆盛食品有限公司,侵害了您的委托人‘黔贵L干妈’公司的商标专用权?也就是告隆盛食品卖假货?” 受理窗口的小姐,结果冯见雄递过去的材料,略微有些不信地又重复确认了一遍。 冯见雄还以为对方是在质疑他“你明明不是律师事务所的,只是某法律援助中心的,凭啥接这种案子”,便强硬地解释道: “怎么?材料不够充分么?还是说觉得法援不能用于商事诉讼?请注意:这不是合同纠纷,是侵权行为,按照相关法条,法律援助也是可以介入的!” 立案窗口的小姐连忙制止他说下去:“不不不,先生您误会了,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你的代理资格没问题,我没有质疑这一点。我只是确认一下你是要在我们这儿起诉……” 说着,那小姐手上活儿倒是不慢,三两下就把立案材料整了。 不过她的内心,倒是颇为哂笑的:怎么还有这种愣头青,到企业所在地法院直接打上门起诉的?难道连“地方政府保护本地纳税企业”这种潜规则都不知道么? 要知道,后世《新J报》的无良小便捏造材料栽赃中联Z科惹出诽谤官司的时候,浮南佬可是从CS调了警力跨省偷袭、突击办案把人从浮北佬的地盘上抓回来的。然后一番调教,那个自称“硬骨头还有两三根”的报社就跪地求饶了。 如果指望浮北佬当地的警力帮浮男人做事……呵呵,那早就被三一XX如此如此了。 (注:我不是黑某些“民族产业”,不否认这些企业都是“实业救国”的。不过生意么,再昂扬的企业,也有“商业互黑”的需要,只不过老百姓看不见而已。商业律师也好,财经记者也好,经济学者也好,某种程度上都是资本家的夜壶,干脏活的时候总要收买出来用一用的。) “连立案小姐都不看好我们呢,是不是太冒险了?”史妮可在一边旁观了全程,内心还有些不确信。 “放心,我了解过这个对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冯见雄有恃无恐。 …… “老板,我们被人告了!区法院立案庭的何科长刚才打电话通知我的,传票这两天就到。” 市郊,隆盛食品的厂区。 唯一的一栋三层办公小楼楼顶,邓长春的办公室里,他的秘书兼“综合管理部部长”小贺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连珠炮似地说出这个事儿,连敲门后那声“请进”都没等。 隆盛食品就是一家薄利多销打价格战的食品企业,专做腌渍货,主要是海鲜。这样的公司,可见管理班底架构是很简陋的。 公司对于卫生工商食监这些衙门,倒是要经常迎来送往接待。但司法层面的官司,真是一年也不一定惹得到一件——平时最多碰到几期劳资纠纷导致的劳动仲裁。 这也难怪一听说公司被告了,秘书小贺就慌了神。 “KAO-SAI-YI-KUA-YI-NA-YI-DONG-MU!”邓长春对秘书的毛躁很不满意,蹦了一句瓯语方言粗口。 作为十大最难听懂方言之首,诸位看官自然是没必要听得懂的了。 骂过之后,正事儿还是要办的,邓长春训斥道:“到底是什么案由被告了?谁起诉的?给我说清楚!” “是是是。”秘书连忙反应过来,“是‘黔贵L干妈食品公司’告的,案由是商标侵权。” “乱弹琴!我们的商标是成功注册下来、还早就在先使用了的,凭什么告我们侵权?字眼图案也不是完全相同嘛!” 邓长春还充内行,作指点江山状藐视了一句,然后又想了想,才不情不愿地翻了好久的名片夹,挑出一张来,吩咐秘书找律师。 邓长春的公司,平时连专人的法律顾问都没有,所以请律师这种事情自然不讲究,就图个快,从本地的大律所‘泽达事务所’找了个要价便宜的年轻律师——他前几年开始做这笔仿冒生意的时候,还忍痛花过一小笔咨询费,请对方律所咨询过怎么操作,所以还算是有“良好的合作历史”。 两小时后,律师就匆匆赶到了他的公司。 说是“年轻律师”,其实也是三十四五岁的了。 那人一进门,就跟邓长春寒暄起来:“邓总,幸会,鄙人李义风,如果您决定和我所合作的话,那么这个案子就是我负责了,以后还望大家通力配合。” “不客气,要李律师多多关照了,先看看案子材料吧。”邓长春也不摆架子,拿烟对着办公桌对面的会客沙发晃了一下,示意李义风自便。 因为连正规的法院传票都还没来、只是靠区法院立案庭里有平时打点过的熟人通风报信,所以邓长春和秘书小贺也提供不了多详尽的资料,只能是一问一答地口述。 “对方是什么事务所代理的?”李义风先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连原告是谁都还没问,就直接问原告的代理律所,看起来有些本末倒置,但行内人都知道这是该有的职业病。 因为原告企业的名字,律师不一定听过,也不能最快评估出对方的能量。但圈内有名的大律所,律师们肯定都知道。如果原告委托的事务所很牛逼,那也能间接证明原告很有实力。 另一方面,虽说案子的胜败理论上是看双方谁占理——但如果占理的一方就能赢,那这个世界还要律师干什么?名律师还凭什么收那么贵的费用? 再退一万步讲,名律所名律师也是有眼色的。如果太不占理,哪怕加了律师BUFF还是肯定赢不了,名律所一般就不会接这种案子了,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除非是原告太有钱,明知律师和他说了案子必输,还花重金强请。) 秘书小贺果然不专业,刚才的关注点与李义风明显不同,一开始都没关心对方的代理人。此刻被问到,连忙回去翻刚才打电话时随手记的便笺,说道:“呃……这个……那个……好像有点不太对?对方没有代理律师事务所……” 李义风不由得对对方的业余程度一阵鄙夷:“怎么可能?难道是原告本人来自诉的?” 小贺更急了,支吾着说:“啊……也不是,哦,找到了,对方是一个大学挂靠到地方司法所的法援中心的人。不是说这些人也能打打假官司的么?” 李义风一愣,随后无比猖狂地狂笑起来:“法援中心?哈哈哈哈!那肯定是个出不起律师费的穷逼原告了,这种官司肯定不费吹灰之力啊!” 猖狂地笑完之后,李义风还转向邓长春,卖弄他对圈内潜规则的见识。 以示他李大律师虽然在本省第一的泽达事务所里只是个敬陪末座的家伙,但拿到社会上还算是一号人物的: “邓总,你不知道,法援中心的人都是不拿钱白打的,有个屁的水平!一般都是刑事案件,嫌疑人本来就是个惯偷抢劫犯之类的穷逼,诉讼法又要保护他的辩护权利,所以塞个连律师证都考不出来的辣鸡去做义工。真有本事的,一考出证就离职了。 还很多法援的人甚至开庭前什么调查都不做,就逼于无奈跟嫌疑人会见一面,然后一开庭就劝嫌疑人认罪伏法,说两句‘诚心悔过,请求轻判’的话,就算走过场了!理论上法援也能帮人打假,但都是些品牌、技术持有者是很穷苦的自然人的情况下,才会请的……” 李大律师洋洋洒洒卖弄了好几百字的内幕,一旁的小贺很想打断纠正,但又不敢,只能是憋到他买弄完、端起杯子喝茶润喉的时候,才若若地插了句嘴: “李律师,情况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虽然对方代理人比较弱,但是原告方是很强势的大企业,是黔贵省的‘L干妈食品公司’——您平时吃辣么?吃辣的话应该都听说过。” “噗——” 李义风刚是卖弄完嘴皮子口渴的当口,才给小贺找到了插嘴的机会。所以听到这句话时,正好是一口热茶含在嘴里,闻言顿时狂喷而出。 “咳咳……他们有病啊!年销售20亿的公司,不请个名律所做打假官司,反而去请个法援中心的?” 李义风心中那叫一个气啊,自己刚刚买弄完对圈内潜规则的见识呢,结果对方所言和自己预料正好截然相反,这不是赤果果的打脸嘛! 要是刚才自己不那么急于表现……等对方把所有信息全部说完该多好? “误会,误会,邓总,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既然是这样的大公司告你,我需要好好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倒是不能那么快下结论了。关于涉案事实,麻烦你全部跟我说一遍,或者让别人给我陈述也行……” 李义风陪着笑,一改开始时的卖弄,相对谦虚地了解起案情。 他一边听着,一边还打开电脑,上法院系统的公开网站查询一些案例记录,有些查不到的东西就只能给所里的同事打电话请帮忙。 没过多久,一副展现对手实力的图景,就慢慢在李义风的脑海中铺陈开来。 “这个对手……不容易对付啊,邓总,你要相信我们所的实力——这个案子对你非常不利,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不赔、少陪钱,还尽量在现有范围内继续使用。但是,你也别有不切实际的太高期望。以后再想扩大市场、跨省销售,那是不可能的了。” 李义风这番话,显然还是打了折扣的,事实上,他自己都没把握把刚才说的那些都做到。 而他没敢说的那些,显然是完全不可能做到了。 正文 第78章 无名之辈乔老贼 “啥?连品牌都有可能保不住?只是让我少赔点钱?那我要你们这种律师有毛用!” 邓长春自命“实业信徒”,对于卖嘴皮子的“虚拟经济从业者”向来是很看不起的。要不然几个月前也不会凭白无故就得罪冯见雄。 所以一听李义风给出的专业意见,他立刻就觉得非常不爽,觉得请来的律师实在是个窝囊废。 他是渔民出身,觉得最光荣的赚钱方式就是卖货。所以连品牌意识都很淡泊,他骨子里都不觉得侵犯别人的商标有什么大不了的——哥的东西质量过硬,用用你的牌子怎么了?又不是拿劣质货来假冒! 近年来随着“实体经济光荣,虚拟经济可耻”的暴民舆论抬头,原本还有些自卑的邓长春内心更是抖起来了,天天想着“大学生了不起啊,还不是给我打工给我当狗”。 当然,一个渔民出身的人能够做到今天这样,他在经营上的野性直觉还是有的,否则也不可能做大——首先,当初他是他们那旮沓小渔村里的村支书,对于乡土欺男霸女强买强卖还是比较在行的。 在吴越省,这样乡镇企业起家的村支书有很多。 比如龙井、径山这种地方,一个村就有一个开炒茶厂的村支书,就是有本事让外来户收不到当地特产好茶,而他把村民的收获全部压价盘下,加工炒制之后卖出去,多年下来就有不菲的家业。 又比如临案那边的农村,每个村都有一个开坚果炒货厂的支书,特产的核桃笋干什么的,也都可以不让外来竞争者采购,一个道理。 具体到邓长春,他当年爬上来的第一手绝活就是骗休渔期柴油补贴,而且是组织渔村里上下其手:对下抓那些心存侥幸违法捕捞渔民的把柄,对上瞒报照样领柴补。事后屁股不干净的村民也不敢问他要,他就摆平截流下来,有了起家的第一桶金。 这样的人哪怕做到了一年销售额上亿,骨子里还是当初的思维模式。 李义风虽然不是什么牛逼律师,但是因为在所里没地位,被赶来接这种排骨案件的经历倒是不少,所以对小农企业家的德行非常了解。 一听邓长春还看不起他的努力和能耐,李义风心里着实不爽,心说果然跟这种农民企业家没道理可讲: 这种人要是犯了罪,要请律师脱罪,估计得彻底无罪释放,他才会满意掏钱、觉得律师请得值了。要是律师辛辛苦苦,最后只捞个罪轻减刑,只怕他还会不乐意呢。 当下他也是觉得油水不多,懒得再讨好客户,不卑不亢地说: “邓总,希望你认清现实,你的对手目前成绩很不错,在全国各地同类、近似的打假案件赢了很多!虽说按道理,你的商标和L干妈的只是有点像,法律上说混淆或者不混淆,都在两可之间。但是实践当中,法院很容易被在先案件的思路影响的,虽然我们国家不是判例法……” 李义风说的绝对是大实话。 虽然华夏不是英美法系的判例法国家,但是不管世界上哪个国家,那么又臭又长的判决文书,法官在拟定的时候也不可能每一次都让书记员一个字一个字敲一遍。 通用的套路桥段,想想都知道是CTRLC+CTRLV的。 冯见雄挑起这个官司之前做的那些前期工作,虽然还没最后临门一脚,把L干妈推上“驰名”的宝座,但在打假个案中已经能起到不小的作用了。 这么条分缕析地说了半天,试图让委托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邓长春终于有些不耐烦,但也知道不能硬来,就摊牌说:“那你说说,这个案子按你说的道理,该怎么处理?” 李义风连忙剖析道:“这个案子么,实打实判,按照目前的《商标法》和相关司法解释,是这么回事: 首先,你的那几个商标,虽然里面也带了‘干妈’之类的字眼,图标也跟对方很像,但毕竟不是100%相同。 其次,你的这几个商标,当初注册下来的时候,也是合法的——对方当时已经比你更早在《尼斯商标分类表》的第30大类下注册了‘L干妈’,但第29类还没来得及联合注册。而你却在对方第30类开用、第29类没下来之前,抢了个时间差,利用你当时‘实际使用证据较充分’的优势,恶意抢注下来了。 所以,理论上对方没有驰名的话,就不能‘跨类保护’把你在别的类上的‘恶意注册’挤掉。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很有可能会驰名,而且看架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如果法院这次类比驰名处理的话,按照现有法条,你将会‘只能在有证据证明的在先使用范围内继续使用,但不得再扩大使用’的限制——我现在的主要工作重点,就是帮助你搜集、完善证据链,把你‘在先实际使用’的范围给证明出来,让法庭采信。” 《商标法》的相关规定,并不是很多外行人想的那样,好像一个商标驰名了之后,就能很霸道地把一切相似、混淆的商标都灭了。 事实上,法律是留了一个“保护在先使用”的口子的。 比如,历史上09年国内的IPHONE商标案,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例子:苹果公司的IPHONE商标,在国内是2009年才被认定为“驰名商标”的,也就是可以霸道地跨类灭绝一切混淆者。 但是,在2007年IPHONE在大洋彼岸刚刚发布、还未进入中国市场时,当时国内就有一家皮具企业抢注了第18大类“皮具、箱包、雨伞”下的“IPHONE”商标。 苹果公司当然是很注重知识产权保护的国际巨头,乔老贼也不会犯“忘了在某些国家注册IPHONE”商标的低级错误。 但问题在于当时苹果公司在国内的经营范围核定中,是没有做皮具的,所以它哪怕想把IPHONE的第18大类商标注册下来,也是没有资格的。 所以。苹果公司只是做到了“在全世界所有国家把IPHONE这个商标的第9类(电子产品)、第38类(电信/通讯)、第42类(互联网科技)商标给注册下来”(也就是苹果公司营业执照经营范围里允许的,都尽量注下来) 然后,那家抢注了第18大类IPHONE的皮具企业,就在国内卖了好几年“IPHONE牌皮质手机套”。 苹果公司看着只能干瞪眼,直到09年IPHONE4开始进入中国、因为销量足够好,导致IPHONE商标被成功评为全国驰名。 驰名之后,苹果公司就腾出手来想收拾这个对手了。他们以“IPHONE是全国驰名商标”为由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不仅别人不能仿冒IPHONE牌的手机、电子产品、互联网科技产品”,而且“一切以IPHONE为商标的牌子统统不许仿”,要把卖皮革套的也堵死。 但是,这个案子最终在京城二中院以苹果公司败诉收场。 案由就是“对方07年就开始卖IPHONE牌皮革手机套时,当时你们的IPHONE商标还没有驰名,所以07年合法注册、卖套的公司构成了‘在先善意使用’,不属于‘碰瓷蹭热度’。” 苹果公司最后捞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可以责令被告方,不得在IPHONE商标已经驰名后继续扩大生产、增加品类、扩大市场”的权利。 换句话说,苹果公司告了这个案子之后,那家抢注的皮具厂,只是不能“原先每月生产10万个,现在增产到20万个”。 或者不能“原先只有一条流水线,现在追加投资到两条流水线”。 也不能“对方驰名之前,我们只打入了京津冀市场,现在想向全国发展新的经销商”。 更不能“原先只卖了这几个款式的手机套,现在准备研发新款式,并且把业务扩大到IPHONE牌钱包”。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对方拿到驰名这个时间点之前,蹭热度一方做的任何事情,范围、产量、款式,发展到哪一步,在对方驰名那一瞬间,就必须被冻结。 驰名之后任何新的侵权,就会被严厉打击。 之所以这么规定,原因在于商标的“研发成本”是很低的,几乎等于零——只要一拍脑袋,想到一个美好的,溢美之词,然后交一千多块钱注册,就下来了。 这和著作权、专利截然不同——著作权、专利权,大多是要付出艰辛的创作劳动、发明研究工作才能得到的。 但商标又确有重大的无形价值,那么这些价值是从哪来而来的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从持有者日常经营积累下来的口碑、名气沉淀下来的。 换言之,一个商标值不值钱,和它遣词造句是否优美、辞藻华丽,实际上没啥关系。“春兰”比“格力”好听,但“格力”的牌子就是比“春兰”值钱,那是因为人家空调做得好,或者卖得多、广告打得多,综合作用产生的。 这一切,导致了国际上对于商标保护的立法,非常重视“保护在先善意使用”。 后来IPHONE这个案子,被告的皮具厂就是可以这么抗辩: “你说我是蹭你的热度,你怎么证明?07年的时候,IPHONE能合法地在华夏大陆买到吗?有在国内电视台打广告、能拿出在华广告费发票么?这两项都没有,又不是“驰名”,你凭啥说IPHONE在华夏有名? “要不是哥在国内卖IPHONE牌手机壳,说不定华夏人都不知道IPHONE这个商标呢!什么?你说我当时知不知道米国有个牌子叫IPHONE?我当然不知道了!我是个卖皮包的啊!又不关心电子行业。IPHONE是什么?我当时听都没听说过!所以你们苹果公司应该感谢我们皮包公司,卖了两年手机壳,还帮你们在国内预热了品牌呢!不问你收钱就不错了!” 纵然乔老贼当时心中有一万句MMP要讲,面对这种抗辩他也是说不出来的。 因为在法律上,你在没有销量的情况下(历史上IPHONE到4代才正式以运营商渠道进入国内,此前可以买港行,但是只能当游戏机打,因为没有国内运营商的MEID这些(入网许可证)),要想证明自己有名,就只有“驰名商标”这一个最过硬的证据。 如果不是“驰名商标”,哪怕民间每天有10亿个人在谈论IPHONE,但从法律上来说,你就是没有名。 正文 第79章 阁下有受迫害妄想症 因为索赔金额填得比较高、诉讼费也随之高昂的原因,区法院的立案、交换证据、安排开庭等等手续都办得比较快。 加上冯见雄如今虽然还没有拿到执照,但好歹是五十多万粉丝的博客“大V学者”,在相关法律修订领域也有了一点点微末的名声。何况,他这次的客户也还算大牌,是国内挺知名的企业。 总而言之,一周之内,他就等来了正式开庭。 这算得上是火箭速度了。 邓长春这边,被李义风反复劝说,也放弃了不少不切实际的想法,只着眼于追求尽量证明“在黔贵的L干妈在本省拥有目前的名声之前,我公司的产品已经行销多地、对该品牌的建设颇有贡献”这个点上。 用法言法语概括,就是在“L干妈驰名”这点上认栽,换取“尽可能大的在先使用范围”。 正如70码案子里的律师,哪怕水平再高,也不可能睁眼说瞎话直接做无罪辩护。能够把罪名限定在“交通肇事罪”而非“用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已经是律师的本事和价值了。 …… 9月22日,YH区法院,民事二庭。 天气还比较炎热,小西装也穿不住,史妮可便是穿着一身素色的连衣纱裙,跟着冯见雄一起出庭。 这大半年来,史妮可上庭也有二三十次了,更多的是开庭都没开就一方认输、庭外和解。 但是,因为原先不是必胜的官司、就是自导自演的,所以史妮可面对被告方真刀真枪抵抗的硬骨头案件,还是挺缺乏经验和应对气场的,充其量就跟外面刚结束两年实习期的新人律师差不多。 不过这也已经很难得了。毕竟,她还只是个20周岁都不到的小姑娘。 “全体起立!” 书记员像司仪一样喊着程序,请审判长入庭,然后由审判长宣布正式开庭。 然后,审判长先告知了一段双反的诉讼权利,又确认了控辩双方的身份、诉讼资格。 最后公事公办地问:“原、被告双方,对于本案审判人员、书记员,有没有要申请回避的?” “没有。” “我们也没有。” 这场案子显然不存在关系户问题,所以这种问话只是走个过场,双方都不申请回避。 “行,那现在进入本案第一部分——对于双方商标有效性、知名度的认定……” 庭审的过程很冗长,每一个细节都是要问到的。 比如先要看双方的商标什么时候注册的、有效期如何、适用范围如何、市场实际使用情况如何…… 每一个点,如果双方都没有异议,那就读一遍,直接过。属于“对方承认的事实,无需进行举证”。 如果其中一方对推定结论有不同看法,那就提起异议,这时候就要双方出示证据、然后再交叉质证。如果是证人证言,那就是盘问证人。 不过证人证言本来就是在刑事案件上出现比较多。民事官司多是婚姻继承、人身伤害侵权这些人身性较强的案子才要证言。商业诉讼很少需要用到证人。 再加上国内证人一般不喜欢出庭——或因为工作忙,不愿意耽误自己的事情。或者是害怕出庭当面说话,事后遭到打击报复。 就算出了证言,多半也是让举证方拍个录像带,拿到法庭上放一放。 所以国内很多的律师,办了十几年民事诉讼,都不一定逮得到一个当面盘问证人、寻找漏洞的机会。盘问证人这项技能,早就退化到爪哇国去了。 凭良心说,冯见雄的盘问技能也是比较苦手的,因为他也不能摆脱中国律师的宿命。上辈子十几年律师生涯,盘问机会寥寥无几。但怎么说,都比李义风要好一些。 信号今天的案子照例不需要任何证人,倒是省了双方的事儿了。 辩题一项项地过,商标有效性、知名度,纷纷达成了双方共识,最后的焦点很快聚集到了核心的“在先使用范围和有效性”上。 …… “现在我宣布休庭,下午2点开庭。” 审判长确认完边角料,一敲法槌宣布休庭,然后就准备去吃午饭。 一个个确认那些没什么大分歧的点,竟然也能用掉一整个上午的时间,这一点或许会让不熟悉法律实务的看官觉得诧异。 可见,真正的诉讼程序有多么冗长,远不是律政剧里那样“说几句就休一次庭”的错觉。 电视剧么,只是把那些没什么矛盾点的“体力活”快进了。 但现实中是绝对不能,也不敢快进的。 任何一个点,没有问过双方意见就直接想当然地漏过去,那书记员和审判员都是要承担责任的。 如果将来案子审完后,其中一方不服判决,将来要上诉(何况除了那些铁板钉钉的之外,大多数案子都是要上诉的),只要在上诉状里写上一句“XXX相关事实点,在一审程序中没有经过双方确认”,那么二审法院接到状子,少不了会判个“一审事实认定不清、证据不足,发回重审”。 那一审法官的绩效,就等着刷刷刷被扣吧。 一年多几次“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仕途就到头了。 所以,当审判长宣布休庭、下午再审之后,他本人好歹还能立刻拍屁股走人去食堂(实际上也是不太符合规定的),而书记员和双方代理人(如果有当事人出庭,还包括当事人)还得继续忍着辘辘饥肠等一会儿。 等书记员把上午庭审的三方意见全部打出来,签字画押之后,书记员才会放人离开——法庭上的每一句涉案意见,都是记录在这上面的。 将来上诉时想用“XXX相关事实点,在一审程序中没有经过双方确认”这种说辞来讹一审法院,能不能讹成功,证据就看书记员让双方签字画押的庭审记录。 所以书记员这种又穷又扑街的岗位,永远是法院里最晚吃饭的人。 冯见雄和史妮可也随便在外面用了点饭,养精蓄锐午休了一会儿,下午2点继续回来开庭。 “看对方的样子,那个李律师明显是放弃了外围抵抗,准备专心强调‘在被告知道我方商标之前,已经善意在先使用的范围’了,这是打算保住继续使用权的打法吧?对方全力拼这一个点,证据肯定很充分……”午餐的饭桌上,史妮可便这样随口担心了一句。 冯见雄不足一哂地吐槽:“再充分又怎么样?你不是都知道我做了哪几手准备了,有啥好担心的?” 史妮可一想也对,便释怀了。 她又不是开了弱智光环的晨间剧女主角。冯见雄出庭之前做过哪几手准备,她完全都知道,所以就算是担心,也担心不到哪里去。 只有日剧李狗嗨里的傻白甜,才会连看到同事的出庭表现,都惊讶得下巴都掉下来——这纯粹只是戏剧性的需要,为了凸显主角装逼打脸功力的突兀,才强行开弱智光环的。 废话少说,2点转眼就到。 窝囊保守了一上午的李义风,终于开始火力全开: “我方委托人从大约6年前,也就是2001年初,就已经在本省大部分范围内使用包括‘海鲜干妈’在内的全部3个涉案商标。 这是我方委托人从2001年以来的销售发票存根,每年都有3~10张的票面信息足以显示:所销售产品的品名中,包含了上述商标的字样。 而众所周知,在2001年时,原告方‘黔贵L干妈’公司的商标才刚刚在国家工商总局商标局被通过注册不满一年,只是一个西南数省的地方品牌,在东南吴越地区根本没有批量销售记录,也没有正式的渠道经销商体系。 而且,当时原告方只是成功注册了第30大类下的相关商标,并没有注册第29类——而第29类下,显然还是我方委托人成功注册在先。 因此,综合上述理由,我提请尊敬的审判员注意:当时我方委托人完全是在不知道有‘黔贵L干妈’公司相关权利的情况下,在吴越省本地善意有效注册并在先使用了上述涉案商标。 根据《商标法》第32条:申请商标注册不得损害他人现有的在先权利,也不得以不正当手段抢先注册他人已经使用并有一定影响的商标。而我刚才陈述的情况,显然是符合该条第一款的相关规定,属于“善意在先权利”,理应得到商标法的保护。 即使原告方的相关商标在此之后在我省范围内渐渐驰名,也不该追溯限制我方委托人在此之前已经形成的市场占有。 另外,除了上述提及的发票等证据之外,我方委托人在过去六年里,在本省还通过各种销售以外的方式使用了上述涉案商标。如在02年于钱塘和平会展中心举办的省农副产品博览会、04年在省轻工外贸展销会等累计5个经贸会务展览上展示过。 我方都有保留会务费发票、会展现场照片、且照片内容可以清楚显示我方的展位上有大幅的相关商标展示LOGO。由此我们应当认定:对于涉案商标在吴越省本地的知名度打响过程中,我方委托人也同样做出过不可否认的贡献。‘L干妈’商标今天能在本省有这么大的名气,并不是原告单方面努力的结果 以上一切证据,现呈送审判员核准,请审判员定夺。” 李义风今天最扎实的一份陈词,算是一气呵成。虽然说话才几分钟,不过背后的证据搜集,可是把他这一周的大部分功夫都花下去了。 邓长春这种大老粗、渔民企业家,其实根本不可能预先留那么多年的证据。 很多东西要不是李义风逼着他的秘书挖地三尺、把这些年来外包兼账的会计、常年合作的广告供应商什么的都勒出来,今天根本到不了这个法庭上。 这些功夫,也是李义风作为一个知识产权官司圈子里的合格律师,所应该具有的素养,是他收钱的底气。 审判员先浏览了一遍,又让书记员作了必要的记录,然后开始询问质证一方的冯见雄:“原告委托人,你对被告方提交的上述证据,是否有不同看法?” “有,”冯见雄非常不客气,然后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并从面前的桌案上拿起几张纸扬了一扬,先开了个嘲讽: “请问被告,贵公司一贯都有在销售发票上写明销售产品的具体规格、品牌的习惯吗?恕我直言,我不是质疑您的企业管理水平,只是您作为一个渔民企业家,从五六年前创业之初开始,就有如此明确的品牌保护留证意识,实在是不太像贵公司的风格呐……” 他这番话,是直接问邓长春的,因为被告邓长春今天被法庭方面要求亲自出庭了。 不过理论上,除非是那些和人身相关的问题,否则他可以全部让自己的委托律师回答。所以面对冯见雄的轻蔑和挑衅,他刚刚要发作,就被李义风拦住了。 “你个龟……”邓长春这辈子最见不得那些“耍嘴皮子、搞虚拟经济”的人看不起他这样的“实业家”,加上从小学历是硬伤,这些年一直靠雇佣大学生打工来满足内心的自卑,所以饶是上庭之前被李义风关照过,他依然和个一点就着的炮仗一样易怒。 “冷静!冷静!我来说!”李义风压着声音,神色严厉地好说歹说,才劝住了猪队友,让邓长春没有藐视法庭。 他一脸怨毒地转向看着冯见雄,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你也就这本事?给你质证的机会,你就特么只动怎么激怒老子的当事人这种脑筋? 控制好情绪之后,李义风不怒反笑地驳斥:“请对方代理人注意措辞和尊重法庭!人人生而平等!我方委托人的学历、出身这些因素和本案完全没有关系,而且改开二十余年来,出身乡土的伟大企业家不知凡几! 对方代理人却用这种理由来无端质疑我方委托人的经营能力、甚至质疑我方财务证据的之所以如此扎实的原因,简直是一种没有教养的歧视!也是对法庭的不敬!” 李义风最后几句话是对着审判长说的,显然是在卖可怜。 冯见雄当即哂笑着驳斥:“别急,我说什么了吗?是他自己过于敏感了吧?我只是问了他敢不敢亲口保证刚才提交的那些证据是真的、推测可能和他的管理风格不合,仅此而已! 我说了什么藐视他的话了吗?还是说李律师,你和你的当事人都是受迫害妄想症?你只要让你的当事人开口,保证这些证据都是真的,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们问下一个!以上。” 正文 第80章 势如破竹 “刚才原告方的问话并没有任何羞辱性,被告,是你太敏感了,请正面回答对方的提问。” 本案审判长赵宇成端着公平正义的官腔,一板一眼地说。他的这句话,也把刚才冯见雄暗暗藐视激怒邓长春的事儿,给定调子揭了过去。 邓长春一阵郁闷憋屈,血压都阵阵飙升了。 自打几个月前他得罪了冯见雄之后,已经不是一次被羞辱了。 他也只能是气咻咻地响应审判长的要求,说:“好,我回答!具体是什么问题!再问一遍!” 审判长点点头,也转向冯见雄,提醒道:“原告方代理人也请注意,提问不要带有过多的主观描述和推测,请简单明了。” “是,非常感谢审判长的提醒。”冯见雄适当地风度了一下,然后转向邓长春, “邓总,请你正面回答:你能保证贵公司在财务开票这一块,在‘票面销售产品’方面,都是规范的么? 换言之,你敢保证你们没有在财务开票时,玩过‘卖的是A类货,发票上却开成卖B类货’这种财务造假么?如果你不敢保证,那么李律师提交的那些发票证据,就应该统统作废!因为贵公司的财务信用在这方面有问题!” “我……”邓长春一噎,咬牙就要回答。 “我反对!”李义风却叫了起来,连忙打断了冯见雄的偷换概念,“审判长,原告方代理人这实在偷换概念!我方当事人经营的公司在财务上是非常规范的,这点无需赘述。 但是您应该也知道国情,作为一个企业领导人,不可能亲自督导到每一个财务人员,尤其是部分企业有大量财务外包。企业管理人只要做到不偷税漏税、并且对这方面的问题负责就行了。怎么可能对财务人员一切微小的、可能的失误负责? 即使有点瑕疵,那些瑕疵也和本案无关!退一万步讲,难道一个企业可能有过税务方面的瑕疵,就能推导出他们同时也会在品牌保护领域造假么?这是两个截然不相关的领域!” 说完这番话时,李义风已经惊出了一点汗,心说幸好他见机得快。 否则的话,估计冯见雄下一步就是言语挤兑住邓长春、等他赌咒发誓说“我们公司绝对没有开过不实的假发票”后,拿出一两张隆盛食品有问题的假发票/错发票,然后用这个例子反证“隆盛食品财务不规范,所以相关证据所用的往年发票效力存疑”。 质证这个环节,关键就是把对方证据的证明力打掉,至少也是让审判长觉得证明力存疑。 被李义风这么一搅合,连邓长春都觉出阴谋的味道来了。饶是他有点猪队友、文化低,如今也反应过来该怎么说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心开始觉得给李义风这个价的律师费还是值得的,毕竟对方是真心有本事帮他堵漏。 于是邓长春狡黠地改口道:“对啊!尊敬的审判长,我们公司有没有偷税漏税,关今天的案子什么事儿?虽然我们公司肯定是不偷税漏税的,谁敢做手脚被我发现我第一个打断他腿……” 审判长赵宇成眉头一拧,暗忖这个邓长春肯定是让财务开过假发票的,但那也是税务部门的事儿。 换句话说,过去几年里,邓长春应该只是为了避税这个动机而少开发票、错开发票,但不太可能为了保护品牌而错开发票。 所以,即使证明他家有很多发票有问题,那也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至少不能证明“有可能为了这个案子而错开发票”。 他正想提醒冯见雄也注意这一点,冯见雄却抢先开口追问了:“邓总,那我再换一个说法——我不问贵公司的财务是否有避税和金额方面的任何开票错误、过失。我只问,贵公司敢不敢保证在金额、税种不变的情况下,没有就‘品名’这一栏开错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只要你敢担保,哪怕下一秒钟我拿出一张证明了贵公司偷税漏税的发票出来,证明贵公司的财务不诚信,那也对本案再无证明力!我愿意承担这样的不利后果!” 冯见雄这番话掷地有声,把赵宇成和李义风内心想到的点也都给堵上了,两人纷纷不再作声。 邓长春这次学乖了,先看了一眼李义风,见李义风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在那儿毫无把握地琢磨,邓长春一咬牙,正面答道:“没有!我敢保证,我们公司从来没有故意把销售产品的品牌名开成别品牌的情况!当然了,如果是客户要求我们不体现具体产品,我们也只能照做咯!这种情况,希望审判长理解!” 对于邓长春最后的补充,赵宇成点头表示理解。 在国内,很多单位买东西,哪怕卖方想在开票的时候体现具体产品是啥、什么型号,买方也有可能不希望体现。这时候就只能笼统地开一个大类的品名。 之所以会这样,无非是为了报销嘛。 很多公家单位花钱买充气娃娃,都希望发票上只体现“日用品”,甚至“办公用品”,最后报销掉。 所以这种事儿不能怪卖家。 换句话说,在赵宇成审判长都首肯了这一点的情况下,一会儿冯见雄如果拿出这种证据,那也是没有证明力了。 “很好,我也完全理解国内企业的这点难度。”冯见雄却丝毫没有忌惮的意思,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难道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阴谋?”李义风觉得脑仁突然一阵跳动,心里就莫名发慌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发慌,因为冯见雄瞬息之间就揭开了谜底。 “邓总,我手上这几张发票,是贵公司这个季度刚刚开的。另外,我这里还有两份可以证明是贵公司与客户单位往来的传真件。 根据传真,该客户明确要求贵公司的销售发票体现产品、规格、品牌,但贵公司的财务回函表示确有困难,要‘协调产品名称’,最后客户还同意了——相信你可以鉴别其真伪。” 李义风一愣,脸色倏地变了,连忙低声质问邓长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公司的财务是傻的吗!又不是为了偷税漏税,连金额都不变,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造假干嘛!还有,怎么会偏偏被对方掌握的?!” 邓长春也不理解,笃定地说:“这不可能!” 冯见雄智珠在握地转向赵宇成:“审判长,我请求将上述反证提交法庭记录、验明真伪!” “接受上述反证,请书记员记录情况。”赵宇成首肯道。 很快,东西就被记录妥帖,并且经过简单鉴定就确认是真的。邓长春这才看到了展示的具体内容。 “啊?!这不是因为……”他一看,顿时就后悔不迭。 “看来,被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那我帮他解释一下吧。”冯见雄看着对方败犬一样的惊慌失措,调笑着说,“尊敬的审判长、各位审判员。相信你们可能不知道隆盛食品为代表的地方性副食特产企业的特点。 这些乡镇企业起家的公司,虽然后来都会做大到年销售额数千万乃至过亿,但它们的根子,还是扎根于原产地保护的特产品——比如在我们钱塘,在龙井,就有很多村子的村支书,是炒茶厂的老板,然后实质上是垄断性地收购本村村民的茶叶,炒制加工、加价贩售。在临案,做核桃等坚果炒货的企业,也是这样。 或许他们对本村村民的农产品原材料收购价,会比外来户更低一些,但胜在本乡本土的人情,以及常念包销、旱涝保收的威望,很多村民还是会屈服于这种差价。而被告企业的老板邓长春,显然也是这种发家模式——” 冯见雄的铺垫有些长,以至于赵宇成听了一分多钟都没听出和案子有什么关联,不得不开口提醒对方:“原告代理人,请注意你的话与本案的联系!” “谢谢,当然有联系,我马上就会说到。”冯见雄谦虚接受了审判长的意见,继续说道,“邓长春的企业,是靠着他在东瓯当地的渔民供货,经营地方特色产品起家的。所以,他也要和所有同类的乡土特产企业一样,注意保护自己的供应商——这也是这类企业比外来户有人情味的地方。 刚才李律师提供的那两张02年的发票,内容是什么呢?是销售了‘海鲜干妈’牌的油浸麻辣沙丁鱼罐头。而根据我们的调查,当时他们公司的宣传资料上,写着的‘海鲜干妈’牌产品,也只有这么寥寥几款大路货的产品——注意,我只是说他们的宣传是这样写的,没说我承认他们当时已经用‘海鲜干妈’这个牌子实际销售产品、并且销售出去了。 可是,我们又很奇怪因为这两张发票都是集中在5、6月份开的。而全年其他时候,我们不仅没有查到该公司有开写明‘海鲜干妈’品牌的销售发票,甚至于连他们的‘油浸麻辣沙丁鱼罐头’这一类产品,都极少在销售发票中出现——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为什么一款热销的产品,在一年中只在某几个月热销,在其他月份又突然没人买了呢?” “说不定只是季节性原因、沙丁鱼只在某几个月有呢?”是李义风忍不住对方的长篇大论,开始没事儿找事儿的反击,总之就是不能让冯见雄畅所欲言就对了。 冯见雄一笑:“李律师,那我只能说你五谷不辨,太没有常识了:沙丁鱼供应是全年都有的,而且可以低价从邻国进口加工。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仗义执言’,因为你好歹说对了半句——没错,之所以产生这种不正常的开票,正是因为原材料的季节性,只不过表现形式恰好相反!” “怎么回事!”赵宇成都有些好奇起来,不过语气仍然不失威严。 “审判长,情况是这样的:我方调查过,在隆盛食品当年的其他月份里面,油浸麻辣黄鱼乃至其他口味的鲳鱼罐头销量特比高,在发票中也有体现。而到了某两个月,那些产品就突然销声匿迹了,或者是含混不清地不写具体销售货物,或许只有在部分客户强烈要求体现品名的时候,才附会成别的产品。 开始我们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调查了当年和前一年渔政部门和税务部门的联合办案稽查后,才猜测到了一种可能性: 在此前一年,东瓯渔政部门为了严查禁渔期违法捕捞,采取了找税务部门配合的办法,核查当地特产副食企业生产的短保质期禁渔产品,在禁渔期先后的销售情况,然后顺藤摸瓜拷问货源,倒逼追查摊派违规不捞名额、取缔渔船柴油补贴。 这种情况下,如果是我前述的‘外来户企业’,配合渔政、税务是没问题的。因为他们购买黄鱼、鲳鱼等当年还不具备养殖技术、肯定是来自野生捕捞的渔获原材料,是不违反任何法律的。违法的,只是他们的上游供应商,也就是那些顶风禁渔捕捞的渔民。所以外来户企业可以死道友不死贫道地把供应商供出来。 但是,如我所说,邓长春的企业,是本土性的企业,必须维护在当地的威望,不能出卖作为供应商的乡亲们。所以,他不得不让自己公司的财务部门注意一些,不要在不该出现某些产品的月份,开票体现这些产品,以留下麻烦。 所以,当年完全有可能是刚刚抢注了一个‘海鲜干妈’、宣传上才捏造了几款产品、并没有实际销量。然后就为了应对核查顺手为之编造了一些订单,用于掩护真实的、并非体现‘海鲜干妈’品牌的实际销售货物! 事实上,这样的改变发票上销售产品品名、商标的行为,在国内是很常见的。比如在那些涉及国家节能补贴退款的行业,三雄激光、雷土照明,都有把明明销售的不是发改委补贴名录中规格的产品,虚假开票为补贴名录中产品的行为……” “可是……这一切也只是你的推测!你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当年这两张发票,乃至后来其他这几张是你预测的这种情况!甚至于保护供应商都只是你自己的推测!”李义风汗水涔涔地做着最后的抵抗,内心却是升起一股恐惧。 他再也不敢对对面的年轻代理人,有哪怕一丝半点的轻视——哪怕对方还没有律师证。 李义风动用了自己的全部常识和推理,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似乎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自以为福至心灵地最后反驳了一句: “还有!对方代理人的推理有很大的漏洞!众所周知鲳鱼是深海非养殖鱼类,因为水压的问题,出水即死,正常销售也都是冷冻的死鱼。既然已经是冷冻鱼了,难道不能多冻几个月到淡季再销售吗? 反正已经不是鲜鱼了,哪怕是一个普通的水产品批发小业主,都能想到这种办法吧?渔政部门怎么可能从这种供应商追溯来追查违反禁渔期的人?” 可惜,这一反击并没有什么效果,冯见雄显然功课已经做到了这一步。 他当庭拿出一个黄鱼罐头。 “看来李律师生活太好了,没吃过罐头——日常生鲜销售中,这些非养殖海鱼当然都是冰镇甚至冰冻以延长保质期的。但是对于罐头企业来说,基本不会有这种多此一举,因为罐头本身就是为了延长保质期,即使要拖到淡季销售,也该是捕捞上来立刻加工,而不是以冰鱼的状态存两个月再加工——每一次速冻和解冻,都有可能导致鱼肉肌理、细胞被冰晶破坏,影响口感。所以我不觉得如果有绝对必要的话,罐头加工企业会这么干。” 冯见雄如此一说,李义风也不懂这些,连忙看了看旁边的邓长春,投以求助的眼神,可惜对方神色闪躲,并没有解释的意思,看来冯见雄说的都是业内常识了。 见对方缄口不言了,冯见雄乘胜追击道:“当年的细节,当然是推测,但是今天我拿的这两张、今年开的发票,却是实打实的证据!我可以证明,贵公司是有动机开这种品牌、品名都捏造,但偏偏不改变开票金额、不是为了偷税漏税的发票的! 我可以证明,贵公司哪怕不是为了避税,也有开错误发票的动机!剩下的,我相信法庭会判断我的合理怀疑是否值得支持——尊敬的审判长,我觉得上述证据链足以证明,被告在这个方面的财务诚信,是证明力不足的!被告出具的当年发票,不足以证明被告从当时起已经在先使用本涉案商标!” 邓长春和李义风惶恐地看了一眼赵宇成,后者沉吟了一会儿,和两名陪审员交流了一下,最终选择了采信冯见雄。 “完了!不对!我们还剩广告宣传材料这块的证据,可以证明我们那些年的‘在先善意使用’!”李义风被措手不及得有些糊涂,差点儿以为自己要全盘认输了。幸好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自己还有一半的证据可以死守。 可惜,冯见雄又怎么会给他喘息之机呢? 连口茶的功夫都没留,冯见雄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就又响起了:“下面,我来质证第二部分——也就是贵公司所谓的‘证明在先善意使用的广告证据’——请问被告人,贵公司拿得出这些年针对涉案商标的广告宣传费用凭据么?” 正文 第81章 雄哥面前你还嫩呢 连口茶的功夫都没留,冯见雄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就又响起了:“下面,我来质证第二部分——也就是贵公司所谓的‘证明在先善意使用的广告证据’——请问被告人,贵公司拿得出这些年针对涉案商标的广告宣传费用凭据么?” 赵宇成看向邓长春、李义风,威严地帮腔:“请被告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有照片,有相关的第三方报道,也有广告费发票……”李义风连忙抢着回答。 冯见雄毫不犹豫的追问:“前两项不用看——我没看到第三项,没有广告费发票。” “怎么没有?这不都是?”李义风一副“你丫睁眼说瞎话?”的表情,拿着几张复印件挥舞着。 冯见雄毫不留情地揭穿:“这些我看过了,是会务费的发票,不是广告费!” 李义风微微呆滞,随后表情居然轻松起来:“冯先生,看来你也有不懂行的地方,会务费的发票,在财务上来说,就属于广告费的一种,都是为了经营性宣传。哪怕到税务局抵扣成本的时候,展销会会务费也都算在广告费内的。” 对于这种说法,冯见雄笑了。然后转向赵宇成说道: “请尊敬的审判长注意:被告方在这个问题上偷换了概念。确实,在财务审计层面上,参加展销会的会务开支,往往也可以被认定为‘广告营销费’这个大类的支出。因为参加展会的目的和效果,确实是宣传了企业、扩大了知名度。在税法层面,这些成本也可以纳入广告费抵扣。 但是,这个《广告法》和层面的广告费概念,和《商标法实施条例》所述的‘为宣传善意使用品牌而投入的广告费’,显然不是同一个范畴。对方展示的这些展销会参会记录,虽然有部分在背景展示中体现了涉案商标的图形,但并不能证明被告参会的主要目的或者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宣传涉案商标。 在展销会上,潜在客户更多面临的是直接面对面的商务洽谈、延揽交易。或者拿去参展商的宣传资料,比如销售人员名片,留待后续有需求时联系——这种宣传模式,与其说是在宣传品牌,不如说是在宣传公司,或者单纯的拉生意。 为了证明我方观点,我们还应当注意到:在被告提供的证据中,只有现场的展台布置照片上,显示了有印刷涉案商标。但并没有任何被告公司销售人员的名片、展会宣传册上体现相关商标。因此,我方认为,这可以推定被告并没有宣传涉案商标的意图。 要想证明对方‘多年来的善意宣传’,我认为至少还应当提供以下材料:首先,是参加展销会以外的,其他类型的广告费支出发票。比如宣传涉案商标品牌的电视、报刊杂志、网络广告,以及其他形式不带企业、销售人员联系方式宣传,仅仅为涉案商标提供宣传的一切证据。” 冯见雄说得很慢,很耐心。 毕竟这段话他完全是靠耍嘴皮子分析,动摇审判长心中对被告提供的营销费发票、展销会照片等证据的效力、定性。要他提供确凿的反证,他也是拿不出来的。 赵宇成听了,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不过这种分析推论的盖然性问题,法官也不好贸然乾纲独断,留下把柄。所以权衡片刻,赵宇成就果断地宣布暂时休庭,合议庭讨论。 回到会议室,赵宇成开门见山地对另外两名陪审人员(助理审判员职称)发问:“小陈,小徐,你们怎么看?原告方代理人陈述的意见,是否应当采信?” 合议庭讨论,是主审法官在拿不准事实判断或者法律适用的时候,规避风险的重要措施。为的就是形成集体意见,将来万一认定错了,个人责任也少一些。 在合议庭讨论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人一票,加上合议庭成员人数都是奇数,所以也不存在审判长可以乾纲独断的问题。 以本案为例,只要三人合议庭的两个助理审判员都持其中一方意见,哪怕审判长职称级别更高,也没法翻盘。不过哪怕有不同意见,书记员也要如实记在合议庭记录上,将来万一翻案,也能知道谁当初是坚持己见的。 当然,实际审判当中,如果有些偏远地区的法院,法官来源又比较腌臜,比如遇上为了安排大老粗退伍军官就业问题,而往法院里塞人。这种退伍军官职称级别又比较高、作风比较一言堂,还不懂法。那么合议庭的时候往往作为审判长就先表态,下面的人听了领导意见,多半也就复议了。 幸好,东南沿海各省还是投资环境比较清明的,退伍军官强塞来当法官这种事情,比较稀罕。 赵宇成也是正儿八经考试考出来的法官,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因此每次他当审判长的时候,都是让陪审人员先发言。 于是小陈率先开口:“我觉得原告代理人的意见还是有点道理的:一般公司参加展销会,都是为了实打实卖出去货、联系上新的客户渠道。遇到的每个人基本上都要留联系方式、当面推销。 只有电视媒体上的广告,很少留销售联系方式,纯粹是为了宣传品牌。如果被告方一点除了展销会之外,其他形式的涉案品牌广告投入证据也找不出来,应该可以推定他们至少没有刻意宣传过品牌本身。” 赵宇成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看向了另一边。小徐业务水平更差、资历经验更浅,当下紧张地复议:“我……我也支持陈审的意见。那样的话,就算被告有宣传涉案品牌,最多也是不经意附带着宣传到的,证明力应该不足吧……” “行,小刘,把意见都记录下来——我也附议,跟他们的一样,你修饰一下措辞。” “好的赵审。”书记员妹子连忙答应。然后给赵宇成修饰了一份用词不同、但意见大同小异的观点上去。 这种事情书记员也做惯了,很多时候领导不愿意多话,但合议庭记录上又不能显得领导总是在照本宣科附议别人,那就加几句无伤大雅的补充意见上去。 …… 15分钟后,重新开庭。 赵宇成清了清嗓子:“经过合议庭讨论,决定采纳原告方代理人就刚才这个问题的意见——请被告方面提供追加证据,当然,因为是质证后要求的补充证据,本庭可以给你申请延期审理权利,以搜集补充证据。” 一般情况下,举证期限届满之后,是不允许再提交新证据的,法院也不会为了给一方搜集证据的时间而允许延期审理。在质证过程中,一方的证据被推翻了,那就直接承受不利结果就是了。 但是审判长如果认为现有情况事实不清,觉得有必要再搜集的,也可以依职权主动给延期。这个案子里,冯见雄刚才的反驳只是动摇了被告方‘品牌宣传广告支出’的证明力,使之存疑,而不是铁证如山地彻底推翻。所以赵宇成为了持重起见,还是允许李义风和邓长春再延期一次。到时候如果还是搜集不到,那就判他们输,也好心服口服,降低上诉率。 “我方申请延期审理!”李义风神色紧张地说。 “我反对!”冯见雄咄咄逼人地提出了异议,然后转向赵宇成,“尊敬的审判长,举证期限已经结束了!如果他们有,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发票这种证据,都是摆在被告公司财务部门的,一点搜集困难都没有,这不符合‘因客观困难无法按期搜集’的情况吧?” 赵宇成是为了自己的绩效,降低上诉率,只能尽量求稳。他也知道冯见雄是有一定道理的,也没有呵斥他,而是用商量的口气说: “反对无效,有可能对方一开始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提交更多证据而已——不过,本庭是公平的,在延期审理期间内,原告方也有同样的追加新证据的权利,而且不必再经过证据交换程序。” 冯见雄盯着法官看了一会儿,自忖已经了解到对方的胆小怕事,也就不为已甚。 案子还没判下来,和法官闹僵也没好处。 赵宇成见状连忙宣布:“那就延至一周后再开庭,退庭!” …… “雄哥,你觉得李义风和邓长春拿得出新的广告费发票、而且能明确证明是用于宣传‘海鲜干妈’这些涉案商标的么?” 刚刚离开法庭,史妮可就略担心地问。幸好已经有了大半年出庭经验,史妮可也知道正儿八经双方博弈的案子,都是不太可能开庭一天就搞定的,心里有些准备。 冯见雄淡定地说:“当然拿不出来!要是能拿他们早拿出来了,还用等到下周!李义风这是在拖时间、搅浑水。估计一周之后,他会在别的方面再想办法弄点儿新的周边证据吧。 赵法官也未必看不出这一点,只不过赵法官还想着稳妥点,卖李义风一个人情,让他输了之后心服口服,别再去上诉。我这次退一步,也是给赵法官面子。可惜这家伙只是区法院的法官,以后估计也没什么利用价值。” 史妮可点点头,请示道:“那我们还要做什么别的准备工作吗?还是就等一周,下次开庭直接盖棺定论?” 冯见雄想了想,指点道:“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在不增加成本的基础上,再给他加点料吧——你去搜集一下邓长春他们公司,过去三年的电商销售记录,被打假的相关信息,你自己看着办好了,凡是有可能作为旁证、间接证明对方品牌信用度低下的,都可以随便找。” 史妮可一一记下,还有一些疑惑,便不耻上问:“好……这些东西有用么?看上去很碎的样子,第一次我们为什么不搜集呢?” 冯见雄不得不耐心地解释:“不一定有用,所以我才让你在补充证据的机会时搜集——第一次开庭之前,也就是举证期限届满之前提交的证据,那都是要列入证据清单、交换证据的。所以相关度不高的证据,当然要尽量精炼一些。 但是,在补充证据阶段,新搜集到的证据赵法官已经特许了不用再次证据交换,想补充什么就补充什么——只有在拿到法官的这种程序首肯之后,我们才可以‘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地碰运气。 不过你放心,这个案子到了这一步,对方的两大主要证据链都被我们推翻得差不多了,官司是稳赢的。我这么做,只是让你练练手,因为你平时的官司估计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史妮可一一记下,内心却是更加惭愧,为自己的无知感到可耻。 两人聊着聊着,已经在法院门口站了七八分钟。也是他们运气不好,法院门口这种地方,上下班高峰期不好打车。 终于,史妮可才把刚刚冯见雄的吩咐记下,终于看到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驶过,她连忙挥着手跳起来招呼。 旁边其实还有几个人也在等,但应该是司机见这个拦车的妹子特别漂亮,就一滑停在了他们面前。 “小姐去哪儿?”两人刚坐稳,司机便殷勤地问史妮可。虽然有些无礼,但也不能说人家不对,毕竟拦车的动作就是史妮可做的。 “翠苑小区……” 史妮可刚刚说了几个字,却被冯见雄打断了:“别,去城北4S店一条街。” 司机看了眼中间的后视镜,似乎在等客人吵出个结果。 史妮可连忙改口:“就去那儿吧。” 司机瞅了一眼,暗忖看对方的装束,像是法院里刚刚打完官司出来的样子,莫非是个走了狗S运的律师,赢了大官司,律师费就够买车了,然后在女助手面前显摆?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儿,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 史妮可坐在车上,好奇地问:“怎么突然又想买车了?” 冯见雄一上车就闭目养神,闻言不瘟不火地回答:“其实早就该买了吧。暑假里这不是提前回校,没时间么。这几个月在金陵都蹭炮姐的车,回钱塘蹭天音姐的,太软了。买了新车,过几天你去阿狸托人调取证据的时候,就开新车过去,免得别人看不起我们的实力。以后大客户多起来,这些方面都要注意。” 史妮可没有再说什么,就静静地靠在冯见雄肩头眯了一会儿。 正文 第82章 不可逾越的鸿沟 车子很快到了城北4S店一条街,冯见雄本来心里也没什么特备想买的品牌、款式,完全是跟逛街一样临时看到啥顺眼的就是啥。 “先生,已经到了,请问您停哪儿下?”出租车司机看冯见雄摇下车窗,左顾右盼地,也不说具体停哪儿,不由得如此问道。 “没想好呢,开慢一点。”冯见雄随口说。 司机也是觉得这小子有点装:买车还能没想好?谁不是做足了功课才出门的? 两分钟后,4S店一条街就开到头了,司机不得不再次提醒他:“先生!已经逛完了!决定哪儿下了么?” “这就完了?”冯见雄一愣,心说06年的钱塘,果然还是和前世记忆中豪车市场差距不小。 要是搁10年之后,以钱塘这边的富豪消费力,宾利迈巴法拉玛莎阿斯顿不得都来抢着开家4S店露露脸?就算嫌弃城北的4S店街市民化了些,那也至少要去南山路的中国美院旁边开,钓一钓泡艺术生的大款。 他想了想:“那就再绕回去吧。” 司机嘿然一哂,也不点破,心说反正是打表的,有乘客主动要求绕路,他没道理阻挠。只是不想开的太慢耽误了赚钱:“行,那这趟我开快一点。” 出租车掉了个头转向南面,疾驰出几百米,冯见雄当机立断让停车:“好,就这儿了——对,就那家保时捷吧。” 他示意史妮可结了车钱,然后两人径直走进4S店。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么?”售车小姐立刻迎了过来。 冯、史身上的行头都还是很体面的,不至于有被人鄙视的桥段。 冯见雄遥遥一指:“就这辆了,应该没人预定吧?今天付了能提车么?” 06年国内私家车市场还没爆发,基本上要到08、09年才会“加价提车”、“订了车等生产”。所以4S店里有些库存车可以现款提车的,也还是不少的。 “这……这辆有人签了合同了。”售车小姐为难地解释了一句,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你说一辆可以现提的吧。”冯见雄也不耐烦跟人打嘴皮官司。 售车小姐一阵无语,试探地指着另一处展台说:“那……要不就那边那辆Turbo-S的吧?那辆可以现提,不过没有高配的。” 说这话时,她内心还是有些小算盘的。 这店里,最热销的就是六七十万的卡宴,越野的,因为总价便宜,对于很多就是想车头有保时捷标儿的装逼犯来说,是很能撑场面的。万一被人说丑,也能以‘哥就是喜欢户外,喜欢运动型,喜欢SUV’解释。 其余刚刚近百万的BOXTER国内进得少,所以也没存货。Turbo-C(C:卡雷拉)的价格虽然要120~140万起步,但款式识别度高,很多奔着保时捷来的都喜欢这个。 唯有Turbo-S,外观上和Turbo-C差别不是很大,而且是05、06刚出的货色,外行人看了可能也看不出来和Turbo-C的区别。 但是因为内在工艺、性能的提升,Turbo-S普遍要一百八九十万起步,足足比Turbo-C高出了50万以上的预算。 换句话说,多花了50万,却不能多装值50万的逼。 就跟买了辆大众的辉腾,虽然也是200万加的车,车标儿确是跟帕萨特一个样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Turbo-S是此刻店里唯一有存货的豪车。 “只有这个了?罢了那就这个吧。妮可,刷卡,明天你搞个临牌,开这车去办事儿。” “这……比旁边那辆长相差不多的贵50万呢!我家在金陵三分之二套房子了!”史妮可压着声音还想劝一句。 “行了,这事儿也讲究缘分的。” …… 史妮可是在整个4S店全体员工的羡慕嫉妒眼神中离开的,第二天,她就开着新车去办冯见雄交代的事情了。 这点小事,冯见雄不可能直接去跟马老板或者高层打招呼,那样也太浪费人情了。 最多是通过阿狸战略调研部门上次认识的关系,旁敲侧击要一些打假部门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然后让史妮可出面慢慢拉点交情。 不过,即使是从头开始运营交情,在对方明知“这家咨询公司的人认识马总”的情况下,一切显然要容易很多。没用两天功夫,史妮可就要到了一些本来不该主动外泄的客户信用记录——也就是邓长春的公司在电商平台上这几年的信用记录。 在阿狸巴巴,内务的监察、打假部门,女性负责人和员工比较多,所以冯见雄也不怕史妮可跟对方建立什么私教,一切过程都没有过问。史妮可为了多交一些朋友,也会跟对方适时地聊起一些事儿。 尤其是对方知道她是商业咨询公司的,而且老板貌似很有眼光、得马总赏识,所以也会主动请教一些问题。有些解决不了的疑难,如果不费什么事儿,冯见雄也会偶尔出面陪同对方一起吃个饭,聊一聊,不过大多数场合还是让史妮可出面。 毕竟冯见雄不能掉了价儿,他是那种只和对方老板谈笑风生的咖位。 喷神之口,不能轻易动用。 一周的时间很短,转眼就又到了周五。 这已经是9月底了,也是国庆节长假之前最后一个周末工作日。加上还有三季度的绩效卡着,无论是一般单位,还是法院,都是挺希望在这个时间节点之前结清掉一部分工作的。 所以,这两天YH区法院的结案件数,也是比平时高了好几倍。 当天一大早,冯见雄和史妮可再次出庭。 李义风果然没能拿出什么决定性的新证据,无非是拿些别的擦边球炒炒冷饭,然后被冯见雄一个个以证明力存疑的理由,花式驳斥了回去。 个中辩论细节,实在不值再连篇累牍地赘述。 而冯见雄这一方,却是非常牛逼哄哄地拿出了一票新的证明被告品牌诚信问题的周边轰炸,把邓长春气得出气多近气少。 “……基于上述理由,本院认为:被告隆盛食品有限公司所持‘自2001年起,即在本省各市范围内,在先、善意使用涉案商标’的主张,得不到事实、证据支持,推定不成立。其涉案商标使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对原告方‘L干妈’商标的混淆。 但原告方主张的在先侵权,也因为混淆时间、范围不明确,不能核算原告方的品牌具体损失。 现根据《商标法》第…………等规定,判决如下:被告方自即日起,立刻停止使用涉案混淆商标。对于其造成的原告方品牌价值减损,判决被告赔偿原告20万元品牌损失费。驳回原告方的其他诉讼请求。 本案案件受理费2万4千元整,由被告隆盛食品有限公司承担。本案案件受理费已经由原告于立案时支付,因此被告应当于30日内将上述受理费一并支付给原告。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15日内,向本院递交上诉状,病案当事人的人数提出副本,上诉于钱塘市中级人Min法院……” 邓长春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料到后果居然这么严重,顿时如遭雷亟。 罚钱20万也就罢了,之所以只赔这点钱,说到底还是对方的损失不好界定。 但是公司的品牌从此不能卖了,不说影响力上的损失,但是让所有包装供应商调线、广告供应商整改,那一切成本加起来就比20万赔款高好几倍了。 “上诉!能不能上诉?!”他压着音量,语气却非常严厉地质问着李义风。 李义风摘下眼镜,不敢看委托人,揉着眼睛说:“如果你坚持的话,可以上诉。但是,我们没什么机会的——这个事儿,拖得越久,对原告方越有利。他们的品牌造势是全局的。你又不可能有新证据……” “谁特么跟老子打包票说肯定可以证明‘在先善意使用’的?!你现在给老子怂了?就你这水平,还好意思找老子要律师费!我……我……”邓长春气不打一处来,哆嗦着不知该如何再辱骂自己的律师。 李义风也不甘心认栽,当下辩解道:“邓总!这话可要说清楚,是你自己的证据不给力!谁能想到那个冯见雄这么刁钻,从这种角度破坏了你的证据效力,我有什么办法!这种事情只要被敌人看穿了,肯定是没救的!” 幸好此时此刻审判长已经退庭,也没人在意他们声音越来越大,有在法庭喧哗的嫌疑。 “我不管,反正当初你是给我签的风险代理,你死去吧!”邓长春也不掩饰自己的音量了,恶狠狠地对李义风说。 这种乡镇农民企业家出身的老板,一般对于法律服务都是抱有明显的戒心的,唯恐上门揽活儿的人都是骗子,所以出结果之前一般都是不给钱的,有些甚至连材料费车马费都不肯预支。 所以,尽管邓长春不懂什么法,在和律师签合同的时候心眼儿却是肯定够用的。 当初在他的强烈坚持之下,李义风自忖希望挺大,这才冒着违反事务所规定的风险,签了100%风险代理,输了官司一分钱没有,连车马费材料费都要自己倒贴。 李义风敢怒不敢言,也不好在法院里就发作,只能是先暗暗记下,再从长计议。 “邓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冯见雄端着一杯纸杯的红茶,好整以暇地走过来,欣赏对手的败相,“我这个人很讲信用的,说废掉你的招牌就废掉你的招牌。反正你是个很光荣的实业家,相信你做生意也不需要品牌,我帮你返璞归真了。” “冯见雄!你小子欺人太甚!信不信老子上诉!”邓长春也是被羞辱得憋不住了,整个人炸了一样拍案而起,几乎像是要翻过桌子去干架。 “要嚷嚷出去嚷嚷!”还没离开的法警,这时也不顾没有领导发话,自发过来维持秩序。 邓长春出庭经验不足,也不敢再放肆,只是怨毒地看着冯见雄:“有种别跑!出去再聊!” 冯见雄示意史妮可先走。 然后他自己一路施施然地走到法院大门口,等邓长春怒火冲冲地追上来。 “邓总,很欢迎你上诉——不过很可惜,你和李律师签的是风险代理,你一分钱都不打算给,你觉得他还会陪你玩么?除非你把上诉的律师费先给了——那我也算是为同行做了点好事,至少打击了一个打官司不给钱的土鳖,你看着办吧。 哦,对了,还忘了提醒你一句。就算你上诉了,二审的时候我也不会亲自陪你玩的。你练耽误我两天功夫、恶心我个把小时都做不到,你不配。” 冯见雄每一个字都很道貌岸然,气度随性,一个脏字不带,却把藐视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邓长春一阵血压飙升,很想让李义风上诉。但是他内心的受辱,却让他不甘心——他的本性,是看不起一切耍嘴皮子搞虚拟经济的读书人。在这一点上,他对所有律师的鄙夷是一样一样的,不管那个律师是站在他这边还是站在敌人这边。 他骨子里,从来都连自己这边的人都没看得起过。 冯见雄吃定了对方的心态,悲悯地摇摇头:“唉,连这几万块钱都舍不得。活得真可怜,我要是混成你这逼样,早特么自杀了。” 说着,他径自上了豪车,绝尘而去。 他并不知道,经过这番羞辱,邓长春后来被气得虚火上冲,吐血了好几次,整个人的三观都崩塌了。 这种虫子的下场,他懒得关心。 …… 这个案子打完,史妮可着实积攒了不少实战经验,后续的打假和布局自然也更加顺手,进度也加快了一些。 估计“L干妈”这个案子,不用等到农历过年,只在07年元旦之前,就能成功拿到正式的“司法驰名”。 这些都是后话。 而且因为法院那边结案的日子,已经是9月最后一周,眼看着后面就是十一长假。从暑假开始就营营役役至今的冯见雄,赫然发现自己稍微能够忙里偷闲一阵。 长假期间,法院都是不开门的,而且后续的案子都交给史妮可就行。至于代表国家参加星岛的国际大专辩论赛,那都是寒假过完年的事情了,还有四个月呢,不急。 “估计能安安稳稳过个长假了。” 回到家,往沙发上一躺,刚这么意淫了一会儿,史妮可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妹子跑开去接了一下,嗯嗯啊啊了一阵,便蹭蹭蹭地回来请示冯见雄: “雄哥,你假期里有空么?我前几天找阿狸那边打假部门要证据,认识的两个朋友,想请我们喝茶?” 冯见雄一阵摸不着头脑:“怎么搞的?我不是让你扯虎皮随便找几个小喽啰办事的么?你还能欠下人情?” 正文 第83章 让开我要开始了 对于外地人来说,十一长假总是旅游的好时机,哪怕高速上再堵,国外景区华人再是人满为患,也不足为惧。 不过对于钱塘人来说,十一长假最好的选择还是宅家,以躲开数百万汹涌而至的外地人。或者最多去外地人耗不起的茶肆宅一天,搓搓麻将打打牌,耗过这段走到哪儿都堵车的日子。 更何况,作为大学生,那是最容易翘课倒时差的存在,还用得着跟上班族那样挤高峰期不成? 这么一想,史妮可在阿狸那边认识的新朋友请喝两天茶,貌似也不算什么费事儿的麻烦。 十一当天,城北的心源茶楼,三楼雅间包厢。 如今的心源茶楼基本上还是一个钱塘本地的土鳖小众品牌,区区三五家连锁店,并无向外地发展的想法。 历史上基本要到08年葛大爷和舒三级徐三级的《非诚勿扰》上映之后,才渐渐向周边的吴兴、姑苏、沪江、金陵发展,变得俗不可耐。 影片里徐三级用无辜眼神对葛大爷说“你是不是对孩子很有爱心?我肚子里就有一个”的求接盘相亲剧情,就发生在这破地方。 冯见雄和史妮可一大早开着刚买的Turbo-S来的时候,路上已经挺堵了。不过茶楼周边的停车场却是空位颇为宽裕,显然这时节路上的车都是拥去景区的。外地人来钱塘旅游,都是很急的,恨不得一天看完西子湖,那种泡在茶楼里观景的慢生活,他们耗不起。 不过,走到楼上包厢时,史妮可赫然发现对方来得更早——冯、史二人,已经是为了避开高峰,比预约时间提前了一两个小时出门的。 史妮可微微点头,嘴很甜:“庄姐,于姐,大家真早啊。起那么早不辛苦么。” “妮可,坐。反正坐哪儿都是休息,起早点也没什么。”那几个跟史妮可相熟的阿狸员工随口客套着。 对面坐着的这几个都是女人,有三十出头的,也有二十七八的,估摸着至少都是中层管理人员,说不定还混搭着准高管。至于长相大多都不怎么样,基本上外貌和年龄、职位成反比。反正冯见雄也不在乎老女人的长相,只当是生意上的交情。 刚打完招呼,史妮可悉悉索索地飞快给冯见雄介绍了一番:“年纪最大的那个我不认识,前阵子去监察打假部门托关系要材料的时候,也没结交过。年轻的那几个我都见过,分别是……” 史妮可刚说着,对面那个她不认识的三十来岁女人便使了个眼色,让身边的下属倒了两杯茶,然后开口说道:“这位是冯先生吧,幸会。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彭颖,不嫌托大的话,喊我彭姐就行,我就喊你小冯了。” “不客气,您随意。”冯见雄也不介意,搂着史妮可在长条茶桌的另一侧坐下,喝了两口茶,“不知道彭姐怎么想到请我们喝茶的,是妮可给你们添麻烦了么。我还以为,我的咨询公司就是个空壳子,应该没人找上门来才对。” “小冯你谦虚了,马总都专程找你电话会议问计,我们怎么敢小看你。”彭颖商业互吹着说,“妮可也没给我们添麻烦,站在我们阿狸监察部门的立场上,帮助客户,乃至任何没有利害关系的外人打假,都是符合我们阿狸利益的。我们欢迎任何人和团体,在这个事情上和我们合作。” 她身边另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名叫庄敏,应该是史妮可上周刚刚混熟了的,也对领导的话帮腔说: “冯先生,小可,你们别多心,我们彭总对打假一贯是非常支持的。你们千万不要觉得我们会因为某些商户是我们的客户,就沆瀣包庇。当然了,公司大了,各个小团队有自己的利益么,那也是没办法的,希望你们理解。我们今天完全是本着朋友一场,和你们喝个茶聊聊,没有别的意思。” 对方都这么说了,冯见雄也更加踏实了几分,暗忖莫非对方是有事儿要找自己问计。 很显然,刚才庄敏的话就是在撇清自己的部门,消除冯见雄的戒心:千万别觉得从咱这儿翘了一些网店渠道的售假证据去打官司,坑了咱的客户,咱就会针对你。 “行,你们都这么说,这个朋友我就交下了。”冯见雄的语气也更见亲和,“开句玩笑话,我冯见雄跟人聊天,本来是要收费的,相信你们也知道,那天跟你们马总的电话会议,加上后续方案,收了马总100万——喏,楼下这辆新车,算是有一大半是陪马总聊天聊来的。 不过大家初次见面,为了证明我们的实力,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口头就可以当场解决的,大家就当混个交情好了。” 为首的彭颖笑道:“不必客气,该给的钱,我们不会少的。如果真的有用,马总会拍板买单的——那我就直说了,相信小冯你也听说过,我这个部门,在阿狸叫监察部,别的公司可能没有太类似的部门。我管的事情也比较宽泛杂乱,主要就是讲究内部诚信。员工贪腐要管,损公肥私要管,供应商不诚信造假要管,客户造假也要管。 前几年淘宝和阿狸巴巴平台做得还不大,问题不明显。这两年扩张很快,新员工很多,内部利益有点乱,有些营销部门靠业绩撑着,跟公司价值观走不到一条心上,为了KPI,对某些造假的客户过分容让,甚至掌握了情况都不向我们汇报,还配合客户造假。 那天听小可和小庄聊起过打假的一些思路,我觉得你应该是个明白人。既然连马总都信任你,我倒是想听听你对这块的意见。” 冯见雄静静地听到这儿,算是彻底了解今天这顿茶的图穷匕见之处了。 这也难怪今天来喝茶的都是女人。毕竟在任何公司,内部监察、行政人力这些岗位都是女的比较多。否则,哪怕阿狸属于互联网公司里女人比例比较高的企业,也不至于一个部门统统都是女人。 不过,对方的问题太笼统,冯见雄也不好多说什么,否则给些老生常谈的建议,也就看不出他独到的牛逼之处了。 牛人都是不能轻易开口的。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个问题太笼统了,我不好多说——彭姐,从你刚才的寥寥数语,我只能说,你们面临的是常见的大公司病,相信百度、网易这些同行遇到的同类问题,比你们还严重得多。所以,这事儿肯定是没什么几句话就解决的金手指的,有的话,百度的李老板早就用了,也不会被贴吧、广告团队坑成这样。” 冯见雄这番话非常恰到好处,既没有给出意见,也没有彻底甩锅,只是强调了一下问题的严重性,以及解决的难度。 彭颖也是在人力管理方面摸爬滚打出来的,闻言略一思索,就知道了冯见雄的心机。她不由笑道:“小冯,你这也太见外了。你这是怕随口说个解决方案出来,我们会看轻你不成? 放心,这种事情有多难解决,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我也没指望你聊一天就解决掉,到时候肯定要出正规的调研报告,只要有干货,该给的钱绝对不会少。今天,我只希望听你畅所欲言,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冯见雄坚持不松口:“那我也得先了解一下你们的情况,你们也得自我诊断一番。比如,你们觉得:绩效内耗问题,你们和百度比,哪家的问题更严重?除以同等规模、估值、流量之后,是怎么个数据?没有这些调查,我什么都干不了。” 彭颖摇摇头,示意身边的庄敏配合调查。 然后一大堆煞风景的数据材料、报表就被堆砌到了茶桌上。 冯见雄看得很仔细,没有人催他。 任何做商业咨询的人,但凡负责任,第一要素就是绝对不能脱离客户的实际情况空谈。 如果那些举世皆然的商业道理有用的话,人家又不傻,早就拿过来用把问题解决了,还用专门请咨询师分析么? 就算是个穿越者,知道对方公司将来遇到了什么什么问题,知道点后来大概解决问题的方案,然后就拿着一知半解去装逼,估计也会被人笑掉大牙。 对症下药很重要。 经过一番深入的了解,冯见雄也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在这个时间点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且找上自己了。 如前所述,一周前他为了和邓长春李义风的案子,让史妮可去找对方在电商渠道方面的品牌不诚信记录。史妮可扯着虎皮和监察部门的人拉交情,把事情给办了的同时,其实在阿狸系里不大不小地得罪了一下另一批人。 比如一些业务推广部门的人,就觉得彭颖手下的人,这次事儿做得不地道。 他们不敢说马总定下的打假大方针不对,就变着法儿质疑彭颖手下的人,说他们把证据出卖给史妮可,会不会导致外部产生“在阿狸的平台上做生意,有没有可能被阿狸出卖商业机密”的质疑风险。 最后的嘴炮官司虽然没打到马总那里,但也颇是牵扯了几个最高层的高管进来,这事儿至今都还没个定论,不好界定“遇到非政府型的第三方有打假、诉讼需求的人来取证,公司要不要配合、能不能把客户/供应商的数据泄露出去配合调查”的问题。 经此一事,彭颖对于公司内部的逆流也是颇有感触,觉得各个部门的利益冲突已经要浮上水面了。 而既然最初的由头是史妮可办事的时候惹出来的,又听说冯见雄颇有几分本事,这才约来喝个茶,要点说法。 “早知道就不费这个事儿了,邓长春那个案子,就算没有后来的补充证据,其实也能打赢,无非是少拿一些赔偿金,赢得没那么漂亮。这事儿只能赖自己,是我让妮可去取证的。眼下也只能在阿狸这场内部斗争中选边站队,帮人出主意了。” 看明白一切之后,冯见雄在内心如此默默想着。 合上材料,剩下的他准备拿回去慢慢看,眼下,他只有一个问题,需要当面口头问清楚。 “彭姐,对于打假,贵公司内部,最高层是个什么看法——就是说,马总本人是个什么看法,他支不支持你们。如果这一点都没保证,我觉得你今天就算找到我,做再多功课,也是没有用的。我不想负责去说服马总,那种人是说服不了的。” 彭颖没有多想,应声答道:“马总当然是希望打假的了,他又不是赚快钱的人,谁会希望自己的招牌倒了。再说你稍微想想都知道,我们阿狸最近几年一不求着新的融资、二不求着上市,三也没啥同类竞争对手追赶。财务指标、流量数据对我们重要么?” 冯见雄一想也对,这个彭颖说的这三点,确实是大实话。 一家互联网公司,如果不择手段要冲流量、冲估值,一般都是有很迫切的外力逼迫导致的。比如马上又要做PPT去骗一笔新投资了,这时候流量翻两三倍,可以骗到的钱可能就多四五倍。 因为互联网行业讲究马太效应,赢家通杀,所以规模翻一倍,估值是远远不止翻一倍的。一家某个细分市场占有率40%的互联网公司估值10亿美元,那么一旦市场占有率翻到80%,其估值远不是翻到20亿,而有可能是30~40亿。 如果是想上市,思维模式也跟想找风投融资是一个道理的。 最后剩下的第三项必须飞奔的必要理由,就是有同行贴身追赶、想复制领先者的商业模式。但这点对于06年的阿狸也不成立,别说京冬的刘强冬一辈子没这个能耐,光是眼下他的目光,还在跟铛铛网的李囯庆较劲儿呢,压根没觉得自己有资格当淘宝网的对手。 如此看来,马风本人是有动机打假的,那后面的策划方案就好搞定了。 “这个案子我接了,回去再看两天,到时候先给你过目一下,如果彭姐觉得有必要,可以请马总一起聊。如果需要调研会谈的话,要协调哪些资源,我提前跟你说。”冯见雄干脆利落地接下了这桩活儿。 “专业。”彭颖在心中给冯见雄默默贴了一个标签。 正文 第84章 振聋发聩 数日之后,阿狸巴巴总部。 大老板马风,抽空接见了算是心腹的彭颖,还扫了一眼彭颖递上的一份调研报告。 马风不是喜欢亲自看书看报告的人,所以真的只是扫了一眼之后,就丢在桌上,让彭颖口头陈述:“又臭又长的,不看,你直说是解决什么事儿的。” 做老板,日理万机,就是要躺在沙发椅上,听取下属试毒消化完后萃取的干货,不然哪来的足够精力。 “这还只是个草稿,因为我们没给咨询费呢。上次听您和卫总请了冯见雄做战略调研,我也是机缘巧合,有个事儿找他探讨,关于公司目前扩张过程中,打假转型的问题,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可以约他本人当面陈述。” “冯见雄?是谁?”马风楞了一下,竟然没想起来这名字。花了足足五六秒回神,才记起是上次和魏哲蔡重信一起电话会议时聊过的那小伙子。 可见仅仅靠上两次央视、上一档《金陵零距离》,哪怕节目里表现出来的口才非常逆天,也是不足以让人一下子就把你的名字刻在大脑随处可见的位置的。 不过,能够被产业界的顶级大牛想五秒钟回忆得起来,好歹是一种进步了。 搞明白来龙去脉之后,马风不由好奇道:“你前阵子见过那个冯见雄了?他在钱塘?” 彭颖连忙解释:“他长假回家陪家里人过节。” 马风嘿然一哂:“原来是本地人,那就见见吧。” 听说对方是熟人,马风也对丢在桌上的报告重新感兴趣起来,愿意抽出点时间细细地看。 对于公司最近遇到的扩张性问题,马风心里是有数的,但他也没多大担心。因为以他的眼界,知道国内其他同行也存在这种问题,而且但凡业绩发展速度比他快、盘面比他大的公司,个个都比他问题更严重,所以他也不觉得这个问题有多大的解决必要。 打个比方,论创新型公司的绩效内耗,李老板家的度娘面临的问题,眼下比阿狸大了何止几十倍?(事实上度娘的内耗会一直很大,而且没有改善的趋势) 李老板都不担心的事儿,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看了一会儿报告,那上面一开始果然是详尽的横向同行分析,比对了百度、盛达、网-易三家眼下的国内巨头,里面罗列的林林总总问题,让马风颇开眼界、第一反应颇为惊奇。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果然很容易发生这种事儿,简直是太了解人性的弱点了。 06年的国内科技产业圈子里,可没有什么BAT的说法,B和T都还相对弱鸡。如今正是前三巨头渐渐衰退、后三巨头尚未崛起的洗牌期。 自从2000年互联网泡沫崩盘到03年复苏,之间的那几年寒冬期里,互联网公司都是不显眼的,大家的使命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去。 寒冬期结束之后,04年国内的互联网首富是网-易的丁三石丁老板——网-易和搜虎、新浪是前三巨头,而其中网-易又规模最大、在纳斯达克上市最晚。所以寒冬一结束,互联网首富自然该轮到丁三石做。 可惜丁三石的首富做了才不过大半年,到04年年底的时候,做传奇网游的盛达在纳斯达克上市,于是新贵陈天乔接过了丁三石互联网首富的交椅,又坐了大半年。 然后,便是05年年中的百度在纳斯达克上市,交椅再次轮到李老板。 这几年里,基本上是哪个巨头去纳斯达克上个市套个现,互联网首富的交椅就换一把。 所以,马风如今最盯紧的学习目标,显然是李、陈、丁三人。 凡是这三家公司的管理层问题,只要分析得头头是道,马风都很容易听进去。 因此,冯见雄报告里的横向分析,立刻就让马风欲罢不能,一条都舍不得略过不读。 “百度的最大问题,就在于创新的业务和落后的KPI考核制度不能协调,导致数据、流量、造假横行。百度有一个躺着怎么作践都稳赚不赔的生意:搜索竞价排名。还有一堆站着拼搏到死都稳赔不赚的生意:贴吧、百科、知道…… 而百度的人力资源管理部门,却不能把正在赚钱的人里那些躺着划水的人揪出来惩戒,也不能把正在赔钱的人里那些站着拼搏用心的人挑出来奖励。所以,长此以往必然会有严重的大公司病,各种内部腐败。 努力者发现努力没有好报,进而把精力花在讨好人力资源上以图修订一个对自己有利的KPI考核制度,或者甚至干脆想办法平调到躺着也能完成绩效的业务部门去。即使李彦红本人再心高气傲,也驾驭不住一群离心离德的人……” 这部分内容因为只是概述,也不是正式报告,所以写得还有点口语化,就跟朋友间闲聊指点江山差不多。马风看了暗暗咋舌,心说:原来李彦红的内部管理问题这么严重? 然后,他又继续看对陈天乔的盛达网络的内耗评述。 对陈天乔他还是很熟的,毕竟大家都是浙商,今年他还刚刚和丁三石、陈天乔一起合伙办了个会所“江南会”,一群人在那儿偶尔喝喝茶,坐而论道谈些生意心得。 而且陈天乔的生意除了做网游祸害学生之外,也没别的什么劣迹。眼下的发展势头,除了因为去年刚刚推出的新舶来网游“魔兽世界”冲击了所有传统网游的市场之外,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别的隐患。 加上陈天乔这人还是挺雄心勃勃的,哪怕网游不好做了,还天天想着多样化经营,渗透泛娱乐,两年前还投资控股了网络文学圈子的扛旗网站某点文学,听说如今营收和利润也都不错。 另外,陈天乔今年貌似还有一个更大、更有野心的计划,他试图搞一个名叫“盛达盒子”的泛娱乐硬件终端,在目前刚刚露出渊薮端倪的网络视频业务基础上,直接弄出网络电视。(别奇怪,当年陈天乔的想法就是这么超前,这事儿就是放在六七年后,移动互联网和内容付费观念都成熟了不少的情况下,让贾乐亭来做,都失败了。陈天乔也是在那一把里,把当年做传奇等网游赚来的钱,大部分赔了回去,然后乖乖隐退二线。) 所以,冯见雄的报告上,把陈天乔面临的内耗问题也说的如此严重,马风自然觉得有危言耸听之嫌,却也引得他更想看下去。 “陈天乔的盛达网络面临的内耗问题,其实也是和李老板一个道理,那就是外行管理层不知道如何管理考核内行的下属。他们是做游戏起家的,对于一个游戏好不好、研发、运营团队究竟该奖励还是惩罚,他们很清楚。出了成绩,是研发得好还是运营得好,出了问题,是研发的错还是运营的错,他们都能有理有据地奖惩。 但是,对于文学,对于网络电视,对于新扩张的泛娱乐版图,陈天乔和他的心腹心里缺乏一杆秤。 此前他们做的是网游,网游天生不存在盗版问题,只存在私服问题,所以一个网游的衡量指标很好定,那就是直接看让玩家冲了多少钱。所以陈天乔和他的核心团队,脑子里都没有‘如何衡量一个不光看营业额的行业的从业者优劣’的能力。 而网络文学不行,文学和视频有严重的盗版问题,所以文学不仅有直接收费,也有流量价值,可以卖广告,还有IP价值,可以卖改编权。哪怕是盗版用户,在资本市场上还是可以讲故事讲出一个价值来的。网络视频和其他泛娱乐,也是这个情况。 这时,盛达如果生硬的用‘点击量’来衡量非付费部分的市场价值,那么就会有人刷点击量造假。如果用‘收藏’、‘推荐票’作为衡量非付费部分流量的市场价值,下场也是一样。最后的结果,就是因为盛达不懂得如何衡量那些金钱以外的绩效,而陷入全体造假的困境。 百度和盛达面临的问题,都比阿狸今天面临的‘因为新的电话销售业务员扩招过多,导致业务部门为了完成淘宝店数量猛增、流量猛增这些绩效指标而宽恕客户售假、纵容客户刷单’要严重得多。但百度和盛达,都没有解决这个员工诚信问题的方法。” 马风读到这里,表情已然严肃了很多。 这些情况,他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但是没有冯见雄说的这么透彻。平时他也没有总结过这方面的理论,只是根据商人的本能,知其大略不求甚解。 被冯见雄这么从人性的根子上一剖析,他觉得脑中很多模模糊糊的想法,一下子豁然贯通。 他正要往下细读解决方案,刚刚被他打发出去打电话的彭颖,却突然打断了他:“马总,我联系上冯见雄了,吩咐他马上过来,他大概十几分钟内就到了。” “这么快?他就住城西么?”马风笑说,倒是不急着看方案了。 …… 20分钟后,冯见雄一身范思哲,一脚油门开着Turbo-S杀到阿狸巴巴楼下。 鲜衣怒车,着实吸引眼球。如今的阿狸富豪还不多,看了冯见雄的做派、年纪,不少员工还差点儿把他当成了某个投资人家的阔少二代。 “先生您有预约吗?”前台小姐虽然限于职责不得不拦住问清楚,但语气倒是非常的客气服软。 “没有,Jack通知我来的。” “J……哪个Jack?”前台小姐还有些不确信。 “废话,还有哪个Jack?”冯见雄一边吐槽,一边掏出随身的小剪刀,顺手剪了支雪茄。 在阿狸,就算有其他人敢叫Jack这种俗套的英文名,那好歹得加个姓吧。 就像在好莱坞跟人聊天,如果只说一个“詹姆斯”,那肯定是指卡梅隆了。 虽然好莱坞有几千个名叫詹姆斯的人,但其他詹姆斯有不加姓氏被人提及的资格么? 幸好,前台小姐手足无措的当口,背后的专用电梯门开了,彭颖跺着高跟鞋蹬蹬蹬的跑出来,一眼看到了冯见雄:“小冯,这边。” 冯见雄把雪茄揣回兜里,一言不发地跟上。 “马总,幸会。”一进门,冯见雄就恰到好处地把姿态略微放低一些,主动伸出手去握手。 马风正在沙发上喷云吐雾想事情,稍微抬了抬身体,握了两秒钟,就一挥手示意冯见雄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下,风趣地说:“客气什么,也谈不上幸会吧,电视上早都见过了。” 冯见雄凑趣地说:“呃……那就是你单方面会吧。” 马风指了指:“我也见过你——那两场央视的节目,此前的《金陵零距离》,我都看了。” 冯见雄一想也对,当初找上自己,可不就是靠那个节目曝光的么。 既然都是老熟人了,各种介绍的客套也就能免则免。 “我是唯一没想到,小冯你居然还是老乡。要不老早请你当面喝茶了——下次过年的时候,过来一起打牌。”马风随和的说。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对麻将兴趣一般,但是喜欢扑克,打双扣。 “行,不过我不会麻将。”冯见雄爽快地答应。 马风不再废话:“说正事儿吧——你对百度、盛达,还有我们公司,内部绩效冲突乱象的分析,我都看了,有没有什么成体系的解决方案。” “没有,不可能有。有的话李彦红陈天乔早用了。”冯见雄回答得很干脆,然后把风衣兜里刚刚剪了口子的雪茄掏出来,拿着茶几上的硫磺喷灯就自己点上。还放了根没剪的在茶几上。 马风顿时更加好奇了。 他见过无数给他兜售战略咨询的咨询公司老板,他自己一身吹牛逼的本事,也是不断锤炼中成长起来的。但那些人无不要有点说大话的本事,先恐吓一阵问题的严重性,然后说要如何如何做。 跟冯见雄这样直接说“病入膏肓没救了”的人,那是极少的。 毕竟,哪怕是个为了赚钱的医生,也不能说病人病入膏肓没救吧——这话只有扁鹊有资格说。 “那你那个调研报告,就是来报忧不报喜,不给解决方案的?” “解决方案有,但是不成体系,不可复制。如果你非要概括,核心就是一句话:要人治,不要法治。” “不要法治?怎么可能,我见过几百个咨询师,都大谈企业管理的制度建设……”马风一愣,差点儿就把冯见雄当成一个危言耸听博眼球的家伙了。要不是知道这人是个缜密的辩士,还是个含沙射影阴到不行的准律师,马风差点儿就信了。 冯见雄毫不客气地指出了马风的盲区:“那是给成熟公司、成熟产业用的,不是给每天都在变化的创新型公司用的。” 正文 第85章 民不知法则畏 “越是学法的人,越是不敢盲目轻言迷信法治。因为他们比一般人更了解法律的局限性。稍微懂点法理学的人都知道,法律有僵硬性、滞后性、解释的不确定性种种局限。所以人类才需要道德、宗教信仰、自然欲望等其他法则的补充。” “法律永远不可能惩戒一个发明新犯罪方法的人,因为这个创新者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这种行为模式还没被法律写进去、定性为犯罪呢——这就叫法律的滞后性。所以法律和制度,只能管那些已经出现过的、有前人经验可以借鉴的领域。” “成熟产业,成熟公司,比如今天的微软,IBM,通用电气,他们可以100%靠制度化来僵化管理,因为它们已经是巨头了,哪怕办公室里换一个电灯泡都要内耗到开个会讨论,也没关系。他们没有面临《创新者的窘境》。 但是阿狸、百度、盛达,你们做的是什么生意?你的生意模式,有前人可以借鉴么?你每天要面对的问题,有先例可以援引么?没有,所以只要不是可以靠利润衡量的、其他一切以外的对公司有益的事情,只要你动用KPI考核,就必然带来造假。 你要信用度考核,下面的执行人就放任刷好评,你要销售流量考核,他们就刷单,就放任假货。陈天乔要点击播放量考核,下面就刷点击。他要推荐票考核,别人就刷推荐。李彦红要广告额,下面人就敢放莆田医院,他要贴吧广告商,下面的人就敢几万块钱卖一个吧主。 所以,尽管我看不起乔布斯的堕落理念,但是乔老贼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清楚的——IPHONE初代的手机,在米国那边过年的时候就要上市了,我就打听过,乔布斯准备布局线下体验店。他也知道米国的电商也发达,线上线下渠道肯定有冲突。所以他对线下体验店的要求是:对营业额的考核量必须是0%。 对每一个店员只要求考核‘客户满意度/投诉率’,绝对不考核这家店卖出去几台手机。这样就是从根子上绝了店员卖手机拿绩效提成的可能性。体验店就是宣传品牌文化,让人来白用白蹭制造话题度的。有了销售额KPI,肯定会有员工不择手段。” 冯见雄洋洋洒洒地在逼王面前装了一会儿逼,而最后这句话,恰恰是最让马风震动的。 “居然还有开店完全不考虑营业额的?”马风没听说过这事儿,压根没想到乔布斯那家伙居然还有如此魄力。不过他转念一想,又颓然道: “可惜,这在我们这儿是不可能的,我们做的是平台,指望的就是流量。你说了那么多,无非是让我废弃僵化的KPI考核制度么,但是没有KPI是不现实的,到时候人人都偷懒不做事,危害绝对比现在这样盲目扩张更大。” 如今的BAT等未来的国内互联网巨头,用后人的史观来看,那就是“骨子里是一辆人力三轮车的骨架,但是因为运货多、收入高、被人看好,注入了大量的资源。于是今天加台柴油机疯跑运营,明天轮子压爆了换个汽车轮胎,后天车架散了找根结识的工字钢焊成底大杠。大后天翻车了再换一套刹车片——如果翻车过猛,那就直接死了”。 大家都在比速度,疯跑着前进,没时间把车体一次性换成擎天柱。而是头痛医头,跑着跑着熄火了,火线换一个零件继续疯跑。 所以如果冯见雄跟马风说,要解决内耗造假,就要废除KPI,那马风是肯定不会同意的,还会马上把冯见雄赶出去。 可惜,这显然是马风自己的脑补出了问题。 “我没说要你废除KPI啊,我只是说制度化管理的滞后性带来的危害,你怎么就联想到废除KPI上去了?”冯见雄一脸的不解和调侃。 “呃……那你是什么意思?”马风没想到自己居然预料错了。 “废除KPI是不可能的,一辈子也废除不了的。我说制度化管理有滞后性,不等于不要制度化管理——就跟我们说法治有局限性,就等于不要法治了么?不!只是说要人治、德治来补充和配合。 如果人力资源部门的考核让下面的人都很难受,又不得不为,这时候最高管理层能做些什么?” “能做些什么?”马风不由自主就问,身体还微微前倾,一副“可怜夜半虚前席”的谦虚态度。 “能把关好人才的准入!”冯见雄卖了个梗,然后循循善诱地分析,“马总,我问你个问题,阿狸巴巴最后一次‘每一个新员工的招聘,都要您亲自面试’,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马风想了想,大致地说:“将近两年前了吧,至少是一年半以前了,我记得支付宝正式上线之后,我就很少亲自面试一线员工的招聘了。 04年底之前,哪怕公司近一个基础的程序员、测试员,甚至是前台接待的小姑娘,我都要亲自把关最后一道面试的。后来05年公司有六七百人了,就撑不住了,这两年发展太快,现在都一千多人了,怎么忙得过来。” “这其实是一个好习惯,”冯见雄惋惜地说,“能问问你当初坚持亲自面试每一个新员工的动机是什么么?” 马风一愣,他还真没系统性地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很慎重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我就是觉得,我这个人看人眼光很准,公司里估计没人比我更准了。我亲自面试、聊过的,好歹可以确保那人是真心想跟着我干一番事业,是喜欢这份工作的。” 冯见雄感慨道:“这不就得了——从去年到今年,淘宝和支付宝发展这么快,但是假货刷单乱象这么多,关键就是用人权限的尺度一下子放得太开了。你这是典型的没想明白原理,光凭感觉调节制度,然后一抓就死,一放就乱,没有循序渐进呐! 你想想看,你亲自招的人,你看人准,你能看得出他好歹是不是喜欢这个公司,喜欢这个工作。所以哪怕将来部门和个人的绩效KPI,和公司的长远发展有冲突,这种人好歹还能有点节操——别小看节操,在法律有滞后性的领域,德治和节操是很关键的,虽然我不想相信人性,也不想把期望寄托在人性上,但这些无法之地,你只能尽量用好人性。 但如果招聘权下放到了销售部经理一层,他们会怎么招人?肯定是招最能完成KPI任务的人,而超过KPI范围、对公司长远却有好处的能力,肯定要靠边站。所以老板招来的小编肯定好歹是热爱文学的,主编招来的小编就只是看数据捧刷子的。 这是小集团绩效和公司整体利益冲突的必然选择。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创新型公司扩张到‘老板和基层员工以上有两层以上管理层’后,突然崩溃的原因。因为到了那一步,很有可能所有新进来的员工,都跟不上公司不断变化的价值观和追求了。 他们只是适合完成当前阶段的KPI考核模式。但创新型公司的KPI考核模式是有可能每天都在变、每天都在与时俱进的。如果员工成了耗材,只能和公司搭调一年、甚至半年。这样的公司,两年内怎么可能不死?就算真的不死,那也不是他们做得好,只能感谢公司所处的行业变化不够快!只要够快,这样的公司必死!” 马风听了,久久不语,饶是天天吹牛谈企业价值观如他,也被冯见雄这套更加高屋建瓴的话术给震住了。 “那要怎么做?重新回到每个员工都我亲自招聘?亲自问他的业余兴趣爱好是啥,识别他喜不喜欢公司?认不认同公司文化?是否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趣很有成就感?公司已经一千多人了,我忙不过来的啊!”马风不无忧虑地说。 冯见雄坚定地劝说:“忙不过来,也要尽力而为!招人的放权,不能一下子放开,要循序渐进。马总,不是我说,阿狸今年的乱象,就是你去年没有多想,你觉得自己忙不过来了,就随手一下子彻底放出去了——这是矫正过枉。 现在阿狸从顶到底,大概是四层领导结构,不算正副职,CXO下面有总监,总监下面有经理,经理下面有主管,主管下面有员工。就算你忙不到亲自过问每个员工的招聘,你至少要过问到每个主管的招聘,亲自面试每个主管,也亲自和每个从员工提拔到主管的人面谈。 绝对不能允许‘总监就能拍板经理人选、经理就能拍板主管人选’的情况。因为那样的话,总监绝对只选最符合该总监KPI完成效率的人当经理,不会在乎公司的整体利益,那样的公司,肯定是很快就在创新转型中死掉的,除非你祈祷KPI永远不用变,都能一直和公司的远期大目标利益一致。” 主管招来的销售员,只能是最会刷单的销售员,他只能在一年内让个人利益和公司利益一致。 总监招来的销售员,好歹还能讲究一点“培育维护新市场、刺激中远期增长”。或许在两三年内,都能做到个人利益和公司利益一致。 只有马风亲自招聘的销售员,才可能是真心相信“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的。这样的人,或许十年,十五年都可以让公司和个人利益差不离。 BAT三巨头中,马腾是COO型的CEO,重实效,爱剽窃。李彦红是CTO型的CEO,傲技术,可惜色厉胆薄,用人无方。马风则是CPO型的CEO,业务和技术其实什么都不会,但是看人的本事了得,能和任何人才合作。 外人只看到了马风在外面吹吹牛逼,公司又发展了,然后好多小老板也酷爱学习一下马风的鸡汤术——可惜这些煞逼没看见马风在外面灌鸡汤的时候,真正的核心竞争力是让十八罗汉在家里踏踏实实为他卖命啊!光学个吹牛逼能成为富豪吗?这不是买椟还珠! 冯见雄知道自己已经说服马风了。他乘胜追击、高屋建瓴地继续剖析人性的本源: “布莱克斯通和吉米边沁说过,人类世界的行为法则,可以分为四类。自然,道德,法律,宗教——其中最强的就是自然,也就是欲望。只有自然是不需要任何考验,也经受得住任何考验的。比如贪财,不用人教,不用学,哪怕无数道德教化、严刑峻法、宗教洗脑,都改不了人的贪财,这是天性人欲。 所以,最经得起考验的用人之术、员工治理心得,就是发现这个员工确实喜欢这份工作,能够在工作中做出爽来。这样的人,才能补足法治的缺陷。因为哪怕哪天他努力工作不能100%的‘好人有好报’,不能100%的给他带来加奖金,但好歹他喜欢这个事情,没钱他也愿意做。 所以小说网站的经营者才喜欢蛊惑那些‘喜欢写书,哪怕扑街到一分钱都没有还愿意写’的人去它们的网站。哪怕那人目前的文字水平狗屁不通,也愿意先吊着,因为总编们知道这样的人动机够用。 同理,如果一个程序员能够写代码写出高-潮来,甚至觉得写代码比和女人左爱都爽,那这样的程序员哪怕现在能力很烂、智商才70,你也应该毫不犹豫地招聘进来!因为只有这种程序员能够在公司任务千变万化、考核指标千变万化的情况下,依然100%尽全力工作,这种人就是个宝啊! 相反,不符合公司价值观的人,哪怕能力强,但他的能力是建立在‘我能吃苦,我有毅力,我相信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基础上的——那你绝对要把这种阴人踢出你的公司。因为他不喜欢他的工作,他只是为了一个代价,隐忍努力为你卖命而已。一旦你的考核制度变了,KPI变了,这些人会分分钟背叛你。 就跟那些卖流量炒IP的名作家,哪怕是白金大神,如果他爱的是钱,是忍辱负重修改自己的初衷本心写书讨好小白的,那哪天网站的考核制度改弦更张不走IP炒作路线了,这种人会第一个背叛的。因为他们首先就不热爱文学,他们是在为钱降低自己的智商、忍辱讨好弱智读者而写作。 这个时代变化太快,产业界变化更快。知识和才能过气是很容易的,所以用人关键要看兴趣和价值观。不喜欢、没兴趣的努力者,让他们统统去死吧,虽然说起来很残酷,但是人类发展的总趋势,就是那些怀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心态的人,越来越没有上升通道。 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如果这个世界注定要淘汰杀死一个人,而面前摆着一个没有兴趣、光有努力的人,另一个虽然没啥毅力,但是有自己兴趣的人——难道不应该让没有灵魂,只有毅力的畜生先死吗? 当然,毅力和努力还是有点用的,但这是在人已经有了目标和兴趣的前提下——哪怕两个人的兴趣都只是卑微地打枪战游戏,希望将来参加电竞。但一个人能打每天20个小时,能苦练压枪一万遍不烦躁,另一个哪怕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打自己喜欢的游戏,10个小时之后也会腻味。那这时候前者的毅力还是有点价值的,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兴趣和目标的毅力,只是一坨**。” —— (PS:奉劝一句题外话,读者里如果还有在读书的,如果真心不想读书,但你爹妈又逼着你读,那就怼回去吧。那帮老东西根本不知道时代变化有多快。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本人真有迫切想做的事情,而且调研过竞争压力,相信自己能比同行更努力。 当然,基本的努力还是有价值的。上述一切,是建立在“只要喜欢的事情就能努力”的前提下。如果连自己喜欢、感兴趣的事情都没法努力的废渣……那上述方法论等于白说……) 正文 第86章 招兵买马 “小彭,你过来。你通知一下人力资源部紧急开会讨论,修拟一份‘分管领导至少下沉三级亲自面试招聘新员工’的草案出来。我没什么具体要求,就是确保所有主管的招聘都要我把关。所有最基层员工的招聘,至少要总监级别的把关。以后公司再大,这条制度都要想办法执行下去。” 马风喊来彭颖,乾纲独断地把要求吩咐了下去。 彭颖神色一变,偷看了一眼冯见雄,对这个刚刚及冠之年的年轻人更加高看了一眼。 这家伙,居然关起门来和马总聊了一个下午,就能说服马总做管理层方面的决断,这是何等的说服力? 要知道,马风本来就是以擅长吹牛装逼闻名于世的,冯见雄此举,无疑是班门弄斧。 而且居然给弄成了。 “马……马总您是认真的么?这就要执行?”彭颖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句,就差说马风草率了。 “我不是说了让她们先讨论一个方案出来,可不可行我当然还会看的。”马风语气有些不耐,但也谈不上训斥。说罢,他就转向冯见雄,也不避讳,直截了当就问, “今天说的这些,毕竟是你一家之言。而且问题究竟有多严重,我没看到翔实的调研证据。回去好好把功课做细。从我们阿狸巴巴,到你举例参照的那几家创新型公司,因为部门KPI和公司长远利益之间的矛盾,究竟有多大内耗、多大损失。整改之后预期收益,我都要看到扎实的论证。 我是不可能跟你聊个天就决定的,不然兄弟们不服。你交上来之后,我肯定还要内部会议讨论。” 对此,冯见雄自然是在意料之中。如果马风真的草率到聊个天就决定大事,他倒要怀疑阿狸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他微微一笑:“我完全理解,放权容易收权难嘛。当初把用人权下放到每个经理手上,那是信任下属。如今要收回来,还是因为我这么一个外人提及而收回来,不服的肯定很多。 马总,我建议你到时候真要实施的话,最好再酝酿一个拉仇恨的‘进谗言奸臣’,最好别说是你主动召我来问计,然后就听了我的挑唆……” “这不是你该管的!”马风脸一沉,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行,那我就告辞了。”冯见雄掸了掸风衣,站起身来,被马风亲自送到办公室门口,“那还是老规矩?要看有干货有证据的报告,我们是要正式收调研费的。” “只要做得漂亮,不会比上次更少的!”马风很豪爽地答应了付咨询费,“不过你也不能一女二嫁。要是被我知道你把给我的战略调研,再转卖给陈天乔、李彦红,我是要追究责任、让你退款的。” 冯见雄不由得笑了:“放心,我就是送上门去,李老板和陈天乔也看不上的,他们不在乎这些。” 马风一哂:“那是他们不懂用人之道。” 冯见雄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一件事儿来,问道:“对了,还有个私人问题——央视那两场辩论赛,您全程赏光看完了么?” 马风:“都看了,怎么?” 冯见雄:“只记住我一个,还是全队都记住了?” 马风想了想,笑问:“都有点印象吧。难道你要推荐人?” 冯见雄笑笑,还是没有选择直接开口托关系:“没事儿,该说的都说了。希望近期你能抽出点时间,预热预热这个新方案,尝试一下亲自把关招人——要是能连实习生都亲自面试,那就更好了。” …… 马风只是送到办公室门口,还是彭颖殷勤一些,很礼貌地一直把冯见雄送到楼下。 大老板对冯见雄的看重,多次问计并且采纳,让她对冯见雄更加高看一眼了,觉得这年轻人是个胸中有大丘壑的。 刚才最后那两句聊天,她也是听在耳中的,于是在电梯里,她就旁敲侧击的问:“怎么,小冯你还有朋友想来我们阿狸么?跟我说说,我帮你看看。不瞒你说,我们监察部门,有很多本来就是人力资源、行政调过来的成立的。” 冯见雄谢绝了对方的好意:“没啥,一个辩论队的队友,本来就是学电子商务的。我对她的能力有信心,只要有机会公平竞争,她没问题的。其实人家也没托我人情,只是朋友之间闲聊,她随口提到自己的求职意向,被我记住了。 既然我刚刚跟马总进言了让他收紧用人权,没道理转眼就亲自托关系塞人,这点基本的职业道德我冯某人还是讲究的,不然下次谁还敢掏钱请我做管理咨询?那不是夹带私货了么!” 他最后也没吐露田海茉的名字,自以为已经很正直了。 可惜他并没有想到,彭颖是可以回去看央视的辩论赛直播的,他的队友就这么几个,还透露了是学电子商务的,只要有心卖人情,还是很容易会被查到。 彭颖嘴上也不说破,当下改口道:“那也好,这样吧,我把我们公司最近的内部招聘信息,包括实习生招聘信息,整理一份给你。你那个朋友什么时候想来,看着日程自己来就是。” 对于这种好意,冯见雄当然不会拒绝。 “这个穿范思哲的小子谁啊?让彭总亲自送出去?不会是投资人吧?要不就是港交所那边运作IPO的?”看着作为公司高管的彭颖把冯见雄送出大门为止,另一个刚才上厕所去了的女前台捅了捅同事,八卦地问道。 另外那个刚才堵过冯见雄的女前台,显然是趁热百度过了,听到问题顿时胸一挺,卖弄的说:“冯律师都不认识?小学生!” …… 因为赶上了给阿狸巴巴做人力资源整顿,冯见雄好好一个十一假期又泡汤了。每天还得提纲挈领做报告大纲,然后指点史妮可去想办法要证据要素材、委托外包调研,估计总要到个10月下旬,才能把阿狸这边的咨询案彻底搞定。 这期间,史妮可少不了得分出精力继续推进“L干妈”那边的系列驰名案子,走南闯北运作官司,实在是有些忙不开。 假期倒数第二天,看着女朋友检索完资料后,累得昏迷在电脑桌前推都推不醒,冯见雄不由得一阵自责。 他轻轻地、温柔地把史妮可抱到床上,没有折腾妹子,暗暗想着: “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很有必要再加些人,把法律服务和商业资讯分开,以后专门找人做商业调研的杂活儿,妮可就专心做官司。” 然后冯见雄顺势就在脑海里把认识的人捋了一遍。结果发现因为自己太忙,实在没时间结交那些暂时利用不到的朋友,以至于认识的人除了客户和供应商之外,就几乎都是和自己同专业的同学。 “大学读了一年多了,居然除了学电商的茉茉姐,就只认识一堆法学生?唉,混得太失败,太功利了。”抚摸着怀里昏睡不醒的妮可,冯见雄突然觉得一阵挫败的无力感。 重生至今,营营役役,过得太赶,太匆忙。 “诶!天音姐不学商科的么?而且专业方向还挺传统,应该稍微调教一下,也能做好咨询公司的活儿吧。明天和她聊聊,先给她些案例学习起来。反正读研究生应该不是很忙,实在不行就贿赂一下她的导师,让他别拿天音姐当廉价劳动力。” 冯见雄想着想着,最后还是想到了周天音。 没办法,他对周天音实在是太了解了。毕竟上辈子给他当了将近两年女朋友,虽然最后因为三观不合,女方主动提分手。 冯见雄怀着心事沉沉睡去,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很想蹑手蹑脚去厨房亲手给史妮可做一顿爱心早餐。 他其实也很忙,每天累得不行。之所以还能醒得这么早,全拜史妮可比他累得更惨所赐——因为妮可每晚都是干活干着干着睡着的,所以不可能化身榨汁姬来缠他,他也就足足养精蓄锐了四五天,早上自然一柱擎天精力充沛。 可惜,尽管起得很早,他走进厨房的时候,一个长发如瀑的精致乙女已经在那里干活了,正是他姐姐冯义姬。 平底锅里,照例是冯见雄最爱吃的橄榄油煎马蹄萝卜糕,旁边还有几样已经做好的精致小点心。 “姐,你平时起这么早?”冯见雄失惊之下,更多的是惭愧:他平时竟然都不知道姐姐是几点起床的,只知道自己每天起床的时候,爱心早餐已经摆在那里了。 “呦,今天早么,怎么不多陪妮可睡一会儿。”冯义姬也不回头,一双长筷子专注于给马蹄萝卜糕翻身,笑吟吟地调侃。 冯见雄刷完牙,解释道:“妮可最近太累了,我都有点心疼,突然冒出来的生意太多,忙不过来。” 冯义姬脸色微微一红,暗忖:原来是最近X生活不和谐,才起得早! 说话之间,她把点心都盛好,在餐桌上摆列整齐,拿两个小碗,一边一个,跟弟弟对坐而食。 冯见雄夹了一块萝卜糕,细细咀嚼了两口,先赞了一下口味,博得姐姐一笑,才用商量的语气问:“姐,我想给我的咨询公司加点儿人,以后法律服务归法律服务,商业咨询归商业咨询。这样妮可也不会现在这么忙,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么。” 冯义姬温柔地看着弟弟,设身处地地想了想:“那很好啊,本来就该这样,钱是赚不完的,别吃独食,能轻松点就轻松点。你有人选了么?大概需要什么才能、什么专业呢?” 冯见雄斟酌着说:“有些涉及财务审计的事情,你能帮我就帮,如果可以,其实我倒是希望你别在普华做了,离职专门和我一起做。” “那不行,我至少在普华做两年,还有好多证没拿到呢。”对于这第一点要求,冯义姬倒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财务的东西马虎不得的,还是循规蹈矩一点的好,你现在这边也没多少财务上的事情,我抽空帮你盯着点就是了。” 冯见雄见状也不坚持。他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觉得自己如今有钱了,应该让姐姐过得轻松一点,这才如此建议的。 事实上,他这边的财务型咨询本来就很少,至今接到的案子,都是企业管理、人力资源、战略调研一块的。 他继续说道:“另外,我还需要一个学工商管理类的——其实也不用对方掌握大方向,就是顺着我给客户的咨询大纲,充实材料、做做调研。” 这次,冯义姬刚刚听了几个字,便眼前一亮:“那你干嘛不找天音?她学工商管理的啊,目前不是在读MBA么。她跟我那么要好,拉来一起干多好啊。” 冯见雄宿命地苦笑了一下:“你也是这么想的?那就试试看吧,其实我是真不认识几个这方面的高材生了。” “事不宜迟,我给天音打个电话,让她今天再来吃晚饭,我们一起劝她。”冯义姬从来不跟闺蜜客气,早餐桌上就直接抄起手机。 …… “谁啊!”昨夜看美剧看到凌晨三点、如今还顶着黑眼圈睡得四仰八叉的周天音,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处女座的低血压魔王综合症症状瞬间爆棚,都不看屏幕就怒吼,“麻痹的放假还一大早打电话,有木有公德心的啊!” “你姐姐我!”电话另一边的冯义姬也毫不示弱。 周天音怔了怔,这才把火气收起来:“哎呦喂,义姬你饶了我吧。什么事不好午饭的时候和我说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追番……” “今天来我家陪我玩,小雄找你有事情做呢。”冯义姬女王气爆棚地命令,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周天音揉了揉头发,一边拿湿毛巾擦脸,一边开免提吐槽:“你个重弟轻友的,我要跟你友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什么时候这样使唤过我?如今为了你弟,唉……算我周天音误交损友。” “别废话你来不来。” “来来来!”周天音数年来被冯义姬吃得死死的,本能中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周天音正在郁闷的时候,电话另一头的冯义姬和冯见雄刚刚吃完早饭。 睡眼惺忪的史妮可挣扎着起床,差点儿一头撞在洗脸池上。 冯见雄一个箭步窜过去扶助史妮可,怜惜地说:“妮可,中午天音姐要来,以后可能你要跟她共事了。咨询公司这边的事情,你可以慢慢交给她。” 机械刷牙的史妮可手一抖,牙刷掉进了洗脸池。 “你……你不要我了?” “醒醒!说什么呢!我是给你减负。” “我……我愿意为你累,我不想有别的女生一起做事!” 正文 第87章 纷至沓来 “老公,吃水果?” “我错了,是我错了还不好嘛。你要天音姐帮我,是为我好、疼我怕我累,我还能不知道好歹?” 史妮可割了一个芒果,反花刀切成丁,殷切地劝冯见雄吃水果。 那副低眉顺眼的温婉情态,和一大早刷牙时的刚烈反抗,截然是两个人。 这才是真正的史妮可,在冯见雄面前一贯自卑,柔顺,有原罪感——谁让她当初上位的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光彩,简直就和“犯了错害得雄哥少赚了几百万,不得不肉偿赎罪”差不多卑微。 虽然史妮可在扪心自问的时候,从来都对自己真爱冯见雄这一点问心无愧。但曾经的经历,让她一直硬气不起来。 而更大的精神压力,则来自第三方的眼光,也就是史妮可总觉得冯见雄身边的其他女性好友,总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这小表砸,哪一点配得上雄哥了?居然故意靠犯错欠人情肉偿上位?太不要脸了! 虽然事实上并没有红颜知己这样想,却架不住史妮可内心作祟的自卑。 所以,真性情的流露,对周天音也来为冯见雄做事的抵触,只会发生在史妮可还没睡醒的迷迷糊糊状态下。 等她清醒了,她是绝对不敢的,只会又开始陪着小心逢迎男友。 或许哪一天,她会豁然想开:顶着雄哥正牌女朋友的大义名分,真累。 冯见雄也觉得有些放不开,把水果盘子往茶几上一放,坦诚地说:“你别这样,如果天音姐来帮我做事,不但不能让你轻松,反而让你难过,那就不来好了。阿狸巴巴这个案子你再受点累,然后我们再招个不认识的人来。” “别,就天音姐好了。外人的话,学了本事去单干,出卖你的商业机密可怎么办。”史妮可连忙识大体地劝说,“我已经想通了,就天音姐,刚才是我没睡醒瞎耍小性子的,别当真。” 史妮可点破了这个关键,也戳中了冯见雄的顾虑,冯见雄便没有再坚持。 确实,对冯见雄来说,他的法律服务公司也好,商业咨询公司也好,最核心的价值,就是冯见雄本人的脑子,见识,战略眼光。 这就注定了他的业务模式不是那种外面的妖艳贱货那般,可以靠随便加人进行复制式扩张的。其他一切招进来的人,都只能围绕着冯见雄的个人意志做事,也免不了要受冯见雄策略的熏陶。 以他这种每隔几个月就能发明一种新的钻法律空子或者新商业模式的眼光,万一被下属剽窃背叛,泄密出去,那么利益的损失肯定会非常巨大。 所以,并不是冯见雄不喜欢现代化的公司管理、成熟的人力资源体系,只是那些东西不适合他的国情,至少三五年内不适合。 因为他的绝世才华,他对助手的忠诚度要求也远胜于世间一切其他公司。 “你能想通,那就最好。” …… 午饭时分,周天音就自己开着车,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冯家。 “义姬,快开门,我带了点巴西车厘子。”周天音一点都不见外,在电子门禁那儿摁了铃,就扯着嗓子喊。 “小雄快下去帮天音拿东西。”冯义姬开了电子门,立刻抓包弟弟干活。 冯见雄正穿着居家休闲的衣服和史妮可聊天,也不见外,就蹭蹭蹭地下楼了。 90年代建造的小区房没有电梯,只能爬楼梯,冯见雄刚下到二楼,就看到周天音柔弱的身体像女汉子一样扛着一箱水果,从楼梯扶手上半推半扛地挪上来。 “怎么还带这么重的东西,我来。”冯见雄紧赶几步,一手抄过纸箱,单手扛在肩上,领着周天音上去。 周天音抹着汗,得意地卖弄说:“我爸有下属国庆去巴西玩了,带了点特产回来。这个叫针叶车厘子,野生的只在南美原产,其他地方都是人工种的,野生不起来——这些据说是巴西和委内瑞拉边界的亚马逊雨林里野生采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俩人上楼安顿妥帖,冯义姬也听了来龙去脉,笑骂说:“好东西你们留着自己吃不就是了,又受累来我们这儿装逼!” 周天音笑笑,也不反驳。 她和冯义姬的交情,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自然知道冯义姬是心疼她受累才这么说。 而且说句心里话,她这次带礼物来,还真有几分在闺蜜面前显摆的意思——过去几年,因为周家富冯家穷,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周天音每每抢着买单,多少就是带了几分有钱人的显摆小心思。 当然,这种显摆绝对没有恶意,只是天性自然,就跟王X聪跟朋友出去玩也会自然想到请客,并不是王X聪看不起朋友。哪怕他说“我交朋友从来不在乎对方有没有钱,反正都没我有钱”,那也是自然流露,没啥好装的。 只是这半年多来,冯见雄突然有钱了,冯义姬平素该花的该用的,一点都不比周天音差。周天音潜意识里的失落肯定是有的,所以但凡家里靠父母有权、被人孝敬了好东西,她本能就会想到带一点来给冯义姬姐弟分享。 史妮可乖巧地去干活,把车厘子洗了一盘码好,其他人便坐在餐桌前闲聊。周天音开门见山问起今天找她来的目的,冯义姬也示意冯见雄直说。 冯见雄:“天音姐,我是想问问,你现在读研忙不?如果可以抽出时间的话,我这边的咨询公司最近业务多起来了,妮可分不开身,你不嫌弃的话,就当练练手,帮我忙吧。” 周天音如今对冯见雄印象还挺不错,爽朗地答应:“帮你忙当然可以,不过还是要以导师那边为主。我都没了解过你的咨询公司目前接的都是什么案子?先说清楚了,我读的是MBA,法务财务那些太专业的可别找我。” 冯义姬连忙居中打包票:“不会,法务有妮可呢,财务有我,你就专注于一些战略调研、市场分析之类的,反正大局有小雄把关呢。颜教授那边我也认识,我去托他以后别太使唤你,这样你肯定有空了。至于案子么,让小雄自己跟你介绍好了。” 冯义姬说着,把话题重新抛给冯见雄。 “目前主要接到的是阿狸巴巴的人力资源重整案,给马风出谋划策的,具体是这样……”冯见雄大致把这阵子做的事情跟周天音和盘托出。 周天音听着听着,嘴就张大成了O字形。然后忙不迭地答应:“你都能给阿狸巴巴做战略咨询了?这么厉害?我愿意!我100个愿意加入进来!” 这也不能怪周天音失惊,毕竟阿狸巴巴比冯见雄此前遇到过的客户都要强大得多。而且人总是对自己了解的巨头更加有崇拜感,而对于远离自己的事务则“只看贼吃肉,不知贼挨打”而缺乏敬畏。 比如冯见雄上个案子接的“L干妈”,人家僻处西南大山里,而且吴越之地大多不吃辣,所以哪怕对方也是20个亿年销售额的大公司,在钱塘也没多少人真觉得对方多牛逼、以至于心存敬畏之心。 但阿狸巴巴可是和钱江大学的商学院、数科院等等很多院系产学研合作密切的。 周天音如今读MBA的导师颜教授,也不过是一年里能被马总接见一两次,就要拿来在学术研讨会的休息拉交情时间显摆无数遍,以体现自己的“智囊”段数。 正是因为懂行,所以短短十几分钟的聊天里,周天音就判断出——至少冯见雄说话的建设性程度,在马总眼里,已经比她的导师颜教授实用得多了…… 周天音突然很有挫败感,又隐隐然更加期待。 “小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一定会做好的!”周天音情不自禁地握住冯见雄的手,摇晃着表决心。 “我知道,天音姐,憋这样,我相信你的执行力。”冯见雄诚恳地说。 能够靠自己的水平,在浙大考个MBA,那学习能力肯定是够用的。 而冯见雄要做的事情本来就是很创新的,大家都从同一条起跑线起步。对周天音略作调教,潜力肯定比史妮可这种“211的准学渣”要好得多。 “那我们谈谈报酬吧,你还是全日制读研的,保险和劳动合同肯定不能有。我们就自己私下里结算好了,反正每个月总不会低于三五万的,案子做好了还有稍许提成……” 冯见雄斟酌着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06年985院校非热门专业的本科毕业生,只要能找到对口的工作,平均四千起步还是必须的。读MBA的只要能被人赏识,七八千到一万多也是常理。至于后面的成长,当然是看个人的工作表现和才华,文凭只是最初入行时的敲门砖。 周天音是浙大的MBA,那是全国前五的名校,招牌和实力都是过硬的。加上家里有点关系,机会自然比别人多,哪怕略微借点儿她父母的势,去外企或者央企找个每月实入两万多块的活儿,也不是不可能。 冯见雄开个底薪三五万的数字,比她本人自己托关系找家里人求职,又要高了一倍,这显然是充分考虑到了保密性和忠诚度的问题,多出来的钱买的就是一个守口如瓶。 何况还有提成,纯粹是为了激励她的责任心。 可惜,周天音却不领情,听了条件就觉得一阵别扭。 她转向冯义姬,怨念地说:“义姬,你这是……我们是朋友啊,说好了帮忙,搞得像是被小雄给管了。” 她如今刚读研一,职业素养还是有点的,要是换个雇主,拿钱受管束也是天经地义。可是跟冯义姬这些年来的交情,着实让周天音觉得不自在。 冯义姬也觉得有点太正式,居中说和地劝道:“小雄,天音不是爱钱的人,第一次就谈这些合适么。这方面你先别操心吧,交给我就是了,反正不会亏待天音的。至于她毕业之后,你爱怎么亲姐弟明算账,我也由你。” 冯见雄本来就不是很正规,也就不在这点上和姐姐抬杠。 四个人吃完饭,史妮可就乖乖地拿出材料和周天音介绍情况,顺便交接,还拿了一堆素材给周天音看。冯见雄也会偶尔过来指点一下要旨,貌似很和谐的样子。 周天音毕竟是第一次工作,没个一周的时间上手,完全做不了事情,一切只能是慢慢来。 …… 国庆长假根本就没休假,便在一片忙碌中结束了。 冯见雄被事情绊住,也没想要回校。反正他如今已经是翘课专业户,竞赛成绩和学术成果摆在那儿,连龚院长都点头了,自然没有下面的教授找他麻烦。 这天已经是10月9号,午休的当口,他正在指点周天音怎么做补充调研,手机却响了起来。 “那你就照我这个思路做。争取一周时间把这套补充方案做扎实了。彭姐那边昨天给我电话,阿狸那边,马风下周可能要开内部听证,确保那个时间点之前做好就行。” 冯见雄最后交代了一句,然后走到阳台上,看了下来电号码,接起电话。 是田海茉的来电:“小雄,还在老家呢?” 冯见雄扶了一下被手机碰歪的眼镜:“是啊,茉茉姐,怎么了,学校里有急事么?” 田海茉笑着说:“学校能有什么事,法援中心的管理工作,我全部交接给小琴了——喂,你不会是贵人多忘事吧。前天你还给我转邮件,关于阿狸的内部招聘日程安排。我今天是来面试的。” “面试?哦,对。”冯见雄立刻想起,那天彭颖给他发了阿狸巴巴近期的人力资源安排之后,他连附件都没看,就直接把邮件转发给田海茉了。 他出于对田海茉能力的尊重,只是给对方提供了信息,却没有打招呼托关系开后门。毕竟那天他和马风、彭颖谈笑风生的时候,已经旁敲侧击地确认过了,他们都是看过央视那档辩论赛,也认得清脸的。既然如此,田海茉哪怕凭自己的本事来应聘,至少可以确保有表现的机会。 他回想着这一切,难免有些出神,电话另一头的田海茉觉得他说话不干脆,有一搭没一搭地,不由狐疑:“你不会真是看都没看就直接把邮件转给我了吧?你这人,办事还真不牢靠,幸亏我就没打算指望你。” 这番抱怨,听着微微有些小儿女态,冯见雄一阵警醒,连忙赔罪:“哪儿的话,我冯见雄什么时候误过朋友的事儿。我来车站接你吧,我知道公司附近哪个酒店不错,你养精蓄锐一下,明天好好面试。” 说着,他和姐姐、周天音等人说了一声,一溜烟就下楼闪人了。 正文 第88章 底层残酷物语 田海茉挂了手机,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微微扭头继续看向窗外。 长途大巴已经驶下高速,改为龟速在钱塘市区缓缓挪动。如今没有手机GPS,田海茉也不知道如今在哪个点儿,只能是凭其他乘客们的交谈,知道大概还要半个多钟头到北站。 本来她是打算自己打个出租车,打听一下怎么去阿狸巴巴,然后在阿狸附近随便找个经济的酒店住一夜。不过冯见雄说要来接她,她也就不急了。 钱塘的城北,素来是全城治安最差的区块,不比西边的风景区和南边的滨江高新产业区。 因为城北曾经是重工业集中的区块,而十几年来随着城市规划的变迁、旅游业的狠抓,加上落后产能的淘汰,所以城北很多企业关停并转,从技能落后的大锅饭下岗工人到无业游民、社会混混,剪不断理还乱。 就像80年前纽约从半工业城市向纯商业城市转型时,布鲁克林区失业罪犯扎堆的情况差不多。 06年也没有高铁,所以所有从北方来钱塘的火车,都得从东边的沪江绕一下,停靠在城东的火车站。沪江和苏锡常这些富庶地区的来客,图动车便捷,多半都会从城东进城。 而城北的长途汽车站,往来的都几乎是来自金陵,乃至徽州、庐州、宣州这些西北穷山恶水之地的中短途游客。 田海茉的老家在姑苏,这是她第一次来钱塘。一下车就觉得很陌生,有一种不真实感。 事实上,在她前三年的大学生活里,她都没意识到过将来有可能出省求职。或者总觉得就算要出省,也是去沪江这样的国际大都市——江南省和吴越省,都算是比较富庶的省份,互相都有些看不上邻省。 而且,作为一个明年要毕业的大四生,田海茉当年高考填志愿读电子商务时,还是03年。那一年,淘宝网都才刚刚成立,阿狸巴巴的名头,除了吴越省和粤东省,其他地方几乎就没人听说过。 那时候媒体上报导的电商先驱,都还是王俊峰的8848珠峰科技之类的公司,全部云集在京城。只能说互联网的世界,一切变化都太快,无数曾经被看好的公司,过眼云烟一样瞬间爆炸,也是毫不奇怪的。 “难道以后常年就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拼厮混了?既不是自己的故乡,也不是自己读大学的城市?”田海茉的心中闪过一丝动摇。 对于大学生来说,去外地打拼是很正常的。但是这个“外地”,往往是指她读了四年大学的那个城市。临毕业再去个100%完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一个单身女生,不是为了追随男友而去,那就很挑战了。 不过,动摇也就在心头盘桓了三五秒钟,就被驱散了。田海茉拉了拉自己的连衣裙,跟着人流往外挤。 人流很快停了下来,田海茉等了一会儿,就问前面的人:“前面怎么不走了?不走的麻烦让一让。” 她前面排着的是个广场舞大妈,扯着嗓门回答:“急啥!不晓得排队啊!这里是出租车排队区,你急你走那边出站,自己坐公车啊!” 田海茉这才看清,旁边立着指示牌呢,这个出站口是给排队等候出租车的人走的。放眼望去,前面排了几百个人,而出租车却是不紧不慢地隔三差五来个几辆—— 主要也是国庆长假刚刚结束,人流还未彻底散去,钱塘又是国内最火的旅游城市之一,出租车供需矛盾才这么严重。如果换做平时,稍微排个几分钟队也就够了。 田海茉暗暗咋舌,她从金陵出发的时候,长途车站的出租车是随叫随走的,根本不用排队,所以压根没想到钱塘的交通这么紧俏。 “难怪小雄说要来接我,不然还真是麻烦了。”她思忖了一下,陪着小心又问了排在前面的广场舞大妈,“阿姨,不好意思那我问一下——我是有朋友来接我的,从哪个口出去呢?” 广场舞大妈回身打量了田海茉两眼,说:“喏,走右拐第二个口子出去,不过闺女我可提醒你,这里民-警对违规拉客抓得很严的,千万别打不排队半路拦车的主意……” 田海茉苦笑,心说难道自己给人的印象就是这么不讲素质的么? 她转身往不用排队的出站口走去,因为这几分钟没什么新的班次到站,所以那个出站口很空旷,前一辆车的人早都下完了,就几个社会闲散人员站在门口晃悠。 一边走,田海茉还看了看手机,刚刚冯见雄给她发了短信,让她别急,还有五分钟就到,如今也就还剩两三分钟的样子。 “小姐,南站东站西湖,30块一个人马上走,去不去!”一个混混走过来,笑吟吟地揽生意。 田海茉微微往后一退:“不用,我有人接。” 可惜,那混混却误会了,以为田海茉很懂行,笑着说:“那就更好了——下车之前给钱就行,真被条子看到盘问,就说是朋友接,没收钱。” 田海茉顿时脸色就黑了:“走开点!我是真有人接!” 本来么,客人这么声色俱厉地表明态度,做黑车生意的人也就连忙闪了。 可惜田海茉的姿色实在是出众,放在师范类大学也是校花级别的存在,让男人不由自主就想变着法儿跟她多搭讪几句话——真要说劫色,这帮黑车族混混也没这个胆,但是口花花一下又不用坐牢。 于是那混混一个眼色,几个人就围过来,继续言语冒犯起来。 田海茉是做过校学生会副主席的,自然也不好欺负,不怕来事。立刻伸手到随身的小包包里,隔着包盖摸索着就要摁妖妖灵,还飞速扫了一眼站台上到处挂着的站警/黑车举报电话。 她有点后悔今天穿了连衣裙,浑身上下一个口袋都没有。要是穿条牛仔,好歹还能贴身藏手机,报起警来更加神不知鬼不觉。 “喂,北站站警吗!我在二号出口,有开黑车的人拦我!”感受到接通震动的那一瞬间,田海茉飞速地把手机掏出来附到嘴边,疾速说清了案情。 “娘希匹!个小娘皮报警!”几个混混大恨,一时也慌了神。其中一个为首之人凶性顿起,上来一脚揣在田海茉手上,把她的手机踢飞,摔烂在地。 “快跑!”这伙人毕竟只是讨口饭吃,也不是弱智光环世界里的亡命徒,把人弄成重伤还是不敢的,踢掉田海茉的手机也不过是缓兵之计,想拖延站警赶到的时间而已。 “啊……”田海茉一声痛呼,只觉左手一阵剧痛,握着手机的无名指和小指被踢得崴了关节,右手死死握住左手,委顿跌坐在地。 …… “您好,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not be connecter,please re-dail later……” “怎么搞的?五分钟之前还好好给我回短信呢。”冯见雄一边开车一边拨电话,却始终打不通,不由有些焦躁(目前交通法规已经不许开车打电话了) 他只能轻踩油门,绕着北站慢慢兜圈子,冀希望于在某个入口看到田海茉。 很快,他看到前面乱哄哄地一团,几个家伙分头狂奔逃窜,还有站警奔走,一个苗条修长的少女身形委顿在地,他心中一紧,连忙驱车冲了过去。 “喂!怎么开车冲上人行道!罚款200扣3分!”一个站警连忙呵斥,也不敢真的挡在车前赌刹车可靠性。见冯见雄停住了才重新胆子大起来。 冯见雄根本不理睬那个站警,一把格开对方直奔坐在地上的妹子面前,这才看清果然是田海茉。 “茉茉姐你怎么了?”他紧张地问。 田海茉忍着痛,泪汪汪地吐槽:“钱塘治安好差!人这么多的地方都有公然拦人拉黑车的!我手机都踢坏了手指都踢折了!” 冯见雄见人没其他大事儿,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是我来晚了,这事儿赖我成不,先处理一下,是你报的警么?” 他一边说,一边从车里拿出一袋湿巾一瓶水,把田海茉扶起来,擦干净裙子,然后擦手清洗。 旁边的警察本来想找冯见雄的麻烦,结果发现他是苦主一伙儿的,也就没敢造次。 其中一个眼尖,看了冯见雄的车,拿橡胶辊捅捅身边的弟兄:“陈哥,你懂车,这是什么型号?” 陈警官瞥了一眼,顿时神色一变:“好像是保时捷911Turbo-C的最新改进型吧,Turbo-S,今年刚引进的新车。” 一想到有可能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被人冒犯了,几个小警察再也不敢造次,一下子态度殷勤了些。其中一个想息事宁人的,竟然各打五十大板地劝说:“小姐,你刚才其实不该报警的,这帮人也就拉拉生意口花花一下,你不报警他们也不至于抢手机伤了人……” 很多基层派出所的警力,做事情的时候风格确实是这样的,第一想的是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少出一点是一点。 事实上,我国在处理治安斗殴的时候,几乎不问谁先动手。只要闹到派出所,双方都要严惩,也是基于这种考虑。就是希望事情闹得越少越好,哪怕相对占理的那一方也没有好果子吃,就没人把事情闹大了,天下就稳了。之所以刑事案件中不过当的正当防卫极为罕见,也是这个道理——绝对不能给老百姓一种被欺负了可以亲自动手欺负回来的错觉,那样容易乱。 可是这话听在冯见雄耳朵里就不乐意了。 “你怎么说话的?这话像是人民警-察说出来的嘛?”冯见雄声色俱厉地掏出一支录音笔晃了晃,他是有随身带笔,随时遇到有价值的话就录音阴人的习惯的。 刚才那个站警的话,最初十几个字没录到,但是后面的大半句都被他录进里面了。 警方的人自然认得录音笔,见状脸色大变,暗恨自己多嘴:“你……你是?” “我是法律援助中心的。当然,不是本市的,是金陵的——这位学姐就是我们中心的主任。我们是专注于打公益官司的!你们这样勾结黑车族、坐地抽成,我绝对会投诉你们!”冯见雄说着,回车里随手拿出几张证件来虚晃了晃。可惜他没律师证,不然肯定能更加挤兑住这几个家伙。 那几个民警顿时一阵头疼。 黑律师本来就是比较难缠的,虽然以国内的国情,警方在律师面前还算有点心理优势,毕竟我国没理论上那么法治。 但是,做警察的都很能看人——冯见雄一出场就是Turbo-S这种小两百万的豪车,田海茉容貌如此清丽典雅,怎么看这都不是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为首的陈警官连忙头皮发麻地说和、打圆场:“同志,你你这就不对了——能不能把录音笔先关了我们好好说话——好,对,就这样。你也知道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过是为了这位小姐的人生安全,劝她事急从权,怎么能说我们跟那伙人勾结呢?再说我们出警已经很快了,完全符合国家标准的,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啊……” 冯见雄也不想和警察为敌,便撂下一句话:“我也不跟你们为难,是你们自己说话太惹人恶心,好像跟那帮人很熟似的——说,你们是不是认识他们,知道他们身份?” 陈警官犹豫着想了想,服软说:“有个把几进宫的,看着眼熟,也是有的。但是认全是不可能的——同志,你也要理解,很多小案子,逮进去拘留几天,罚点钱,他们出来又是一条好……咳咳,反正是不顶用的。” “行了,不用跟我解释——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今晚我要看到你把那些人的身份发给我。我现在没空跟你废话,先带田学姐去看医生。如果晚上我看不到名单,你们等着投诉吧。” 冯见雄还知道轻重缓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带田海茉看伤,其他都是次要的。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大美女被人踢倒在地,真是我见犹怜。 他殷切地扶着田海茉上车安顿好,然后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还疼么?是我不好,来晚了。不过你该早点打电话通知我的,国庆长假刚过,钱塘这地方多难打车、多乱,你们外地人是不理解的……” 正文 第89章 底层残酷物语-下 “幸好只是指关节脱位,不是骨折。已经重新固定好了,这只手两周内不要打字。其他的手肘和腿上都只是软组织挫伤、擦伤,应该是摔倒的时候磕的,清创包扎就没事了。” 省立同德医院,一个老专家麻利地处理了一番,然后成竹在胸地把病情如实相告,示意田海茉不必担心。 当时田海茉本来想看个“急诊”,但是被冯见雄阻止了——以国内的医疗资源,“急诊”这个名词也只能在字面上看看。要是区区加十几块钱挂号费,就能使唤医生优先围着你转,那国内的医生加十倍都不够用。 要想不用排队,立等可看,唯一的办法是走“抢救”。 打了抢救,救护车轮子一滚就是500块起步,然后吸几口氧,车上做点急救检查,以钱塘这边的行情,一般抬下来的时候至少是自费1200去了(也就是不能进医保报销的部分)。 但给钱有给钱的好处,那就是可以把那些不舍得掏钱的人挤到后面去,发挥市场无形之手对资源的调度作用。 冯见雄还是很有公德心的,虽然挂了抢救,却亲自把田海茉送到医院,没让出动救护车。相当于是掏了抢救的钱,却没浪费公共资源,只图插个队。 “两周不能打字?这怎么行?我这几天还有考试呢。脱臼不是只要接回去就好了吗?”田海茉听了医嘱,急得不行,忙不迭和医生分辨。 老医生还是很负责任的:“指关节脱位和肩膀脱臼不一样的!肩膀是球状关节。指关节脱位会伴随关节囊裂伤和韧带拉伤,怎么能不调养?” 冯见雄连忙也跟着劝:“茉茉姐,听医生的吧,身体要紧。就算有笔试,也可以是纸面的,不一定上机么。实在上机,你右手单手好了,慢一点而已。” “也只能这样了……”田海茉有些沮丧,没有再作耗。她渐渐冷静下来,挤出一个笑容,对冯见雄感谢道,“今天多亏你帮忙,不然还不知道搞成啥样子呢。” 冯见雄自嘲地摇摇头:“别说了,过去了就过去吧。也怪我没早点关心你的行程,你也没通知我,就算扯平了吧,我送你去酒店。” 田海茉点点头,理好身上的衣服,离开门诊楼。 她这次来钱塘带的行礼并不多,还放在冯见雄车里。 两人回到车上,冯见雄一脚油门往阿狸巴巴公司方向驶去,他记得阿狸附近有个还不错的商务酒店。 田海茉看着窗外,心中有些莫名的担忧,思忖了一会儿,语气温柔地对冯见雄说:“小雄,刚才你在车站的时候,威胁那些警察的话,应该只是一时义愤说的气话吧?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了,你可千万别为我闹大了……你对我已经很仗义了,我会过意不去的。” 冯见雄不想学姐担心:“放心,我有分寸的。不过你这么被人欺负,总该有个说法,要不是被那帮渣滓现场逃跑了,哼……” 田海茉自嘲地叹了口气:“也是我反应过激了,早知道不打电话报警,最多也就被人言语冒犯一下,还不至于……” “那也不行!”冯见雄很仗义地否决了田海茉的想法。 田海茉莫名觉得心中砰砰乱跳,脸上微微一红,连忙把脸扭向窗外,深呼吸了两口,轻声问道:“你很在乎我?” 冯见雄连忙解释:“这……这不……不能说在乎吧,大男人怎么能看着自己的朋友受辱呢!要是今天换成南姐美琴姐被人欺负,我也一样的。” “怎么突然这么有正义感了?你平时不一贯是功利主义者么?”这个问题下意识就在田海茉心中冒起,不过她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问出口。 …… 酒店大厅里,冯见雄帮田海茉办好入住手续,把房卡往田海茉手里一塞,颇有暖男之风地说: “就这儿吧,你先上去放一下行礼,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在大厅里等你,一会儿陪你吃饭买个手机。” 田海茉在车站被踢倒的时候,连衣裙都弄脏擦破了几处。何况刚才去了医院,对于洁癖程度仅次于处女座的摩羯座妹子来说,不洗洗干净实在是浑身别扭,晚饭都吃不下的。 田海茉感受到冯见雄的细心,自然地微笑着说:“那你上去等我不好么?” 冯见雄微窘:“不方便吧?” “假道学!现在才几点,天都没黑呢。再说你给我订这么大的商务套间,你坐客厅里等不就成了!”田海茉笑得很爽朗,似乎是觉得冯见雄害羞的样子很有趣,“放心,我知道你是好人。” 都被发了好人卡了,冯见雄也不再推辞。跟着田海茉上楼。 他洗了手,坐在客厅里打开电视机,漫无目标地看着,把节目的音量调到最大,掩盖浴室里哗哗的热水声。 可惜,电视机里的肥皂剧音量,似乎没什么作用。 一想到田海茉在里面美人沐浴,冯见雄竟然觉得心中一团邪火往上冲——纯粹是生理上的。 “该死!茉茉姐这么罩着你,你居然起这种念头,你还是人么?再说你身边美女哪里少了!苦苦暗恋你的都不止一两个了,何苦再去惹那些对你没啥感觉的?那不是多祸害一个妹子么!” 冯见雄忍不住轻轻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让自己冷静一点。 虽然他知道因为自己太成功,而且难免会沉溺于欲望,以后不可能只守着妮可一个女人过日子。 但他基本的怜香惜玉情绪和道德素养还是有的。既然自己太优秀,有好多女生已经倾心于自己,就算要找,也该在这个范围里选。 这中朴素的想法,导致他一贯的爱情观比较被动,这也是当初史妮可大胆表白、得以乘虚而入的原因。 他喜欢在爱自己的女人里面,找一个去爱。而不是故意挑战高难度。 冯见雄正在心猿意马,幸好一阵来电铃声惊醒了他,让他收摄回神志。 电话是冯义姬打来的,自然不会跟他客气,劈头就问:“跑哪儿去了?一下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都晚饭的点了还不回来?” “哦,是茉茉姐来钱塘了,明天有阿狸巴巴的实习面试。我这不是怕她人生地不熟,接待一下。没想到在车站出了点意外,她受了点伤,晚饭你们三个人吃吧。” 冯见雄一边回答,这才想起刚才午后出门的时候,都没和姐姐说去干什么。本来他只是想接一下田海茉,安顿好就回家,没多久的事儿,便没有多事。 冯义姬连忙关心道:“都受伤了?要不要紧你倒是说清楚啊,伤到哪儿了!” “就是手指头脱节了两根,还有点擦伤,没事的,我在呢。” 冯见雄挂断电话,镇压了一番心烦意乱,拿出电脑浏览起工作来,试图分心一下注意力。 他下意识地登了自己的QQ和邮箱,看到有一份新邮件,是个陌生人发来的,便顺手点了进去。 略微浏览了一下,原来发件人正是刚才下午那个北站派出所带头的警员,没想到对方还是个副所长。 邮件的内容里,大致列出了下午运营黑车和言语冒犯田海茉、最后还临时起意踢伤人的歹徒来历。 踢伤人的那家伙“匪号”张绿毛,退伍了找不到活儿干,有前科。因为逃走的时候被派出所的人瞅到了,自然认得出来。其他几个渣渣有当时被认出,也有不认识的,都不重要了。 邮件里还隐晦地表示,这个张绿毛不过是北站黑车帮一个看场子的。背后最顶层的,是一个叫张大龙的本地商人,有白道身份,派出所也不敢惹。如果冯见雄有本事,自己去摆平张大龙,让他交出犯事儿的马仔,只要是合法手段,不出大案,警方就当没看见。 当然,这些话都是不能明写的,要靠冯见雄自己领悟。对方显然也知道他是个能来事的黑律师,可不敢把更多把柄交到他手上了。 “算你们实相,就不追究你们出警缓慢、纵容匪类了。”冯见雄自言自语地碎碎念着,算是放过了北站派出所那帮家伙。 他上辈子做刑事辩护也不多,对这种腌臜污秽的存在也有些好奇。便仔细往下看。 “张大龙,初中文化,80年代初退伍无业,因砍人严打期间入狱多年,90年代初刑满释放。因有凶名,且名声仗义,趁国企下岗潮年间,纠集无业匪类,给足浴街看场子起家,至今已15年。 98年前后,挑唆聚众闹事抗拆迁,闹大酿成流血,从开发商处诈取到大笔扩张资金,成立黑车队,占领城北非法营运黑车大部分市场。 近年来,因本市中小电商企业崛起,其看准时机进入快递业末端分包市场,成为圆痛、肿痛、运达三家新兴快递的城北分包商,大肆录用因犯罪前科而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就业、对薪资待遇要求极低的社会盲流送货,赚取分包差价抽成,总家产约数千万……” 冯见雄看完那对头的履历,也是暗暗咋舌:这逼虽然不读书,倒特酿的也算是个商业人才,完全是靠野兽一样的求生嗅觉活下来做大的。 他正在思索怎么对付那家伙,背后传来一阵响动,他连忙回头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 原来是田海茉洗完澡换了干净衣裳,蹬着高跟鞋走了出来。田海茉本就高挑,有1米7的身段,哪怕只穿七公分的细跟,和冯见雄的身高差距已经不大。一身水蓝色的蕾丝连衣裙,袅娜生姿。 美人出浴,素颜无妆,更是天然去雕饰,唯有一股氤氲之气。 冯见雄关心地说:“刚刚受了伤,怎么还穿高跟鞋?平跟的不是舒服些么。” 田海茉一边拿大浴巾轻轻揉捏着头发,一边随口答道:“来面试的,总要注意职场形象,只带了高跟鞋。你看啥呢,开着电视还看电脑,这么忙。” 冯见雄一笑:“没啥,随便看看——刚才那些警察,把犯事儿人的身份、背后的靠山,这些资料都发给我了。伤你的人,估计近期惹了事儿躲起来了,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找他们老大肯定能交出来。” 田海茉不由露出好奇神色:“这么快?没想到你还挺能吓唬人。不会是让我们撞到啥黑老大了吧,能收手就收手吧。” “你当拍电影呢?现实中哪来这么多黑老大。”冯见雄调侃着说,一边把笔记本转了个个儿,屏幕朝向田海茉,指着说, “对方的大老板,是个看足浴街、管黑车队的。不过还有白道上的生意,开了家运输公司,承揽几个不怎么正规的新快递公司二级分包生意。先去吃饭买手机吧,不聊这些了。” 冯见雄说着,就带田海茉下楼。也不开车,就近便有数码城,田海茉逛了一会儿,还是颜控作祟,买了个刚上市的LG新款手机“巧克力”。然后从她那个被摔坏的三星旧手机里抽出卡,插到巧克力里试了一下,觉得很满意。 这估计是智能手机时代来临之前,田海茉最后一台手机了吧。 冯见雄拿出卡,想帮田海茉买单,却被妹子阻止了:“好意我心领了,请我吃饭、玩都可以,但手机不行——女生的手机一定要自己买。” 冯见雄微微讪笑,没有再坚持:“那你自己付吧,我这不是觉得害你坏了个手机……” 田海茉毕竟还是个闷骚到骨子里的淑女,有自己的坚持。 手机这种东西,天天拿着会被人看见。回校后别人见她换了新手机,肯定会问起来历,她又不想说谎。要是承认收了男生的礼物,得多尴尬。 买好手机,冯见雄也不挑地方,就在数码城楼下找了间必胜客,随便对付一顿。 点完餐,等上菜的当口,喝着洛神花茶,冯见雄不由攀谈吐槽:“你们女生也真是,刚摔坏一个三星,又买LG,怎么那么支持棒子货。” 田海茉也不生气,轻松地说:“我知道性价比低,但是好看最重要啊,有内涵还要有颜——这个巧克力,看上去多可爱,还有点小魅惑。怎么,你仇韩么?” 冯见雄剜了一勺布丁巴菲,边吃边说:“谈不上,就是觉得没什么内涵。” 两人聊了几句,田海茉很快把话题扯回到刚才出门前看到的那封邮件。 “小雄,你说那些做快递公司承包商的,怎么会跟运营黑车队、足浴街看场子的人是同一伙呢?在我印象里,这两种人完全不是一路货啊。一个是本本分分的正经商人,一个是混黑岛的。” “世界哪有你分类的那么简单——如今的快递业,完全是野蛮生长的年代,除了顺丰这种90年代就开始做、坚持100%亲自运营到末端的,其他好多都是03年淘宝开张之后才成立的公司,打的就是价格战。这种公司的最底层,自然是血腥的。 假如一个刑满释放的人,什么正规五险一金的工作都找不着,他会去开黑车,还是给黑快递当底层分包,完全是随机的——或者说,看他有多少本钱,买得起车,那就去开黑车。只买得起电瓶车,那就当黑快递咯。” 正文 第90章 小鱼吃虾米 任何行业的原始积累阶段,都是野蛮生长的,血腥的,肮脏的。 不管东瓯皮具业发展到多大,出多少康奈红蜻蜓之类的国内名牌,甚至随便逮个上游供应商都有资格欠三点五个亿,但国人始终会记得当年白手起家时卖的纸皮鞋。 不管某些品牌电子业发展到多大,也掩饰不了早期扩张时为了成本优势、打开局面,代工厂血腥压榨之下,十几连跳楼的工人。 不管电商产业发展得多么蓬勃,依然有人记得最早期还没形成规模优势、成本控制艰难时,物流配送环节基层的血腥。 当然,手腕高明一些的企业家,会把流着肮脏的血钱环节外包出去。比如苹果可以丝毫不沾生产的肮脏,全部找富士康。 电商巨头可以不自建物流。 而快递公司更可以把基层揽件/派件环节整体打包,承包给分包商。自己只抓容易管控、容易规模化标准化管理降本的航空/铁运/汽运环节。 以2006年的市场现状,淘宝才出现3年。除了顺丰这种90年代就建立起来、立足于“快捷/安全”、主揽商务件的快递公司之外,其他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草头快递公司,都还在蒙昧野蛮生长的阶段。 为了便宜,为了大量揽淘宝件,这些快递公司只能打价格战,把人力成本密集的揽件派件承包出去,公司只管到物流站点一层。 所以那些体验过早年网购的朋友,应该都有一个印象——那时候除了顺丰的小哥之外,其他的几乎都特么没有统一制服。因为这些人根本和快递公司没有直接雇佣关系。 申通还算好,圆痛更次之。至于肿痛、运达这些,当年只能算是呵呵。 …… 张大龙开的龙运物流有限公司,明面上就是钱塘城北两个区的肿痛、运达快递承包商,偶尔圆痛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客串一下。 当然背地里,他还把他的黑车队也遮掩在这家公司的皮子底下,加以掩护。 所有的件离开或到达这几大快递公司的站点之外,就都是张大龙的业务范围。快递公司会按照每件每公斤2块钱包给他,至于他怎么去完成派件和收件的任务,快递公司就不管了。 要想把生意做下来,还确保自己个人有得大赚,张大龙自然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疯狂压低人力成本。 正常的良家子要社保?五险一金?还嫌底薪低?(幸好还没人失心疯到要公积金,《劳动合同法》要08年才颁布,06年正规单位交公积金的也不多) 行,那爷就不用良家子。 找不到活儿的刑满释放人员、被废了手指头没法再操持老本行的退役惯偷。偏远贫困省份出来沿海富庶地区当兵、退伍后没有一技之长又赖着舍不得回老家……这些人都不敢要太高的要求,那就统统录用进来吧。 那年头淘宝个手机,偶尔都有被快递员黑了货,然后人间蒸发的例子,其实就是因为很多快递小哥不正规。便是张大龙自己麾下,也不乏周末给住宅区的野路子公司送货,然后因为没发票产生纠缠,闹到和客户斗殴的。 这也是市场规律,自然法则。任何一个行业刚刚产生,外人看不分明其前途时,第一批进来赚泥淖里的钱的,往往都不是良家子。而良家子总要慢人一拍,等看清楚前途之后,才会进来。(澄清一下,所以我不是黑小哥们,现在的大多数是好的了,但是上点年纪的,十几年前用开始淘宝,或者在公司里要经快递发文件的,应该都能理解我说的当年的业态。就跟80年代初刚允许有个体户,其实真的都是没档案没编制没学历啥都没,什么正规单位都进不了的,才去“铤而走险”当个体户。后来大家看着成熟了,才是有学问有技能的人也下海。) 正如1700年移民北美的,大多是英夷贱种流放犯;1848年再移民美国的,就多半是有荣誉感的德意志良民了。 钱塘是淘宝模式的老巢,开网店的人最多。张大龙占据着城北两个区的几大快递公司分包站,这两年也是搭着淘宝模式的顺风车,家业更显丰厚。 细算下来,城北每个淘宝店每卖出一件货,他张大龙都可以躺着抽成到几毛钱,攒起来也不是个小数了。 渐渐地,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认为自己不再是个道上混的了,而是成功洗白的正经企业家。 他不读书,但案头也开始放起一部《唐延传》,崇拜起那个混道出身、拿过砍刀看过地盘,最后却成功去黄易丁三石那儿当了门户总编的楷模。 可惜张大龙不是穿越者。不然要是让他知道再过五年,这个唐延能离开黄易、单干创办“陌陌”,完成“一个早年给足浴街看场拉条子的大哥,成功华丽转身为全天下炮男炮女拉条子”,那张大龙肯定会把唐延崇拜到骨髓里去的吧。 这天夜里,在张大龙眼中,不过又是一个寻常的灯红酒绿夜晚。 就着不伦不类的象拔虾滑潮汕牛肉火锅,跟马仔们吹逼小酌了几瓶冰啤。 去自己的场子里,点了两个新来的小妹妹马杀鸡大保健了一番,正迷迷糊糊舒坦着呢,突然手机很扫兴地响了。 张大龙一阵厌烦,不过这个铃声是给要客设置的,都是需要招呼的头脸人物,张大龙也就没有造次,很快接了起来。 “陈所,稀客呐,都多久没给我打电话了。不是哪个小弟又给你添麻烦了吧。”张大龙说话之前,看号码已经知道是北站派出所的陈副所长给他打电话。 若是三四年前,他的黑车队生意还没磨合正轨,他还是要怵几分的,少不得逢年过节意思一下。 可是如今,他已经有了正规的物流公司,成了几大快递的分包商,明面上洗白了不少,生意做大之后也开始结交分局的领导,跟陈所长打电话就没那么小心了。 陈所长也不计较这些屁事,直截了当放话:“张大龙,你小弟今天在北站惹了事儿了,最好管管,别闹得不可收拾。他口花花冒犯了个女大学生,还把人打伤了,那女大学生背后有个人面挺广的黑律师撑腰,拿捏我们所里,我也罩不住的。” 张大龙还有几分脑子,虚心地问:“黑律师?什么叫黑律师?没证的么?” “没证的,不过本事不小,没证应该只是因为他还没毕业——看着可年轻了。” “原来是个嘴上没毛的小白脸……谢谢陈所提醒,中秋节都忘了去拜会,明天给你补上礼。”张大龙皮笑肉不笑地说,也不会真的承陈所的情。 他是社会上混出来的,听了这个电话的时候,就第一时间预料到,陈所肯定是把他出卖了,把他的信息告诉了仇家。 对方现在来通风报信,无非是图个两头不得罪。 这些基层的油条子,滚刀肉的程度一点不比混社会的差。 他喝了口解酒的养生茶,一挥手让保健的小妹妹退下,然后门口立刻有个细佬很有眼色地进来:“大佬有咩吩咐?” “去问问,今天谁特么在北站惹事了。” “是!” 大佬发话,办事效率自然很高。 毕竟大佬不用和警察那样讲证据,谁敢欺瞒大佬那就是三刀六洞的下场。 没五分钟,细佬就来回报:“报告大佬,是绿毛,下午拉生意的时候看到个妞儿,说是长得很正,一时没忍住多口花花了几句……” 细佬也犯不着为同僚隐瞒,一五一十把细节全说了。 张大龙眼神一眯缝儿,追问道:“那男的开的是辆……就那个啥保时捷的新款?查查那车多钱。” 作为社会人,判断对方实力的基本法,还是先看钱,然后再看别的细节。 有百度帮忙,他很快就知道那车也就200万不到点儿,应该不是什么狠扎的硬手。他自己开的宾利,都比对方那车翻倍还不止。 深思熟虑一番之后,张大龙就拿定了主意:“真正有政府影响力的律师,就算是黑律师,哪有开这种车的?开个奥迪A8,还沾点官气,和上层好往来。这种轻佻的屁样,就算有能耐,也就是钻点法律空子,在官方不上台面的。要是个富二代,我还掂量掂量,靠自己钻营的,怕啥?” 他的思想,还是非常官本位的。或者说国朝没什么文化的人都容易强化官本位。 遇到开奥迪的,哪怕便宜点儿,都能狐假虎威,毕竟官车。 如果开超跑,最怕的是遇到富二代。但如果是一代,那肯定是体制内没啥影响力的。 张大龙下意识把冯见雄定义成了一个“捞了点钱的暴发户,打肿脸充胖子吓唬住了陈所长”。 他摸了一下胡渣子,放话道:“去,给绿毛他们组执行家法,罚两个月分成。北站那边的车队,把黑皮和陈三儿划到刀疤那组。” 罚分成是孝敬大佬的,划地盘是划给同僚的。这样的惩戒在帮里很常见,有点由头就行,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绝对不会有人帮被罚的人说话。 只要不把自己人交给外人处置,队伍就能一直带好,这也是大佬多半对外护短的原因。 张大龙觉得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 “所以,任何行业爆发式增长的阶段,就是这么乱的。” 必胜客里,冯见雄也几乎是有如目睹一样,把那番见解和田海茉彻底剖析了一遍,直到意面端上桌。 田海茉用湿巾摁了一下嘴唇,拿起叉子卷着意面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偶尔叉一片鲑鱼卷。 她对于报复其实没什么兴趣,性情也挺恬淡。主要是那些社会渣滓实在是不值得让她挂心,最多看到那些人被关进看守所,也就消气了。 听了冯见雄天南海北地剖析,她更多考虑到的是如今电商的混乱原罪。 她悲天悯人地说:“照你这么说,国内物流业如此乱象,岂不是马总也有责任?要不是淘宝店都拼命只图便宜不图服务质量,这些新生的快递公司也不至于被逼得用前科累累的人当廉价劳动力吧?” 冯见雄一愣,调侃道:“怎么关心起这些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圣母了?” 田海茉脸一红,不依地打了一下冯见雄的手。她也是很不喜欢被人说圣母的,何况她并不是圣母。 “说啥呢,我是站在一个电商从业者的角度,思考行业前途。物流太乱,最后伤害的肯定是行业平台的声誉。” 冯见雄不由失笑:“得,三观这么正,明天面试肯定高分通过——不是我说,马风这人最喜欢用你这种天天想着行业前途的有责任心妹子。你演技太好了,不会是专门做功课揣摩过吧。” 田海茉嘟着嘴,愈发生气了:“你说啥呢!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焉坏焉坏的,啊!气死我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哎呦,疼,停,听不出我开玩笑呢。”冯见雄格挡了一下愤怒的妹子。 田海茉也不是真想揍冯见雄,见对方服软讨饶,她也就不为已甚,傲娇地讨教:“那你说,这种事情只能顺其自然么?或者说,除了让阿狸巴巴自建物流之外,就没有折衷的、各方共赢的办法了么?” 冯见雄稍微想了想,便想到了策略——其实也不是想到的,而是未来这些年,电商行业自身就摸索出了不少规范物流的管理优化策略。 他侃侃而谈地说:“这个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两三年内有两三年的优化办法,十年八年有十年八年的优化办法。 要让阿狸这种巨头自建物流,五年之内影儿都没有,十年之内也不可能建成。而且起码得先自建B2C的品牌网上商城,然后才能考虑自建物流。 不过,就算没有自建物流,也不是不能局部优化这个问题——比如,两三年之内就能做的,利用目前崛起的大数据分析业这个趋势,阿狸利用自己的行业地位优势,把那些中小型、低价型的快递公司手上的数据整合起来。 把控到快递公司每个单子的情况,至少在后台可以查询每个快递配送员是谁——现在连配送员都查不到,只能追溯到在哪个站,这么不详细的数据,怎么可能没人偷网购手机? 有了这些数据,阿狸就可以越级考评各个快递分拣点乃至个人的信用度,给快递公司打分,然后利用阿狸的权限,给那些和优质、诚信快递合作的店面,以平台搜索显示优先级的提升。对那些贪便宜、屡屡和近期出事比较多的快递合作的网店,就把他们的关键词搜索评级、信用星数评级略作惩罚…… 总之,久而久之只要一碗水端平,敦促所有快递公司注意服务质量,总能有所帮助的吧。虽然快递公司有可能被逼涨价,所有淘宝店都有可能为此每个件平均增加几毛钱快递费。但只要这种涨价是公平的,店家也不用怕因为自家的物流费比同行高而流失客户……” 冯见雄侃侃而谈,说的其实很多都是后世众所周知的阿狸“菜鸟物流”早期发展经验。在不自建物流的情况下,也能尽量把控到物流风险,杜绝三教九流社会人在电商物流业的乱象。 虽然这里面,只有一两招可以在2007年立刻着手做起来。 而其他估计要到08~09年阿狸大数据中心建设完备、冯见雄上个月给马风的第一份战略调研报告被实际执行落地后,才能施展。 但是,听在学电商专业的田海茉耳中,冯见雄的很多看法却是振聋发聩,非常有启发。 “我……我能整理小雄的这些观点么?这会不会太卑鄙?算不算剽窃?”田海茉的内心挣扎着。 正文 第91章 女王何须救 夜深人不静,冯宅。 “啊,压咩爹,以太一……” “啊,哈压库,嘶国一…………” 虽然中间还隔着一个客厅,但是对面次卧的响动还是无孔不入地钻了过来,让冯义姬非常烦闷。 “呸!什么人嘛!一边说压咩爹一边说哈压库?这不是精神分裂么?妮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冯义姬恶狠狠地吐槽了一句,把本来留给周天音的枕头扯过来,狠狠盖在自己脑袋上。 她的吐槽从逻辑上来说也不错——如果一个人一边说不要一边说快点,那确实是疯了。 但史妮可没疯,她完全是被逼的,被冯见雄折腾地。 “呼呼,呃,呵……坏死了!说,今天是不是对茉茉姐动了邪火,回来才找我发泄!澡都没洗,臭都臭死了!你就知道欺负我!” 浑身香汗淋漓的史妮可,欲拒还迎地用小拳拳打冯见雄的胸口,委屈得什么似的。 “呼……你还说,还不是你连着十天不让我那个,憋得邪性儿了!要是你每晚把我榨干,我今天能动歪念?”冯见雄不甘示弱,辞锋犀利地怼了回去。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不疼史妮可,嘴硬过后,还是抱着妹子进了洗手间。 只可惜这旧宅洗手间太狭小,连浴缸都放不下,只有淋浴。史妮可腿都软了,浑身直哆嗦,冯见雄只能拿个木头椅子进去,让妹子坐在自己腿上洗。 冯见雄心中闪过一丝内疚,温柔地说:“再忍忍,寒假回来的时候,就有大别墅住了。那边装修完再让散散味儿,到时候在按摩池里游泳都成。” “嗯,爱你。别说了,吻我。”史妮可窝在冯见雄怀里,呢喃缱绻。 她刚才的打情骂俏,也不是真的生冯见雄的气。一阵深吻之后,她又痴缠地说,“其实我知道你对我好,才憋着拿我泻火,不然,你身边这么多漂亮女生……其实人家心里开心着呢,就是累得慌……” 冯见雄安慰道:“不会再这么累了,今天天音姐不是把你一些活儿接过去了么,很快就好了。” 史妮可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又问:“茉茉姐那边没什么事儿吧?她受了伤,你最近多关心她一点,对她好一点,我不会吃醋的。” “没事,她明天可以正常去面试。” 冯见雄并不知道,他在家里找疲惫不堪的史妮可泻火的同时,田海茉正在酒店里一个人闭门挑灯夜战,查资料、写方案,把今晚餐桌上和冯见雄闲聊得到的心得,点点滴滴整理出来。 甚至用模拟面试的方式,假想了一些把话题不知不觉引导过去的话术场景。 田海茉本来就是辩论高手,口才略逊于冯见雄和虞美琴,但吊打校内其他人已经绰绰有余了。如此精心酝酿,加上她来之前的刻苦准备,一套缜密的面试方案,已然在她心中成型。 …… 第二天上午,就是阿狸巴巴今年集中招聘应届实习生的笔试环节。顺带着也有四五个正式岗位,一起合并招聘。 正式岗位的招聘,所有环节都通过后,就直接签劳动合同录用。 应届实习生如果通过考核,则是先进来实习几个月,如果表现还行,寒假过后再统一签应届生就业协议。如果表现不好的,实习期满之后另找工作便是——这些都是常识,哪个单位都一样。 田海茉在校内还算是个学霸,学的就是电子商务专业,成绩在班里也是前五名的样子,实践经验和眼光也比普通应届生开阔一些。 笔试的时候,第一部分是手写答卷,她只是伤了左手,并不影响写字,答得还挺快。 最后还有几道上机操作的题目,无非也是考察学生对如今电商实务的基本认识,比如弄一个淘宝店的链接,一些素材,让考生维护一下后台。打字量比较少,田海茉翘着单手也算扛了下来。 当天一共40个人来应聘5个正式相关岗位,还有大约300个学生来应试20个实习生名额——按照hire count比例,这30个实习生岗位到明年毕业时,大概可以正式留下8个,所以笔试环节一共坐满了七八间布置成大教室的办公室。 07年以前,阿狸并不算多火的公司,正常熟手投简历招聘,录用率也就六七个取一个。校招则是30取一的样子。 要是再过个六七年,BAT格局形成,阿狸、腾云、华为这些公司架子抖起来、应聘者竞争激烈,校招的时候上千人取一个也是有的。 笔试成绩第二天就公布了,电话通知给每个参与者。300多号人里,田海茉考了第12名。 毕竟300名应聘者里,吴越工商大学(也就是当年的二本,钱塘商学院)这种刚刚升一本没几年的学校,就来了近百人。还有几十个马风母校、二本烂校钱塘师范学院的学生,来碰碰运气。而浙大这种名校的应聘者还不到20个,所以笔试考个10几名,也算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田海茉对这个成绩还算满意——不过事实上,考太好也没用。 因为笔试只刷掉后四分之三,也就是说只要考前80名,就都有资格进入面试环节,再好也是浪费。 当天回酒店继续整理面试话题,刻苦用功了区区两三个小时,田海茉就早早睡下补觉,养精蓄锐以备明天的最后审判。 …… 10月13日,黑色星期五。 实习生面试便安排在了这一天。 正式员工的面试,还要再拖后一周才会安排——也别嫌慢,再过几年,这种大公司入职的笔试/机考都要分成两次,面试更是有可能多达四轮,有些岗位从初试到录用,周期可能长达两个月。如今能笔试/机考合并、面试也压到三轮以内,已经是很灵活的中型公司做派了。 而实习生则是因为还存在至少三个月的实习考察期,所以准入方面可以放宽一些,面试节奏才如此快。 田海茉自信地赶了个大早。上午九点半,先是运营部门的一名总监,带着两个部门经理,分组给营销类实习生面试。田海茉笔试成绩好,面试也排在比较前面,等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轮到她了,答完自问感觉还不错。 其他笔试成绩差些的,或者排序在后的,几乎等到中午才完成。 吃过午饭,下午就是HR的人聊聊个人兴趣、三观、对工作、公司的看法。而进入这个环节的,基本上只有50个左右了。 阿狸的HR都特别能侃,每个面试者都会被拉着聊上半个多小时,而且往往在放松心态之后被突袭问一些考察本性的问题。幸好阿狸方面有资格面试的HR人员够多,分了将近十个组,才算是堪堪在四五点的时候收工。 HR面过后,剩下还剩30多个,最后轮基本上只要再淘汰10几个就行。进入到这一步的应届生,普遍心态也好了不少,毕竟已经有一半以上的概率得到实习机会。 “非常感谢各位的配合,大家先去食堂用晚餐吧,一会儿还有抽问。”监察部门的总监彭颖走进等候应试者们休息的房间,语气和蔼地说。 颇有几个应试者觉得诧异,没想到晚上还要继续被拷问,但也没人说什么,自觉地排队去了食堂,都很遵守秩序,显然是希望在阿狸管理层眼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因为大伙儿中午就是在阿狸的食堂吃的,所以没有人再傻呵呵地问“到哪里领餐券”这种问题,抑或是做好自己现金买单的打算——大家都已经知道,只要有本事走进这幢楼的人,阿狸的食堂是随便吃随便拿的,哪来的什么餐券、饭卡的概念? 只不过,也没人觉得这种福利有多好,越是看着食堂全天午休随时供应,大伙儿就能意淫到未来的加班可能性有多么可怕。 “小田,过来一起坐啊。” 食堂里,田海茉刚刚打完菜,就看到前面一张桌上,两个钱江大学的女生在朝她招手。 那两个妹子是她在这几轮考试中刚刚认识的,一个叫林婉,一个叫曲晶晶,谈不上什么交情,但好歹混了个脸熟。 那两女生笔试的时候成绩也都是前20名的存在。如今刷了这么多轮之后,她们钱江大学商学院来应聘的学生里,也被淘汰了三四个,只剩了她们俩。 毕竟商务类人才的面试,很多时候还是看待人接物,并不光看专业素养和成绩。 前面HR面的时候,好几个钱江大学的同学因为情商、三观问题被刷,以至于剩下的人里钱江工商大学、钱塘师范学院加起来还有近10个。 林婉和曲晶晶看不上那些烂校学渣,相比之下田海茉虽然也不是名校生,但好歹是211,倒是让这俩妹子有了点同仇敌忾之心,勉强与之结交。 田海茉端着餐盘,也不多话,坐到了林婉和曲晶晶那一桌。 林婉是个苗条的妹子,但显然体质并不是很容易保持身材的那种,要靠严控饮食。到了这种自助餐的场合,也只拿了一点沙拉和生鱼片、一杯调和蔬菜汁,完全没有主食和兽肉。 吃了一会儿,她随口就和田海茉攀谈:“小田,你发现没,今年的校招,感觉和去年学长学姐们传授的经验大不一样啊。怎么HR面的淘汰率比运营面还高了?而且感觉阿狸今年更加重视企业文化价值观、工作愿景这些的考察了,问得还贼刁钻。” 一旁的曲晶晶性子随和一些,身材不胖,但是比较健美,能吃能喝那种。拿了个金枪鱼三明治在那边啃,闻言也擦擦嘴剖析道:“我是感觉阿狸今年的招人路数,有点回到当年00级学长们描述的状态了,对专业技能以外的能力卡得越来越严。” 阿狸的用人尺度,在2004年互联网寒冬彻底复苏、阿狸规模也飞速扩张之前,还是比较严谨的,那时候每个人进来马风都要坚持亲自面试—— 甚至都不是最后一轮才老板亲自面试,而是老板倒数第二面,看一个人的人品三观是否和公司愿景相合,最后一轮则是专业技术交叉面,术业有专攻。这样的制度下,有些马风觉得还行的人,也有权限被技术部门的主管人员刷掉。 后来从05年开始,因为扩张太快,马风精力不济,只能先把自己出面的环节统一调到最后一面。等公司规模涨到500人以上后,更是放弃了亲自面试基层员工。所以,林婉和曲晶晶从上一届学长那里听来的应试套路,才和今天的实际情况有那么大的出入。 这也导致了今天好几个浙大生因为对HR面的准备重视不足,而被提前刷掉。 田海茉因为是外省来的,金陵师大商学院的上一两届学长、学姐里面,也没人来阿狸巴巴工作,所以田海茉并没有小道消息可以利用。 但她和冯见雄如此相熟,来钱塘的第一天和冯见雄一起吃饭聊天,期间自然会知道冯见雄最近干了什么、和阿狸之间的战略咨询案子大致涉及些什么。 她不想占人便宜,但也不想卖弄自己,随口说道:“可能是阿狸方面也觉得原先的人力资源扩张有点乱象吧,说不定就是拿我们当试验田,尝试收紧、调整招人办法呢。” 林婉听了,也是深以为然:“还真有可能诶,小蔡和悠悠真是可惜,撞枪口上了。” 工作餐很快吃完了,所有面试者亲自把餐盘放到回收处,然后才回到休息室,一个个看上去都非常有素质。 等大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监察部总监彭颖适时地再次出现,宣布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各位同学,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晚上,马风总裁决定亲自主持最后一轮面试。这是最近两年多来,马总第一次重新恢复对实习生的亲自面试。每个人的时间不会太多,希望大家珍惜这个机会。” “啊?居然能被马风亲自面试?”某本来就是来碰运气,走到这一步已经觉得很不错了的钱塘师范学院男生颇觉振奋,似乎觉得能见到马风本人已经够本了。 “好刺激,不过会不会很难啊?”另一些对职位更期待的学生也不由患得患失。 “居然会这样?小田,好想被你猜中了诶。”林婉坐在田海茉身边,看向田海茉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 “好了,下面请交到名字的同学先进去——第一个,曲晶晶!”彭颖拿出一份名单,开始宣读起来。 正文 第92章 因缘际会 马风是大忙人,自然没时间一个个接见准实习生。 所以存活到这一步的面试者,只能是五个一组五个一组地进去,一起和马风以及其他几个高管面谈。这样一共分了七组,每组大约是15分钟时间,加起来也要消耗马风本人将近两个小时。 对于日理万机的大老板来说,抽晚饭后的俩小时时间约谈,已经是很奢侈的事情了。但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每个面试者平均才三四分钟的时间开口。 有些问题该不该抢答、究竟是先说以赢取更多的表现机会,还是慢点说等前面的人先发挥后,看看老板的好恶再调整措辞、策略,就是一门颇为考验心智和心理素质的活计了。 曲晶晶是第一组进去的,15分钟后出来时,脸色很不好看,她和另一名男生被当场淘汰了。 按说这种最后轮的面试,并不该在谈完后直接宣布谁被淘汰;而是应该打个分数,最后再来评判—— 因为毕竟后面还有好几个组呢,万一老板谈完之后,发现后面的人还不如一开始那些表现相对差的,那还得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把前面的人拿回来用。 马风之所以选择当场淘汰被认为三观和做事方式与公司不合的面试者,显然是打定了一个主意:如果后面的人也不能让爷满意,爷宁可这一波招不满,宁缺毋滥,下次再组织一次招聘好了。 这样的做派,着实让那些本来觉得“反正至少要从咱这些人里选满20个人”而心存宽慰的面试者紧张起来。后面轮到的组,也丝毫不敢再因为前面的组已经淘汰了不少人、看上去录取率上升而侥幸。 田海茉和林婉都在第五组,她们被叫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了。 …… “专业技能和企业文化,聊得已经够多了,聊点别的吧。” 马风似乎对这一组特别没有耐心,稍微聊了两个热场子的问题之后,就转移了话题, “大家设想一下吧,假如你们今天顺利进了阿狸巴巴,而且要在阿狸巴巴工作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你们觉得阿狸巴巴未来最应该拓展哪些新业务。或者这么说吧,应该补足哪些短板。” 五个面试的学生,都被马风的这个问题,弄得有些紧张。 这种题目,看上去是很容易在面试之前,就押题预作准备的。毕竟阿狸是什么样的公司、在行业内是什么个地位、有哪些优势哪些劣势,很多皮毛的东西都是可以通过百度搜到的。 实在搜不到的干货,也可以通过找阿狸内部的老鸟交流得到——对于今天来的浙大和吴越工商大学的学生来说,个把阿狸系的学长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因此,他们当中有好几个,都是提前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被问到对公司的展望性建议,该如何应对。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好几个面试者都觉得这个问题貌似另有深意,不该这么直愣愣往预先准备的枪口上撞。 一个吴越工商大学的男生率先沉不住气了,怕这个问题大家都准备得太好、答得晚了没新意,便率先示意抢答。 马风朝他微微一撇头,示意他发言。 “各位尊敬的面试官,我认为阿狸巴巴已经是国内电商领域的领头羊,但从细分市场来看,阿狸巴巴占据绝对优势的依然是B2B和C2C两大模式,而欠缺B2C的自营口碑品牌。 从主打产品品类来看,阿狸在图书、3C电子产品及虚拟内容产品方面,依然落后于专注这几项窄众重垂产品的竞争对手,如铛铛网、京冬网等等。为了防止弯道超车,形成竞争壁垒,在未来资金和其他竞争资源足够的情况下,阿狸应该逐步补全这些产业链区块……” 这名男生说的基本上四平八稳,另有两个同组的面试者,听了之后便有些后悔没有抢先开口,也后悔居然遇到一个把话一次性说完、不给人留机会的竞争对手。 马风听了,只是微微点头,并不置可否。等那人洋洋洒洒地说完,他只追问了一个问题:“怎么想到这些的?” 答题者一愣,勉强说了些“平时就很热爱阿狸巴巴,经常钻研这家公司的优劣势”之类意思的解释。然而看得出来,马风对于这种回答并不满意。 假大空,套话,从报告到报告,从“干货”到“干货”,没有自己的观察,没有自己的生活感触。 这样的人,能谈得上热爱自己即将要做的工作么?没有一点点人性的温度。 靠努力准备,是不能长久的。 几分钟内,好几个面试者都或明或暗地栽在了这个问题上,可惜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儿给马风留下了坏印象。 “还有谁有不同看法吗?”马风扫视了一眼,并没有流露出他认出了场内某些人。 田海茉举手了。 “你讲!” “谢谢马总,我说一点我个人的不成熟看法。我觉得与其贪多务得、率先横向扩张生意覆盖范围,不如集中精力先把手头的业务做到最好——我并不是说不要扩张,而是觉得应该首先从纵向上扩张,把整个阿狸巴巴和淘宝网现有平台的供应链把控起来,最终自建阿狸巴巴的物流和服务体系,把目前的客户服务得更好。 这样一来,消费者就不会再遇到快递小哥盗窃用户网购的智能手机或者首饰后人间蒸发,也能降低快递小哥揽件派件时责任心不足、乱丢摔坏货物呃概率。至于目前的快递派件周期不稳定、消费者无法追踪物流进度等问题,更是可以彻底根除……” 马风不由笑道:“自建物流可不容易,成本投入可能比新开一个业务品类更费钱。我们是线上的公司,不是线下的公司。” 其他几个面试者,也觉得田海茉是为了一味求新,而故意铤而走险说些标新立异的话。 “小田这个算盘可打错了,这么说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而会被马总觉得好大喜功的吧。”一旁的林婉如是想,不过她也谈不上为田海茉惋惜就是了。 大家本来就是才认识了一两天的交情,田海茉挂了她还少个竞争对手。 “马总,您刚才问的是十年、十五年。等到线上的空白市场被彻底跑马圈地圈完之后,总要和线下结合的。而且彻底自建物流,无非是非常久远的未来、物流技术极大发达之后的终极目标。在此之前,完全也可以有些成本不高的,小步快跑、高速迭代的的中间性成果可以追求……” 听了这话,马风才收起一开始的嘲讽,身体微微前倾:“喔?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中间性成果?” 田海茉倍受鼓舞,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上个月听马总您在‘西湖论剑’论坛上的一个演讲视频,提到了阿狸巴巴准备搞大数据,以期两三年内略有小成。我觉得和电商配合的物流行业,也可以进行大数据整合。 由阿狸利用自己的行业地位,推动规范各家快递行业主流公司的运单数据采集清单,并且利用新式的扫码技术实现更多统计维度数据的快速录入,并且在阿狸的云端服务器上统一分析、处理、优化……” “这样,在三五年之内,阿狸完全没必要亲自自建物流,也能扮演一个现有电商配送物流的数据服务者,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而且,根据数据采集、处理、传输成本每年降低数倍的技术发展速度。我觉得这些工作在两三年内就有可能进入成本的商业化可行性区间……” 田海茉说到这儿,其余面试者都不禁肃然起敬起来,连林婉也暗暗自愧不如。 不过所有人也都更加嫉妒起来,心说这姐们儿居然面试之前准备了这么多干货。也不知道是买通了阿狸内部哪个大牛战略调研师,才拿到这份干货的。 其实,田海茉这番策略,有相当一部分是后世阿狸巴巴自建的“菜鸟物流”的早期设想雏形。如今才06年,这些东西自然是完全没影儿的,其中最最现实的部分,在阿狸人眼里至少也超前了两年以上——这还得建立在08年金融危机顺利爆发、国家经济彻底转型的基础上。 但是,这番策略所展望的愿景,却着实可以挠到每一个志向远大的阿狸人的痒处。加上田海茉加上的适当技术推演,看上去也非常有可能性,所以马风听着自然非常有亲切感。 可惜,马风是看过冯见雄上央视那几场比赛的,他认识田海茉。 这番话,实在看起来太像是冯见雄那种一往无前的霸气预言帝水准了。 马风决定考察一下田海茉的诚信值: “这番见解,你是怎么想到的?” 旁人还以为这个问题依然是例行公事,并没有看出端倪来。 田海茉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是生活中有感而发吧,然后可能自己就有点钻牛角尖了。” 马风微微摆了摆手:“这样吧,我换个问法——这位同学,你刚才说的那些建议、愿景和观点,都是出自你本人的反思么?有没有谁在这个过程中影响了你?” 田海茉心中一凛,意识到马风果然是认识她的。妹子的内心剧烈挣扎了一下,委婉地说:“受过生活中一些朋友、同学的思路的影响,但这个问题完全是我自己思索的。” 马风盯着田海茉的双眼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出破绽。便随口问道:“那你说说你想到这个议题的契机吧。” “这个……说来还有些隐私,有些惭愧。”田海茉终于松了口气,“前几天,我从金陵赶来钱塘,准备参加考试的时候,恰好赶上十一黄金周长假的末尾。 我原先没来过钱塘旅游,不知道这里长假期间打车这么难、出租车候车处足足要排一个小时的队。然后我就选择了别的交通方式,可是等我出站的时候,我不幸遇到了几个有点流氓的黑车运营者,出了点小冲突——我左手这两根手指,就是在报警的时候,被混混踢飞手机时踢伤的。 虽然那伙人没敢把事情继续惹大,逃跑了。但被人欺负,人总归是不甘心的。我回来后上网查了多方资料,想找办法投诉、报案。在查资料的过程中,我找到了一些说法——说是钱塘城北这批黑车档,和运达、肿痛这些后起之秀的快递公司的末端承包站几乎是同一伙人员构成。 原来,如今的低价快递业还要靠利用‘实在找不到其他工作和出路的刑满释放人员’等员工来压低人力成本。原来淘宝物流的末端,还有那么多素质和行为不受监控的盲区,在顶着风险为广大消费者服务—— 我只是本着一个女性消费者的本能,觉得这里面有很大问题,然后顺手做了研究。我热爱网购,我希望这个产业能够有更好的服务质量,好让我哪怕以一个消费者的身份,都能更多受惠……” “啪——啪——啪——” 马风拖著长音,沉缓而坚定地鼓了几声掌。 这着实是非常难得,算是今晚他亲自主持面试以来头一回。 “所以我一直说,我们阿狸和其他互联网公司是不同的。我们首先热爱这份工作,热爱这份事业。我们阿狸相比于同行,有大量的女性,有更多的女性——因为她们首先热爱购物,这样才会希望这个行业发展得更好。 这位同学,虽然你是因为个人受了委屈这种偶然因素,才想到要改善物流行业的规范性。但是我喜欢,我们需要这种从生活中发现工作之美的人才。 你被正式录用了,可以直接签就业协议,你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挑选适合你的实习岗位——当然,如果你还不了解那些岗位,我可以特许你在今天招聘的那些基层位置都试试。工作一定要快乐,才会100%的投入。” 马风这番评语,并不只是说给田海茉听的,还有几分是在给在场的其他考官灌鸡汤,强调企业文化和三观。 阿狸高管们已经习惯了。 所有面试者,也对田海茉投注了深深的羡慕和嫉妒。 “面试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可是……好像模仿不来的啊?”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分享你现编的故事的装逼平台,吃瓜群众的想象力还是不大够的。 正文 第93章 社会茉茉姐 “小田我是真服了你了,以后还要多多关照呢。” 吹着夜风,离开阿狸巴巴公司的时候,林婉一边走一边跟田海茉套近乎,那语气比几小时之前更殷勤了。 她也被成功录用了,可是她知道,用不了多久,田海茉可能就会成为她的上司,因此早点儿感情投资总是没错的。 在阿狸巴巴内部,总是流传着各种传说:比如只要是被马总亲自面试招进来,并且表达过“这家伙是个可造之材”的,哪怕是一个前台小姐,都有可能最终成长为总监级别的管理层。 何况,田海茉是正儿八经的电商专业科班出身呢。 “别客气,我也是运气好,偶有所得,以后互相学习吧。”田海茉还知道自己的斤两,并没有拿捏架子,只是尽可能礼貌地先摆脱林婉。 可惜林婉并没有感觉到田海茉的这种急迫,依然缠着说:“都这么晚了,要不我们去喝一杯,吃点宵夜吧?” 田海茉撑着微笑的表情,委婉的说:“对不起,我有点累了,改天吧。有个很急的电话要给家里人打——我不像你们,一个人来外地应聘,每天都得打电话报平安呢。” “这样啊,那明天见,明天周末,我到时候再打给你。”林婉不死心,如是说道。 田海茉撑着笑告辞,拦了个车驰回酒店。 林婉看着远去的车灯,心里略微有些不是滋味:“哼,才刚几句话讨了马总胃口,就拿腔作势。” 田海茉并不是真的装高贵冷艳,才拒绝和林婉一起宵夜,她是真的有电话急着打。 只不过,不是和她公然宣称的那样——不是打给家里人,而是打给冯见雄。 一回到酒店,进屋关上门洗把脸,田海茉就急匆匆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往床上一倒。 “快点接快点接……”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please re-dail later……” 听到冯见雄的号码正在和别人打电话,田海茉心中不由一跳,鼻尖微微紧张出一些香汗。她忐忑地按捺了半分多钟,又播了一次,终于打通了。 “喂,小雄吗?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她想也没想,劈头就问。 …… 明天就是周末了,大家都不用上班上课,自然可以熬夜到晚一点。 冯宅,刚刚上手新工作才一周的周天音,也借机又在闺蜜家玩到很晚,算是寓教于乐,劳逸结合了。 史妮可前阵子工作太累,精力有些恍惚,颇想玩一点不费脑的颜控游戏发泄舒缓一下,结果一不小心入坑了一款名叫“劲舞团”的棒国节奏大师类免费网游。周天音平素是很看不上这种东西的,但一看画风还不错,也稍微玩几把。 这种东西,还是要几个妹子在一起联机攀比着玩比较有意思,有气氛。当然,作为有素质的女生,她们是不可能沉迷下去的,也不会充钱买皮肤,更不会享受在这种Low逼游戏里卖弄风骚收揽云备胎的快感。她们只是纯粹松弛一下神经,换换脑子。 周天音今天来的时候,倒没想过留宿,所以没带手机充电器。 作为颜控妹子,她用的也是三星机,而冯家并没有其他人用这个牌子的。三星手机的充电接口又跟别的通用T口线不一样。所以她手机没电之后,也就随手拿了冯见雄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说今晚和冯义姬睡。 她跟冯义姬一起睡已经好多次了,冯见雄重生之前,冯义姬也经常去周家过夜。所以周家人对这种情况也是习以为常,并不会有别的担心。 周天音刚给母亲打完电话,挂断才几秒钟,正要把冯见雄的手机还给他,结果手机又响了起来。 周天音也没看来电号码,下意识还以为是自己前一个电话挂快了,母亲还有话没说完才打回来,所以直接就接了。 结果,另一头就传来一句很弟控的台词,是一个甜美又略有些熟悉的女声:“喂,小雄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06年的手机,并不能在通话中依然保持在屏幕上显示来电人名字——事实上这个时代的手机大部分都屏幕挺小,没有全面屏的手机。周天音再想去看屏幕,已经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了。 她和田海茉一起玩过两次,但谈不上对对方的声音太熟悉,而且两人之间并没有打过电话。人的声音在现实生活中和手机里,是微微有些失真差异的,周天音听不出来实属正常。 “这女生是谁?听起来怎么跟小雄这么亲昵、管得还这么宽?这是女朋友查岗才敢用的语气吧?莫非妮可被绿了?不对,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像那个谁……” 说来话长,周天音脑中其实也就花了五六秒钟转这些念头。 另一边的妹子似乎等得急了,见这边没反应,又追问了一句:“小雄?听得见吗?是信号不好吗?” 周天音被这话一提醒,才回过神来,立刻几个健步从卧室冲到客厅,把手机往冯见雄手里一塞,神色复杂地半开玩笑说:“不好意思,耽误小姐姐查你岗了。你这种大忙人的手机,我可是惹不起。” 屋里正在搓劲舞团的史妮可也听到了这句话,手一哆嗦就摁错了几个方向键,被对面的非主牛小太妹KO了,然后也丢下键盘假装喝水,匆匆往客厅跑。 冯见雄在一堆妹子的狐疑眼神中,接起了电话。 “喂?” “小雄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是不是信号不好?”田海茉第二次重复了她的问题。 “哦,是天音姐借了我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怎么了?”冯见雄自己也有点芥蒂,对田海茉微微有些反感起来。 你又不是我女朋友,管我跟谁打电话呢?妮可也不敢这么查我。 田海茉松了口气:“哦,是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今晚你没跟马总打过电话吧?” 冯见雄一愣,差点儿脑子没转过弯来:“马总?你说阿狸的马风吗。” 田海茉有些急切:“对啊对啊,没打过吧没打过吧?” “没有,怎么了。”冯见雄淡定地说。 “呼,那就好。刚才听你的电话忙音,我还以为是马总面试完立刻给你打电话求证了呢……”田海茉松了口气。 冯见雄:“什么情况?” 田海茉:“是这样的,今晚我遇到马总亲自加场面试,还通过了。但是面试的时候提到了自建物流和物流大数据那方面的议题。我说了些自己的看法,他问我是不是找了代人捉刀的,我当时鬼使神差一紧张,就说没有,完全是我自己想的……小雄,你不会怪我吧?” 冯见雄没想明白这背后的逻辑关系:“那也没什么,我为什么要怪你?” 田海茉局促而又腼腆地提醒:“你……你不是开咨询公司的么,说起来一个商业策划案战略调研案都要收费几十万。我把你的一些想法自己加工深化了一下,拿去面试……不会伤害到你的业绩吗?” 冯见雄不由得笑了:“原来你是担心这个,这有什么。你自己完善的,就是你的,我不过是那天陪你吃饭的时候随口聊了几句,难道我和朋友聊天还算钱?那我不是活得太可悲了么。再说,不是我夸口,你那点设想,也就是画个大饼,马风真想操作的话,还不是得找我深化策划。所以,别往心里去。累了吧,那就早点休息。” 冯见雄的话很温柔,让田海茉颇有几分心软。 “你这么想就好……小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想说,当时我真不是故意剽窃你的想法的,只是临场下意识地面试技巧,就这么说了……” 冯见雄果断打住话题:“我知道,你怎么会故意占这种小便宜。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没数么?别解释了。” 田海茉松了口气:“行,那,如果今晚一会儿马总给您打电话,您……能帮我圆一下吗?” 冯见雄笑说:“那必须的啊,这也不算骗人,本来就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吗。” 田海茉想了想,另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还有,那天在北站我被人袭击那个事儿,你是不是有在酝酿怎么帮我出气?” 被提及这个问题,冯见雄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更加干脆:“是的,我查了一下那些人的老底,手头估计还有好几个案子,黑材料个个都不干净。有些是苦主被恐-吓住,压下去了。但是我有把握翻出来,送几个砸碎进去个一年半载的…… 茉茉姐,抱歉,我是读书人,请原谅我不会用那种粗鄙之人的肉体搏斗复仇方式,那是兵王狗的做派。所以,我的手法见效会稍微慢一些,不会那么快意恩仇……” 冯见雄说的那些套路,无非是把那天得罪田海茉的几个混混杂碎,送到劳里被人开菊花了。 “怎么会,我也不喜欢兵王狗。”田海茉非常有同理心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你想到这样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但是,能收手么?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你别为我出头了,我自己搞定。” 冯见雄不解:“算了?为什么?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跟那些渣滓有什么好客气的。我已经做了一些准备了,你不用担心成本问题,我有分寸的。” 田海茉急切道:“不是这个问题,是我面试的时候,并没有提那天的事情你也知道——你能明白么?所以我也不想马总觉得,在此之前你跟我已经有多深的交情了。如果你为我出手,旁观者会怎么看我?你也放心好了,我不会放任这些坏人逍遥法外的,我有办法让他们付出代价,你就别出手了。” 冯见雄捋了一会儿思路,才算明白田海茉到底在担心些啥。 既然妹子在面试的时候,为了体现自己的“个人能力突出”,已经暗示过“在此之前她和冯见雄不是非常熟,没有受冯见雄多少教诲点化”,那冯见雄就帮她圆了这个善意的谎言吧。 “好,那你自己小心,有困难了再随时联系我。” 田海茉有些感慨:“谢谢,你是一个好人。” 冯见雄挂断电话,就看到周天音和史妮可用诡异而八卦的眼神看着自己。 “瞅啥呢?” “是茉茉姐?”史妮可不自信地问。 “是,聊面试的事儿。”冯见雄非常坦荡。 “原来……你们都熟到这种程度了……我都从来不敢查你岗,唉。”史妮可略微吃味地怨念了一声,却不敢露出嫉妒之色。 冯见雄这才意识到误会在哪儿:“想哪儿去了?她是跟我串供呢。你们这些家伙,就是喜欢小女子之心度淑女之腹。我跟茉茉姐纯洁着呢。” 史妮可这才回嗔作喜:“原来只是串供啊,我说呢。” 冯见雄见妮可娇俏的憨态婉转之状,想起刚才被田海茉误会的暧昧,心里蹭地一阵邪火又往上冲。 他躲开周天音,把史妮可单独拉到角落,压低声音恶狠狠地教训:“叫你误会我,过会儿狠狠体罚你!” 史妮可脸一红,吓得一哆嗦,已然觉得浑身酥软,预料到了一番可怕的前景。 一夜鬼畜,残虐无数;七进七出,无须赘述。 …… 挂断电话,一个人静静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田海茉的紧张渐渐平复下来,她这才觉得忙碌了一天浑身粘腻,说不出的难受。 她走进浴室,宽衣解带,拧开花洒,让焦灼的热水哗哗淋在身上,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和灼烫。 刚才和冯见雄打电话的时候,她还没想好如何既不着行迹、又惩戒渣滓为自己出口气的好办法。被热水一淋,却是愈发灵台空明起来。 这事儿还是要看机缘,能够做到哪一步,完全看运气吧。如果实在不如意,也只能是算了。 女生毕竟没有男生那么大的火气,田海茉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 如果仅仅为了快速报复一下,反而让自己付出更大的代价,这不是摩羯座的风格。 “不知道马总会不会利用平台的优势,整顿上游供应链呢?这事儿还是少参合的好,免得让人觉得动机不纯…… 算了,不想这些了,周末先去看看房子吧。既然要在钱塘实***要租个房子,不能再住酒店了。” 田海茉默默地想着,浑然不觉自己微微变得有些社会。 正文 第94章 不小心砸死了小盆友 此后的一周,竟是出奇的平静,日子转眼到了10月下旬。 周天音在冯见雄的调教——哦,应该说是切磋之下,毕竟人家是浙大的高材生,MBA,不可能和史妮可那种傻白甜一样“调教”——渐渐熟手起来,把史妮可手上那部分商业咨询的活儿揽了过去。 马风找冯见雄面基时要的那份人力资源改革策划案,也在大家的手下渐渐成型,很快就能正式汇报听证了。 田海茉那边,进入阿狸实习已经一周,暂时被分配在淘宝运营部。或许是她的学霸基因作祟,加上学校里锻炼出来的管理才华,以及出众的口才,很快就融入了部门,赢得了绝大多数同事的好感。 因为表现好,田海茉还被临时任命分管其他几名实习生,这显然是有违阿狸一贯的管理常识的,但谁都没有意见。因为能够被马总赏识的人,就是这样的。 阿狸的待遇在同行中属于比较优越的了,实习期都有1800的津贴,其中800块是租房补贴,在06年已经很不错了。 很多其他IT公司对于还没拿到毕业证的兼职实习大学生,都只开500~800块一个月。得正式工作了,才有程序猿4000+起步,运营类2000+起步。 田海茉毕竟还是个性子独立的妹子,租房的事儿都瞒着冯见雄,没有寻求对方的帮助。她知道冯见雄有钱,以如今两人的交情,如果她开口,这点才每月几千块级别的小恩小惠,冯见雄肯定会笼络她的,但是她并不想再在这种小事儿上多欠一个人情。 刚被正式录用的那个周末,她就自己跑了整整两天,看了不少中介,最后在城西郊区租了间1000块房租的一居室单身公寓。 总共才30平米,只有一间卧室,厨卫俱全,但是客厅都几乎没有。 或者说,只有一条可以摆下一张窄餐桌、和玄关合为一体的“餐厅”,左厨右卫,前卧后门,比走廊也宽不了多少。 这一周里,田海茉在淘宝运营部也耳濡目染,听到了一些风声,似乎领导们都在讨论整顿淘宝平台物流和数据透明度的事儿。因为知道她面试当晚对马风的谏言,运营部总监还特地把她找去问了一些话。 田海茉回答得非常小心,几乎没有给任何实质性的意见,唯恐被人当成公报私仇的小心眼儿。 便在这种若有若无的推动中,为了淘宝平台自身的信誉,阿狸方面自发推动了一场运动。 …… 城北,一幢混杂于圆痛、肿痛、运达等快递公司货站之间的破旧写字楼里。 “龙运物流有限公司”的白漆木板招牌,和另外几张招牌一起,参差不齐地钉在大门两边。门口形形色色的闲杂人等,三教九流,分不清哪些是混混,哪些是公司员工。 不过,惨淡的底层之上,位于四楼的老板办公室,内里却是体面非常,装修得很有豪奢气息。 10月23日,周一,晨十点。 龙运物流老板张大龙,又刚刚度过一个荒淫的周末,在足浴街洒漫花钱,检阅了好几个上周刚刚入行的新小妹妹的业务质量,有点掏虚了身体。 所以,早上10点来公司晃悠,其实已经是非常有事业心的表现了。 一进办公室,他也没注意到一直等在那儿的细佬脸上的急切神色,金刀大马地招呼:“中午吩咐幺妹儿炖个鹿鞭汤!” “呆佬,有点情况,要不您先处理一下?”细佬并没有依令去订鹿鞭汤,而是硬着头皮诉苦。 “怎么了?”张大龙不怒自威。 细佬递上几张写写画画了的传真纸,还有一些网页打印件。 “呆佬……今儿一早,运达和肿痛方面的区片经理,陆续给你打招呼,说是要整顿一下合作……” “什么?”张大龙眉毛一挑,有些恼怒,“理由呢?中秋节礼可没短了他们,作什么耗?” 细佬把那几张网页打印件翻到最上面,指着说:“他们说得很隐晦,开始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后来回出点味儿。好像是阿狸巴巴公司最近在大手笔整顿物流,说是要减少平台货件被盗、损坏、滞期派送的问题,这些快递公司都因为往期不良率太高,受到了一些压力……” 张大龙难得地有些焦躁,自从他坐稳了城北扛把子以来,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没有了。 “特酿的,这不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快递费便宜了,得利的还不是淘宝的出货量!马风那种货色,这叫卸磨杀驴,神仙不知香火贵!贼鸡儿屁事多!” 骂归骂,张大龙好歹知道自己才几斤几两。 在运达肿痛这些二线全国性快递公司老板面前,他这点实力就像是以犬搏象。 而在马风面前,运达肿痛的老板也不过是以犬搏象。 神仙打架,真要伤了他,那是没处讲理的。 他虽然是黑-道出身,这几年好歹算是洗白了正经生意,耳濡目染多少有点生意常识。发泄过愤怒冷静下来之后,他不由问起了矛盾的关键: “运达、肿痛虽然要仰仗淘宝单混日子,但也不是软柿子,不受阿狸直接辖制。阿狸只是第三方平台,马风怎么能管得到每个店家具体用哪家快递?” 他身边的细佬显然是做过功课的,连忙解释说:“是这样的,阿狸确实没法直接管到运达、肿痛。但是阿狸上周末开始要求开始从钱塘本地试点,即日起本市所有淘宝店的掌柜,都必须将运单数据维护到阿狸后台,供实时查询。 阿狸运维部的监察人员,还会不定期找掌柜抽查,如果掌柜上传的运单信息有造假、没有保留三个月以上,无法提供被抽检运单的扫描件或者照片文件,就会被作为不诚信商家扣除皇冠数或者星数,并且降低在淘宝网内的关键词搜索排序……” 对于一家网店来说,被搜索时的排序那就是命,比实体店的地段流量还重要百倍。 无数网店不惜重金刷单,图的不就是信用星数、皇冠数高了、成交量大了之后,被用户搜到此类商品时,排名可以靠前一些。 所以阿狸但凡用信用值来威胁掌柜们,掌柜们是绝对不敢在运单信息方面造假了。 可是,解释到这一步,依然没法让张大龙彻底明白。 他恼怒下属弄不灵清,怒道:“你刚才说的,只是让网店掌柜不敢‘明明用的是肿痛快递,却虚报自己用的是顺丰’。可是那又如何?人家用了肿痛,就大大方方上报自己用的是肿痛,不就没有任何诚信问题了?你小子到底有没有搞清楚?” 细佬诉苦道:“呆佬,问题就在这儿!阿狸目前统计了前阶段各家快递的出货不良率,我们主要承包的运达、肿痛两家恰恰是不良率最高的。所以,从下个月开始,凡是钱塘本地的网店承认自己是优先用肿痛、运达快递,也会被阿狸降低信用风险分,降低关键词搜索的排名!除非……除非运达、肿痛方面能够分享更多运营数据,证明不良率有明显改善……” 细佬说得很明白,马风也不是无事生非,一下子就瞎搞——人家只是先挑选了一两个城市的源头进行试点,主要管控钱塘市本地的那上万家网店。如果管控之后物流质量确实有提升,或者至少是跟快递公司博弈出了一条提升质量的路子之后。淘宝才会考虑像全国推广,或者是在达成新的平衡之后收手换个法子。 张大龙其实是不关心运达和肿痛的死活的,那跟他没关系。 可是选择钱塘为试点,他简直是郁闷到了想死——钱塘不就是他的地盘么?全国像他这样规模级别的运达、肿痛市/区级末端承包商,加起来足有上百家。可是如今偏偏其他所有家都没有被祸害,就他一家中招了! 偏偏这事儿还没处讲理!马风选钱塘试点,理由也很充足:钱塘是阿狸的老巢,就在眼皮子底下,反应快,船小好调头。任何新模式,不从钱塘开始试点,难道去京城?还是去犄角旮旯的四五线城市? “格老子滴!马勒个巴子!直娘贼!额顶你个肺!”张大龙郁闷如狂,狠狠砸了一个烟灰缸,语种无伦次地把自己想得到的骂人话都喷了一遍,“怎么就给想到要试点整改物流不良率、丢件率的?吃饱了撑的?” …… 张大龙愤怒归愤怒,无非是暂时少赚点钱,他毕竟有几千万的身家了,还有足浴街和黑车队撑着,暂时还感受不到痛苦。 当天晚上,他无非是继续去检阅小妹妹们的服务质量,发泄一番让自己早点入睡,静观其变。 可是他手下那些最穷苦的屌丝,可是受不了了。06年的快递小哥们,那是真没数年后那么正规。尤其是这些刚刚成立没两三年、大部分人没听说过其品牌的杂快递,用走投无路的刑余人员是很普遍的。 这些人和黑车司机的差距,只是在于全家的本钱凑起来,都买不起一辆轿车,所以想当黑车司机都不够本,只能买个电动车当小哥。 他们还多半找不到老婆,有点钱就喝点小酒找点小妹花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储蓄习惯。 所以一旦断了活儿,很快就会陷入窘迫和愤怒。 “麻痹!到底是谁害得咱这么惨?淘宝怎么突然就要整肃物流了?” “坑爹啊!阿狸那个想到这招坏水的家伙,全家不得好死!” 张大龙本来还想从长计议,慢慢打探,可是还不到一周生意爆减,他也有些压不住队伍了,只能继续给小弟们发基本生活费维持人心。 当老大,也是要有威望的,如果小弟们接不到活,就连基本的一口饭钱都不给,那是很难服众的,将来人心也不好笼络。 从这点上说,老大其实比老板还需要更多人情味。至少要当老大的人,遇到投奔你的小弟,是不能堆放没有利用价值就立刻解雇的,还得讲江湖义气。 纷纷怨念当中,张大龙的细佬们终于打探到了第一手的消息。 既有从运达、肿痛来的消息,也有从阿狸内部买来的消息。 “呆佬,听说这次的阿狸物流整顿计划,是因为马风听说了几起北站黑车不规范拉客、斗殴案子。还听说那伙人跟城北的运达承包商是同一路人……然后刨根问底往下追查,就发现问题根子是这些承包商有大量刑余人员,犯事儿成本低,才会揽到几台手机就人间消失……” “什么?”听到这个结论时,张大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次的事儿,最初的原因,竟然是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儿? 难道是自己的小弟惹出来的祸? 张大龙的法令纹狠狠抽搐了几下,显然是动了真怒:“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你们平时都不查清汇报给我么?” 其实北站的小弟偶尔顺个东西打个架什么的小事故,每个月都要出个几起的,平时张大龙也不过问,但既然导致了大后果,他自然有理由对属下发怒。 可惜,这次的事儿,他还真怪不到身边的白纸扇细佬们。 细佬委屈地解释:“呆佬……我们有汇报过的,就是大概两星期前,绿毛他们那一组在北站冒犯了一个美女那次……” “绿毛?有这回事么?”张大龙凝神想了一会儿,很快想了起来。 因为那次北站派出所的陈所给他电话提过醒儿,印象自然比平时深刻。 只可惜,他当时把那个开Turbo-S的阔少当成了暴发户而非富二代,也没想到对方有什么能量,没当回事儿。 后来,将近两周没听到消息,他还以为那撂狠话的家伙只是个孔八拉,愈发放松了警惕。 毕竟,对于江湖人而言,隔夜仇都嫌报得慢了。混江湖的人这点小场子,小半个月都没动静,也不要人端茶话事,肯定是怂了。 谁知报应竟然来得这么迟,反射弧这么长。 “那天那个开Turbo-S的阔少,身份查到了么?”张大龙严重闪过一丝厉色问道。 细佬连忙汇报:“查过,叫冯见雄,是个黑律师,还开商业咨询公司——这些都是网上公开的资料,查查他个人博客也能得到不少信息,看关注数还是个大V。那人还上过几次央视……” “是个能人啊,看这个能量,至少是能跟马风谈笑风生过……”张大龙听完,硬抗的气性儿几乎就泄了。 “不管怎么说,给我想办法联系到那个冯见雄。我摆茶问他到底怎么个说法!” “行,我这就去找他的电话号码。” 细佬恭敬地开始托关系查询,不久就设计给张大龙接通了冯见雄。 冯见雄接到陌生电话时,还有些诧异。 “冯老弟,厉害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大龙……” “哦,张先生,幸会,有何贵干?” “说服马风整顿物流供应链信用分的事儿,冯老弟真是大手笔……”张大龙尽量简明扼要,把自己的身份、来意、查到的情况,跟冯见雄说了一番。 “诶?你别,别这样,这真不是我的事儿,我没干,你别找我。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查到马总请我喝过茶,但是马总的决策跟我真没关系……” 冯见雄的语气,就跟那些度娘贴吧里说“诶呦,不就几点经验值、顺便挽个尊么?楼主真不用行此大礼……”差不多。 正文 第95章 妹子演技不自然 张大龙的求饶服软当然没有起到作用,因为他根本拜错了庙门。 冯见雄接到张大龙说和电话的那一刻,就知道田海茉已经自己给自己报了仇,确实不用他出手帮忙出气了——他平时本来就有关心相关的产业新闻,知道马风近期的经营决策动向。 经此一事,连冯见雄自己,都刷新了对田海茉的认识。这个小姐姐果然是个有手腕的,刚柔并济,不好欺负。 可惜这一切,龙运物流的员工们并不知道。 张大龙快速解决恩怨的法子失效之后,对内的驭下之术好歹还没丢。 他知道如果遇到外敌威胁就出卖细佬、卖队友求荣,那是会被细佬们看不起的。 但是,学曹操以仓官王垕的首级,平稳因为“小斛分粮”而骚动的军心,却是没有问题的。 在他的默许之下,帮里的泥腿子们很快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接不到活儿了。 原来,是因为黑车队的一名主管得罪了人! 对于没读书泥腿子而言,那些花哨的商业分析理由太复杂了,告诉他们也听不懂。 还是惹祸得罪人这种简单粗暴的理由比较好理解。 “操!原来是那逼想调戏女人,惹出祸来害得大家没活儿干了!” 这种人都是不怕再进宫的,没活接围在一起喝几瓶廉价啤酒,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第二天,张绿毛就莫名其妙被自己人黑夜围攻,打一大群人打断了两条腿一条胳膊,丢在一条小黑巷子里,要不是他的贴身马仔捞人,只怕就死在那儿了。 事实上,就是他的那些贴身马仔,尤其是那几个当天出现在北站拉客现场的,多多少少都折了身上个把零件。 张大龙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张绿毛自然也不可能有能耐告帮里的兄弟。 毕竟被打断了几条腿之后,沸腾的军心好歹是压回来了,接不到活的人虽然还要受一阵子穷,却不会找张大龙的麻烦了。 就跟仓官被斩了出气后,哪怕曹军士兵还在挨饿,也只能接受“军粮已经被仓官贪了”的现实,然后乖乖继续打仗。 …… 冯见雄知道有些事情解释不清楚,索性就不多解释了。 张绿毛断手断脚后不过两三天,冯见雄给阿狸巴巴策划的人力资源整顿报告总算是彻底完成了。 整个工作,倒是有过半是边学边上手的周天音完成的,史妮可只做了三四成的活儿,剩下则是靠冯见雄指点江山、审阅指正。 因为国庆节的时候,只是就这事儿和马风本人面谈过,并没有正式说服阿狸所有管理高层,所以如今自然需要举办CXO级别的全体听证。 冯见雄提前给马风打电话预约了时间,挑了马风本人有空档的日子,然后带着自己的助理,来到了阿狸巴巴拜访。 那天给马风灌输了那么多“成熟公司才要法治,创新公司则要人治”的观点,固然让本来就倾向于人治和“江湖义气”的马风颇能接受,但阿狸内部大批的学院派、体制派高管,肯定是心中多有不服的。 马风固然能依靠自己的个人权威压下不同意见,但毕竟会造成公司内部的裂痕,总不如来一个外部喷子帮忙演白脸喷服几个更好。 冯见雄和周天音、史妮可赶到阿狸巴巴的时候,是下午2点半。 约的时间是3点整,所以还没到点。马风和其他高管还有别的会要开,冯见雄就被彭颖带着先到贵宾室休息。 一行人喝了一杯茶,坐了没几分钟,正赶上阿狸员工下午茶休息时间,冯见雄借机出去闲逛,果然在茶水间遇见了田海茉。 他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打招呼:“田学姐,恭喜你入职。你现在可是大忙人了,欠我们一顿请客可别忘了。” 田海茉正和林婉一起,在茶水间喝咖啡聊天,旁边不远处还有其他几个实习生和正式员工。看到冯见雄过来搭讪时,她还微微有些尴尬,似乎不知道怎么面对。 毕竟,人说过一个谎言,哪怕是无意识的、善意的,后续也得用更多的谎言去圆谎。 田海茉不想让阿狸内部其他同事、领导知道她那天面试时回答的问题,受了和冯见雄交谈中大量干货的启发,以至于对于在人前如何面对冯见雄,都有些无措。 一旁的林婉是个消息比较灵通的,平素很关心“办公室政治”。刚才看到监察部的总监彭颖带了几个客人进了贵宾会客室,她便找其他人打听,已经知道冯见雄是今天来给老板做汇报的“专家”。 如今看冯见雄居然跟田海茉认识,林婉自然是颇为吃惊,因为她这一周多和田海茉共事下来,从来没听田海茉说她认识过阿狸的其他外部客户或者供应商过。 “怪不得小田能顺利高分通过面试,难道是得到了这个高人的指点?”林婉情商不错,禁不住就这样想。 心里存了这个念头,林婉再如此近距离仔细观察冯见雄时,不禁越看越是嫉妒。 冯见雄吃的也是口才饭,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非凡,瞥了一眼林婉和其他人的表现,便知道田海茉在这事儿上处置有些失当。 于是他自然而然便接下去解围说:“不会吧,田姐,苟富贵勿相忘啊,才刚入职这么几天,就忘了一起参加校队一起上电视的交情了?” 冯见雄这话说得极为自然,林婉和其他几个竖起耳朵的阿狸实习生一听,立刻都有了个先入为主的印象。 “原来小田和他是学校里的搭档,还一起上过电视。我们学校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学弟让我认识呢,唉,真要是有这么完美的学弟。也不用担心买不起钱塘的房子、站不稳脚跟,毕业就分手了…… 小田居然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不主动倒追这个小男生?难道是拉不下脸面来?那可真是糊涂人了,脸才值几个钱?” 林婉内心恨铁不成钢地想着她刚刚毕业季甩掉的男朋友,然后愈发嫉妒起田海茉来。 那么英朗峻拔的小帅哥,看上去还那么年轻,要是跟田海茉凑一对儿……简直就是路人都能看得出的姐弟恋啊。 妹子们并不是天生喜欢大叔,之所以很多找了大叔,无非是为了成熟可靠的男人味。 如果不考虑经验值和金钱地位的话,单纯看肉体指标,哪个女生不喜欢俊俏的小鲜肉? 冯见雄恰到好处地帮田海茉澄清了两人的关系。 然后趁着旁观者注意力稍稍松懈转移的当口,假装跟田海茉聊寒假里去星岛参加国际大赛的安排,把田海茉从人堆里引开,到一旁去说些体己话。 因为他嘴里说着的是“国际大专辩论赛”的事儿,大伙儿也不疑有他,只觉得他是有些机密的“比赛战术安排”不想被旁人听见。 见左近已经没人,冯见雄表情不变,话题却是回锋一转,中肯地劝道:“茉茉姐,这事儿你应对得有些乱了。就算你不想让马总知道你当初面试时的回答,有相当一部分脱胎于和我的探讨,你也没必要连续一两周都不再联系我。 你我一起参加辩论赛、一起上央视的交情摆在那里,连马风都是看过电视的。你这样和我撇清交往,不是矫枉过正、欲盖弥彰了么?你调整一下态度,在人前继续和我大大方方做普通朋友,不是更自然些?” 田海茉脸色一红,竟然有些腼腆慌神:“谢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心乱的很……你今天来是给马总汇报的吧?你能想到顺势为我解围圆谎,我承你的情……” 冯见雄打住道:“这话说的,你我还说什么人情,这不见外了么。” 田海茉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 说到底,是这一阵子的合作,互相提携,让田海茉自己的心乱了。本来的她,总觉的自己的人生,和冯见雄应该不会有更多的交集。除了辩论赛,除了在校法援中心罩着冯见雄之外,社会上就该各走各的路。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却是纠缠得剪不断理还乱,田海茉想静一静都不可得。 田海茉竟然有些娇羞,腼腆地说:“我不是想和你见外,只是最近忙,心太乱,想一个人静一静。” 冯见雄从善如流:“行,那我不多打搅你了——对了,告诉你个事儿,城北龙运物流的黑老板,前天默许了手下人执行家法,把那天在北站对你无礼的混混废了。张大龙还不知道这事儿是你的手笔,求和求到我这儿来了。 对这个结果你应该还算满意吧?满意的话,我就帮你说合了断了,从此大家两不相欠。至于他想洗白做正规的快递承包商,就看他配合运达肿痛整改的力度和速度了。” “废了?这么惨?”田海茉微微一惊,她并不是凶残之人,竟然还有一些恻隐,“你能帮我偷偷了断,那是最好了……” 下午茶休息时间,不过也就15分钟。 冯见雄和田海茉聊着聊着刚要收摊,另一边马风和蔡重信、魏哲等高管已经开完前一个会。 马风素来亲民,也有来茶水间和其他下午茶的员工打成一片的习惯。此刻会间休息,信步走来,正好看见冯见雄和田海茉在聊天。 马风随口调侃:“呦,小冯,跟学姐聊天聊到我们公司来了——方案准备好了没有。” “早就准备好了,误不了事儿。”冯见雄回答得十分襟怀坦荡,如果只看他的语气表情,任何人都会觉得他和田海茉之间真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队友友谊。 “行,那我喝完这杯就听你回报。” 几分钟后,马风的私人会议室。 CFO蔡重信、执行副总裁魏哲,乃至其他一堆阿狸的核心高管,都是第一次见到冯见雄。 当然,他们当中的好几个,是跟冯见雄电话会议过的。 见雄商务咨询公司给阿狸做的人力资源政策改革方案,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已经有过一个梗概的了解——毕竟,马风如今已经开始先行试点了,把所有主管以上员工招聘的最后轮面试权收归了他本人。而且在两周前,田海茉来的那一次,马风甚至破例连实习生招聘都亲自费心了。 这些,都是马风信任冯见雄谏言的信号。 更确切的说,是冯见雄的建议其实本来就和马风的相性相合,勾动了马风本源的管理风格。 可是,利益的冲突,肯定是不能避免的,今天准备在听证中质疑发难的人,也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 “……方案的大致思路就是这样的,各位有什么疑问,非常欢迎指正。” 冯见雄花了大约半小时,大致把他那份十几万字的战略调研报告概述了一遍,然后放低姿态,任由别人提问。 “我有问题!”执行副总裁魏哲第一个跳了出来。 他是如今阿狸系里,对于这种“从法治回归人治开历史倒车”的主要反对者。 “冯先生,你这套方案里面,收拢人力资源终裁权限这些,我们都没有问题。但是你反复提及‘要模糊KPI考核模式,采用比‘按年度定KPI计划’更灵活的绩效奖励模式,那不是让勤勤恳恳努力的员工无法心服口服了么?这不是赏罚由心,毫无标准!” 魏哲发话了,自然也有小弟跟着窃窃起哄:“这种做派,跟蜀汉做大之后,诸葛亮依然‘军法罚20军棍以上者皆亲自批阅’有什么区别?诸葛亮是怎么累死的还不明白么?这家伙是想累死马总吧?” 冯见雄听了,神色微微有些不善。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依然自信地回答: “这个问题问得好。首先我们来看,按照我的方案,奖惩怎么会毫无标准呢?我只是说员工的奖惩,可以采用更灵活的策略。一个员工热心为公司做事,最后从结果导向逆推分析,也确实做了对公司大目标大大有利的事情。 公司重奖这样的员工,怎么能说是赏罚由心?这只能解释为‘因为公司的业务模式变化太快,所以一套KPI指标的权重可能没法展望到后续一年。只有临时灵活调整,才能对公司更加有利。 以目前互联网平台型巨头为例,淘宝有刷单,盛达有刷票,百度有严重的内部贪-腐,这都是因为新事物的考核方式容易被人钻制度空子,既然如此,不给执行人看到明晰的制度,模棱两可一些,至少打击了他们刷单和别的数据的动机。” 一旁的CFO蔡重信本来是冷眼旁观的,并不站队表态。毕竟他内心觉得冯见雄说得也有点道理,对这些管理细节不置可否。 他站在CFO的立场上,无论内部管理怎么搞,只要不损害阿狸的对外财务信用、不损害机构投资人乃至未来可能的散户股民对阿狸的信赖度,他就可以接受试点。 然而听了冯见雄这段话,他也不由得质疑了一个点。:“小冯,你这不是公然叫嚣制度不公开、秘密赏罚了么?” 正文 第96章 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 冯见雄:“对,这就是秘密赏罚,有什么问题吗——开公司是来赚钱的,不是来推行民猪自由的。跟员工有什么好讲人权的?《左传》曰:‘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刑法如果不让老百姓摸清,那么它的威慑力才能远超成文法。所以叔向才有‘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征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感慨 对付每天都在多变的新商业模式,需要的就是这样老板可以随便加刑的威慑力,才能遏止住各种千变万化的新式内部腐-败,确保人心在追求绩效的时候掂量掂量,他们到底有没有诚信地追求绩效。” 不过,蔡重信的问题显然不止于此:“小冯你误会了,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意思——我质疑的不是这一点。我是说,你这种公然叫嚣秘密赏罚的态度,如何取信于公司的外部投资人和股民呢?你知不知道,我们公司目前正在酝酿……” 说道酝酿二字时,蔡重信顿了顿,转向马风求了个眼神。 马风微微点头,蔡重信确认马风是准备长期外聘冯见雄的事务所做咨询顾问了,这才彻底摊牌把话说完:“我们公司正在酝酿于明年港股上市。你说的模糊化管理,会影响公司的IPO估值的。” 刚才蔡重信开口之后,魏哲就一直静观其变。此刻听了蔡重信的这句话,魏哲颇想看看冯见雄的败相。 可惜,预料中的“大吃一惊”并没有出现。 “原来贵公司是要明年IPO……那也行,我的策划案里,有针对这种‘兼顾公众形象公关’的备用方案。” …… 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阿狸巴巴其实不止IPO了一次。 虽然IPO这个英语首字母缩写词,其直译过来应该翻成“首次公开募股”——Initial Public Offerings。 既然是“首次”,怎么会有两次以上呢?看起来,似乎是不合逻辑的。 但事实上,在资本市场上,一家公司是有可能两次以上“首次”公开募股的。 前提条件是,只要这家公司的两次IPO,是在不同国家/地区的证监会监管下、在不同的股市上投放,就可以有两个“首次”。 历史上的阿狸,第一次IPO是2007年在港股市场,当时IPO成功后市值翻到了200多亿美元,IPO比例大约是10%,成功融资17亿多美元。(200多亿市值是在二级市场上慢慢涨起来的) 第二次IPO,是2014年在米国的纳斯达克,这次IPO成功后阿狸的市值达到了2000多亿美元,IPO比例差不多也是10%,成功融资210多亿美元。 在去纳斯达克之前的2011年底,阿狸就酝酿从已经上市了4年多的港股市场上逐步赎回股权,然后退市,再去米国重新上市。 本来按照马风和蔡重信拟定的原计划,应该在2012年年底之前就实现在纳斯达克的重新上市IPO的。可惜后来遇到了市场重大变化——扎克伯格的FACEBOOK公司也在2012年下半年成功纳斯达克IPO,融资走了100多亿美元现金热钱。 众所周知,在一个股市上,如果短期内前面有一家巨量的大盘股刚刚IPO,是完全有可能把市面上的热钱一下子榨干的。所以那些紧跟着巨量大盘股IPO的股票,融资规模和发行估值都会严重扑街——事实上,当年跟着FACEBOOK之后,在2012年剩下那几个月里IPO的纳斯达克新股,几乎绝大多数都确实扑街了。 马风和蔡重信为了防止阿狸的IPO扑街,才紧急踩了刹车放慢IPO脚步,后来还额外酝酿了把支付宝(蚂蚁金福)从阿狸巴巴里拆分出来、单独作为超级独角兽存留的计划,一直拖到2014年才让阿狸IPO。 根据市场经验,哪怕是纳斯达克这种市场,一把捞200亿现钱级别的IPO,也基本上都要两年才能消化一个。 此时此刻,在内部听证会上,蔡重信得到马风授意之后,向冯见雄摊牌的这次明年的IPO计划,显然正是历史上发生在07年的那次港股IPO。 当然,如今这个计划对社会公众还是保密的,还得运作大半年才能有结果。 …… 一家公司究竟是2C的还是2VC,对于公司的管理声誉自然有截然不同的要求。 2C的,那就是乖乖从消费者,从实际用户手上赚钱,用的是最朴素的商业逻辑,只要东西好,消费者既觉得划算又觉得满意,愿意掏钱,有流量,那就是好公司。 但是2VC,就要考虑公众形象了。如果股民觉得这家公司独-裁专制,看不懂,不信任。那么券商也会预测股民有这种不信任倾向,从而也不愿意在竞价承销的时候出高价。 很多公司之所以注意公众形象,为的就是图个上市,或者已经上市了。 所以,哪怕冯见雄刚才提出的人力资源奖惩草案,对于阿狸巴巴在多变的竞争形势下实际效率是有好处的,但只要落下“赏罚不明、管理混乱”的社会公众印象,那也是不行的。 蔡重信其实已经比较赞同冯见雄的做法了,他和坚决反对的魏哲立场还是不同的。他唯一要冯见雄解决的,就是这个社会公众形象。 马风期待地看着冯见雄,试图看他能不能再创造奇迹。 魏哲则是嘲讽地看着冯见雄,希望他出洋相。 这和这些高管的出身、履历是分不开的。每种经历的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三观。 魏哲是从成熟行业的国际巨头百安居的高管空降过来阿狸的,他的骨子里相信的就是“赏罚分明”的成熟产业KPI制度。 冯见雄的话,在他看来太离经叛道,完全不能接受。 而历史上,魏哲之所以被阿狸挖来,显然就是马风为了港股市场的这次IPO——魏哲被挖来之后,06年先是做执行副总裁,后来情况熟悉得差不多了,第二年马风把总裁的位置也让给了他,马风自己只保留董事局主席的身份。(相当于把总经理让给魏哲做,自己只作董事长) 而魏哲在阿狸风光到了2011年,最后还是随着阿狸系的又一次股市布局洗牌,而被马风卸磨杀驴黯然出局——魏哲卸任的时间,显然和阿狸酝酿从港股退市、去纳斯达克重IPO的时间线完全吻合。 换句话说,马风把魏哲拉来,图的就是这种成熟老派行业国际巨头高管出身的人,在港股市场上比较受欢迎。 因为港股市场对公司稳健度的判断因素就是这么古板、这么简单粗暴。(马风这种做英语老师出身的江湖草莽型创始人,如果继续担任CEO的话,会影响港灿对阿狸价值的评估,因为港灿股民不信任草根CEO)。 所以,一旦哪天阿狸巴巴不需要在港股市场混了,魏哲对马风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站在五年、十年的长远考虑的话,只要冯见雄的策划案对了马风的胃口、合了马风的三观,马风骨子里还是愿意支持冯见雄的。 前提是目前这几年里,必须给魏哲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能因为听信冯见雄,而在魏哲的利用价值被榨干之前,就得罪魏哲。 …… “蔡总,我觉得你提出的问题,我的补充方案里其实有提到。” 在众人的期待和压力中,冯见雄顶住了质疑,侃侃而谈。 “如果仅仅是为了防止‘因为赏罚不明而让公众觉得企业管理不规范、损害在股民心中的公司形象’,那么,我们可以对前述的‘要人治不要法治’绩效激励案做出微调。 具体的办法,是披上一层‘法治’的外衣,但同时规避掉法治的‘法不溯及既往’原则,改为‘从新兼从轻’——赏,可以溯及既往,而罚,不可以溯及既往。 我相信,普通的股民和社会舆论,对于法治的核心理念不会了解得这么深刻的。那些喜欢钻空子贪小便宜的雇员,其实也没几个真正懂法治化管理公司的真髓。这样的掩护,已经足够用了。” “赏溯及既往,罚不溯及既往?能说具体一点么?”马风和蔡重信异口同声地问了这个问题。 事实上与会的其他听证高管,也对这种说法很感兴趣。 因为冯见雄提供的,是一种显然超出06年互联网公司架构的新颖管理理念——是一种多年后巨头们被不断变化创新的商业模式折磨到不要不要的之后,用血泪总结出来的。 搁15年后,这些都没啥新鲜的,但放在2006年,却足够让人开眼。 “很简单——比如,我用陈天乔的盛达公司举例好了。假如今天盛达要整改他们的文学网站,不光卖订阅,还卖IP。然后在运营人员的精心运作下,某些作品的盗BAN点击量非常高,百度搜索热度指数非常高,形成了一定的IP价值。 而在公司此前订立的KPI考核奖惩中,并没有对一本作品的百度热搜指数进行评价,也就是说不会因为这个指标做得好而给相应的运营、编记人员加奖金。 这时候,老板可以动用特权,法外开恩给这种‘百度热搜指数高’的作品负责人嘉奖。同时,还可以对公司内部公开听证,让其他在此时间线之前为公司的整体利益做了好事、同样为公司运营出了几本‘百度热搜指数’很高的作品的运营人员,也按照同一标准嘉奖。 一言以蔽之,就是哪怕KPI没要求,但老板有非常大的自由裁量权,可以裁量某种‘公司没让你做,但是你为了公司好,主动去做了’的行为,被法外嘉奖,并且追溯……” “那这个和补充型KPI考核有什么区别?这不就是个年中根据实际情况追加KPI么?”魏哲粗暴地打断了冯见雄,“我当是什么高招,原来不过是‘与时俱进修改KPI’。” 冯见雄毫不气馁地微笑着回答:“不,魏总,我说的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我说了,赏,只能向前追溯,但是对将来没有效力。而法,和KPI制度,是向后有效力的,法律管的是法律被立出来之后的事情,而我这个不是。 在我的方案里,今天老板总结出一条对公司有益的模式,并且追溯赏赐之后,后来再模仿这些行为的人,是没得赏的——所以,只要员工知道‘百度热搜指数高了有钱拿’这个信息之后,他们再去做,就没钱拿了,这样,他们才不会去百度上花钱刷单、数据造假。 我们要做的,就是披着法的外衣,但是让员工知道‘别想去猜透法,只要安安心心做好事,老板都看在眼里的’。只有这样,长此以往才能在不断变化的商业模式和技术模式下,挑选出真心和公司企业文化、三观相合的核心员工……” 冯见雄洋洋洒洒地总结了许久,其实核心就是两句话:赏追前,罚毖后。 “这……这算什么操作?”魏哲反思良久,竟然听得有些理解不能。 冯见雄的思路,还真是难以追其踪迹。 “善用法者,不轻言法。这才是真正懂行的法学家的思路。平时钻空子钻多了,才知道法律和制度化管理,在多少多变的领域,都是一纸空文。 是应该多听小冯给大家开拓一下思路,不然老是听鼓吹法制的法务顾问谈制度建设,只怕就带到沟里去了。” 马风一边听,一边脑中便在琢磨着这个念头。要不是冯见雄如今还刚刚大二,连证都没有,马风肯定会认真考虑把冯见雄的事务所纳为阿狸巴巴的固定法律顾问单位。 …… 整整两个小时,马风的会议室门终于开了。 外头早就等了一大堆等着他批示、签字的人,把事儿堆砌在马风的秘书手头,排队挨着处理。 冯见雄和马风谈笑风生着并派往外走,那副纵横捭阖的气势,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马风客气地留冯见雄吃了晚饭再走。不过他本人事情多,并不会这么早吃饭,所以只是让人领冯见雄去包厢开小灶。 冯见雄逊谢道:“不用了,马总不必客气,我自己去食堂就是了——我上周才知道田姐被你录用了,她还欠我一顿庆功酒呢。” 马风也笑着凑趣:“学姐好啊,有学姐一起陪吃饭,这个氛围不错——那我就不多事了,今晚我给小田放个假。我觉得她做事有你两三分火候,是个人才。” 冯见雄一阵腹诽:神特么放假?原来你们管6点多下班叫放假? 正文 第97章 三日不操手生荆棘 “先生您好,两位是嘛?有阿狸巴巴的工号牌吗?可以打折哦。” 老远看到一辆Turbo-S的轿跑停在路边,下来一对俊男美女。尤其是那个女生,看起来爽朗干练,但又不失大和抚子的淑婉贞静,让人见之忘俗。 门口穿着女仆装的服务员眼前一亮,就开始卖力地拉客。 这是一家叫秋叶小町的小店,就在阿狸楼下不远,档次也并不高,多半是给人工作餐小聚的时候光顾一下。名字虽然很和风,却跟秋叶原没半毛钱关系,卖的东西完全是日韩意餐混搭。 “没有!”冯见雄一脸不屑地鄙夷了一番这种营销手段,内心暗暗腹诽,“哥像是给人打工的么?真以为别人上个班都能上出优越感来?呵呵,什么营销手段。” 以至于跟在后面的田海茉,也不好意思把工号牌拿出来了。 女服务员讪讪地一笑,陪着表情继续殷切地问:“那两位坐窗口还是……” “里面吧,里面就好,还空些。”田海茉赶着接过话。 冯见雄看小姐姐都已经表态了,便把那个“窗”字憋了回去。 女服务员倒上柠檬水,因为已经过了七点半,不是特别忙的饭点,桌上的菜单有得多,女服务员便拿来了两份菜单,给冯见雄和田海茉一人一份。 “你好象很别扭的样子?那我帮你点了?”冯见雄翻阅着菜单,已经点了两三道,见田海茉毫无反应,便如此问道。 田海茉竟然松了口气,陪笑着说:“也好,你帮我点吧,我都行。” 冯见雄三下五除二点了一堆,女服务员一边去下单,一边立刻端了海胆泥和海藻、芦笋鹅肝这些冷盘上了上来,又端来两杯吧台上酒保当面现调的鸡尾酒。 “谢谢,”田海茉抿了一口血腥玛丽,心态才好了一些,“最近心态有些不好,总觉得欠你的人情容易越欠越多,不知道怎么面对。” “那就别想了,喝完好好休息一下,都过去了。”冯见雄坦荡地端起酒杯,晃了晃里面的特基拉日出。 喝完酒,冯见雄像是突然有所感悟,笑谑着探讨:“今天才突然发现,要想安慰一个口才好的人,尤其是让她别多心,真是比安慰一个普通人要难上百倍。” 田海茉一怔,下意识要反驳,却倏忽明白过来冯见雄在指什么,脸色一红,竟然不能言语。 冯见雄看田海茉的表情,就知道她领悟了,便继续说道:“如果换个女生,我和她说我不在乎她之前占了我点小便宜或者欠了我人情,我有多么多么的不在乎——以我的口才,三言两语对方肯定就信了。哪怕我是骗她的,我也有把握让她信。 但是对你,那些话都失效了。哪怕我告诉你一百次,我真的不在乎一次在马风面前装逼的机会,想要你就自己去装好了——你还是会觉得我是在让你欠人情,然后会不安,就想找个机会还清。只因为你是我的队友,你太了解我的话术了,所以我的一切表态都被你免疫了。” 田海茉羞涩地讪笑:“也不能这么说……” “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冯见雄霸道地夺回了话语权,“茉茉姐,你也算才女了,看过几遍《红楼梦》。” 田海茉完全被冯见雄的霸道带进了坑里,下意识地说:“三……三五遍吧,当然我说的是书。” 冯见雄点点头:“那好,你应该记得这个情节吧:宝钗扑蝶路过滴翠亭,听到红玉、坠儿两丫鬟八卦。红玉开窗的时候,宝钗怕被她们误会自己听到了她们的隐私,就拿‘你们看见林姑娘过去了没’搪塞——你觉得这件事,能证明宝钗‘阴险’,下意识就要坑林黛玉么。” 田海茉想都没想,忽然柳眉一竖激动地力挺:“怎么可能!那个谁想到开窗也就一瞬间的事儿,宝钗哪有那么多工夫去想明白——嗨呀好气呀!我还以为你们男生都是挺宝姐姐的呢,只有爱好女频宫斗的才喜欢黛玉,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也黑宝姐姐!人家女强人自强自立一点容易么!一定要死去活来眼里揉不得沙子才纯情?!” 冯见雄双手一摊:“你能这么想,那不就行了?面试的时候,面试官突袭一个问题,能有多久反应时间?比宝钗扑蝶的反应时间久么?你觉得我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田海茉语气一窒,这才反应过来,冯见雄是站在她的立场上的。 都怪她是资深宝钗粉,刚才听到冯见雄似乎是想黑,激动了。 “他……他能举出这个例子来劝我,可见是真的没有介意……没想到小雄居然这么懂我……唉,太惭愧了……”田海茉感觉一阵知音的暖心袭来,眼眶湿润了。 这一刻,她是100%真心实意地相信了冯见雄是何等的“不屑一顾”。 这也着实说明,要让一个天天在嘴仗喷技之中淫浸的女生真正被说服、释怀,是多么的不容易。 因为她们口才太好,见多识广,所以利诱也好,讲道理也好,甜言蜜语也好,她们的免疫力都会超高,不会轻信于人。遇到段数低的男生花言巧语,她或许光从对方的表情上就能看穿。 但也正是如此,一旦真的被人戳中了灵犀一指的死穴,那种决堤一样的信任感,会汹涌澎湃地袭来。 冯见雄的话其实并不多,挑选的例子却很微妙,刚好可以戳中要害,就像一柄柳叶刀。 …… 两人聊着聊着,主菜已经上来了,田海茉吃的是比较暗黑料理的小龙虾意面,把她辣得够呛,不过倒也转移了注意力,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大家都没什么急事,边吃边聊吃得很慢。店里的客人渐渐稀落,旁边好几圈桌子都空了出来,也不虞被人听见。 许是因为都挑贵的菜点,女仆装的服务员对这桌客人的态度也很不错,丝毫没有嫌弃他们占桌占得太久的意思。 心结解开之后,田海茉也不吝说些这几周实习中的见闻,算是带了几分请教冯见雄的意思。 虽然冯见雄根本不是学电子商务专业的,而且从来没正经工作过哪怕一天。 但是能问悔创阿狸杰克马收咨询费的人,谁又敢轻视他的洞见。 “最后半杯,干了吧,祝你今天又在马总面前刷到脸了,看来我没耽误你的生意。”聊了一会儿干货,见最后一杯鸡尾酒也已经喝去过半,田海茉晃了晃杯子,神色微微有些迷醉地对冯见雄祝酒。 冯见雄酒量不错,妹子祝酒自然是酒到杯干。喝完抹抹嘴:“没啥好祝贺的,刷脸这种事情,适可而止就够了,多了拉仇恨——你以为,我的口才真能把那些大佬都给说服了?都是虚的! 你信不信,我今天说的每一条策略,马老板不说早就清楚,但至少心里是有七八分数的,只不过没系统捋过。要是他完全没有认同感,光凭口才怎么可能说服得了。” “能够因势利导那也是本事了,张仪苏秦也是因势利导的,哪有可能凭空说服一个完全利益相悖的人……”田海茉显然很照顾冯见雄的面子,不忍心他这样“妄自菲薄”,说话都迎合着对方。 “不是因势利导的问题……茉茉姐,你今天还没看透”冯见雄打断道,“我这么说吧——阿狸明年要去恒生上市,这事儿你不知道吧?刚才下午听证的时候,蔡总马总亲口和我说的。” “要上市?小道消息倒是年年传,年年都说要上市……”田海茉下意识地诧呼,微微有些失神,揣摩着说, “不过我们都当是稳定人心的幌子。如果真有计划,而且能确认去港股,那应该知道的人不多吧。至少我进去半个多月,是绝对不知道的。带我的部门经理挺看重我,不是非常机密的事情,她只要知道也都会和我聊,应该是主管、经理都不知道,至少总监级别的人才知道吧……” 田海茉说着说着,不由想到了一个现实:马风和蔡重信能当面和冯见雄聊起这些,可见他们对冯见雄的信任度,至少已经不亚于阿狸内部一名总监了。 人比人,比死人呐。她田海茉再努力,就算火箭式晋升,又要多久才能有这样的能耐? 冯见雄在田海茉失神的双目前晃了晃手:“别在意那些细节,我直接说重点——所以,你以为我今天说的这些事情,马风难道心里原先就没有动机么?” 田海茉回过神来:“啊?那你的意思是……” “马风为了让公司财务、人力资源看起来更规范,所以目前只能让着点儿魏哲这些学院派——一切都是为上市让路,要让那票港灿投资人拿正眼瞧阿狸,别把阿狸当成江湖草莽。 所以,有些话,他不能亲口反驳魏哲的,蔡重信也不好反驳。 这时候怎么办?要是有个魏哲先认识、并且第一时间接触的,第三方外部咨询机构的人,来做这个恶人,马风就可以撇清了——不是他不信任魏哲,是魏哲自己引来的‘砖家叫兽’提出了这些奇怪的意见,而马风只是让大家实事求是、真理越辩越明。懂我的意思了么?” 田海茉觉得一个冷颤,好像刚才的鸡尾酒喝的有些急了。 “你是说……你只是拿来当枪使、做恶人的?难怪……”田海茉呢喃着说,突然觉得自己见识真的和冯见雄差得愈发远了。 冯见雄喝够了酒,见店里没什么人,便点起一根雪茄:“所以,你那天面试的时候,把上次我们吃饭聊到的阿狸自建物流规范管理之类的事情,给挑出来,我完全无所谓,哪怕从动机上来说,也完全无所谓——这是一个要五年,十年才能看到成效的远期投资,只有马风等寥寥数人,会希望阿狸做成这件事情。 其他短期目标的执行者,是不会在乎的,尤其是那些上完市说不定就会被卸权的人。我在他们面前扮演‘需要被清君侧的妖言惑众者’的戏份,已经够多了……” 田海茉脑子转了一下,脸色倏忽一变:“那岂不是说,马总看好我的同时,魏总其实会对我很不以为然?不过应该不至于吧,那天的面试魏总可没来,我这种小角色,他应该都不认识……” 冯见雄理所当然地吐了个烟圈:“当然,很有可能不认识。不过,如果他知道你这号人的存在的话,看不上你也是很正常的吧——不一定是因为那天面试说的话,只凭你是我的朋友,就够了。” 田海茉唯有苦笑。 境界还是差太远了。 “走吧,喝了酒小心着凉,我送你回去。”冯见雄看得出来田海茉有几分酒意,加上今晚又被刷新了认识,难免会有些感慨,很是关切。 田海茉善意婉拒:“我租的地方离公司不远……你喝了酒还是别开车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当然不会自己开了,我找代驾。”冯见雄理所当然地说,他可是见识过对酒驾查得很严的时代的,虽然重生已经一年多,依然保持了喝多不开车的好习惯。 “代驾?也好……”田海茉嘴上说着也好,内心却不知为何有点失落。 如果刚才小雄选择把车丢下,走路送我回家……哎呀!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许胡思乱想!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狠狠晃了一会儿脑袋,把那种可怕的想法驱赶出去。 20分钟后,冯见雄电话预约的代驾司机赶到了,看了一眼叫车的客人,很职业地请冯见雄和田海茉上车。 不过,冯见雄可以看出那个代驾司机眼神中促狭的不解,似乎在说:卧槽?陪这么正的妞儿喝酒,怎么不逞英雄亲自开了送回去?就算要醉,也得是开到女生家门口,再假装“突然酒意上涌,不能再开”才对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客户最大,那种八卦的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冯见雄的豪车,是代驾从来没开过的,握上方向盘那一刻起,他就不敢轻忽了——要是擦一下,卖了他都不够赔。 十分钟后,车停在田海茉的出租屋楼下。冯见雄摇下车窗,观察了一下小区的环境——田海茉自己租房之后,都没给过他地址,他今天也才是第一次知道妹子住哪儿。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我上去了。”田海茉眷恋地告别。 冯见雄点点头:“你也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下周就回校了。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要年底见了。” “不会的,实习么,又不是正式工作了,休假总会多一点的,我也会经常回校的。” —— 几天没写,手生得很,就这样吧。明天换地图。 周三开始恢复两更。 某些看不到本章说的盗BAN狗,真是可怜。所以留言就破例一次,写这儿吧。 正文 第98章 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跟冯见雄的深入长谈,让田海茉算是彻底了解了这一系列事儿里面,冯见雄真正起到的作用:口才再好的人,也不可能说服一个完全没有共同利益的客户颠倒黑白。 马风之所以可以被说服,归根到底还是他内心本来有这个想法,而冯见雄只是用他的口才帮马风扮了一场恶人,把公司里的反对派给喷服了,好让他们去仇恨该被“清君侧”的坏人,而不是“昏君”本身。 而对于阿狸巴巴这样的大公司来说,哪怕仅仅是为了内部团结,给个百八十万咨询费什么的,那都不叫个事儿。 一趟IPO的融资规模那都是十几亿美元级别的,帮忙操作上市的律所,一般都是按照融资百分比拿佣金的,最高的纪录可以达到2%(当然2%一般都是没啥实力的小上市公司给的,阿狸这种级别最多给百分之零点几) 但哪怕是百分之零点几,那也是几百万美元级别的了。相比之下,冯见雄做的这点微小的工作,动动嘴皮子拿这么点微小的钱,完全是应该的。 此前田海茉之所以觉得很多,无非是因为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 当晚大家都喝了点酒,各回各家一夜无话。 几天之后,理清了阿狸这边的案子,冯见雄和史妮可核计了一下,就准备回学校——从十一长假放完开始,整个十月份他们都没回去上过课,作为一个大学生,真是绝对的不合格。 走之前,冯见雄让史妮可采购了一堆办公设备,主要是电话会议、视频会议和其他的传真扫描器材之类的,丢在家里,以便和周天音远程办公。 临走这天,田海茉请了半天假,来冯家拜访送行,周天音也在。因为要自己开车,大家都没有喝酒。 吃完午饭,冯见雄开着他那辆Turbo-S,载着史妮可直奔金陵。 高速上安分守己地遵守交通规则,用120的速度开了三个小时,才算是到了金陵。 仙林大学城在金陵城西,所以自驾的好处是不用跟坐火车或者长途的那些苦逼孩子一样,先堵死堵活地挨进市区,然后再堵死堵活的挤出来。 冯见雄提前就在城西的高速口子上一拐,直奔学校。 节前去沪江和复旦队决赛的时候,他还没买车呢,当时是坐火车的。所以保时捷新款猝然出现在校园里,吸引眼球的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 两侧的车窗玻璃是贴了进口半透膜的,里面看外面很清楚,外面却完全看不见里面。 史妮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着旁边的女生对着豪车指指点点,颇有些不自在。用商量的口气说:“别在这儿停了,去前面横街拐角把我放下,我走回来吧,怪臊的。” 冯见雄刚想一脚刹车,闻言也是从善如流,继续趟了几百米,驶出宿舍区,一拐才停下。 “什么人嘛!估计不知道哪儿的富二代社会人,听说咱学校美女多,过来显摆钓妹的吧。” 这一片女生宿舍是法学院、商学院几个院的女生住的,刚刚看到紫蓝色的保时捷新款开过来的时候,个个都是眼中放光。不过见来车只是过门不入,绝尘而去,竟然心中又有些忿忿。 这也是人之常情,谈不上虚荣。就跟一个妹子看到对面一个帅哥走过来,但是路过了自己,去跟身边别的美女搭讪,肯定会有点小不爽。 “我走了,你这车还是停到家里去吧,别开到宿舍来显摆了。”史妮可下车时,谨小慎微地善意提醒了一句。她口中的“家”,自然是指冯见雄在校外买的那套蜗居。 冯见雄对此并不以为意:“你就是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我们又不偷又不抢,凭本事来钱的,还怕人仇富?” 史妮可怕被人看见,懒得再劝,拿包包遮住脸一溜烟跑出几十米,才拉挺衣服假装看风景踱回宿舍。 冯见雄大模大样开回男生宿舍。 他现在哪怕在金陵,大部分时间也可以住在校外自己买的房子里,工作熬夜都方便。只是作为学生,翘课了一个多月,难得回来一趟,总要露露脸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否则岂不是跟加班不分享朋友圈一样,锦衣夜行了么。 就跟那些阿狸系的码农,去医院挂个水,那是一定要自拍的,还要配上一句“扶朕起来,朕要写代码”。 宿舍区的路边就可以停车,06年的大学生基本上都没什么车,所以位置很空,可以直接停到法学院和商学院、部分社科院合用的那幢男生宿舍楼底下—— 嗯,女生宿舍那边,法学院、商学院、社科院都有各自不止一整栋的宿舍楼。但因为金陵师大男生太少,所以男生这边,三个院才凑够一幢六层楼的宿舍。(一层20几间,每间4人) 回到宿舍的时候,徐明赵海黄大磊三个室友都在。 不光他们在,隔壁寝室的同班男生也都挤在这间宿舍凑热闹。(一个班只有8个男生) 冯见雄进门的那一刻,他们才从阳台上把脖子拧回来。 一群同学都用艳羡的眼神看着他:“靠!雄哥,早知道你发达了,没想到你这么发达了。” “停车之前我们就怀疑这车是你的了。” 游戏宅徐明还不忘卖弄自己的见识:“那车就是《极品飞车》上的911吧?我认识!” 结果这话刚一出口就被人打脸了,隔壁寝室一个叫蒋方勇的准富二代立刻纠正:“去去去,911是个快有20的系列了,你游戏里的都是90年代初的老货。你要说Turbo-S,这才是系列的最新款!” 冯见雄不愿聒噪,长话短说地问:“行了,我难得回来一趟,怎么都约好了在这儿堵我呢?我不在这一个多月,学校里有发生什么事儿么。” “那必须堵你啊,班上出了大土豪,难得回来一趟,不宰一顿好的怎么行。”徐明赵海等人纷纷起哄。 冯见雄也乐得维护一下同学关系:“行,那你们今晚就近大成名店,吃喝玩随便整,到时候我来结账。” 大学城附近的SHOPPING-MALL,不购物的话,光吃喝玩,顶天能用掉多少钱?再说大学生也没那个胆子叫鸡叫公主糟蹋洋酒。 师大女生那么多,大部分男生读完四年大学,脑子里都没叫公主这根弦。 叫鸡的需求还是有的,毕竟女生也要洁身自好。 但公主是真没市场,因为没见过男生愿意买单吃喝玩的情况下,还请不到女生的——除非那男的实在太丑。 “雄哥就是敞亮!”听闻可以嗨一把,一帮男生跟着起哄叫好。 冯见雄见状,拉过徐明让他先把其他人带走,还随手拿了张里面只剩几万块零钱的银行卡给他。 蒋方勇倒是主动留下,像是有话要说。 他同时还是四班的班长,只不过冯见雄平时在校园里属于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所以班长什么的在他眼里也没什么额外存在感。 冯见雄很有眼色,递了根雪茄给对方:“我不在这个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关于我的事情?” 蒋方勇接过,把玩了一下,说:“刘渊明刘教授找过你好几次了,说等你回校了让你过去一趟。应该又是你‘协助’他做的什么课题有新的反馈了。” 冯见雄一阵奇怪:“刘教授找我?他不是有我电话,干嘛不打给我。” 蒋方勇耸耸肩:“可能不是非常紧急的事情吧,适合当面慢慢谈?” 冯见雄坦然一笑,善意地在蒋方勇肩膀上捶了一下:“谢了,那晚上我可能不去了,你们自己嗨,我去刘教授那儿晃悠晃悠。” 说着,他转着车钥匙,施施然地下楼了。回寝室报到前后不过三五分钟,屁股都没坐热。 蒋方勇只是个准富二代,家里算上房子也就几百万家产,不到一千万。看着冯见雄这一年来的猝然暴富,他的心里也是颇有落差。 望着冯见雄下楼的背影,他很想表现得“我现在虽然没你有钱,但毕竟有钱的日子比你久,见识比你多”,于是善意地喊了一句: “雄哥,要古巴橡木盒不?雪茄要橡木盒存口味才好,不能跟卷烟一样拿纸板盒。要的话,我家里还有几个……” 冯见雄已经走下半层楼了,闻言回头笑笑:“谢谢,不过你不懂的。” 说着,冯见雄已经发动了车子,一溜烟开到综合楼,直奔刘教授的办公室。 …… “刘教授,这是我十一的时候去波多黎各渡假,顺手捎的一点土特产,没什么钱的,您赏光尝个新鲜……” “拿走拿走,小陈啊,不是我说你,不要搞这一套嘛。我现在的身份,瓜田李下的嘛。” 如今已经是快下班的点,很多老师都已经走了。 刘渊明的办公室里并没有同事,此刻他正被一个大四保研季的男生缠住——刘渊明本来就是法学院挺拿得出手的知名学者,近期凑了好几个牛逼的学术成果,很有希望被提为系主任,手上又握着保研的决策名额。(别在意时间的细节,很多大学没到十月底保研就已经决定了,不然耽误人家考研报名) 关键对方成绩履历还不怎么硬扎,刘渊明怎么会被这种小意思坏了名声? 那个男生拿来的,无非是一些牙买加咖啡,古巴雪茄,波多黎各特基拉,都是加勒比土特产。 正在纠缠,刘渊明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表情立刻欣慰起来。 “好了小陈,我有些学术上的事情要跟人面谈,你走吧。”他一句话就把那个毕业季的男生打发了。 那个小陈只能悻悻地提着东西离开,还没回头就听刘渊明语气非常亲切地对着手机说:“哎呀小冯,你真是比我都忙了,一翘翘课一个月——国庆回来那周,我去京城开学术研讨会了。对,早就想跟你面谈了。你就在楼下?好好,快上来。” 刘渊明刚刚挂掉电话,冯见雄已经走到了楼梯口,跟那个男生打了个照面。 那男生瞥了冯见雄一眼,乍一看被冯见雄的一身定制范思哲压得气势一矮,随后又立刻意识到这是本院大二那个明星学生——其实校学工处当初早就发过文件,让各院敦促学生收看央视的那几场本校校队参加的全国辩论赛。 虽然某些混网吧的渣宅同学肯定会无视这种要求,但要说如今全校90%的人都认得冯见雄这张脸,那是绝不夸张的。 “这不是冯见雄么?啧啧,真是猖狂啊,来见教授还叼着雪茄……难怪刘教授看不上我拿来那些小玩意儿,啧啧,真当他多清高呢,原来是我开价太低……” 那个男生如此恶意地在内心抹黑着刘渊明,只是他纯粹腹诽没说出口,冯见雄也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澄清。 …… “刘教授,别来无恙。”冯见雄半开玩笑地打招呼。 “小冯,坐,坐!”刘渊明满面春风,连珠炮似地卖弄,“你这几个月帮我做的系列课题文章,很扎实呀。我是9月份开学的时候,收到消息,说是上面定下来,今年要修《专利法》。结果这个月初居然被请到京城去参加研讨会了。 上面的意思,一切今年年内就要定稿,拿到明年三月人-大开会的时候拿去通过。到时候国家知产局肯定要调整《指南》,国W院那边慢一点儿,估计一两年内也要出新的《细则》,然后最高院那边肯定反应最快,会零碎出一堆新的解释——这可都是咱立言立信的好机会呀!” 刘渊明本来只能算是本校知识产权法领域的头号学术权威,但国内这块学术力量比金陵师大强的学校,怎么也能数出将近20所来。其中一贯的七大法学名校就不用说了。 以刘渊明的资历,想被作为“潜在专家组成员”拉到京城去开研讨会,本来是差点儿火候的——那一般是七大名校的本领域名师的待遇。只是最近几个月,他恰好风头比较劲,其中两个《专利法》这个领域的尖锐矛盾,都是他发现并主导探讨热潮的,所以京城那边拉不下面子不请他。 用人话翻译一下,那就是托冯见雄的福,刘渊明从一个“全国前20知产法名校权威”的待遇,被临时拔高到了“七大政法名校权威”的待遇。 对于已经年过四旬的刘渊明而言,这种进步怎能不让他欣喜,怎能不让他更加重视冯见雄。 “是么?那倒是要恭喜了,不知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么?”冯见雄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一些恭维性的惊喜。 正文 第99章 境界 自从暑假里搞定锦天成事务所的金成义之后,冯见雄其实就一直有帮刘教授挂名系列课题,每个月其实都有发新论文,无非是关于专利碰瓷方面的法律风险的,这事儿并没有占用冯见雄多少精力,因此一直没有赘述。 因为言之有物,而且有司法实践中的碰瓷铁证作为后盾,甚至还可以扮演一把“未来聪明人可以如何如何操法”的预言帝,所以这种文章的影响力是很扎实的。 跟教授的出身、科班履历毫无影响,可以说是谁写谁出名。 刘渊明经过这半年的合作,对冯见雄自然是越来越依赖,甚至已经从教授和学生的关系倒转过来,变得刘渊明略微有些谦卑地主动求冯见雄继续合作。 毕竟这是一门一年走完十年学术晋升路线的合作,面子算什么。 两人就这么在办公室里聊了半个钟头,把近期的学术活动脉络捋了一遍。 冯见雄的雪茄也差不多抽完了,他把烟头往玻璃缸上一杵,总结道:“所以,你就是希望我们在后续《细则》、《指南》,还有最高院那一堆针对新法的解释出来之后,也第一时间‘找找茬儿’,弄点高质量文章?刘教授,恕我直言,找法律漏洞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说有就有的,要看对方的立法水平的,也要看我的灵感,所以我不能给你保证。” “当然不敢要你保证了,尽力就好,尽力就好嘛~”刘渊明连忙撇清,“所以我也没敢提前叨扰你,就等你回校了才跟你聊这个事情。” 冯见雄点点头:“行,那我到时候看吧,新法也要明年3月份正式出来了,估计总要运行磨合个两个月,上面总结出点问题了,才好出解释。至于《细则》,肯定要总结个半年司法实践才有,这事儿不忙。那我就告辞了。” “诶,别急,没那么久的。”刘渊明连忙出声阻止,随后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眼——虽然旁边明明不可能有人窃听——然后才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貌似机密的语气对冯见雄说, “其实,那些解释什么的,也不是真的等法律实施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草拟的。有些解释,针对的是不涉及诉讼的法条,有可能今年年底就会有个草稿,然后全国范围内小范围让几十个专家保密过目,探讨润色一下问题……” 听了这话,冯见雄终于神色一变:“你也已经是专家组成员了?” 刘渊明忍不住露出自得的神色:“目前还不算,所以到时候只能看到第二稿修正案,如果对解释的修改有贡献,就有可能看到后续的……” 冯见雄并没有被吓住,而是很懂行地细问:“是国家知产局的专家组,还是高院的专家组,还是国W院的?” 《细则》是通过国W院令发布的,虽然一开始的制定方还是国家知产局。 而《指南》则是知产局自己可以敲定的。 《解释》则是最高院的禁脔。 政出数门,里面自然会有话语权斗争。 听冯见雄问出这么切中要害的问题,刘渊明顿时对他更加肃然起敬起来。 果然是个对里面门道了解很清楚的家伙……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吧,否则,冯见雄此前怎么能作出那么多洞若观火的远见文章呢。 刘渊明脸上的傲然之色,也不由收敛了起来,改为谦卑的语气说:“目前是高院那边的法释办给我打了招呼,毕竟此前我的课题主要是针对诉讼中的专利碰瓷……不过,国知局那边对我态度也不错,如果非要改换门庭……” 冯见雄没等刘渊明继续说下去,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想过没有,如果解释权上出现问题了,你这辈子是站队国知局,还是站队高院?” “呃……这么严重?”刘渊明都没想到这么深远,不禁被问得有些错愕。 冯见雄却说得很轻描淡写:“不一定这么严重,但是做法律的解释这块的参谋,真到了这个高度,这种站队是免不了的——想想看,你这辈子是代理专利的申请、无效业务多,还是侵权诉讼的官司业务多。你更希望在哪个细分方向拥有学术地位。” 刘渊明被问住了,想了很久,更多是在回忆自己这十五年来在圈子里的经历、自己的生意潜力究竟在哪儿。 最后,或许是考虑到自己大学教授的身份,没法亲自再去律所执业,这些年亲自打官司也不多,再结合了自己的技能特点,刘渊明似乎下定了决心:“那……如果真要选边站队,我选国知局这边。” “国知局不来大钱的。”冯见雄简明扼要地点评了一句,“既然你选了这边,那我帮你还是可以的,但是后面的课题我就不要挂名了,一切成果算你自己想出来的,或者至少是你抉择之后的成果——所有论文的第一作者,我都不要挂名。你可以在经济上或者人脉上补偿我。” “嘶……那得多少钱?”刘渊明不禁苦笑,他主要还是一个学者,近二十年的工作积攒,来钱几百万就封顶了,跟那些外面的名律师比身价,差一位数都算是正常的。 冯见雄笑了:“不会要你自己出钱的,只不过,凡是值得我动手找出来的解释风险,每个背后至少都是几千万到过亿的商业价值——到时候你要在布场做局上配合我。” 刘渊明这才放心,陪着笑答应:“好说,好说。” 冯见雄起身。 刘渊明连忙站起来,主动蹿过来两步,先把衣帽架上冯见雄的范思哲风衣抢在手里,抖了一下灰尘,然后递给冯见雄,亲自送他出门。 就这么几步路,刘渊明还殷切地卖好:“小冯,那后面也要辛苦你了——诶,你怎么还拿纸盒子装雪茄。最好的雪茄要用橡木盒子保湿的,这样口味才醇——我家就有几个古巴原产的,过几天你来拿?” 其实刘渊明哪有那么讲究,他不过是刚才被那个家境富庶的、富二代求保研的男生试图送礼。那男生拿来的雪茄也是橡木保湿盒的,在刘渊明面前吹嘘了一番上等雪茄的好处、周边,然后刘渊明刚刚听到现学现卖人情罢了。 他家里当然没有专业的顶级雪茄盒,但只要冯见雄说要,他可以立刻想办法去搞。 可惜,冯见雄不需要。 “刘教授,你是今天第二个这么提议的了——谢谢,但是我真不需要。” 冯见雄本来是懒得跟这些穷人解释的,因为那很没必要,还会被人当成装逼。 就像王X聪在微信朋友圈里被周红衣问及“坐飞机还让带狗?”时,只会简单地回复一个“让”字。 只有周红衣不依不饶追问“难道算儿童票?”时,王X聪才会被逼无奈地解释“我自己的飞机”。 如果一开始就解释,岂不是很没面子,好像有了私家飞机还要显摆似的? 所以,当一天之内被班长蒋方勇和刘渊明教授两次“善意提醒”之后,冯见雄才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下: 他用一种看穷人的悲悯眼神看着刘渊明:“刘教授,软中华60,硬中华45,烟一样不?” 刘渊明不解:“当然不一样,软中华烟也好一点吧。” “唉,咱国人就是实诚,软壳烟居然还得内在真的比硬壳好——那我告诉你好了,外国最顶级的烟,哪怕内在一模一样的同款烟,只是包装有软硬,软的也要贵出三成,雪茄也是这样。” 刘渊明顿时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暴击,不是很能理解,下意识就问出了口:“为什么?” “见识过20年前的沪江人不?胸前的衬衫兜里插一包健牌的洋烟,裤兜里再揣个红双喜,逢人假装先递健牌,对方也很有眼色不会接,实际上就一直抽红双喜——所以一包健牌两年都用不掉。” 冯见雄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等刘渊明消化。冯见雄对沪江人并没有恶意,只是这种装逼的例子比较典型,对方容易理解。 然后,冯见雄继续往下引申:“其实不光是沪江人,哪儿的人都爱充门面装逼,连米国人英国人也这样。所以,好的烟就算内在一模一样,软壳也要比硬壳贵三成。因为软壳的拿在身上,最多两天就揉得不成样子了,不可能保持很挺,所以抽软壳可以告诉人:这就是我日常抽的,不是人前一包装门面,背后抽便宜货。 如果有人把软壳烟装在包里小心收好,抽的时候从包里拿出来,那一样是会被贵圈的人鄙视的。抽软壳,就是要随手往兜里塞,越容易塞坏越好。软壳烟也是包装越容易损坏、越贵、越有身份,因为可以显得抽的人消耗得快——我这包雪茄,就是一两天就糟蹋光了,我要橡木保湿盒干嘛?抽不完可以扔啊,反正不会让它活到第三天。 知道为什么我这件风衣特地用不能洗——连干洗都不能洗的面料和染料做么?就是穿脏了就扔的。要是能洗,那跟那些买一件想装一年的穷逼假货有什么区别?” 刘渊明觉得自己的心灵再次受到了暴击。 冯见雄却像是被提醒了,把兜里还剩两根的残烟拿出来:“对了,这包是昨天装的,我今天累了,你拿去吧,不想抽就帮我扔了。”(雪茄一盒只有5根,单排,因为比较粗) 原来有钱人并不是没有橡木保湿盒,他们只是不管抽不抽得完,只要把一盒软纸壳的雪茄从保湿盒里拿出来,就不会让这小盒活过两天而已。 用了奢侈品的,依然有可能是穷逼。只有随手用一件扔一件的,才不是穷逼。 正文 第100章 无处不在皆人情 没有新的大案,没有辩论赛,也没有什么学术大事。 一个多月的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就到了12月中,距离圣诞节还有两个星期,年底的第一场雪在金陵飘落。 又到了白色相……哦不跑错片场了。 又到了每年批量结案、批量授权、批量要账的季节了。 这天中午,冯见雄正在校外的蜗居看年后的国际大专辩论赛赛程抽签结果,史妮可冒着风雪风尘仆仆地跑了回来。 她刚刚去了一趟城里的省院,打探最新的消息,顺便打印了一些证明文件回来。 “雄哥,大喜事啊!报最高院备案的‘司法认定驰名’手续终于下来了!L干妈那个系列案子定性了!” “刚好赶上本年度驰名认定名录,国家工商总局商标局那边也受理了今年的司法移交名单了!” 史妮可脸色红扑扑的,一脸兴奋地和冯见雄分享好消息。 过去这一个多月里,“L干妈”的商标驰名案一直在按部就班地运作着。 因为早期的硬骨头都是冯见雄亲自啃的,套路化的商业模式也是冯见雄手把手教着史妮可建立起来的,后续只是走南闯北的体力活儿,所以这一个多月的工作量,实在没什么好多说,无非就是最终营造出“全国各省都有假冒该品牌的案子,而且都是以L干妈胜诉为结果”这一局面,凑足司法认定驰名所需的证据。 真正来钱的大律师,从来不依靠法庭上把官司打得花团锦簇、有观赏性而来钱。反而很多看起来不怎么漂亮显眼的运作,恰恰可以闷声发大财。 如今总算到了收获的季节。 按照06年的《商标法》、《驰名商标认定办法》,以及相关配套文件,每年年底最高院会移交一批下面各省高院报备上来的、符合“司法认定驰名”的商标案例清单,给国家工商总局商标局,而商标局也会承认这份清单,然后在明年下发“当前国内驰名商标名录”的时候,把这套双轨制新增的商标加进去。 如此一来,L干妈算是比历史同期提前了两三年达成驰名。全国范围内一些当初趁着L干妈公司本身因为“不显著”而被商标局拒绝跨类注册时,所打的擦边球,至此也将全部寿终正寝,再也无法使用。 对于一家每年要花两三千万司法打假费用的知名快消品牌而言,为这样一件神清气爽的事情,付上一千万左右的法律服务费,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开支。 “可喜可贺,值得开香槟。” 冯见雄嘉许了史妮可一句,微笑着亲自去厨房,从冰箱里拉出一大瓶法国香槟,开了塞,倒了瘦瘦长长的满满两杯。 “呼……好凉,大冬天的还把香槟放冰箱里干嘛!”史妮可一口气闷了之后,才觉得阵阵透心凉,尤其是气泡酒的挥发效应,让她整个人哆嗦起来,娇嗔地怨念了一句。 “你一路车上没开空调吗?”冯见雄不由得好奇,对他们这种有钱人来说,季节根本不存在的呀,夏天和冬天不都穿一样的衣服么?反正不会暴露在大自然的空气中。 别看史妮可这么冷的天出去办事儿,其实她身上穿的还是秋装,身段婀娜,元气纯萌,撩人着呢。 “那也没见让女生喝这么凉的!对身体多不好啊!下不为例啊!这次就算了,看在这么值得庆祝的份上……”史妮可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撒娇卖了个好。她也知道这种大生意一年也没成几单,不能扫了男朋友的兴。 冯见雄叫了几个外卖,两人把一大瓶香槟分了。酒意上涌,又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难免挺枪跃马,纵横驰骋。 “以太以太哈压库……“史妮可渐渐失神,迷茫地呢喃。 冯见雄意气风发:“还要哈压库?你上去,我提着你动!” …… “我都以为我快要死了……不过真想就这么死了啊……”史妮可眼睛都懒得睁开,像一团软绵一样瘫在那儿。喘了好多口气之后,才微微回了点神,“也不见你平时怎么锻炼,怎么还这么厉害……我是不是变成坏女生了,怎么总觉得越来越……不到昏死不罢休……” “年轻就是资本么,过几年也得保养的。”冯见雄很有经验地说。 他上辈子也是深知年轻时放纵过度又不锻炼保养,三十几岁时渐渐力不从心的困苦的,“至于你,正常,女生一开始都是为了情,后来才是真的想要,才跟了我一年,越来越想要不是很正常。” 史妮可这才去了几分内疚和羞涩。 冯见雄喂饱了妹子,自然要继续使唤对方:“行了,这两天加紧,先把证明函传真给李总,我们去把L干妈的尾款要来。 然后你看看工商总局——唔,总局不太可能,就留心一下国家品牌/商标协会好了。年底有没有吸纳那些新驰名单位或者准驰名单位入会的活动。该参加的会不要怕花会务费,我们一起去听听,多认识几个朋友。生意么,就是这么接进来的。” 史妮可至今为止没有亲自接进来过这种大单(废话,至今才成功了一个案例,还是冯见雄亲自接的),所以对这种揽活儿的门道不是很清楚,当下不禁好奇:“诶?参加这种协会的活动也有用么?我以为那种协会都是打酱油骗会员费的……” 冯见雄白眼一翻:“你以为?很多协会当然是打酱油骗会费的,但那是骗那些想担任理事单位、副理事单位的企业。 普通会员单位才给几个钱?所以协会的作用,关键还是把那些对这方面指标、荣誉、好处感兴趣的公司给分拣出来,好让代理机构有的放矢。这种地方接单子的效率那才真的高,比你到哪儿打广告都好使。” 史妮可似懂非懂,欣慰于又学了一招,当下勉起余力又服侍了冯见雄一番,帮他收拾干净舒坦。 当天下午,史妮可拖着疲惫的身体先把证明材料传真了,又给L干妈那边苦口婆心地打电话要账,忙到很晚。 第二天一早,史妮可又上网查了一些信息,找了几个国家级品牌保护协会的会务信息,一个个打电话过去,问叫保护费哦不是会务费的事儿。 很多这种协会,都是对会员单位收费比较低,而对想混进来的代理公司收费贼高。 比如某个国家级的品牌保护协会,组织一次研讨会,然后邀请几十个会员单位的老板来一次,吃喝玩乐交朋友,会员单位往往一分钱也不用出。而会上可能会请一两个专家来给老板们讲课——别以为这种专家是可以拿讲课费的,不仅没钱,还得“专家”背后的代理机构塞大钱,才能捞到这个讲课的机会。 说破了,逻辑其实很简单——如果听课的一堆大老板里,有一两个被说服了,那后续运作的大案子就滚滚而来了。 在律所,会计事务所,商业资讯公司,品牌/专利/知产代理界,最快捷的认识新客户、接生意渠道就是这个。 这点会务费,也比任何广告费都高效。 “好贵!最便宜的会员费也要十几万一年!贵的几十万!而且还不包年度活动时的讲课机会的,只是一个进门的机会,能交到多少朋友要看自己!而且我们的资质也不够!”史妮可陪着小心打完一圈电话,问到的结果却着实令她咋舌,也刷新了她的三观。 冯见雄对这个结果看上去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不会包‘客座学者’的机会了!人家这种协会圈钱归圈钱,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的。我们这种要学历没学历,要职称没职称,要头衔没头衔的,人家要是把我们放到讲台上,还要不要招牌了?” 史妮可也不在意被冯见雄抢白,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最粗暴而又让自己快速提高的说话方式。她只是不温不火地追问:“那现在我们怎么操作?想直接塞钱都没门路。” 冯见雄想了想,很有条理地伸出两根指头:“两点,第一,你想办法打电话托关系,问上次阿狸的咨询案里认识的人,比如彭姐或者谁,了解清楚阿狸巴巴在法务方面的布局、品牌保护这块主要加入了哪几个国家级协会。 我记得马总也是有想把阿狸巴巴和淘宝这两个品牌运作成驰名的——根据我的消息,做QQ的那个腾云公司,08年就能把‘腾云’这个商标做成驰名了,也就两年不到了。阿狸的马总不会希望自己落后太多的。 所以,问出来之后,我们想办法挑那几个阿狸加了的大品牌保护协会加。至于资质不够、怎么加的问题,那就涉及到第二点了——我给刘教授打电话,问他借圈内的资质。他好歹是进入了有关部门知产法务顾问圈子的,让他帮我们的咨询公司背书,把我们当成‘客户’介绍进去,钱我出。 最后,混进协会里面,真到会务的时候,请阿狸那边的人帮我们的业务能力背书唱双簧好了——大不了我们给马老板到时候打个折。” 史妮可暗暗心惊:“蛤?找刘教授?刘教授的能量也不是很够吧,那得让他拉下多大的脸面去到处求人?你在刘教授面前的面子有这么大?” 冯见雄耸了耸肩:“这你就不明白了,反正第二点交给我,你管好第一点,咱分头行动,看结果就好。” 史妮可当然不会觉得男朋友会骗她,于是抱着对冯见雄100%的信任地开工了。 她拿出手机,刚想给彭颖打电话,却不知怎的有点心虚,鬼使神差转了个念头,先拨了田海茉的号码。 田海茉毕竟只是同校的学姐,又是法援中心的老上司,这么深厚的交情摆在那里,问问话也不用给红包。 不像阿狸那边的客户型关系,每一个电话,都是一份人情。 “妮可?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 “茉茉姐,能不能麻烦你个事儿,你知不知道你们公司的法务部那边,一般入哪几个国家级的品牌保护协会呢?当然如果太费事儿就算了,我明天问别人。” “不麻烦,我帮你问问吧。小雄帮我这么多,都是应该的。” 正文 第1章 何处不相逢 钱塘,阿狸巴巴,品牌法务部。 总监办公室里,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小白脸帅哥,语气温和地请示自己的领导:“俞总,下周‘华夏品牌保护协会’在京城举办的交流会,您要亲自去么?或者要派人去么?” 这个被称作俞总的,名叫俞淑华,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品牌法务部的总监。姿色只能说是一般,不过人家显然是实力派,靠本事和能力爬上来的。 因为是女总监,所以用帅哥小鲜肉做秘书纯属正常。阿狸巴巴有很多女高管,内部人都见惯了。 俞淑华闻言,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探询地问:“上次梁主席是不是还说过,明年驰名政策可能有变化?” 小鲜肉连忙翻了翻自己的备忘录,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那是9月底时候一次电话会议上说过的。” 俞总叹了口气:“罢了,我亲自辛苦一趟吧。马总对我们品牌部的推进进度不太满意啊,人家‘腾云’那边说是两年内绝对驰名,我们这边怎么跑都跑不下来。” 小鲜肉助理上道地说:“那我去安排机票和酒店?” “去吧。”俞总一挥手,但立刻又觉得不太对,喊道,“小高,回来。” 名叫高健的鲜肉助理连忙回来,继续恭聆教诲:“还有什么吩咐?” 俞淑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小高,你没觉得我们法务部的人都太严肃了么,每次去开研讨会,都只专注专业问题,和人交朋友交得不够多啊——看看人家运营、销售部门那些地推出身的,三两句就跟人称兄道弟了。” 她提到的情况,确实是实情。 在法律圈子里,律师们都是很能来事很能交朋友的,不然就没生意。但企业内部雇佣的法律顾问人员,往往就是截然相反的情商了。这些人比较严肃,或许专业水平也不错,但更多是扮演板着脸把关的角色,亲和力实在要比律师们低很多。 也算是职业病吧。 俞淑华前些年也参加过几次各种交流会、研讨会,但是也就是得到点所谓的“干货”、“内幕”,真正有本事的朋友实在没交到几个。 “俞总,您说的也是实情……那你要我怎么做呢?要不这次我多发点名片、材料,或者……”高健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提议。 事实上,高健这人卖相好,开研讨会时跟人交朋友是强项——尤其是遇到女性客户的时候。 可问题是,他是俞淑华的秘书,或者说助理。哪怕为了自己的前途,他怎么敢当着自己领导的面,跟其他女人眉来眼去? “你,去品牌运营部这些友邻部门问问彭总、庄总她们,看看她们手下有没有人空着的,借调一两个过来,跟我们一起去一趟京城。” 高健一愣,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任务:“呃……好,那具体有什么要求呢?那些部门的同事可能不是很懂《商标法》或者相关实务……” 俞淑华无所谓地说:“不用懂法,术业有专攻么,你我懂法就够了。就几个要求:第一,形象好气质佳;第二,最好能喝点酒;最后,要能说会道口才好,能和人交朋友,这就行了。不用非得差遣那些忙得不行的要害岗位。” “是,我这就去。” …… 半小时后,田海茉被分管自己的经理一个电话,叫到品牌法务部的会议室,等待面谈。 “看样子,又有什么临时任务要被内部面试了?”田海茉在会议室后排坐好,看了看左右其他部门同事的神态、准备,心中暗忖。 她已经见惯了这种场合,内心隐然有些期待。 进入阿狸巴巴实习两个月来,田海茉在运营部门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如同一块饥渴的海绵一样,努力珍惜一切学习机会。不怕加班不怕熬夜,只想学到更多的东西。 这种努力被领导看在眼里;加上她当初被招进来的时候,就是大老板亲自面试,并且开口嘉许过的,所以直管领导自然也会给她更多表现的机会,去进行各种尝试——这就是“上达天听”的潜在好处了。 每一个能够被大老板记住的基层员工,总会比其他平级的人,得到更多表现机会,无论在什么公司都是一样。 当然,这种表现机会也仅仅是机会。真正要快速蹿升,还是看个人努力。 如果本事不够,或者态度不端。给了机会都抓不住,天上掉馅饼儿都懒得赶个大早起床捡,那就怨不得人了。 就像很多职场上的loser,看到身边的美女同事蹭蹭蹭的升迁,往往会怨念不平地用“哼,还不是靠卖脸爬上去的”来概括对方的成功。 殊不知,至少三分之二以上的美女升迁,并不完全是卖脸。 脸,只是给了她们机会。别人或许要努力10次,才有1次表现出自己努力的机会,剩下9次都是白努力了领导没看见。而美女只要够吸睛,几乎是表现一次就会被人看到一次,立功一次就会被人记住一次。 田海茉和其他人正在胡思乱想,品牌法务部总监俞淑华推开门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所有人立刻殷切地打招呼问好。 “大家随便一些,我们这边没什么大事儿,就随便聊聊。”俞淑华语气平和地稳定着气氛,也不说明今天面谈的本意,只是随性地考察着。 她的助理高健在她旁边坐下,很默契地接过了提问的工作,就像聊家常一样一个个了解大伙儿的禀赋。 面试者其实并不多,总共也就六七个。毕竟这不是什么要事,以俞淑华的权限也不可能调动太多资源。 高健提问的当口,俞淑华就拿眼神细细审视扫着这一堆面试者。 既然是为了交流会上拉朋友,颜值当然很重要,那是把人吸引过来的第一步。俞淑华内心对于“挑个漂亮的”这种价值取向,也就丝毫没有内疚。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丑,所以跟男性同行交朋友技巧不太好,自然要补短板。 “那个就是马总本人都口头表扬过的运营部新人小田吧?啧啧,真是阿狸第一美女,‘我见犹怜,何况老贼’。 听说大学里时候是辩论队的,还参赛拿过国内大学辩论赛华东赛区的冠军,那口才肯定也是没得说的了……就是不知道她对品牌保护这块的常识和业态了解怎么样,一会儿问问……” …… 半小时后,田海茉莫名其妙地被告知要借调她几天,陪俞总去京城开个会。 开会,就是吃喝玩乐交朋友,很轻松的活儿。 后来听说了这个结果之后,其他几个候选的面试者无不有些懊悔失落,不过也还算心服口服。 开交流会需要的就是门面,挑个能说会道又是美女的去,道理上没什么不对。 也有半数的落选面试者并不介意,主要是那些人不比田海茉这样的实习生——人家是有年终奖KPI压在那儿的,耽误个三五天,自己的本职工作就算可以移交出去,年底KPI耽误一些,年终奖砍掉一大块,那可不是耍处。(在阿狸,哪怕年终奖完成了,同类岗位的完成度排名靠后,也会少拿很多额外的奖金。当然,这种钱名义上不算是对落后者的惩罚,只是对优胜者的再度额外嘉奖。) 田海茉是没有年终奖的,被抓包也无所谓。 “没想到昨天妮可才打电话问我,打听我们公司参加了哪些国家级的品牌保护协会、有没有年底活动,今天竟然就这么巧……” 离开会议室的时候,田海茉依然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小田恭喜你了呢,又有得在领导面前混眼熟,还能认识有头有脸的朋友,还能去京城玩几天——回来可得请客啊。” “啊?!哦,林姐你要吓死我啊,一惊一乍的。”田海茉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被突然的袭胸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同事、浙大来的同届实习生林婉在捉弄她。 她还不得不勉强一笑,安抚林婉道:“我什么时候小气了,请客是必须的,回来的时候还会给大家带特产的。你们先聊,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出差了,总要通知一句,免得他们担心。” “嗯,你忙。”林婉和其他实习生自然不会缠着她。 田海茉假借去倒咖啡,在茶水间里见左右无人,拨通了史妮可的号码。 “妮可,你让我打听的事儿知道了。对,XXXX这几个协会我们都参加了。大后天要去京城开年底的交流会……惭愧,其实我也要去……好了就这样,不聊了。” 电话另一头的金陵,史妮可挂断手机,立刻对身边的冯见雄汇报了情况。 “阿狸要派人去国家品牌保护协会的年底交流会,茉茉姐也去。好像她是被临时抓包打杂的吧。” 冯见雄稍微楞了一下:“知道了,我马上去找刘教授托门路。妮可,你也订两张大后天飞京城的机票。” 听说老熟人田海茉也要去,冯见雄倒是对展会上的双簧计划有了新的想法。 说不定,还可以演得比原计划更加影帝一些。 正文 第2章 裤裆里放屁两股道 三天后,京城。 CY区,东三环,国展中心附近的一座五星级酒店。 冯见雄和史妮可一身精英商务人士的打扮,拿着邀请函,施施然在引导小姐的指示下,走进大会议厅。 他们订下的住宿酒店,也是根据主办方的推荐,直接安排在同一家酒店的楼上——大多数来参会的公司,都不会省这方面的钱,因为可以直接在公司缴纳的会务费里扣除,办事儿的人干嘛给老板省钱? 再说,奢侈一点,也是公司的门面。 大会议厅足足有六七百个座位,来与会的企业估计少说有三百家,每家还不一定只来一个——好多国企都是趁这种出差享乐的机会塞好几个人的。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空位子。 前排的作为上还放着企业的名牌,应该都是给了大钱的理事级单位,后面的就只管验过邀请函、确保有位子坐就可以了。 冯见雄这种借资质混进来的,当然不可能有好的待遇。 “我们去后排吧,你坐侧门边上的那个位置,我们分开——呆会儿中场散会的时候,想办法多拉些朋友,堵门发名片。我找找茉茉姐,一会儿在阿狸的代表团旁边找个位置。”冯见雄低声对史妮可面授机宜,教她怎么在这种场合尽快认识更多人,然后准备兵分两路。 史妮可原来没经历过这种研讨会,不由有些紧张,脸皮居然也薄了起来,不好意思得挪不开步来。 一想到有可能冒犯拦住某些大佬强行搭讪、会不会被对方讨厌搞砸……史妮可心里就乱哄哄的。 毕竟,就算是程唯那种以不要脸著称的扫楼男出身,面对这种对方都是一方老板的场合时,内心也会忍不住掂量掂量的。(注:滴滴老板。) “会不会让人讨厌啊……我……我怕搞砸了,要不你跟我坐一起吧,你到时候示范给我看几次……”史妮可挣扎了一下,还是差点儿急哭了,用恳求的语气说。 “唉,罢了,那你发短信找找茉茉姐吧。”冯见雄摇头叹息,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史妮可已经做好了不少事情了,也学会了很多,可骨子里毕竟只是一个青涩的大二女生。 她如今,还只能做到模仿那些冯见雄亲自演示过的事情。 冯见雄踱到会议厅侧后方那扇侧门附近,找了两个位置——会议厅有六个门出去,不过左后侧的这扇门整对了旁边的宴会厅和茶水间。按照协会的安排,一会儿中午就是在那个宴会厅给大家提供高档自助餐的。 以冯见雄的经验,他完全可以预料到,今天来的单位里,有至少百八十家国企的领导代表,是带着小蜜来长见识的,那些小蜜不一定会对讲的内容感兴趣,说不定一会儿就提前溜去吃自助海鲜大餐了。 所以,堵这个门搭讪发名片,效率肯定是最高的。 商务揽活,点点滴滴都是学问。有些东西没法总结言传,史妮可只能是拼命猛记。 “旁边前前后后这一堆人,估计都是同行,都是品牌代理公司的人。”刚刚落座,冯见雄就微微往边上一侧,用只有史妮可才听得见的语气给妹子扫盲。 史妮可闻言惊觉,细细看去,果然发现这一堆约莫十几号人,旁边还空出一堆位置,俨然自成一派。衣着打扮看上去也比企业代表更加拘谨正式,举止也明显有些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史妮可暗暗咋舌地问:“这么多?都是抢生意的?” “那当然,不过估计没哪家有我们的实力——哪怕用正常手段,争取到一家本来各项数据、资质、资历都够了的企业,帮它们运作出一个驰名商标,都能收取一百多万代理费了。 哪怕在工商总局没关系的人,但凡胆子够大,来鸟枪法接活儿,实际上并不去请客送礼托总局官员,只要接了七八家能过一家,那也是至少几十万的净利润——这种钱谁不想赚?” 国内的工商总局通过行政手段评驰名,每年的现状大致上是这样的:全国每年参评的、各项硬性指标都达标的企业,数量大致相当于每年放出的驰名名额的五六倍。 也就是说,大家都不请托场外关系,谁都不找代理掮客,各凭本事和运气,五六个里也有一个能过。 但是,因为有了各种和总局某些经办官员认识的关系户,去给各家掮客代理机构打工,所以找机构的成功率会大大上升,而裸申的企业不能说彻底过不了,成功率也会下降到十分之一左右(前提还是硬杠子都达标了。) 这种局面,自然会导致很多骗吃骗喝实际上没有硬扎关系的代理公司,打肿脸假装自己牛逼,低价以风险代理的模式骗生意。 所谓风险代理,就是事成之后才收钱,不驰名不要钱。 然后那些真正认识总局官员的代理机构,或许开100万一个代理费,而这种草根假货代理只开六七十万,还用“不驰名不要钱”消除客户的戒心。 然后,那些草根裸代就用鸟枪法,接个十个案子,实际上只是帮人做材料、做证据,背地里并没有去总局托关系请客送礼(但是对客户谎称他去请客送礼托关系过了) 最后,只要靠赌运气,十个里面有一个裸过了,收到了这六七十万,他们还是能赚的——因为光做10份材料,其实根本没花多少成本,雇用几个文员就行了。对方客户之所以愿意出六七十万,其实占绝大多数的大头花销,还是默认代理机构会从这里抽出五六十万送给总局某个神秘人的。 而这种裸代,最大的危害是耽误了客户的时间——很多客户听了“不驰名不要钱”的许诺后,就想当然以为代理机构肯定会死命去托关系,然后觉得自己今年很有希望过。最后却等了一年又一年,久久没能驰名。 因为裸代的存在,品牌代理机构这个行当的整体名声,在这一两年里也颇有损耗,很多客户不再轻易相信聘请代理机构,所以大伙儿的接单难度其实都在提升。 …… 这里面有些门道,史妮可也是此前耳濡目染有所耳闻的,但更多还是身临其境、见识过同行的嘴脸后,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她和冯见雄坐在那儿低声私语,主席台上一阵阵扬声器的响动,协会主席亲自说了些开场白,然后请了今天的客座教授上台讲话,场内也渐渐安静下来。 史妮可还是比较有公德心的,当下也不再和冯见雄说话,专心听讲起来。 然而,这时冯见雄身边另一侧,却有一个原本隔了一个座的中年男人挪了过来,用胳膊肘捅了捅冯见雄。 “小兄弟,面生得很呐,同行吧——四九城圈子里没见过你,哪家换了壳子来的?” 冯见雄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下,这个中年男人大约40岁不到点,有股JX人特色的阴气,一看就是裸代圈子里的。 听那人的黑话,一看就是把冯见雄当成了某个去年骗了一票、坏了名声之后,注销倒闭掉重新换壳注册新公司,然后再来鸟枪法代理的新公司员工。 不过,他的猜测也不能算全错——因为冯见雄的公司确实只有一年的历史。 所以冯见雄也不愿意全盘否认,只是笑着说:“是啊,新公司。” 那中年人点点头,随手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听你口音,普通话还挺标准,还没请教怎么称呼、哪儿人呢?哦,失礼了,我叫刘传栋,给面子就喊声栋哥。这是我名片。” “冯见雄,钱塘人。”因为对方还没露出明显的恶意,冯见雄也不会伸手打笑脸人,无所谓地说了些自己的信息,照例给了一张名片。 “钱塘,好地方,有钱老板多。见雄商务咨询公司——呵,看名字就知道,你还是老板?”刘传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这样吧——我们这一片儿,都是我们这些四九城里的老少爷们儿划好地盘的,老弟你来得仓促了。 不过我们也不是不给饭吃,劝你你坐那边角落去吧,你们吴越省的企业代表都安排在那一块,你到时候跟自己老乡发发材料就是了,这儿的水太深,不适合你们这种没在京城拜过码头的玩票货……” 冯见雄微笑着并不回应,假装听不懂他的话。 那刘传栋顿时恼了:“嘿,你是听不懂人话,铁了心搅S棍拼价格战了?实话告诉你,总局商标局的王处长、柴科长知道不?问问前面那几个大佬,谁不是跟他们吃过饭的。再不闪开,信不信就算你捞到单子,我都给你打招呼封了?” “刘先生,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我跟你不是一口锅里捞饭吃的人,你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个毛!”刘传栋音量不大,语气却是声色俱厉。前面另外几个同行,也纷纷侧目看过来,想确认是不是来了搅局的愣头青,不顾按省分地盘的江湖规矩。 毕竟,四九城地界上,知道裸代这条路子的品牌代理事务所,就这么几家,要是都谁都不服谁想彻底靠价格战吞并低端市场,那绝对是极大损害整个行业总利润的,太得罪人了。 史妮可见状也是暗暗心惊,捏了一把冯见雄的衣袖,用眼神求他考虑换个地方。 “刘总,稍安勿躁,来一根?”冯见雄却是依然一点都没被吓到,“我看你是真误会了——这么说吧,未请教,阁下哪座名校毕业、学的什么、思考过了没?律师证拿到手否?” 刘传栋一窒,他就是个混子型的代理,请客送礼拉关系的本事绝对一流,拉帮结派划地盘也牛逼,但要说学术,那就是扯淡的。 毕竟做品牌代理,就是些靠“销售技能”的工作,真需要律师资格的人极少。 这儿在座的代理公司,还停留在“行政审批驰名”这条老路子上。有几个能领略到冯见雄运作的“左右互搏、自我打假、布局司法认定驰名”的蹊径? 可笑这些人还把冯见雄当同行,殊不知就算他们认识工商总局某领导,难道还能打招呼管到最高院那边去? 根本就是裤裆里放屁,两股道儿。 正文 第3章 商业互吹 刘传栋到冯见雄面前放狠话摆老资格,试图招安一波,那也不过是三四分的真格,六七分的虚张声势—— 他跟其他几个四九城里的品牌代理事务所,也只是勉强达成了江湖规矩的市场分片分赃,他刘某人并没有资格真的代表其他人话事。 如果冯见雄被诈了一下就服软,乖乖接受条件,那他还能回去在其他达成微妙平衡的同行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办事能力、让大家也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接受他开给冯见雄的条件。 与此同时,也能提高他在同行之间的威望,长此以往,说不定下次再出现协定瓜分市场的事儿时,大家能更优先想到请他刘传栋来仲裁。 但问题是冯见雄不服软,那刘传栋也就不能真代表同行公决,如何如何动手。 “哼,不识抬举,等你小子多得罪几个人,看你怎么被赶出去,四九城里也是你这种过江的乡巴佬能撒野的?回头就让刘处长把你代理的公司废了!算了要不在等等……还是挑唆老朱去跟刘处长说,让老朱耗费一次请托刘处长的人情……”刘传栋内心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准备静观其变,逮机会给冯见雄来一下狠的。 台上的砖家一板一眼,长篇大论说了足足两个小时的老生常谈,无非是企业该如何如何重视自己的品牌驰名认定工作啦、如何保护好自己的品牌价值啦,并没有多少有价值的干货。 到了后来,下面的人也没几个真心在听了,更多的是左右递名片认识朋友,结交一些个人的人脉。 会务是9点正开始的,原本定了12点整提供自助海鲜午宴,不过这才11点20刚过,有些客人相互之间聊得熟络,就三三两两悄悄离开了会场,拉拉扯扯到宴会厅去吃喝交朋友了。 “现在就去发名片和材料么?”史妮可有些紧张,抓着冯见雄的袖子问。 “稍微等等,这些明显都是跟着领导来混吃混喝混旅游的小蜜。再说你一个女生,在这种明显一看就是年轻漂亮女人的家伙面前晃悠啥?没得让人反感你。”冯见雄沉稳地说,一边冷眼看着其他几家代理公司的小弟殷切地围上去,自掉身价。 谁是老板谁有资格话事,谁只是跑腿的,这些接单的人眼神里难道看不出点逼数来么? 史妮可见一个建议被否,连忙再颇有表现欲地瞎献计揣测:“那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在提问环节问几个刁钻的问题,把台上的老教授难住、装逼打脸吸引客户们的注意?” 冯见雄差点儿被妹子的呆萌弄笑了。 “拜托——这些听众有几个专业懂行的,我驳倒了老教授,他们听得懂?既然驳倒了第三方的人都听不出我的牛逼之处,我这不是凭白得罪人么?‘无评委,不辩论’,这里不是法庭!” 冯见雄如是教训了史妮可一句,让她充分意识到了自己对这种场合是多么的缺乏经验。 刘传栋的公司看上去规模不是很大,他竟然都没带小弟,而是自己亲自围上去发材料,而且还很有秩序,不敢跟其他公司的抢。 似乎他们那六七家机构都很有默契,已经分好了哪一片客户归谁先第一波接洽,只有下午或者明天,确定拿不下来之后,才能自由竞争。 这种约定俗成的做法,显然是不想价格战太惨烈。 看冯见雄还没反应,刘传栋内心还暗暗鄙夷了一下,以为是冯见雄刚才只是口头硬,实际上还是被吓住了。要不就是带的女助手不给力,拉客户怯场。 刘传栋不禁趁着空档跟旁边几个同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好几个代理公司的人都朝冯见雄这儿看来,露出哂笑的表情。 十几分钟疏忽而过,眼看快11点40了,更多的人流开始分批涌出会议厅,台上的老砖家也不以为意,似乎对自己的处境习以为常,真把自己当成了个说相声的一般。 冯见雄看到一大波人往这边涌来,田海茉也恰在其中,她跟在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丑女背后,丑女另一边则是一个高高帅帅的小鲜肉。 当然,没有冯见雄高,也没他有男人味,最多比他奶油娘炮一点。 田海茉恰到好处地给冯见雄抛来一个深意的眼神,还望门外一撇。 冯见雄心领神会,亲自站起身,快步凑了过去,并没有在屋里截住对方,而是在门口的走廊上制造了偶遇——毕竟参加研讨会的基本礼节还是要讲究的。会议厅里老砖家还在台上大谈炎炎呢,要是就堵住人在屋里聊,那也太不给面子了。 挪到门外的走廊上,一切都刚刚好。 “呦,这不是俞总么,真巧——那天给马总汇报,咱见过一面,不会贵人多忘事吧。” 冯见雄先俞淑华三五步离开的会议室,然后风衣下摆一飘掉下几张纸片,回身捡东西的时候恰好就偶遇了俞淑华。 俞淑华也是知道冯见雄这个存在的,毕竟那是给她的大老板做专项咨询的,她也知道马总很重视冯见雄的意见。田海茉也恰到好处给她透过风,说过冯见雄会来参加这个协会的年会。 只不过,俞淑华没想到具体的见面时机,总觉得可以放在会后单独会面。 如今被冯见雄叫住,她也不吝直接稍微聊聊。 “小冯?这么巧?那一会儿坐一起好了。”俞淑华淡淡地定了调子,“‘淘宝’这个商标的驰名,马总可是大任务压下来了,我现在是病毒乱投医,什么资源都往上上。你能帮l干妈破例加急,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冯见雄打个哈哈:“好说,好说,你们阿狸跟我是老合作的,肯定给你们打折——看在马老板的面子上,那至少也得比l干妈的案子再打八折对不——” 俞淑华一笑:“那就没有再给我面子?” 冯见雄刚想开口,脑子转了转,差点儿咬了舌头,假装猝不及防地改口说:“那就先看在和茉茉姐同学一场的份上,打个九折,再看在俞总的面子上,再打九折。最后看马总的面子,一共打到七折。” 商务谈判的时候,即使要说“看在谁的面子上,给打xx折”这种笑话,那也是要注意顺序的。只能是先看小喽啰的面子,给个差点儿的折扣,再提牛逼的大领导,然后给个狠点儿的。 不然,即使给大领导的折扣比例更高,但只是表达语序的错误,也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快——老子一个ceo,你跟我谈才给9折,给老子的马仔倒有8折?这不是特么看不起人么? 俞淑华笑笑,她知道这都不是最终的报价,只是随口一说。 但是从这番攀谈中,她也可以敏锐地观察出冯见雄的意思——对方是要她帮忙唱双簧,用阿狸的招牌为冯见雄的实力站台了。 试想,如果今天场内有第二家互联网或者别的什么高新科技公司参加这个会议,对方的代表听到阿狸都准备聘请冯见雄代理自身的驰名事务,那那些比阿狸更小的公司,能不因此对冯见雄更生信任? 既然需要互相利用换取折扣,俞淑华自然不会吝啬美言,很懂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了。 不就是商业互吹么。 连个没文化的吃鸡主播,都会说几句“自从用了xxx赞助的声波雷达耳机之后,百米之内爬草的老阴哔都听得清清楚楚!”或者“自从用了迅游加速器,连枪法都变准了呢!” 何况专业的商业互吹人士。 …… 不一会儿,从走廊到自助餐厅这短短几十米路,一行人像是走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就跟敖德萨阶梯一样,怎么走都走不完。 旁边路过的企业代表,也有不少瞥到一耳朵之后不禁放满了脚步,不由自主想听个明白。 十几家企业代表或一边听一边脑中静静脑补,或是有带了助理、同事一起来的,就在旁边用只有自己人听的清的语气窃窃私语: “怪不得今年看驰名名录上有l干妈这种年限不符的牌子坐火箭上来超车的!原来是有高人相助!” “嘿?那女的不是刚才会上认识的阿狸巴巴管品牌法务的俞总么?阿狸也是暴发没几年的创新型公司,按刚才邵教授讲课的说法,‘淘宝’这种牌子属于典型的‘名气大、年限短’,行政审批很吃亏。” “连阿狸的俞总都另辟蹊径找这个年轻人想办法超车,这人应该是真有真材实料的吧?” 当然,在一片好奇和试探中,也有老成持重的相反观点:“不过看上去年纪也太小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阿狸就因为他做成了一单l干妈,就去病笃乱投医了?我看悬。” 可惜这种相反观点很快被打消了,身边人纷纷反驳:“年纪小怎么了?你这就叫不懂行了,做行政审批代理的圈子,最不怕年纪小了——万一人家是工商总局某局某处的公子呢?不比什么都靠谱?” 窃窃私语中,史妮可恰到好处地出现,一个个靠近围观代表,塞过去一小叠订好的材料——顶上是两张名片,然后是冯见雄公司的“战绩”和合作单位的简要介绍。 一边塞东西,史妮可还笑容甜美地殷切地示意:“您好,先生,如果对我们冯总感兴趣的话,可以到时候面谈哦。” 堵在会议厅门里发名片的刘传栋等人,偶尔往外瞥了一眼,顿时被这幅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好多本来已经收过代理机构广告,而且收了不止一家广告的机构,竟然专门为那小子驻足停步,再聊一会儿。 然后有好些尤其是年限不太够的企业代表,在和冯见雄聊过之后,随手就把此前拿到的别的代理公司的广告丢进垃圾桶了。 “mmp!” 正文 第4章 自作聪明 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里,奢华的海鲜大餐吸引了大多数客人的兴趣。 史妮可陪尽笑脸,穿花蝴蝶一样周旋稳住一个个潜在客户,又尽量不吐露商业秘密。 “谢谢惠顾,抱歉,详情实在无可奉告……” “非常抱歉,有兴趣可以会后约时间面谈……” 冯见雄给她的指示非常明确:干他们这一行的,靠钻法律空子来钱,最大的隐患就是商业模式暴露、被同行山寨。 所以大部分的生意,其实都只能赚个两波快钱,最多撑到第三波,同行绝对会蜂拥跟进,然后第四波第五波的时候,最高院也好,某某总局也好,多半就出解释或者细则,把漏洞给堵上了。 如今这个当口,在“走自己做局骗司法认定驰名”这个领域,显然已经有一些国内顶尖的律师事务所注意到了冯见雄帮L干妈做的案子。而品牌代理公司也差不多。 只是,品牌代理公司的人注意到了案子本身的同时,或许对法律方面的门道不是很熟。 而律师事务所的人则反之,对驰名商标行政审批的代理业务不熟。 只有冯见雄是这个模式的发明者,恰好属于“跨圈的通才”,两边都门清。 未来,是属于跨圈的综合型人才的。 因此,在交流会上就直接大谈炎炎,暴露操作细节,无疑是很傻的行为。 冯见雄给史妮可下了死命令:宁可丢单子,也不许立刻吐露操作模式,必须会后签了意向协议,单独一对一密谈。 至于在同行面前装逼显摆?不存在的。 或者说,刘传栋那些门道都没摸清楚的辣鸡,也配算是冯见雄的同行? 这就很憋屈了,因为很多丢了单子的人,连死都没死明白——或许要到冯见雄这波单子做到一半,他们才能彻底领悟过来吧。 …… “真厉害,这就轻轻松松拉到十几家意向客户?总得值几千万了吧。” 田海茉拿了一些鲷鱼和北极贝的刺身,几块现炙的象拔滑,在冯见雄对面的位置坐下。边吃边攀谈起来。 今天的田海茉,打扮得非常精致,更显艳光四射。本来她在冯见雄认识的女生当中,还要比虞美琴姿色略逊半筹。但因为冯见雄从没见过虞美琴十二分精心打扮起来过的样子,所以今天的田海茉给他的印象,真的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很显然,她是被领导当成了阿狸巴巴的门面来使唤了,就是来方便交朋友的。 她的上司俞淑华和那个高健,刚才跟冯见雄唱双簧商业互吹了一番,很快吃完去认识新朋友了。这才给田海茉留了点单独的空闲,和冯见雄叙旧。 冯见雄突然有些腻海鲜,只拿了眼肉牛排和一些素菜,边切边说:“哪有那么多,这只是意向客户,最终能谈成四五个案子,就算不错了。再多,我也没精力做——就这,估计还得找其他律所合作、外包一部分工作,分润一些利润出去。 当初跟L干妈的案子,少说收了千把万,如今第二批,至少单价再贬值几成,每家能收到800万就算顶天了,要烧高香。如果造假成本低、布局容易的行业,五六百万也就做了。最后每个案子的纯利润估计都不会超过三四百万。” 冯见雄说得声音很轻,显然是不想让外人听到。 田海茉却是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就算这样也已经很可观了——这至少意味着这套套路被国家堵上之前,冯见雄至少又是2000万的纯利进账。 当然,这些生意都需要长线运作,至少要到2007年下半年才能收网收钱,部分麻烦的可能要运作一整年。 但是,哪怕是用一年赚2000万,也是了不得的大律师了。何况这些事情只是程序繁琐、迁延日久,并不是始终会占用冯见雄大部分的精力,他完全可以把模式复制出来后,自己再抽手干别的。 田海茉不由自主地设身处地站在冯见雄立场上,想为他省点儿成本,便提议道:“看你说的营收和利润,差距挺大的,中间这部分都是要拆分外包给别的律所的?不借法援中心的资质了么?那样不是还能每单多赚一两百万?” 冯见雄叉了一口牛排,正细细地咀嚼着,闻言不由笑道:“哪那么容易,首先我精力和人手也不够。其次,当初第一个局,是帮辣酱厂商打假,一看原告方是个体户企业出身,又是卖民生快消品,比较弱势。找几个地方经销商出面求助法援,打成侵权行为之诉,还比较容易蒙混过关。 现在我接的客户都高大上起来了,你觉得给那些动辄几亿利润的大公司免费提供法律援助合适么?要穿帮出事儿的。” 有些事情,还是适可而止、不为已甚的好。 两人聊了一会儿,吃得差不多了,却见高健疾步走过来,招呼田海茉:“小田,过去一下,俞总找你呢。” 田海茉面露歉色,飞快地跟冯见雄轻声告辞:“晚上有空再聊吧。俞总肯定又遇到很多老男人客户,让我出面吸引眼球呢。” “忙你的吧。”冯见雄点点头。 田海茉前脚刚走,史妮可行色匆匆地捧了杯刚打的热果珍、另一只手拿着一叠材料坐到了冯见雄对面空出来的位置上。 “要到了好多联系方式,还预约了面谈的时间,一共14家意向单位。”妹子一边灌了一大口果珍,润了润说得口干舌燥的喉咙,一边颇不接待地卖弄。 冯见雄大致翻看了一下:“嗯,不错,那我们就在京城留三天——我专心负责跟意向客户一家家单独面谈,你负责帮我联系挂靠的律师事务所。这次的事情量比较大,有很多工作要分包出去的,不能再借学校里法援中心的资质了。” 计划都是来京城之前就谈好了的,冯见雄早已考察过几家可能的合作律所。唯一要现场敲定的,无非就是根据单子的大小、客户的分布,再最后决定跟谁合作。 “行,这事儿我来搞定。”史妮可满口答应。 冯见雄继续面授机宜:“还有,回去之后,在班上找几个可靠的同学,或者把美琴姐、袅姐也拉进来,把文案类的工作细分下去。比如写起诉书、律师函之类的活,还有答辩状、证据交换环节的文案…… 这些统统可以给相对可靠的自己人完成,到时候只让挂靠的合作律所派人出庭随便讲两句,减少一些他们的工作量——总而言之一个原则,让合作方越晚掌握我们的全局操作模式越好,工作环节拆分得越散越好。” 冯见雄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顾虑。正如工厂里的流水线作业环节拆得越细,每一个工人就越难想象出最终产品整体是怎么生产出来的。对于那些传统想保持商业秘密的人而言,用流水线拆解来防着工人窃取技术,几乎是必然的思维方式。 在法律事务方面,这种拆解虽然不如工厂里的流水线那么有效(毕竟律师们会相互打探消息,复盘全局),但是能瞒一刻也是好的。 2000万到手后,冯见雄就准备洗手不干了,再来一大串“论司法认定驰名被恶意利用的法律风险”的论文,刷一波学术名声和江湖地位。 史妮可原则上同意这个做法,又敲定了些细节:“找美琴姐和袅姐她们么……她们人品倒是够可靠的,也不会出卖我们,但是其他同学就不好说了。你准备怎么开价给薪水呢?就怕给多了他们大手大脚,在同学之间漏出口风,到时候不患寡而患不均……” 冯见雄想了想:“目前本科毕业过了司法考试,实习期的律师,也就两千底薪起步,不过人家毕竟有个盼头,是为了熬法律硬杠子定的两年实习证挂证年限,所以能忍受低薪。我们这儿毕竟不能给人挂证年限,给三千多也就相当于外面有资质的给两千。 既然这样,我就再加50%,买他们的忠心,口风严的可以长期用,将来我毕业年限够了自己开所,还能一起干。口风不严的,差不多就开了。 其他不知根知底的同学,起薪开5000,要加班,按工作量稍微给点提成。美琴姐和袅姐要是愿意跟我们一起做,给她们1万起步,可以帮你做点管理工作,毕竟更安全。就怕她们志不在此。” 史妮可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不过还是强颜欢笑地宽慰冯见雄:“不会的,我了解美琴姐,她是不喜欢做这种灰色的生意,也不差钱。但是哪怕是当成实习,尝试个一年半载涨涨实践经验,她也回来的。” 一边说,史妮可一边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比雄哥交待地干得更好,让雄哥看到自己不可替代的价值! 比如联系外包挂靠律所这事儿,明明就可以再优化一下……比如不把所有案子都挂靠出去,留那么一两个局,和今年一样,继续走法援中心的资质去办…… 大不了自己和其他人辛苦一些,但是能省掉一两百万分给挂靠所的分成,不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么? 到时候,雄哥一定会夸自己能干的吧? 怀着这种想法,史妮可展开了自己的工作。 正文 第5章 吔S啦你 三天的交流会转眼就过,冯见雄的日子,也是过得昼伏夜出。 每天晚上和不同的潜在客户喝酒聊企划,比白天开会听讲还忙。 组委会请来的砖家们,说实话水平或许不差,但其中个别人的眼界开阔程度,还真不被冯见雄放在眼里——尤其是某个跟着总局政策混的老教授,说句中肯的,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钻空子水平发展到哪一步了。 但冯见雄很有涵养,全程都忍住了,没有在提问环节对台上的教授们装逼打脸,而是静静地闷声发大财。 三天过完,拿着五份签下来的意向协议,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很多。 最后这天,照例组委会是不会安排晚宴的,餐饮要靠各方自便自行解决。不过如果是因为行程不便,无法当天走的,倒是可以通过组委会的统一优惠价续酒店的客房。 很多本着交朋友目的来参会的企业代表,自然不吝多呆一会儿,觥筹交错,灯红酒绿。 …… 刘传栋这几天一直过得很郁闷。 截止到倒数第二天为止,他也才接到一个单子,签的是200万的风险代理——在品牌代理界,200万的开价是正常的,并不是所有案子都能跟冯见雄做的那样收六七百万的。区别只在于这家客户本身的资质、年限、条件是否过硬。 比如说,一家公司如果已经连续10年做到“品牌年销售额超10亿,在全国所有省份都有出货”,投诉率质量事故也都控制得很好,那它本来就够格评入驰名了,这样的公司,自然只愿意出一两百万的价钱来跑这事儿。 而如果一家公司做到上述销售额、销售范围目标才两三年,资历熬得还不够久,需要借重更多盘外资源才能破例入选,那当然只能多掏钱了。 难度越高,要价越贵。 所以,刘传栋郁闷的原因,并不是接的单子少,或者价钱低了。 去年他也才接了两个单子,总共收了300多万,最后自己实际落兜里100多万,其余200万成了“成本”,送给了某些有关部门的神秘人物。 在四九城里,06年能年入百万的,也算是成功人士了。 他之所以郁闷,是因为他觉得“如果不是冯见雄这种不上道的搅S棍来捣乱,今年肯定可以接得更多”。 人性都是这样的,看到一个新的、自以为是自己竞争对手的同行出现,就会受迫害妄想症一样觉得对方抢了自己的生意。 幸好,这种“郁闷”在最后一天得到了缓解。 “呦,老刘,气色不错么。怎么不抽排炮烟了,是不是接到新的大单哦。” 散会时分,刘传栋在酒店走廊里被两个相熟的同行拦住。对方看他心情不错,便打趣着问了一句。 他们口中的“排炮烟”,是刘传栋的一个陋习:每当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他喜欢点起两三根香烟,像火箭炮一样在嘴里一字排开,一起抽。 这几人都是四九城里其他代理公司的,往年跟刘传栋谈不上多亲密的交情,相互之间也存在竞争关系,遇到某些大单难免也会争个脸红脖子粗。 只不过今年来了冯见雄这个外来户搅S棍,才难免让这群人产生了“同仇敌忾”的假象,“攘外必先安内”了。 “去你的!”刘传栋笑骂了一句,本想装低调,可是被挠到了痒处,实在没忍住,“都说老方你眼睛贼,真不是盖的——呐,又是个200万的单。” “那也就是往年差不多嘛,乐成这样!”说话那人叫方道平,40出头年纪,言语之中像是对刘传栋的城府颇为哂笑。 刘传栋却傲然一笑,一副直钩钓鱼成功的戏谑表情,拿出一份只露出封面的框架协议晃了晃: “我刘某人是这么没眼力见儿的人么?你当我真是为了200万就乐?!老方,这回你可失算了——喏,看看清楚再说!” “苏泊迩公司?那个做家电的,嗯,算算年限也差不多该驰名了”方道平扫了一眼上面的甲方单位公章,等慢慢回过点味儿来,这才恍然有点兴奋,“那不是钱塘的企业么?那是在那个姓冯的小子的老巢啊!” 刘传栋见对方领悟到他显摆的关键所在后,这才傲然笑了: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这也算是远来的和尚好念经。人家吴越省的企业眼巴巴进京求门路,不找我们这些四九城里有关系的代理,难道还千里迢迢白跑一趟、最后找了两眼一抹黑的本地老乡?就那种刚刚进京的土鳖,总局有几个处长估计都没闹明白,活该死扑街!” 方道平顺着刘传栋的思路往下想,忽然问道:“你是说,那小子没有按咱划下来的道儿分地盘,最后可能接的单子还更少了?那天看他发了那么多材料……” 刘传栋想当然地攻击:“肯定是只会吹牛没真材实料,客户深入了解了一下又放弃了!所以说,做我们这行的,还是要关系扎实!光吹牛吹得大,有个卵用?” 方道平比他冷静一些,没那么容易下结论,狐疑地提醒道:“那个姓冯的小子也不至于那么不济,至少那天阿狸巴巴的法务总监跟他谈笑风生,咱都是看在眼里的,L干妈的案子,也是他做下来的不假,这可都是铁证。要说他完全没本事,我是不信的。” 刘传栋被泼了冷水,一想也有道理。 可他自己接到的单子也不是假的,苏泊迩确实是冯见雄的老乡企业,也是当初拿了冯见雄的材料,最后却谈崩了,最后一天才找到他。 笨人总是容易高估自己,让刘传栋不愿意相信冯见雄有真材实料。 “管他哪里有毛病!反正肯定是没本事做呗!” …… 几个井底之蛙在休息室里聊着抽了一会儿烟,散散味儿,准备去喝点小酒交流一下心得。 刚回到走廊上时,却恰好看见冯见雄正带着他的美女下属,跟一个客户谈笑风生着分手,也看不出到底谈没谈成。 这其实也不算太巧合,毕竟距离散会才过了不到半小时,有事儿的人聊一会儿再走,撞一起很正常。 刘传栋跟方道平只觉一阵烦恶从胆边升起,不怼一下不舒服斯基。 他们却也不愿太过造次,只是凑过去语气阴冷地嘲讽:“这不是冯老板么,又发财了?” 冯见雄的表情非常淡定,看不出喜怒:“没,谈崩了。主要是单子太小,没什么好做的。” 冯见雄说的是大实话。 那种“客户本身所有指标都已经完美达标”的生意,他确实懒得做。 拼死拼活拿个几十万辛苦钱的纯利润,何苦来哉?他冯大状是这种廉价劳动力么? 当然就是偏偏要接那些“硬杠子,尤其是年限硬杠子不达标”的公司,才能显出他冯大状的本事和价值。难度高了,也才好狮子大开口要高价。 可惜,井底之蛙是不会明白的。 “啧啧啧,谈崩了,原来是嫌单子小啊,那苏泊迩的单子怎么样?马上就是国内厨房家电头号名牌了,200多万的大单,啧啧,可不要流口水!” 刘传栋猥琐地笑着,不过他还算有涵养,最后一句“可不要流口水”是用玩笑的语气,跟方道平之间自言自语的,并不是对着冯见雄在说,因此倒不是非常失礼和突兀。 “原来那笔辛苦钱是刘总接去了,那真是辛苦你了。苏泊迩的李总昨天我也见过,可惜500万以下的生意我没兴趣,还觉得挺对不住他的,幸好最后也没耽误了他的事儿。”冯见雄非常礼貌地恭维了一句。 “你……你麻痹装个逼的大尾巴狼?MMP!”刘传栋一阵血冲脑壳,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下意识就要撸起袖子拿拳头揍人。 “井底之蛙!”冯见雄微微抬起头,用鼻孔俯视着对面的无知之辈,悲悯地摇摇头。 最后还是让史妮可拿过两份框架协议,把上面部分的细节遮住,只露出最上面的甲乙方、金额和最后一页的签章部分。 “你们算老几?我还犯得着在你们面前吹牛?”冯见雄看到对方的瞳孔因为看到金额和甲方单位的名字而微微扩大,就恰到好处地把东西收了起来,用嫌弃的语气说, “我根本没拿你们当我的同行,我也确实不是你们的同行!我接的生意,都是你们不敢接的——所以,招子放亮一点,以后出去你们谁敢吹牛说是我的同行,我告他诽谤。听清楚了,我不是针对谁,我说的是所有。” 刘传栋和方道平一阵微微的呆滞,显然还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量。 冯见雄怜悯地最后看了一眼,施施然地转向史妮可,换了个尽量让人听不懂的方言口音,以免失礼,自言自语地说:“唉,妮可,你说吧,自称认识总局的领导,咩用啊?吔屎啦……” 哥做品牌代理,根本不需要跟总局打交道。那叫过顶传球,被晃过的人连自己是怎么被晃的都不知道。 刘传栋看着冯见雄搂着美女离去的背影,竟然忘了冲上去打人,先机一旦失去,剩下只是无尽的怂。 原来自己连当同行的资格都没有!毕生的自我欺骗自我安慰,在一瞬间被戳爆。 他们眼前一黑,咕咚咕咚两声摔倒在地,为冯见雄的喷晕记录又加了两笔。 …… PS:败家娘们儿疯了。美其名曰早教,把那些5岁以上小孩才能玩的东西都买了。我儿子才一星期大,买回来要屯五年吃灰……疯了,都疯了…… 正文 第6章 怜香惜玉 气晕那些井底之蛙,真不是冯见雄本意。 所以他还是很人道主义地戴了手套,拿起晕倒者本人的手机,拨了120帮忙叫车,然后才飘然离去——当然,急救电话里的一切话,都是以一个路过的好心人身份说的。 “完美,值得庆祝,晚上吃涮爆肚火锅吧,这么冷,海鲜不舒坦。”处理完一切,冯见雄如是对女友温柔地说。 “都听你的,我都行~”曾经的小吃货史妮可随口答应。 之所以要加个“曾经”,是因为史妮可已经不敢再像一年前那样敞开了吃了。随着贫穷的远去,史妮可很快发现自己并不是天生吃不胖的富贵体质。之所以身段窈窕可爱,当初全靠饿出来的。 跟了冯见雄一年多,史妮可这体重眼看就要突破“好女不过百”的大关,她也只好开始管住自己的嘴,免得被老公嫌弃。 吃爆肚不可能在五星级酒店,所以冯见雄带着史妮可找了家附近的火锅店,距离下榻的酒店大约一两公里。 因为是坐飞机来的京城,不是自驾,冯见雄在京城自然没有车。06年也没有叫车软件,下班高峰打车很麻烦,冯见雄和史妮可都不是四体不勤的矫情人,也就一路慢悠悠地逛过去。 一个铜锅,三五碟羊肉和杂碎,配上山菌生菜,喝点热椰奶,不一会儿,氛围就很是温馨。 会期这三天,史妮可和冯见雄几乎没有在一起吃饭。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做的事情都不一样。 尤其是冯见雄要陪客户,每一顿饭的功夫都是很宝贵的,少不得要喝酒。晚上回到酒店睡觉时,除了草草挞伐发泄一番,再无温存。 所以,史妮可对于这难得的静谧颇为珍惜,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 “要是这样的二人世界能一直过下去多好……雄哥这辈子的钱也够花了吧,做完这单他会轻松一些么?”吃着爆肚,史妮可心中胡思乱想着,“天天结交商界名流,天天看着那些人把我当成雄哥的小蜜,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偏偏还怪不得雄哥,只能怪我自己没见识,摆出来就不像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唉……” 想到自己这几天的表现,各种亦步亦趋拨一拨动一动的僵硬死板,史妮可心事愈发重了。 这一年来,做冯见雄的女人时,面对的外界狐疑的眼神,着实带来了一股潜移默化的莫大压力,只有当事人才能切身体会得到。 两人说些情话,慢慢吃了一个半小时,眼看已经晚上8点多,12月的京城,夜色已经很深,大雪也下个不停。 “快使用双截棍呵呵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呵呵哈兮~” 冯见雄的手机铃声一响,史妮可心头就是一跳,似乎那种静谧的二人世界化作了幻境。 但是下一秒钟,史妮可就回过味儿来:“咦?这个不是客户和生意伙伴的铃声组吧?不是亲戚朋友用的铃声么?难道不是客户打来的。” 冯见雄的手机,是可以给不同分组的联系人设定不同的铃声。史妮可是他的枕边人,对冯见雄的手机自然很了解。 “茉茉姐?怎么了?”冯见雄接起来,才说了一句话,就让史妮可心中一抽。 如云美女,虽然没有一个对冯见雄表白过,也没有人挖过墙角,却如阴魂不散,总会因为种种原因和冯见雄有各种交集。 偏偏史妮可还知道当事各方都是君子坦荡荡,毫无可以指摘之处。 “小雄?小雄……我在绿蚁居,俞总今天请了好多友商,让我挨个儿敬酒呢……我怕是过会儿就不行了,你你现在方便么?或者妮可?能不能一会儿来接下我,我怕断片了出意外……” “这有什么,包厢号多少?给个地址我到楼下来接你。哦不,我们来接你。”冯见雄有心补了一句,说最后几个字时,还很照顾史妮可的情绪,安抚地看了女友一眼,好让女友别多心。 “谢了,我在……哇……” 田海茉断断续续地说完,便哇哇大吐起来,听对面的动静,倒像是在酒店的洗手间里。 冯见雄挂断电话,喊服务员买单,然后才跟史妮可解释。 “茉茉姐陪领导给客户敬酒呢,估计是白酒喝多了,我们打个车去接她吧。别想多了,背井离乡的,多个朋友多条路。” “那我去拦车。”史妮可很热心。 两分钟后,冯见雄上车,也没空上网查绿蚁居在哪儿,直接就拿出租司机当活地图了:“去绿蚁居!” “好嘞,”司机一脚油门,丝毫不用犹豫,果然是活地图。 冯见雄继续说道:“到了之后在门口等一会儿,要接个客人。” 听了冯见雄这第二句话,司机顿时有些不乐意了:“老板,这个点儿可是晚高峰啊,你别耽误我做生意啊。喝酒的地方等人得等多久,这生意打表做不了的……” “少废话,今晚的生意我包了,别误我的事儿。”冯见雄从钱包里随手抽出三五张红票子,往档位杆边上的凹坑里一甩。 司机眼前一亮,马上不再废话。他本来还想说点儿赞叹冯见雄“怜香惜玉”的话,但是瞥到后排坐着的史妮可,顿时不敢说了。 绿蚁居是一家看上去传统古朴的中式酒楼,门口灯光灰暗。冯见雄让史妮可等在车上,免得司机跑了,自己径直进去。 “先生请问您找几号包厢?”大堂的引导小姐很客气。 “有没有一位俞女士,或者俞小姐订的。” 引导小姐飞快地查了一下,满脸堆笑:“有的,是217包厢,这边请——” “不了,我跟她现在这批客人不是一起的,她让我先来等。”冯见雄推脱了一句,然后就看了看表,在大堂里找沙发坐下,引导小姐也不来麻烦他。 翻看着手机,等了足足40分钟,上面的客人也足足下来过了七八波。随着一阵嘈杂,冯见雄再次看向电梯口的时候,才看到了田海茉熟悉的身段。 电梯里大约出来了七八个人,其中好几个只是跟俞淑华点头示意,各自告辞,看起来只是生意场上的寻常酒肉之交。 还有两个年轻人,围着俞淑华殷勤备至地攀谈个没玩,明明已经塞过了名片,还隐隐约约说个没完,似乎是恳求阿狸的人能去他们公司考察。 那架势,简直就是个逮到救命稻草就不放的拉投资狂魔。 俞淑华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正是她的助理高健,还有一个便是东倒西歪的田海茉,靠高健扶着才能勉强站住,还面露痛苦之色,似乎身有伤痛。 “喝个酒怎么搞得这样?至于么?”冯见雄内心不由一阵吐槽,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他的红颜知己比较多,对妹子的观察自然也比较关心,明明隔着十几米,却仅仅稍微上下一打量,就发现了田海茉的毛病: 妹子今天为了酒桌形象,还特地穿了细跟的高跟鞋。如今明显是喝多了之后乱倒,脚踝崴了关节,透着黑丝都能看出高高的肿起。 冯见雄也顾不得是否失礼了,不卑不亢地疾步走过去,大大方方给俞淑华打了个招呼:“俞总好,是茉茉姐喝倒前给我打了电话,怕她行动不便,让我来接她——我已经备了车,如果方便的话,我这就送她回房吧。” 俞淑华看到冯见雄时有些惊讶,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异色,不过也没说什么。 “看来小田很信得过冯先生啊,不过我也要对她负责。你说是她打电话叫你来的,有通话记录么?” 冯见雄一愣,心说难不成自己还通话录音不成? 不过,通话记录至少能记载有没有打通、田海茉和他聊了多久。 于是他翻开通话记录,给俞淑华过目。上面果然显示40分钟前,田海茉主动给他打通了一通电话。 “既然这样,你照顾好她吧,小心点儿。”俞淑华也不是多事之人,这就放人了,回首看了一眼,见自己的小鲜肉助理有些呆滞地依然抱着田海茉的双臂不放,顿时有些不快,“愣什么愣?松开!” 高健这才回神,触电一样松开了口,眼睁睁看着冯见雄一个箭步窜过来,搂住不由自主就要往地上倒的田海茉。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所有人的愣了。 冯见雄也懵逼了,只见自己的左颊上忽然冒出五个纤纤玉指的红印子。明明挨了打,都还没闹明白情况。 “放开!高健你放开,我……我有男朋友的……我,我有喜欢的人的,你给我放开!哇~”田海茉有气无力,如泣如诉地哭喊了几声,然后哇地吐了出来,喷脏了冯见雄的范思哲风衣。 冯见雄一阵无语,只能是拼命摇晃田海茉的脑袋:“茉茉姐醒醒,是我啊,小雄,你自己打电话叫我来的!” 可惜田海茉又昏睡了过去。 冯见雄一咬牙,只能是对俞淑华等人告罪一声,把田海茉一把抱起来,出门而去。 “诶诶先生你收拾干净再上车,这弄脏了我明天生意都没得做了还得洗车!” “少废话!赔给你就是!老子这套风衣够你换100套车坐垫了!快回国展中心酒店!” 正文 第7章 无微不至 “妮可,你翻一下茉茉姐的包包,把房卡找出来。”冯见雄一手提溜着田海茉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扶着田海茉的下巴,把对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免得田海茉被呕吐物呛到气管里。 冯见雄是典型的文理通才,什么常识都懂一点。他知道很多烂醉的人年纪轻轻就猝死,多是因为呕吐物回流堵住了气管,而旁边又没人照看及时发现。 田海茉的随身小包包款式很小巧典雅,跟所有准奢侈品包包一样,本来就不是拿来装东西的。里面只有些唇膏、粉底镜盒、钱包,史妮可稍微一翻就翻到了房卡。 “唉,到底是喝了多少,吐成这个样子。”史妮可一边开门,一边还语带怜悯地叹息。 因为是大冬天,衣服都穿的很厚,冯见雄怕田海茉没有足够的换洗,明天不好回钱塘。便先把屋里的供暖流量开到最大(京城的酒店不像南方那样有热空调,冬天靠热水管暖气片集**暖),然后小心翼翼地帮她把外套和毛衣脱了,这才抱着田海茉放进还没放水的干浴缸里。 他一边干这些,一边招呼史妮可;“妮可,我把茉茉姐放这儿了,你找好衣服就过来帮她弄干净。” 屋里的史妮可稀里哗啦翻了一会儿,郁闷地发现:“茉茉姐的箱子用密码锁的,要不我回房那点儿我的内衣给她换?” 冯见雄闻言过去看了一下,果然是一个才18寸的迷你合金拉杆密码箱,看上去很商务——超过尺寸的箱子,上飞机的时候就必须办理托运了,不能随身带着、塞在存包格里。 所以,但凡看到女生买这种质感冷艳小巧、安全严肃STYLE的箱子,就会给圈内人一种“空中飞人”、“商务精英”的感觉。 当然了,如果本人不是空中飞人,是领悟不到这种亲切感的。 “你的衣服……她穿得下么?”冯见雄只是最后担心了一下。 史妮可比划了一下:“我们差不多瘦,茉茉姐就是比我高几公分……但内衣应该不要紧。” “那快去吧。” 半小时后,史妮可才把烂醉如泥的田海茉彻底收拾干净,给田海茉穿上她自己的内衣和睡衣,裹上浴巾,然后喊冯见雄把人扛出去。 史妮可一个萌妹,力气小,怎么抱得动比自己还略重几斤的田海茉。 冯见雄把田海茉放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转眼看着史妮可:“今晚只好辛苦你陪茉茉姐了,你睡那张床吧,我回房。” 史妮可心中颇有些不愿,本来今晚她还想跟冯见雄慢条斯理地温存一番呢。 她眼神水汪汪地撒娇:“不是挺安静的了么?还用人陪?人家想跟你嘛……” 冯见雄从背后搂住妹子,轻轻摩挲拍拍她的胸脯,安慰道:“辛苦了,乖。你不懂,万一她后半夜又吐了呢?一个人睡,很容易回流堵住气管窒息的。而且就算发现及时立刻送医处理,胃酸腐蚀肺叶的后果也很严重的——你给她背后垫个枕头,保持侧卧,别仰面睡。” 史妮可并不懂那么多生理常识,其实那年头刚刚题海战李熬出来的穷苦大学生都不懂这些。听冯见雄说得郑重,史妮可也不敢再撒娇。 “我可是为了你受累,吻我。” “好好好……” “憋说话!” 冯见雄和史妮可温存了一番,安抚好了,这才回屋。 史妮可看着昏迷的田海茉,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复杂。 她想了想,把田海茉的身子往右侧推,让她侧过来,让田海茉的腿弯成弓形。然后她自己也去洗了个澡,然后睡到了同一张床上,从背后搂住田海茉,就像是用自己的身体给田海茉当靠背垫。 “这样应该就不会半夜翻身仰卧了吧……”史妮可这样想着,很快也沉沉睡去。 …… 因为下着大雪,才早上六点多,蓝天的晨曦就被积雪反射着透过帘子,让屋里亮堂起来。 田海茉迷糊中觉得头晕欲胀,挣扎着想要动弹。 昨晚俞淑华是真把她当牛使唤了,一桌除了阿狸巴巴一行人之外,还有9个客人。俞淑华让田海茉代她给每个客人都敬了一杯2两的五粮液,个别要客还让敬了第二轮。算下来,妹子足足喝了两斤多白酒。 以田海茉平时四五瓶啤酒就晕晕乎乎的量,可不得彻底倒得不省人事。 偏偏酒桌上只有她一个绝色美女——领导是个丑女,同事是个鲜肉。面对一帮大叔友商,不让她喝让谁喝。 “胸口好闷……喘不过来了……” 田海茉下意识地想着,勉力想把手臂从胸前挪开,可是这个动作好像没有任何效果。她又试着拖了两次手臂,隐隐约约才觉得好像胸前不止自己一双手臂。 “啊?啊!!!”一个可怕的念头让她强行醒来,一摸就发现有另外一只手从自己腋下穿过,正搂在自己胸口。 难道21年来守身如玉,节操就此一夜尽毁? 田海茉一挣扎,也不顾浑身无力,奋力往前一滚,挣脱开袭胸的魔爪,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这一下磕得浑身剧痛,但好歹是彻底清醒了,力气和视力也渐渐恢复。 史妮可也被吵醒了,她反应要快得多,连忙拿过毯子给田海茉捂上:“茉茉姐你没摔伤吧?别怕是我,我是妮可啊,你没事儿的。昨晚不是你给雄哥打电话,说怕喝多了回不来么。” 田海茉喘了一会儿,又喝了点史妮可递过来的热水,终于清醒地回忆了起来。 好酒喝多了不上头,虽然也会让人烂醉,但只要醒过来,就不会太头疼。田海茉喝的是正宗的五粮液,又睡了这么久,其实状态还是不错的。 她弄清楚现状,竟然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是个闷骚要强的个性,人前从来都是大和抚子一样端庄,可以说是从未被同学或者同事看到过她哭的样子。 “妮可,谢谢……我……别的我也不多说了。”田海茉控制了一下情绪,挤出一个腼腆感激的笑脸。 “说什么谢,大家本来就是一起玩一起做事的好姐妹啊。”史妮可元气满满地不以为意,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茉茉姐,老实说,刚才是不是把我当成袭胸的色狼了?哈哈太逗了——其实是雄哥比较懂啦,他昨晚和我说喝烂醉的人不能仰卧,所以我才搂着你睡,给你当靠垫。” 田海茉也是个爽快人,感激的话说多了腻歪,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好啦,总归承你的情——我们赶紧收拾一下吧,你给小雄打个电话,我们一起下去吃点东西。” “嗯。”史妮可蹦蹦跳跳地去洗漱,随后妹子相互帮忙穿衣化妆。史妮可忍不住一边八卦,“茉茉姐,昨晚究竟为了什么喝了这么多。大家都是来参加交流会的企业,谁也不求着谁,你们领导犯得着让你这么死命巴结么。” 田海茉叹了口气,惭愧地说:“其实也不能全怪俞总,她也是不了解我的酒量,我也逞强了。算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吧,昨晚你们接到我的时候,我没出什么大丑吧?” 史妮可掩嘴一笑:“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在车上等,是雄哥把你从酒楼里抱出来的,具体一会儿你自己问他。” 田海茉脸色一红,没有再说什么。 田海茉和史妮可收拾漂亮,下楼和冯见雄一起去自助餐厅吃粤式早茶。 一见面,田海茉少不了礼数齐备地跟冯见雄道谢,问了昨晚的情况,听那言语风色,似乎很担心昨晚是否出丑、被人占了便宜。 冯见雄本来很想实情相告,可是想到田海茉那句“别碰我,我有男朋友了……我有喜欢的人了”,冯见雄还是硬生生收了回去。 “要是全部实话实说,只怕会冒犯到茉茉姐的隐私,就当没听见吧。”他如此一想,便面不改色地说了句善意的谎言:“没有,昨晚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走路有点不稳。喝断片了吧,这都记不起来了?” 田海茉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着,她喝了点猪肝粥醒神解酒。 史妮可也吃了点东西,继续追问她刚才楼上的话题:“茉茉姐,你刚才说了一半没说完呢,昨晚都是跟些什么公司的人喝酒,你们领导这么巴结。” 冯见雄闻言也凑趣:“哦,你们刚才都聊些啥私房话呢。” 田海茉解释道:“你们想多了,我们阿狸巴巴,本来就是做平台的么,那些做实业的品牌企业,不管谁都有可能是我们的供应商,或者我们的客户——不管什么实业,都能和电商结合。俞总好客一些,很正常的。 哦,昨晚还有两家烧钱砸品牌的互联网创业公司,跟我们算半个同行,喝得比较多,看起来像是想跟我们阿狸拉股权投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这种品牌交流会来的,简直不务正业嘛。” 冯见雄吃了口虾仁肠粉,笑着说:“这也不奇怪,互联网公司也要打牌子的么,前天开会的时候我甚至见到优酷的古总亲自出席,对,就是那个今年新开的有名视频网站的老板……” 正文 第8章 妮可妮可 “啧啧,真是自己当家知道了柴米贵,一点架子都没了。要是还在搜虎跟着张老板当CFO,怎么会放下身段亲自参加这种交流会……” 田海茉闻言微微有些惊讶,笑问:“优酷的古老板也亲自来了?那档次好高啊,起码相当于我们阿狸派蔡总出席了吧。怎么,优酷也想尽快驰名么?有没有找你运作?” 冯见雄想都没想:“没有,怎么可能!本来就是免费的视频网站,谁会去冒牌它?这种东西,就算我想做局,技术上也操作不了的。何况优酷土豆这些也太短了,去年、今年刚成立的公司,刚注册的商标,咋整?要我看,网络视频这个小圈子,全国范围内至少五年不可能有任何一家驰名——实际上驰名对他们也没用。这种人来参会完全是多认识几个朋友来的。” 田海茉对品牌保护的认识本来就不深,听冯见雄这样的专业人士一分析,顿时觉得很有道理。 几个人吃得差不多了,田海茉擦擦嘴,婉转地表示一会儿还得回去跟俞总一起走。冯见雄自然不会留她,笑着说寒假的时候再见,到时候一起准备国际大赛。 田海茉正要起身,自助餐厅门口又进来两个三十岁光景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抽烟抽得很凶,还大声咳嗽,动静很大。 冯见雄下意识扫了一眼,只是觉得好像哪儿见过,但既然想不起来,也不愿意多事。应该都是这几天开会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而已,不可能认得全。 田海茉也被对方的动静和烟味惊动,抬头看了一眼,也觉得有点眼熟,却记不得了。 可是那两个中年男人却认出田海茉了,其中那个正在抽烟的连忙把烟丢在垃圾桶里,快步走过来。 “哎呀,这不是田小姐么,昨晚真是对不住,对不住。使我们孟浪了,不该敬俞总那么多酒,失礼失礼。你没事了吧?” “你们……抱歉我……”田海茉一阵手足无措,竟然完全想不起来交集。 看了田海茉的反应,结合昨晚那一丝记忆,冯见雄倒是更快反应过来了,轻声提醒道:“茉茉姐,这两位应该是昨晚一起酒桌上的,我去接你的时候在大厅里见过。你应该是彻底喝断片了。” 田海茉反应很快,连忙翻自己的名片夹,把排在最上面的那七八张草草一翻,马上想起对方是谁了——多亏了田海茉的生活和工作习惯很好,所有东西都放得很有条理,名片夹里没归档的新朋友,都是排在最上面的。 “是刘总和席总吧,抱歉刚才还没彻底醒酒……” 抽烟中年男连忙谦虚:“别,给面子叫声刘哥、席哥就行了,不敢称总。实话实说,都混成这样了,纯属来碰运气,要不是听说阿狸还有另外几家互联网大佬来参会,我们这种扑街的小喽啰来凑什么热闹……没想到昨晚还让田小姐困扰了。幸好……哦,对,当时就是这位先生接你走的吧?你男朋友么?真是年轻有为啊。” 抽烟男这番话还是恭维和拉朋友的居多,最后两句则是对冯见雄说的。 “别!千万别误会!小雄是我同学,”田海茉连忙解释,“我是不打紧,有真有那么好的男朋友做梦都笑醒了。但人家正牌女朋友就坐这儿呢,你们也太……” 抽烟男是个能来事儿的,连忙换了表情赔笑,一边递过烟和名片来:“失礼,说错话了,鄙人刘炎,这位是我的同事席明。未请教……” 冯见雄用餐巾擦了擦手,双手接过,然后也把自己的名片递了:“不敢,冯见雄,茉茉姐的同学,做知识产权代理的——参加这个交流会,纯属揽生意,见笑了。” 冯见雄一边说,一边瞅了一下对方的名片头衔,是个没听说过的公司名字——两辈子都没听说过,应该就是扑街在历史长河中的渣滓——也不知道是不是皮包公司。 “酷*网络?搞啥的?”冯见雄的语气中看不出什么敬意,毕竟对于无名小辈他也没必要太看重。 刘炎也看得出冯见雄表情的变化,苦笑着说:“搞视频网站创业的,就是几个人合伙的个人站,刚做完天使轮等A轮,投资人不看好,断顿了。” 冯见雄不禁失笑:“哦,所以是昨天逮到了阿狸的人,也病笃乱投医想拉交情要投资?结果就逮着俞总死命敬酒?” “见笑了,没想到灌倒了田小姐,误会,误会。”刘炎继续赔笑。 田海茉是个四平八稳的性子,最不肯得罪人,当下居中说和:“没事儿,是我自己不知道自己的量,过去就过去了,大家也算认识一场。” 几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冯见雄一时技痒,随口提醒了一句:“刘总,我不是搞互联网创业的,按说是圈外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们这种创业,太盲目了。视频创业的准入风口就那么一年半载,现在已经太晚了。 去年下半年,土豆建站,可惜土豆的流媒体压缩、解码、分包技术都不过关,达不到硅谷那边YOUTUBE的技术水平。今年年初寒假,优酷建站,分包解码效率已经是国际一线水平了,P2P缓冲也做得好,古老板是张超阳的CFO出身,拿钱烧钱也是国内视频界第一。 从优酷做起来那天起,通用网络视频已经不是玩票的人能进场的了——就算是打算做出点流量、占有率,马上找巨头卖-身,都没戏了。你们如果做不出差异化特色,还是趁早打包能卖多少卖多少,招安了吧,做下去只会越来越不值钱。” 冯见雄这番话也是好意,他也犯不着给这帮扑街多少额外的建议——毕竟他说话可是要收钱的。 可惜自古忠言逆耳。 刘炎这种营销型的人才好歹还能保持住面子上的和气,他旁边那个技术合伙人席明,就没有那么城府了。 席明当即反唇相讥:“互联网圈子里靠一两个技术特点弯道超车的多了去了!都照你的想法当年网际快车牛逼的时候迅雷早就该投降认输了,哪来现在邹老板的偌大家业!” “诶!小明,怎么跟冯总说话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刘炎连忙劝住,一边对冯见雄赔笑,“冯总,包涵了,明子是我的技术合伙人,你懂的,读书人,技术宅,说话都这样。” 冯见雄当然不会介意,他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笑,准备走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大家又没交情。 本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可惜,田海茉却不愿意冯见雄被人看轻。 不知不觉中,也不知道是何时开始,冯见雄在田海茉心中就种下了一个料事如神的印象。田海茉潜移默化就不能忍别人不信冯见雄的远见。 田海茉倔强地分说:“刘总,你们可能不知道,小雄可是我们马总都青眼有加的——阿狸每年几百万的咨询费养着,就是图小雄经常来和马总聊聊天、给点建议,他的眼光可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 上次有个项目,来找我们阿狸投资,案子的TS送到马总手上的时候,小雄正好在跟马总喝茶、谈笑风生。马总随口问了一句小雄的意见,他子丑寅卯随口说了几点不靠谱的地方,马总就把TS扔到垃圾桶里了!” (TS: Term-Sheet,风险投资领域的一种意向书,列有投资意向和关键性谈判条款,但本身没有约束力,是风投中的一种早期法律谈判文件。) 一听田海茉这番话,刘炎顿时变了脸色。 昨晚跟俞淑华喝了酒,虽然毫无进展,但阿狸方面也是八面玲珑,没明确拒绝他。刘炎只当是俞淑华这种高管分管不对口,没有话语权,所以他内心还是怀着期望的。 他做视频网站创业,说实话起步比较慢,是今年暑假里才开始动手的,当时优酷已经正式上线三四个月,技术路线比较明朗了——事实上,他的技术合伙人席明,本人就是去年在硅谷的斯坦福读EE研究生毕业后,在YOUTUBE干过半年多,然后回国参与过优酷的早期技术路线,后来觉得自己看明白了老板的成功模式,所以动了自己干的心思。 只可惜,因为是亦步亦趋,没自己的独门干货,所以肯定是要失败的。 如今,听田海茉的意思,冯见雄就不仅仅是一个知产代理界的大牛或者心狠手辣的律师那么简单了——他又多了一重身份,一个能和阿狸马总谈笑风生的智囊咨询师。 这怎么能让刘炎不肃然起敬? 他满脸堆笑:“诶呦,冯总,刚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冯见雄连忙解释:“唉,别别,茉茉姐这是给我商业互吹呢,你们别当真。我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冯总您过谦了……” “放心,我不会会阿狸的人说关于贵公司的只言片语的。不过恕我直言,阿狸不是什么好的互联网娱乐传媒项目投资者,他们自己都赶着上市,目前没有闲钱。” 冯见雄好说歹说,跟刘炎灌了一堆毒鸡汤和毒奶,然后礼送对方离开。 田海茉略带深意地看了冯见雄一眼,实在不明白他怎么心血来潮跟这种素昧平生的人说了这么多。不过她很有分寸,不会多问,更不会打探冯见雄心中的商业秘密。 她只是像一个知心姐姐一样,点到即止地献了个殷勤:“小雄,你是不是对他们还有些好奇?需要帮你搜集一些他们的资料么?昨天他们跟俞总单独聊了很久,还拿出很多营业数据给……” “那事儿先不忙,”冯见雄笑着婉拒了田海茉,然后转头看向史妮可,附耳过去轻声说,“妮可,回头抢注几个商标——我是说马德里注册那种,要联合注册,涵盖互联网和软件服务、传媒等分类。” 史妮可已经养成了不质疑老公动机的好习惯,无论冯见雄提议什么她都不会觉得突兀了,当下只是很有执行力地确认:“好的,你是觉得那些团队可以等它死后低价收尸么?那名字要叫什么呢?” “急啥,没有的事儿。我们又不做投资。”冯见雄解释了一句,然后下意识凝视了史妮可一眼,福至心灵地闪过个念头:“名字么,就叫妮可妮可好了,英语的NICONICO也要,注之前查查有没有被人占用,要快。” 史妮可一听,心中砰砰直跳起来:雄哥居然要注册一个叫妮可妮可的视频网站!他居然有那么爱我吗?好幸福……这辈子都值了…… 田海茉也是心中一惊,或者说是一揪,觉得一阵莫名的看不懂。 “小雄居然是这么重情重义的人?一直以为他对妮可也就玩几年的心态,没想到……贫贱之交不相忘,真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仗义男生呢……” 冯见雄并不知道他心血来潮的随口一句恶趣味,竟然引来了这么多妹子的脑补。 正文 第9章 名在利先 “雄哥,你真不是脑子一热才……互联网投资的事儿你又不懂,再说我们不是搞咨询和法律服务的么,又不是亲自下场的,这种事儿我们不专业的。” 回钱塘的飞机只是一架窄体的小客机,一排过道四个座位。冯见雄和史妮可坐在一起,旁边并无闲杂人等,史妮可也就放心大胆地伏在老公怀里,忐忑地商量。 她是真的怕冯见雄一时冲动,就因为短短聊了场天,就对一个并不熟悉的新传媒行业产生了冲动。 她更怕冯见雄的心思里,有几分是为了安抚她、给她一个惊喜,才贸然轻进。那样的话,一旦将来失败了,冯见雄难免会有几分迁怒于她——至少史妮可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NICONICO这个名字,实在太容易让史妮可误会了。 冯见雄不停地安抚:“妮可,说了多少次了,我没有冲动——我哪有随便做决定了,一切都是你自己受迫害妄想脑补好不好。我只是让你注册几个商标,马德里注册,这才多少成本?每个也就万儿八千,比给你买个首饰还省。” (注:马德里注册,不是很标准的术语,别考据,指商标的全球注册,可以在众多缔约国一次性提出,每加一个国家加点注册费就行,) 看着老公无比诚恳的眼神,史妮可总算是渐渐相信了:“那你……是准备打包提供一些附加值?到时候要如何如何运作一番,然后介绍给其他适合的投资者,咱收点掮客的咨询佣金咯?” 冯见雄听了这种误解,不由得有些想笑。不过这种误解好歹可以让他暂时耳根清净,他也就不吝先认下了: “差不多可以这么认为吧,只是留着考察考察么,不过马总不是合适的买家,如果可以联络上其他某些互联网巨头,倒是可以考虑做这个掮客生意的。圈内惯例,我要是真帮那个刘炎拉到了投资,那至少是投资额2%~3%的回扣佣金了。” 史妮可终于回嗔作喜,恰好这时候空姐过来发了一波东西,史妮可便温柔体贴地服侍冯见雄吃飞机餐。 冯见雄看史妮可渐渐接受了那份开始看起来有些突兀的设定,也借机继续循循善诱潜移默化地洗脑: “其实,那天我跟刘炎说的话都是真的,目前国内的视频网站创业期风口早过了,搞一般的主流网站跟优酷土豆竞争那绝对是自杀。 但是,也不是说就完全没有机会。关键是看两条,一条是内容要有特色,吸引人群定位要有特色。做到了这一条,多多少少还有机会搞个小而美的网站,专注窄众重垂。另一条路么,就是技术上做出自己的特色,把视频同好者社交化,形成圈子黏性。 技术上的东西,最多半年巨头就会注意到,一年之内就能学小马那样山寨出来,但是形成了亚文化圈子,氛围好,就不一定能被人拉走了。 在互联网的通用领域,因为赢家通杀的马太效应,所有人都觉得基本上只有第一名大赚、第二名苟活微赚,第三名就要死。但也正是因此,如今土豆站稳一年了,优酷站稳八九个月而且隐隐然靠技术和烧钱有反超土豆的趋势,这种前两名反复拉锯洗份额的场景,是对后面第三名以后的公司血洗杀伤最大的。 所以,凡是第三名以后的国内视频界公司、团队,都会陷入一个价值估算的低谷期。世上没有什么买卖是绝对划算,或者绝对不划算的。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票,涨到100万美元一股也会有泡沫,ST某某某这种濒临停牌的终极垃圾股,跌到几分钱一股也有可能是超值资产。 那些因为不被资本看好而面临断顿贱卖的视频创业团队,要是真能跌到千儿八百万的报价,未尝不是一个‘价值洼地’,有心人要是拿来做定向的小众传媒,一样可能有赚的。” “说到底,你还是冲动了,起了自己涉足投资的念头?”史妮可确认道。 “只是观察,观察!你怕啥。”冯见雄一再澄清,“这年头连煤老板都能做风投,我一个做商业咨询的,本来评估能力就比别人强,真有几千万本钱的话,为什么不能领投一些小东西? 再说,要想真的掌握话语权,肯定要有自己的发声渠道,光靠新浪博客上的60万粉丝、或者偶尔几次上央视露脸做节目的机会,能顶什么用?凭啥高大松宋红兵能被请去当公知大V指点江山,我却不能?钱多了却不能拥有更多信徒,我的钱只是拿来奢侈的么?” 冯见雄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史妮可终于算是悟了老公的野心。 这是一个立志于要指点江山的男人,要的是立言,巴不得天下人将来都信他的神预言,把他当先知膜拜。 钱,对冯见雄只是过眼云烟的手段罢了。只要够花天酒地享受,剩下的都只是拿来作为成为话语权大亨路上的垫脚石。 名利名利,名在利先,没追求的人是不能领悟这种境界的。 史妮可叹了口气,勉强挤出几分支持的语气:“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就走着看吧,也不能完全用金钱的赔赚来衡量了……” 冯见雄很欣慰彻底说服了女友:“能这么想就好,何况,我哪儿就真赔了呢——其实,对这个案子我还是有深层的想法的,能够扎扎实实充分发挥我们的资源长处。不过现在说出来还为时过早,先看看刘炎那块价值洼地能够洼到多深、跌到多扑街再说。他只能算是给了我一个启发,要是他本人不够扑街,我还得另外随缘找个别的‘价值洼地’来。” ……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在钱塘降落,冯见雄和俞淑华、田海茉一行告辞,然后带着史妮可回家。 两人需要在钱塘住大约一周的时间,然后才会回金陵——在京城那几天,史妮可已经大致联系了一番签到的新单子所需挂靠、外包的律师事务所,回钱塘正是来正式签约的。 生意做到如今这一步,冯见雄原有的资质其实早就不够了,他接单子回来的时候,基本上全靠两张嘴皮子跑火车——只不过客户也不太会在意这些细节。 正如在设计市场上,客户一般都是先看这个设计师的风格喜不喜欢,喜欢就签了。然后设计师接到活儿才会去看这个单子需要哪些资质,然后去找设计院过桥挂靠,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了。 史妮可按照冯见雄的考察标准和指示,为他找的是钱塘本地最有实力的大律所之一。期间还和周天音打了招呼,让周天音也帮忙侧面核实了一下对方的实力,并且从中牵线搭桥。 周天音的父亲是市中院的庭长,自然对本市地界上的大律所都很了解,也有几分情面。 为了这事儿,冯见雄还让姐姐冯义姬陪周天音出去嗨了好几场,买了不少好东西加深一下感情,累计花了十几万。 这么做,图的就是拿周天音的幌子遮掩一下,也好让挂靠的外包律所在处理后续单子的时候收敛一点,不至于太快挖角学完冯见雄的所有操作手腕、甩开他单干。 毕竟,就算法律不会保护一种“新发明的钻法律空子的方法的专利权”。但要是发明这种钻空子手法的人,是市中院周庭长家的千金,那但凡对方律所还想在本地混饭吃,剽窃手段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不是? 律所和商业咨询公司之间的相互算计,总归是复杂的,花了大约一周的时间谈判敲定各种细节,最后才算是彻底定稿,把冯见雄和史妮可两个都累得够呛。 一切搞定后,冯见雄和史妮可双双出席了缔约酒会,在会上跟对方律所的合伙负责人把酒言欢。 “费主任,谢了,祝我们见雄商务咨询和你们天策律师事务所合作愉快,把这几个驰名商标司法认定系列案做扎实了。以后我冯某人需要合作的地方还多着呢,说不定等我毕业了,可以到贵所挂靠两年‘实习期’。” 对方也是省内排行第二的大律所,合伙负责人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待人接物的手腕自然也是一流: “冯总客气了,谁不知道你的年轻有为,要不是《律师法》强制卡年限,以冯总的英才,怎么会需要‘实习’呢?就是直接独立执业,那也是绝无问题的。冯总到时候要是真能找鄙所挂靠年限,那是鄙所的荣幸——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合作愉快下去。” “一定会的,那后续的业务,我就让我的助手妮可,和贵所的具体经办律师接洽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种套路大家都熟的不能再熟了。 谈完外包律所的事儿,冯见雄按说就可以回金陵了。不过就在从天策律师事务所出来的时候,冯见雄接到了田海茉那边打来的电话。 田海茉非常给力,给他送来了新的消息:“小雄,那天那个刘炎搭上俞总这条线之后,还是没有放弃,应该是太缺钱了死马当活马医。前天他通过俞总求见到了蔡总,然后今天就递交了TS的乙方部分数据草案。但是蔡总看了没兴趣,正式拒绝他了。” 冯见雄琢磨了一下时间差,对方花了一周摸这条门路、然后彻底死心,算算日子倒也差不多。 田海茉没听到冯见雄的回应,还以为他走神了,继续主动殷勤地追问:“你对那个案子还有兴趣么?想不想看一下他们的TS报价部分?” 冯见雄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这方便么?不是你们的商业秘密么?” 田海茉的语气有些得意和小显摆:“商业秘密当然是商业秘密了,但重要程度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么。要是蔡总有兴趣,我当然不会泄密。现在蔡总已经把对方的请求丢垃圾桶了,那就只是刘炎的秘密了,对我们阿狸没有意义了。我有办法帮你搞到。” 冯见雄笑道:“那就谢了,我身边还真缺几个风险和资产评估师,要是靠我自己,还真搞不定呢。晚上我们见一面,大家一起评估一下。” 正文 第10章 春兰秋菊,各有专攻 是夜,西溪湿地,两个多月前才彻底装修完的冯府。 国庆长假回钱塘的那次,冯见雄和姐姐还得窝在翠园小区的70方蜗居里。如今是可以入住这幢耗资800万购入的别墅了。 这房子当初的成交期是今年暑假里,钱塘的房价虽然已经涨了几年了,但毕竟还不是高位,也避开了最陡峭的涨幅段。 钱塘城里随便一套800万价位的房子,要是持有到08年金融危机爆发前夜,平均都能涨到2000万。 而西溪湿地板块的楼盘因为开发得晚,06年的时候周边环境整治得还不好,正处在价值洼地,所以此后数年的涨幅更是远远超过钱塘其他区块,加上后来葛大爷和舒三级宣传了一把,更是烈火烹油。 一言以蔽之,同样是捏到08年金融危机前夜,冯见雄这套800万入手的房子,只怕可以涨到3000~3500万。如果历史的发展轨迹不变,此后09、10或许会稍有回落、跌破3000万大关,但13年高位可以再次爬上5000万、16年G20开完跳涨破亿。 晚上8点光景,提前了一会儿下班的田海茉,按照冯见雄给的地址,打车都找了好一会儿,才赶到地头。 她挎着一个小包包,一身的商务装,手上还拿着个大文件袋,里面装的正是她想办法复印来的刘炎团队的“酷*网络”的TS要约。 “小雄居然住这么奢侈的豪宅?这得多少钱?” 用手机屏幕的微光照着确认了三遍地址,确信没有找错地方之后,田海茉立刻被眼前的豪宅震惊了。(也怪冯见雄装修得太仓促,庭院里都还没来得及没装路灯、草坪灯) 入眼的是一幢至少占地三四百平的三层小楼,算建筑面积只怕要上千了。外面有围墙、花园;中庭还有挑空的天井,上面有伸缩的玻璃顶,可以把中庭隔成阳光房。 这是正儿八经双带花园、中庭的庄园式别墅! 不是什么寒酸的联排/独栋! 田海茉摁门铃的手缩了两次,最后还是选择了直接打手机。 别墅的正门立刻开了,冯见雄一边快步走出来迎接田海茉,一边摁了围墙大门的电子锁。 “茉茉姐,快请进,洗洗手先吃饭。都到了门口了见什么外。” 田海茉有些僵硬地跟在后面:“你们都在等我么?这多不好意思,其实谈工作上的事情,外面吃点就行了……你这么忙,还让你亲自做那么多菜……” 冯见雄用让妹子如沐春风的语气解释:“不麻烦不麻烦,我们也不是等你,我姐还没下班呢,只不过她一般太晚了,我和妮可从来不等她。” 田海茉虽然见过冯义姬,却没打听过对方的工作,骤闻冯义姬下班这么晚,田海茉也不由好奇道:“令姊工作这么忙?肯定是在什么了不起的大公司高就吧。” 冯见雄帮姐姐谦虚道:“也不比阿狸更好啦,不过是普华永道,她做财务的么。” “那也很了不起了,四大事务所呢,比阿狸有逼格多了。”田海茉诚恳地说。 冯见雄嘿然一笑:“算了,你要这么认为也行。其实再过三五年,你就知道阿狸逼格绝对比四大事务所高了。” 田海茉没有再反驳,她对冯见雄的远见已经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因为冯见雄已经用一次又一次的铁证,证明了他的预言总是准得可怕。 花园只有十几米的进深,聊不了几句话就到了,冯见雄领着田海茉上了二楼餐厅,就看到史妮可围着围裙在那儿摆菜等候,还有周天音也在。 “周姐也在?幸会……”田海茉愣了一下,还有些意外。 周天音落落大方地把田海茉摁进椅子里:“客气啥,我们家现在跟小雄是邻居了——我家暑假里也买了这里的别墅,就是旁边那栋,你从那边窗口看出去能看到灯光。” 冯见雄也解释道:“就是因为天音姐也在,才喊你来家里做客的——现在天音姐也在给我做事呢,我的商务咨询公司这块业务,全靠天音姐帮我分担。她学工商管理的,最近对企业团队评估也有点心得。一会儿吃完饭我们一起看一下你带来的材料。” 田海茉这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暗忖冯见雄的生意正是越来越正规了。 而且怎么帮他做事的都是美女?就没个男下属的么? 四个人吃饭,五六道家常菜,没什么奢侈的菜品,只有几分温馨。田海茉难得吃得挺快,然后泡上一杯饭后茶,开始把东西拿出来。 周天音先把刘炎那个TS里的团队和人力评估相关的材料拿去翻了一下。 “技术合伙人席明有YOUTUBE的资历背景,跟陈士骏干过。但是CEO刘炎本人履历反而不够扎实呢,没什么成功创业履历。” “看阿狸方面复查的技术背书,这个‘酷*网络’的视频网站技术架构,应该是仿的优酷的路线,从第三方压力测试的数据来看,流媒体分包/压缩/解码效率都连优酷都不如,还略有差距。不过倒是比土豆网好一些,即时拖动缓冲响应还算快。” “P2P带宽利用效率上,算法层面跟优酷居然不相伯仲,可惜用户量太少,只是个初创视频网站,可惜了……” 周天音看的时候,冯见雄自然也在一起探讨。 他没上过正儿八经的管理类专业,对于团队的人力/技术资源评估不是很懂行。但他毕竟见多识广,有十几年的超前认识。跟周天音合作起来,倒也是颇能看出些门道。 尤其是田海茉今晚带来的材料比较给力——因为这份材料是给阿狸CFO蔡重信看过、然后被蔡重信觉得没价值再丢掉的,所以,这上面已经加入了不少阿狸巴巴的投资评估团队的第三方中肯意见。 所以,今晚冯见雄再想复盘一遍,就相当于可以把阿狸巴巴那些专业评估人士的意见引为己用了,这才有了如此的高效。 否则,让周天音这么个半桶水的水平,另起炉灶评估一个视频创业团队的实力,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降低了难度。 几个人热切地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冯见雄得出一个结论: “看来刘炎这个团队本身,人力资源价值还是不错的。要想做视频网站,技术上绝对够配套,估计其团队也能排进全国前三到五名的样子,综合来看比土豆网还稍强一些。” “有这么厉害么?那怎么混得这么扑街?资金链都要断顿了!”史妮可对冯见雄的结论有些不解,也就不耻刨根问底,“而且土豆网不是目前全国实力排名第二的视频网站么?他们的技术要是比土豆网还好,怎么会只排第3~5名?” 冯见雄解释道:“视频网站做得好不好,不是光看技术的啊!土豆网技术虽然不好,但是人家起步早,推广快,商务做得好,自然可以做到全国第二——实际上,全国还有一两家网站,技术比土豆强,但资金和用户量不如,才综合排名排在土豆后面的。 另外,你不太懂国内的网络资源P2P架构。就跟你用迅雷下载东西,其实一个资源是有的人越多、下的人越多迅雷速度才越快的。视频网站也是一样。大网站用户量大,各用户的缓存P2P上传共享也大,还有就是大网站可以砸钱包更多的带宽。所以,有时候即使大网站的算法效率不高,实际表现在消费者层面的观影流畅度反而是不差的。” 一直更偏向于旁观者状态的田海茉,听了这么久之后,总结道:“所以,你的结论也跟当初蔡总一样咯——这样的创业公司,即使有注资救活的价值,其价值也只是主要体现在目前的人员团队、技术存量上。而这家公司本来的网站和用户量则几乎没有价值?” 田海茉的这个问题,懂点互联网商业逻辑的人都能听明白。 有些软件或者网站,值钱的是技术和代码本身。 而有些,值钱的则是靠用户量。 比如明年要上市的育逼大作《刺客信条》,假设价值10亿美元,那就是因为游戏本身的代码/设计就值10亿这个价,最多再算上火了之后的续集IP价值。 而如果是QQ,假设眼下价值100亿美元,那并不是QQ的软件、代码值100亿美元——随便拉几个不太烂的程序员团队,都能分分钟写出一个和QQ八九不离十的东西,而且不用用任何一行QQ的代码——但QQ值钱的原因,是其背后眼下已经有的近三亿用户关系网。 对田海茉的总结,冯见雄点头首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换句话说,当初蔡总也是觉得,如果要救他们,只要把人留下就行了,网站死了也没关系,公司招牌也不值钱,另起炉灶都没问题。” 田海茉想了想,继续追问:“那TS上他们对自己公司的3000万估值,如果只是想买他们的团队,是不是太高了?” “当然太高了,土豆网一年的烧钱预算才2个亿,优酷多些,但绝对不会有5亿的。一个阿猫阿狗团队,技术上也不敢说100%有优酷牛逼,就敢说自己这些人值3000万,不是扯淡么?他们这是漫天要价,想等蔡总砍价呢,可惜蔡总根本没兴趣,他们的逼白装了。” “那你觉得他们值多少?”田海茉很好奇,忍不住问多了。 冯见雄并不草率回答:“天音姐,按照你的评估呢?结合这些证据。” 周天音想了想,为难地说:“这个我不专业,我只能给你评估他们的实力真实性,具体财务上的评估算法,你等义姬回来再说吧?术业有专攻,我没学过资产评估。” 冯见雄这才发现,都已经晚上9点了,就算普华加班再晚,冯义姬也该回家了。 正文 第11章 棋子是一种消耗品 冯见雄和周天音、田海茉一直聊到九点半,终于听到外面的车声,几个人一起下楼迎候,果然是冯义姬下班回来了。 田海茉看着冯义姬结了账,从出租车上下来,不由有些好奇,问周天音:“冯姐还没买车么?怎么是打出租回来的?还是没考驾照?” “怎么可能!早考早买了——你也不看看小雄他们家这别墅,都涨到1000多万了,能买不起车?”周天音回答得很理所当然,“这不是小雄劝她的么,如果明知道要加班,或者太晚太累,就打个车呗,自己车子丢那儿好了,身体要紧么。” 田海茉稍稍有些无语,暗叹果然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她要是买了车,那肯定是往死里开,怎么还会让车闲着再花钱打的呢? “怎么这么多人迎接我?”冯义姬看了这阵仗着实有些惊讶,“不会又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要请教我吧。” “又被你猜中了,不过先吃饭吧。”冯见雄很没节操地嬉皮笑脸。 冯义姬苦笑着摇摇头,好悬没被弟弟气死。不过幸好几秒钟后,史妮可就给她把血量奶回来了:“姐姐这些菜我都是先夹出来单独放一个碗的,不是我们吃剩的。刚才我又用蒸锅隔水热了一下,没用微波炉哦。” 冯义姬换掉高跟鞋,洗了手,唱了一口菜,赞许道:“还是妮可有良心,不像某些人……” 冯见雄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这不废话么? 弟弟就算再无赖,还是你的弟弟,又不用努力,当然可以懒惰了。 弟媳是有可能变的,她当然要巴结大姑子增加自己的上位概率了。 都是套路啊! 冯义姬吃完饭,喝了点史妮可给她沏的洋甘菊宁神茶,然后才听周天音把来龙去脉说了,又看了一遍田海茉带来的材料。 冯义姬看完,正好被弟弟使唤得心情不好,就教训冯见雄教训开了: “小雄你这是拿你姐当万能钥匙了?这是正儿八经的资产评估啊!还有一些风险评估的学问在里面!你以为懂财务做会计的,就一定要会这些?” “那你到底会不会呢?”冯见雄用耳掏一边掏着耳朵,一边问。 冯义姬不屑于正面回答:“不是这么问的!人家注册会计师要考注册会计师的证,注册资产评估师要考资产评估师的证。风控也有风控的资质……” 冯义姬这番话,显然是控诉了冯见雄的“不入行不知道分工细”。 正如在很多文科生出身的老板眼里,一个“懂电脑”的理科生雇员,就该会解决所有网络/程序/硬件……等等方面的问题。 而在一些理科生眼里,一个“财务”类的文科生显然也该懂刚才冯义姬提到的一切知识。 这种道理是讲不通的。 当然,冯义姬口中提到的某些资质,后世倒是已经不存在了——后世因为某位干实事的首相简政放权,注册资产评估师考试于2014年最终作古,放宽了执业准入门槛(主要是那个时代想要入行做投资类工作的人太多了)。 但眼下2006年,注册资产评估师的难度可是比注册会计难得多了。而且不管考不考试,该掌握的技能始终还是得掌握的。 冯见雄叹了口气,他知道一定要满足一下姐姐的表现欲,才能压制住她的傲娇。 “这些肯定每一项都好难的吧,不是超级学霸肯定一门都掌握不了吧……”他只好勉为其难假装出一副崇拜的表情——事实上,自从他重生之后,他已经一年半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了。 没办法,谁让天强地强老子最强,生活中没遇到过值得他崇拜的高手呢。 “哼~~~当然难啦!不过你姐是什么人?别人入行一年考注会,再花两年考评估。我今年半年之内两个都考过了!你要不是有个学霸姐姐,今晚的事儿找谁都搞不定。” 冯义姬傲娇地显摆了一下,内心终于找回一股久违的被弟弟依赖的快感。 虽然明知自己中计了,但还是很开心。 …… 冯义姬花了许久捋清了材料,还让史妮可和周天音帮忙上网查了很多新东西,然后侃侃而谈地给大家解释: “网络公司的团队价值比较难估,毕竟没什么实体资产,而且这种濒危团队连流量都没有。所以主要还是看同行横向比较。” “今年年中的时候,陈世军的YOUTUBE在短短一年半的运营后,成功脱手给了谷歌,成交价16.5亿美元,是今年来的成交标杆。所以其他未实现成交的同行,也都根据流量和用户个体价值参照折现。 按照这个对标,目前国内的优酷和土豆最新估值都在5亿美元上下。土豆弱一些,大概只值4亿美元,优酷或许能有6亿吧。因为现在第一梯队已经分出胜负了,所以后面跟风失败的团队肯定面临退出挤兑。根据这种领域的垂直程度系数、马太效应系数评估,国内第三名以后、但属于第二梯队的团队,估值一般都不会到土豆的两成,那也就是七八千万美元。 也就是说,即使刘炎的团队有全国第三的技术实力,并且有相应的流量和硬件,那也就值1亿美元左右。何况他现在没有流量,所有的价值几乎都是那群人和技术存量,那就至少再砍掉一半多。 另外,我们看第二个维度——即使在优酷、土豆这样的网站,创始人团队——包括运营和技术团队,其非资本性净持股比例,一般也不超过两成——也就是说,在计算估值的时候,他们这些人的价值估值,只占到公司总估值的两成,因为视频类公司是典型的重资产互联网公司,带宽、服务器开支特别大……” 冯义姬BLABLA算了半晌,最后的结论是:如果刘炎那个公司不倒闭,现金流够苟活,而且新的投资人也是愿意继续修修补补的,那么整个公司的估值或许还能值5000万人民币的估值。 但是,如果冯见雄只想要人,那就等他资金烧光,窒息身亡,然后过去收尸割器官。 如果按照器官价算,这些人最多值1500万,狠心点儿再砍砍也不是没可能——比刘炎给阿狸的TS草案报的3000万低了一半。 听到这个结论,而且是有头头是道的分析过程的,冯见雄不由露出了老阴哔的笑容: “所以说!还是有利可图的嘛!什么叫价值洼地?这就叫价值洼地!再是投资过热泡沫的行当,等泡沫炸了,跑得慢的等收尸了,大把大把的废弃资产等着我们洼地呢! 大家想想,要是再早个半年,优酷还没露出一统江山的气势来,这些阿猫阿狗心里那份苟活下去的求生欲还没被彻底打死,他们肯按照器官价卖得这么贱?” “可是,便宜归便宜,也不会有投资人继续进场,去做那种会继续赔本赔下去的买卖吧?他们现在之所以身价贱了,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竞争不过优酷、没希望了啊。”周天音不无忧虑地提醒道。 冯见雄智珠在握地说:“所以说,我们不要做优酷的生意!之所以等和优酷、土豆竞争失败后跌到谷底的尸体收,图的就是用他们的器官,做一点似是而非的,跟优酷土豆差异化的市场。要是还刚正面,做最普罗大众的需求,不是找死么。” 这话一出口,所有妹子都好奇起来,异口同声地问:“那你准备做什么?” 冯见雄老神在在地伸出两根手指头,一字一顿地说:“第一,在内容上构建门槛,做优酷和土豆做不了的内容,吸引喜好这些细分具体门类内容的用户来。第二,在形成特定喜好的用户群体之后,构建社交门槛,形成同好圈子文化,把用户黏性提升,形成竞争壁垒。” 妹子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还是这方面基础最差的田海茉和史妮可投降了:“好吧,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听的懂,合在一起怎么就完全不懂了……” 冯见雄:“那我用人话举个例子好了——比如,光电肿菊今年下发了新文件,要求全面封禁日漫的引进——就是从今年开始,2006年。所以,《犬夜叉》会是最后一部登陆国内上星省级卫视的日漫动画片了,以后十年之内,大家在央视和省级电视台上连哆啦A梦都看不到了。00后小学僧们,估计会很苦逼,他们的同年将没有《圣斗士星矢》和《灌篮高手》的同类。 视频网站虽然目前还不归总局限引进的范围,但将来只要优酷和土豆试图‘招安’,确定自己的江湖正统地位,肯定会一步步适度向朝廷的宣传口径靠拢的。而且视频业的版权问题也会进一步收紧,同样会促进动漫这种无法合法引进的资源的相对枯竭。 这时候,我们投资的新网站,就可以主打这些非法资源,在夹缝中把最初的目标客户拉回来……” 冯见雄说到这里,为了增强说服力,又引用了一个近似行业的类比先例: “其实,我说的套路,跟游戏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是一个道理。大家想想,在单机游戏界,刘总监和鸟姐那个夫妻店3DM——也就是原先的3DH,是怎么崛起的?3DH出现的时候,游侠网、游民星空已经是盗版单机游戏界的扛把子了。 当时的江湖地位,游侠就相当于视频业的优酷,游民星空就相当于视频业的土豆,优质用户早就被它们两家瓜分完毕了。 可是3DH不就是靠‘游侠和游民做大之后,渐渐需要洗白、接受朝廷监管,所以不好弄非法淫-秽出版物,不能上日系工口黄油、****’。所以,3DH就硬生生独辟蹊径,满足这个窄众重垂的需求,偏偏主打工口黄油、****,迎难而上,强行拉客,杀出一条血路来——虽然后来被同行唾弃了,上了东方110,夫妻双双把牢坐……” 冯义姬听得吓了一跳,连忙打断教训道:“那你专做日漫新番,将来会不会也被抓去坐牢?这种钱有什么好赚的!我们的钱还不够花么!” 冯见雄无奈地耸耸肩:“姐,你代入感太深了吧?我只是想当投资人,又不想直接经营。要坐牢,到时候也是刘炎和席明去坐牢,关我屁事?” “呃……”冯义姬这才反应过来,想起这一关节,顿时语塞。 其余几个妹子也不由自主地一哆嗦:拿雄哥的钱,还真是个高危的行当…… 冯见雄见没有人再质疑,就把第二步计划抛了出来:“所以,第一步就是靠内容差异化,剑走偏锋铤而走险,低成本高效益地拉获最初的用户。然后,第二步,提高用户黏性——这个问题上,我准备用一招,叫做‘弹幕’,就是允许用户在观看视频的时候直接在时间轴上发表评论。 弹幕的好处,目前好给你们说清楚也有些难。但这确实是观看者本身对作品的一种再创作。甚至未来可能有些网络娱乐内容的资源,就是要靠这种互动,才能黏住用户看正版,只因为盗版的时候没法把弹幕一起盗走。 只要圈子文化形成之后,这个网站的个人制作和分享就会热门起来,一改国内视频网站界普遍靠盗的窘境—— 事实上,国内还真没有一个网站可以对标人家的YOUTUBE,人家YOUTUBE根本定位其实是一个Vlog,也就是视频化的Blog,在米国,版权保护已经很严格了,YOUTUBE不是让人在上面免费看大片的,反而是让人看自己身边的生活趣事、分享快乐的。 可是看看我们的优酷、土豆,我们有强大的用户本身原创分享么?并没有,优酷和土豆之所以强,也只是强在把大片、名剧版权盗过来,让大家白看,仅此而已。Vlog市场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在国内还不存在!所以,只要我的网站可以把社交圈子黏性建立起来,在自我分享这个细分市场反超优酷,都是很轻松的。” 妹子们被忽悠得目瞪口呆。 田海茉凝神良久,叹道:“你……你这番话应该做一个PPT,然后去跟马老板说,相信他分分钟会投资的……” 周天音也附和道:“明明可以靠嘴皮子骗钱的,为什么偏偏还有那么牛逼的干实事能耐呢……” 唯有冯义姬比较务实,毕竟作为亲姐姐,她对每一个细节都非常担心:“那你怎么实现这一切呢?就靠目前刘炎、席明他们的团队,有能力按照你的设想把这些创新都做到吗?你自己又不懂技术也不懂经营,总不能亲自去搞定吧。” “他们当然做不到了——幸好这一切并不用同时做到,他们先做到第一步就行了。”冯见雄理所当然地说,“我会有办法让刘炎和席明做到第一步,也就是靠工口物拉来原始积累用户。做到这一步,大概也要一到两年吧,我在这两年里慢慢物色执行第二步所需要补充的人才团队,不就行了么。等我这边到位的时候,刘炎也差不多该因为传播非法工口物品坐牢了……” 正文 第12章 煤老板的钱 “完了,兄弟们,大家准备各找各妈散了吧。不是我刘炎不仗义,实在是走投无路呐。” “优酷和土豆这么快分出胜负,跑马圈地,国内所有投资客对第三名及以后的团队都彻底没有兴趣了,资本市场预期跌得太惨。” 这番话,刘炎要是在清醒场合,肯定是连说都不好意思说。这不,只能是放在今儿个这种心照不宣的准散伙饭酒桌上,借着酒劲说出来,给苦苦熬到现在的弟兄们打个预防针。 距离刘炎去求见蔡重信,已经过去两周了。 后来他也见过好几家其他圈内的以眼光著称的投资机构,但是无一要到了钱,所有人都没兴趣。 互联网圈子里的市场占有率洗牌,其实形象点儿说,有点像是尼轰暗荣公司做过的一款网游《大航海时代OL》。 在《大航海时代OL》里面,商人重金投资港口、刷本国同盟港占有率时,一味砸钱并不能起到很好的“洗掉某第三国占有率”的效果。必须是两个国家来回拉锯,你砸十亿我砸十亿,这时候系统算法才会很快把所有第三国以后的占有率快速洗掉。 视频网站行业,如今就是这个情况,行业老大老二反复拉锯,第三名及以后的公司才会迅速边缘化,估值暴跌到相比于全盛时几乎一文不值。 可见尼轰人做网游至少在真实性方面还是用了心的。 面对刘炎的丧气,技术宅大牛席明有些不甘心,端着酒杯提醒道: “老大,为什么不试试看联系一下冯见雄呢?那天从阿狸出来之后,听田小姐偶尔提到,那个冯见雄的商业咨询公司,不是还兼做投资风险评估、资产评估的么,听说有好几家机构都挺信任冯见雄的。” 刘炎眼神一闪,摆手道:“小明啊,你还是太宅,图样,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别被人忽悠了。我打听过那个冯见雄的底细,就是个空手套白狼的皮包公司,全靠一张嘴。除了马风和蔡重信之外,根本没打听到有任何投资机构跟他合作过,估计是田小姐帮他站台说好话呢。” 席明却梗着脖子继续劝:“可是,能让马风和蔡重信有所信任,也已经很了不起了不是么?我们何妨死马当活马医,稍微问问呢?我就不信他初次洽谈就敢计时打表问我们收咨询费!这一行不都是促成投资之后,从投资金额里面抽点返佣金的么?事儿没办成又不要钱。” 旁边剩下的几个核心骨干马仔也纷纷帮腔:“是啊是啊,老大,明哥说得也有道理,都这样了,丢个脸怕啥?要是您丢脸了,事儿还没转机,那也是你尽力了,兄弟们就算散了也不会怨你的。” 刘炎想想冯见雄那年轻不靠谱的样子,就有些不愿意向他低头,不过弟兄们架在那儿,他也只有一口闷了一大杯烈酒,借着酒劲宣布:“成,那我再搏一把,小明,你到时候跟我去找冯见雄聊聊。” …… 两天后,西溪湿地的冯府,冯见雄接待了上门求见的刘炎。 冯见雄没在公司注册时租的办公室接见刘炎,因为那地方实在有些寒碜,当初根本就没打算在那儿正经办公。事实上,因为给冯见雄打工的人不是女朋友就是姐姐的闺蜜同学,他也真没必要特地弄办公楼。 还是家里比较气派,容易显出实力来。 跟冯见雄一起接见的,还有田海茉,以及其他几个助手。 周天音名义上的人力资源风控师,冯义姬名义上是资产评估师,史妮可则负责相关的法务细节,阵仗显得颇为专业。 “……冯先生,来意大致上就是这样,我们的情况你也了解了——相信其中有些东西,田小姐也该早就跟你说过了。所以,你就给个说法吧,看看我们这个团队,还有没有可能帮我们拉到可靠、懂行的投资人。” 刘炎忍着丢人,把这番求人的话艰难地说完。 他的意思很明确,求冯见雄帮他介绍投资,他们可以给佣金。 史妮可手一抖,很想立刻把“我们就可以给你投资”的细节条款拿出来,不过她的手被冯见雄不经意地一敲给制止了。 他面不改色地对刘炎摊牌:“想我帮你拉投资?可以啊,那你们的佣金打算怎么算?我先丑话说在前头,平时那种‘投资金额2%’的返点行规你们就别拿出来了。就你们目前这情况,下一轮能融到的总量本来就不高,区区2个点我懒得动手的。” “两个点远远不够?”刘炎脸色微微一变,“那你想要多少?” 冯见雄很干脆:“至少5个点——当然,你们可以先自己商量一下,打几个电话内部统一一下意见,我等你好了,喏,那边有茶点水果,你们自便好了。” “太高了吧!这不符合行规!”刘炎下意识抗辩了一句,但旋即意识到眼下不是谈崩的时候,只好赔笑拉着席明到一旁商量、然后给自己的财务负责人打电话,讨论可行性。 “刚才为什么打我?你不是一直想给他们投资么?现在他们终于彻底资金链烧断求上门了。”史妮可见刘炎和席明去了餐厅,已经走远听不见了,连忙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笨!没听见他们第一反应是来求我给他们‘介绍投资’的么?如果我显得自己想投资,岂不是说明我很看好他们?他们不会坐地起价么?”冯见雄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了呆萌的史妮可一句,然后打预防针地转向其他妹子,无则加勉地强调道: “后面你们不等我暗示就都别多话,一切节奏由我来把握!他既然想要我们‘介绍投资人’,那我们就按B计划给他们充分的潜在投资人信息,让他们‘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自己否决掉那些投资人,然后才显出我们的好来。” ”明白,就该这样,妮可,你刚才太急了。“田海茉代表其余妹子表示心领神会。 刘炎和席明打了一会儿电话,又稍稍争吵了一下,算是统一意见。 “好吧,非常时期有非常做法。虽然这个条件闻所未闻,没有先例,但只要能救我们的团队,我们答应了——不管拉到多少投资,我返5个点给您,作为佣金。” 刘明说这番话时,显然已经彻底先入为主,觉得冯见雄肯定是会殚精竭虑为他找个靠谱的第三方懂行投资人了——不然冯见雄一上来就跟他侃价干嘛? 殊不知,仅仅是做出这种心理暗示的假设,他就已经中计了。 冯见雄鼓励地点点头:“爽快,那我也给刘总透个底——现在视频行业的退出潮,你也看在眼里的,圈子里,懂行明眼的投资客,不管红杉软银IDG,肯定都知道你们没出路。他们要是肯砸钱,相信你今天也不会来找我了,对吧?” 席明一听冯见雄又老生常谈强调如今形势的困难,还以为他又是想压估值,不由提醒道:“冯先生,你刚才还说你有办法……” “让冯先生说完!”刘炎扯了扯席明的胳膊,他比席明精明得多,自然知道冯见雄铺垫这些场面话肯定是另有伏笔,没那么简单。 “哈哈,席总果然快人快语,没关系。大家本来就是随便聊聊么,有什么说什么,别拘束。”冯见雄恰到好处地唱红脸安抚一下,然后话锋一转, “我并没有说我不能给你们介绍潜在投资客——刚才强调困难,只是想告诉你们,要找‘懂行’的投资客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懂行的人都看得出来你们要死,不会给钱的。 但是,世上不是还有大把大把不懂行的投资客的么?这些人看不清楚你们会死,所以才会继续砸钱进来。只是,不知道刘总敢不敢拿那些人的钱了。” “不懂行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刘炎大吃一惊,他是真没想过这个角度,冯见雄的话,像是给他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冯见雄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吹了吹:“比如,煤老板咯——谁说投资互联网公司一定要是风险投资基金会的?有闲钱的煤老板一样可以投的嘛。天下的钱,都是一样的。” 刘炎一愣,旋即狂笑起来,差点儿把自己呛住:“哈哈哈哈!冯先生你开玩笑吧!煤老板那种土鳖,能有眼光投资高新企业?他们看得懂么?他们不怕瞎投赔本么?这话你自己信不信!” 冯见雄一脸“阁下拿衣服,没见识”的鄙夷表情:“这很奇怪吗?” 刘炎气极反笑:“冯先生,如果你还想消遣我,那只能恕我们不奉陪了,我们都火烧眉毛了,不是来听你开玩笑的!” “那只能说是你自己没见识——我可是能举出实打实的铁证例子的,而且我还认识不少投资的煤老板。妮可,给他们看证据!”冯见雄一挥手,史妮可就把一些文件复印本摊在会议桌上,让刘炎、席明等人审阅。 这些材料,当然是冯见雄这几天指点史妮可等人针对性搜集的,为的就是实施可能要用到的“货比货得扔”计划,让刘炎“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的。 冯见雄等他们一边看,见他们神色果然渐渐惊诧,便循序渐进地点拨劝说道:“你们看,在网游界,就有史育猪靠征途再次复出时,早期借重了部分煤老板的资金。完美时空的池宇疯也在某些时间段用过这种钱。还有,电信增值业务领域的创业公司,也有这些例子……” 冯见雄提纲挈领地BLABLA一番,刷新了刘炎的认知。 刘炎真的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在高新产业圈子里,竟然真的有这么多煤老板的资金在出没。 冯见雄恰到好处地下结论:“所以,煤老板并不是不想洗白,不想多样化经营,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高大上。他们只是不被人看得起,很少有机会拿到这样的投资机会。 毕竟,高新产业的人都会用有色眼镜看待那些黑色的钱——就跟硅谷那些高科技公司,如果谁要是拿了中东王子们的石油钱,它们也会被同行看不起的。被认为是‘缺钱缺得已经顾不得缺资源了,以至于融资的时候不看钱背后的资源,只要钱本身就够了’。然后大家就会觉得这家公司未来的估值只会继续一跌再跌……所以,你们如果不怕承担被同行看不起的后果,拿拿煤老板的钱也无所谓嘛。” 冯见雄最后几句话的语气,听上去有一股恶魔的诱惑力,似乎真的是在设身处地殚精竭虑为刘炎着想。 刘炎听得都开始怀疑人生了:“仅此而已?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危害性么?只要我们愿意承担‘被同行看不起、被认为已经不需要资源只需要钱、发展前景堪忧’这个代价,我们就可以拿煤老板的投资?没有别的后遗症么?” 这时候,如果他真的直接入坑,大胆地和冯见雄说:行,那你就给我介绍一个有钱的煤老板,跟我们谈估值、给我们投钱吧! 那么,冯见雄还真就完蛋了。 因为冯见雄压根不认识任何有钱又愿意往高新产业砸进来的煤老板。 可惜,冯见雄是阴冠天下、智绝人寰的存在,他是何等的老谋深算。 他早就料到,刘炎会继续多疑下去,然后,他就能勉为其难地把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后遗症”和盘托出。 那些作为今天聊天背景看板使用的“煤老板们”,也会因为这一点,而失去出场的机会。 谎,就这么圆过去了。 冯见雄斟酌着修辞,慢条斯理地说: “后遗症么,当然也有一点的——正因为这些煤老板不太懂行,所以他们投资的时候对估值抠得不像专业机构那么严,风控也形同虚设。但是他们有他们的做事方式,后续跟进比较给力——如果拿了煤老板的钱,最后赔了,去告诉他们‘血本无归’,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初有个做网游的,跟完美的池宇疯差不多时间起家。后来游戏没竞争过《完美世界》,扑街了,赔了个血本无归。然后创业者去找背后的煤老板投资人汇报之后,就被追着要账。最后没要出来,就被八个东北人拿着西瓜片儿刀大卸八块了—— 嗯,那大约也是一个冬季吧,好像就是去年这时候,天气跟现在也差不多。那人被分尸好多块,然后动手的人在松花江的平面上凿了个口子,拿那人喂了开江鱼了。” “噗——”刘炎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气得直哆嗦,“你这是胡说八道!那些……那些煤老板难道没有王法,没有基本的投资精神、商业精神的么?既然是投资,生意有赚有赔,哪有血本无归就要人偿命的道理!又不是放高利贷借债!” “别急啊!听我说完!”冯见雄用更大的嗓门怼了回去,压制住了刘炎愤慨的气势,“我可没说那些煤老板都不懂商业规则、江湖道义。生意有赚有赔,他们理解的啊。他们投资了那么多项目,有实业,有炒房,赔的也多了去了,不都是愿赌服输的么!” 刘炎一阵错愕:“那你刚才还说……” 冯见雄继续粗暴地打断:“我刚才说的是,那些煤老板只是在投资高新产业,尤其是互联网产业时,才容易出现这种血本无归就买手买脚的情况。” “为什么?既然他们可以接受赔本……”刘炎实在不能理解。 “他们可以接受赔本,他们只是没法理解‘死不见尸’的赔本——煤老板们也是成功商人,别以为他们不懂商业逻辑,或者不敢愿赌服输,他们比你更加愿赌服输。 只不过,炒房跌了,他们还可以查账,看到账面上那些房子还在。投资实业亏了,他们还可以查账查清楚亏在哪儿、哪些钱是被厂房、设备、原材料、滞销产品套住了。只要赔完后有实体可以看得见,死要见尸,他们是能够理解和接受赔本的。 但是,互联网公司的赔法,大多是死不见尸——钱烧在程序员工资上了,还有电信带宽、服务器租赁、流量引流曝光、广告费……这些东西,赔本赔完后只剩下一个品牌价值的无形资产,甚至是更加虚无缥缈的‘用户量’、‘用户习惯’、‘用户黏性’——煤老板们看不到任何看得见摸得着的‘失败的尸’。 加上,行规了,谁都知道的——创业者们找的流量主、广告公司,难免有他们自己的关系户。自己的公司赔了,完了,提供宣发的关联公司难免会赚一点。这时候,看不懂又疑神疑鬼的煤老板们,只能是‘有罪推定’,把赔掉的钱100%推定为‘内幕交易、洗钱、转移资本’——卸你一条胳膊或者把你剁碎了喂开江鱼,有问题么? 哦,忘了说了,上次还有个做游戏的,虽然也赔了,但是他的游戏好歹做出来了,看上去还挺高科技的。最后煤老板卸了他一条胳膊,没要他的命。行规么,他们能够理解的最死不见尸的亏本,就是把钱烧在技术研发上了。那样,只要技术还在,那就一般只要手脚不要命。但是,要是纯粹亏在商业推广上,连研发成果都看不见,那就喂鱼吧。人家也是盗亦有道的。” 不懂行的人,钱好拿。但是拿了之后,要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失败,可就不容易了,谁让他们不懂行呢。 刘炎满头白汗,看着冯见雄晃悠的那张“可联络煤老板清单”,却是打任何一个电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要不……冯先生,您在想想办法?有没有相对通情达理一些的投资人了?”刘炎已经被彻底对比伤害,失去了怼的勇气。 正文 第13章 嘴炮是第一生产力 冯见雄对刘炎说的话,那都是严格考证过,确保证据链翔实充分,每一个例子都绝无瑕疵的。 但是,刘炎并不知道,为了从这个角度切入、黑其他潜在的“不懂行圈外投资人”,从而把他彻底吓住,冯见雄在场外做了多少功课。 事实上,冯见雄为了找这些例子,着实费了很多精力,才勉强搜集够。 而凭良心说,此时此刻,在2006年底的高新产业投资大环境下,要想换地球上另外任选一个投资咨询师,想到用冯见雄这种角度来阻吓创业者,那都是不可能做到,或者说不可能想到的。 原因无他,因为如今这个时代的投资人和创业者都还比较纯朴。煤老板对赔本的创业者买手买脚买命的例子,在圈内听说过的人极少。 也不会有人能想到,短短七年之后,这种煤老板会大行其道。 说到底,还是因为冯见雄重生之前那个世界,在2013年前后,有一个凑表脸的创业者,用了一招烂心烂肺的损招成就了独角兽,也刷新了国内所有非专业投资人对创业者下限的认知。 那个创业者叫程唯,作为小马哥的一条好狗,他创办了一个叫做滴滴打车的公司。 如果说周红衣发明了互联网免费经济,那么程唯就发明了互联网倒贴经济。 让用户免费用来吸引哄抬虚假流量还不够,还要倒贴让客户不仅不要钱还倒赚——在那年补贴大战最激烈的几个月里,如果一个打车人手机上同时装两款APP,然后配合出租车司机刷单,绝对是可以做到“短途内打车不但不要钱,而且坐完车还能倒赚5块”的。 这样的招数,“注册用户数”规模显然会爆炸式增长几十倍,甚至百倍——因为很多哪怕不会为你陶一块钱的伪需求者,这时候也会本着“打工”的心态来占便宜用一用,然后给资本市场的故事答卷自然看起来锦上添花。 程唯们出现之后,煤老板对血本无归创业者买手脚买命,才真正成为了主流,成为了今天冯见雄虚张声势为刘炎塑造的那样。 因为在此之前,公司亏了,好歹成本都是正常经营花出去的。 而倒贴经济出现后,成本是有可能100%白白送出去的——这时候,如果公司创业者告诉煤老板亏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经营性亏损?万一这个创业者自己把数据审核尺度做得有点漏洞,然后刷个100万个僵尸粉来公司领倒贴的补贴,然后把公司整亏呢? 要是不杀这种创业者,不让他们偿命震慑,那么第二天他们就能破产后去刷僵尸粉领补贴的关联公司那里把明面上亏掉的钱重新洗出来。然后整个行业都会这样,煤老板们就永远别想在资本热的时候进来分一杯羹了。 所以,其实后来全华夏的创业者,因为借了矿业钱亏损而被杀,说句难听的,这个锅都得程唯们背。 当一个公司的生意可以不靠赚钱而是靠送钱来赢得资本市场估值时,世道人心的崩坏程度是非常可怕的。 冯见雄是十四年后的黑暗时代回来的人,他对人性下限的认知程度,自然完爆刘炎一万倍。 说句难听的,2006年的地球人,哪怕在投资领域思维再奸诈的,有一个算一个——放到冯见雄眼里,那都是“耿直BOY”。需要被冯见雄这个老阴哔调教调教。 用十几年后的阴险来恐吓今天的人,不被吓住那才叫有鬼了。 …… 一番酝酿铺垫,把刘炎的心思彻底打死了之后,冯见雄的大网终于铺开了: “想要通情达理一点的投资人?这可难了。如今视频行业这个大形势,刘总你也是知道的呀。投资人好找,又懂行又愿意进场的就难办了。” 刘炎已经彻底投降了,只管死马当活马医地讨教:“冯总,要不再想想?拉咱兄弟一把吧,你的能耐我们都知道了,要是活下来,将来不会忘了承你的情的。” 冯见雄拿腔作势够了之后,勉为其难地说:“那我实话跟你说吧,又懂行,又敢在这个节骨眼拿钱,又不会在你赔了之后买手脚——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投资客,拿得多精明?你还想开‘团队估值3000万’这种价位,啧啧,别人看都不会看的。” 刘炎急着解释:“那你觉得多少合适?估值低一些我们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关键是怕融资金额也少了,融不到大额资金——一般AB轮大多数公司也就出让20%股权,估值3000万,抵扣成剩余80%,那也才融到750万。如果抵扣75%,让外来投资客占股25%,那也才1000万现金。 这点钱在视频行业那是真不够烧的,土豆网明年就估计要烧1个多亿,后年估计2个亿。优酷可能还要多。1000万的话,就算其他部分勒紧裤腰带降低成本,最多也就维持土豆网5%~10%的流量。要不就只有降低用户体验、让用户看视频的时候接受更卡顿的效果了。” 刘炎显然是算过明细账来的,数据出口头头是道。 “喜欢二次元等总局明令禁止的非法内容的人,一开始能有优酷那种普罗大众用户群体的一成规模就不错了!再说了,只要有些资源只有你独家,就算网差一点,卡一点,只要别处没地方看,观众也能容忍的吧!” 冯见雄在内心如是想道,当然,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以冯见雄的估计,要想做好一个NICONICO,或者说平行时空的B站,第一年净亏烧掉1000万绝对够用了。毕竟第一年网站都没名气,满打满算弄个200万用户所需的硬件容量,就行了。 能烧掉超过1000万,冯见雄还要高兴呢,因为那就说明观看人数超过200万了,对应的黏性注册会员估计也能凑凑50万,好事儿。(同期优酷有几千万观看者) 第二年,如果成长快速,2000万或许不太够,但也差不远。冯见雄估计以他的赚钱能力,到时候从闲钱里面拿出这些投资也可以。 再往后,他如果做出了特色,让投资界的人看懂了他的商业模式,估值暴涨几十倍后再引进外部投资人,少量抛出自己的股份套现一大笔,也不是不能接受。 冯见雄说到底还是希望通过NICONICO得到一个舆论界的话语权发声场合,至于在这个网站内的具体持股比例,冯见雄其实是不在乎的—— 只要这个网站的一切舆论导向都能由他冯见雄说了算,他想美分就美分,他想五M就五M,只手遮天。那么,究竟是持30%还是40%股票,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NICONICO财务上也盈不了利,又不会给分红,估值只是资本故事而已。 …… 冯见雄委婉地跟刘炎分析了一番“窄众重垂差异化竞争”的可能性,只差没直接把话挑明劝刘炎去做非法工口物了。 不过,好歹也是让刘炎接受了“只要不跟优酷刚正面,做好自己的特色,1000万一年绝对够烧了”这个设定。 有了这个基础,冯见雄毛遂自荐也就彻底水到渠成:“刘总,稍安勿躁,你既然是担心总融资额不到位,我可以给你放个宽心:不管估值降低到多少,我保证给你拉1000万的现金进来。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再往下谈,如何?” 刘炎已经被冯见雄做了好多工作,当下也就应承了:“行,大不了我们多出让一些比例罢了,实在不行就当带几分给人打工的性质……” 然后就是一阵短兵相接,三砍五砍。 先把刘炎的心理价位从3000万一刀砍到2000万,然后再钝刀子零碎剐到1800万,1500万…… 这个价钱,已经相当于姐姐冯义姬前阵子资产评估时,评估出来的“收尸器官价”了。 而刘炎今天谈的,却是把他原本的公司整个折现过来,还附带了原公司那些人员以外的固定投资,所以实际上是更加优惠了。 冯见雄见差不多了,图穷匕见拿出最后一招:“我看这样吧,刘总。我帮你拉投资,那也是要时间的。不如你也别给我佣金了,我们换一个合作方式,你在估值上再让我一点。” 刘炎一愣,理解不了冯见雄奇峰突兀的说法:“什么意思?” 冯见雄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点起两只雪茄,给对方一个放空大脑审时度势的反应期,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 “我应该有把握找到一个愿意接受你们现有团队1500万估值、并且再注资1000万的投资客。如果你再让我5%个点佣金,直接折成股权,那我可以帮你垫资——也就是说,我可以先给你投1000万,然后我再慢慢找下家。当然,如果到时候我能凭我的本事,谈到一个更好的估值,那差额部分就归我了,买定离手。” 刘炎一震,马上反问:“其实你觉得我们的团队可以卖出比1500万更贵的估值?你这是想当中介赚差价?!” 谁都不想被中介赚差价。 给中介佣金,那是应该的。 但中介拿了介绍费之后,还亲自下场低买高卖,那就不地道了。 反应不过来的,想想看那些炒房客买房卖房时的心态就知道了。 所以,哪怕是本来已经彻底服软的刘炎,这么一想之后,又再次抵触起来。 可惜,冯见雄显然料到了,他快刀斩乱麻地说:“什么叫我想当中介赚差价?你的团队,在别人眼里能值1500万就不错了。我要是想帮你再拉高估值,就靠你这点讲故事的本事,可能么? 我还不得重新给你做PPT、编故事?我做的PPT,我编的故事,那都是我创造的商业价值!怎么能叫中间商赚差价?中间商会直接创造价值吗?PPT就是第一生产力!讲故事就是第一生产力!有本事你有这个口才你自己去拉投资啊,找我干嘛?” “唉,凑帮土鳖,怎么就不知道解放思想呢?时代不一样了,嘴炮才是第一生产力哇。” 正文 第14章 以为自己是影D其实你只是观众 投资谈判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尤其是挣扎一下可能就涉及到百八十万的利益,刘炎哪怕内心再锐气丧尽,也是要争一争的。 这不,一争就争过了圣诞节,争到了元旦。 在2006年的最后一天,刘炎终于和冯见雄这边签订了委托投资协议。 冯见雄以垫资增资1000万为代价,一次性入了45%的股权,到刘炎和席明等人原有的视频科技公司——如果按照把原公司估值1500万来算的话,冯见雄投1000万本来只能占股40%(原公司的1500万估值占60%)。 所以,冯见雄多拿的这5个点,显然就是他的“中介佣金”了。 按照刘炎的估计,冯见雄到手之后,会想办法包装、编故事,然后立刻找下家继续卖个更高的价钱。最后冯见雄的实际获益,肯定会超过公司估值的5%。 可事实上,冯见雄当然不会转手——按照协议约定,如果冯见雄找不到下家,那他就自己勉为其难被套好了。 “哼,动动嘴皮子,都忙不到两个月,就在一家总估值2500万的公司里,捞到了至少5%作为掮客佣金,那就是100多万了。这冯见雄的嘴皮子,还真特么值钱。”签订完垫资投资协议的时候,刘炎的内心就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动动嘴皮子白来一两百万,已经是很暴利的了,冯见雄完全应该知足。 所以,要是将来真让他知道冯见雄实际靠口才和恫吓赚了多少,只怕他会直接和周瑜一样气死吧。 签约酒会很简单,就在冯府举行,冯见雄的所有共事同伴都出席了。不过酒菜倒是从五星级酒店订的。 签完字,冯见雄端起香槟祝酒,这才把他的一些后续理念给彻底摊开了说: “刘总,合作愉快。为了便于我把股权抛个高价,我需要你配合我讲故事,让新公司看起来更有竞争力一些。” 刘炎有些神经质地过敏反驳:“你说过只占股45%、而且其中30%是A类股不要投票权、只要15%是要投票权的!我希望你遵守协议约定,不要干涉公司的经营!这是我们接受你大比例持股的先决条件!” 原来,正常的互联网公司在A/B轮融资的时候,哪怕再艰苦,也不太会让早期投资人直接占股到45%这么高的。大多数占10%到20%就不错了。 之所以这样,一来是创业者不希望公司估值还很低的时候,就把大头的利益让渡出去,自己辛辛苦苦给人打工为人作嫁。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创业者大多数是主意比较正的。人家之所以出来创业,图的就是实现自己的想法,要是跟打工一样被股东监督着其经营决策,那就做得没意思了。 刘炎这次虽然是弹尽粮绝没办法,但最终签约时也只是有限让步,在允许的注资持股比例上大踏步退让到了允许冯见雄持股45%。 但是这个让步的背后,是冯见雄必须承诺不能占那么高比例的决策投票权。 换句话说,你要持股、分红都行,但不能干涉公司经营。公司想做什么,怎么做,还是得刘炎说了算。 (注:国内和港股市场的上市公司,对于“同股不同权”的限制比较严格,不太能接受。但是对于非上市公司和纳斯达克那边的上市公司,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既然刘炎在签约时如此执拗坚持,那么此刻的过敏反应,冯见雄自然也预料得到。 冯见雄一点都不紧张,用一种魔鬼的诱惑语气,循循善诱地开导对方:“刘总,稍安勿躁,别过敏——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干涉你对公司的经营了?我这不是说,需要你配合我讲故事么? 换句话,那就是我需要你假装‘公司未来准备经营什么、怎么经营’,然后演给我准备拉的投资客看嘛。你要相信我,咱专业的人办专业的事儿,投资人喜欢听什么故事,我比你了解——我是华东赛区辩论赛冠军、阿狸马总的喉舌智囊,投资人心里当然是我更懂! 这么做,对于公司的长期估值也是有好处的嘛!我们合则两利!至于投资拉进来之后,你实际要怎么经营,我绝对不来干涉!” 刘炎一听只是演戏,戒备心终于彻底放下了。他斟酌了一下,问道:“那你说说,你准备我怎么对外宣称我们的商业模式和经营方向……” 冯见雄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他自然是把准备了好多天的话题彻底灌输过去。 “首先,你原来的招牌没做起来,也没啥用户口碑,臭了。咱另起炉灶吧——新公司开的网站,就改名叫妮可妮可或者英语NICONICO弹幕视频网。相关的商标品牌权利我帮你注册好了。 其次,我们要骗投资人,说我们准备打那种避开和优酷、土豆刚正面的差异化竞争。主打那些工口物为主的、正牌大站不敢弄的擦边素材。然后还有如此如此的增加用户同好圈子黏性的措施……” “放心,我没让你真这么做,你只要配合我演戏,我将来找人考察的时候你做个样子网页出来,然后派两个工程师跟我汇报PPT就行……” 刘炎被冯见雄忽悠着聊了整整一个下午的PPT,满脑子都是“怎么配合冯见雄演双簧欺骗投资客”。 可惜看着看着,他竟然觉得:“冯见雄PPT里的内容,虽然闻所未闻,却似乎不无道理……我要是真按照他的计划经营,会怎么样?说不定真是一条出路……” 谁让冯同学的口才杀伤力就是这么可怕呢,就算放到传销窟里,那也是杀个七进七出的存在。 忽悠瘸几个道行不深的新创业者,分分钟的事儿。 刘炎越想越好奇,便口嫌体直地问:“那个……小冯,你能不能说……我是说,把我如果要采用你的经营方案,有哪些具体注意事项,说得再详细一点儿?我多揣摩揣摩,才好更加入戏,到时候配合你演戏么……” “当然,一切都是为了演戏么。”冯见雄一听就知道有门,嘴角泛起‘你懂的’的微笑,人畜无害地深入讲解: “那我再给你说详细一点儿吧。 首先,你也知道目前优酷这些视频网站,今年都还没有做贴片广告,是100%纯赔钱烧用户量的。但是,我有情报可知,从明年开始,因为优酷和土豆洗市场已经洗得差不多了,他们也熬不住这么长期的100%净亏损——他们背后的投资人也受不了,也希望看到盈利的商业模式可能性。 所以,到时候优酷和土豆肯定会开始往视频前面贴广告的,或许是15秒,30秒——最晚,我估计从2008年1月,这种广告一定会出现。 根据我国刑法,传播盗版物品牟利,是很轻的情节。加上互联网上的内容,网站方一般都会贴声明,内容制作方也会贴大家常见的‘本内容供学术交流用途XXXX’这种万金油免责套话。一旦被人追查,网站方都可以用‘疏于管理’推卸责任,然后被举报了哪批具体资源就把那批资源下架就行。 这种情况下,即使网站通过在视频前面贴片广告牟利了,也不过是‘疏于管理而因盗版牟利’,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我们做的是擦边球的内容,包括工口物,所以我们的网站在接广告时,法律风险会比较大——那会涉及到‘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情节要比传播盗版物品牟利严重得多。而且国家对于淫-秽物品传播的网站方追责,也要比盗版追责严厉得多。在涉及这些物品时,网站哪怕用‘资源是第三方上传的,不是我们传的,我们只是疏于管理’来推卸责任,也会很容易被抓——做工口黄油的3DH论坛案,你应该听说过吧? 所以,我给你的一个建议就是,我们将来的NICONICO视频网,千万不能在视频前面贴收费的贴片广告。因为那样就存在一个‘我们对淫-秽物品再加工,添附一个盈利内容’上去的法律风险,会被查出来的。我们最多打个不收钱的公益广告,而且用随即算法匹配用户喜好,连谷歌的ADSENSE架构以及类似架构都不能加…… 你看,我还在投资协议上面,写明了‘公司的无投票权股东,有权在一旦发现公司经营团体出现经营淫-秽物品牟利等情节时,收回投票权并改组管理层’的条款——别怕,你又不会这么经营,这不是为了演戏演得更像一些,骗骗投资人的么,别紧张……” (注:从《著作权法》的角度来说,‘学术交流使用XXXX’是该法中规定的一种“合理使用”,也就是可以合法的不给钱。网上的盗版资源大多打了这个幌子遮羞,其背后的法律原理就是源自于此。) 为什么后世优酷、爱奇艺的视频可以贴广告,而B站不可以贴? 真当B站那帮伪君子经营层是良心发现? 鬼扯!还不是因为B站的人知道自己经营的里面有大量非法出版物和淫-秽物品,所以不敢用同样的盈利尺度来经营罢了。 冯见雄循循善诱,就把刘炎的最后一丝戒心给解除了。 “我说刚才的投资协议上怎么有这么奇怪的条款,还以为他是想留个口子将来夺权,原来是为了更好的演戏联手骗后续投资人啊……” 正文 第15章 阳道壮伟过于香蕉君 “如果刘炎这厮两年后,还能一字一句记住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回去之后还自己勤学相关法律。并且能时时刻刻君子慎独、经得住将来的一切广告费诱惑。 那么,就算他命大。到时候我就看着他继续做NICONICO的CEO,一直做下去吧。” “如果他但凡不满足上述三个条件中的任何一个,尤其是经不住到时候各种套子的诱惑。 那么,就别怪有人把他送进牢里,然后拿出今天这张届时尘封的协议,另找人接管公司、改组股权了——当然,把他送进牢里这个动作,肯定不会是我本人动手的,对吧?把刘总监和鸟姐送进牢里的,也不是游侠和游民那些大佬,对吧?” 送走刘炎后不久,冯见雄自言自语地跟妹子们呢喃了几句,一口饮尽杯中剩下的香槟。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历史慨然迈入了2007年。他跟刘炎之间的密谈,竟然不知不觉地占用了整个下午,以及大半个夜晚。 冯府的沙发上,除了冯见雄之外,从此刻就只剩围坐着冯义姬,史妮可,周天音,田海茉四个妹子。 这些人或是冯见雄的姐姐,或是冯见雄的女友,或是他的心腹,反正都不可能背叛他了吧。 跟她们说点儿依法陷人于罪的勾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能宣泄一下内心的智商优越感,让人生看起来没那么寂寥。 “真是可怕的口才,更加可怕的计谋……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你了,没想到又一次低估了……”田海茉也干了半杯香槟,长长嘘出一口气,内心犹然是无尽的不可置信。 真的太阴了。 姐姐冯义姬不无忧虑地追问:“那在中间这个过程中,我们具体怎么安排呢?我到现在都没彻底闹明白这背后的法律原理。” “我给你用人话简单翻译一下吧。”冯见雄一边说着,一边起身随手从书架上挑出一本法律书,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我通过了投资协议的附则,允许刘炎运营那些‘放任第三方UP主传播淫-秽物品’的事情——但是,有个大前提是网站绝对不能在这件事情中盈利,或者收取任何费用,包括其他一切来源的广告费。 也就是说,允许构成‘传播淫-秽物品’,但是不允许构成‘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因为牟不牟利,国家对监管者的连带责任追查尺度是不一样的。 如果刘炎触了线,那我按照投资协议附则,自然可以对他提出管理层不信任,依条款赶人了。而这里面的细节,他如果不是非常懂法,肯定是绕不过去的。到时候哪怕有关部门没主动发现,我也有办法让有关部门不小心被某些人提醒。” 话解释到这么透彻,一起演戏的妹子们终于全部听懂了——哪怕是冯义姬、周天音这种并非法律专业的。 “好了,别聊这个话题了,新年快乐,大家干杯吧。”冯见雄开了一瓶新的香槟,屋里立刻一片其乐融融的温暖如春氛围。 喝过酒,冯见雄也意识到天太晚了,对田海茉伸出了善意的橄榄枝:“茉茉姐,不嫌弃的话就睡三楼客房,你和天音姐睡对门好了——反正三楼的客房装修好后除了天音姐来,都还空着呢。” 田海茉来钱塘实习这几个月,都是拿着阿狸巴巴的津贴自己租房,并没有人同住。所以想要留宿也是很方便,完全不需要通知亲友。 眼看已经是后半夜,田海茉也不再矫情,大大方方答应了。 自从那次在京城酗酒归来,田海茉对冯见雄的信任更深了一层。既然她烂醉如泥的时候冯见雄都没有趁人之危,还有什么好怕的? …… 为了NICONICO站的投资事宜,冯见雄前前后后回钱塘一共耽搁了20多天。 元旦假期回来后的次日,他正式从自己的资金流中挤出了1000万,注资到了新公司里,并完善了一切法律手续,正式获得了45%的股权。 至于后续的“寻找转手投资人失败”的戏码情节,冯见雄早就想好了。到时候请几个圈内的演员配合一下就成。刘炎自然会相信“冯见雄失手了,结果股权砸在自己手上了”。 可怜,刘炎还以为冯见雄是要玩“创始人和A轮投资人联手骗B轮投资人”的戏码。 殊不知,真正的剧本却是“A轮投资人和假装B轮投资人的人联手骗创始人”。 简直不按套路出牌。 至于1000万的现金流从哪儿拿出来,也是完全不用为冯见雄担心的。 他在上个月去京城接到那一票“代刷司法认定驰名商标”的业务之前,就已经有两千多万的资产了——也就是他通过锦天成事务所买断刷专利案、L干妈驰名案、阿狸商业咨询案等等系列生意赚的。 这里面有一千万左右被他买房买车各种买买买、撑门面弄公司花掉了,剩下的还有1000万左右。 再加上京城这一系列生意接进来之后,又可以从四五家客户那里先期拿到每家一两百万的启动资金。 所以,如今要冯见雄拿出1000万现金确实是比较轻松的,拿完之后手头还能有三四百万活钱。而一旦他把京城那系列窝案做完、下半年把钱全部回款回来,再加上日常其他业务的收入,估计2008年度的NICONICO站所需净亏烧钱资金也能凑够了。 也就是说至少到2008年年底之前,只要冯见雄不开新的投资坑,他的资金链是没有问题的。 哦,忘了提一句题外话。在华夏国内,B站本来要到2009年才会成立,而且B站并不是什么早期牛逼的窄众重垂视频网站,而是公司化不够得力的A站自己作死作到死之后才起来的(A站是个个人网站,管理很没章法) 而A站本来应该是2007年年中左右建站的。眼下其设定的一切成功因素都被冯见雄吃透了,并且交给刘炎去执行,那么AB站这种或没有管理章法、或缺少窗口期风口的家伙,估计统统都要凉了。 连扶桑那边正牌的NICONICO网站,按说是2006年12月12日成立的,就在冯见雄跟刘炎谈判期间。 可惜冯见雄还没跟刘炎谈呢,就已经让史妮可去查了一遍,窃喜地发现不知为何本时空当时NICONICO在计算机/网络服务/电信等分类上都还没被占用。 然后当然是美滋滋地联合抢注了全部相关权利。 如今扶桑那边听说确实在年后也弄了个类似想法的新站,可惜只能随便另外取个名字了。(所谓类似想法是指“弹幕视频网”,但是技术上还需要一两年才能实现。历史上扶桑的N站是07年年初运营、09年才实现弹幕化) 说句良心话,冯见雄真不是有意要抢NICONICO这个名字的。毕竟NICONICO也不见得就比BILIBILI好听多少,而且眼下都还没人经营,商标并没有附带任何额外品牌价值。 他用妮可妮可,完全是顺势而为让史妮可开开心,也显得他冯某人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连刘强冬那种渣渣,历史上都靠着用“京冬”这个公司名,在圈子里博取了一番“不忘旧爱”的好名声呢。 白给的刷节操机会,干嘛不用。 …… 忙完和刘炎这边的股权谈判,冯见雄辞别了田海茉和周天音,带着史妮可驱车回到金陵。 刘炎这边的后续跟进工作,反正也不需要用到史妮可。史妮可是专注于法务的,更适合扮演现金奶牛的角色,安安分分为冯见雄做好那一系列“司法驰名认定案”,为冯见雄提供现金流弹药。 钱塘这边的事情,冯见雄放心地交给了学工商管理出身的周天音打理,合理利用他如今仅有的那15%投票权,适度影响一下刘炎的经营细节决策。 或许是最近忙得连轴转,加上一众妹子都住在冯府群策群力,这几天史妮可都没逮到什么和男友独处的机会。 回金陵的车上,史妮可才被无数涌上心头的感动搅得不知所云。 “以后,这个公司,这个网站,真的会永远叫NICONICO了么?”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史妮可深深吸了口气,才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冯见雄一边开车,不能太过分心,只是若无其事地肯定:“怎么了?难不成你还不喜欢?” 史妮可的眼泪扑扑簌簌地往下落,顿时凌乱了:“到旁边休息区停一会儿吧,我有点晕车。” 冯见雄如今是大忙人,白天的时间都是要拿来见客户办正事儿的,所以回校当天免不了在家里和姐姐吃过晚饭才上路,开夜车回金陵。 反正自驾的情况下,钱塘到金陵也才3个小时车程,6点吃过饭,9点就回到学校了。 冯见雄看了一眼,觉得史妮可果然有些异样,也不敢怠慢,拿了张湿巾给妹子,柔声说:“再稍微忍几分钟,20公里才有一个休息区呢,前一个刚刚过。” 五六分钟后,开到长兴服务区,冯见雄一脚刹车拐了进去,把车停稳,随手就去拿钱包:“你坐一会儿,我下去给你买点热饮。” “别!我不需要!”史妮可眼神中满怀着感恩,水汪汪地盯着冯见雄,死死地搂住对方,“你陪我就好了,我不晕,我只是忍不住想抱你,又怕有危险,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呜呜……” 冯见雄是个没情调的摩羯座:“怎么突然这么感慨?一惊一乍的,最近冷落你了?回到金陵好好疼你,乖,别闹。闹腾晚了疲劳驾驶不安全……唔唔……” “憋说话,吻我。”史妮可激动得像发情的母猫,内心的敬仰,爱恋,崇拜,感恩,杂糅在一起迸发出来。 “雄哥,爱你,真爱。你对我太好了,唔,嗯,呃,我这辈子值了,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的了,至少曾经真心对我过了……人家好开心呢,今晚什么场合什么姿势我都随你…… 你肯对外宣称我是你女朋友,我真的好开心,被这么多女生用嫉妒怀疑的眼光盯着,我也真的好累,但是更多还是开心。我已经懒得想你这辈子最后会娶谁了,只要你这样对我好过,我就不枉了……呜呜呜,可是真的好累……” “……你太多心了!好好享受生活不就行了,何必跟受迫害妄想症患者那样想太多……” “不是我想得多,书上说,男生因为多巴胺激情带来的‘真爱’,最多可以持续18个月。18个月之内,男人对自己的新情人不会腻味,是正常的。过了这18个月,就要看能不能转化为淡泊持久的亲情了。 你现在对我好,我可以理解。你连续一年都对我好,证明你不是一个滥情的人,至少不会为了显摆自己的魅力或者收集、羞辱女性而猎艳。至于我配不配和你相守恬淡的亲情,就看我自己的造化吧,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怪你。” 史妮可说出这番话时,夹杂着湿吻缠绵,如泣如诉,却也有更多的如释重负。 偏偏冯见雄不是一个能缓解妹子自卑的人,他空有逆天的口才,却不愿意在哄女人放宽心方面浪费技能点。以至于想临时抱佛脚也不可能。 呢喃很快转化为呻吟,呻吟又化作不绝如缕、绵长幽远的娇喘。 Turbo-S的车厢有节律地震动起来,幸亏保时捷的减震系统非常完美,外面竟然静悄悄地听不出一丝声响。 “再来,换个姿势。” “这个你还没用过,人家今晚什么都给你……” “空间好窄,好压抑,但是好刺激……别怕弄疼我,用力,女生的腿是掰不折的,你怎么动得开怎么来……” 两条修长的玉腿,就在后车窗上痉挛一样摩擦,抽搐着蹬踏,和帕金森病人一样敲击出咯咯作响的脆声。玻璃也抖得跟公交车引擎降到怠速时、引发车窗共振时那样。 压抑的空间下总是特别有犯罪感,让人有种时时刻刻做贼的紧张,再厉害的人也免不了因为心理作用而相对快一些。 一个半小时后,本该已经开回金陵了,如今却一直耽误在服务区,一半路程都还差点儿。 进入贤者时间的冯见雄,自然脑子也恢复了贤者的冷静:“这状态开夜车,非得疲劳驾驶出事儿不可!只能下去进县城找酒店休息了……你这疯丫头,可害死我们了。” 史妮可温柔如水地拿出毛巾细心地擦拭着:“要不,我擦擦干净穿穿整齐,去便利店买点宵夜?今晚就睡车上,明天天亮了再开车吧?” 冯见雄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你收拾好快去快回吧,买点干净的热饮。 唉,没想到你平时这么听话,突然疯起来这么疯,太可怕了。哼,要不是哥天赋异禀,远迈比利王;阳道壮伟,过于香蕉君。刚才就差点被你折腾趴了!” 正文 第16章 鬼畜区的耻辱 很多人吐槽超跑——为了气动结构和外观低矮,座椅放得太低,尤其是兰博的几个经典款,几乎是躺着开车。 保时捷和法拉利的节操比兰博好些,但本也不遑多让。 不过,在剧烈运动后、不得不在高速服务区过一夜的情况下,这种座舱的设计就凸显出好出来了。 Turbo-S的座椅可以彻底放平,人体工学支撑非常完美。史妮可去服务站买了几个粽子,两人吃过宵夜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色还没亮,冯见雄已经睡到自然醒。把抛在身上的毯子往后一丢,也不喊醒史妮可,只是帮妹子摇起点靠背绑上安全带,就一脚油门上路了。 车子很稳,很安静,以至于开出半个小时,史妮可才缓缓醒来,惺忪地劝说:“几点了?天都没亮透呢,又没路灯,多不安全。” “放心,老司机了。早点去也好,免得校外人多眼杂,又被同学围观——我们直接去家里吧,收拾一下再回学校。” 昨晚冯见雄完事儿就靠湿巾擦拭收拾,如今整个人都觉得不舒坦,非得先回住处洗个热水澡才精神。 这就是准备工作不充分、临时起意胡来的下场。 “唉,车Z一时爽,爽完浑身痒——下次你要疯,特么记得灌几壶热水放车上。” 史妮可满眼的委屈:“这种事情,情绪来了就是来了……谁能提前想到。” 冯见雄也知道妹子说的是实话,不再多言,专心开车。 一小时后,踏着晨曦开到校外的公寓,冯见雄把车停进车车库——车位是他后来买的,毕竟这等豪车再停公用车位,又是这种城乡结合部的无监控小区,很容易被仇富的人给手贱了。 旁边的校园里还静悄悄的,一看就是冬日的大学生赖床病大面积发作——每年这个季节,早上上前两节课的老师,基本上就算要点名,也都是下课的时候点,免得自取其辱。 不过这些和冯见雄没什么关系,这天是周五,他一早还特地看了课表,早上前三节没课。 他麻溜地和史妮可洗了个澡,然后吩咐妹子分头行动: “我去宿舍看看,找找小海他们,抓几个壮丁来做文书性的工作。你去找美琴姐和袅姐,看看谁愿意跟我们干。这几个案子的周期很重要,关系到明年NICONICO站的投资款能不能到位。” “放心,不会误事儿的。”史妮可满口答应。 冯见雄没有开车,踱步去食堂简单吃了点早饭。一边吃一边给室友赵海、黄大磊几个打电话,确认他们都在,这才回到宿舍。 刚爬楼梯到寝室所在的那一层,就遇到赵海在那儿探头探脑,还第一时间凑上来问候: “呦,雄哥这次回校怎么这么低调,连保时捷都不开了?你不是向来说‘上课不发QQ空间就不算上过课’的么。” 冯见雄也笑着说:“我也想,这不是有发财的机会给大家么。怕不够分,只能不声张了。” 赵海闻言不明所以,不过也不敢造次,悄悄地引着冯见雄回到寝室,把门关了起来。 “小海你折腾啥让不让人睡觉了!” 冯见雄闻声朝他下铺那个床位看去,果然是徐明那渣宅,一副被吵醒的低血压综合征状态,摆明了打算睡一上午,不想去上课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奋战了一夜黄油,还是生肉工口本子。 赵海笑骂道:“徐明你去死!是雄哥回来了!要不是说给我们介绍赚钱的门路,雄哥至于这么低调回来么?” 最后一名室友黄大磊,也是跟赵海一样的贫困生。两人聊这事儿时他正在洗练。听说有赚钱的机会,耳朵锃地一下就竖起来了。草草擦干脸,连忙过来听候调遣。 作为一个勤奋的法学生,被大学生活拓宽了眼界见识后,黄大磊纵然缺钱,却也不像一年半前刚刚进校时那样,要靠学校里的勤工助学机会、去送两块钱一桶的桶装水。 从上个学期开始,他就辞了学校里安排的送水工活儿,好歹知道在外面接一些零碎的文案工作,或者上淘宝帮人刷刷单造造假来点钱,一个月勉强千把块钱补贴学费零花,已经颇为滋润。 “雄哥,别理明仔,你直说是什么活儿,需要多少工作量?”赵海和黄大磊一起殷切地问。 “我有一批大案子,系列的,品牌营销方面的。需要人做策划、跟进、然后做起诉书、调解书这些文案。还要懂怎么帮忙注册/注销公司、提供被告…… 我的打算,是每个系列案子留一个专人跟进,到时候谁做得好做得坏也可以按绩效给奖励……” 冯见雄把需要外包给弟兄们做的事情的类型性质、需要的才能大致描述了一遍。更多的商业机密细节,比如客户信息,自然是不会这么快吐露。 一来他需要确认大家跟他干的动机强烈程度,再说也要考核一下对方的口风和做派。 至于起诉书会不会写得不够好、系列案子的策划会不会不到位,他倒是不怎么担心。 都读了一年半法学院,而且除了徐明之外其他两个贫困生成绩都很好,稍微给点努力的机会,肯定是能行的。 “那,一共有几个案子?”黄大磊热切地问。 很显然,他就是在问冯见雄需要几个人手。 “本来打算么,至少可以给你们分出3个名额,有可能更多。不过你们不愿意做的话,我再到班上或者其他班去找好了。” 冯见雄其实一共接了5个品牌驰名运营案,他的本意是给虞美琴和南筱袅各留一个练手,所以剩下三个拿到这儿来。 “那我们三个刚好……雄哥你太仗义了!”黄大磊面露喜色,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就是不知道……那个……不知道……” “磊哥是想问有多少钱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海没脸没皮地嬉笑着,帮黄大磊把心里话问了。 赵海本来就是个小个子,长相也机灵,从小被人欺负惯了,形成了颇能卖脸的市井哲学,从来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先定五千一个月吧——不少了,外面考过司考、给证挂年限的新人是怎么个行情,你们应该打听过吧,至少比我少一半。 我就一个要求,口风一定要严,拿了钱自己闷声花就是,别喝多了人前显摆自己能耐、做啥来的钱,就行。做得好的,另有绩效奖金。做得到的,我再往下说,做不到的,就此打住吧。” 黄大磊一听就眼红了。 给雄哥打工三个月,就能把后面两年的学费赚出来了。 再忙个半年,整个大学时代的生活费都不用问家里要了。 07年大学学费才七八千一年。 冯见雄开的这个尺度,刚好可以拿捏住这些贫困生,又不至于让他们久贫乍富之后得意忘形——要是史妮可这样的萌妹,久贫乍富后略微膨胀一次他还能小惩大诫。而男人的话,冯见雄一个犯这种错误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们的。 这也算是史妮可的事儿给了他教训。 黄大磊:“我干!” 赵海:“我也干!” 徐明:“我还是算了吧,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徐明最后的话和态度,让黄、赵二人颇感不可思议。 不过想想徐明家还算有点钱,是做小生意的,可能他是真不在乎每个月几千块的打工赚钱吧。 黄大磊脸嫩,不好意思对室友铁面无私。赵海却是颇机灵,能当机立断,立刻对徐明说道:“徐哥,那你出去吧,我们跟雄哥聊具体的,你也别听?” “嘿,谁稀罕……唉,不对!这里是寝室,我要睡觉,你们要折腾自己出去折腾凭什么赶我?”徐明一开始迷迷糊糊,差点儿被忽悠了,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是“受害者”。 赵海被反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果然是做“狗腿子”之心太急切了。 “小明说得对,使我们喧宾夺主了——那你们去我家聊吧,我再拉个人顶小明的缺,你们觉得谁合适些。” “要不找陈思聪吧?”黄大磊说道。 “我看还是找班长稳重一些?”这是赵海的意见。 这两个都是冯见雄班上成绩能力都比较过关,为人处世也以稳健著称的。不过冯见雄权衡再三,觉得陈思聪当年有跟着翁得臣出卖自己的前科嫌疑,虽然后来改邪归正了,还是不用的好。 冯见雄便拍板:“那就找老蒋吧,不过他家也有钱,要是跟小明一样看不上这点钱,我们再找别人。只要他保守秘密就好。” 冯见雄说着就给班长蒋方勇挂了个电话,说有些事情要商量。对方本来是打算去上课的,一听是冯见雄找,倒也分得清轻重,立刻把教物权法的邱老师抛在了脑后。 几人回到冯见雄在校外买的房子,把事儿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冯见雄也很大方地每人先封了两千块红包鼓舞士气、笼络人心,然后跟三人签了协议,显得很正式的样子。 按照他的计划,到时候史妮可帮他居中抓总统筹,而每个系列案子的具体文案工作就能责任明确地分摊下去。 “大家喝一杯吧,就当是祝合作顺利了。”签完协议,冯见雄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开过的香槟,跟大家干了一杯。 …… 送走赵海黄大磊三人,史妮可那边也打电话带回来了一个不算坏的消息。 “熊熊,袅姐答应了和我们一起干,她保研了正闲着,本来想找个机会增加点实习经验呢。不过美琴姐那边说她想专心准备年后的国际辩论赛,还要分些精力管法援中心其他的案子,可能精力不够。 后来我又和她商量了一下,把白静找来一起干,你看可以么?钱的方面就按雇一个人好了,美琴姐说她不需要,让我们到时候全部给白静就行了。” 冯见雄对于钱怎么给其实并不在意,只要保密性可以保证,他都无所谓。 “白静?她可靠么?她不是一贯喜欢黑我的。” “我觉得应该挺可靠的,美琴姐跟我说,如果白静做不好,她保证把白静踹了,她自己专心帮我们弄,不会误事儿的——然后白静就杀鸡抹脖子担保说绝对不会误事的。” 冯见雄很诧异,想了好久才弄明白:虞美琴虽然不喜欢阴谋诡计,但也是很想多接触一些商业法务案件,提升一下自己的阅历能耐,只是精力实在不够,才引入白静帮忙。 而白静属于唯恐虞美琴跟冯见雄交集过多的死脾气,自然很珍惜这个防火墙的机会。 想明白了这一点,冯见雄就不担心白静的积极性了。 “那你费点心,到时候负责给这些新人培训上手,我可能没太多时间。能让他们知道的东西,你自己拿捏好尺度,美琴姐和袅姐可靠些,赵海他们几个多观察观察。”冯见雄最后交代道。 “放心,我都想好该怎么做了。”史妮可满口答应。 冯见雄挂断电话,想着是不是该请大伙儿吃一顿庆祝开张,结果一摸口袋,发现兜里钱包刚才似乎落在寝室里了,只好继续跑一趟去拿。 当然,也有可能是丢了。 对于现金,冯见雄自然是不怕丢的,身边这点万儿八千的,那就不叫钱。唯一担心的是证件麻烦。 回寝室的时候,正赶上中午下课的点,宿舍区人很多。 一个个见到冯见雄就指指点点,还有不少女生假装看风景,着实让冯见雄有些别扭。没办法,人出名了就是有这么多破事儿。 冯见雄好容易突出重围,用钥匙开了门,发现黄大磊和赵海不在,应该是早早去吃饭了。钱包就在桌上,冯见雄立刻拿了,然后才发现徐明还在睡,似乎是被他的动静吵醒了,刚想起床。 徐明这渣宅虽然对冯见雄没啥利用价值,但毕竟室友一场,冯见雄还是很有风度的,不吝跟对方搞好关系。 正所谓穷**计,富长良心,有钱人其实本性都是比较热情好客的嘛。 冯见雄便随口调侃了一句:“刚才躲着你聊正事儿,不生气吧?” “生气?生毛线,我本来就看不上嘛。”徐明刷完牙,人畜无害地笑笑。他看了冯见雄认真的表情,还怕冯见雄不信,主动解释道,“雄哥,你还别不信,我是最近发现了一幢很有趣的正事儿,忙正事都来不及,谁有空赚几千块一个月的破钱?” 冯见雄一听也有些好奇,毕竟他实在难以想象徐明这渣宅能有什么正事儿:“就凭你?连行政法都挂科的怂货,你能有啥正事儿?书读成这鸟样,也是没谁了。” “我靠,雄哥你虽然赚大钱,也不能看不起我是不?” “我说的是实话,哪里看不起你了?” “我这学期的著作权法期中考满分好不!上学期的刑法学,分则部分我也几乎满分!我这叫术业有专攻,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绝对学得好!学不好的那些是我觉得无趣又没用!” 冯见雄本来不想多废话,但既然请客吃午饭的计划落空了,他闲着也没事,不妨多逗逗徐明几句。 当下他搬了张凳子过来,看着徐明洗漱,调侃道:“这些小海和大磊也都学的不差。光有这些成绩,还是不能证明你智商能赶上他们。” 徐明擦干净脸,想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吹捧的谈资,显摆道:“那我还有成绩远远超过他们的选修课呢——那个啥,大一的时候小海跟我一起选了日语课,结果我满分!后来那选修老师说我稍微努力一下,自学考日语二级都没问题!小海才勉强70几!后来选修数科院做FLASH那些的应用课程,我也很牛逼的好吧。” 冯见雄下意识是不信,但很快意识到对方说的都是真的,不由失笑:“这也叫本事?你啃生肉工口本啃了多少了,日语就是靠猜都能猜出来。” “所以啊!我这叫凭兴趣学习。”徐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冯见雄不想跟这种厚颜无耻之徒扯淡,打住道:“好了不扯这些了,那你直说吧,你说的‘最近找到了值得忙的大事儿’,究竟是啥。” 寝室门明明是关着的,但徐明还是下意识地左顾右盼地看了看,才凑到冯见雄耳边,悄悄的说: “雄哥,你可能不知道,有家扶桑的做***和游戏的公司,去年底刚开发了一款新软件,是可以用虚拟歌姬的音源,调音做出MV视频的。我觉得那玩意儿太有爱了,苦练了好久。 然后,这几天我又发现一家国内新改组的视频网站,居然注册和UP的门槛比优酷、土豆还宽松很多,评论互动也很方便有爱。还专门开辟了几个测试的内容分区,有‘MMD’,还有‘鬼畜’。 我上传了几个自己剪辑、调音、恶搞的视频。因为那个网站刚刚改革,推荐位资源很宽松呐!让我的作品在分区主页上呆了好几天!哼哼,不瞒你说,不是我夸口,我现在已经是NICONICO视频网鬼畜区头号知名UP主了! 所以,以后别在我面前显摆你的‘博客六七十万粉丝’了,不用多久,我也要当大V了……” “呵呵……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没推荐位,分分钟变成鬼畜区的耻辱……” 正文 第17章 当大V的正确姿势 和徐明的谈话,让冯见雄依稀想起一部小时候看过的电影——没错,就是大喜剧家周星星同学主演的《国产凌凌漆》。 那部电影里,蹉跎多年、只能靠一杯DRY马蒂尼和唏嘘的胡渣子证明自己存在的阿七,终于受到组织召唤。去见金枪客时,阿七激动地说:“我以为国家已经把我忘了!” 金枪客回了一句在冯见雄看来鸡汤味十足的警句:“不要妄自菲薄!哪怕是一条内裤一张卫生纸,都有它的用处!” 哦,说这句话是鸡汤,其实都有点抬举了,毕竟这只是一句搞笑。 但是,听了徐明的成绩,了解了徐明如今的知识结构、技能树加点情况后,冯见雄彻底改变了原先对鸡汤式搞笑的轻蔑。 金枪客说的是真的。 一条内裤一张卫生纸,真的有它的用处。 “果然,人一定要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才有可能ALL-IN,无论多偏门的兴趣,最后都可以成长为真正的人才!” 冯见雄的内心,如是感慨着。 徐明这个一无是处的渣宅。 竟然因为对版权的兴趣(听说了袅姐因为3DH站盗版和传播非法工口物品而被抓坐牢的案子后,兴趣大涨而学习了相关的刑法学、著作权法知识)和对工口物的兴趣, 成为了著作权法、刑法相关部分的“专才”,以及拥有了初音歌姬调音师、变态黄油视频UP主、鬼畜区大神等成就。 冯见雄还稍微浏览了一下徐明这两天刚刚在NICONICO站上上传的作品,效果还都真不错,最多的居然已经有上万播放量了。 要知道NICONICO站才改名重整没几天呢,刘炎、席明那票人基本上处在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所以能有上万的播放量绝对算是鬼畜区或者MMD区扛把子了。 “你再网上到底叫什么名字?我靠,你还注册了好几个号换着UP不成?你白痴啊,会不会运营自媒体的,分开两个号当UP主,人气都散了!” 看了一半时,听徐明说还有别的作品要换号登录展示,冯见雄顿时不解了。 这种做法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在浪费流量啊。视频网站阿婆主们又不是网络小说站的扑街狗,还要骗两份全勤奖才不得不开小号。 徐明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没事,我也会给自己的两个小号之间互相章推的么。这不是觉得有些内容太恶俗太鬼畜了,怕将来出名了不好意思露脸宣传,所以稍微划分了一下。这样万一在家里人面前炫耀起我的事业,也好把干净一点儿的ID拿出来供老佛爷检查么……” 听这么一说,冯见雄倒是马上明白了。 这就相当于有些半扑街写手,写正常的网文扑成狗,但是毕竟不黄不色,可以见人。万一家里人逼他们找工作,也好拿那些账号去搪塞,显得自己也有“努力工作”。 而背地里么,就可以再注册一个写手号,去给那些小学生无线站写小黄文。 一个赚名维护面子,一个纯粹捞黑钱。 写手如此,画师和视频师也如此。99%立志于当漫画家的画师,最后都会因为扑街糊口,实际上演化为本子画手。 冯见雄看完,拍板道:“那你准备挑哪个号主攻打名声?我到时候给你打招呼,多给你点推荐位捧你当大V。” “诶?你能给我推荐位?”徐明还没反应过来,“开什么玩笑,别装了……” “懒得跟你开玩笑,给我乖乖听好。”冯见雄粗暴地打断了插科打诨,“我,NICONICO大股东,其他你不用知道。” “真的假的?”徐明一脸震惊,更多的是不信,“有没有证据?比如是不是该有股权证书什么的?” 冯见雄当然不会暴露过多机密,因此只能不讲道理:“凭什么?不信拉倒。或者我现在就打电话封杀你一年,你看我做不做得到?” 偏偏徐明还真就吃这一套恐吓,一下子不敢再赌,只能把狐疑硬生生憋回去。 冯见雄想了想,最后仁至义尽地挑明道:“你稍微用脑子想一想,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让我骗你?你有啥值得我骗的?” “这倒是真的啊……行,雄哥,那我就信你是N站大股东了。”徐明一想果然很有道理的样子,干脆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雄哥是何等成功人士?创造了多少奇迹业绩?他犯得着骗我一个渣宅? 就像某个洛杉矶小警察,要是真的三番五次看到莎拉康纳被终结者追杀,那么当莎拉康纳告诉他“它们追杀我是为了防止我拯救世界”时,那个小警察也会全盘相信的吧。 冯见雄懒得多话,继续直切主题:“行,那就继续说正事儿——这些号,你准备主推哪一个?我帮你当大V。” 徐明腼腆地想了想,用探讨的语气说:“那……做初音MMD的号会不会给人色气的印象?我现在主要是用这个‘男生为何打领带’的号UP那些带色的作品。 另外一个叫‘维多利亚猫’的号主打鬼畜作品——要不以后就把推荐位资源给这个叫‘维多利亚猫’的号?” 冯见雄人狠话不多地当场拍板:“行,那就是这个‘维多利亚猫’了,暑假里给你两周首页,好好干。” 徐明一哆嗦,差点儿跪下。 作为一个长相猥琐的油腻肥宅,出名、被人关注的欲望,实在是太强烈了。 “雄……雄哥,你……你说的是真的?这辈子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你不知道,我从小都想在宅圈里叱咤风云……” “行了行了,举手之劳,”冯见雄示意徐明不必多礼,“不是我说你,肥宅就是肥宅!一个大男人取什么名字不好,居然取‘维多利亚猫’这么死宅娘炮的ID!” “是是是,雄哥你说的都对,我就是个渣宅!油腻还不帅——这些我都认。”徐明人逢喜事精神爽,爽快地全盘接受了冯见雄的辱骂, “不过你还别说,我要不是个油腻猥琐还不帅的人,怎么会立志于二次元呢?我要是长得帅肯定直接立志当三次元明星了不是么?我要是可以钓到现实世界的美女我还钻研什么工口黄油?就是因为对自己的长相绝望了,我才在二次元这么有斗志这么努力的啊! 在这个世界,多么众生平等!你找不到胸大的女人,但是你可以想把女人的胸画多大就画多大! 你可以找不到细腰锥子脸的女人,但是你可以想把女人下巴画多尖腰画多细就怎么画!最好都画成《名侦探柯南》上的女人那样! 你可以找不到大长腿,但是把女人画到脖子以下全是腿也不要紧!这才是公正的大同世界,人人平等!” “呵呵……”冯见雄听得嘴角直抽抽,算是理解这条内裤这张卫生纸究竟是靠什么信仰BUFF的加成,才勤能补拙上来的了。 徐明发泄式地表了好久的忠心,终于渐渐安静下来,然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呃,那个,刚才失态了,主要是觉得雄哥你太知己了。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我?你尽管说!” 冯见雄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先打压了一下徐明的激动和狂妄:“别得意忘形,我愿意给你资源,不代表你就能红。要是这世界的传媒法则,是能靠广告资源堆出来的,就不存在扶不起的阿斗,捧不红的惊天了。” “和我当然知道……”徐明讪讪地虚心接受了这番敲打。 “那我问你,你有没有想好,想做鬼畜区的头把网红交椅,把N站的鬼畜区做火,做成优酷土豆乃至YOUTUBE都无法模仿抄袭的存在,你准备怎么构筑差异化竞争壁垒?”冯见雄引导性地问道。 徐明挠挠头:“呃……能不能说通俗点儿,什么叫差异化竞争壁垒我都不知道……” 冯见雄一阵好笑,又用人话翻译了一遍。 徐明这才似懂非懂:“哦,就是指要做哪些别人因为种种原因做不了的东西,把他们拉不到的观众也拉过来是吧?这事儿我还真没想过……” “所以说,你还嫩着呢!”冯见雄敲打了一句,点拨道,“那我给你提供几条路子吧。首先,优酷和土豆是不太敢拿名著作品来鬼畜的,原因不用我多说,你也说你这学期《著作权法》期中考了满分——” 徐明连忙回答:“这点我知道,优酷和土豆有可能转化为贴片广告的视频网站,那就是以传播视频营利了。如果他们还敢侵犯他人名家作品的完整权,肯定要被告的。N站好像是主打同好属性圈子,不搞收费的贴片广告,所以这方面查得松。” 根据《著作权法》,著作权的保护范围中,包括一项“保护作品完整性”。用人话简单翻译一下也就是不允许第三方篡改原著以损害原著的思想性、乃至破坏原作者形象、损害原作者名誉等等。 (注:我这里只是为了扫盲,通俗易懂地打个近似的比方,别跟我抠法条字眼,我当然懂原法,但水出来没意思。真想了解相关法条的,以《著作权法》为准,大家自己查原文。) 从这个角度来说,后世B站的鬼畜区作品,当然毫无疑问绝大多数都是侵害了被作为素材调用的原作品们的完整性的,也是犯法的。 这也是B站为什么不敢跟优酷、爱奇艺那样在片头贴片收费广告的一个重要原因,并不是B站管理者良心好。(优酷也有个别鬼畜作品,但都是个人随便夹带上传的,站方审查不力。但站方不敢跟B站一样,建一个专门的鬼畜分区,因为划区的话,100%是躲避不了网站管理方的法律责任的。) 冯见雄听了徐明的回答,暗暗点头,心说这家伙果然算是个兴趣型选手,虽然平时不靠谱,但是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还是学得很努力的。 可以调教调教。 冯见雄便继续点拨:“行,那我说第二点——如何保持和YOUTUBE之间同行的竞争力。YOUTUBE也是不贴广告的,而且主打VLOG分享,按说他们也有不少可鬼畜的东西。 但是,你要意识到两点:首先,中国风的传统文化素材,YOUTUBE上的老外不一定懂,也不会去搞。第二,就是别看欧美貌似号称言论比我们自由,其实也有比我们更极-权的角落,你也别盲目觉得外国的月亮比我们圆。而这些外国人不敢说的政治不正确的鬼畜调侃素材,就是我们差异化竞争的独门优势。” 徐明想了想,又及时提问:“呃,能举个例子么?什么叫‘中国风传统素材’,什么叫‘欧美人因为政治不正确而被极-权不能说的事儿’?” “真是个拨一拨动一动的蠢萌货色啊,学了一年半法,连点归纳能力都没有,说话还要靠举例子。”冯见雄在内心吐槽了一句,却也只好举例, “那就给你举例!比如,你去把央视十几年前拍的《三国志》拿来篡改,那就叫‘中国风素材’,尤其是诸葛丞相骂死王司徒那段,你完全可以各种调音剪辑插科打诨鬼畜,我保证你火。” 冯见雄说的是《三国志》,而不是《三国演义》,这并不是他说错了。而是在这个大喷子的世界,诸葛丞相骂死王司徒就是《三国志》里的。 “喵啊!”徐明一听,脑子里回味了一下,顿时觉得这个素材果然大有可为。 “然后,第二类例子,主要就是种族歧视了。欧美犹太狗很多,所以洋人白左猪们在这点上太敏感了,哪怕是知名媒体人,连个NIGGER这种单词提都不敢提。这点我们中国人就很有优势吗!歧视NIGGER歧视阿三随便骂,国家基本上不会来管我们。 咱就事论事,不吹不黑——说句良心话,我觉得这就是国内确实比国外自由的地方。所以呢,在这方面,我具体给你一个素材,你慢慢去琢磨好了——” 冯见雄说着,打了个电话给刘炎,让他给个N站素材库的数据工程师的联系方式,然后要了一部资源——作为手上有站的男人,公然要本或者公然要片,那都是很轻松的福利。 只不过一般这种男人都不会猥琐到需要这些资源。 资源到手后,冯见雄就继续指点道:“这是一部德国人去年拍的片子——哦,不对,现在都1月份了,那应该说是前年拍的片子——目前只有德语版,欧美国家为了政治正确几乎没有引进,我们国家就更不可能了,所以网上连字幕组都没有,只有德语原声版。 这部电影,名叫《帝国的毁灭》,讲元首的。我觉得这最后元首的表现很有张力。当然,作为配角的小黄这些人也有亮点,尤其是这个‘大屁股裂了?尼玛死!’。你把这部犹太狗和白左猪们不敢碰的题材鬼畜好了,绝对就是世界级的水平。” 徐明细细审视了一番,浏览了几个高-潮片段,顿时两眼放光,觉得自己找到宝了。 他并不知道,后来他就是靠这个素材起家,成为鬼畜界泰斗,并且带着元首再战了五百年。 正文 第18章 特洛伊木马 徐明越说越起劲,竟然拖着冯见雄聊了整整半个下午怎么当N站大V网红的路数。耽误得冯见雄都没时间去吃午饭。 冯见雄虽然不是做视频的人,但是其对商业竞争的差异化分析着实是目光洞若观火,让人叹服。 徐明这种平素只有实践没有总结的野路子,被冯见雄这么一点拨,恍然就觉得自己多年积累融会贯通、豁然开朗一般。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徐明也是对冯见雄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得不承认雄哥真的是不管懂不懂的事情,貌似都能吹牛逼显得自己很懂一样。 这世界,真正有本事并不稀罕,稀罕的就是明明没本事,但是光靠一招吹牛逼就能吃遍天,显得自己很有本事——这才叫牛逼。 就跟一个智商90的弱智,靠自己努力学习考了北大,很牛么?没多少人会觉得牛。 但是,一个智商150,浑浑噩噩就考了北大的,才会被人膜拜。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小盆友明明智商不够高、每天晚上回家刻苦复习了。但是第二天来上课还得说“哎呀我最近书都没看,肯定要考砸了”。 “哎呀,都快三点了,雄哥早饿了吧,都怪我耽误你吃饭了。要不我请你一起?”徐明聊着聊着,觉得自己肚子都开始翻腾了,才赫然发现耽误了这么久,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少贫了,跟我混还用带钱包?”冯见雄鄙夷了一句,一撇嘴拉上徐明出门下馆子。 一边走,他一边转移话题,开始向徐明披露他的要求。 虽然徐明这人品性还算淳朴,跟他也室友一场,但冯见雄并不是做慈善的。 每一个可用的资源,他都要充分利用起来,尤其是本来就合则两利的事情,就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两人去大成名店找了家小火锅,要了个包厢,坐下来慢慢一边涮一边聊。 冯见雄懒得点菜,就把菜单甩给徐明随便点。徐明也是知道冯见雄的身价的,不会为他省这点小钱。加上两人本来就饿急了,就肥牛肥羊鱼生虾滑点了一大堆,又要了个胡椒猪肚鸡的高汤锅底。 冯见雄吃了三五片澳洲肥牛卷和塞上滩羊,胃里稍微舒坦些,便抿了口黄酒慢条斯理地说: “我扶你当大V,你自己背后也要争气。做N站的UP主,是不可能有贴片广告费分成的。你现在是靠兴趣撑着,享受这种被人追捧崇拜的感觉,哪怕没钱暂时也不在乎。 但是要想作为一种职业来发展,就要考虑得长远一点——如果一直没收入,你还会更新UP得这么勤快么?这个问题我希望你现在就回答我,如果做不到,我不会白瞎那么多资源捧你的。” 徐明家里有点小钱,所以压根没想过赚钱的问题,他就是享受这种再圈子里当大佬的快感。被冯见雄这么一问,刚刚才吃了几口吊龙和胸口朥的他顿时愣住了:“这个……应该能坚持吧?不过如果常年没有钱的话,家里人可能会觉得我不务正业,逼着我找工作。其实我生活是不差钱的。” “那你想过怎么解决么?”冯见雄涮了点冻豆腐,一边吹一边等徐明回答。 吃冻豆腐不能心急,冯见雄有的是时间等待。 徐明想了半晌也没个办法,看冯见雄连豆腐都吃完了,突然灵光一闪,一咬牙涎皮赖脸地求教:“我这么笨的人,怎么想得到。雄哥你肯定是早有打算了吧?要不教教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也不会占你的便宜。” 冯见雄撮了点香菜,说:“很简单,你想想看,现在博客上那些大V是怎么来钱的?” 徐明不解:“博客大V还能赚钱?他们不是为民请命的公-知么?” “噗——”冯见雄一口黄酒喷了出来,对徐明的呆萌程度算是有了新的认知,“你个呆逼是想萌死我么?!博客大V当然会来钱,靠接软文软广告,私下收洗白企业的黑钱呐!” 顺了气之后,冯见雄继续说:“所以,在不贴贴片广告、也不给广告费分成计划的视频网站,大V网红要想变现,也是这种路数。比如你以后有几百万粉丝了,某个网游希望你软广,那就会求你做一个鬼畜这款网游的视频。 又比如假设——我是说假设啊——几年之后淘宝网比如弄个打折购物节,那么节日到来之前那几天,N站上肯定会有很多逼王马风的装逼鬼畜视频。别怀疑,这些阿婆主肯定是收了阿狸的钱的。当然,支付方式有可能是根据流量效果结算,到时候阿婆主们也会去刷播放刷硬币什么的,这背后都是利益。 换句话说,到时候你自己做的视频,就有可能是寓广告于鬼畜之中的,无形植入。所以收费模式也就跟电影拍摄时候植软广一个原理。你要想做得长久,这块一定要自己好好琢磨……” 徐明目瞪狗带,听得连筷子掉在了桌面上都没反应过来。 “雄哥你好强啊,怎么什么都能推演出来?!没说的我这辈子唯你马首是瞻,你说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你教我这么多,肯定是需要我帮你……反正我也猜不到,你直接开口好了!”徐明拍胸脯打板凳,说得很义气的样子。 虽然才能偏科了些,但人品倒还过得去。 冯见雄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说道:“其实很简单,这笔费用,将来都是UP主们自己在外面接软广的活儿,网站是分不到钱的,那些讨论侵犯著作权罪和传播淫-秽物品罪的司法审查,也查不到碎散的个人UP主们头上。 所以,按照这种‘长远发展规划’,将来大V型的UP主们或许可以常年靠这种收入支撑下去。反而是网站的经营方、管理方会因为有出无进而撑不住、面对严重的资本市场投资方估值压力…… 那么久而久之,那些人肯定会忍不住,要么改弦更张增加贴片广告获取直接经营性收入。要么就是想办法用推荐位资源作为交易筹码,主动和头部内容的提供UP主们分赃——比如到时候你是鬼畜区和MMD区头号大V,刘炎就可能会找到你,然后和你说‘把你在外面自己接的软广收入分三成给网站,网站给你每年20次首页强推,让你将来更出名’……” 徐明听得很仔细,也亏得他著作权法学的很好,所以马上明白这背后的法律阴谋和猫腻了。 到时候,无非就是N站经营方不敢直接对广告客户收广告费,而是改为把推荐位有偿卖给UP主们,这样就可以撇清一部分网站自己运营非法内容的法律风险了。 就跟淘宝模式,淘宝其实是不卖假货的,但是卖假货的店也会真金白银问淘宝买推荐位,天猫首页挂一天6万块什么的。 “那……那你要我怎么做?”徐明微微见了些汗,也不知道是吃火锅蘸多了麻辣料,还是紧张。 冯见雄和他说这些没必要的内幕,肯定是有别的事情要他帮忙运作。 “现在没什么要你干的,你好好想办法让自己做到头部大V就好了。还有,你要想办法构建起一个白金UP主们的圈子,互相交流,争取让自己成为圈内的扛把子,”冯见雄吐出一口烟圈, “不过将来么,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一两年后,刘炎真到了资金链撑不住的时候,想要找你们谈分成,你懂的,按我的计划和要求取证,证明那些经营者在‘亲自从运营非法、淫-秽出版物中谋取直接经济利益’,就行了。” 徐明一咬牙,还是吓得哆嗦:“那……我会不会有危险?我可不想和大胸鸟姐那样坐牢!” 冯见雄笃定地给徐明吃定心丸:“你当然不会有事的!到时候,你本人别传淫-秽物品就行了,只传鬼畜没事的,或者稍微赔点钱。如果赔钱了,我会出。你只要引诱,取证,就行了,我保证教你钻法律空子脱身的秘法。 你用脑子稍微想想,等我夺回N站的绝对控制权之后,你们都是给我打工的UP主,都是我将来的喉舌爪牙,我怎么会陷害你们呢?” 徐明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 他不由得为刘炎默哀了。 主意太正的创始人,或许平时没什么危险。但要是真遇到了冯见雄这样主意更正的投资人,那绝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冯见雄是典型的暴君杀手,连乔老狗都能黑,何况等闲。 “雄哥,我信你的,就跟着你混了!”徐明彻底想明白了弯弯绕,爽快地答应了。 “上道,干杯。”冯见雄亲手倒了两杯黄酒,和徐明干了。 吃完火锅,甩下几张红纸片儿买单,剩下的算消费,就让服务员颇为感激。 冯见雄跟徐明在火锅店楼下分手,然后他自己去了一趟法援中心,准备跟妹子队友们聊聊。 还有不到两个月,今年的国际大专辩论赛就要开赛了。而南筱袅和虞美琴又要做他交办的部分诉讼工作,所以合理分配时间和精力很重要。 冯见雄推开法援中心的门,就看到虞美琴一个人在那儿。两人也算是久违了,估计有一个多月没见面。 虞美琴恬淡地跟他问好,然后通知他说黄教授有事儿找他,是比赛的抽签分组结果出来了。 正文 第19章 大赛前夜 两个月倏忽而过,新年的余韵渐渐从空气中散去。 冯见雄在学校里培植起来的团队,在冯见雄本人这个超级法务圈大牛的偶尔耳提面命下,以疯狂的速度成长起来。 虞美琴和南筱袅这些本就基础素质不错的聪慧少女自不必说,尽管只能分出一小半精力偶尔帮手,也很快变得成熟干练,整个人气质和气场都不一样了。 白静、黄大磊、赵海这些本来每什么机会接触法律实务的,更是感恩戴德,海绵吸水一样天天加班,勤勤恳恳。 在高收入的BUFF下,所有人士气高昂,忠诚度MAX,自不必言。 冯见雄接到的五个品牌驰名运作案,各种前期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得差不多了,该注册的空壳公司已经全部布局好,也各自在数个省份提出了一些左右互搏的虚构商标侵权案,一切都井然有序。 几家客户也把二阶段的预付款纷纷打到了冯见雄的账上,让他又多了两三百万的现金流,手头重新宽绰起来,一扫年初刚拿1000万给刘炎做股权投资时的紧巴。 另一方面,冯见雄投资的NICONICO视频网,也在刘炎这支技术和运营团队的精心运作下,显露出了蒸蒸日上的发展势头。 刘炎的团队,本来就有国内前三到五名的技术和运营实力,如果没有冯见雄的出现,也会被国内其他后进的视频公司诸如后来的爱奇艺什么的瓜分,或者被AB站吸收。 如今冯见雄给这些本该星散各自为战发挥价值的团队重新凝固起来,并且用他独到的高瞻远瞩略加点拨,效果自然不凡,也不会有AB站什么事儿了。 放寒假前,网站就把月活用户发展破了百万级别,日活也有二三十万,注册会员数破十万。 寒假的时候,刘炎又在冯见雄的点拨下,买了一小笔软文软广,做靶向宣传预热,炒作N站的差异化优势,诸如二次元擦边球资源啦、个人VLOG分享啦、国内独家的鬼畜区恶搞啦,把一部分二次元和猎奇用户圈了进来。 到寒假结束后,短短二十天的时间里,这个新建的网站几乎又获得了暴涨好几成的增长。日活正式破50万,拥有注册会员20万,在视频圈子里的独特知名度也俨然建立起来,有了被人自发谈论传播的资本。 刘炎为此大为得意,还找冯见雄吹了好几次牛逼,显摆他运营有方、认为冯见雄投资决策简直是捡到宝了。 刘炎的话语中,隐隐然还有一股“能让你投资我们,是你的荣幸”的意味,似乎希望帮助冯见雄认清现实,将来让他们再外部借钱重新MBO回来。 (注:MBO,Managerment-Buy-Out,管理层收购。就是公司的CEO这些高管从外部借钱,把股东们的股权买回来。) 冯见雄对于刘炎这种不知死货色的膨胀,自然是不会介意。还一副“我还真是走了狗S运,捡到宝”了的谦虚姿态,把态度放得很低,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刘炎对冯见雄自然是更加轻视,自命N站的起死回生完全是因为他自己才华出众。 至于冯见雄当初让他签订的那些、打着“欺骗第三方投资人的投资协议条款”,自然也更加放松了戒心,完全忘了那回事的存在。 本来冯见雄还准备了一年的冷却期,让刘炎慢慢忘记他的忠告。没想到那厮这么不争气,还不到三个月就忘形了。 …… 2月底,星岛。 西港区的阿德蕾娜酒店。 刚刚经历了4个小时长途飞行的金陵师范大学队四名队员,匆匆办理了入住手续。 反正后方的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冯见雄也就放心把N站内外的事务分别交给周天音和徐明去打理,把驰名运作案则丢给史妮可抓总。 两年一届的国际大专辩论赛,明天就将在星岛举行。第一天是开幕式,以及预赛第一场,不过金陵师范大学队并不用出场,所以冯见雄等人还可以休整一下。 赛制是纯淘汰赛,A组一共四场预赛、两场半决赛和一场总决赛。加上还有“非汉语母语大学”们参加的B组表演赛穿插进行,所以实际上一共是14场,每天一场,为期两周。 第二周的周六、周日,也就是3月10日/11日,即分别是A/B组的总决赛。 整个赛事由星岛国家电视台和华夏央视直播,其余参赛国的电视台并非合办方,只能购买转播版权。 住宿的酒店是主办方联系的,之所以定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这座阿德蕾娜酒店,距离比赛的主场南洋理工大学非常近,走路就能到了。。 本来每个队只给两间房,即使男女生人数凑不够偶数也得自行调节。不过参赛队伍个人也能额外自己补差价加房间。冯见雄财大气粗,自然是很绅士地加了一套套房。 他自己住一套,虞美琴住了一套,田海茉和南筱袅这对闺蜜住一套。 虞美琴本来不好意思,想请田海茉单独住一套,她和南筱袅挤一下。不过田海茉主动拒绝了,她跟南筱袅是四年的闺蜜,一起住很踏实,没必要显摆“待遇级别”。 一行人到酒店都先好好泡了个澡,舒乏一下筋骨——机票是主办方定的,所以都是经济舱。凡是坐过四五个小时以上长途飞机的,都知道那逼仄的座位,对膝盖和腿那真叫折磨。 尤其是冯见雄这种大长腿的高个儿,短途么还能忍一忍,10几个小时的超长途么索性大家都会放低靠背睡觉,这种四五个小时的航班不尴不尬最难受。 “小雄,好了没?就等你了!一起去吃饭不?” 冯见雄在浴缸里差点儿泡睡着了,还是田海茉把门敲得砰砰响才震醒他。 “来了,马上。”他赶紧拾掇了一下,头发都没干透就赶快开门。 幸好星岛地处热带,2月份都热的很,不会着凉。 “怎么这么慢?”冯见雄一出门,虞美琴就关心了一句。 冯见雄不禁吐槽了一句枯水:“你们在座位上窝这么久腿不酸的么?尤其是我,你知道我多惨不?我是最后一排!连椅背都不能往后放的!” 一旁的南筱袅闻言开了一句玩笑:“那说明小雄你还是不够瘦,要是像我们这么苗条,绝对不会难受的。” “行了,下去吃点东西吧,边吃边聊。”田海茉打断了闺蜜的叽叽喳喳。 几人便下楼找了一家做肉骨茶的馆子,看上去装修不咋滴,但卫生貌似还可以。 店里还兼做海鲜,不过大家都怕刚刚长途跋涉水土不服,没敢吃海鲜,就点了肉骨茶咖喱鸡饭之类的朴素餐点。 田海茉点完放下菜单,随口问冯见雄下一步的安排:“明天看完开幕式还排练么?还是休息一下?” “有啥好排练的,在国内不是早就准备了那么久了么。大赛之前么,就是应该放松。你们想逛街买东西旅游都行,只要别太累。”冯见雄很是笃定,“不过我建议你们明天开幕式之后,最好还是把揭幕战看看完——毕竟明天胜出的队伍,就会是我们第二轮要遇到的对手了,先研究一下对手的第一手资料也好。” 南筱袅和冯见雄最不熟,也就最敢于调侃:“哇,这么自信?听你这口气,我们第一轮的对手是稳完的咯?都已经开始考虑第二轮的敌人了。” “那必须的,第一场的对手,土鸡瓦犬耳~”冯见雄轻蔑地下了结论。 根据比赛的抽签结果,他们被安排在了预赛的第二场,首先要面对的对手是马来喷王胡彪带领的马来亚大学队—— 如今这个国际大专辩论赛的赛制,为了防止几支华夏大学的队伍提前碰掉,所以把华夏四大赛区的四支参赛队伍分别放到了四场不同的预赛中,因此它们第一场面对的都会是外国(或港澳台地区)的大学。 揭幕战是湖广赛区出线队中山大学队,对阵星岛国立大学。 第二场就是华东赛区出线队金陵师大,对阵马来亚大学。 第三场由华北赛区出线队南开大学,对阵香江中文大学 最后一场自然是华西赛区出线队西交大,对阵湾湾世新大学。 如今冯见雄提出要赶快研究明天中山和星岛国立之间的胜出者,当成下一轮的对手来准备,这显然是没把马来亚大学放在眼里,觉得自己已经第一轮笃定出线了。 面对冯见雄的傲气,老成持重的田海茉劝道: “还是别轻敌的好,人家好歹也是代表一国最强实力的,而且别的学校都比我们有经验,很多都是原先参加过好几次国际大赛的,还有已经读研的老鸟再次参赛。 哪像我们,整个学校都是第一次入围,一点国际大赛经验都没有,而且全部是本科生参赛。” “但是这次的辩题对我们有利——我早就说过了,‘穷则思变’和‘穷未必思变’这组辩题,在汉文化圈子里,很容易形成误导的。 大家的直觉都觉得这个题目正反方很平衡,有得一拼,所以组委会才会出这个题目。可事实上,只要跳出汉文化圈的成见,谁都可以发现‘穷未必思变’更有优势,更主流一些。” 冯见雄这番话里提到的辩题,正是1月份的时候抽签的结果。当时双方得知辩题是“穷则思变”。马来亚大学对抽到了正方“穷则思变”,而金陵师大队则是反方“穷未必思变”。 过年的时候,冯见雄和队员们都聚在一起刻苦训练辩难,对于这个题目的各种对抗可能性分析,自然是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 田海茉自然也知道冯见雄说的都是事实,便不再纠结。 几人讨论了一会儿正事,服务员已经把肉骨茶和咖喱鸡的盖浇饭端了上来,大家也就先吃饱了再说。 星岛虽然也是华人占98%的国都,但不得不说吃食是真的辣鸡,完全没法和其他华人区的国家、地区相比。整个菜色跟马来人差不多,都是浓重的热带口味,区别只是在于星岛的华人烹饪时比马来人更喜欢加虾酱蟹酱椰酱。 或许也是气候使然,为了避免上火吧,只能用这种甜酸咸辣大杂烩的调味。 “受不了了,真难吃,这都什么口味,每道菜都是咸甜辣三种味道必须有,酸也经常有,厨子是不是所有调料挨个放的啊!”南筱袅吃了几口就撒娇丢下了。 “确实有点重口,早知道带点非油炸泡面了。我还以为星岛人跟其他南方人一样,口味都是粤菜呢。”田海茉自控能力比较好,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勉强继续吃。她知道如今最需要注意的就是身体健康,绝不能因为水土不服什么的影响了状态,所以“难吃”这种小困难,咬咬牙就克服了。 “这边是这样的,要不明天开始我点外卖吧,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中餐馆还行。”虞美琴见学姐们都一副苦手的样子,便提议到。 南筱袅第一个赞成:“好啊好啊,本来是想吃吃异国美食的,既然这样还不如弄中餐——诶,美琴你怎么对这儿挺了解的,原先来过星岛吗?” 虞美琴淡淡地解释道:“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妈带我旅游了十几个国家吧,都是走马观花随便看看的,东亚国家我基本上都去过。” 南筱袅羡慕道:“哇,真好,我都读到大四了,才去过个香江——光看办签证的时候就知道了,我们仨都是新办的护照,就你已经贴了十几页了。” 田海茉本来不是八卦活泼之人,所以并没有关心过其他人的护照情况。听南筱袅如此提起,田海茉才有些好奇,转向冯见雄问道:“小雄,你也是为了这次的事儿新办的护照?” 冯见雄点点头:“差不多吧——护照我是提前就想到要弄了,但是一直空白的,这次是第一次出国。” 田海茉疑惑地问:“但我看你对出国好像很熟门熟路的样子。” “可能是妮可帮我做的网上攻略做得扎实吧。读书人,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冯见雄轻描淡写地把这个问题揭了过去。 他总不能说:我是重生者,上辈子当大律师的时候,早就是资深空中飞人了。 “小雄,那你觉得明天的比赛,你希望中山大学赢还是马来亚大学赢呢?或者你觉得谁的实力会更强?” “实力目前不好估计,这两个大学都有至少一半队员没参加过两年前那一届。至于我个人希望么,当然是希望华夏的几支队伍普遍成绩好一些了——就算乒乓球,金牌稳拿的,教练还希望包揽四强呢。不过,总的来说无所谓,反正不管他们谁赢,最后还是要输给我们。” —— 换地图的章节,就这样吧,稍微过渡一下。为了拉进度,肯定有点流水账 正文 第20章 鼻屎小国 次日,南洋理工大学,演播厅。 冯见雄和三名队友早早来到了现场,参加开幕式并观战揭幕赛。 “这些星岛人也是小题大做,一个辩论赛安保搜查弄这么麻烦,小家子气。”虞美琴略微嫌弃地吐槽了一句,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入口处那些瞎折腾的安保人员。 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都被金属探测仪扫了一遍,还有安检人员摸来摸去——虽然是男人摸男人,女人摸女人,不存在的性骚扰的可能性,严格程度也就跟大伙儿来星岛时的航班差不多。 但是毕竟此前的国内赛事并没有如此折腾,虞美琴有些不爽也是情有可原。 田海茉最为年长老成,加上是学商而不是学法的,待人接物也圆滑一些,对人权尊严什么的没那么在乎。便和事佬一样劝道:“算了,忍一忍吧,听说开幕式有胡资政致辞,安保严格一点也是正常的。” 其他人并没有研究本场嘉宾名单,所以也是听田海茉说了才知道今天的到场嘉宾。南筱袅略一思索,确认地问:“胡资政?你说胡作栋啊,就是前首相咯?” 冯见雄傲然道:“鼻屎小国,也配**?就相当于我们一个副市长而已。白送给人刺杀估计都懒得有人去刺。” “噗嗤,”几个妹子闻言都忍不住想笑,不过幸好队友们对冯见雄偶尔冒出的肆意乱喷有所心理准备;加之出于礼仪的考虑,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虽然如今时间还没到,仪式也还没正式开始,不过国人因公出国总是比较注意形象,免得“有损国格”(广场舞大妈自费旅游不算,这里特指因公出国)。 “再小的国家也是国家,元首来访也是要中央接见的,怎么能这么说呢。”田海茉持重地劝了一句。 冯见雄谈笑风生地调侃:“那有什么,本来就是玩笑话,偶尔语出惊人一下,才是大喷子本色嘛。说不定要是生在民猪国家,还能靠这种粗话嘴炮竞选呢。” 坐田海茉另一边的南筱袅插嘴道:“我不信,小不死总统已经算不靠谱了,当初还得打‘浪子回头’的标签呢。真乱开嘴炮的人,选民怎么可能信赖。” 冯见雄微微一笑:“那就是你们每见识了,还有初选呢。把这些年两档初选的候选人都拉来看看,就知道了:六年前刚有一个探讨‘我们要解决AFRICA、波兰、罗马尼亚等落后国家的XXX问题’的,前年又冒出个竞选演讲时说‘我们很多人都没想过,要是哪天华夏国有核武器了,我们该怎么办’的。” “呃……有什么问题么?” 或许是因为冯见雄的语速过快,而且是调侃的口气,南筱袅并没有抓住话中的重点破绽。 “非洲不是一个国家,我们四十多年前就已经有核武器了。”一直静静听着的虞美琴,点到即止地提醒道。 南筱袅这才反应过来,想了想,喃喃地感慨:“没想到米国还有这么废的政客,居然都能竞选总统。” 冯见雄强忍了一下突然想抽烟的冲动,残忍地说:“这算什么,将来总有一天,会演变成那种一天从政经历都没有的商界富豪大喷子,用比海明威还匮乏的词汇量,当面跟选民大谈特谈‘我有好多墨西哥朋友’,然后转头就要‘修一道长城把那些狗N养的墨西哥非法移民堵在外面,还要让墨西哥佬出钱!’。 这是一个讨好网络暴民的时代,一切DECENT的东西最终都会被恶俗冲击的。辩论说到底只是一种口才,也要与时俱进呢。” 南筱袅强忍住笑意问:“那你要是生在那些国家,岂不是也要靠卖嘴皮子竞选?” “竞选还需要资金、包装和名望地位。何况我对政治不感兴趣。”冯见雄回答得非常坦诚,实事求是,“不过,以我的口才,给人当个竞选委员会主席,或者竞选办主任,估计是绰绰有余——英国小说《纸牌屋》看过吧?那个写书的人,就是当年萨切尔夫人的首相竞选办主任。” 没有人把冯见雄这番话当真,谁都觉得没法想象。不过这种事情,再过个十年,等预言的前半部分被历史验证了,情况将就不一样了。 几人轻声闲聊着,所有人员都已经进场完毕,时间也差不多到点了。 “各位尊敬的来宾,先生们,女士们。欢迎大家来到今天这场盛会……”随着舞台灯光的调整,主持人登上主席台,开始侃侃而谈地说开场白。 如今的国际大专辩论赛是央视和星岛国家电视台合办的,因为场地在星岛,所以揭幕战和终场战因为有领导人出席,依然用星岛电视台的主持人。只有中间部分比赛用央视空降的主持人。 “……现在,有请国WU院胡资政讲话,掌声欢迎!”主持人说了半晌,声音陡然高了八度,谄媚地宣布道。 随后,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端着架子沉稳地上台。 星岛其实是一个独裁国家,或者说“国家资本注意”的国家,各种官僚制度都比较独特。 国务资政也算是内阁成员,但实际上只是相当于华夏早年的“华顾委”,更多是礼节性的权力。 胡资政的话语速很慢,不过条理还是很清晰的,就是有些过于重复强调,区区千余字说了足足10分钟。 “……听说,这一届比赛,有可能是在星岛举办的最后一届国际大专辩论赛。希望大家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碰撞出新的思想火花,让真理越辩越明……” 胡资政最后的收官语,让一些敏感的华夏选手,主要是北方选手,稍许感觉到了不适。倒是一开始就目空一切的冯见雄,对此不以为然。 如今来参赛的选手,多少都是对这项赛事的渊薮来龙去脉和未来发展风声有所了解的。 从近20年前星岛举办这项国际邀请赛事以来,经过了98东南亚金融风暴,和大陆经济、国际地位的快速崛起。继续由星岛作为这项赛事的主办方,已经越来越显得不合时宜了。 而当初为了扩大影响力、收视率,而引入了华夏的央视作为合办赞助单位之后,把赛事举办城市搬回大陆的说法也在逐渐被讨论,并慢慢变得有影响力。 按照如今的进度,有可能两年之后就真要搬回国内的某座城市了,故而胡资政这个老牌的李家家奴才有此随口一说。 冯见雄并不记得,在另一个时空这项赛事后来落户了北方海滨城市清岛。不过这也不重要,因为如今国内各大城市还没拿出各自的承办承诺条件和冠名赞助额度呢。只要赞助商给力,大多数城市都有可能承办。 “好,感谢胡资政高瞻远瞩的讲话,让我们再次掌声感谢~” “下面是今天的揭幕战。先让我介绍一下双方参赛队伍和辩题。 今天的辩题是‘城市流浪猫是否应该扑杀’,正方香江中文大学队,立场是‘对城市流浪猫可以进行扑杀’;反方中S大学队,立场是‘对城市流浪猫不可以进行扑杀’。下面我将一一介绍双方辩手:首先是正方一辩……” 这个辩题听起来貌似有些可笑,甚至带点白左的顾影自怜,但历史上确实就真是这一届国际大专辩论赛的辩题。 主持人BLABLA介绍了一串七八个人,终于介绍到了最后。 “……最后是反方四辩:研究生院三年级的羊薇薇同学!” 照例是公事公办的掌声,让人不得不怀疑主办方是不是跟那些娱乐综艺节目一样,在音响系统里植入了定时掌声。 “都读研三了,研究生都快毕业了吧,还来参加辩论赛?太不公平了。听说还是两年前就来星岛过的。”田海茉和南筱袅如是聊着。 当然,是田海茉这个辩论专业户说,南筱袅倾听。其余虞美琴和冯见雄都才大二,两年前的国际赛事历史他们没关心过,所以田海茉提起之前他们对这些细节并不是非常了解。 “经验优势和防止怯场方面,优势很大呢。”虞美琴也微微点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田海茉见有人听她八卦,便更有兴致了,轻声扫盲道: “唉,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了——其实这还算好的,最麻烦的是听说湾湾队那个‘亚洲喷帝白执中’,年纪比羊薇薇还大两三岁呢!都在读博士了,快二十七八了吧!他都已经拿过两届最佳辩手了,本来以为今年肯定不来了,竟然顶着博士生的在读依然过来蹭比赛,也太不要脸了!” “别说了,比赛开始了,先看正事儿吧,赢的一方,说不定就是……呃,我是说,就是我们半决赛的对手了。” 南筱袅这话本来只是和田海茉说的,说到一半却想到冯见雄在旁边,怕冯见雄听到“说不定”三个字会心中不爽,于是很礼貌地硬生生收了回去。 场内的比赛,很快展开了。 香江中文大学的一辩首先开场陈词,或许也是因为他们意识到这个辩题在感情牌上很容易失分,所以攻击点定位非常精准,甚至略显狭窄。 “……众所周知,如今在印度班加罗尔每年有500多名穷人因为流浪猫携带的狂犬病毒,而在被猫抓伤后患病身亡。在四CHUAN的XXX,山区的中小学生上课甚至需要随身携带‘打狗棒’,以应对政府公共力量几乎放弃管控的流浪猫狗……” “我们都知道猫狗是人类的朋友,我们也从来不否认应该有的恻隐之心。但在印尼,每年需要被扑杀的流浪猫超过100万头,基数过于庞大,以至于光靠其他相对温柔的管理手段已经无法尽快保护他们同胞中那些弱者的利益。 而疫苗的价格因素,也导致在大量落后国家、落后地区有广大人民不可能完全通过接种来解决这一问题。而政府的公共决策显然是要考虑到社会的基本面、对社会中的贫穷,弱者加以额外的关心和保护,而不能因为今天我们生活在秩序井然的星岛或者北JING、人人都有钱打得起疫苗,就无视班加罗尔、孟买等贫穷地区人民的利益……” 冯见雄听了一下,正方的意思无疑是首先反复强调了“我们也爱猫,并不是因为残忍而想主动杀猫。实在是资源和条件捉襟见肘,人权和猫权狗权不可得兼时,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以人为本”。 主持人掐了时间之后,把陈词权交给了反方,然后中S大学队的选手也开始BLABLA…… 反方的一辩是个法学生,跟冯见雄算是同行,陈词的时候举证还非常注重点出证据的出处,好显得自己不是信口开河、编造鸡汤。 “……对方辩友似乎以为扑杀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但殊不知在印度的XXX,过去数年中每天都有XXX只流浪猫被扑杀。但与此同时该地区每年的狂犬病发病数量和死亡人数并没有下降——这个数据已经得到了世界卫生组织XXX报告的证实……” 而且,作为一个法学生,对于题眼的点透也是非常精要和注重,比如区区‘流浪’二字,都被玩出花来了。 “……另外,我们今天谈的是‘要不要扑杀城市流浪猫’的问题,而不是‘要不要扑杀城市里有可能携带狂犬病等对人类有危险的病菌、病毒的野猫野狗”的问题。流浪猫,和野猫的区别,就在于‘流浪’二字,已经明确地说明了这些猫的来源: 它们并不是野生迁徙到城市里来的,而是它们本来就被人豢养过,或者至少它们的‘父母’、先辈被人类豢养过。因此对于这些猫而言,它们产生的根源就是人类的遗弃。如果我们轻言杀戮来粗暴解决问题,却对不给猫绝育、泛滥后又随便丢弃的不负责任人类不加管理,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 开场陈词阶段,只能说是反方在抠题上占优,但正方在攻击点上更加犀利尖锐、切中要害——虽然正方是以缩窄了打击面为代价的。 随后,比赛就进入了短兵相接的自由辩论—— 2007年开始,国际大专辩论赛已经调整了赛制,中间环节直接就可以改为自由辩论,减少了原先定死回答人选的攻辩或者交叉提问。最后直接接上总结陈词,以及额外的回答嘉宾提问。 自由辩论环节,无非还是开场陈词时论调的继续深化扩展,正方主要强调效率价值,“不得不为时的两害相权取其轻”。 而反方则是反复强调“今天能够因为流浪猫狗侵害了人类的利益就轻言扑杀,那么明天就会有恻隐的彻底沦丧……” 总的来说,反方的表现并不如正方严密,因为没有给出具体的“不杀又该怎么解决”的手段,只是在唱高调。 “那个羊薇薇看起来也没传说中那么强么,通篇都是动之以情,根本没法晓之以理。小雄你觉得呢?”虞美琴很专注地观察了反方四辩的表现,又有些不确信,便下意识地问冯见雄。 “差不多吧,我觉得,就跟湾湾那些‘用爱发电’的人差不多水平。但是,我估计她们会赢比赛——这个世界猫奴狗奴太多了,如果我没了错的话,最后总结陈词的时候,这个羊薇薇会拼命用感情牌,煽动这些人的票数的。” 正文 第21章 羽扇纶巾 “对方辩友口口声声说‘在贫穷地区因为有无数孩子没有足够的资源、客观条件不允许全部注射疫苗,所以为了事急从权就应该扑杀城市流浪猫’。 可是这种观点发展下去是很可怕的,因为它无视了法律和政策的严肃性,一位从眼前利益出发解决问题。 如果这样的假设可以成立,只要符合‘这么做总的来说对人类有利’这个条件就可以做,而不问造成问题的本源追责、到底是谁该为造成今天的现状负责。 那么,将来有一天,要是全人类都陷入了灾难饥荒,我们是不是也能说‘杀掉几个土豪分他们的财产田地对人类的整体利益也是有利的,我们就该这么干’? 要是再发展下去,最后是不是会变成‘如果地球上有60亿人,只要杀掉其中29亿对剩下的31亿是有利的,是符合全人类整体利益的’,我们就能这么做? 不!绝不!这不是人性!这是多数人的暴政!是‘每时每刻都联合大多数、打击一小撮’的统一战线兽行! 无论是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还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近现代法治的基本三原则,在这些畜生面前都毫无神圣性和原则性!最终这样的人将发展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 所以,我们今天在这里反对的不仅仅是扑杀城市流浪猫,而是反对打着实用主义的幌子,而无下限地不问追责、只求效率,行功利主义之实……” 场上反方最后的总结陈词进行得如火如荼,场内的评委们也是陷入了深思,观众则屡次被扇动起来,情绪很不稳定。 一直看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的冯见雄,也难得地第一次露出了嘉许的神色: “厉害啊,这个感情牌打得,竟然水平还超出了我的预期。看来下次遇到这个羊薇薇,一定要堤防让她最后总结陈词。感性点儿的话题很容易就被带偏了。” 虞美琴也语气凝重地附和:“这个扇动的可不仅仅是那些观众中的猫奴狗奴的情绪了,观众当中肯定有不少爱猫爱狗人士,但如今的比赛是纯粹的评审团打分制,五个评委肯定不会受‘爱心’这种低级情绪影响判断。 所以这个羊薇薇进一步扇动了评委嘉宾们对‘法律虚无主义型暴政’的恐惧,这才是最终的要害。而且这番话先前不说,一直憋到在总结陈词时才突然拿出来;事儿还是那些事儿,例子还是那些例子,仅仅把立意和象征性突然拔高,很难对付。” “那有没有办法可以对付呢?我是说如果后面又抽到那种让对方最后总结陈词的情况,而且对手恰好是中S大学,会很危险啊。”南筱袅不无忧虑地问道。 她是全队水平最菜的一个,放吃鸡里就属于那种拿来献祭的档次,这种问题由她来担心最合适不过了。 虞美琴和田海茉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的,都是一层被迷茫掩盖的懵懂,似乎隐隐约约知道该怎么对付,但偏偏都差了一层窗户纸没捅破。 冯见雄开口了。 “所以,面对这样的敌人,要弹性防御,提前紧逼。就跟踢足球,明知道对面是那种定位球能力精准的球队,就要全场逼抢、丢球后就地反扑。不能再玩意呆利式的禁区混凝土防御。 对方能把立意突然拔高的杀手锏,憋到总结陈词才用,就说明正方在自由辩论环节逼得不够紧,没有做到‘让反方不出全力,还熬不到总结陈词,场面就已经输得太难看’的程度。” 面对定位球高手,就要全场逼抢。面对巴西人、阿根廷人那种阵地进攻高手,才要意式禁区混凝土防御。面对防守反击、长传冲吊的英式打法,则要保护第二落点、断点兼断线。 一物降一物,无非如此而已。 被冯见雄这么一提醒,虞美琴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说得对!刚才正方的人,明明已经抓住了反方‘既然不让捕杀城市流浪猫,那又如何给出在贫穷地区有效率地解决狂犬病等实际问题’的痛脚。 但是反方仅仅用了几句‘要考虑问题的根源追责因素,从源头治理’之类的泛泛空话,一点实际施政手段都没说,稍微放弃了一些优势,就让正方得意忘形,觉得这个点已经赢了一局,转而继续攻击别的点—— 要是我们面对的话,这时候就该穷追猛打,把对方冷嘲热讽往死里黑。最好让他们变得‘不拿出最后的杀手锏,很有可能被人当成‘用爱发电’的弱智白莲花’,那就能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拿出最终杀手锏,提前拔高立意了。” 几人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内心的信心却是无比笃定起来,比此前冯见雄怎么用言语给她们打气鼓劲都有用。 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参加这种级别的大赛,此前无论冯见雄怎么跟她们说敌人不足为惧,妹子们总会以为那只是一种心理暗示的手法,不会100%当真。 只有让她们亲眼看到:冯见雄还没比完第一场,就已经开始真心、深入的钻研第二场对手的优劣势、技术特点之后,妹子们才会彻底真心信服: 原来小雄是真没把那个号称“马来喷王”的第一轮对手放在眼里。 这是实际行动的证明,比说什么大话都管用。 如果心不静的人,是不可能这样言之凿凿地临场分析对手的技术弱点的。 三个妹子,都被冯见雄带着节奏,进入了宁静止水的心流状态。 …… 冯见雄等人切磋喷技的同时,场上的比赛已经正式结束。 评委们经过五分钟的离席讨论,最终给出了结果,交给主持人宣布。 “……现在我宣布,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是正方一辩***同学!” “本场比赛的评审团平决结果,是2:3,反方中S大学队获胜,让我们恭喜他们!” “果然。”冯见雄等四人在刚才的分析中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因此并不意外。 田海茉自言自语地说:“不过比分还不是很悬殊,应该是反方为了憋大招,在自由辩论环节有些失分,丢了两票。‘用爱发电’的嫌疑实在是太不讨喜了。” 主席台上,胡资政缓步走了上去,然后跟获胜代表队及本场最佳辩手握手,说了几句劝勉的话。 不过那个本场最佳辩手的奖牌并不是胡资政颁发的,毕竟这只是揭幕战,还不够档次资格,总得最后总决赛才会如此安排。 颁完本场的证书,最佳辩手和获胜队代表又在主持人的安排下简单发炎了几句,然后才算散场。 南筱袅看着台上羊薇薇意气风发的发言,像是突发奇想地想起了一个问题:“半决赛赛的辩题,应该是比赛双方都决出之后才公布的吧?他们不会比我们提前两天知道题目、提前准备吧?” “不会,这种比赛很正规的,辩题都是一起公布,抽签的时候才知道。”田海茉胸有成竹地回答。 “没关系,就算他们提前两天知道,你也可以换个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么:我们至少会比他们提前两天知道下下轮的对手是谁。然后可以根据敌人的风格准备我们的战术。 而他们却不知道我们的特点,说不定这两天还在安排战术怎么对付那个‘马来喷王’,到时候不就白准备了么?这种时候,我们越是从来没参加过国际大赛,别人越不注意重视我们,反而越好。 行了,今天就别排练了,回去好好放空一下脑子,该买买买的买买买,星岛虽然吃的东西不咋滴,购物还是不错的。后天赢了之后再具体想怎么对付他们吧。” …… 散场之后,田海茉和南筱袅这俩没来过星岛的妹子,果然听从了冯见雄的劝说,去找SHOPPING-MALL逛街剁手了。 虞美琴没有去,只是跟着冯见雄回酒店。 冯见雄有些好奇:“怎么不去买东西放松一下?” 虞美琴捋了捋自己的短发,潇洒淡然地说:“没什么好买的,升学前那个暑假,把这儿基本上都逛遍了。” “也好,那就自己调整一下精神状态。”冯见雄也不以为意,便由着妹子跟着自己。 虞美琴咬了咬嘴唇,有些好奇冯见雄的安排:“你呢?就准备回去睡大觉?特地花400美元一夜额外租个套房,就是为了出国睡觉的么?” 冯见雄随口说:“不一定吧,说不定看点儿搞笑视频放松放松。” 虞美琴好奇道:“YOUTUBE么?优酷上好像没什么搞笑视频,都是影视剧。” 国内的视频网站,因为反盗版问题不严重,所以索性都放影视剧这些优质资源了。米国人的YOUTUBE,则是因为米国版权法严格,网上基本上都找不到电影资源,才只能专注于VLOG街拍分享这些。 虞美琴是有钱人家出身,眼界开阔,自然习惯翻墙,所以开口就是YOUTUBE。颇有点“言必称希腊”的小资意味——当然这也不能说不好,只是个人习惯倾向,人畜无害。 “不是YOUTUBE,是一个叫NICONICO的网站,很……呃,奔放。别的也不好评价。” “那一起吧。”虞美琴也没意识到有必要注意“男女大防”,毕竟如今才刚刚中午,光天化日的也不可能出白日宣淫的事情,去男生房间玩玩也没什么。 两人就这么坦荡地并肩回了酒店。 酒店大厅里人来人往,等电梯的功夫,冯见雄完全没意识到有四个人在那儿指指点点: “胡哥,就是那两个人。金陵师大队的,他们刚才比赛的时候,就在那儿碎碎念研究怎么对付羊薇薇,这是不拿你放在眼里呢。我听组委会里的杨秘书说的,当时她就坐在金陵师大队前面一排。” 毫无疑问,被称作“胡哥”的那个寸板头帅哥,就是号称“马来喷王”的胡彪了。 他带着队伍,也是观战完了揭幕战,回酒店继续排练的。 不过胡彪还算谦逊,并没有提前准备怎么对付羊薇薇,而是依然专注于初赛。 如今听说对手居然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胡彪不由得也有些微微的心浮气躁。 胡彪深呼吸了一口,平静地问队友:“这么嚣张?但愿真有实力吧。他们另外两个队友呢?看样子是不打算排练了?” “不知道,我们也没打听,不过刚才散场的时候,见到另外两个美女另行打车离开了,应该不是什么正事儿吧。”刚才挑起话题的马仔如是说。 “星岛这种地方,大路菜过来肯定是当旅游的,要不就是购物。”另一个马仔附和道。 “两个购物,另外两个大白天孤男寡女就回房?有种!” 冯见雄完全不知道,在对手的眼中,他已经被想象成了一个在后宫辩论队里胡作非为的淫和谐魔了。 正文 第22章 算你有种 虞美琴跟着冯见雄回到房间,略带好奇地看他打开笔记本,翻阅那个听都没听说过的视频网站。 “NICONICO视频网?虽然是英文站名,但是看起来不像是欧美的命名法则,怎么反而有点像日系?这是个扶桑网站吗?”虞美琴审视了一下,总觉得说不出的怪,便直截了当的问。 “其实是个国内网站。”冯见雄随口解释,但也没有多说。 他还不想在外人面前宣传这个网站是他投资的,所以至今为止辩论队里只有田海茉这个经手过那事儿的妹子知道N站背后有冯见雄的势力。 毕竟,知道的人越多,风声被谈论的可能性也越大,难免会对将来他彻底兼并刘炎的团队造成变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从这点上来说,冯见雄对于田海茉的口风严紧程度还是很满意的。 相比之下,冯见雄约束史妮可言行的手段,更多是仗着史妮可爱他。而对田海茉,则是依靠其巩固的职场素养。 “国内网站?那我们怎么在这儿也能访问?不是被墙了吗?你用VPN了?”虞美琴颇有常识,不禁如此问道。 她知道墙是双向的,不仅国内的人访问不了外国,而外国之人一样访问不了国内。 她还知道,墙的作用并不像国内某些一知半解的黑子喷子想的那样,就是堤防内部人翻越的——事实上,米国人想翻墙进华夏的人数,后来远远比华夏人想翻墙出去还多好几倍。 究其原因,还是2013年以前优酷等网站盗版的优质电影资源太多,米国一样有不想花钱买电影票的穷人,天天在论坛上聊怎么翻墙去华夏看新片。 “不是VPN,是这个网站在海外也有架设服务器——当然,要遵守当地的法律,不能侵权,没法上架国内版的全部资源,也不能在其他国家进行营利性经营……细节我也不是很懂,反正这家网站挺有趣。” 冯见雄一边解释,已经搜到了他想要的内容,正是徐明的ID“维多利亚猫”这几天刚刚钻研出来的新作品。 “《元首的愤怒》?这是啥?原片是啥?”虞美琴刚刚看了几秒钟,就被激起了好奇。 屏幕上一个德国演员扮演的元首,在防空洞里先是故作镇定地让一帮人滚出去带上门,然后哆哆嗦嗦地施展出帕金森摘眼镜技能,瞬间变身开始狂喷。 然而,没有人听得懂德语,只能看下面的字幕。 偏偏字幕的内容,让人不禁喷饭。 “……元首,国际大专辩论赛第一场听说是中S大学代表队赢了。”最初负责铺垫的,自然是地图君克莱勃斯。 “没事儿,肯定是香江中文大学的选手发挥不好。” “不,元首,是因为……” 地图君克莱勃斯没敢说完,交给光头肥肥约德尔将军负责把噩耗说完、彻底激怒元首:“只是因为这次的评审团不够专业,有不少猫奴狗奴……” 然后,就是连串的FREESTYLE,请元首开始个人表演:“这帮圣母婊!这帮白莲花!这星期老子刚想草翻那群白左……” 虞美琴的眼神中,很快就只剩下震惊。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这个视频本身的表演张力太夸张,太耐看了,为人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这个视频里面吐槽的东西不但喷得酣畅淋漓,更是预测到了比赛的结果。 “这是你提前做的?你早就觉得这样的辩题反方会赢?是因为你很了解这一届的评委们么?”虞美琴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已然顾不上矜持,连珠炮一样发出了连环三问。 冯见雄:“如果我说这个和我毫无关系,你应该不信吧。” 虞美琴:“当然不信!想都别想,国辩这么小众的赛事,普罗大众怎么会关心,还可能有人做这方面的视频哗众取宠?再说就算做了,不是内行人也不可能预测比赛结果——何况至少八九成的比赛结果都是不可能预测的,也就这种比较情绪化的辩题偶尔有可能预测。” “好吧,这个视频是徐明做的——就是我寝室那个徐明,别看他是个学渣兼渣宅,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还是很有能耐的。我也是通过他这个N站大V的宣传才知道这个网站的。” 冯见雄毫不脸红地说了个谎,“这套《元首的愤怒》是他首创,上周开始UP到网上,反正字幕随便配,一上线就很火爆,成为N站头号流量节目。今天这个版本,素材是我交给他的,让他制作,自行发挥。” “所以,你就是提前猜到了结果?”虞美琴依然有些不愿相信地追问。 “好吧,我确实有本事猜到结果——但是我也必须告诉你,如果你以为我仅仅是想鼓舞士气,让你们相信我‘料敌先机’,其实我也完全没必要猜得到。” 虞美琴下意识地追问:“什么意思?可以?但不必要?” “这么解释吧。”冯见雄换了种口气,“比如,就像米国总统大选,结果一出来,很多网络新媒体为了显示自己消息灵通,都会在几分钟之内发一篇‘谁谁谁之所以能赢得大选’的评论员文章,但是其实他们并不用猜到结果……” 虞美琴的反应何等迅速,大多数时候她其实是完全可以跟上冯见雄的思路节奏的,此刻冯见雄都点拨到这种程度了,她自然立刻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你可以准备两份台词,让徐明把两个结果都吐槽了一遍,结果出来之后是哪个就吐槽哪个?” “聪明,但是我没这么干。”冯见雄笑着耸耸肩。 虞美琴眼珠子一转,夺过冯见雄手中的鼠标,翻阅起来。 “这个维多利亚猫,嗯,我是说徐明,居然在N站上有十几万关注了?这个粉丝数不会是网站注水造假骗骗投资人的吧?” “没必要……额,我是说我不知道。”冯见雄本来直觉就想正面回答,一想才发现还是别表现得太懂行地好。 “也是,或许没必要吧。”虞美琴蹙眉想了想,再次感慨徐明这种平素被她看不起的学渣,竟然真有如此影响力了。 她也学冯见雄玩过博客,她也一贯是校队的主力,也在校台做节目。只可惜其他方面一直没什么话题,也没担任什么社会工作或者商界地位。所以虞美琴的博客关注人数如今也就十几万,才冯见雄的两成多。 一看到徐明的粉丝数跟自己相当,虞美琴竟然隐隐然生出一股不甘——虽然对方的粉丝数是N站这种目前看来没档次的地方产生的,逼格还不如玩博客的。 “不过这种吐槽要是真的影响力那么大,对于评审团的感性评事倒是一种制约——如果让人觉得比赛都还没比,就被在网上有一定影响力的公众人物猜中了比赛结果,那显然是对评审团公正性的一种质疑。” 虞美琴自言自语着,忽然觉得有一丝诡异,她倏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看着冯见雄:“这不会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吧?” 冯见雄只能喊冤:“当然不是了,我是要堂堂正正赢得比赛的,怎么会用这种招数?” 虞美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自己静静想了想,然后把视频链接用手机QQ发给了田海茉和南筱袅,当然也额外发了另外一些人,只不过冯见雄就不认识了。 …… 虞美琴和冯见雄在酒店里宅了一个下午,晚饭的点才下楼。 或许是昨天被星岛的“传统美食”吓到了,这次他们规规矩矩地选择了在酒店的自助餐厅用餐。 新年过完后本是旅游和会务淡季,就跟男人射完也有一段低潮的贤者时间。 阿德莱娜酒店入住率并不高,自助餐厅里更一半多都是参加辩论赛的——主办方在提供住宿时,是付了自助餐费的,不吃白不吃。 虞美琴赛前看过上一届大赛参赛选手的资料,她视力又好,眼尖一下子看见了马来亚大学一个眼熟的对手。 虞美琴下意识就拉开了点自己和冯见雄的距离,不再挨挨碰碰的,不过看在外人眼里,却像是心虚。 “那边那桌上那个平头,就是胡彪吧?”虞美琴附耳过去,轻声问冯见雄。 冯见雄一看,还真是。 他就大方多了,直接过去打招呼,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呦,胡学长,幸会。无名小卒,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冯见雄,金陵师大队的,后天就要赛场上见了,没想到今天在这儿先认识一下。” 胡彪的反应楞了一下,没想到冯见雄居然这么“坦荡”。 “冯同学,你的名字,我在吉隆坡也是早有耳闻嘛。啧啧,真名士自风流,你们倒是坦荡,大赛当前,还各过各的。” “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你想多了。” “误会么?那就误会吧。”胡彪也很有风度,不会当面揪住别人的私生活私德说事儿。 毕竟冯见雄有本事草粉也好,上到身边的女同僚也好,那都是男人的本事。另一个男人对这种问题指手画脚,只会被人当做无能。 有风度的男人是不屑于指责其他男人玩女人多的。 胡彪不打算跟冯见雄再多聊,冯见雄却不想放过他。 “等等,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可能后天评审团不会像今天这么感情用事了。他们或许会变得更加理性、中立。这样,你们那种站在‘穷**计、富长良心’的‘不道德立场’上的一方,估计会减少一些盘外劣势吧。希望你们好好发挥,别让我失望。” 听了冯见雄这话,饶是胡彪养气功夫再好,也忍不住有些恼怒。 这算啥? 这不就跟比武的时候,对对手千叮咛万嘱咐:你一定要使出十成内力啊,千万别让我这一架打得不痛快! “有种!那就场上见了!” 正文 第23章 望文生义 两天后,依然是南洋理工大学,大赛在即。 “彪哥就是帅气,平头都能驾驭得这么服帖。那些花大钱做发型的奶油娘炮看了还不得惭愧死。” 准备室里,马来亚大学队唯一的女队员、专职开场陈词的颜若男,态度殷切地给队长兼头号主力胡彪补喷了点定型水。 胡彪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他知道开赛前的氛围团结很重要,也就没有出言阻止,只是淡淡地说:“比赛了,专业一点。我们是实力派,帅不帅不重要。” 颜若男像是被冷遇习惯了,丝毫不以为杵——主要是她长得有点肥胖,所以从小就不觉得女生该有被人让着的特权,男生就算抢白她几句,最多自己内疚敏感一下,但绝对不敢呛回去的。 胡彪对她只是冷淡,她已经很知足了。 肥婆无人权么。 她立刻自我反省,然后换了一个话题:“彪哥,那你究竟觉得那个冯见雄实力如何?前天我看你在酒店里对他还挺客气……” “当然是不如我们了。人前那是风度,这都看不出来?”胡彪傲然说道,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看颜若男,又看了看另外两名队友, “都到临门一脚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这段时间我们的准备、努力、计划,大家心里都有数。我只说最后一点:我一贯是觉得,女生长得体面一点就好,比较容易发挥口才。长得太花哨的女生,心思是不会在精研口才上的。 别说冯见雄肯定不如我,金陵师大队另外三个花瓶……呵呵,大家够有信心了吧。” 另外两个男队员林子枫和马加鑫飞速瞟了一眼颜若男,却不敢笑出声,立刻恢复到眼观鼻鼻观心的神态,大赞队长的高瞻远瞩:“还是彪哥说话透彻!” 这可是顶级国际大赛,还想带妹? 马来亚大学队刚刚完成了最后一波自我激励,外面一个赛事组委会的女工作人员就过来敲门:“准备上场了啊,你们这边OK了没?” 胡彪清了清嗓子:“可以了,随时都行。” “那到后台集合,五分钟后看舞台灯光指示上去。” …… 五分钟后,胡彪和队员们纷纷入场,冷静地审视着对面的对手。 主席台上,一个央视的主持人在那儿介绍嘉宾和队员,说些开场白。胡彪虽然平时不怎么看华夏的电视节目,倒也认得那个主持人,名叫萨贝宁。 从03年开始,随着央视的合办投入力度越来越大,国际大专辩论赛中更多的场次都开始用央视的主持人,而星岛国家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则在逐步减少。除了揭幕战和总决赛之外,中间大量场次都被央视推荐的人员加塞了。 胡彪对于这种情况也是无所谓的。 别说是主持人了,哪怕评委都用大陆学者、文化人,又如何?这种国际大赛上,偏袒华夏国内大学的事情,还是不太可能的,毕竟会导致重大的丑闻,让赛事含金量下跌。 按惯例,主持人介绍到每一个参赛选手的时候,这个参赛选手还得站起来用两句话自我介绍一下。可以是和今天的辩题略微相关,也可以是仅仅表达自己的普世三观、人生立场。 胡彪也不能免俗,被萨贝宁介绍到的时候,起身随便说了两句——没有涉及辩题,只是大大方方地暗示自己是一个机会主义、信仰个人奋斗的“白右” 所谓“白右”,当然并不是只有白人才能当的。 这个词泛指一切抵制福利社会抵制平均主义白莲花圣母表。 同时相信机会主义、相信个人拼搏奋斗不择手段,相信只要努力和动脑就能实现“米国梦”,崇拜狼性的、充分的社会竞争。 因为今天他们队要辩的题目是“穷则思变”。那么很显然,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信仰奋斗和竞争的上进者,对于辩题的渲染肯定是非常有利的。 说完正方队员,主持人萨贝宁自然转向反方继续介绍。 “……反方二辩、法学院二年级的冯见雄同学,大家欢迎……” 冯见雄风度翩翩地起身,一丝不苟的范思哲西服一看就非常合身。他微微欠身,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今天很荣幸认识这么多上进、有奋斗心的辩友。真巧,我也是个机会主义者。” 冯见雄此言一出,下面的观众倒是没觉得什么,但评委们立刻察觉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气息。 而反应最明显的,则是正方的几名辩手了。 “什么意思?这是想激怒我们么?故意暗示‘我让牌都能赢你’?这种雕虫小技,我们怎么可能中计!”胡彪微微有些心浮气躁,旋即立刻意识到这有可能是对方的心理战,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冯见雄要辩的是“穷未必思变”,这种环境下把自己渲染成一个机会主义者明显是不合适的。 “最后是反方四辩,同样是法学院二年级的虞美琴同学!” 胡彪一走神,萨贝宁已经介绍完了全部人员,然后草草说几句过桥的台词,就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胡彪给了队友颜若男一个鼓励的眼神。 颜若男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中规中矩的开场陈词。 当然,到了这个级别的国际赛场上,“各位尊敬的评委、嘉宾、观众大家好”之类的傻里傻气开场白肯定都省掉了。 大家都是直入主题,非常干脆。 “众所周知,华夏文明悠久伟大,饱经磨难而不断续,久历危机而终能克服。而‘穷则思变’,毫无疑问也是古文明留给我们最宝贵的智慧财富之一。 穷则思变一词,演化自《周易.系辞》,‘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凡事发展到尽头、再无前路,或困顿无继,或贫乏无奈,则必然要想办法变通,才能存亡继绝……” 对面的一辩南筱袅听到这儿就默默在心里念叨:“这个打法还算可以,没有走冒险激进的路数。至少直接承认了‘穷则思变’的意思是‘贫困/绝望了就要想办法变通’,而不是吊书袋子强行附会《周易》上近似语句的原意。 既然如此,我这边开场陈词中关于定义的立论也可以删掉一小节,能省出20秒钟,把C方案的煽情套话加进去几句,然后放慢点语速。嗯,3分钟应该没问题。你行的,每套方案都练过好多遍了……” 南筱袅在提纲上随手勾画了几笔,自己看得懂就好。 钩完之后,她就对身边的冯见雄投去确认的眼神,并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目光,和冯见雄缓缓而坚定的点头。 《周易》当中,“穷则变”的原意,相信只要稍微对文化有点尊重,百度百科一下,都能知道,是“指事物到了尽头就要发生变化”。 而不是望文生义者们想当然的“贫穷了就要想办法改变”。 换句话说,关键在这个“穷”字,是穷尽、发展到头的意思,原本跟贫穷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是,对方不可能走那么偏的,他们肯定会乖乖和我们辩‘贫穷/穷困就要想办法变通’。因为‘穷则思变’和《周易》中的原文相比,多了一个‘思’字,有了思,谈的就不是客观事物自动发展的规律了,而必须是谈人的主观能动性。 所以,我相信对方不会行险的。就算他们看了百度百科,强行把辩题往周易原意上靠,我们也可以指出这个‘思’的不同,让他们白白丢分。” 这番话,就是赛前冯见雄反复和南筱袅强调过的。 当然,如今在比赛场上,他不可能再碎碎念,只是一个眼神,就把上述内容用“调用指针”重新输入给了南筱袅。 一场定义战,就在双方都没有开口的无形之中,直接结束了。 就像电影《英雄》里,李连结和真子丹“在意念中决斗”。 比赛的基调,至少已经定在了讨论“贫困/穷途末路”就要如何如何,而不是空对空的谈“物极必反”这种玄学命题。 “……马克思说过,当市场产生一种需求,它比十所大学更能推动科技的进步。古往今来无数的例子,都证明了需求和不足,才是激发向上的本因,也是催人奋进的源动力……” “……如果穷不生变,为何会有无数的欧洲困顿者踏上横渡大洋的险途,远赴美洲垦殖开拓、哪怕面临可怕的疫病、天灾、蛮族也毫不畏惧?如果穷不生变,为何会有无数寒门学子悬梁刺股,以求一朝登上天子之堂;为何时至今日,还有无数农村中学生相信知识改变命运、奋力一搏?因此历史早已证明,穷则思变……” 三分钟很快,颜若男的立论比较平稳,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主要是因为这个辩题正方本来就偏向于唱高调,在反方还未展开之前,实在很难主动出击。 不过颜若男倒是还挺缜密的,辩词中主动堵漏了一些可能被对方举孤证反驳的点,没把“穷必然一定让人思变”的话说死。而是尽量强调“穷是让人想办法改变策略、变着法儿奋进的最主要源动力”。 “很精彩的立论。”主持人萨贝宁说了句场面话,也带动大家鼓掌,然后转向南筱袅:“下面有请反方一辩立论,时间也是三分钟——有请。” 正文 第24章 阿三为什么不思变 “谢谢主持人。”南筱袅款款而又简短地致谢,然后也直奔主题, “穷则变这三个字是数千年来的经典圭臬,我方当然不会就哲学原理表达不同看法。但今天的辩题是‘穷则思变’,这个判断就涉及了人类的主观能动性。 那么,‘贫困/穷途末路’是否会极大概然地促使人思变呢?我方的观点是未必,即穷未必使人思变。 下面,我方将详细陈述具体原因:首先,辩题中这个则字,从语法来说,应该解释为‘就’,也就是说,对方辩友的立场,应该是‘穷,就会导致人思变’,这个‘则’代表了充分条件。因此只要找到反例,证明有些人穷了也不思变,自然就属于‘穷未必思变’。 其次,对方辩友或许会说,‘思’代表的是人的主观内心活动,而非外在有迹可循的客观行为。因此即使‘思’了,也不一定用行动表现出来。如果这么解释,那么‘穷’在对方辩友看来,或许只是导致‘变’这个行动的‘必要条件’——但我方要说的是,即使将‘穷’认定为‘变’的‘必要条件’,同样是不成立的。后续我们将一一证明。 因此我方的观点总结如下:穷既不会必然导致思变,也不是导致思变的必要前提。穷与变之间也没有明确的概然性关系,很多被认为是穷则变的事例中,真正导致变的原因也不是穷……” “在印度,有数以亿计的穷人,他们远远活在温饱线以下,每天的营养摄入根本达不到国际卫生组织定的维生热量阈值,但这些人数千年如一日,从来没想过改变什么。这就是穷不生变的有力证据……” “在华夏,或者说在全世界各个上进、奋进、机会主义氛围浓厚的国家。无数功成名就的伟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为了实现个人的自我价值求变不息。他们同样不是因为穷和匮乏……” 随后南筱袅也在陈词里举了一些具体的例子,毋庸赘述。总的来说因为对方也还没展开对攻,反方也不能说得太细,免得给评委们落下过于“我揣测对方会如何进攻”的印象。 行文自然是花团锦簇的,表情神态、语速气度也拿捏得很不错。三分钟的时间,到30秒提醒刚过,堪堪把例证部分说完,然后踩着15秒提醒后,两句短促地豹尾收关。 “场外功夫倒是不错,这个陈词居然不落下风。”正方主力胡彪暗忖,没想到花瓶们的实力,倒是不像他预料的那么不堪。 南筱袅的才能虽然不济,但是这个开场陈词着实没有输给颜若男。大不了后面自由辩论环节南筱袅始终打酱油,也值回票价了。 胡彪有一种抑制不住的跃跃欲试,就等主持人宣布进入自由辩论环节。 “下面是自由辩论环节,请正方先发言!” 胡彪第一个站起来。 “首先,根据对方的立论,我想提醒对方辩友注意,我们今天讨论的是‘穷则思变’,而思当然是一种主观心理活动,不一定要有客观行为表现。我们这里不是刑法学的课堂,不讲究‘主客观相统一’。 所以,我方认为,只要穷有较大的盖然性促成了‘以行动求变’的客观表征,就足以证明‘穷则思变’,至于那些一小撮没有付诸行动的,只是他们能力不济,或者说受限于见识,思了都思不出怎么变而已。” 胡彪这番话一出,评委们和主持人都不由在内心默默嘉许了一下。 这个说辞确实很巧妙,因为一个人的内心是很难去心证的。 按照胡彪这个逻辑,穷了却没有变的人,当然极可能是自己能力不济,做不到,变不了。 想是很想的,只是想了也想不出怎么干而已。 同时,这番话也把南筱袅立论中的第一种假设轻轻抹在一边,明车明马摆开战场,告诉反方:就在第二点的范围内应战! 师大队这边当然也不能让胡彪这么舒服地构建起体系,于是先靠田海茉投石问路: “但请对方辩友注意:思不思变,和穷不穷没什么关系,穷并不是导致思变的主要原因——否则,按照对方辩友的观点,你们应该是赞同‘穷身奸计,富长良心’这种说法的咯?你们是否觉得越穷的人就越容易不择手段?” 马来亚这边自然要立刻否认这一点的,毕竟这种言论带有浓厚的歧视穷人、政治不正确,需要厘清分开。 胡彪正在构思,于是马加鑫就顶了上去:“我方当然不支持‘穷身奸计、富长良心’的说法,这是典型的歧视!但我们也应该承认,穷可以激发出人的潜能,让人在同等能力、智力、见识的情况下,比富足时更能想出变通的办法,用更多的手段去实现‘变’的目标……” 连续七八次的短兵相接,唇枪舌剑,双方都在逐例逐次地辩难穷是否比富更能激发思变的潜能。或者潜能超常发挥的主因是否真的是穷。 这种例子都有些似是而非,战况一度胶着。 “怎么都陷入到对人内心主观心态的争论上去了?这种东西都是没法证明的,同一个例子正反方都能用,这怎么分得出胜负。就算最后一方赢了也不体面。”评委之一的央视制作人罗胖子如是思忖。 他也是两个国内时就当过评委,到了如今的国际赛依然当评委的嘉宾之一。 冯见雄也铺垫性地针锋相对了几句,表现还算中规中矩,但看不出比胡彪更强。 直到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请问对方辩友,你们如何解释同等受教育程度的印度穷人和华夏富人,明明那些印度穷人穷得都快饿死了,他们思变的动力却远远不如比他们优渥得多、也丝毫没有面临紧迫的华夏人?”冯见雄咬住了这一点,开始主攻。 胡彪想都没想:“你凭什么说他们不思变?受教育程度并不能代表见识程度。他们或许只是缺乏见识。” “别‘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之所以觉得‘穷则思变’是一种常态,常识,只是因为我们生活在汉文化圈内。我们都说汉语,接受的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文化氛围熏陶。所以我们习惯了一个有social-ladder,有上升通道的社会。 但是如果我们生在一个首陀罗生下来就是首陀罗,一辈子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是首陀罗。刹帝利生下来就是刹帝利,再怎么堕落都能当刹帝利的文明中呢?思变有用吗?所以,不是穷让人思变,归根到底是有上升通道,变了有用,人们才去思变。有上升通道的文明里,就算不穷,也会比没有上升通道的文明里穷的人,更能思变。” 正文 第25章 喷不在强,够赢则灵 冯见雄前世重生之前那个世界,有一款热门网游,名叫吃鸡。 他当初是抱着批判的态度,作为第一批玩家俯视接触过的。那大概还是2017年四五月份的时候。 那个游戏按照五大洲分不同的服务器,而冯见雄因为接触过早期,所以知道游戏初期时各服的人性生态。 在2017年5月份以前,北美服、欧服、澳服、南美服,那里面个个都是耿直BOY。搜刮不关门,墙角不卡视野,伏地不拉高视角……简直就是把游戏当成了“穿越火线”那种弱智小学生枪法狗玩的第一人称射击游戏。 但是,5月份之后才接触的萌新,只怕就不知道那段曾经的美好时光了。 因为亚服的老阴哔们开始挂加速器扩散了,调教了全球耿直BOY,从此世界再无一片不阴的净土。 当时网上有些人在喷:亚洲人真特么阴! 但冯见雄这样有见识的人才不会盲目采信这种说法。 只有他这样的有识之士,才知道并不是亚洲人都阴,而只是华夏人和棒子阴。 哪怕是扶桑人,其实也不阴的。 扶桑人或许会很变态,会很残忍,但他们真的没那么阴,也不擅长内斗拖后腿(陆军马鹿和海军马鹿的问题不算,只是路线之争和对喷)。 相比之下,看看华夏和棒子的悠远文化,各种攘外必先安内,外斗外行,内斗内行。棒子的阴险比华夏更甚,看看后世冯见雄重生之前,棒国70年来无总统善终就知道了。 可是,冯见雄从来都不觉得阴是一件可耻的事情,相反,人类应该从其中看到积极的意义。 那就是,一个文明只有上升通道充分,人民才会被千百年来的历史,给千锤百炼到阴险无比。 换句话说,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阴了就能造反成功,阴了就能考取功名做官。 而最最促使华夏人和棒子相信阴和厚黑学力量的原因,在于那些人都相信,只要赢了,历史就是你写的,到时候那些不择手段的细节都可以模糊掉。 该担心的不是不择手段了会被人黑,而是输了更会被人黑。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也甚矣,是故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谤归焉。” 用人话翻译一下,就是纣王的暴行,也比后人说他干过的暴行少得多。因此君子最该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行径不够君子,而是应该担心自己变成失败的那一方。 失败了,天下间的坏事儿就都会是你干的。 赢了,哪怕过程嘿嘿嘿,不要紧。两千年后人们还是叫汉人,不叫楚人。 不说刘邦朱元璋那些农民领袖多卑鄙吧,但至少他们的不择手段程度肯定比史书写的多几倍。项羽那样的人,残暴肯定还是有点残暴的,但肯定不如正史记载的少好几倍。 如果跟扶桑人那样,天皇就是天皇,武士就是武士,农民就是农民。农民怎么阴都翻不了天,天皇“八紘一宇,万世一系”,2600年都没人能造得了他的反。 或者至少跟欧洲人那样,没有形成统一的文明孤岛,拿破仑或者元首哪怕想不择手段爬到顶,还是有整个世界来“行侠仗义”把他们打下去。没人能一手遮天篡改历史,那相信大家也会收敛一点(事实上拿破仑和元首还是比较收敛的,没敢不择手段) 甚至跟阿三一样,首陀罗就是首陀罗,再努力还是只能种田。贱民就是贱民,再努力还是碰别人一下就要被棍子打(别人还不敢拿手直接打,因为不可接触) 谁还耐烦去去阴、去“穷则思变”、去“穷**计”? 亲自去过阿三国,见识过阿三的慢性子的人,恐怕都会对那种因为相信“人是有来生的,既然这辈子就这样了,不如积德下辈子投胎个高点儿的出生”而拖拖拉拉得过且过的人生观印象深刻。 当时冯见雄就在想:“可惜越南猴子太穷逼,吃鸡都玩不起,不然以越南猴子那种跟棒子一样被科举和改朝换代文明熏陶的出身,肯定也是一群内斗内行的老阴哔。” …… 有些话,可以原封不动地拿来在辩论赛上讲,有些就不行了。 比如十几年后冯见雄从吃鸡上得到的那些老阴哔感慨,肯定不能用。 不过子贡的话,别的比照分析,修饰一下,好歹都能说。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也甚矣,是故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谤归焉。” “所以对方辩友忽视了穷则思变的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变了有用,不择手段可以被原谅和掩盖。如果是在一个有充分廉耻或者历史惯性的的文明范畴内,人们的行事是否敢不拘一格,是否敢创新,就要受到极大的制约。” “因此我们看到在中韩,哪怕不穷的人,也在思变创新。思变的程度可能比扶桑印度那些穷的人更甚。” “导致人思不思变的主要因素,并不是穷不穷,而是思变能不能有效果的社会大环境。” “只有跳出汉文化圈的桎梏,看到外面的整个世界,我们才能发现,穷则思变并不是举世而皆然的普世真理——这只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文化圈里的局部真理。” “因此我方坚持认为,穷未必思变。思变也并不主要因为穷这个因素的促进。” 针对金陵师大队的专注一点进攻,马来亚大学方面自然也是节节抵抗。 胡彪正面回应了好几次,但可惜他们对这个角度一无所知,抵抗显得比较无力,只能是强调这个论点和辩题相关性存疑,强调“思变”和“不择手段”不能混为一谈。 除此之外,就是各种按照既定大纲转移战场,寻找别的主动进攻点。 可惜冯见雄怎么会任由对方转换战场呢。 于是一时之间,场面看起来竟然有些搞笑,完全不像是国际大赛该有的样子。 用一个笑话来比喻,就像是网上说的玉皇大帝跟如来佛祖互相开喷的节奏: “我历经一万七千劫!” “你被猴子揍过!” “我主宰天界!” “你被猴子揍过!” “我麾下十万天兵天将!” “你被猴子揍过……” …… 双方在口干舌燥兼心浮气躁中,完成了总结陈词。 马来亚大学方面,因为被揪住了一个点,迂回得有些难看,凌乱。 金陵师大这边,虞美琴最后的陈词则显得风度得多。 不过这种揪住一点咬死不放的打法,多多少少也让评委们内心觉得有些小家子气。 主持人萨贝宁等虞美琴坐下,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感谢双方的精彩发挥,给我们带来了一场对抗激烈的比赛。现在有请本场评委对双方辩手提问。” 从上一届,也就是2005年开始,国际大专辩论赛把评委对辩手的提问纳入了常规环节。从此每一场比赛总结陈词完了之后,评委代表都会就一个比赛过程中某一方辩手刻意闪烁回避的问题,再揪住拷问一下,一般是强制要求正面回答。 这个环节多多少少也解决了早期国辩中双方因为赛前套路准备得太多、随机应变不足而出现“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各自只专攻自己有把握的点,回避对方问题”的情况。 早些年以排炮预演著称的金陵大学队等队伍,最怕的就是这个环节。 今天这场的评委中,负责提问的是著名诗人俞秋雨。 或许是因为马来亚大学队虽然前面正赛中场面有些难看,但毕竟该说的都说了。 对方就揪住一个点进攻,能问的也都问出来了,问不出来的嘉宾再问也是浪费时间。 所以俞秋雨避重就轻地问了点技术细节,就把马来亚队轻轻放过。 不过对于金陵师大队,就没那么容易放过了。 因为金陵师大队作为进攻方的时候,始终只逮着自己的一个点说,很容易被人觉得“除了这一点,别的都不懂,不透彻。” 俞秋雨斟酌了一会儿,审慎地问:“请问反方辩友,你们一再强调‘穷了也未必思变,不穷也会思变,因此思变的主要因素是上升通道是否充分,而不是是否穷’。 那么我想问,你们对于最彻底、最根本性的变,也就是社会结构式的颠覆歌命怎么看?哪怕在印度、在日本,在历史上其他贵族政治盛行、天生地位注定的社会,不是也有那么多社会进步么?这种颠覆式歌命本身,难道不是穷则思变的产物么?” 正方的胡彪听了,竟然松了口气。 “惭愧,居然让评委们问出这个问题,这应该是我问的才对。该死,刚才被绕晕了。”胡彪如是暗忖。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首先,‘思变’不能等同于‘铤而走险’,而更近似于‘不择手段’,因为变是一种创新。所以一个社会有农民起义造反,不等于他们就思变了,这只是一种掠夺财富权力的本能,就跟豺狼要猎杀动物吃肉。 思变,是一种社会歌命的创新,一种新的手段、方法、社会模式。正如我们看到,简历新的注义的,往往不是最窘迫的人。拿破仑并不是活不下去的穷人,我国早年歌命的很多先行者并不是贫农出身,他们不歌命也不会饿死。而恰恰是他们思变、创新后形成了一套模式,而后吸引进来的跟随者当中,有大量的贫农、社会盲流、种种混不下去的三教九流。 因此,思变与否,确实与是否穷困无关。哪怕在最没有上升通道、最不思变的社会氛围内,最终形成思变火花和理性光辉的,也不是那些穷的人——就比如哪怕在印度,历来的改革家难道都是被压迫最深的首陀罗么?并不是,很多都是吠舍阶级的富商。” 摩迪就是一个吠舍。 俞秋雨和罗胖子对视一眼,两人不由自主地一齐微微点了点头。 正文 第26章 配让我尽全力的对手 “请评审团离席评议。也请大家耐心等待……” “好,结果已经出来了。现在我宣布:本场的最佳辩手是反方二辩冯见雄同学!” “本场比赛结果:本场评审比分为2:3,获胜方是反方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让我们祝贺他们!” 十几分钟后,经过紧张的评议,随着主持人萨贝宁的一锤定音,大伙儿终于放下心来。 这是一场言语胶灼并不明显的比赛,交锋的看点,更多在思路的脑洞层面。外行或许看得不是很爽,但不管怎么说,冯见雄还是赢了下来。 最后的评分结果之所以是3:2,细细想来,还多亏了俞秋雨的问题或多或少提醒了评委们,让他们注意到了在正赛阶段金陵师大一方的发挥面比较窄,这才又丢了一分。否则的话,如果比赛在没有评委提问之前就直接结束,最终比分有可能会是4:1大胜。 “赢了,真的赢了……”三辩田海茉怔怔地看着结果,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流下泪来。 坐在她身边的虞美琴心细,悄悄递了张湿巾过去:“这才初赛呢,还是把激动省下来后面用吧,小雄肯定还会带着我们继续赢下去的。” 田海茉微微有些羞赧,脸红地说:“谢谢,你们和我不一样,可能没法体会我的感动……” 虞美琴握住田海茉的手,轻轻拍了拍:“怎么会不理解呢,我们都还小,袅姐要读研,我们都还有机会,哪怕等两年后。只有你要工作了,当然会比我们更珍惜这次。” 田海茉觉得一阵暖心,报以一个和煦善意的微笑:“小琴,你真是细心……” 虞美琴淡然一笑:“哪里是我细心,当初国内多得赛区冠军的时候,去KTV喝酒K歌那次,你自己喝多了说了那么多。” “原来是这样。”田海茉这辈子也就喝断片两次,被人一提起,更加局促起来。 虞美琴:“放心,大家都是好姐妹,我和袅姐当然也会努力,和小雄一起陪你实现愿望的。” 田海茉:“嗯,认识你们三个,是我大学四年最大的收获。” 俩妹子视交了一番娥皇女英姐妹情深的戏码,幸好主持人萨贝宁过来颁奖状,把众人从走神中拉了回来。 另一边的马来亚大学队座位上,胡彪的双目有些呆滞。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偏偏怎么就像是浑身有劲儿使不上力呢?到底输在哪里?就这么稀里糊涂完了?” 这不是一场言辞100%针锋相对的酣畅对决,输的一方仅仅是脑洞不太够,着实输得憋屈。 前者就像一个人考试的时候很多题本来就不会做,蒙的,挂科了也心服口服。 后者是自以为自己会做,结果错了一大堆,自然很难想通。 马来亚队唯一的女队员颜若男也忍不住把头埋在桌面上偷偷抽泣。 一直到比赛过半时,她都在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心理暗示自己:“咩以为长得漂亮大嗮啊!比赛看的是实力!老娘长得胖,但老娘有实力!” 可惜,最终的结果是,她的口才也就勉强和南筱袅不相伯仲而已。 田海茉和虞美琴的表现,都明显高出她一筹半筹。 长得漂亮真系大嗮。 尤其最可怕的是,比你漂亮的人还比你有才华。 一口毒奶塞心灌。 …… 因为不能和评委有私交的缘故,所以比赛结束后冯见雄也没逮住机会跟评委私聊。倒是有两个央视的记者过来采访他们,每个人都说了几句,应对都挺得体。 主办方为参赛队提供了工作餐,考虑到一会儿还要下一轮的抽签,所以冯见雄一行也就没回酒店。 去食堂草草吃了点东西,然后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回到演播厅楼下的一间会议室。已经有一名中S大学的领队代表在那儿等候,跟冯见雄等人礼节性地客套了两句。 理论上每支队伍都会有很多领队、教练等行政性的人员随行。中S大学地处华南,来星岛本来就近,机票便宜。加上名校经费普遍更加充足,也重视比赛,多拨经费来一些配套服务人员也很正常。 按说金陵师大虽然穷逼,要多来两个行政人员也是派得出来的,只不过因为冯见雄的强势、以及他背后有龚院长等人力挺;加之金陵师大素来这方面不强、不重视,要不是出了一个冯见雄,只怕几十年内都没资格参加国辩。 因此,他才能如此强势,把教练黄劲松等人都挤得边缘化,以队员身份就搞一言堂。 抽签这种事儿,他也就亲自来了。 “哼,这么不正式的队伍,真是土包子。居然队员本人来抽签,连个行政官员都不带。”对面那个中S大学的行政教职人员内心不由有些鄙夷。 尤其是今天冯见雄赢马来亚大学队的时候,虽然还算稳,但比分差并不大,这更加让人容易起轻视之心。 不过中S大学那名领队并没能轻视多久,思绪就被主持抽签的工作人员打断了: “下面我开拆下一轮、即半决赛上半区的辩题:题目是,政府是否应该限制私家车的数量。现在,请双方抽取正反方。哪位先来?” “长者为先,让这位先生抽吧,我都行。”冯见雄应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风度,同时也是有恃无恐。 “哼。”对方微不可闻地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上前从两张折叠起来的铜版纸中拿起一张。 冯见雄自然拿起了另外一张,展开一看,然后递还给组委会工作人员。 那名工作人员分两手分持两张打开的铜版纸,对着摄像机来回晃了一晃,高声宣布:“结果是:正方,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立场为‘政府应该限制私家车的数量’。反方,中S大学代表队,立场为‘政府不应该限制私家车的数量’。 请各队回去自行准备吧,六天后,也就是下周二,将会在同一场馆举办半决赛。” 中S大学队那名领队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得意笑容。 抽中反方,这是一个挺有利的结果。 倒不是说他觉得反方的立场好辩,毕竟他也是刚刚看到这个题目,而且眼光不是很敏锐很专业,暂时还分辨不出到底哪方有利。 但是,至少担任反方比较符合中S大学队的技术特点。 因为队中的头号主力、四辩羊薇薇最擅长的就是‘故意压住比赛节奏,留一些杀手锏故意引开对手别提前注意到,等最终总结陈词再突袭使出来’,而国际大专辩论赛近年来‘总结陈词也是反方后陈词’的规则,正好可以被利用到。 羊薇薇的这一技术特点,在第一场比赛中,甚至在两年前,就已经证明过了。 怀着这份窃喜,中S大学那名领队立刻回酒店去报喜了。 …… “抽签结果貌似不太好呢,果然让那个羊薇薇唠叨了反方四辩,又可以忍辱负重留后手、指望总结陈词突然拿出崭新干货了。” 刚刚离开抽签的会议室,还没走出几步。田海茉见旁边没什么外人了,就关心则乱地抓着冯见雄的手,忧心忡忡地诉说。 她是全队最希望获胜,最希望创造历史,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一个传奇回忆的。 毕竟别人低年级的低年级,读研的读研,将来还有机会。 以至于连男女大防都忘了注意,浑然不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妹子,连男朋友都没谈过,就拉着冯见雄的手有什么问题。 南筱袅对冯见雄本来就没兴趣,和田海茉又是铁杆好闺蜜,自然对此视而不见。 虞美琴却是微微扭开脸去,假装看风景。 “那个羊薇薇确实很擅长这种场合的发挥,不过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仅仅是后总结陈词的优势,我还有办法对付。”冯见雄先故作不以为意地宽慰了田海茉一句。 田海茉怔怔地握了几秒钟,觉得手心的汗微微收了一些,回出几丝冰凉的手感,这才倏地把手缩了回去,似乎是相信了冯见雄的安慰。 可惜,冯见雄的话还没说完。 “不过,我觉得更需要重视的,是这个辩题的正方本来就稍微难打一些——因为我们是在星岛比赛,在一个资本注意国家。 而五名评委当中,国人虽然有三个、海外(含湾湾)评委两个,但国人评委也多半是自由注意知识分子。这些人对于公民的自由选择权是很看重的。我估计反方会抓住‘限制公权力侵害私权’这个点大做文章,然后鼓吹‘自由市场经济的无形之手自动调节’。如果这个立论被他们站住脚了,我们想赢就难得多了。” 三名女队员也都是聪明颖悟的秀慧美人,或许刚抽到题目时脑子还有点懵懂,但是被冯见雄一点拨,个个都反应了过来。 而冯见雄还有半句话没说,因为没法说。 他隐约记得,这个题目历史上正是07年国辩一道挺引起社会热议的半决赛辩题,而历史上确实是持反方观点的奥门大学队赢了。 当然,他不是考据癖,所以并不记得历史上这场比赛还是奥门队4:1大比分赢的。 如今,虽然比赛的正反双方都换了队伍,但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也足以说明这个辩题反方确实稍微更容易赢一些。 看来,终于需要拿出全部实力了。 正文 第27章 大盗蒋干来访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呢?”三个女队友想明白了反方的优势,都异口同声不无忧虑地问。 “细节,注重可操作性。不能让对方占住‘自由市场经济’的大旗。”冯见雄干脆利落地说到了关键点。 在一个资本注意国家,参加一场以思想自由开放著称的赛事,如果被一方站稳了‘自由代言人’的立场,那么对于另一方显然是非常可怕的。 虞美琴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是说,政府控制私家车数量,不等于用行政强制性手段控制?更应该强调用宏观调控等市场经济手段来控制?” 冯见雄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总而言之,我们要把正方可用的手段细化,然后跟中S大学打阵地战,把他们拖进实打实的证据战。这样,才能扬长避短,防止对方拿着自由唱高调—— 第一轮他们的对手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在‘在扑杀流浪猫之外,还可以用哪些手段防治城市狂犬病、猫爪热等问题’方面所知太少,所以让反方站住了形同‘用爱发电’的道德制高点。 所以我们绝对不能重蹈这个覆辙,一定要让评审团发现,中S大学是一群只会唱意识形态高调,但是实际上一点实际施政经验都没有的键盘侠。” 几个队员一核计,都统一思想,接受了这个设定。 “那我们下午就赶快排练吧?”田海茉热切地说。 冯见雄却不急:“不急,比赛要下周二呢,今天才周三。上午刚刚这样高强度烧过脑,当然要先放松一下换换脑子了。后天开始,大家再全副投入也来得及。” 田海茉不无忧虑地说:“那样会不会又输在起跑线上?中S大学那边初赛比我们早两天过,肯定已经休整够了,今天拿到辩题肯定马上全部精力ALL-IN的。” “那又如何?要知道,半决赛之后,等决赛时,只有两天的准备时间——确切地说是一天半。如果你习惯了5天时间才能准备好一场比赛,那决赛的时候肯定会跟不上节奏的。不如一开始就把‘生物钟’节奏调慢一些。” 冯见雄这么一解释,田海茉也就不再坚持: “也好,都听你的。我们至少也有优势——我们已经为母校创造历史了,走到哪一步心里都没负担。把调子定高一点也好。”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 或许是到星岛已经好几天了,田海茉和南筱袅的买买买兴头也差不多发泄了个够。 即使没尽兴,自己的零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再想买买买也有心无力。 田海茉和南筱袅都是自尊自强的妹子,尽管跟冯见雄已经很熟,依然没有拿冯见雄钱花的习惯。 当然了,南筱袅因为被史妮可拉入伙,给冯见雄的“司法认定驰名商标案”打工,这两个月也攒了两三万块零花,这几天出手可比田海茉更加阔绰了些。 从理工大出来,几个人一核计也不想买买买了,冯见雄随手翻出地图和攻略看了看,就提议去圣淘沙岛晒日光浴休息一下午,放空一下脑子。 妹子们都说好,于是一行人打车到了海边,冯见雄买了张玻璃缆车的包厢票,渡海去圣淘沙。 飞机、游轮这些,田海茉和南筱袅如今也是坐惯了的,不过玻璃缆车却是着实没见过,何况是渡海的缆车,也算是星岛的独有奇景,没白来一趟。 圣淘沙岛是一个只有区区两三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距离星岛本岛也就几千米之远,抬眼可望。古代是英国人的海军锚地,岛上有炮台古堡,并无普通居民。 星岛刚独立建国时,该岛并未立刻被划归星岛,而是依然作为马来亚国土,直到60年代末经过外交斡旋才被星岛政府收回,后来就改造成了旅游区,全岛就是一个海洋乐园和航海主题公园。 “居然还有坐缆车过海的地方,唉,果然还是出国太少,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啊。”田海茉和南筱袅靠着玻璃幕墙,看着下面碧蓝的大海和对岸的白沙滩,不禁豁然感慨。 缆车的车厢是只有几根不锈钢骨架不透明,其余部分全部是玻璃钢结构的,刚坐上去的时候还会觉得挺瘆人的,不过习惯了就好。 虞美琴当初来旅游的时候坐过,知道这地方的特点,上了缆车就比较拘束,一只手下意识就死死抓住裙子中间。 看对面的南筱袅看到兴奋处,还反趴在椅子上探身拿手机拍照,虞美琴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南筱袅的小腿。 “怎么了?”南筱袅玩性正浓,不以为意地问。 虞美琴脸一红,忍住羞意解释:“下面,海面上有快艇经过的。听说有时候有猥琐的人……” 南筱袅和田海茉一听就懂,立刻恢复了端庄的坐姿。 到了岛上,先花了个把小时参观了一番航海主题公园。 冯见雄趁着妹子们在那儿拍拍拍的时候,随手招呼过来一个博物馆里的女讲解员。 “小姐,岛上有没有清静一点的项目,这儿游客都太闹了,钱不是问题。” 在新马泰,小费文化都是很盛行的。一般找服务业人员打听点事儿,人们都习惯给点小费。不过冯见雄向来是不喜欢用手拿零钱的,脏,所以就没给。 他相信这种场合的讲解员,肯定都有介绍客人消费的提成。 果然,那个女讲解员完全没有要小费的意思,依然和颜悦色殷勤得不行。其实人家早就看冯见雄的打扮就知道他出手阔绰了。 一听钱不是问题,妹子的推荐更是殷勤:“要清静一点?当然有,旁边海洋乐园就可以包租私人沙滩,如果还觉得没特色,可以租仿古帆船。需要我带您去吗?” 冯见雄当然知道,“带路”是有佣金的。 不过他不在乎。 “行,等我几个朋友拍完照。”冯见雄说着,指了指田海茉三人的方向。 田海茉等人疯狂自拍了一会儿,回来和冯见雄汇合时,冯见雄已经买好了奶昔等她们了。妹子们喝了个痛快,问起下一步去哪儿,冯见雄就把计划说了。 “哇,能租仿古海盗船?不过会不会很贵啊……”南筱袅一听就很兴奋。 冯见雄解释:“假的,就是沙滩上搁浅在那儿的,又不会让你开。” “那也很带感啊,想想就觉得刺激。” 冯见雄让解说员妹子带路,付了两千美元的租金,租了白沙滩上一条看上去20多米长的仿古双桅横帆船——其实就是相当于某些有钱人,不愿意晒日光浴的时候和别人扎堆混在一起,弄个搁浅的旧船当私家沙滩用而已。 不过走进船里,装修倒是挺新挺别致,船舷上甚至开了几个‘自然’的破洞,然后把底层甲板的一部分半埋在沙子里,放海水涌入涌出,可以躺在船里就晒到日光海水浴。 这种设计多少弥补了不能自己开船出海的遗憾。 冯见雄身边几个妹子,水性也不是太好,真要是靠四个人自己出海到深水区,说不定妹子们还不敢。 …… 冯见雄下海畅快地游了几千米泳,觉得浑身精力都发泄个爽,回船冲洗干净,然后自个儿去前甲板撑了个阳伞,戴个墨镜,抹上防晒霜准备美美地睡一觉。 作为大男人,他平时阳光再猛烈也不会抹防晒霜。但是皮肤被海水浸泡之后再日光浴,是必须要抹的,否则绝对会晒得层层褪皮。 后舱的舷侧和下层甲板,他就让给了三个不爱游泳的妹子。 虞美琴和南筱袅在这种事儿上都是落落大方的,早早换了比基尼晒日光浴,襟怀坦荡丝毫不担心冯见雄会来突袭。 田海茉则保持了摩羯座一贯的闷骚,还摆了个大和抚子的姿态,坚持穿连身式的泳装,跟最保守的日漫水泳课剧情造型差不多。 这种坚持自然是被南筱袅嘲笑了:“跟小雄做朋友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他?枉你跟他交情那么深,矫情!” 田海茉本来不以为意,晒了一两个小时之后,见冯见雄始终没来打扰她们,田海茉才放开了些,心里也不知为何反而空落落的。 田海茉一咬牙,回船舱拿出压在包包底下的比基尼。她是那种泡公共温泉都要穿连身泳装的性子,肯尝试比基尼已经是很大的牺牲了。 “小袅,快过来,给我背上抹防晒油!”田海茉闪亮出场,命令了南筱袅一句。 “呦,闷骚姐终于想通啦,得令。”南筱袅蹦蹦跳跳地接过防晒油,开始玩弄起闺蜜的身体。 两个妹子打打闹闹、虞美琴在旁冷眼旁观的当口,船边的沙滩上,却有一个穿着正装、一双不怎么搭调的平跟皮鞋的精干少和谐妇,和旁边的巡视安保说了几句,还拿出手机给安保说了几句,然后走了过来。 三个妹子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多多少少有点近视眼,泡海水晒日光浴的时候自然看不清远处的人影。 “怎么搞的,明明是花钱租了私人沙滩,怎么还放不相干的人过来。快把浴巾披上。”田海茉一阵不快,下意识就指挥身边的姐妹。 南筱袅大咧咧地说:“紧张啥,是个女人,还怕被她看了不成,我们自己晒自己的。要是无因私闯,就告她好了。” 两人说着,对面那个扎着单马尾、穿着轻薄小西装的女人已经走到了面前:“原来是田同学你们几个,幸会。自我介绍一下——中S大学羊薇薇,相信你们其实都认识我。我刚刚给冯见雄同学打了电话,说希望来拜会一下他。还请见谅我不请自来了。” 田海茉几个妹子对视一眼,她们一点都不知道刚才有人给冯见雄打电话。她们也完全想不明白,作为下一场比赛的对手,对方来示什么威。 “小雄在船上,想找他私聊就自己去好了。”田海茉不卑不亢地回答。 “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必私聊呢。不过几位真是好兴致啊。” 正文 第28章 纵为小山智丽吾往矣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人总是对自己的隐私很重视保护,而对于不小心打听到的敌手隐私则是毫无所谓。 大赛前夜,冯见雄和虞美琴回酒店“白日宣淫”的事,不慎被胡彪等人看在眼里,胡彪自然不会刻意为冯见雄保密了。人多嘴杂,有意无意总会有人在背后搬弄是非。 人红是非多,世情如此。 所以,得知下一轮的对手后、开始针对性做功课的羊薇薇,自然也知道了冯见雄的那些劣迹。 此时此刻,看着冯见雄一副土豪做派,包了一艘私人帆船晒日光浴,还有三个比基尼美女,并无其他男人。 这种情景,怎么看怎么容易让人觉得冯见雄就是一个淫和谐魔。 只不过,羊薇薇这种已经二十五六年纪、读到研三的少和谐妇,已然见多识广。不会跟小姑娘那样,羞涩不敢和这样的对手谈笑风生。 “冯同学真是真名士自风流,莫非下一场是准备放弃了么。” 羊薇薇大大方方走上前甲板,视若无睹地跟冯见雄打招呼。 冯见雄出于礼貌,临时穿了一条沙滩裤,脚踩人字拖,戴着大墨镜,又披了一条浴巾。 跟上来的三个女队友也都披了纱巾,戴了墨镜。不过看到冯见雄时,田海茉和虞美琴还不如羊薇薇坦荡大方,情不自禁就脸红了。 日光浴状态的冯见雄看上去有点油腻,不过却有一股额外诡异的对妹子吸引力。 冯见雄喝了口蜜桃柠檬冰茶,笑着说:“羊学姐说笑了,遇到贵校这么值得一战的对手,我怎么会放弃呢——不知道羊学姐今天登门是有什么想聊的么。” “那就是顺其自然了,也好。”羊薇薇自言自语了一句,“本来只是对你们好奇,想来跟你聊聊,顺便告诉你一些残酷的事实。不过现在看来,没必要了,我会给你们留下一场得其所哉的比赛回忆的。” 冯见雄从沙滩躺椅上起身,拿过一个大果汁扎和干净的新杯子,给羊薇薇倒了一杯冰茶。然后也给自己的队友们一人倒了一杯。 “就这些?让你大老远跑一趟?” 羊薇薇傲然一笑:“好吧,我本来还想说,为了华夏喷坛,我必须要赢你。这是没商量的,也是我的社会责任。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子,我想这句话没必要说出来了。” 冯见雄笑了。 他的三个女队友却是一下子忿然不平起来。 这叫什么话? 想赢比赛就直说想赢好了,还要盖个大帽子下来?这算啥? 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然试图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 谁还不知道谁呢。 羊薇薇等了整整15秒,没有等来对方的愤怒反问,不由得反而有些沉不住气:“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想说就说,我就一句话:我会赢你,而且赢得问心无愧。”冯见雄伸出一根手指,坚定地晃了晃。 羊薇薇竟然被反压了气场,她连忙澄清:“本来我以为下一轮的对手是胡彪,如果是他,我也能赢。那么,最后阻止‘亚洲喷帝’白执中的重担,就落在我肩上了——我相信我是目前大陆唯一一个可以阻止白执中的在校生。 或许我和他实力不相伯仲,我不敢说比他强,但是,我的技术特点比较适合克制他。尤其是如果真让我们学校在最终总决赛里抽到反方、并且到时候的辩题不会让反方不利的话。” 羊薇薇说的这番话对不对且不论,但她提到的理论体系,倒是看不出什么问题。 在辩论界,技术特点相互克制这种情况,实际上也是存在的。 比如特别能环环相扣玩“排炮战术”的队伍,比较容易被多点开花的队伍克制。 而多点开花型的队伍,又容易被反方总结陈词憋创新型大招的队伍略微克制。 总结陈词憋大招的队伍,又比较容易被务实细节型的社会实践阅历丰富型队伍克制——这也很好理解,就跟总统大选的时候,那些没有具体施政经验但身家清白型的候选人,容易被希蜡里那种八年参议员四年国务卿的资深体制派政客压制。(不是指唐纳德,是指桑德斯和共和档那个医生出身的候选人) 羊薇薇是不是真的“综合实力不如湾湾世新大学白执中、但考虑技术相克因素后有可能胜之”,冯见雄目前还不得而知。他只是认可了对方那套理论。 “所以,你想说,为了给大陆争光,体现我们才是‘文化传承的华夏正统’,希望我让分给你,好让你跟白执中打决赛?异想天开了吧? 而且,你就这么自信,白执中可以把下半区另外三支队伍全部干掉?下半区可是到现在为止一场比赛都还没比呢!” 直到此时此刻,冯见雄的表情还看不出怒气,只是语调渐渐变冷。 一种冷静和调侃兼而有之的冷。 羊薇薇故作风度地抿了一口冰茶:“我又没要你让我,我只是来宣布一个事实——我要赢你,不只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国家。当然,如果你真有本事逆袭,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希望你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能耐连白执中也干掉。 如果你没有这个实力,万一侥幸赢了我之后,又输给了白执中,让冠军被湾湾人拿走了,那你就等着被媒体黑成狗,骂成民族罪人吧。 我相信会有很多媒体相信‘技术特点相克论’,为国家的失利找个民族情绪的宣泄口子的。当然,我绝对不会去说什么或者煽动什么,你只要相信媒体的节操,和央视组委会的面子就行了。” 羊薇薇这番话着实有些犀利。 冯见雄相信对方说的都是真的。 毕竟,看看国内报社和电视台,在遇到男足意外失利的时候,为了泱泱大国的面子,肯定也要找一个原因来推卸一下的。好让十几亿人民相信“其实我泱泱华夏本来水平是不差的,只是一些原因导致最终意外输了”。 而如今是07年,眼下的国际大环境是什么? 是湾湾那边阿扁这个“总统”当到了倒数第二年,明年他就要下台了。刚刚因为贪-腐丑闻缠身,所以只好拿独立议题挽回民心、转移内部矛盾注意力的当口。 一般来说,任何国家经济形势好的时候,政府都不太会引导人民仇视某个外国。 比如哪怕是大陆这边,80年代改开GDP增速蒸蒸日上的时候,那代国民个个都看高仓健的电影,还崇拜得不要不要的,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到了经济增速不行、或者增速带来的幸福感全部被高房价吸收之后,人民就开始仇日起来。 一个道理。 在湾湾,当阿扁顺风顺水的时候,他是不怎么提独立的。可是当马娘娘在后面清算他的贪-腐问题时,他就要摆出一副姿态:我阿扁是在为全湾湾人民的抗敌大业、千秋大计奋战在一线,你马娘娘却拿我家里人贪了点小钱这种破事儿在背后捅我刀子。 所以万一大业不成,我阿扁就是岳飞,你马娘娘就是秦桧。 或者我阿扁就是“直到战争结束那一刻依然站在法国人领土上、肩扛钢枪不倒、正面对敌的国防军”,而你马娘娘就是“十一月的罪人、背后捅刀的犹太金融狗”。 阿扁的贪渎丑闻越重,湾独言论就越嚣张,大陆这边也越敏感,丝毫不肯落于下风。 民间对抗情绪也愈发浓烈。 在07年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代表“华夏汉统”的比拼领域,尤其是文化领域的比赛,大陆都是不愿意输给湾湾的。 这是上升到政治高度的问题。 如果冯见雄赢了羊薇薇,却输给了白执中,说不定真会被国内媒体作为遮羞布疯狂的黑。 当然,理论上如果羊薇薇赢了他、却也输给了白执中,拿羊薇薇也会有受到压力。 但压力远远不会这么大。 因为羊薇薇成名在先,上一届已经参加过国际大赛了。国内的辩论界知道羊薇薇有能力,有可能相信她能对抗白执中。 如果羊薇薇也输了,媒体们本来也不会指望冯见雄翻盘,大概率只会理所当然地觉得“羊薇薇都不行,刚上来的冯见雄算个啥,肯定更不行。那不就是个才读大二的嘴上没毛小子么?此前几场赢了,也不过是连续超常发挥,狗屎运罢了”。 这就是出名早的好处。 羊薇薇大的主意妙就妙在这里。 “哪怕冯见雄不怯场让分,只要我把这番道理跟他挑明了,也可以让他的精神压力大增,不得不瞻前顾后。能够赢得这一两分的盘外优势,到时候就更稳了。咱中S大学队,至少一个亚军已经到手。” 羊薇薇内心如是得意着。 “哈哈哈哈哈哈,可惜啊可惜。”冯见雄却出人意料地大笑起来,比立弗莱格模式下的曹操都笑得更魔性, “羊学姐啊羊学姐,可惜你看错人了——我冯见雄毕生一不追求当法官检察官,而不追求进政法行政部门,三不求当大学教授——天下公门贱种于我视若无物! 我冯某人怕什么?就算你说老子是当代小山智丽,老子都不怕!体制狗们想打着国家的名义让人让球?放屁!老子一辈子信奉个人主义、机会主义,老子一辈子是红脖子白右!有种你就放马过来好了!” 正文 第29章 周郎 “别以为你那招‘前半场尽量拖平,只举证据不下结论、不让后手彻底暴露,到反方总结陈词时突然拔高对证据的立意解读’有多牛逼!别以为这招对菜鸟管用,就能对我也管用!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拖不到半场就难看得像个‘用爱发电’的空想家!不得不把所有底牌毫无保留地先出出来! 不就是想仗着‘自由主义’的大旗撑过前半场么?你以为我会死守行政强制这种陈腐的观点阵地进攻? 想得美!政府控制也是可以宏观调控多管齐下的!政府控制也是可以不靠行政强制而靠市场经济手段的么!鼓励新能源车减少排污一样是经济手段的政府控制!提高国4燃油标准降低硫化物排放也是政府控制!我不信你能把这些……反正我懒得跟你解释,赛场上见吧!” 冯见雄义正辞严洋洋洒洒地对着羊薇薇喷了一通递进的三段式排炮,一副被羊薇薇激怒、急于证明自己可以喷赢对方、智珠在握的样子。 直到喷到“泄露”了一两条“己方重要对策”之后,冯见雄才恰到好处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先是一两秒钟的悔恨、随即转为转瞬即逝的错愕,最后迅速变成肌肉僵硬的“无视、俯视”对方。 活脱脱是一个说漏嘴,内心后悔、嘴上强硬、同时强装鄙夷的要强男人。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打算!果然猜得不错!他们的智商果然还可以,至少能猜到我们是打算用‘自由主义市场经济’的大旗来反击‘计划经济暴政’,贴政治标签让评审团厌恶他们!” 羊薇薇的内心一阵狂喜,暗忖对方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这还差不多嘛,能够半天之内看穿我方准备扛自由主义市场经济的大旗。要是连这点都看不穿,那才是不配走到国际大专辩论赛半决赛了。 只可惜,看到这一点,也就仅此而已了。 羊薇薇瞬息之间,就凭着自己国内数二数三的辩才喷技,敏锐的觉得冯见雄的立论背后有些更大的漏洞。 不过暂时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 她眼下担心的,是冯见雄是否在靠演技施放假消息? 稍微一想,她就极大地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冯见雄是被她机缘巧合激怒的,冯见雄本人不可能提前预知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所以对方的反应完全应该是临时起意。 羊薇薇还在思忖,却不备被一个女生扯了一下胳膊。她茫然地回神,抬头看去,却是一身比基尼、戴着墨镜裹在纱巾里的虞美琴,在下逐客令: “羊学姐,该聊的差不多了,既然话不投机,请别在这儿耽误我们的私人时间——我们不是不好客,但我们不想和那些宣传肮脏的政治交易的人废话。” 羊薇薇一阵恼怒,心说居然被这么个211渣校的本科生给教训了,当下她也强硬地甩开虞美琴的胳膊,傲然道:“我自己会走,告辞!” 谁知,就是这么一甩一推,异变陡生。 虞美琴像是没站稳,踉踉跄跄往后就倒。 她本来就是师大队三个妹子中身段最苗条完美的,也就90斤还不到点儿的体重。 恰好似乎甲板上比较湿滑,船又不大——这是一条20米出头长度的仿古双桅帆船,含甲板在内只有三层舱板。船的全宽也就五米多,甲板算是比较窄的,没什么避让的空间。 船从龙骨到甲板,只有四米多高。因为搁浅在一两米深的浅滩上,所以船舷露出水面的部分估计也就两米半高。 虞美琴被羊薇薇推得往后倒去,光脚在湿滑的甲板上倒退踩了一两步,就转身撞在船舷上,然后“噗通”一声翻落到水里。 这个高度比跳水队的三米跳板还矮半米,摔伤自然是不可能的。 “看你干的好事!”冯见雄疾言厉色地叱骂了羊薇薇一句,随后看也不看就一摘身上的浴巾往甲板上一丢,然后如同一颗鱼雷一样矫健地跃入水中,把虞美琴救上来。 南筱袅和田海茉也一脸关切地扑到船舷边上,看着虞美琴落水的地方,还不时大呼小叫。 羊薇薇先是一惊,怕自己真弄出意外来,不过随即又冷静下来,觉得这事儿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和过错。 一旦冷静下来,她又忍不住各种动奇奇怪怪的脑子。 刚才刚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到冯见雄在甲板上边晒太阳边摆弄一台插着USB的3G上网卡的笔记本电脑,像是在查阅着什么资料。 后来和冯见雄闹翻、她不慎推虞美琴落海的时候,她就看到冯见雄下意识点击鼠标关掉了个什么东西,然后才一跃跳进海里救人。 “他到底在隐藏些什么想法?难道……”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像闪电一样迅速,然后就不可遏制。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两三秒钟里面,完全是喷客的职业猜忌。 她看另外两个女生也都趴在舷侧,关切地看着外面,就一咬牙,鼓起脸皮翻开冯见雄的笔记本看了一眼。 屏幕上空空如也,什么程序都没开。 羊薇薇心念电转,打开了桌面上的遨游浏览器,然后顺手一点“历史记录”。 “《各国新能源电动车补贴政策比较》,《强制提升私家车燃油油品对环境治理的影响》……” 历史记录里显示的浏览痕迹,完全都是刚才冯见雄信口开河反呛她时随口提到的辩论切入点。 “看来冯见雄刚才突然口不择言吐露的,都是他们的真实想法!”这个念头在羊薇薇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这时,海中的冯见雄已经矫健地抱起虞美琴,有力地托着妹子的脑袋露出水面,然后三下两下划水回到船边,然后还一个公主抱把虞美琴抱上船。 羊薇薇挤出一个愧疚的表情,跟着田海茉和南筱袅一起围上去,说了几句抱歉的话,然后确认虞美琴没问题,就歉意地告辞了。 田海茉焦急地拿过一块浴巾给虞美琴擦拭,还给她拍背脊试图让她呛出点海水来。 “茉茉姐别紧张了,我水性好,没事儿的。”虞美琴不好意思地推开了田海茉的手臂,然后含羞带怯地回手拍了一下冯见雄的手臂,“还不放我下来!你想抱到什么时候!” 冯见雄有条不紊地把虞美琴抱到一张甲板上的沙滩躺椅放下。 田海茉这才回味出一丝不太正常,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 又想了想刚才的情景、羊薇薇的离去,田海茉不解地把冯见雄稍微拉到一边,私下里问:“这是你们故意的?为什么?连我和小南你们都瞒着?” 冯见雄笑嘻嘻地道歉:“对不起,茉茉姐,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本来就是刚才听到羊薇薇打电话来,说要拜访我们时,我私下里跟美琴姐商量的套路。为的是找个机会泄露一些假情报给羊薇薇——当然,我保证,我当时没预料到她会说出哪些让我心浮气躁、或者干扰我们备战情绪的话题来。” “那为什么和美琴商量?不是我是说……哎呀你坏,不说了。早点通知我们也免得我们担心嘛!”田海茉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硬生生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她本来下意识想问“为什么不让我投海被你救”,可是这种没脸没皮的话,怎么可能问得出口? 不得不说,刚才冯见雄跳海救人时的矫健身姿,着实很能让妹子们迷醉。 冯见雄或许不是什么运动能手,但是越人善水,钱塘自古经常为华夏出奥运游泳冠军,冯见雄的水性那也是非常让女生仰慕的存在,实在是太帅逼了。 田海茉情不自禁就脑补了那种“我为小雄投海,小雄再公主抱救我上来”的唯美场景。 当然,以田海茉闷骚22年的骨气,这种潜意识造反的逆流,很快就被她狠狠地镇压了下去,恨不得为这一无耻想法抽自己俩耳光。 冯见雄并没有注意到妹子那种一句话在肚子里拐十七八道弯的细腻纠结,他坦荡地解释:“好吧,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这不是没什么危险么,少一个人知道,演技还自然一点。” 虞美琴也是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连忙撇清自己:“茉茉姐你们别想多了,小雄是知道我水性最好,万无一失,就当跳个水了。你们来的时候不是说自己不太会游泳么。” 田海茉内心不由有些后悔。 闺蜜南筱袅的水性是真的差,半个旱鸭子不会游泳。 但她其实是会游泳的,而且水性还不错。 只是她向来害羞,不愿意在男女混杂的公共场合穿比基尼,也不喜欢在男女混杂的地方畅游,所以刚才来圣淘沙玩儿的路上,随口聊起水性时,她才说自己不太会游泳。 这就跟妹子在酒桌上谦虚说自己不会喝酒差不多,纯属善意的谎言。 田海茉为了避免羞涩,也不想虞美琴尴尬,只好硬生生扯开了话题:“那你们是刚才知道羊薇薇要来探班、‘心理战’,所以临时起意随机应变的咯?那现在有什么效果呢?真能骗到她们不成?” 冯见雄一副自得的表情,端起冰茶和女队友们做了个干杯的姿势:“当然,我给她暗示的对策,无非是用‘政府控制也可以是市场手段控制,而非强制命令控制’这个策略,阻止她们扛自由主义市场经济的大旗。 但是,我挑选的那些例子,都有一个很大的漏洞:鼓励新能源车也好,调控油品质量提升油价也好,这些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控制私家车的数量’,而是‘控制私家车及其他机动车的质量’。 而我们的辩题里面却是明明白白写了‘政府是否应该控制私家车的数量’,也就是说控质不在辩题的讨论范围内。 以羊薇薇的智商,一会去她肯定能想明白这点,然后针对性地把取证重点放在‘揭穿我们说的那些手段是控质不控数、辩非所问’这一方面。要是到时候我拿出的证据不如她所料,在赛场上她还哪来的能耐临场取新证?” 嘶……实在是太能算计了…… 田海茉和南筱袅都有些鸡皮疙瘩。 正文 第30章 工作不分贵贱,只是才能不同 圣淘沙岛,夜幕降临,白沙滩上的旅客渐渐散去,天地之间都变得寂寥起来。 私人包船的那几段沙滩上,则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但亮光只是让周遭环境更显静谧。 鸟鸣山更幽。 冯见雄和三个妹子,就围坐在甲板上,吃着炭烤海鲜大餐。本来让人觉得气闷的炭味,也随着爽朗的海风被迅速带走,让人有一股难得的豁达之感。 几天来的紧张和比赛的辛苦,彻底一扫而空,每个人都放空了思想,什么都不去想。这样一张一弛的活动,是最能培养团队感情和凝聚力的,最后大家都是“好兄弟,讲义气”。 初来星岛的时候,一行人害怕刚刚倒时差换环境,水土不服,一点海鲜都不敢吃,唯恐肠胃不舒服。如今算算距离下一场比赛还有六天,索性放纵一把。 为了保养肠胃,冯见雄还很专业地要了两瓶轩尼诗的干邑白兰地,而不是跟很多国人习惯的那样喝啤酒或者红酒吃海鲜。 红酒和啤酒,其实从医学上来说并不适合配海鲜,只不过很多海鲜自助餐场所店家喜欢这么配,才渐渐流行开来。(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国内吃海鲜多半在炎热季节,喜欢喝啤酒,没人喝白酒或者蒸馏的白葡萄酒。) “我跟小南分完这瓶干邑白兰地,估计今晚又回不去了。嗝~”田海茉晃着酒瓶,醉眼迷朦地自嘲,“白白放着400美元一晚的套房不睡,非要睡船上过夜,也是没谁了。” 南筱袅也毫不留情地嘲讽闺蜜:“这船也要两千呢,24小时起租,要是空着,也是浪费,反正总要浪费一处了——如果你心疼,要不你们把房卡都给我,我一个人回去——前半夜一个人独霸一间房,后半夜再去美琴房里折腾。” 她这番话当然是恶搞的玩笑。 田海茉和她打闹了一阵,两人都扯着大浴巾,在甲板上眯睡了过去。 “你今天的话有些过了,虽然是为了激怒敌人,也不该这么偏激……” 冯见雄抬头看去,原来是最近交集渐少的虞美琴,今天像是突然转了性子一样,来劝说他。 不过仔细想想,虞美琴和冯见雄的交情也不浅了,至少虞美琴在大学里还没跟别的男生聊得有冯见雄那么近——可以说,冯见雄是虞美琴这一年来最亲近的男生。 只可惜,跟冯见雄亲近的美女太多,所以虞美琴并不能对等地排上“和冯见雄最亲的女生”罢了。 事实上,在男女比例一比四的师范类大学,很多美女都有这样的困境:或许她和某个帅气又有才的男生很铁,但男生却不会对等地对她一样关怀。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学校是人自己选的。 要是上了机械、电子这些专门的大学,那里的男人更惨:拿人当女神捧着,说不定连个备胎的资格都捞不着,只能再退求其次当个千斤顶。 虞美琴很少像史妮可、周天音那样介入冯见雄的赚钱大计,也没有因为田海茉那样进入大四实习、工作上和冯见雄经常有互相帮衬照应的机会。 只在做学问和法援中心、辩论队里和冯见雄有交集,自然只能静静地做个美淑女。 如今,在晃晃皎月之下、海天一线的白沙帆船甲板上,吹着海风,每个人的灵台都无比的空明起来。 冯见雄也突然很想说些掏心窝的真话。 他温柔地看着虞美琴,仔细地说:“你是说,我不该拿小山智丽的例子来当台词?那只是显示我被激怒了、口不择言的套话么,不然怎么能起到让羊薇薇彻底相信的演技效果呢。放心,我不是一个卖国者。” 说最后这句话时,冯见雄忍不住就捋了一下虞美琴的披肩短发。 虞美琴微微一哆嗦,不过并没有挣扎:“关于小山智丽的话,当然也有点不对。不过另外一些,就更加过激了——你一口一个‘公门贱种’,一口一个‘体制狗’,这是何苦呢? 我知道你仇视贪官污吏,其实我也不喜欢贪官污吏。但是这两年,大学生就业难度不比以往,身边那么多学长学姐也开始热衷公务员考试,事业单位热度也重新热起来。这些新人都是正正经经读书考试做官的,又还没什么劣迹。你说那种话,不是伤人太甚了么,以后社会上得罪的人难免会多的……” “呵呵……”冯见雄不置可否地呵呵了一下。 虞美琴脸色一红,便有些急:“我又没有别的意思,我家里也不是做官的,说这些出发点还不是为你好么。” “我知道你是好意,我有分寸的。这个问题,我慢慢给你解释——来,还能喝么?能就先倒上。”冯见雄婉约地制止了对方的解释,给对方的高脚杯里倒了三分之一的干邑白兰地。 两人碰杯各自抿了一口,冯见雄又吃了一只生蚝,才慢条斯理地解释。 “首先,小山智丽这个例子,你恐怕不是很了解,或者当初也被卖爱国流量的官媒骗了。 如果小山智丽这个人当初只是纯粹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国家利益。那她纵然有个人主义、机会主义这两点该被原谅,但整体毕竟也是留下污点的——可问题是,她当时的所作所为,并不能被完全贴政治标签、概括为‘不顾国家利益’。” 冯见雄这句论断提纲挈领地一拿出来,虞美琴的情绪立刻从委屈变成了好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怨念也散了不少。 至少,先听冯见雄喷完,解释完吧。 小山智丽这个案子,概况大致是这样的:80年代的时候,乒乓球队有个叫何智丽的女队员。 87年世锦赛上,打到半决赛时,何被组织要求让球,名义是“因为四强中只有3个华夏人,另一个是棒子。而何智丽在半决赛要拼的这名队友,技术特点比较克棒子,所以何智丽让球后有利于增加国家夺得金牌的概率”。 如果真的仅仅是这样,那有关部门领导的话虽然有辱体育精神,但好歹也能说是没有私心、为了国家。 但问题并不仅仅于此。 因为何当时私下申诉过“如果另一场半决赛国人选手赢了,那能不能放开实力真打”——但有关部门的要求是不存在这种可能性。(世锦赛时两场半决赛是在不同场地同时开球的,但是因为每场比赛时间有长短,如果一边是3:0快速结束战斗,另一边是鏖战到3:2才分胜负,那么打得慢的一场是有可能知道打得快的那场的结果的。) 也就是说,哪怕已经确保决赛双方都是国人选手,她的半决赛还得输。 那就是妥妥的让领导面前的红人了,不是国家利益的问题了。 对于这种狗官黑恶势力,是当然不能低头的。她连拖时间都懒得拖了,直接3比0赢了算了。 何况何最后没让球的情况下,也确实拿了金牌。(有人为官府洗白说她也是此前让球的受益者,但且不论这个是否能证明,光有‘哪怕不是为了国家利益,长官都能要求让球’这个恶根在,就不该对狗官退让。) 至于后来被处分、禁赛退役,然后代表国家参赛无望,嫁给扶桑人改名入籍参赛,那又过了好几年,是92年的事情。 虞美琴对小山智丽事件的认识,基本上也是停留在不翻墙看到的纸面内容。 所以冯见雄挑了一些比较难看见的秘闻和她一解释,虞美琴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扣不爱国大帽子”的事情,里面的利益纠葛要复杂得多。 “原来是这样……怎么是这样……唉,算了,这点我不劝你了。只能说何智丽如果真是为了不让狗官得逞,那也是情有可原了。但谁都不是她内心的读者,我们无法判定她究竟是为了对抗官府还是为了个人私-欲荣辱,就不多说了吧。” 虞美琴这么表态,算是半份服软了。不过她显然还有一丝不可思议,忍不住叹息:“不过真是不敢相信,居然那些官方的什么什么局这么强势。真会作出‘为了捧红角儿’而让人让球的事情?” “这有什么,事实上,国内对于那些‘我国已经稳拿世界冠军’的项目,素来都是有这样的先例的——咱不吹不黑,如果某个项目,只有某个运动员能为国拿世界冠军,缺了他绝对玩不转,那这种项目上,官员还是不太敢插手的,毕竟政绩更重要。 但如果是‘这个项目是我国传统优势,随便拿一个国内第七第八的人,到世界上都能拿冠军’,那内定更符合长官意志捧角的红人就很常见了。 远在60年代初的三年困难时期,乒乓国手李F荣就在世锦赛决赛上让球给另一国手庄Z栋——当时这两人已经进了世锦赛决赛,也就是金牌银牌肯定都是华人的,绝对不存在国家利益问题——而让球的来源,据说是某个老帅发话‘敏感时期,应该让代表首都人民的庄Z栋赢代表南方沪江人民的李F荣’。” (李F荣是沪江人。庄Z栋按籍贯来说,祖籍杨州,出生也在杨州,但他出生时其父已经去了京城某生,抗战胜利后将妻、子接到京城,庄Z栋5岁起就在京城读书长大的。) 后人或许见识过无数“京沪之争”,但肯定没法想象这种让球。 但是在S反W反、改造社会、跃进的年代,在南X干部与地方注意**的年代,为了体现“受社会注意熏陶更重、更悠久地区的优越性”,这种让球也是有政治意义的。 只能说是事急从权、斗争策略吧。 至于让球的人,其实也会有好处补足。不可言说,自己谷之度之。 …… 虞美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的三观再次被冯见雄刷新了。 内心,颇有一丝苦涩。 一种“我一直以为我是为他好,其实我的坚持却很可笑”的挫败感。 “算了,这个问题不说了吧,以后这方面我绝不劝你了——刚才的话题是我自己杞人忧天,这杯算我赔礼。” 虞美琴端起高脚杯,把三分之一杯干邑白兰地一口饮尽,酒入愁肠,却是垂下泪来。 借着酒劲,她也不耻下问,不怕暴露自己的无知,继续诚恳地追问: “小雄,你看不起坐机关的人,这一点究竟是为什么,我也不想质疑你了,我相信你有你的道理,只是我原先不明白——但是你如果不嫌弃我烦,我希望你给我解惑。我一直觉得那些考进去的新公务员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开地图炮呢?” “我没开地图炮啊,我只是觉得,让一个国家的最优秀人才去当官,是对这个国家的浪费,也是一个国家的价值观有问题、官本位需要扭转的地方。如果北大清华读了这么些年,最后却去当官,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吗?” 冯见雄犀利地解释,虞美琴楞了一下,却一点无法反驳。 她执拗地求知:“那我们说点轻松的吧,你觉得,在你心目中,一个国家最优秀的人才应该干啥?次一级的人才应该干啥?” 冯见雄吃了个炭烧章鱼,想都没想:“让我选的话,我觉得一个有活力、有国际竞争力的国家,第一等的人才应该去经商,第二等的人才去当科研人员……” 虞美琴当即不能接受:“经商?!这怎么行!你要是说第一等的人才去搞科研、不该当官,我还能理解,可是商人也没那么大社会贡献,只是逐利啊……我不是看不起商人,但我觉得一个社会的第三级人才经商也就够了。” 冯见雄示意妹子稍安勿躁:“别急,我还没说透彻。商人的伟大程度也分三六九等。我说的去立志经商的第一等人才,并不是做互通有无、降低社会成本,甚至仅仅金融投资、投机倒把的卑鄙小人。 我说的第一等从商人才,是去经那些创造性的商,为新的科学研究方向和即将出现的潜在科研成果,铺垫商业模式、应用场景——马克思说过,当市场产生一种需求,它比十所大学更能推动科技的进步。所以在我眼中,够资格称得上一等人才的商人,必须是引领科技创新、发明市场需求的伟人。普通商人,自然没资格了。” 虞美琴这才接受了这个设定。 冯见雄便继续说下去。 “所以,一等人才做发明商业模式和应用场景的商人; 二等人才顺着一等人才铺设的氛围搞具体科研; 三等人才充实降本增效的实业界; 最多让一个国家的第四等人才去当官员和充实服务型事业单位; 然后第五六七八等做普通商人啦、从事文化创造、服务业、工农业生产型单位……(排名不分先后),最后挑剩下来去当兵,这个社会才是昂扬活力,充满国际竞争力的。” “如果反其道而行之,最优秀的都是军政人才——那我们还要努力什么?不用努力了,直接移民非洲黑叔叔们的国度,那儿已经有一堆军政单位吸收一国英才的军事政变国家了。而且我相信华人如果真愿意当非洲人,移民门槛肯定是够的。” 正文 第31章 连裁判一起痛殴 喝空两瓶轩尼诗,坦诚指点半夜江山。 沧海一声笑,笑完去睡觉。 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被晨风和海浪声惊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了。 大家都没有任何逾越礼法的举动,面对三个裹在纱巾中、和他睡同一块甲板的比基尼妹子,冯见雄真的一点坏事都没干。但四个队员都觉得对彼此的知心和了解更深了一层。(当然甲板上铺着垫毯。) 这就是一种襟怀坦荡、爽朗豁达、互为红颜知己/蓝颜知己的状态吧。颇有晋人遗风,潇洒不羁。冯见雄跟三个女生如此坦荡深交,真不是因为她们漂亮,完全是因为理性睿智的火花,让聪明人惺惺相惜。 这种境界弱智是无法理解的。 “哥不会卖国,但哥也不会让当官的打着爱国的旗号趁机占老子便宜,否则老子宁可避世过自己的,不让自己的才能为狗官所用。” “谈高铁可以,谈完之后请诛刘张二贼以谢天下,再谈其余。强国是好事,但强国的好事也不能让狗官搭便车强了它们自己家。” “当官也是人,如果一点不让捞觉得委屈了?那就滚啊别当啊!一个昂扬上进的国家,本来就不该让最强的人才去当官。如果既然已经是因为自己没本事、找不到好工作也创不了业,只能当官——那你因为自己无能受了委屈,有啥好哔哔的?憋着!” 冯见雄这番古道君子的大侠之风,经此一夜,也算是被身边的三个队友彻底了解了。 从此她们只是合则留,不合则去,绝对不会再跟冯见雄就那些三观问题哔哔废话。 …… 玩也玩过了,放松也彻底放松了,四个人内心再无包袱,灵台空明。 第二天退了船和私家海滩,回到酒店,大伙儿士气昂扬地开始闭关准备半决赛。 敌人的技术特点、可能被引入的坑,己方的技术优势、敌在明我在暗等等现状,都被冯见雄条分缕析地和队友们说了个透彻,妹子们的信心自然更加炽烈了一层。 尤其是经过这番准备,三个女生都意识到了一点:前一场和马来亚大学队的比赛,只赢了个3:2,并不是他们的能耐已经到此为止了。 冯见雄其实还有余力。 他只是恰到好处地掌握着发力的尺度,刚刚好够决定性打赢对手,就行了,额外的能耐,没必要100%在场上表现出来嘛。 这就是一支突然冒出来的黑马队伍的优势——因为敌人都不了解你。 而成名已久的队伍,就不可能获得这种优势了。 羊薇薇也好,白执中也好,那都是参加过两届甚至三届国际大专辩论赛的大神。他们说话是个什么风格,同行早就跟手术室里的无影灯一样看得筋骨皮肉血管寸寸分离,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想明白了这一层,金陵师大队整个队伍的状态,已然融会贯通。 闭关准备比赛的同时,冯见雄和队友们也不至于真的与世隔绝。每天吃午饭的时候也会上网看看新闻,了解一下周边其他队伍的生活花絮、比赛进程。 3月2号的第三场小组赛,国内的南开大学队败于对手。 3月4号的最后一场小组赛,有着“亚洲喷帝”赫赫凶名的白执中,毫不意外地带着湾湾世新大学队以5:0的评审团评分,血洗秒杀了西A交大。 至此为止,华夏大陆有资格派出的四支队伍,两败两胜,只有上半区的中S大学和金陵师大仅存。而下半区,注定是由一支非大陆队伍进入总决赛了。 中S大学和金陵师大,也注定要在半决赛内战,决出一支队伍扛起代表华夏喷坛的大旗。 要说精神压力,那是不可能没有的。 羊薇薇那天扰乱人心的威胁之语,依然在包括田海茉、虞美琴等妹子的心头缭绕。 冯见雄可以做到但凭己心、不怕人污蔑他是何智丽。田海茉和虞美琴却始终没那么豁达。 毕竟,让自己的脑子不想起某一件事情,远远比想到某一件事情更难。 正如《盗梦空间》里的盗梦大师所说:如果告诉你,别想象大象,这时你脑子里最容易想到的是什么? 毫无疑问,就是大象。 这就是羊薇薇计策的高明之处,她知道有些话只要提醒过,就一定多多少少可以扰乱对手的心神。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能有如此算计,冯见雄的内心却是无比热血沸腾,更加迫切想击败她。 敌人越强,冯见雄才越兴奋。就像一个使用独孤九剑的寂寞剑客,在遇到强敌喂招时,总会兴奋地创造出新的剑招变化。 羊薇薇扰乱了金陵师大队里三个相对略菜选手的心神,却把真正的头号强者激发得嗜血起来,着实是祸福难料。 …… 3月6日。 终于到了半决赛的日子。 还是南洋理工大学,还是那个熟悉的演播厅赛场。 还是央视名嘴萨贝宁做节目主持,只是参赛队伍和评委全部换血了一遍。 国际大专辩论赛的评审团,也是有套不成文回避制度的——当然,这个回避制度并不允许参赛队伍自行抗辩、要求换人。 而是组委会自身为了避嫌、增加比赛公信力而自行安排的。 简而言之,那就是当参赛队伍中有一方或者双方是来自大陆以外的地区时,该地区的文化人评委会默认被安排回避,换一个不相关地区的评委来打分。 比如要是某场比赛是香江大学和湾湾大学比的话,那么香江学者和湾湾学者正常情况下就不会出现在五人评委团中。而星岛、马来、奥门这些地方的学者,乃至大陆学者就能继续顺利担任职务。 与之相对的,如果参赛队伍中有双方都是华夏大陆的大学的话,因为不存在国家利益偏袒,所以大陆学者只要不是和某校有直接关联之外,其余情况都是可以当评委的。 而只有一方是大陆大学、另一方是非大陆大学,才会默认限制大陆学者评委的数量——这种情况一般只允许最多有2名大陆学者出现在5人评审团里,以免大陆学者直接形成多数派。 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因为大陆是汉语的最大使用区,汉语言文学专家众多。如果要100%彻底排除大陆学者的话,光靠海外学者组建出5人评委团,可能水平公信力难以服众。 今天这场比赛,双方都是大陆的学校,所以评委组成是最宽松的。 大陆方面一共来了三个评委,北大中文系的张义武教授、诗人俞秋雨,还有个复旦的蒋副教授。 非大陆评委则包括今年刚刚收到香江中文大学邀聘、准备由旅居国米国返回香江的大诗人北岛,还有一个湾湾的陈姓女作家。 演播室里的灯光已经调试到位,时间差不多了。观众已经全部入场,演播室的大门也已经关上,所有人都在做最后的紧张调整,就等主持人萨贝宁宣布开场白。 因为萨贝宁还没开口,所以今天的评委嘉宾自然还没有被介绍。 某些首次出场的嘉宾,双方队伍中那些见识不广的选手,自然多有不认识的。 比如金陵师大队里,除了冯见雄之外,那些女队员就只认识见过多次的俞秋雨、湾湾陈姓女作家——或许还有文艺女青年认识北岛。 南筱袅最放得开,对于能不能拿好成绩没什么所谓,自然什么话都敢说。只听她对冯见雄窃窃私语:“怎么又遇到那个姓陈的死八婆。国内赛区比赛的时候打了我们两次4:1,都是这贱人不讲道理投反对票,这是八字不合啊。” 南筱袅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旁边有别人听到,所以只有坐在二辩位置上的冯见雄可以听见。南筱袅不甘心,就写了张小纸条传给田海茉和虞美琴一起看,讨论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倒是挺像小时候课堂上背着老师作弊。 田海茉看了,微微皱眉,刷刷写了几笔:“那个煞笔估计是个弱智脑残死忠果粉,不讲道理的。华东赛区‘智能手机’那场辩题,咱的观点肯定得罪它了。无视它,这场我们也4:1赢就好了,就当那家伙不存在。” 冯见雄坐在中间,对笔谈看得清清楚楚,压低声音安慰妹子们:“放心,赢了这场之后,总决赛是跟湾湾世新大学比,湾湾评委必须全部回避。如果一会儿评委提问阶段这条老母狗敢呛我们,当面讲道理怼回去就行了。不用再顾忌给它留情面了。” 听冯见雄这么一说,妹子们的士气多少倍重新提振了起来。因为评委组成而感受到的恶心,也被压制了回去。 “小雄,那个姓陈的到底什么底细?你知道我对这个圈子不关心的,认识的人不多。被恶心了两次都懒得去百度。”队伍中最小白的南筱袅,索性便和身边的冯见雄如此攀谈起来,“说是作家,也没见这厮有什么名作啊,怎么会完全没听说过呢?” 其实队中其他队员都对评委比较上心,哪怕田海茉和虞美琴当初国内赛时第一次被陈作家坑时不知道对方底细,后来也自己想办法查过资料(06年百度百科才刚建立,人名词条大多查不到。) 所以,也就只有南筱袅心中有此小白疑问了。 冯见雄掩着嘴,轻声回答:“没听说过是正常的,因为‘作家’这种头衔么,呵呵,最不值钱了,什么扑街写手不管自己写的东西有没人看,都能自封作家。 这个陈文倩,是04年才刚刚退出政坛、自封作家的。不过此前也算是一个政界的大喷子——她做过湾湾民J党党鞭,也做过民J党中XUAN部部长。04年阿扁连任选举的时候出了个政治丑闻,牵扯到了这个陈八婆,才退出政坛的。” 南筱袅恍然,对这个女评委的恶感却更加浓烈了。 原来是湾湾绿影喉舌界的大佬啊。 天下能当一国一档“X宣部部长”的人,历史上可都是史册留名的大喷子呐,前有小黄(戈博士),后有陈BO达。 竟然如今连陈文倩这种辣鸡也能挤入这种行列了。 (注:“中XUAN部”并不是只有中国G和谐C档才能有的。因为这个缩写简称的意思是“某某***宣传部”,而不是“中国XX宣传部”。所以每个档都可以有自己的***,湾湾的国M档、民J档自然也可以叫“中X部”。) “反正这厮已经没机会报复了,但愿最后嘉宾提问的时候,就让这个陈八婆问小雄,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正文 第32章 不留把柄 “现在,比赛正式开始,首先有请正方一辩南筱袅同学进行立论,时间是三分钟。” 随着主持人萨贝宁把前面又臭又长的开场白讲完,正反双方八名辩手终于进入了心外无物、专注比赛的状态。 南筱袅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侃侃而谈。 “作为一名大四学生,我是一名85后。相信在和我同龄的这一代、说华语长大的人里面——除了香江、星岛之外——其余无论是大陆的、湾湾的、还是其他东南亚国家的,在我们大多数人的童年和少年记忆中,私家车都是一件奢侈品。 我生在华夏的一座二三线城市,我念小学的时候,身边十户同学、亲友当中,能有一辆私家车就算很不错了。可是我们也显而易见地看到,随着最近十几年的经济增长,无论中外,无论城乡,私家车的增长数量都进入了一条可怕的上升通道。 人性都是自私的,我也不能例外。我也很想享受取车兜风的快感——也正因为我们了解欲望的可怕,所以如果不加约束,就只会产生公地效应的悲剧。 在华夏大多数二线城市,如今一年至少可以增长10万辆私家车。而城市道路的规划、修筑却不能跟上私家车数量发展的脚步。根据沪江市交通监管部门的统计数据,过去十年之内,在上下班高峰时段走中环绕过城区所需耗费的通勤时间,从35分钟暴涨到了2个多小时。整整4倍的时间被浪费在了堵车上。 在我们初中的‘社会课’教科书上,我国的学者们在谈到美国人‘物质文明发达,但生活在糟糕的环境中’这个观点时,曾经把‘光化学烟雾’、‘二氧化硫污染导致的酸雨’等两项重要的政治标签,贴在纽约等大城市头上。 可是短短十几年一过,当我去年亲自去了一趟纽约、然后再回国对比一下京城之后,才豁然发现,原来‘光化学烟雾’的样板城市,已经被京城夺取了。 因为京城每年20多万辆的私家车增速,还让这座城市荣获曾经被伦敦垄断的‘雾都’桂冠…… 环境污染、能耗过高、城市拥堵……这种种社会问题,显然都是机动车数量过多导致的——当然,我们并不是排除工业能耗和污染对这些问题的负责,我们可以用数据说话,至少近年来,交通污染和能耗已经有超越工业污染/能耗的趋势,成为城市环境问题的头号问题。 因此,我方怀着对全人类负责的社会责任感,认为政府确实应该控制城市机动车的数量——尤其是作为近年来城市机动车增长部分主要构成的私家车数量。 当然,我方并不认为,只要控制了私家车的数量,政府在治理城市交通拥堵、污染、能耗等问题上就一劳永逸了。下下相反,我方一直坚持认为这种治理必须是一个多管齐下的过程。 在控制城市私家车的同时,也要大力发展公共交通、优化道路和城市功能区块规划、升级交通工具科技水平、提倡引导清洁能源、并一并控制政府公车的数量。这每一部分都是治理过程中完全不可或缺的。 在控制手段上,政府也不妨严密推导、小心求证,尊重市场,以专项税收、数据监控、教育引导等各种手段结合使用。 因为时间有限,我们对于具体应该才去的治理手段,就不再一一赘述。 一言以蔽之,我方认为控制城市私家车数量增长,是当代解决特大城市病、解决城市拥堵、污染、高能耗等问题的必由之路,在这一过程中或许会遇到一些困难和阻碍,但我们认为那都只是一个发展中的问题,而非路线问题。谢谢。” 南筱袅抑扬顿挫、洋洋洒洒,严格掐着3分钟的时间线,行云流水般把1200字的开场陈词陈述得非常中正平和、质朴稳健。 观众们普遍都没反应过来问题的要点。 连评委们都拿出了纸笔开始记笔记。 “这种开场陈词,太详略不分了吧,听起来好头疼,但是要说有问题么,又找不到。”评委之一的大诗人北岛,是那种跳脱随性、想到啥是啥的脑回路,当下看着这个陈词就有些头疼。 “真不想给这个立论高分,胆子太小,处处严防死守,没了自己的特色。”复旦蒋教授也有些头疼。 倒是从政过的湾湾文贼陈文倩,对这种陈词最适应,是五个评委当中第一个理清脉络的。 细究原因,无非是陈文倩对那些抓政F工作报告小辫子的事儿比较熟练——当初在湾湾议会里的时候,在野一方可是每个月都要逮着执政一方的施政成绩找问题狂喷的。(参见一下湾湾蓝绿在开会的时候群殴的场景就知道了。) 久而久之,这些被民猪制度拖累的国家,政F报告就非常四平八稳、面面俱到,唯恐漏掉一个点说错了话。 就像纽约市长朱利安尼,典型的极和谐右,但在当着纽约市民演讲“尊重警C”议题时。(讲话背景是此前刚刚发生了黑人袭和谐警事件。) 就因为说了一句“他们(纽约警C)保护的是我们所有人!Black!White!Latino……”然后愣了一下,直接接到下一句话,就被政治评论员们狂喷—— 因为按照米国的政治正确,说到种族不歧视问题时,正确的语序就是“Black、White、Latino(拉丁裔)、Asian(亚裔)”。朱利安尼只是说话时候少说了一个Asian,那就是歧视亚裔(当时CNN的摄影师已经提前把镜头给到了现场的一群亚裔)。 冯见雄和南筱袅切磋出来的这份开场陈词,就是这种绝对的求稳功底。 南筱袅陈词的同时,反方中S大学的位置上,三辩陈汉也用探讨的语气跟主力羊薇薇切磋求教:“薇薇姐,对方也太没主次了,分数应该会很低吧?这语速评委们肯定听得头都晕了。” 3分钟念完1200字,相当于平均一秒钟7个字,还要分出节奏顿挫,所以念得快的部分几乎已经是飞一样了。为了这个节奏,南筱袅可是狂背加融会贯通代入情境、折腾了三天三夜,就为了这三分钟。 “不要小看他们,这个南筱袅的基本功很扎实,很用功。冯见雄的战略指挥,只怕也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一些。”羊薇薇神色凝重,看不出一丝轻视。 说着说着,羊薇薇就闭了嘴,像是想到了什么更严峻的问题,蹙着眉在脑中盘算:“上一场,他们是反方,反方的立论是可以更有进攻性的,而正方的立论因为还没有对手,本来就该力求涵盖全面,这是常识。 但是能全面到这种程度,看样子是准备跟我们打‘具体施政方略’的仗了,倒不像那天探班刺探时得到的‘主攻意识形态层面的哲学对攻’。我们只怕有劣势啊……咱队里连一个MPA都没有,和对方谈具体施政方略的得失,非我所长……” (注:MBA是“工商管理硕士”,MPA就是“公共管理硕士”,P=Public,也就是读出来专门当公务员的专业。) 想着想着,正要被绕进去的时候,主持人已然宣布由反方立论。 反方一辩汤雯起立开始发言,朗诵声把羊巍巍的思绪从沉浸中拉了回来。 羊薇薇豁然自责:“不对!我们没有读MPA的队友,难道对方就有了么?对面只是几个本科生啊!而且不是学法就是学商,我们不会的东西他们应该更不会!羊薇薇啊羊薇薇,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自己吓自己被一群小毛孩给唬住了?” 这么一想,刚才的狐疑和不安,算是尽数被扫出了脑海。她强行收摄心神,静静地听着队友反驳立论。 “……对方辩友刚才说拥堵、污染等城市病,都是主要因为私家车引起的,这个论据首先我方就不认同。比如在京城,公车的保有数量并不比私家车少,这一点对方辩友已经承认了。 而对方辩友试图用‘私家车增长迅猛’来让私家车承担责任的主要方面,却没看到现象的另一面:私家车数量激增的同时,被开上路的频次却远低于公车。按照京城各区‘两桶油’加油站的财务统计来看,要开票的、或者销售往单位预充值卡的的汽油数量,是销售给私车的五倍以上! 国内公务员、事业单位从业人员爱吃拿卡要贪占是出了名的。拿自己工资烧汽油和拿公家成本烧汽油,哪个更心疼?有多少京城人是买了车都不舍得常开,但单位的车逢车必蹭!这种国情下,对方辩友却告诉我们私家车是比公车更严重的导致城市拥堵和污染的主因,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诸如此类的反驳,从公车、城市规划、新能源推广不力,汤雯基本上都打了一遍,一共反驳了三四个点。 汤雯的立论,显然并不是完全赛前准备好的,而是只有一个框架,可以往里堆很多取舍的素材——也就是说,实际上把她预先准备的拟用于开场陈词的话都读出来的话,只怕20分钟都念不完。 反方的战略,显然是打定了“对方立论哪些点,我们就挑哪些点的反证来进攻”。 这种打法,看起来很有针对性,但容易少了开宗明义摆出己方核心价值观。 打个比方,要是汤雯的立论,在反驳南筱袅之前,先开宗明义地来一句总纲,诸如: “首先,我方认为私家车是否购买是一个公民的个人自由。当代行政的最大特色就是人民法无禁止即可为,而政府法无授权不可为。所以如无绝对的必要,就轻言限制私家车,显然是与依法行政的法治精神背道而驰,也是对公民自由的不必要干涉。” 那么,立论看上去就会纲举目张,而不是只有目,看不到纲。 可是,汤雯偏偏不是这么做的。 很显然,这是羊薇薇安排的战术。 羊薇薇总是喜欢“旧瓶装新酒”,在比赛的前面大部分时间,只谈证据,不谈对证据的扣帽子。而把纲举目张的机会留到最后,再奇兵突起。 正文 第33章 抽丝剥茧 中S大学一辩汤雯,在三分钟的立论陈词中, 把“治理城市拥堵应该以限制公车为主而非限制私车、政府公权力应当受到严格限制,先以身作则”、“治理能耗问题应该靠经济手段引导而非行政手段限制”、“治理城市污染应该以发展新能源科技而非限制私家车”这三个点,一一剖析了遍。 也算是把南筱袅一开始陈述的“私家车非限不可的几个理由”,全部反驳了一遍。 凭心而论,反驳的力度不能算多强,但好歹是有问必答、争锋相对,没有遗漏。 之所以如此,也是汤雯的能力所限——中S大学队在准备比赛的时候,显然是针对某一类假想敌问题,就备一套对应的驳斥言论、证据。 这种安排,在遇到敌人的发言很谨慎、四平八稳时,着实会不太使得上力——因为对手很有可能已经自己堵漏了,而反方依然会按照原计划为喷而喷。 “是冯见雄太谨慎了,汤雯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后面关键就看自由辩论时的缠斗吧。估计要提前放出一点核心干货了,否则中间阶段比实际施政方略,恐怕混不过去。” 羊薇薇内心暗忖着,一边写小纸条儿给己方的二辩、三辩队友,微调比赛策略。 与此同时,评委们也对反方的立论水平,在内心下了一个评判。 “反方这个开场陈词也是赛前假象了写好的,随机应变程度太低。”复旦蒋教授如是觉得。 “只是根据模块随机取舍了,但是话术的调整没跟上。”北大张教授想道。 所有人在心中拿捏尺度的当口,主持人萨贝宁宣布比赛进入下一环节:“现在,进入自由辩论阶段,请正方先开始!” 冯见雄用眼神暗示了一下田海茉,田海茉便当先站了起来。 “小雄的预料果然很准呢,对方就是准备打收缩阴人、结论时突然拔高的战术。所以立论环节根本没有纲举目张,只是见招拆招。这样的打发,看上去观点就太散乱了。” 田海茉深呼吸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先挑衅羞辱一下对方的现状,逼得敌人把底牌彻底拿出来: “我不知道对方辩友的开场陈词是不是赛前模块化写好的——我方一辩在立论时,已经明明白白说了要‘多管齐下’治理上述城市三大综合症,私家车要限制,公车也要限制。新能源车要推广,但旧车数量也要从根本上直接控制。 我实在不明白对方辩友为何还要如此偏废某一种手段地生硬反驳。明明有更有效率、更快解决问题的方案放在那里,却偏偏只选择其中一两招来实践。” 反方这边,三辩陈汉应声反驳:“请对方辩友注意,买不买私家车是公民的个人选择自由。政府在解决一些公益问题的时候,如果有不侵犯私权选择自由的手段可用的情况下,当然应该先穷尽这一方面的可能性。 实在没办法,才能选择侵犯私权选择。所以我方之所以觉得不该限制私车数量,是建立在目前各国政府并没有在限制公车、推广新能源、优化城市规划等方面尽力的社会现实之下的。 在这种情况下,拥堵、污染等问题上私家车究竟有几成责任、限制私家车后能否彻底解决上述问题,都是没法证明的,因此我们要求政府在实施一件并没有必然成功把握、而又要侵害公民私权的政策时,持重谨慎,难道不对吗?” 陈汉说这番话时,羊薇薇一直都仔细地听着,直到陈汉坐下,她才松了口气。 这番话,显然是被田海茉的挑衅逼出来的,不得不答。而陈汉还算争气,并没有把意识形态层面的底牌出完。 他到最后,也没把“对于私人,法无禁止即可为,对于政府,法无授权即不可为”这句话说出来——按照赛前的计划,这种控诉对方政治上极为不正确的大帽子、大政治标签,最好是要压到反方总结陈词的时候,由羊薇薇亲口说出来的。 因为反方总结陈词时全场最后一次发言机会,说完后正方是没机会再开口的。 所以这种时候“用已经质证过‘事实判断’部分的证据,结合新的、拔高的‘价值判断’政治标签”,才能发挥最大的杀伤力。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番话还藏藏掖掖,好歹已经足够正方把战火蔓延开来了。 虞美琴几乎是应声反呛:“那我只能说,对方辩友对公共管理事务一无所知——治大国如烹小鲜,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政府治理和公共管理事务,每天都在面对新的情况、新的问题。 如果所有的行政策略,都必须被证明‘100%有效、100%能够解决当前问题’,才可以被实施的话,那么这个世界早就不存在行之有效的政府了! 任何解决新问题的新对策,只要小心论证、局部试点、总结经验,然后就可以推广,这是行政常识。我希望对方辩友不要枉顾行政常识,空谈口号,做一个能解决实际问题的人。” 陈汉顿时有些窘迫,幸好他已经坐下了,也不一定要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刚才的处理还是毛躁了,为了保下杀手锏,其他话组织得有些过于保守,这才导致被人当成‘百无一用是书生’。”羊薇薇皱着眉头,反思着陈汉刚才的小小失误。 既然已经被人嘲讽成“不干实事,只能空谈”,这种帽子对队伍在评审团眼中的印象分杀伤是很巨大的,属于不得不正面怼回去的那种。 羊薇薇也只好亲自出马了: “既然对方辩友认为应该谈谈具体的控制策略和实施细则,让我们理性探讨其是否确实侵害人民的便利,那我们就讨论好了——但是我不得不提醒对方辩友,今天的辩题是‘政府是否应该控制私家车的数量’。 而你们刚才已经说了很多天花乱坠诸如‘提倡新能源车’之类的方略,而这些方略控制的是私家车的‘质量’,而不是‘数量’。因此即使这一招有效,也不能用于支持你方今天的立场。 我方正是建立在你们此前随口列举的具体施政方略或超出辩题、或明显不当的大前提下,才认为应该‘持重谨慎’的。” 羊薇薇的话里,还不由自主地把那天场外探班施压的时候,刺探到的那个弱点用了进去。 比赛,终于发展到了MPA人士发挥的场合,也就是具体的施政策略细则比拼。 “辩题是谈私家车数量控制,我们当然会就事论事只谈数量控制,不涉质量,这点用不着对方辩友来越界担心。”虞美琴觉得自己状态热身得还不错,趁热打铁地把她知道的仅有几个具体诱饵抛了出去, “而我们设想的私家车数量控制具体措施,完全可以是提高燃油税标准、上牌费、排污费,通过经济手段来控制。那种靠行政强制命令一刀切、违背市场规律的粗暴行径,完全是对方辩友的臆想!” “只说靠加税和牌照费来控制么……这倒是完全采用了经济手段,不好攻击他们‘粗暴施政’呐。”羊薇薇和队员们思忖着,心说对方果然是够狡猾的。 不过比赛场上么,哪怕只是“加钱限车”这种不怎么好喷的手段,也只能没喷找喷了。 羊薇薇一个眼色,汤雯就知道这种胡搅蛮缠的脏活该自己出场了。 汤雯立刻喷出一句鸡汤体:“加钱就一定能控制私家车数量了吗?加了钱,最后还不是转嫁到了刚需身上受罪。君不见国家为了宏观调控限制炒房,已经把土地增值税加到多高了,该炒房的不是还炒房,房价都涨到什么样儿了!” 这种似是而非的鸡汤体,如果不被人戳穿的话,对外行人还是很有欺骗力的。 毕竟国人深受房价之苦,只要有人提起这个来类比,共鸣心几乎是一抓一个准。 虞美琴总觉得对方的话不对劲儿,可惜一两秒钟之内愣是没法瞬间戳穿。 这个是完全不可能赛前提前准备的,因此100%考验的是临场随机应变能力。 这也是区分喷神和喷王的附加题。 冯见雄恰到好处地站起来,扛下了这道考验急智的问题:“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概念!买公车、企业用车,在经济学的范畴上,属于‘投资’——买房也属于投资。但是购买私家车的行为,在经济学上属于‘消费’。这完全是两码事。 对方辩友居然试图用‘加税不能限制投资’这种理由,来推导出‘加税同样不能限制消费’,这不是太可笑了么?君不见进口化妆品被加了几倍的重税?国内合法渠道的进口化妆品消费量,和没有重税时相比,难道没有明显的下降么?” 陈汉这下哑火了。 “靠收钱限制数量有没有效果”这个问题,反方明显不得不服输了。 也就是乖乖地承认,收钱是可以控制数量的。 “可惜,不能证明‘收钱也不一定有控制效果’这一点了。不然,还可以继续黑对方‘经济调控肯定不行,要想控制数量肯定会用到行政强制的暴和谐政’。”羊薇薇在内心无声的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转向另一个攻击角度了。 羊薇薇调整好情绪,大大方方地说:“好,或许靠加钱确实可以控制私家车数量。可是在依法行政的善政环境下,所有税费的收取,难道不该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嘛?这些钱收了之后,纯粹被挪用去给其他人和用途,不是对私家车主们最大的不公平么? 而且那些早年买了私家车的车主不用给这笔钱,如今却突然要给,岂不是对晚富起来的人最大的不公平!” 正文 第34章 污染也是交易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羊薇薇这番反驳的厉害之处,绝大多数国内的看客肯定是看不出其意境和精要所在。 这并不是国内的读书人能力不行,而是因为国人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各种苛捐杂税。 华夏的税收,是有“中央财政转移支付”传统的,毕竟这是单一制国家,而且发展很不平衡,也确实需要这种制度。 中央从富庶省份的分税制抽成中拿来钱,然后去建设落后省份、到大西南扶贫、到大西北搞大开发。所有人都觉得这很正常,东南沿海富庶省份的人民也没觉得自己被剥削奴役了。 可是这种情况,在绝大多数的资本注意国家是不可想象的。 尤其是在联邦制的国家,大家理所当然觉得本州人民交的钱,当然应该花在建设本州上。 在华夏,一个沪江人纳的税可能被转移支付去滇黔扶贫了。但是在米国,要是一个纽约州的人纳的税(联邦所得税除外)被拿去救济阿肯色穷逼了,那绝对是要引起闹独立的重大问题——“你州”阿肯色人就是饿死,关“我州”纽约老爷什么屁事? 就拿后世2017年华夏讨论得很热的“物业税”(房地产税)。华夏人大多只关注这玩意儿如何征、如何定免征额、如何控制房价(事实上大多数穷人就把物业税当成打压房价的手段了),却很少关心征来的钱该花到哪儿。 这玩意儿,在200年前的米国就玩过了,也一直在玩,只是米国政府从200年前就渐渐发现联邦收这个税会被强烈反抗,放弃了。交给州收,后来州政府收也被各种抗议,只好继续下放到县。一直到如今,米国的物业税还是市县一级在收。 究其原因,就是每个米国人脑子里都有一根弦:收物业税可以,但“我的土地、房子”收来的物业税,必须用于“维护我的房子周边的基础设施、为我的房子提供区位价值增值”。 换句话说,哪怕今天布鲁克林区的人交的物业税,被拿去修一条皇后区的地铁,只跨了一个区,导致皇后区一些沿线房子增值了,那布鲁克林人也是肯定要把纽约市长掀下去坐牢的。 (注:这里只是用国人能够理解的模式举例,实际上在米国地铁修通并不是导致房地产增值的因素,反而是导致房子贬值的因素。 因为米国人认为“凡是公共交通能到的地方,那就意味着黑人、穷人、养不起车的人也很容易到达其周边晃悠,所以导致这块地皮不安全”,加上米国人的私家车保有量超高,不通公共交通其实对有钱人的出行并不会造成不良影响。 所以在米国,同一座城市里大环境、配套设施相当的情况下,公共交通越差的地块地价才越高。卖点就是“穷人不方便到这儿来”。 另外,前文所说的“绝大多数资本注意国家”,特指‘自由主义市场经济’的国家,也就是英美为代表。独裁时代的德、日这些“国家资本注意”模式不算。二战前的德、日也是跟华夏一样,政府征了钱可以“全国一盘棋”搞建设,比如大造铁路、修战列舰。) 剖析清楚了这些点,再来回头看羊薇薇的控诉,那就可以看出其威力了。 这是一种对“不依法行政、乱行政”的严重控诉。 如果冯见雄或者说金陵师大其他队员应对不当,是完全有可能引起评委们的集体倒戈的。 说到底,这个比赛是在星岛这个资本注意国家举行的,而评委们几乎都挑的自由主义价值观的学者。 这也是平行时空这场同题比赛中,正方最后落败的主要原因——对依法行政的描述不够重视,以至于被评委们当成了暴和谐政的支持者。 …… “我方此前的辩词中,哪里说过有‘宏观调控私家车数量时所收取的税费,会被挪用于其他用途’了?请对方辩友不要信口开河——我们一贯觉得,政府是可以找到精确‘取之于某些民,也用之于这些民’的财政方案的。” 尽管被对方咄咄逼人逼上门了,冯见雄的回答还是非常保持Decent的克制。 严格遵守了“谁主张,谁举证”的逻辑。绝不额外多进半步,以免给人留下丝毫“他赛前做了很多功课,所以他主动估计对方会如何如何构陷”的印象。 如果对面的辩手是个容易被激怒的急性子,恐怕想打人的心思都会有。 羊薇薇显然不是容易被激怒的人。 但她也借此意识到了冯见雄的冷静。那份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定要攻击方主动捅破每一层窗户纸,才好整以暇的反击。 “那么请对方辩友举个例子告诉我,你们觉得政府征收这些钱后,究竟可以怎么花?”羊薇薇心中微微不忿地把问题问到了细枝末节。 冯见雄等的就是对方不得不问得这么具体。 他精确地举例:“打个比方,我认为限制私家车牌照数量时征收的额外费用,可以用于补贴城市公共交通系统,以降低公共交通的票价。” 羊薇薇稍许有些意外,但情况还在她控制范围内。仅仅思考了两秒钟,她就应声追问: “把这种花钱方式定性为‘取之于某些民,也用之于这些民’、你们难道不觉得羞愧么?谁都知道,城市公共交通主要是给没买车的人坐的。而买了私家车的人几乎不会或很少去坐公交车。所以这种税款使用方式,完全是‘用有钱人的钱在补贴穷人’,是平均主义的肆意扩张。” 冯见雄立刻指出羊薇薇逻辑的错误:“不,这完全不是平均主义,如果非要举一个类比,我认为更合适的例子是关于气候和环境的《京都议定书》中定义的‘碳排量交易’——在曾经污染问题不严重、环保意识低下的时代,人们没有限制排污的意识,也就不存在‘排污费’。 而随着污染和碳排问题在全球形成共识,人们才意识到,‘某些人和国家采取低碳排量的生产、生活方式;其实是在为全人类作贡献’。因此生活中排污多的、超过人均值的人,向生活方式较为绿色健康、碳排量低的环保人士,支付一定的补偿款、以购买自己的排污指标,又有什么不对吗? 新增私家车主被额外加征的重税,毫无疑问在法理上可以定义为排污税,补贴给排污少、坐公交的无车人士——要知道,两个同样通勤需求的家庭,如果其中一个家庭开私家车,另一个家庭充分利用城市公交系统,前者的能耗污染会是后者的五到六倍。” 羊薇薇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只能先给队友一个眼神,让他们接上场子应付一下,她自己则思考着怎么转移战场。 “这个冯见雄实际施政技巧准备得很扎实,‘依法行政’和‘税金取之于民必须用之于民’这两个角度,已经被他严丝合缝彻底堵死了。” “怎么办?只能把杀手锏提前用了?或者就‘政府的此项行政干预了公民自由、限制了公民选择权’再尝试一下进攻?” 羊薇薇想了大约半分多钟。对面的冯见雄,也暂时偃旗息鼓了一会儿,显然是在准备引领全队调整节奏、CARRY全场。 场面暂且让给了田海茉、虞美琴和中S大学的二线队员们唇枪舌剑、短暂交锋。 汤雯按照赛前的排练,用略显无力的辩力强调道:“请对方辩友注意,即使是市场性的调控手段,多少也导致了一些社会的不公平。 比如我们以如今已经开始限牌的沪江市为例,一张车牌如今靠竞拍,要好几万块钱。很多原本可以买得起车的人,就因为上不起牌,只能把买车机会让给更富裕、不差钱的人,这不是加大了社会不公平的落差吗?”(注:这几句话差不多算是史实,当时反方就说过这么弱智的理由,予以保留。) 面对这种弱智的抵抗,田海茉潇潇洒洒地就怼了回去:“原来对方辩友刚才口口声声说反对行政强制、要自由市场。转眼又觉得‘供给稀缺、价高者得’也是一种加剧社会不公平? 我倒是想问了,对方辩友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的?钱多可以买到钱少买不到的东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如果这都做不到,岂不是回到了平均主义,或者封建王朝时的‘商人虽富,不得衣锦’状态了吗?” 陈汉刚才一听汤雯的照计划宣科,就知道要遭,连忙过来救场转移话题:“我们也请对方辩友注意,以沪江的政策,虽然政府用经济手段限牌了,可是控制城市拥堵和排污的问题根本没有解决。 很多花不起钱的购车户却转而靠托关系、想办法,到周边城市去上牌,然后继续回到沪江的路上开。限牌限了这些年,沪江依然那么堵、空气质量依然要承受那么大体量的废气。所以堵不如疏,限牌是没用的啊!” 陈汉自以为这番话说完可以松一口气,可惜虞美琴的发言立刻打破了他的幻想。 “限牌有没有用是技术性的问题,不是立场性的问题。方法是可以在试点中改进的,如果外地牌照车问题太严重,完全可以设为‘上下班高峰时间外地牌照不得上中环,甚至将来不得上外环’,请对方辩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正文 第35章 最后底牌 比赛进行到这一刻,双方的言辞交锋其实早已超出历史上同一辩题的发挥水平了。 换句话说,哪怕今天有一个刚刚看过2007年这场“政府该不该控制私家车数量”国际大专辩论赛原视频的人,并且把正反方每句话都背下来。 然后趁热立刻穿越回冯见雄和羊薇薇对阵的赛场上,当一把文抄公。 那么,这个文抄公在冯见雄和羊薇薇面前也是必输无疑的。 辩论是个技术活儿,是高智商精英人士玩的游戏。在这个领域,哪怕开挂做了文抄公,弱智还是弱智。 如果自己功底、素养、内涵、应变不过关,就是给他重生的机会也拯救不了。 因为,历史上那支正方队伍,场面气势其实并不弱,输就输在脑子里对“依法行政”、“什么人纳的税就该给什么人花”这两点没那根弦。 本来这也是07年国内大学生的常态,因为国人习惯了政府随便行政。除了专门学过行政法的之外,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去质疑行政行为的依法性。而正是对这一点的缺失和蔑视,让历史上的正方遭到了绝大多数作为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评委团的反感。 现在,经过层层对具体施政手法的辩驳。冯见雄和队友们,其实已经履险如夷地把“不依法行政”、“税金取用对象不当”这两个大坑都绕了过去。 所以,比赛彻底进入了一个未知的领域。 一个哪怕重生者都丝毫不能获取先知优势的领域。 不过,羊薇薇也比历史上的反方队员们要更强。这让比赛的精彩程度和对抗性得以继续推向最后一个高潮。 …… 汤雯和陈汉的抵抗不成体系,被田海茉和虞美琴杀得节节败退。 理清思路的羊薇薇,终于当机立断把本来准备留到总结陈词的最终杀手锏,拿了出来。 “对方辩友刚才质问我们,对于‘市场经济的自由选择’和‘供给稀缺、价高者得会加剧社会不公平’这两个观点,究竟支持哪一个。我想说,对方辩友的选项未免太过霸道,缺乏逻辑——因为这两个观点明明是可以同时支持,并不相互矛盾的嘛! 对方辩友非要我们做出选择,我倒是想听听对方辩友陈述一下你们认为这两点矛盾的理由在哪里!” 羊薇薇这番质疑,显然是针对刚才田海茉反驳汤雯时的说辞。 田海茉微微一愣,被蓄势已久的羊薇薇的突袭搞得有些错愕,但她知道这个问题必须她亲自回答,如果直接甩锅给冯见雄,会给评委们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在辩论赛上,即使自由辩论环节双方可以任意人回答对方的问题,但还是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那就是谁提出的假设,谁就有义务本人证明它。 否则,很容易被评委们觉得“这个队伍就一两个人有能耐,其他人都是赛前准备好台词、缺乏临场质证应变能力的花瓶”。 田海茉看不出羊薇薇话中的陷阱,只能是谨小慎微地措辞:“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尊重市场经济的自由选择和调节,稀缺的东西当然会涨价。钱多的人就自然可以排除钱少的人,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 羊薇薇狡黠地一笑:“那我只能说,对方辩友的见解太狭隘了——首先,车牌数量被限制,并不是市场经济导致的资源稀缺,是行政调控人为制造的稀缺。所以纯粹用钱来限制穷人的选择权,本来就是对公民自由的限制。 如果这种行政调控性的稀缺,也能砸钱解决的话,难道对方辩友认为春运时倒票的黄牛档也是合法的么?那为什么每年国家还要动用那么多警力打击那些火车票贩子呢?那些票贩子不也是实现了‘让有钱人也可以加价买得到火车票’,从而释放了‘自由市场的需求’么?” 田海茉一时有些语塞,她还真没想过黄牛档为什么犯法的问题。加上全队就她一个不是学法的,仓促之下仅仅想了两秒钟,她就应急说道:“这个……这个是因为黄牛档囤积居奇、人为制造了额外的稀缺,蓄意炒作哄抬了火车票的票价,这种扰乱市场正常秩序的炒作行为当然应该被法律制裁了……” “不不不,对方辩友你完全没有理解黄牛档之所以非法的法理依据——按照你的说法,那就应该只有那些‘囤积居奇、炒作哄抬’的黄牛档非法了。可事实是国家法律认为一切黄牛档都非法—— 众所周知,目前国家对于春运等旺季购买火车票的限制,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窗口一次排队、一张证件只能有限购票的管理程度了。哪怕是黄牛,也没法和过去年代那样‘排一次队买几十上百张火车票’。所以黄牛里面有很多底层的人,其实是赚了个辛苦钱。 比如当当地的社会平均时薪是一小时10块钱时,有些无业游民或者低收入者,他们的时间价值比较低贱,不值10块钱一小时,那他们就会选择去帮人排队,然后假设一张火车票要排五个小时队才能买到,他们就加价50块转手。 这时候,个人时间不值钱的人依然会亲自排队买票。而工作时薪较高、一小时值30块、50块的相对高收入人群,就会选择不亲自排队、而用每小时10块钱排队费的代价从黄牛手上买票。 按照对方辩手的理论,这种赚辛苦钱的黄牛就该不犯法了,因为他们完全是在尊重市场、出卖自己的辛苦劳力啊——但国家依然认为这种黄牛是犯法的,也认为‘仗着自己用同样多的时间去赚更多的钱然后买人排队’的人也是不道德的,请问对方辩友又如何解释? 如果解释不了这个问题,岂不是恰恰证明了我方观点:对于行政制约导致的稀缺资源,靠‘价高者得’也是一种对社会不公平的加剧!” 羊薇薇这番话足足花掉了反方半分多钟的自由辩论时长,把此前省下来的优势时长一股脑儿重新花完了,估计最后反方会提前用尽该阶段的时间。 但是反方的队员们听了,都松了一口气,觉得羊薇薇这番略微冗长的发言也是值得的。 田海茉脑中一阵彻底无解。 这个问题的角度实在太刁钻。 而且关键是她一辈子都没想过“哪怕是简单出卖自己劳力赚辛苦钱的黄牛,为什么也是犯法的”这个问题。 其实,90%的国人,潜意识里都觉得如果只是赚个辛苦钱,帮人代排队,那么黄牛也不该是非法的。 但偏偏羊薇薇却能妙到毫巅地把这个问题引申过来,作为攻击限牌行为“加剧社会不公平”的攻击点。 问题,又引回到了“政治正确”、“意识形态”的高度层面,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落下“暴政的支持者”的陷阱,着实是凶险异常。 其实,从刚才羊薇薇开始发言时,虞美琴的脑海里也就已经开始高速运转,想着对策了。 她大致知道“苦力型黄牛”之所以犯法的原因,但她不知道怎么把这些知识利用、组织起来,反驳羊薇薇的观点: “这种黄牛之所以也犯法,从法理上来说,应该是因为国家认为这种‘用时间买时间’的交易是不被允许的。 也就是说国家对于具有行政限制/补贴的福利/保障性资源,采取了‘必须本人花资源排队’才能获取的门槛。 比如廉租房,经济适用房,不是加钱就能买的,那些是保障性的东西。必须是本户‘在本市有户口、且家庭住房环境困难程度达到XX级、持续多少年’才能申购。而假借别的‘确实很困难但连经适房都买不起’的人的‘苦’,去骗购经适房,显然是非法的。 具体到春运火车票的问题。政府希望人民是投入时间来筛选稀缺。即假设买票平均要拍5个小时队伍,一张票假设是100块钱,当地社会平均时薪是10块,那么最终的隐性综合成本其实是150块钱。 但如果一个人时薪是50块钱,他实名制亲自排5个小时队伍买来票,最终的隐性综合成本就是350块钱了,他买票的实际成本比穷人高得多。 政府之所以打击黄牛,为的就是‘不让时间更值钱的人有机会买时间不值钱的人的时间’,逼高时间值钱人的额外购票成本,倒逼这些人不要去抢火车这种保障性交通工具,逼得有钱人去坐大巴或者飞机。 可惜,法理依据我是知道,这番话怎么解释呢?要是直接这么说,对我方的观点就太不利了。私家车限牌拍卖就会被扣上‘加剧社会不公平’的帽子啊……” 虞美琴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的知识存量和逻辑是够用了,也比田海茉要高出一筹,但依然没法接住羊薇薇这最后的大杀招。 幸好,天命并不需要虞美琴来接这个招。 “请对方辩友注意:不要偷换概念!春运火车票、贫民廉租房,这些都是社会保障性资源,当然可以谈‘社会公平’问题。但私家车并不是保障性交通——城市公交,哪怕紧急状态下,出租车,这些才是保障性公交。私家车本来就是一种主要体现社交性附加值的需求,怎么可以和其他保障性务求类比呢?” 虞美琴和田海茉听到这个声音,就莫名松了口气。 冯见雄开口了,一切都能搞定的吧。 正文 第36章 还有谁 “现在随便是个人都能买的起私家车,谁还因为家里有车而炫耀?凭心而论,要是想卖弄自家有钱,至少也得买个奔驰宝马吧。对方辩友口口声声说买私家车主要满足的是社交性需求,岂不是内心太过阴暗了?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羊薇薇应声抗辩,争锋相对。 冯见雄:“防御性的社交性需求,也是社交性需求。卖奔驰宝马,足以让人炫耀别人没有的,但买个奥拓比亚迪,好歹也能证明‘人人都买得起的东西我也买得起’。 否则的话,如果纯粹是为了实用价值,以沪江和京城这种一线城市乃至国外特大城市的拥堵程度,在市区开车完全不如地铁和其他公共交通来得划算。” 羊薇薇:“这种说法纯粹是推理,并没有真凭实据。那我再问你,目前汽车产业养活了多少劳动力、制造了多少GDP,对方辩友知道吗?” 冯见雄耸耸肩:“我不需要知道,这和今天的辩题无关。” 羊薇薇脸色一变:“怎么无关?今天仅仅华夏的汽车产业,就养活了上千万的产业链劳动力,创造了数万亿级别的GDP。即使如对方辩友刚才所说,买车除了方便之外,更多是社交攀比需求。 那要是政府不限制私家车门槛数量,仅仅让市场用拥堵、排污这些费用等手段,倒逼那些自己开车欲望不太迫切的人‘买了之后少开、不到万不得已时平常就停在家里’,那不比买都不许人买要好?至少这样政府还能依然卖出去那么多车,拉动产业链和资产存量。对促进就业也是一个巨大的帮助!” 冯见雄:“首先,原来对方辩友把浪费资源进行过度生产叫做‘拉动经济’,那你最好回到粗放型经济的时代,永远别谈产业升级和落后产能淘汰了! 其次,我们说即使政府限制了私家车的数量,从目前来看也是分区分片限制的。比如目前实施的京城、沪江上牌限制政策,只是限制当地居民在本地上牌、在本地日常上路。 如果居民只是为了社交炫耀,想买个车放在那里,他依然是可以买的,只不过他需要上廊房或者姑苏、秀州的车牌,平时不能开进城罢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偶尔作为外地车开进京沪,也不妨碍他们在自家车库里给车拍照分享QQ空间装逼。 至于因为拍出来的车牌不是本地车牌、导致装逼效果打折扣——这个完全不是问题,因为车牌贵了,有本地车牌的人可以更好地无形炫富,比原先没有这道门槛时更容易分出炫富的层次感!” …… 自由辩论的最后阶段,几乎成了冯见雄和羊薇薇的专场激烈对喷。双方的其他队友渐渐开始跟不上思路。 羊薇薇用尽了最后一丝手腕,也没能把正方钉在“破坏人民自由选择、加剧社会不公平”等任何一项意识形态不正确的政治标签上。 她觉得阵阵口干舌燥,有心无力。 连本来准备留到总结陈词的杀手锏,也彻底提前用尽了。 最后,是各自3分钟的总结陈词。 虞美琴VS台词提前耗竭的羊薇薇。 羊薇薇的实力,本来仅仅是逊于冯见雄,但应该还略胜于金陵师大二号选手虞美琴的。 但是,被榨干状态下的羊薇薇,能耐就差不多和虞美琴拖平了。 加上她心力消耗过度,最后三分钟也没能翻盘。 双方都没有在总结陈词中再次“旧瓶装新酒”拔高立意,基本上只是实打实的总结。 “看来正方应该是赢了,关键是正方对‘如何限车’的具体依法行政方式方法,研究得太透彻了。反方想靠意识形态进攻抹黑,基本上没戏。”评委中的北大张教授和复旦蒋教授,都差不多是这么想的。 “对攻很具体,很精细,有议会辩论的风范。金陵师大那个冯见雄,要是肯去从政,而且是去外国从政,估计前途不小。不过华夏国内不需要接受议会质询,这种功夫就浪费了。”这是两位诗人评委俞秋雨和北岛的想法。 众人各持己见之间,随着羊薇薇略显有气无力地坐下,主持人萨贝宁终于宣布: “现在我宣布,双方总结陈词结束。请大家稍事休息,等待本场评委嘉宾对双方进行最后提问,然后给出评审结果。” “请评审团推选提问嘉宾!” “我来吧,我对行政质询比较了解。”评审团中,自封作家的绿营死八婆陈文倩,自告奋勇地卖弄资格,试图说服另外四名评委让她提问。 不过,她做过湾湾的宣传部长,政坛经验也确实比另外四个纯学者丰富得多。她已经如此不要脸地把这个架子端起来了,也没人好反对她。 陈文倩早就看冯见雄不爽了。当初在华夏国内的时候,她就恰好有两场做过冯见雄的评委,当时她都投了反对票。 主要她是一个资深慕洋犬兼美分兼脑残果粉,要不当初也当不了绿营宣传部长。 当初冯见雄狂喷乔老贼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意气之争受不了了。 今天这场比赛上,冯见雄虽然张口闭口只是在谈架空的限车施政可能性,并没有言及“目前大陆的政府在面对这一实际问题时,到底有没有可能做得像我说的那么好”。 但是,这番话听在陈文倩耳朵里,却说不出的难受,就好像冯见雄在为大陆政客站台了一样,拿一些他们根本做不到也不配做到的事情吹牛逼。 “我湾湾民猪自由受监督的政府都做不到,你们能做到?”陈文倩脑子里,此刻就是这么个想法。 这让她很像把大陆菜的遮羞布撤下来,显示一下自己的文化优越感。 在主持人和观众们的瞩目中,陈文倩摆个亲民的姿态,拿过话筒慢条斯理地,先问了反方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主要是关于“如果反方不支持政府通过行政手段限制城市私家车数量,那么又该如何具体解决城市拥堵、污染等问题”。 这是一个老生常谈但又不能说它错的问题。事实上在辩论过程中,正方已经零零碎碎多次攻击过这一点了,反方也陆续回答过。 陈文倩如今这样问,显然是问到了一个反方已经有充分准备的方向上,纯属给反方一个再次系统整理思路的陈述机会。 其余四个评委听了微微皱眉,心说这特么不是送分题么? 这种拉偏架,虽然形式上不明显,但是从“喂招”的角度来看,简直昭然若揭了。 羊薇薇连忙抓住这个机会,再次老生常谈陈述了一遍,趁机把反方的体系整理得更加顺帖。 陈文倩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 “下面,我也问正方一个问题:你们,刚才在辩论中说,‘政府完全可以在绝对满足依法行政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两大先决条件的基础下,推行限制私家车数量的政策’,还特别强调了政府规划、引导的作用,认为这可以取代行政强制。 我想问的是:你们觉得不具有行政强制性的、仅仅只有规划、引导等杠杆效果的政务措施,真的能解决这些复杂的城市治理问题么?据我所知,洛杉矶政府当时在规划城市时,规划了一堆可以自给自足形成工作、生活、消费闭环的卫星城社区。 可是结果呢?目前需要大范围跨区的通勤依然存在,城市拥堵苦不堪言。政府靠自己的预测搞引导,真的能解决问题吗?如果不能解决,到时候你们是不是又要上那些‘不依法行政’的额外手段了呢?” “嘶……”“这个问题,问的啥?” 另外两个作家、诗人评委,或不明觉厉,或不寒而栗。 而北大张教授和复旦蒋教授则是这么想的:“握草,这种问题拿来问应届大学生,也太欺负人了吧?要是能解决这么细化这么具体的城市治理行政问题,人家直接去取代阿诺施瓦辛格当加州州长好了,干嘛还在大学里念书啊!” “作为一个资深政治家,居然拿这么操作性的问题来给大学生挑刺,过分了啊,太不要脸了!” 观众们则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好脑洞,好有趣,精神病人思路广。连反方队员当中,也有三个只是乐呵呵地看着陈文倩提问,却并没体会到其中拉偏架的意境有多深。 中S大学这边,只有羊薇薇一人感到了羞愧。 “这陈作家也太帮我们了……怎么有种‘真要是靠这个赢了,实在是胜之不武’的感觉?” “不行!怎么能这么想!现在的形势还是我们明显占劣势!要是不靠这种盘外的意外之喜,我们怎么赢得了!” 羊薇薇并没能脑内活动多久,因为冯见雄仅仅想了几秒钟,就开始回答这个问题了。 “我不知道陈女士为什么会有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 依法制定的政策,无法实现预期目的,这是很常见的情况。怎么能因此就恶意揣测政府会突破依法行政的范畴、擅自动用侵犯公民权利的强制措施呢? 何况,在我看来洛杉矶的城市问题,完全是当年加州相关政府决策无能导致的嘛,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 啪!啪! 喀啦! 一地的下巴,假牙,眼珠,眼镜片儿。 冯见雄仅仅用两句开场白,就让满场惊得错愕不已。 还有谁? 国际大专辩论赛开赛十八年,还有谁敢喷得如此狂妄? 正文 第37章 你对喷的力量一无所知 陈文倩算是一个资深政治家,作为MJ档当年的头号喉舌,她曾号称湾湾政坛最能挑GM档错的人。 所以陈文倩提的政治细节问题,一般都是刁钻得不能再刁钻,连MYJ或者LZ/SCY听了都要头疼的。 今天的辩题涉及到治理城市拥堵。尤其是涉及到“政府的非强制性行政规划和干预,究竟能不能起作用、起多大作用”这个问题。 所以陈文倩深思熟虑地举了洛杉矶的拥堵城市病例子,来作为攻击点。 这个攻击点,选得非常的好。 可以说,如果只允许提问者举出地球上的一座城市,作为“政府行政治堵失败的反面教材”。 那么,只要这个提问者确有见识,那么她就一定会选洛杉矶来上这个耻辱柱。 或许洛杉矶并不是地球上最堵的城市。 但它确实是这个地球上因为自己“作”而变得最堵的城市。 跟很多不了解米国的华夏人印象中的不同。 真正去过洛杉矶的人,都知道那儿简直形似一座大农村——或者说得好听一些吧,是一座“覆盖数千平方公里的连绵不绝的城乡结合部”。 作为全米第二大城市,洛杉矶核心都会区拥有1300多万人口,但这座城市和东部的纽约相比,却几乎没有高楼大厦,整座城市都是平坦放纵地任性铺开。 这导致这座城市的市区面积,比纽约要广大好多倍;也导致居民要想通勤穿过城市,需要行驶的路程也非常遥远。 当初洛杉矶县政府如此规划时,想法是很好的:那个年代的米国大西部,地广人稀,土地便宜。盖房子的主要成本是建筑成本而不是地皮成本,地皮可以随便挥霍。所以不起高楼大家住着舒服宽敞,成本还廉价,何乐而不为? 至于城市太扁平、不够立体导致的“城市面积太大、穿城通勤困难”的问题,当时的官员是这么拍脑门的:可以想办法把洛杉矶规划成四五十个社区聚落卫星城,每个社区聚落里面都有工厂、商业体、CBD写字楼区块、居民区、教育医疗…… 然后最好实现“每个区的人民,平时工作、生活都可以不用离开自己所在的那个区,在区内部消化掉通勤需求。那样也就没多少人需要穿越整个洛杉矶市区大范围长途移动,拥堵问题自然就没有了”。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规划完成之后,加州人发现洛杉矶的产业格局变化太快了。 作为引领全世界文化和传媒产业的龙头,这座城市的工作流动性和社会阶层变化太剧烈。几乎全世界所有创意产业的革M都在这里发生,每年有几百万洛漂黯然离场,又有几百万全球乡下来的洛漂雄心壮志塞进来。 所以政治家们“希望居民在本区工作和生活”的愿望假设根本就没有实现过。1300万洛杉矶人很快恢复到了“不管住在哪里、不管工作在哪里,还是要经常穿过全城”的生活状态。 然后城市不可逆的塞爆了。 在2007年的地球上,还没人想过这种问题政府能否通过规划来解决。 事实上,这个解决方案跟今天的辩题也并非直接相关。 但既然陈文倩想用这招,来证明“行政管制不一定有用”。 那不管这个问题是不是自己的职责范围,冯见雄肯定是要反其道而行之,让她死个明白的。 …… “洛杉矶的问题,并不是‘政府行政管制手段对治堵无效’的证据,那只是洛杉矶当地施政手段不够聪明导致的。 我可以找一个人口规模、都市面积和行政面积都相近,而且也都贯彻了‘城市分散化’治理政策的同类例子,来作为证明。 比如德国的北威州——北威州拥有3点2万平方公里面积、1800万人口。而大洛杉矶地区有5个县、8点9万平方公里面积、同样是1800万人口。 只算洛杉矶都会区的话,是12500平方公里和1300万人口。而统计德国北威州各大城市地区的人口和面积,可以看出北威州的城市人口与洛杉矶都会区几乎相当,城市面积却比洛杉矶都会圈还小30%~40%。 那么,德国人堵车了么?德国人面临特大城市病了么?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并没有。德国是全世界发达国家中治理特大城市病治理得最好的国家。 那个国家只有柏林有300多万人口——那还是因为东德当年有苏联化的规划倾向,导致的历史遗留问题。而全德只有3座过百万人口城市,第二名的汉堡和第三名的慕尼黑这些原西德城市都只有100多万人。 而邻国法国的巴黎大都会圈有2000万人口、英国的伦敦也有800多万人口,但那些国家的人均土地反而都比德国更加地广人稀。同为欧洲两大金融心脏,对应伦敦的800万人,法兰克福只有50多万。 那么,德国人是如何通过规划解决‘让每个小城市和区块的人安心住在自己所在的城镇、区块、别无谓地到处跑造成不必要的拥堵’的呢?其实很简单,德国人的物业税收统筹级别比米国人要高至少一级。 如前所说,在米国,如今房地产税/物业税的征收级别已经下放到了县以下,甚至仅仅是市政府在收。这就面临一个大问题,即大范围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缺乏投资,米国很多跨区道路都很老旧。 因为市政府收的物业税,是不能用于建设跨市的道路的,不然本市——在洛杉矶问题上,就是具体到某个‘卫星城’——的居民就会不高兴,就会投票决定本市不要市政府。 (注:在米国,人民是可以不纳一部分税、不要本级市政府的,但是那样就由县直接管理,很多市级的公共行政服务也就没了,有些区划不明的地方就归州直接管了。只是这样做很容易治安差的时候不能及时喊到警察。州和县政府是不能不要的。) 所以,洛杉矶缺乏高度统筹的绕城高架、高速公路。所有城市道路不能为快速穿城通行车辆和短途车辆分出足够的道路各行其道、长途车也只能在无数红绿灯和低限速下行驶,安能不堵? 因此,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很简单,或者说要不要解决,得看加州人民,洛杉矶人民自己的选择。他们不愿意提高物业税统筹级别,对于‘我交的房产税只能用于建设我这个社区,连超出社区一步的地方都不能用’的人来说,他们用自己的自由,自己选择了堵! 施瓦辛格州长上台后,其实已经给过人民选择机会了,发动过为了改善洛杉矶基础设施而提升物业税统筹级别的议案,但是当地人自己没投过!” 冯见雄洋洋洒洒,口下千言,把陈文倩的阴招举轻若重地怼了回去。 虽然耗时有点久,但偏偏按照比赛规则,评委嘉宾提问环节,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只要不跑题,想回答多久都可以。 冯见雄答完,就从其他四个评委眼中,看到了充分的震惊。 “这家伙真是一个毫无执政经验的法学在校生么?怎么感觉至少是个能和州长市长就具体行政方略问题谈笑风生的政府高级智库、或者宣传部门喉舌呢?” “连湾湾前宣传部长都喷不过一个在校生?苦心准备的刁钻‘议会质询专用问题’,都被回答了过去?那这人要是在湾湾,GM档的LZ就该请他去议会当发言人啊!” 陈文倩按说只有一问的机会,不能再开口。可是她忍不住,用追问的方式勉强拉下脸皮强行问:“这位同学!你是把忍受堵车,说成是人民捍卫自己对自己纳税使用权的必要代价么?这是一个民主-国家的政客该有的态度么?!”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这是他们的选择之一。事实上普天之下的政治家,用行政调控治理堵车的有效方法多了去了,我只是想强调,前加州官员做不好,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好。 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我可以再退一步换一个例子——相信你认识刚竞选的温哥华市长罗品新。他竞选时的纲领就是转移接受一部分洛杉矶的外流产业,主要就是复制承接好莱坞的业务。 罗市长也面临温哥华越来越严重的堵车问题,但是他用纯经济调控的手段,把这个问题缓解了。比如把物业税用来投资补偿公共自行车。 又比如,着重引入某些族裔的外来人口,改变市中心人口对房地产价值评估的趋势,从而引起市中心房价和高层建筑房价的暴涨。 然后用物业税的相应增长逼离市中心扎堆生活的穷人、也促成核心市区更多高层建筑的规划,增加城市立体度、增加穿城高架的建设…… 事实上,据我所知,施瓦辛格州长和洛杉矶当地官员近年来也有学习这套先进经验的想法,并且引入了几个华夏的大房地产商讨论整体重新规划,可能只是陈女士你孤陋寡闻,没听说过罢了……” 冯见雄又是一通引经据典,谈笑风生,把解决方案说得天花乱坠。 正文 第38章 春要之灵 冯见雄引用的这番政略,外行人如果缺少一点税务和法律常识,还真不容易听懂。 用人话解释一下,大致是这样的: 国人一直觉得“国内买了房子,就只有70年,而国外都是永久产权,所以国外很爽”。 但实际上,国内的房子之所以有“住宅楼70年产权、商业地产40年产权”的早期定义,完全是因为米国、扶桑等国家房子持有在那儿也是要交税的。 一般住宅一年收当前估值的1.5%物业税,商铺收3%——所以,1.5%乘以70年,就是105%,3%乘以40,就是120%——差不多相当于再买一遍。 国内当初的70年和40年,就是靠这个国际惯例的法理依据定出来的。 一言以蔽之,在“永久产权”的国家,(包括我国的香江地区),持有自己的房子还是要每年交钱的,并不像某些弱智读档文无脑作者说的那样美好。 而且,这个每年交钱的多少,并不是当初你买这个房子时成交价是多少,以后就永远按这个成交价的1.5%交税。 而是要根据周边相似地段、相似结构、相似户型房产的当年平均成交价,重新按面积浮动估价,并以这个浮动估价的1.5%来交税。 这就导致一个问题:如果在一个城市里,一个穷人早年买了个旧房子,买的时候很便宜,每年只要交很少一点点物业税就能持有住这个房子。但是如果后来他身边来了一大群炒房客,把他邻居家的房子炒得很高。 那么,那个当初便宜买房的穷人也会被波及,说不定每年要交的物业税就会暴涨好多倍。如果他交不起这个税,也就只有被逼着卖掉这个区块的房子,去更便宜的地方重新买一个或者租一个。 事实上,在发达国家,这一招是用来驱赶钉子户的很好办法——所以美分们也别说“风能进雨能进,国王的军队不能进”或者“外国多好,没有强拆”。 外国是不需要强拆,因为每年持有房子的物业税暴涨,就够用经济手段把现金流断裂的穷逼赶走了。 每当一年钉子户,都有可能付出很大的持续现金成本。 冯见雄在辩词中举例的那个温哥华市的例子,就是一个很巧妙的赶人案例。 众所周知,从84年铁娘子在京城摔了一跤之后,香江的有钱人就大批害怕将来被清算,逃亡去了温哥华,所以温哥华算是加拿大华人移民氛围最好的国家(有几十万香江富人打底)。 到了近几年,温哥华利用这一优势,进一步吸引更多华人移民,来解决本市的城市问题。 原理是这样的: 温哥华市中心的房子,本来很便宜,所以有很多白人穷逼钉子户早年自己盖了占地挥霍的平房。政府造高架也不好造,开发商想推了平房起高楼也不好征地。 因为前面说了白人富人的三观:北美因为治安和黑人泛滥的问题,所以白人觉得交通越便利的房子,价格应该越低。公共交通越是到不了的、不方便穷人到达的地方,才是高价房。 同样,白人也觉得高楼大厦不值钱,小洋楼比较值钱。 因此,在只有白人的社会里,市中心的房子越是起高楼、房价就越便宜。穷逼钉子户继续扎根下去的成本就越低,越赶不走。 高架、地铁、其他公共交通修得越便利,这块的房价就越跌、穷人的持有房子成本进一步下降……最后恶性循环,穷人越聚越多,赶不出去,房子缺乏规划乱占地,交通拥堵…… 但是华人来了,简直就是温哥华的救世主。 因为华人在判断房子好坏方面的价值观,恰好和白人相反。 华人觉得交通越便利、越是市中心的房子,才应该卖得越贵。 而且华人竟然觉得,玻璃幕墙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单位面积应该卖得更贵。 这种价值观的华人移民一多,温哥华市中心的房价就连年爆炒,翻了好多倍。 一直把市中心当贫民窟、持有了几十年的白人底层穷人们,终于发现,因为华人来了,所以市中心住不起了。 潮水一样的白人落后产能从业者,被从市中心的矮房子里赶走,卖掉自己的祖屋搬去华人觉得不值钱的地块。然后华人开发商铲了这些平房盖高楼大厦修高架、房价再涨再用重税逼走周边区块的平房穷人…… 温哥华的城市扁平化,和堵,就在这个路子指导下治理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一座洛杉矶的产业转移目标都市。面临的问题结构,其实和洛杉矶非常相似。 罗市长的这些策略,其实完全可以被施瓦辛格借鉴。 事实上,洛杉矶政府这些年已经开始和华人开发商讨论这个圈地循环的实施方案了,只是洛杉矶太大人口太多,问题复杂,落实上才如此拖沓。 而后世冯见雄2020年猝死穿越之前,这种套路其实已经有被纳入洛杉矶市政府采纳的进程了。 …… 冯见雄在辩论赛上的用词,当然不可能那么“说人话”。 他的措辞要专业的多,只是针对评委们这些高级知识分子们听的。 相信原文照样说出来,诸位看官也没法快捷地看懂。 但是,这背后的政治和经济学逻辑,是完全一样的。 这番话说完时,终于连提问者陈文倩本人都傻了。 这是什么实力?米国州长、政府智库们这么多年实际公关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怎么听起来被一个大学在校生随便指点江山一下,就解决了? 虽然知道冯见雄是嘴炮治国,但是能说得这么详细,这么严密类比、旁征博引、引经据典…… 左一个北威州治理经验,右一个温哥华罗市长的秘笈,动不动还说阿诺州长已经如何如何只是你不知道…… 这看上去好像就很厉害的样子了。 似乎阿诺州长和罗市长都是冯见雄的老朋友熟人,动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陈文倩今天能堆积出这么多问题,是她从政多年、当了多年议会大喷子积攒下来的经验。 可是,竟然被一个嘴上没毛、一天都没正经工作过的在校大学生给比下去了! 其余四个没从政过的评委,就更是惊为天人。 “天才!真是天才!” “就算我知道他这番话是编的,就算他的话不能指导具体行政。但我觉得施瓦辛格州长应该请他去当个政府发言人。哪怕是面对各界媒体质疑、政敌质疑时用于反驳,那也绝对物超所值了!” “这种人应该去中XUAN部的啊!这张嘴……人才啊!” “应该直接去当外JIAO部发言人啊!” “能够在具体政策讨论上喷赢湾湾绿影宣传部长,去中X部或者外J部确实够格了!” 冯见雄那几个少女队友们,就更加是五体投地了,甚至比评委们更加震惊。 因为评委们好歹还会觉得“对方有可能是因为赛前准备太充分,秣马厉兵恶补的”。 但虞美琴田海茉是完全知道冯见雄在赛前这几天,每天跟她们同吃同住切磋口才,都说了些什么。 可以这么说:在羊薇薇拿出最后杀手锏之前,双方可能遇到的问题、预准备的辩词,都还在金陵师大队四名队员的预习范围内。 但是,羊薇薇的最后一问,已经超纲了。这从当初田海茉和虞美琴的力不从心上,也能看出一二端倪。 至于陈文倩的两问,田海茉和虞美琴已经当天书在听了,她们是知道自己毫无准备、肯定答不上来的。 而冯见雄答上来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根本无需准备,就靠自己恐怖的政治见解、社会阅历,轻轻松松就联想到了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这就很恐怖了。 前者相当于苦读三年,高考考个全校第一。 而冯见雄这种,就相当于打了三年游戏、同学从来没见他读过书,但是还是裸考考个全校第一。 全场目前唯一冷静的,或许只有主持人萨贝宁了。 能够在如此戏剧化的场面下,依然保持知道自己该干啥,可见这家伙的主持人职业素养也还可以滴。(请用“北大也还可以滴”的语气念这句话。) “现在,有请评审团暂时离席讨论。也让我们稍事休息、等待评决结果!” 随着萨贝宁这句话,总算把大家拉了回来。 一众评委离席讨论,观众席上的掌声却是并未稍减。 五分钟后,北大张教授作为代表,拿着评审团的讨论结果,一张叠了一下的纸片儿,上台交给萨贝宁。 萨贝宁郑重地展开,宣读道:“现在我宣布,本场最佳辩手是:正方二辩,冯见雄同学!” 毫无疑问,这个宣读立刻被打断,因为掌声。 萨贝宁只能心中默默读秒,等了10秒钟,才继续说道:“本场比赛的评审团讨论结果是:4比1,正方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获胜!让我们祝贺他们进入总决赛!” 从田海茉,到虞美琴,听了这个结果的一瞬间,都觉得浑身一哆嗦。 好像吃了《春要之灵》里面的食物,就差小宇宙澎湃而出爆衣了。 正文 第39章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别自拍了,观众都没走完呢,影响不好,一会自己去央视的成品里剪辑不就好了。”冯见雄很绅士地刚刚把田海茉推开,又不得不把虞美琴也一样如法炮制。 这年头的手机前摄像头取景范围很小,又没有自拍杆。要靠手持把四个人都拍进一个框里,就只有把脑袋都挤作一堆。 如果是四个妹子合影,那是无所谓的,也没人会闲话觉得她们百合。 但夹杂了冯见雄这个男人,就不好了嘛。 冯见雄的两只手臂,都分别被田海茉和虞美琴挤得陷进事业线里了,被观众们看见影响多不好。 “少废话,换个角度,马上就好了!” “这么提气的时候,当然要自己拍啦,央视哪会在乎角度,那种截图能用?” 田海茉和虞美琴几乎意见一致,把冯见雄给压制了回去,又无所不至了将近半分钟,才放过他。然后妹子们才从心外无物的状态,恢复到了端庄淑女的样子,好像刚刚才发现看台上还有几十个观众没走完,一个个忍不住脸红了。 实在是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太提气了。 “一会儿去好好喝一杯么?要不K个歌发泄一下?对了是不是午饭之后马上要总决赛的抽签啊?” 田海茉脑子有些混乱,稀里糊涂地连发三问,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尴尬。 虞美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笑着说:“茉茉姐你糊涂了,抽签要等下半区的半决赛也结束才能抽呢——虽然我们觉得湾湾世新大学肯定能赢,但毕竟他们还没比呢。” 田海茉一愣,这才想起。 上一轮之所以比完就能抽签,是因为作为他们对手的中S大学比他们先比完。 而后面的总决赛里,金陵师大是上半区的代表队,也就是先出线的一支,自然要等两天之后下半区半决赛比完才能抽签了。 “那总决赛不是只有两天的时间排练了?感觉很紧张啊。算了,反正题目都还不知道,没得排练,索性放松一两天调整调整状态。”田海茉自言自语了一句。 一直听妹子们叽叽喳喳地的冯见雄,这才逮到机会分析道:“准备时间短,也不一定是坏事,反正双方很公平,大家都短。不过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一场只有两天准备时间的比赛,赛场风格肯定和准备五六天的不能比。 到时候大家的细节证据不会太多、而‘动人以情’的感情牌可能会打得频次更高一些。站在现场的外行观众和电视观众立场上的话,说不定比赛观赏性还会更好看一些。” 挟刚刚大胜之威,冯见雄说的每一句话自然都可以得到妹子们的绝对信赖。 大家都深以为然。 一行人商议了一下行程,大伙儿上回吃海鲜烧烤有些腻了,又怕后面的比赛日程太紧,肠胃不适,最后还是南筱袅提议去吃甜品K歌,大伙儿很愉快地就答应了。 冯见雄并不知道,他刚离开南洋理工大学没多久,后脚就有几个记者来打听他的消息。 …… 星岛有不少高档的KTV有自己的甜品屋,而且做出来的东西绝对专业,也算是星岛相对国内而言的特色——国内的KTV也做餐饮,但更多都是跟咖啡馆里的商务盖浇饭差不多,或者做做果盘,要不就靠KTV里的小超市搞定吃喝。 准吃货南筱袅显然是做过功课,就在阿德莱娜酒店附近找到了一家。 冯见雄对吃不讲究,听南筱袅打听来的攻略说,这家的各种椰浆慕斯很有特色,就要了一堆,每种尝一尝。四个人都还没吃午饭,胃口好得很。 这一两周相处下来,田海茉和虞美琴跟冯见雄在生活中也算是越来越熟,越来越不见外。 往常在KTV包厢这种阴暗的地方,田海茉还不好意思挨着冯见雄坐——唱歌的时候除外,毕竟可以用歌声掩饰尴尬。 如今,却是想都没想就靠着冯见雄坐下。 趁着南筱袅在那儿喊麦发泄的机会,田海茉吃了几口鲜椰浆做的甜品,像是自言自语地感慨: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跟中S大学这场比赛之前,心里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担心,梗在那里。不是怕输,是那种哪怕赢了都担心——现在居然彻底没事儿了。小雄,你说我是不是越来越没心没肺了,还是已经不在乎能不能拿冠军?” 冯见雄拍拍田海茉的肩膀:“怎么能叫没心没肺呢,要是不能让你和美琴姐彻底放下包袱,那我今天最后的问题也回答得太失败了。” “诶?”听了冯见雄这句惊人之语,连本来在一旁自己吃东西的虞美琴也好奇起来,凑过来一起搭讪,“这话怎么说?” 冯见雄不是爱装逼的人,本来是打算低调的,但是被两个美女夹着摇晃,他也就勉为其难解释一下: “你们觉得,我驳倒陈文倩的时候,竭尽全力了么?” “什么?难道这还不是你的全力?”田海茉和虞美琴今天已经震惊了好多次了,所以对震惊的心理门槛要求也隐隐然有些拔高。就跟被UC震惊部锻炼出来的老油条差不多。 但是冯见雄这句话,依然刷新了她们的震惊阈值。 “当然没尽全力,如果只是想把她驳得体无完肤,我还可以选择更加花哨的方式、但是,我最后选择了相对持重一些的证据,图的就是把那些湾湾政界的代表性名嘴、大喷子们塑造成‘意识形态诡辩或许有些能耐,但是实干一无是处’的形象。 这样一来,赛前羊薇薇强加给你们的、关于决赛的心理压力,才好彻底放开——我看得出来,你们嘴上说已经不担心‘赢了中S大学之后,最后总决赛却输给湾湾世新大学’,但实际上,你们还是有点担心的,怕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当成‘小山智丽’。 如今,我用这种胜利的方式,证明了两点: 第一,我们的实力是明显超过中S大学的,不存在‘羊薇薇他们技术特点更克制白执中’的问题。 其次,就算白执中最后赢了我们。但因为我在半决赛中已经证明了‘湾湾人就只会用意识形态之争诡辩,讨论实务一无是处,只会用爱发电’,那么,大陆这边参赛队伍的颜面至少也已经保住了一些,大家只会认为他们是诡辩家。 所以——大家彻底放空一切心理包袱,好好享受决赛吧。干杯!” 冯见雄说着,拿起鸡尾酒跟妹子们碰了一杯。 田、虞二妹这才惊觉:原来冯见雄竟然在当时的情境之中,竟然还有如此游刃有余的闲心,想得这么深远…… 被冯见雄这么一宽慰,对决赛的担心和紧张,才算是彻底消散了。 田海茉和虞美琴,在辩论这个领域,对冯见雄的折服,已经到了把对方当做神迹膜拜的程度。 “嗨,有啥好紧张的,真是杞人忧天啊。有小雄在,世界冠军也是轻轻松松的吧。我们做好自己就好了,到时候说不定就躺赢了。” 如此一想,妹子们彻底玩得放开了。 …… 两天之后。 调整到了最佳最和谐状态的冯见雄和他的三个队友,打扮得很精神,去现场观战另一场半决赛。 了解一下自己的对手,顺便抽一下总决赛的签。 凭良心说,他们这一队还是比对手占了一些便宜的——至少他们可以在半决赛后痛痛快快玩一天半,把状态调节好再应对总决赛的题目。 而他们的对手,则必须是精神高度紧张地连轴转,今天上午刚刚比完半决赛、立刻开始着手准备决赛辩题,连个喘口气的空档期都没有。 当然,冯见雄是不屑于占这种小便宜的,只是赛制如此,恰好把这个利好送到了他手中。 比赛照例是上午10点左右开始(电视转播是晚上,央视需要一个下午的时间剪辑制作),冯见雄他们到得有些早,就在专门划出的观战区找了些僻静的位置。 南洋理工大学的演播厅里,大部分观众席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凭邀请函入场的。 不过还有一批座位是给其他参赛队伍的选手观战用,谁来谁不来都是机动的,到了半决赛时,好几只被淘汰的队伍都已经回国了,所以位置比较空。 冯见雄刚坐下没多久,一个有点眼熟的职业装少和谐妇,带着另一个看上去更加正式、干练一些的女子凑了过来,还一脸的怨念。 “小雄!冯同学,你们前天中午怎么就消失了?都没回酒店休息么?” 冯见雄闻声仔细一看,才认出是去年年底刚刚调去央视的女记者权此芳。 “原来是权姐,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坐吧,有什么事么?”冯见雄很随和,末了还随口解释了一句,“前天在KTV玩嗨了,不是没回酒店,只是后半夜才回,你可能没等到而已。昨天一天也都在外面玩。” 权此芳一阵气苦,心说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都要面临总决赛了,居然还能心这么大。 她看了一眼被妹子们包围的冯见雄,又指指自己领过来的同行,面露难色地介绍说:“小雄,这位是新华社的孙记者。前天晚上我们的节目在一套播出之后,有些领导看到了,互相传说,有些好奇,想多了解一些情况,所以杨社长才派了孙姐过来——昨天刚刚从国内飞来的。你要不让小田换个位置?不然不方便问话。” 冯见雄不习惯太正式的官腔,随口应付:“采访啊,这里多不方便,要不一会儿抽完签我专门找个安静的地方吧?再说怎么就采访我一个呢?比赛胜利是大家的团队努力嘛。” “不用,就这里先聊起来也不错。”孙记者看起来很强气,很能带节奏。田海茉不想多事,就让开了冯见雄右手边的位置,自己坐到了另一边。 冯见雄眉头微微一皱:“我是搞不懂那么多门道,不就是采访么,你们央视来了这么多人,直接采访一下不就好了。” 权此芳对此一阵无语。 世上竟然有如此不知珍惜的人。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只能是咬着牙解释:“小雄,央视是央视,新华社是新华社——孙姐是内参的,机会难得,你好好表现。” 正文 第40章 可惜不是档员 内参很牛逼么?这一点冯见雄是真不知道。 比不知凄美刘冬冬还真。 所以他对那个突然出现的孙记者,内心其实是没多少尊敬和重视的。 如果这一幕被其他混官场的、想要上达天听的官员们看到了,只怕会以首抢地,痛呼暴殄天物吧。 只能说,那天冯见雄比完赛、深藏功与名之后的36小时里,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 周二晚上,央视六点档准时播出了金陵师大和中S大学那场比赛——虽然是华语辩论界的最高赛事,但央视的时间毕竟是很值钱的,黄金档要放热门剧,七点后有各种新闻、访谈,所以最机动的时间安排就要数晚餐档的点了。 经过剪辑,把不必要的台词、嘉宾发言切掉,节目被压缩到刚好半小时。 一家人吃晚饭的点儿,看辩论赛的电视观众肯定是不多的。不过只要肯看,多半都是有学问有修养的优质观众。要不就是那种雷打不动每天只放在中央台、从来不换台的领导干部。 千万别觉得领导们看《新闻连播》是犯傻,对于真正钻研官场的人而言,是真的能够从《新闻连播》里提前看出很多政策风势动向的。 然后也不知是谁看了这个节目,突然来了兴趣,让秘书了解一下情况。秘书一个电话打到新华社那边,新华社方面却表示不清楚,这节目是央视独家做的,新华社没出记者随行。 虽然都是朝廷的喉舌,但新华社管新华社的事儿,跟央视或者人民曰报毕竟还是不同条块的。 “你们的工作怎么做的?国内高校智库有什么新动向,你们内参都不及时采稿的吗?那个冯见雄是哪个部门委培的?能够把湾湾那边的前宣传部长说得没脾气,你能信是个普通大学生?” “现在这种时间上,中央一贯是要打压阿扁的气焰的,一切证明我们在宣传战线上优越性的机会,都不能放过!快去了解一下!” 大领导发话了,新华社的领导于是立刻屁颠屁颠派出了内参记者,当天从京城直飞星岛,都没敢直接用星岛的驻外记者——新华社在世界各国首都都是有驻外记者的,只不过大多数没有固定提供内参的资格。 阿扁如今正是官司缠身,被政敌各种攻击他本人、他老婆和他女儿女婿都手脚不干净。正是疯狂攀咬大陆制造事端转移矛盾注意力的高CHAO期。 对于大陆这边来说,任何能够抹黑湾湾政坛、打击气焰的资源,都是洛阳纸贵。 …… 情况就是这样,具体不能说太细,喵。 孙记者用春秋语法,大致把来意跟冯见雄说了,冯见雄表示了解。 然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攀谈。 孙记者大约30岁年纪,剪了个短发,典型的国内中年职场妇女,在年轻人面前不苟言笑、偶尔采访中也打官腔。 “冯同学,你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你觉得主要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你赛前准备非常充分么?” “我们准备确实是挺充分的,大家都很刻苦。另外更多也是运气吧。”冯见雄无所谓地谦虚了一下。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立志于锻炼辩论技能的?或者说你从小口才天赋就很好么?这和你当初填报法学类专业是否有关?” 冯见雄想了想:“进了大学之后吧,应该算是一个偶然。至于法学专业……我觉得和辩才没什么关系。如果纯粹为了辩论,学新闻或者哲学、历史都是不错的选择。法学的辩论观赏性太差了。” 两人短暂交锋了几个常例的问题,孙记者对冯见雄的了解也更加加深了。 时间已经到了10点,场上的比赛也正式开始了。主持人依然是萨贝宁,说了些开场白后,场上的双方就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冯见雄的注意力渐渐被假想敌湾湾世新大学队的表现所吸引,回答问题有一搭没一搭,也不怎么走心了。 出于尊重参赛方的礼貌,孙记者问话的声音也更轻了些。 “冯同学,那你当初学法的目的,或者说最初的考虑,是为了将来从政,还是当律师,或者别的从商什么的?” “当律师吧,当然从商也是涉及的,将来可以开开咨询公司什么的么。当然我就这么一说。”冯见雄随口应付,内心还在吐槽对方的无知。 看来,这个孙记者来的真的很仓促,都没提前做过冯见雄的功课。 估计最多也就百度了一下冯见雄的资料,然后发现这小子还是个博客大V,然后把冯见雄的博文扫了一遍,就匆匆上阵了。 而冯见雄的那些生意场上的成就,是不会放到博客上显摆的。他最成功最赚钱的那些事迹,百度也是度不到的。 孙记者还不甘心,刨根问底地确认:“就从来没想过要从政?不是我说,只是客观地看——以你的才华,就是去中X部也是有可能的。” 新华社,央视,人民R报,虽然都是独立开展业务的事业性单位,但理论上也都是党媒。自然也要接受宣传部门的政治领导。 杨社长把孙记者派出来之前,是从大领导那儿听出了言外的招揽之意。 为了防止大佬开口却得不到“纳头便拜”、丢了面子,小弟先派人出马试探一下对方的意向,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杨社长当初听到的言外之意,似乎是以冯见雄的才华,只要点头,只要将来能够再复制一番“遇到湾湾宣传部长都能喷赢”,那么保他一个毕业实习就副科级还是没问题的。 做个一年实习期一过立刻正科,30岁前做到县处级不是梦。(公务员的实习期都是一年,比企业里长。) 对于入了中央部委大领导法眼的人才而言,许个将来远期的县处级,那是很正常的。一般人只要能巴结上自己领导的领导的领导——也就是越级隔两层的领导——那都是能很快升官的。 直到你只能拍到你领导的领导的马屁、再上面认识不到贵人为止。 对方看上去盛意拳拳,直接驳面子似乎不太好。 冯见雄揉了揉太阳穴,立刻有了一个大胆的甩锅想法。 “哎呀,这个建议太突兀了,我从来没想到。要不以后过个几年时机成熟了再考虑吧——我连档员都不是,怎么可能想到去中X部高就呢?惭愧,惭愧,这个是真没考虑到过。” 中X部,中Z部,并不是国家的政府机构。 那是档的机构。 当官,当普通公务员,是不是入档并没有强制性要求。 但是这些档的机构就是另外一说了。 “什么?你还不是档员?”孙记者显然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哎呀,你们那个……什么学校来着?金陵师大?这个学生工作做得也太差了啊。国家政策向来是吸收优秀学生入档。成绩斐然的还能破格,你们怎么……” “诶,比赛快结束了。以后有机会再聊吧——你们也希望我们拿冠军不是么?分析对手要紧。”冯见雄打着太极,把敏感话题混了过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会为母校的政工部门添多少麻烦。 场内,湾湾世新大学不出意料地赢得了比赛。 主持人、嘉宾都说了些点评和恭贺的话。 观众席上的掌声,也让孙记者一时无法提问,只能是另寻机会了。她在内心先默默打着腹稿,盘算着怎么写这份关于和湾湾论战的内参,顺带分析一下当事人…… 掌声渐熄,没过几分钟,观众们也走得七七八八,一个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寻觅了一番,走到冯见雄的座位旁: “金陵师大队的代表吧?请派人参加总决赛抽签。” 冯见雄起身,跟孙记者礼貌地告别,然后径直去了。 在休息室,他见到了白执中。 白执中是一个剃着小平头,带着老式蛤蟆镜的男人,因为已经读博了,年纪都快二十六七的样子。 “很高兴决赛能遇到你们这么优质的对手,幸会。”白执中刚刚赢了比赛,也是意气风发。 “彼此彼此。”冯见雄也是惜字如金。 “总决赛的辩题是‘中学生是否应该多接触社会’,请双方抽取立场。”工作人员打断了冯见雄和白执中的寒暄,展开一张写着辩题的纸卡,对着摄像机稳稳地晃了一下。 “你先吧,我随便的。”白执中抢先绅士了一把。 冯见雄伸手随便一抽,白执中也立刻拿走了剩下那张。 冯见雄耸耸肩:“看来我又是正方:中学生应该多接触社会。” 白执中也没有表情:“我反方,中学生不该过早接触社会。” 工作人员点点头,宣布:“如果对抽签结果没什么疑问的话,请各自回去准备比赛吧。总决赛将会在周六上午10点准时开始。” “我没有问题。” “我也没有,到时见。” 白执中眯着眼睛,扫视观察了一番冯见雄和他的几个队友——尤其是冯见雄的队友。 他自忖嗅觉非常灵敏,连对手的心理素质都能看穿: “怎么搞的,感觉冯见雄身边那三个女生,至少欧两个,气质和心态稳定性,都跟两天前比赛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女生在短短一天半之内心态成熟这么多?冯见雄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 正文 第41章 秣马厉兵 摸着良心说,冯见雄当然什么越轨的坏事儿都没干。 如前所述,这两天里他只是凭借着自己出众的口才和卓越的远见,瓦解了田海茉和虞美琴内心对决赛的紧张而已。 所以白执中这种眼光老辣之辈,再次看到金陵师大队四名队员时,才会有那种恍惚觉得对方气场变了的感觉。 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被人误会对冯见雄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从第一场开始,胡彪就觉得冯见雄是个淫和谐魔,觉得虞美琴早已被冯见雄上手。后来羊薇薇探班刺探敌情时也继承了这种看法。 不遭人妒是庸才。别人要误会,那就误会去吧。 只要别对妹子们的名节产生重大不良影响,冯见雄一个大男人根本是无所谓的。 何况,尽管冯见雄没有做出格的事情,但女生对他的信赖却已经达到了哪怕出过格的程度了——在辩论界这一亩三分地上,田海茉和虞美琴对冯见雄的信任,并不比对未来老公的信赖度低。 …… 带着抽签拿到的辩题,回到下榻的酒店。 洗漱一番后,冯见雄和队友们就下楼去自助餐厅用午餐。 一边吃,冯见雄一边就无意识地感慨:“没想到那天的电视节目居然影响力这么大,都闹到新华社都来人内参了。” 要不是今天权此芳带着孙记者来采访,冯见雄是压根儿没意识到这方面。 “央视的节目很多领导看的,这也不奇怪吧。”田海茉吃着小牛肉,随口答应。 虞美琴的反应则更加敏锐,她一边抿着果汁一边分析:“小雄,一会儿回去看下你的新浪博客账号吧,估计这两天会涨好多粉呢。没想到驳倒陈文倩能够有那么大的学术影响力,你现在估计也算知名公知了吧。” 冯见雄深以为然,其余妹子也被虞美琴的提醒激起了好奇心。 大家草草吃完饭,就一起回到冯见雄住的套间,怂恿冯见雄登录博客看一下后台数据。 其实如果光想知道粉丝数,大家自己上博客看冯见雄的主页也能知道。但是其他的数据动态细节、近期点击评论增量这些,就只有博主的后台才能看得比较清晰了。 一行人上楼的时候,少不得也有住在同一间酒店的其他代表队成员偶遇。一看三个美女跟着冯见雄回房,锁起门来鬼鬼祟祟,少不得又传说一些风言风语。 冯见雄在女生的催促下挂上VPN,打开新浪博客,登录上自己的账号。 “哇,这么几天,已经快150万粉了?我记得我们刚出国的时候你才七十多万啊。”刚看到后台的数据,虞美琴就第一个惊呼起来。 博客时代的流量,可比后世微博时代要值钱得多。毕竟PC用户看博文很少关注收藏,都是百度搜到啥看啥,下次想再看,也就是再百度一下,或者点开浏览器的收藏夹。 所以后世有些自媒体大佬分析:PC博客时代一个粉丝的关注,在公知学术圈子里,大致相当于微博时代七八个粉丝的关注。而在娱乐圈里,更是接近20倍的效果。 150万粉丝,在07年的博客界,已经是足以让绝大多数公知羡慕嫉妒的数字了。 田海茉斟酌估摸了一下,用探讨的口气问:“决赛要是再赢下来,再制造一些学术话题度,引起大家讨论、蹭热度、发酵,估计最后突破200万都有可能?” “那150万粉到200万大致相当于什么个程度呢?别的知名学者大概是什么水平?”南筱袅平时玩博客少,不由问道。 “已经很可观了,具体说不清,你看几个例子就知道了。”虞美琴热心地解释道,似乎是与有荣焉。 然后她夺过笔记本,在浏览器上噼里啪啦打了一阵,搜了几个学术圈人士。一边搜一边随口扯掰: “看,小雄已经比其他那些靠网络新媒体刷起名声的学者都牛逼了:写《货币战争》窜起来的宋红兵,目前还是70万粉,原地踏步。半个月前他跟小雄在博客上的知名度还平起平坐呢。《明朝那些事儿》的‘当年月’,90多万,本来比小雄强些,现在一下子甩开了。 哦,高大松的博客160万,目前比小雄高些。估计决赛赢下来、涨粉潮结束,也能反超了。百家讲坛《品三国》的易教授居然这么火?有190多万人关注?” 一伙人都是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路数,不喜欢相信权威,所以很少看电视,这才有此质疑。 但其实这才是社会现实。在07年,电视媒体虽然在影视剧方面的影响力已经走了一年下坡路了,但是在综艺和学术领域却依然保持了对网络媒体的优势地位。 这种情况,还能持续三四年。 毕竟国人对于网络上开喷的砖家叫兽们,总还有一股不信任感,觉得泥沙俱下随口乱喷。 而能上央视的砖家学者,公信力还能维持那么好几年。 以当时《百家讲坛》的影响力,冯见雄的社会知名度依然落后于易教授,那也是很当然的事情。作为一个才虚岁20的年轻人,他还有的是机会。 考虑到如今用博客的人不多,把这个粉丝数按流量效率比换算一下,大致相当于这么个情况: 来星岛之前,大约每50个中国人里,就有一个人听说过冯见雄的名字——仅限于听说过名字,或者大致知道有这号人物是干什么的。 而赛事彻底结束、话题度熄灭之后,就能成长为大约每20个中国人里,就有一个人听说过冯见雄的名字。 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绩,毕竟中国很大,有很多一二线城市居民没法想象的封闭角落。事实上哪怕再过十年,三线以下农村都还有很多人不知道马风是谁。 这部分顽固封闭人口大约有3~5个亿的规模。所以,在中国一个名人能够做到让半数国人知道,就已经是最顶层的存在了。 如果觉得不可思议的,可以自己设身处地假设一下:有多少人知道邻省的省Z、省W枢机叫什么名字?估计绝大多数人都说不出来。甚至不少人连本省的省Z叫啥都不知道。 而华夏有30几个省市。 能够让20分之一的国人认识,已经是比省Z们知名度还高的存在了。 大伙儿玩了一会儿博客,感慨了一下冯见雄的知名度暴涨。 连素来不玩博客的南筱袅,都有些眼红这种指点江山当名人的感觉了,当场注册弄了个账号,还让冯见雄在自己的博文里介绍一下他的队友们,帮忙拉拉粉。 田海茉、虞美琴都是本来就有博客的,只是不怎么会经营。 冯见雄自然不会厚此薄彼,立刻发了一篇博文,介绍@了自己的三个队友。号召那些因为围观喷技口才慕名而来的粉丝,可以一并了解一下。 他还在博客后台给官方管理员发信留言,敦促官方把田海茉和南筱袅都认证加V一下。(虞美琴已经自己加过V了) 因为时间紧迫,只有一天半的比赛准备时间。玩博客又浪费了小半个下午,田海茉不得不摆起老资格的样子,约束闺蜜南筱袅赶紧回到备赛的状态中来。 “小南,别看了,快回来讨论辩题!” “哎呀别嘛,你让我再看一会儿,你们先讨论。我今晚熬夜背立论稿~反正我们是正方嘛,立论陈词又不用随机应变!”南筱袅食髓知味,突然被当名人的新鲜感攫取了心灵,完全收不回神。 田海茉一阵气苦,也懒得跟她计较。 事实上,南筱袅根本没有干任何正事儿。她只是没过几分钟,就百爪挠心地想刷新一下自己的后台。 博客刚注册的时候,才十几个粉丝——队友就占了3个,还有些也都是玩博客的同学、朋友,南筱袅自己在QQ上留言通知求关注的。 可是,冯见雄发了介绍队友的@博文之后,情况明显就不一样了。 发文后五分钟,南筱袅刷了刷自己的后台,看到粉丝数一下子从几十变成了几百。 又过五分钟又刷一下,居然又涨了两三百。 半小时内破千,一小时内破两千。 这种感觉,就跟一个扑街了几年的烂写手,书的收藏从来没破过三千,结果突然狗S运拿到个大风吹推荐位,然后就激动得24小时刷作者后台,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字都码不出来。非得靠吃存稿爆发、直到大风吹下推为止。 田海茉、虞美琴内心其实也是很想看涨粉的,只是她们对辩论赛本身更加热爱,强忍住了而已。 “小雄,你觉得这场比赛最大的风险或者说注意点应该在哪里?”田海茉强忍住对闺蜜的不满,认真地询问冯见雄。 “学生积攒社会阅历这事儿,谁都知道是好事。所以,这个辩题,反方应该会着力渲染很多过早接触社会被骗、学坏的例子,来打动观众和评委们的恻隐之心。 至于我方的应对么,强调中学生接触社会、增加社会阅历的好处的同时,还应该着重注意两点:首先,要提纲掣领地引领社会对失败、被骗这些例子的新式评判价值观。其次,就是预想一下对手有可能举哪些例子,针锋相对地剖析内因,把造成那些悲剧的主要矛盾挖掘出来,证明‘之所以这些人学坏,并不是因为过早接触了社会’。” 正文 第42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媒体界从来不缺乏好事之徒。 负责任地说,不说100%吧,至少98%的记者和小编,都是唯恐天下不乱,拼命想搞个大新闻的。 在这个“你们全家都是陈S扁”都能拿来FREESTYLE、唱成RAP的风口上。 冯见雄先喷翻一个湾湾前宣传部长,而后又要迎战曾经两夺国际大专辩论赛最佳辩手的、来自湾湾的“亚洲喷帝”白执中。 央视高调转播、并特地安排了重播之后,这份戏码怎么看怎么有戏剧性效果。 要是不被无数本来不关心辩论赛的大众媒体聚焦注意,反而该值得奇怪了。 尤其是黄易搜虎新浪这些三大新闻门户,加上新进崛起的腾云新闻。 那里的小编比纸媒更加无良百倍,造谣骗点击那是熟得不能再熟,加上网站新闻删改容易不会留下证据,也不用负责任,于是各种假新闻一时之间甚嚣尘上。 相比之下,报纸是不怎么敢造谣的,毕竟印成铅字卖出去之后,是不可能删帖更改的。 黄易新闻:“震惊!这个大二学生怒喷湾湾前宣传部长!又迎战来自湾湾的‘亚洲喷帝’!” “震惊!大学男生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女生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新浪博客首页:“不看后悔!湾湾前宣传部长舌战败北后放胆豪言:当年北大校长胡S之带华夏文坛正统,衣冠南渡。今日一战,湾湾誓保文化正统!不转不是华夏人!” “超过150万人已经发现的喷坛新星,你还不知道吗?” 腾云新闻:“亚洲喷帝排名:白执中其实只能拍第二,湾湾前宣传部长前十都进不了,第一竟然是他!你绝对想不到!” 搜虎新闻:“亚洲最强辩论队: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 对于比赛的意义,冯见雄本来压根没有多想。 他只是想赢,就这么简单。 对于那一小撮被震惊部引导得误以为“事关海峡两岸谁代表华夏文化衣冠正统”、“当年的浩劫是不是把文化人都逼到对岸去了”的不明真相围观群众,冯见雄也只能表示很无奈。 幸好,其他三名女队友都很听从冯见雄的安排。因为备战时间仓促,她们在赛前的两个晚上都没有上网看新闻,所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这些污言秽语也就没能影响到她们的心态,不至于加重她们应战的紧张。 …… 3月10日,周六,决赛日。 依然是南洋理工大学演播厅。 白执中顶着一头用定型水竖起的短发,戴着那副与他形象已经融为一体的浅色黑框蛤蟆镜,举止镇定地微笑看着对面的对手。 凭心而论,涉足喷坛七八年来,白执中第一次觉得很有压力。 冯见雄没看新闻,或者说看了也不在乎,而冯见雄的女队友们更是可以保证100%没看。 但白执中看了。 每每想起昨天那通提醒他的、为他鼓劲儿的电话,白执中心中就阵阵烦恶。 昨天,已经回到湾湾的前评委陈文倩给他打了电话。 陈文倩是湾湾人,而总决赛有一支湾湾大学的队伍,所以她当然会回避。因此她给白执中打电话,倒也不算违背比赛纪律。 陈文倩在电话里,主要是给白执中打气鼓劲,然后告诉他几点事实。 首先,是关于今天总决赛的评委组成。 按照惯例,当总决赛的参赛方为一直华夏大陆的大学,和一支大陆以外的大学时,为了公平起见,华人学者人数必须减少为两人,以免华人直接形成多数、导致比赛不公平。 剩下的三人,则要从香江、星岛、奥门、马来、日韩等地方产生。 不过,即使是“评审团里允许有两个华人”这个大前提下,具体选哪些华人,对于比赛结果的评审也是有讲究的。 辩论界从来不缺内定、黑幕、拜票。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每个评委的立场只要有足够大的利益,只要比赛的场面不是输赢太悬殊,那最后的结果总归可以解释得通。 93年那次之后,北大就号称“看不惯辩论界的小圈子文化”,从此不在参加国辩(当然那只是场面话,不看好北大的人则认为是因为那次输给复旦,面子挂不住,索性以不公为借口,从此不参赛。那一届最后的最佳辩手,就是如今前几场当评委的复旦蒋教授)。 这才有此后十几年里,华北赛区从来没有北大的身影,正是为此。 一般而言,要想对大陆以外的参赛队伍最有利,那么最好那两名“大陆学者”评委,也由已经旅外的华人构成。 陈文倩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各种运作,暗中抗诉,把北大张教授和复旦蒋教授这俩容易被大陆官方控制的体制内学者排除了出去。 也多亏了这届比赛还是在星岛举行,大陆方面无法施加行政压力。而星岛政府素来要标榜公正、“不畏强权”,才接受了陈文倩的斡旋。 最终,今天的五人评审团构成是这样的:马来亚大学的资深学者梁教授、香江中文大的赵教授、星岛国立大学的陈教授、旅美文化人高大松、旅美诗人北岛(已经拿到香江中文大的聘书,要归国任教)。 三个都是非大陆人士,另外两个虽然保留了大陆的国籍,但常年是旅美文化人,不在大陆的高效体制内,自然不容易受政治的压力。 陈文倩能够在星岛主办方那里抗议斡旋到这个结果,已经是对湾湾世新大学队最好的策应了。 然而,白执中却很有压力,很不喜欢这种安排。 他今年已经读博了,依然第三次来参赛,本来已经是无欲无求的状态,根本不把胜负放在眼里(当然潜意识里也是因为自忖可以稳赢)。陈文倩的安排和通知,却让他很不舒服,似乎不夺冠就对不起湾湾父老似的。 本来只是为自己而战,突然加上一层名分的枷锁,谁都不会觉得舒服。 “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的就是冯见雄那种货。读了个烂校,本人没什么压力没什么名分,想怎么喷就怎么喷。竟然有点羡慕他的自由了。” 白执中在脑中随性地自嘲了一下。 …… 主席台上,主持人萨贝宁介绍过本场评审团的构成,便继续按部就班介绍双方参赛选手。 或许是总决赛的关系吧,也或许是此前的新闻炒作的缘故。今天的观战人数额外多了一些,把场内每个位置都坐满了,还有不少本来不关心辩论的圈外看客,有些更是明显看得出来刚从飞机上下来,是特地从国内赶来的。 另外,星岛的国务资政、前首相胡老也再次出现了。他此前只在开幕式上出现过,其后一直没关心过这项赛事。 场内的安保严密程度,也因此提上了一个等级。 介绍到冯见雄的时候,场内爆发出了不小的欢呼和掌声,一改此前六场的冷静场面。不过很快,冯见雄就发现这种欢呼并不是针对他一个人的,因为介绍到白执中的时候,场面显得更加热烈一些。 “还是冯见雄帅一点,那个白执中看上去好耿直啊,一个辩手长得这么耿直,太有欺骗性了。” “发什么花痴,好好看比赛!这是辩论赛,看的是才华,颜好有什么用。” 看台上的女生们,无论来自什么学校,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地点评。 评委们对于这种乱象颇为不以为意,个别评委还忍不住冷眼哂笑起来。但是他们的内心,也是颇为矛盾的:激起了充分的社会话题度,对于辩论赛事的广受关注肯定是有好处的。但用那种形似娱乐圈的哗众取宠炒作,又难免掉了份儿。 众人纷乱之中,主持人萨贝宁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下面公布本场的辩题和立场:今天的题目是,中学生是否应该尽早接触社会。正方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立场是中学生应该尽早接触社会。反方湾湾世新大学代表队,立场是中学生不应该尽早接触社会。” “现在,比赛正式开始。有请正方一辩先为我们带来立论陈词,时间是三分钟,请——” 南筱袅精神抖擞地起身,温婉如玉地微微鞠了个躬,也不说场面话,单刀直入开始陈词。 “……对于一个学生而言,学习和社会实践,孰轻孰重,一直是围绕教育界的一个永恒热门话题。随着历史的发展、社会的进步、科技的繁荣,学校教育所能给予的才能,也变得和学生将来踏上社会所需的技能,越来越偏离。 曾经苦读十几年、学成毕生工作所需的知识、技能,而后应用于此后几十年工作生涯中的学习、工作模式,已经被社会发展的新形势所冲击,变得越来越难以为继……” “从上个世纪70年代开始,‘终生教育’的概念由西渐东,逐步为全球教育界所共识。以今天在座各位的远见卓识,或许都早已对这个概念习以为常。是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只有社会实践,才能为新时代的学生带来学习的动力和目的,也只有社会实践的验证,可以告诉同学们哪些学习是有价值的,哪些是糟粕,必须与时俱进……” “……所以,我方坚持认为,尽早让中学生深度接触社会、了解社会,才能更好地反思自己的校园学习,为个人的成长定下内发的目标,为个人的努力提供兴趣和目标感的驱动……” 正文 第43章 英雄所攻略同 南筱袅的立论,概括起来,主要就是突出了一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中学生提早接触社会好处多多。 不仅可以培养学习兴趣、找到学习的真正动机;还能更好地适应“终生学习”这个新时代的特征,从小培养学以致用的正确三观、成熟心智…… 最后,还不忘补漏地提了一下中学生尽早接触社会可能存在的风险,然后一笔带过地把这些风险的成因、归责分析了一下,铁口直断地把这些风险都归结为“发展过程中的问题,不是路线问题”。 作为一个立论而言,在防守方面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够了。 毕竟反方都还没展开攻击,正方就说一大堆趋利避害的细节也不合适。 总体而言,立论陈词中正平和,主题锐意鲜明又不失稳重。 反方头号主力白执中,在听正方立论时,始终保持着凝神稳重的心态,丝毫没有轻忽。浑然是一个渊渟岳峙的高手风范。 “本以为少年人会锐意激进,冒昧揣测敌手的动向,做主动防御。没想到这个冯见雄倒是不耽于炫技,能调教出这么稳扎稳打的立论。 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美感,但根子扎得深得很呢。区区一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把尽早接触社会的好处道尽了。剩下的坏处,他是打算就等我方打上门,他们再在自由辩论环节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了。” 白执中脑海中如是分析道。 他不由自主就想起查良镛的小说《倚天屠龙记》里,描写张无忌《九阳神功》初成时硬抗灭绝师太三招时的桥段。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冯见雄调教出来的立论,就是有这种古拙之风。 “尽早接触社会的好处,不需要质疑了,对方的正面意义描述得很充实,我们删掉一些,一笔带过,然后直奔尽早接触社会的风险、危害就行。”白执中趁着南筱袅立论刚要说完的当口,给本方一辩队友递了张小纸条。 反方一辩胡立同样是全队中最弱的一个,不过执行力还是很不错的。立论陈词准备了好多个模块,完全可以随时根据场面增删组合。拿到队长的指示,自然是立刻删改执行。 正方的“还剩15秒”时间提醒铃声刚过了七八秒,南筱袅就缓缓收住了最后一个字。时间掐的还是比较准的。 按照国辩的规则,立论超时违规固然是要扣分的,但如果太短,短于预定时间半分钟,那也是有可能扣分的。 最好的状态,就是在第二声警告铃声(剩30秒、15秒时会分别警告两次)之后、时间用尽之前结束陈词。 南筱袅还能剩下七八秒,从情况来看,正方今天的观点并不太长,已经是好整以暇拖慢了语速,这也更见冯见雄是准备打“塔防”,所以把核心论点往对方主基地门口一杵,然后就等着对方自己冲上来了。 “好,感谢正方严格遵守了比赛时间。下面有请反方一辩立论陈词,时间也是三分钟,请开始。”主持人萨贝宁严谨地宣读着一成不变的台词。 反方一辩胡立:“对方辩友强调了那么多学生参加社会实践的好处,这些好处我们当然不会否认。如果今天的辩题是在辩‘中学生是否应该接触社会’,那么我想不用辩,我方直接认输好了,确实应该接触社会嘛。 但幸好,今天的辩题不是那个,而是‘中学生是否应该尽早接触社会’。一个‘尽早’,道尽了辩题核心在于‘时机’,在于时机背后导致的种种不可控风险,而非接触与否。对方辩友言之凿凿的那些长篇大论,也难免有偷换概念、文不对题之嫌……” 胡立短短几句话,就让田海茉和虞美琴觉得有些心神动摇。 并不是胡立说得有多好,而是这种驳论陈词的开局风格,实在是太有浓厚的“白流”印记了。 白执中称霸亚洲喷坛四五年,他的战术自然是被亚洲各大学的喷子名家所深刻研究的。白执中最喜欢的挑衅句式,就是“如果我们今天辩的是XXX,那么我完全赞同对方辩友的观点,我们直接认输好了。可惜我们今天辩的是YYY,所以对方辩友偷换概念不要脸……” 以至于,在跟湾湾世新大学交手时,敌方一旦听到这个句式,总会被先声夺人地吓一跳,以为自己又中计了。 而事实上,有些时候白执中也只是在虚张声势吓人。只可惜他赫赫凶名在外,用这招干掉的对手太多,以至于对方很容易就被诈到。 “别紧张,他虚张声势呢。不是说好了我方一开始唱高调装人畜无害、等对方主攻的么,这不还是在我们计划中么!” 冯见雄用极低的音量和严肃的语气,开导了身边的田海茉一句。 田海茉立刻从本能的慌乱中镇定下来,又悄悄捏了捏身边的虞美琴。 今天的决赛,金陵师大队临时调整了阵型。冯见雄和虞美琴换了位置,冯见雄挪到了四辩,为的就是在总结陈词时更容易随机应变。 队员们安静下来之后,继续听胡立的立论。 场上的胡立,已经说到了中学生过早接触社会的种种危害。 “……对方辩友似乎混淆了一个概念,那就是接触社会不能简单等同于‘社会实践’,更不等于‘用实践检验自己的所学’。事实上,更多中学生在早期接触社会时,心智还未完全成熟、三观也还没有形成,属于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对象。 他们从社会上学到的,是偷家里的钱上黑网吧打游戏;或者更不客气地说,是吃喝漂赌抽、甚至充心悦会员。 我们就用贵国司法部门的统计数据来说话好了:整个2006年,贵国有47万余人次的青少年犯罪问题,而其中有44万6千多人都是过早失去家庭和学校严管、自行踏上社会的。其中还有三分之二是初中毕业或肄业后,就不再接受教育直接寻找工作或者游手好闲的。而且这个数字每年都有10%~15%的复合增长率。 这些人里涉及性*犯罪的有一半以上,去黑网吧更是家常便饭,甚至充心悦会员的都有10几万。难道对方辩友要对这种严重的社会问题视而不见么?这些丧心病狂的恶果,难道不是中学生在思想成熟之前就过早接触社会导致的问题么?” “除了因为不能明辨是非而堕入违法犯罪,还有更多数量的中学生本来是怀着良好纯洁的动机接触社会,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参加社会公益服务、打假期零工体验社会艰辛、甚至是创业,我们不会排除这种动机纯良型的接触社会。 但我们也不得不看到,大多数高中甚至初中就学阶段就接触这些事情的人,绝大多数都受到了结果上的失败和心灵上的创伤。 高中生在校期间创业成功率只有本科生在校期间创业成功率的5%都不到。与本科毕业后再创业的人相比,成功率更是不到2%,绝大多数不成熟的少年人都成了尔虞我诈的社会的炮灰。在没有做好心智和阅历的充分准备之前,就盲目地成了炮灰! 初中生体验性打工的被骗概率,也是大学生实习的至少数十倍。有些女生失去了名节。而无论男生女生,被骗进传销组织的数量也触目惊心。 说了这么多,我方从来不是说不允许中学生在实践的过程中犯错。只是如今的社会太复杂,分工太细化,新情况新骗术层出不穷。以人类的智力发育速度,让一个中学生去过早接触这一切,无疑有些超出大多数中学生的心智发展水平—— 注意,我们不排除有个别早熟、天才型的中学生可以胜任这种早期实践,但本着对大多数智力水平比较平均的大众而言,我们认为延后其深入社会的时间,无疑是更加负责、持重,避免无谓牺牲的优选策略!” 胡立说到最后,时间提示铃声已经响了第三次——也就是正式宣告时间彻底用尽。胡立几乎是踩着铃声戛然而止,精确而又没有破坏比赛规则。 从风格来看,内行人都可以看出:反方的打法要比正方散一些,属于四面开花各种角度进攻的。 所以时间拿捏上非常容易增删,大不了说完预期大纲发现时间没到可以再加一个角度,就跟搭积木拼凑一样。每个角度用时不超过20秒,非常容易拿捏。 “看来双方都很谨慎,一番立论下来,已经把交锋点圈定到了很小的范围内。”马来亚大学的梁教授如是盘算着,在自己的纸上写写画画。 他算是今天最懂行的评委之一了,因为他早年就是专门带马来亚大学辩论队的,是专业人士。而其他文化人评委多半是中文系教授、诗人、文学家一类的头衔。 另一评委、旅美文人高大松,轻摇折扇在那儿一边装逼一边想:“正方立论很正很古拙,虽然没什么进攻力,但把‘社会实践’的好处强调到了至矣尽矣,让反方彻底放弃了在‘社会实践的好处’这方面反抗的意图。 双方后面就只盯着‘接触社会的风险’,‘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进行讨价还价式博弈了。从这个角度来说,虽然反方立论旁征博引、花里胡哨一些,但双方的立论水平,还真说不出谁好谁坏。” 正文 第44章 喷神不是一天练成的 真正的高手过招。 尤其是对对方有充分了解、重视的高手之间,相互过招。 最容易出现的场景,就是很多试探性的虚招会大幅度减少。 因为双方都知道不用试探。 那种Low哔的低级虚招肯定会被对方看破,使出来也只是自取其辱。 所以《英雄》电影里要表现李连结和真子丹的那场单挑时,要让双方在意念里先花哨一番,然后真实出手几乎是立见生死,颇有日系居合道风范。 或者说,有偏日系的古龙流派风范。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西门吹雪,剑出人亡。 招式描写?不存在的。 冯见雄和白执中之战,就是这样的绝世高手对决。 所以,包括评委在内,才谁也没法看出双方的立论陈词谁强谁弱。 南筱袅也好,胡立也好,这些配角的作用,只是帮冯见雄和白执中宣示自己的气场范围。告诉对方:某些角度你想都别想了,不要试图从那里进攻,没机会的。 然后辩论赛的题眼就被去芜存菁。 中学生是否应该尽早接触社会。 中学生,是否应该,接触社会。这三段垃圾文字被统统删去,拆皮去肉,只留下“尽早”这个骨。 只谈风险,只谈利弊尺度的权衡。 看台上,还有四支队伍在旁观,那都是已经被淘汰了的,但是心存不甘的。 两支在半决赛中才惜败的队伍,全部赫然在列。他们上一场比赛结束才没几天,多住一会儿成本也不高,加上多少心有不甘,总想再看一下,确认击败自己的对手是不是真的能力过硬,而非一时运气。 还有剩下的,则是本地的星岛国立大学队和胡彪带领的马来亚大学队。 星岛国立大学就在本市自然能够来观战。 马来亚大学的人则因为他们曾经的导师梁教授是今天的评委、加之吉隆坡距离星岛交通也还方便,才前一阵子回国了一周多、昨天又赶来星岛。 看台上的四支队伍,恰好两两相对,都是曾经完在冯见雄和白执中手下的败将。 此时此刻,看了双方的表现,这些曾经的手下败将对局面的评估,只怕比评委和观众都要更加深刻。 “能够这样把白执中的进攻路线先封堵住大半,也不枉冯见雄能赢我了。罢了,看来不管结果如何,他算是解脱了,国人不会再有机会说他是小山智丽了。”中S大学队主力羊薇薇,心如死灰地感慨了一句。 既生薇,何生熊啊!害得她这辈子最接近登顶的一次机会,就此夭折。 …… 场内的局面,已经不知不觉悄然演进到了自由辩论阶段。 双方小弟先试探性进攻了几个回合,各自耗时半分多钟,把对方的瑕疵全部列出来。而后,便是主力们火力全开的对决了。 当然,在这期间虞美琴、田海茉还需要帮衬一些,给冯见雄换气和整理大纲思路的喘息之机。 对面白执中的队友们用途也差不多。 冯见雄逮住一个机会,首先发难:“对方辩友刚才口口声声说了那么多中学生过早踏上社会的恐怖后果,实在是让我方不寒而栗:他们说的究竟是社会,还是刀山火海、油锅炼狱? 没错,就目前的现状而言,中学生打游戏、上黑网吧、抽烟喝酒早恋、充心悦会员,这都是很严重的社会问题。 但是,这些问题都能归责于‘因为他们过早接触了社会’么?如果社会有灵,只怕不禁要抗议一声:这个锅社会不背! 今年都07年了,以如今华语文明圈子里的社会经济发展程度、富庶程度而言。中学生家里有台电脑什么的,只怕是家常便饭,未来社会的整体网络硬件普及率只会越来越高。学生爱打游戏,只怕是自己在家上上网、到学校里听同学们吹吹牛,就很容易染上的习性。 即使是本性不爱沉溺于不良网游的,在如今网游开发商们那种几乎是拿着手术刀解剖人性社交攀比之恶的策划运营手段构陷下,只怕也是难逃魔爪。 至于那些去黑网吧的,他们的根源问题还是家庭和学校的管教出了漏洞。最初让他们染上网瘾的本源因素并非接触社会,而是在家里上网、在学校攀比就已经染上了。” 冯见雄一连番猛攻,白执中不得不火线封堵: “请对方辩友不要无视概率问题,我们要定量地分析一个问题,而不仅仅是铁口直断地定性——我们这里有搜集贵国网瘾戒断领域权威专家杨永新教授的第一手数据。 从送到沂州网瘾戒断中心的青少年患者的构成比例来看。在15周岁以前就跟社会上无业人士交往的中学生,要高出不接触社会无业人员的同龄人四倍之多。难道这个数据也不能让你用更务实的眼光看到该问题么?” 师大这边虞美琴连忙接上:“也请对方辩友不要倒果为因,或者把现象当做本质。每个人的禀赋和天性爱好是有极大区别的。 有些人只是天性更喜欢打游戏一些,而因为受到了家庭和学校的简单强制管教,所以产生逆反心理。这是教育方法的问题,也是管理手段的疏忽,和是否深入社会并没有因果关系。” 双方一番搅浑水,大谈“论心定罪”。网瘾、打游戏等青少年问题上,总算是基本打了个平手。 随后,又紧锣密鼓地穿插了一顿对于早恋啦、抽烟喝酒啦之类分歧点的交锋,期间唇枪舌剑自不必言,最后的结论也是旗鼓相当:谁也不能证明这些不学好跟是否过早踏入社会没有必然联系。 反方连续举出每个领域各两三组的扎实数据,证明“早进入社会的人抽烟、喝酒、早恋”的比例都高了数倍。样子货做得很是花团锦簇。 但正方也多次抽丝剥茧,从因果关系角度切入,最后每每证明反方的证据对因果关系的证明力不足,不能确凿规则。 自由辩论的时间已然耗去了一小半,场面依然是五五开的胜算,扑朔迷离。 白执中也多次发言,咄咄逼人地进击,拿到了好几个采分点。 或许,反方略微占一些优势吧。 毕竟,反方好歹举出了数据,而正方只是驳倒了其证据链中的因果关系一环,让情况陷入了混沌。如果非要“陪审团”给出一个胜负结论,那么给出“最大盖然性”判决的概率还是相当大的。 田海茉和虞美琴已经冷汗涔涔而下,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最后的分歧点,终于聚焦到了一块上面:那些抱着善良、上进本意而过早踏入社会的中学生,究竟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换言之,那些“主动学坏”的部分,已经被相当程度排除到了辩论范围之外。 现在只讨论“好心办好事”和“好心办坏事”这些情况。 …… 冯见雄趁着田海茉帮他挡了一轮之后,理清思路再次开火:“刚才对方辩友反复提到‘中学生过早踏上社会打工、创业,其不受骗率和创业成功率,都只有大学在校生的20分之一、和大学毕业后正式创业者的五十分之一左右’。 那么我想问,你们是如何评价对方的成功还是失败、受骗还是不受骗的呢?即使我们退一万步讲,今天真的有人在创业中受到了一些瑕疵的挫折,难道他就完全没有收获了嘛?请对方辩友正面回答!” 白执中也刚好歇了口气,立刻争锋相对地跟上:“评价成功还是失败这还不容易吗?生意业绩蒸蒸日上,或者至少是所创的企业存续了下来创造了社会价值,那才叫成功。至于是否受骗,当然是以那些中学生是否有金钱和时间上的损失为标准,不能具体地一概而论。 可如果对方辩友认为这种靠上当受骗‘吃一堑长一智’学到的失败教训就等于‘深入社会的收获’的话,我方只能说:这些教训都是可以在书本上学到从而避免的。没有人应该被所有新式的电信诈骗模式统统骗一遍,才知道如何防范社会骗术。 因此对方想强调的那些收获,其中相当大一部分,即使真的有价值,也完全可以通过社会实践以外的方式获得,而避免无谓的损失!” “厉害啊,反应好快。”正方三名队友都捏了把汗,心中暗忖。 她们刚刚听到白执中第一段里直认“收获”时,还以为白执中是犯了低级错误,愿意承认“失败是成功之母、失败和受骗也是有价值的”。 但白执中完全没有给空挡和机会,大大方方承认了表面之后,下一秒钟就立刻话锋一转,兼带着承认了“但这些收获可以用更低的成本获得”。 现场的五名评委,也或多或少有些感官的改良。 这种大大方方的打法,实在是很能收获评委和观众们的好感。 一时之间,观众席上好多女生都开始鼓噪助威,把白执中当成了一个悲天悯人、全心全意为普度众生着想的家伙。 冯见雄也知道,这种反应速度的交锋,队友已经帮不上他什么忙了,所以也不等人过桥喘息,自己直接继续上: “请对方辩友不要夸大早起社会实践失败的后果,也不要限缩‘社会实践’这个词的范围!对方刚才提到了电信诈骗,那么我不得不指出一点:首先,目前在电信诈骗领域被骗的人,其实都是上了年纪不触网的人,而非‘缺乏现实社会实践经验’的人。 那些被骗的大爷大妈,都是人老精鬼老灵满脑子想法成见了。而不是虽然涉世未深但偏偏对网络很有研究的中学生! 从这一点,我们也可以看出,‘接触社会’这个词,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自有其不同表现形式。在互联网越来越发达的时代,在网络上见识形形色色的人,与陌生人社交,甚至与陌生人进行电子商务交易,这当然也是深入社会和社会实践的一部分。 如果对方辩友仅仅以为某些东西是全程在网上完成、没有丝毫物理的肉体上的接触,就把这些教学、交流、实践的收获排除在社会实践的收获之外,无疑是不公平的。” 正文 第45章 敢问那位大神是谁?我! “干!怎么在这种随手选的细节上被人逮着发挥?” 白执中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忿忿地抽动跳动了两下,暗恨自己刚才的例子怎么就随手留下那种本来和辩题毫不相干的破绽细节,却偏偏又启发了对手。 他本意并不是非得举“电信诈骗”的例子来陈述“中学生提前接触社会容易被骗”这个问题的。 事实上,他也知道电信诈骗中被骗的人群,中学生比例很低。 他完全可以举“寻找假期打工机会但误入传销集团”这样更贴切的例子。 但是,电信诈骗案的统计数据非常清晰、官方统计部门容易留档,所以赛前准备材料的时候,世新大学队在诈骗素材方面只搜集到了这些数据——线上数据,总是比线下数据容易搜集,这是常识。 然后白执中就让队友们随手留下,以备到时候用。 谁知就偏偏启发了冯见雄,还给他借题发挥了。 白执中一贯是不太相信对手是靠狗S运占得优势的。 所以只要对手“灵光一闪”有了些优势,他一定会试图分析其中的必然。 以他的估计,冯见雄之所以能逮住这个点猛攻,无非是两种可能。 首先,是冯见雄早就准备好了这方面的素材,但一直憋着没用,准备在自由辩论的最后段再挑起这个角度的突袭、然后略作交锋后就在总结陈词里长篇大论。 或者,就是冯见雄把这份材料作为机动攻击点,同时估计世新大学整场中总会在相关的点犯点儿小错误,然后趁机切入这个话题。 如果是后者,冯见雄就太可怕了。 或者说,更可怕了。 …… 白执中的脑子转的再快,反思清楚这些起码也得十几二十秒。 所以冯见雄最后那段话,只能是白执中的某个龙套女队友梅敏姿帮他挡锅。 那妹子略显局促、以不变应万变地抗辩:“请对方辩友不要跑题!‘接触社会’的定义范畴宽窄和今天的辩题没有直接关系,我们讨论的是尽早接触社会的风险!” 冯见雄当然不会放过构陷菜鸟的机会:“怎么会没有关系!你方口口声声举了那么多‘过早接触社会的风险’,那么我倒要问问:网上跟陌生人聊QQ、甚至只是给陌生人发短信聊天,算不算‘接触社会’?是不是因为网聊有可能被骗网恋,所以你们觉得连网聊也不该过早存在呢?是不是必须读到大学才能有QQ号、拿手机给陌生人发短信?” 梅敏姿不及多想:“网聊怎么能算接触社会呢!这个只是普通的家庭、校园生活组成部分,本质和聊天是一样的。纯粹的聊天、空谈当然是不附带任何社会实践性质的。” “聊天空谈不属于社会实践?”冯见雄抽取了对方的核心结论,然后玩味地哂笑,“那我问你,如果今天下午,在京城三里屯的创业咖啡吧,或者旧金山湾区101公路沿线的某一家硅谷车库咖啡,有几个还没到上大学年纪的年轻人,在那里聊一个创建某个网站的企划案。 包括怎么拉投资怎么组团队怎么构建技术路线……这个叫社会实践吗?还是说,按照你的理论,要到公司注册的那一刻才叫社会实践?那真是太可惜了,原来扎克伯格先生跟萨维林聊怎么搞FACEBOOK的时候,都还不是社会实践,是闭门造车啊。” 梅敏姿就快无力抵挡了,幸好此时白执中已经差不多理清了刚才的思路,见形势危急,连忙扛过大旗: “纯粹的空谈当然不是社会实践,但我方并没有说任何以语言、讨论模式进行的行为活动都不是社会实践。 这里面还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当然,我方也是支持‘技术手段并不能作为是否社会实践的判断标准’这一观点的,请对方辩友不要恶意混淆我方立场!” “行,只要你方承认‘技术手段和行为的表征模式并不能作为判断是否属于社会实践的依据’就行。所以我方认为,随着技术发展、社会进步,社会实践的表现模式是越来越多样化和便捷的。 曾经在没有网络聊天交友工具的时代,家长可以通过强制管束不让孩子接触社会实践、先安静闭门把书读好、把三观和是非判断力培养好再拥抱社会。 可是将来,这种做法就技术上而言已经不可能了。小学生都有QQ,每个人事实上早已具备随时提前介入社会的可能性。这时候如果还抱着‘疏不如堵’的落后观念,只会让家长和学校对孩子的引导形成真空。与其如此,岂不是正好证明了家长和校方都应该主动尽早引导学生主动去接触社会么!” 评审席和看台上,莫不是小小地哗然了一下。 “哗~这个角度好刁钻啊!” “明明刚才看起来只是白执中一个词的口误提醒了冯见雄。可是冯见雄怎么会跑题跑出这么一大串歪门的套路,这跑题也太远了吧。” “但是好像攻击效果还很不错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歪打正着。” “就算是歪打正着,也无非说明冯见雄赛前准备不够充分、但随机应变能力很强啊。” 场内的白执中自然是听不清楚这番远在观众席上窃窃私语的内容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场内氛围的变化。 白执中一咬牙,自然不能在这个点上直接认输,于是迅速找了个应对之策:“谢谢对方辩友的大胆推演。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说的那种风险,正是如今绝大多数中学——包括初中和高中,尤其是教学质量和学风优良的学校——在校规里禁止学生携带手机的原因。 这种社会现象,不正是证明了各国教育界充分认识到了中学生过早接触社会的风险,所以把这些学生过早遇到不良事物的风险提前减少了吗?难道对方辩友认为‘一件事情很难做到’,就能等同于‘这件事情不是好事’?那就是是非不分的成王败寇价值观了!” “哗,也好厉害的样子,不愧是制霸亚洲五年之久的白大神,这反应速度也是没谁了,而且反手就是一个上纲上线甩锅回去。”观众席上的窃窃私语马上被扭转回来不少。 冯见雄飞快地反唇相讥:“我方的观点怎么能说成是成王败寇呢?我们说的是要顺应历史大势,不能逆天而行——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如果对方辩友不能理解,我这么举例好了:你方口口声声说网络聊Q和手机与陌生人私聊是有可能带来过早接触社会的不良风险的,那你们认为躲在家里闭门读书看电视算不算‘接触社会’呢?或者说哪天随着技术进步,会不会变成‘新的接触社会的媒介之一、并且形成受骗风险’呢?请对方辩友正面回答!” 白执中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不舒服,本着避免中计的持重考虑,审慎地说:“我方还是那个观点:是否属于社会实践、社会接触,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冯见雄丝毫不留反应的机会:“那我方假设:客观技术条件已经绝对满足的情况下,不需要你方考虑技术可行性——有没有可能看书和看电视也变成‘接触社会’?请不要再回避问题!” 白执中一咬牙:“如果将来的技术确如你假设的那样绝对不存在困难,那么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不得不说你的那种假设大家很难想象。” “呵呵,”冯见雄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很难想象么?那我告诉你好了,看书完全可以变成社会接触,因为现在某些大牌正版小说网站,已经在讨论如何加入让读者在剧情中注释讨论的功能模块了,目的则是为了提高正版付费率黏性。 这个功能说白了和网络论坛的发帖跟帖功能没什么区别,所以在场稍微懂些互联网技术的达人都可以显而易见,这东西是可以实现的,障碍只是成本和正版率转化效果之间还存在权衡罢了。 至于看电视,我也可以告诉你,目前世界上已经有一些先行者的视频网站,在研发一种叫做‘弹幕视频’的技术,让用户得以按视频时间轴点评、感慨、讨论。 按照这个发展程度,既然在QQ群里和陌生人聊创业算是和三里屯创业咖啡馆聊项目一样的‘社会实践’。那岂不是一小撮人看同一个素材视频,然后在弹幕里聊怎么分工、买改编权剪辑调音P图再创作,然后拿去卖钱,也是一种社会实践了? 当看书和看电视都加入了社会实践的滚滚大潮,请问对方辩友又要怎么封堵呢?把家里的电视机和电子书都砸了吗?” 这……这叫什么操作? 白执中的脑子,第一次转不过来了。 他毕竟不是重生者,他也怕这些天马行空但偏偏逻辑上很严密的对未来推导。 尤其是冯见雄的话,看起来很严丝合缝的样子。 白执中第一次心虚了。 他觉得自己可以略微后撤半步,但尊严和积威又让他身不由己想再冒险多抵抗一步。 “请对方辩友不要信口开河!说话是要讲证据的,而且是谁主张谁举证。我方不认为现阶段会存在这种商业尝试,恐怕这些只是你们自己的揣测!” 冯见雄的诡异笑容,终于收尾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确实有证据——就拿我说的‘某些视频网站先行者’来说好了,我指的其实就是目前国内声名渐盛的新秀网站‘妮可妮可视频网’,相信只要不是孤陋寡闻或者不触网的人,都会对这个名字略有耳闻。这家网站就在进行这方面的技术探索,而且他们也相信这种增强用户互动黏性的手段是强化未来网络视频行业正版率的一个重要手段。” “哦?是么?这家网站我也有听说,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商业机密?这么‘高瞻远瞩’的奇葩想法,究竟是谁提出的呢?”白执中几乎是咬牙闭眼地问出这个问题。 问的时候,他还在内心默念:那一定是对方信口开河虚张声势……利用商业机密无法在赛场上求证,而浑水摸鱼! “我!” 正文 第46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 五六年后,华夏大地上会因为一时时势,火起来一个装逼应用,名叫逼乎。 在逼乎上,有很多关于产业发展史的问题,都会有得到万赞千回爆款成绩的优质回答。 但是这些优质回答的内容,其实有时候看上去并不是很透彻。 比如,举个例子,有人在逼乎上提问:“当年,是谁在黄易新闻门户拟订了‘有态度’这个差异化发展策略?是怎么想的?效果如何?” 然后,下面一堆各种装逼侠、自封新媒体专家的家伙啰啰嗦嗦一大堆,从战略分析到市场,从数据解析返璞归真人性心理…… 这种装逼侠答案,当然也能得到几十个到上百个的跟帖,乃至上千的赞。 但有一个答案,非常简洁,而其得到的回帖和赞数,却至少远超第二名的答案几十倍。 那个答案只有一个字:“我。” 然后后面什么屁话都懒得再解释。 之所以火,是因为答主实名回答了,他的ID就叫“唐岩”,加了V的——也就是说,这厮就是当年执掌黄易新闻门户、后来创建了约泡神器陌陌的那个唐岩本尊。 同样性质的问题,还有很多。 比如逼乎上那些“A站是谁创建的,怎么创建的……”“B站是谁XXXX……” 最高票答案一律是一个“我”字,跟上一个加V的ID。 但这也说明了一个深刻的问题:哪怕在装逼界,有时候实打实的业绩,就是比千言万语天花乱坠的哔哔更有效果。 人家就是人生赢家、业界大佬,哪怕只说一个“我”字,就是比本身辣鸡的成功学和鸡汤贩售者权威百倍。 这也是为什么冯见雄在衣食无忧之后,依然要拼命赚钱、事业有成的原因。 钱和成功、地位,都是增强喷神说服力的有力武器。 而今天,这件有力武器虽然还没有开锋,还处在“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神物自晦状态,却偶然得到了一个发挥的机会。 …… “我!” 仅仅一个字,却让白执中愣了。 比赛至今,白执中还没如此失神错愕过:“你说啥?” “你问,是哪个大神提出的。我告诉你了:我!”冯见雄这一次的回答,更加沉缓,坚定,“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说:我就是妮可妮可视频网的大股东之一,我当初投资的条件之一,就是创始人团队按照我的设想改组商业模式——当然现在是辩论赛,请对方辩友不要再多问这方面和比赛无关的问题!” 冯见雄后面半段话语速非常快,似乎是真的为了节约时间、尊重比赛。 而且一说完就马上坐下,似乎唯恐给他多计时了。 而白执中却是站起来,想反驳,却没有说出口,又忘了坐下,似乎连浪费时间都不在意了。 令人恐惧的寂静,沉闷了足足五秒钟。 “对方辩友你这是在开玩笑吗!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你这是恶意犯规左右评审团对你话语说服力的印象!难不成你要现场给我们看股权证书?”白执中已经被对方的卑鄙手段恶心到了,忍不住动了真怒。 在白执中看来,冯见雄这手无耻瞎说简直丧心病狂。 作为喷坛大佬,白执中当然也懂“在逼乎上,一个真大佬哪怕只说一个字,说服力也比失败者千言万语说服力值钱”这个朴素的道理的。 这就是为什么卖商界鸡汤,一个普通成功学写手说干嘴皮子,信的人也不如悔创阿里杰克马随口瞎说信的人多。 冯见雄这么干,完全是在借着比赛期间没时间查明具体证据、所以先入为主误导评委,增加他的话的权重嘛! 冯见雄动了:“你要确凿证据也行,我尽量长话短说——我从来不掩饰个人感情,我的这三名队友乃至其他校友都可以作证,我在同学女生里谈了个女友名叫史妮可——妮可妮可视频网这个网站,就是我要求起的名字。我只是想随手投了两千万弄一个网站送给我女朋友。” 冯见雄敢说这番话,当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相信国内目前能看懂弹幕视频网优势的从业者并不多,有这种跟进魄力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奇思妙想其实在互联网圈子里天天都有,但试错是要成本的,巨头们如果分析了觉得没前途,更喜欢等小站试错结果验证之后,再快速跟进)。 所以,偶尔吐露一些,不但可以指点江山,也不虞泄露什么深层的商业机密。一旦将来被验证了,反而大家还会说他神预言,从而进一步提升他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细节能说到哪一步,冯见雄心里自有一杆标尺。 “噗——” “额滴神呐!” “我听到了什么?” 全场观众席上,女生人数加起来起码几百个。 一瞬间,这几百个女生都炸锅了。 包括女记者、女老师和其他任何雌性动物,也都炸锅了。 “我,只是,随手投了两千万,买一个视频网站叫我女朋友的名字?!我没听错吗?” “那个史妮可好幸福啊!我是在看童话吗?” “霸道总裁小说里也没这么霸道的啊。” “这个冯见雄真的只是为了说明自己的观点和对社会发展形态的远见,‘被逼无奈不得不吐露这个证据’的么?” “原来那个冯见雄那么成功?回去一定要百度一下/谷歌一下。太意外了。” “我查过百度,好像他是挺成功的,除了当辩手还有不少商界的事迹,只是没想到强到这种程度!” “必须的啊,看熊熊的样子多谦逊、多虚怀若谷啊!全程他都不想吐露这一切的,只想静静地做个亚洲最佳辩手。都是那个白执中不相信他,一步步逼他自证能力的。”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冯见雄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装这个逼。 都是白执中为了赢得比赛,硬着头皮逼他的。 何必呢。 短暂的轰炸之后,看台上只剩下快速褪去混沌、归于趋同的哀嚎: “啊!熊熊老公!为什么我没有比那个妮可妮可更早认识你!” “早知道当年志愿填金陵师大了啊!姐的分数肯定够的啊!姐可是985的啊!姐也是05级的啊!” “妮可妮可,夺夫之仇不共戴天啊!” …… 冯见雄和白执中当然不会跟看台上的弱智八卦女们一般见识。 他们还要专心于比赛呢。 作为顶级大喷子,仅仅浪费了各自三四秒钟的时间,他们就重新回归到了凝神空明的专注状态。 白执中颇谙断舍离之道,放弃了对冯见雄的预测的质疑。 短短十几秒钟的交锋之后,连带着对“社会实践方式只会越来越多样、越来越无法封堵、因此堵不如疏”这个分论点,也被白执中壮士断臂、直接放弃。 这个点上,就算认输了,形势不如人,没办法的。 冯见雄趁胜追击,在自由辩论即将结束之前,发出了最后一个分论点的进攻。 “因此,在证明了对社会接触堵不如疏的前提下,我方将进一步证明‘对方辩友对目前社会实践的成败、收获评价体系’存在瑕疵。” “对方口口声声说那些怀着打工、创业之心过早踏上社会的中学生,最后却只有几十分之一于大学毕业后创业者的成功率。我却要提醒对方辩友,这种算法存在很大偏见!” “对于一个学生而言,如果他真的创业了,稍微懂一点创业圈子氛围的人,只怕都知道,又有几个是真的拿着家里的钱当风险投资乱来的? 能够创业,肯定是拉到了或多或少的风险投资,钱花完了没能成功没能继续拉到,也就失败了。这种情况下,少年创业者到底因为失败损失了多少?并没有多少。他损失的只是自己的时间精力,换来了宝贵的经验教训,钱又不是他损失的。为什么我们的社会却对这种失败如此严苛!” 冯见雄连串猛攻,期间也夹杂着白执中和世新大学队其他车轮战队员的节节抵抗,但总的来说因为冯见雄的阵仗过于堂堂正正,实在是不好抵挡。 好不容易等这段话说完,白执中已然是殚精竭虑,殊死抗辩道:“失去时间和精力也是损失,学生本该把大好时间用在更高效的技能学习、并直接吸收总结前人概括过的宝贵经验,而不是自己试错……” 冯见雄怎么会放过对方:“失去时间和精力算什么‘恶果’?这些学生本就一无所有,只有时间和精力而已。去做一些自己想明白了愿意做、该怎么做的事情,不比在学校里被动接受教育好? 我倒要请问对方辩友,按照你这个观点,如果是一个已经大学毕业的学生去职场求职,但第一份工作因为缺乏社会经验而被辞退或者做了一阵子就不想干跳槽辞职换行,他是不是也失败了、也遭受了浪费生命的沉重损失?” 白执中:“失业和跳槽换行,怎么能和浪费生命相提并论……那也是积攒了宝贵职场经验的。” 冯见雄:“那你凭什么对创业者这么严苛?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把创业失败者也看作一次跳槽换行,创业失败也就没那么严肃了。同样是进行了一份‘具体工作经验和知识存量无法被下一份工作直接用到’的人生积淀罢了。 所以对方辩友如果反对中学生尽早接触社会,那是不是也要反对大学生立刻踏上工作、最好再补上一份‘职场教育’,确保他们充分认清自己的人生追求、找到自己一辈子不会换行的工作,然后才让他们踏上岗位?这不是双重标准又是什么?” 正文 第47章 沛然莫之能御也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劝年轻人“别冒险”的“忠厚长者”。 但事实上,那些忠厚长者大多数自己也没什么成就。 套用一句小马哥的名言——虽然泼尼玛这厮人品实在不怎么样,但这句话讲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只是太老了。” 而无疑,对大学生创业、中学生寻找兼职打工体验社会机会之类的事情,社会的双重标准评价恶意总是满满的。 而这个双重标准被冯见雄揭破之后,场面就愈发豁然开朗起来。 “既然年轻人只是损失了时间和精力,白干一场,但没损失多少自有资金。那么,这样的一次创业失败,和‘找工作不合适然后跳槽换行从头再来’,在损失量上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社会对前者如此严苛,对后者如此宽容?” “什么?你说创业失败会留下失败者的污点,让人以后再也找不到融资机会?拜托,这是阁下的意淫吧,如果真相是这样,那满世界的连续创业者还怎么活?” “所以,哪怕是创业失败,它也只是相当于一次求职改行。它依然是有收获、有价值,并且付出代价微乎其微的——只要这个年轻人是拿了外面的投资来创业,而不是把自己家里房子卖了当本钱去创业。 如果真有卖房创业的傻逼,那责任人不应该是年轻人,而是他的父母。这个问题也不是年轻人过早社会实践的锅,而是他父母缺乏监护的锅。他的父母才应该扪心自问:为什么会傻到把房产证的名字早早就不负责任地改成子女?” 白执中在这个问题上的抵抗,虽然不如前一个问题那么微乎其微,但也着实可以看出明显的颓势。 …… “年轻人越来越早接触社会是不可遏止的,堵不如疏。” “年轻人怀着上进之心尽早社会实践,就算失败的代价也没有反方说的那么严重,而收获却大得多。” 这两个重要的分论点,在自由辩论终结的时候,已然被冯见雄大比分拿下了。 满场的观众已经不在乎比赛双方在说什么了,他们还沉浸在八卦当中,沉浸在冯见雄那次无形装逼之中。 评委们自然是要专业一点的,他们还能勉强压制住内心的震惊,尽量公允地寻找双方的得分点和失分点。 事实上,尤其是高大松和北岛这些旅美文化人,更想证明自己的不偏不倚、不被场外哗众取宠因素干扰自己的判断,以至于在竭力帮白执中寻找亮点。 无奈的是,白执中自己已经方寸乱了。 他是被新思想和劲爆秘闻当面轰炸的直接承受者。再加上“对方就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种心理压力,饶是智商再卓绝、反应再快速,也有宕机的时候。 随着主持人萨贝宁先后宣布双方用时耗尽,比赛正式进入了总结陈词——前面正方说得比较多,所以冯见雄的时间还先耗尽了将近20秒。最后让反方连珠炮一样连续发言了20秒,稍微扳回一些颓势。 不过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 “现在,有请正方四辩进行总结陈词,时间是三分钟,请!” 萨贝宁宣读完,冯见雄再次站起来,还在发言之前,微微朝全体观众招了招手。 然而场内并没有人觉得这个动作突兀。 似乎谁都觉得冯见雄就是一个有资格说“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的大佬。 这是冯见雄进入国际大赛(也包括国内的赛区资格赛)以来,第一次担当四辩、总结陈词。并不是他想要这样,只是这场比赛的包袱太多,有些东西他怕虞美琴理解不了,无法提前准备。 虞美琴的辩术口才当然是能够胜任的,然而冯见雄独有的对未来的展望能力和对产业界的预言,却是没有人可以替代的。 该辩驳的道理,刚才自由辩论的时候差不多都说了,所以这个总结陈词,冯见雄更想把它打造成一个提纲挈领、拔高立意的东西,并且夹杂一些展望型的干货进去。 这个讲话既然会被央视转播,那么注定是要被后人时时翻出来接受历史检阅的, 而且,因为前一场半决赛他喷了湾湾前宣传部长陈文倩,被各大网媒造势激起了话题度、拉到了很多本来不关心辩论的人也来关注。所以,这次的转播肯定观看人数也会创造本赛事有史以来的新高。 用这样一个契机指点江山、预言未来,实在是太完美了。 “……在信息和知识爆炸、终生教育越来越被社会各界重视的今天,中外教育界的精英们,无不意识到了学校里学习的知识面临着很快过气、过时的问题。从事IT信息产业和其他高新技术的新晋工程师们,在踏上岗位的那一刻,几乎个个都感受到学校里教导的知识存量无法马上用于工作。 知识、技能和经验产生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经典学校教育可以驾驭的范畴。因此,谁都知道让学生尽早、尽快、尽可能深入地与社会实践结合、在社会实践中学习,是多么的重要……” “……另一方面,随着科技的进步,当代产业界的最大问题,就是用越来越细化的社会分工来应对知识的爆炸,每个研究、创作人员穷其一生,也最多只能专精某一个极为细微的小点。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用社会实践反思学习、不用个人兴趣引导学习,而是依然按计划灌输式教育,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得到一堆无用品……” “前年,多伦多大学的杰夫辛顿教授开创了一种‘深度学习算法’型的人工智能,我相信,这种思路指导下崛起的新技术,可以在20年内把大多数人类觉得需要‘吃苦’才能完成的单一目标学习工作统统替代掉。 而人类剩下的价值又是什么?那就是个人自发的兴趣爱好型学习。 因为资本家发明机器人也好,人工智能也好,他的出发点只会是发明一种机器来完成人类觉得吃苦、要拿钱补偿才肯干的事情——这是自由市场经济的自然法则。 而只有那些人类做的时候觉得快乐、不给钱他也愿意去白做的事情,哪怕效率低一些,却几乎不存在被机器人和智能革命取代的风险。因为这种智能开发出来没有‘市场交换价值’。 兴趣、爱好,、人生追求,这些东西可以靠课堂教育来培养么?恐怕不可能,学校只能告诉人‘你的才能能够做些什么’。但是,一个人想做什么,爱做什么,多半只有靠社会活动,才能够激发出他的真爱。 所以,砸碎传统学校教育的被动式枷锁,让青少年——包括中学生在内,把思想彻底解放,尽早接触社会实践,不仅有着优化学生教育的重大意义,更是在智能时代为人类寻找自己不可被人工智能所替代的独有价值的重要手段。 面对一桩拥有如此重大意义的事情,即使风险依然存在,那也只是纤芥之疾。任何发展中遇到的问题,也必然随着发展而解决。让中学生尽早接触社会,在这个时代已然刻不容缓……” …… 反方的总结陈词,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冯见雄的总结陈词,根本没有把100%的精力花在干掉敌手上。 稍微明眼一些的人都可以看出,冯见雄至少留了三四成的劲儿,用来画大饼、撒干货、做预言。 当冯见雄坐下、反方四辩站起来总结陈词时,场内大多数的观众还在那儿聊各自对冯见雄的话的看法呢——可见业余观众们一半以上都压根儿没注意听反方的立论陈词。 倒是最后的评委嘉宾提问环节,因为问的范围稍微自由一些,倒是吸引了不少观众的关注。 负责对正方提问的,是旅美文人高大松。 “请问正方四辩,你觉得本场比赛的辩题,对双方公平么?” 高大松的这个问题一问出口,主持人和少数几个其他评委,都觉得有点擦边。 这问题看起来和本场的辩题关联度不是非常紧密,虽然高大松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而且凭心而论,其实好几个评委都想问这个问题,如果不考虑场合的话。 “其实,不太公平——这个问题涉及到对社会前沿的展望,而只要这种展望足够充分,我认为这道辩题的正方是占优势的。” 冯见雄的回答很坦荡,不加掩饰。 高大松紧接着追问:“那你觉得,未来为了保证这项赛事的公平性,是不是不该找那些紧跟时代前沿的辩题?” 冯见雄想了想,像聊天一样轻松的说:“如果公平是比赛追求的第一性价值,当然可以这么判断。如果为了兼顾‘真理越辩越明’这个价值,或许还有别的选择,比如,修改微调一下比赛规则。” 高大松:“比如呢?你觉得可以怎么改?” “比如,对于社会前沿性辩题,可以采取在开赛前让观众和评委们就先站队表达自己的倾向,统计一个分数。然后放正反双方辩驳,最后再统计他们各自说服改变了多少人的想法——这种赛制或许也不够好,但多少可以弥补一些‘评委和观众在听辩论之前已经先入为主不平衡’的问题吧。” “谢谢你的建议,我问完了。” 高大松把话筒放回桌面,随后由另一个嘉宾对反方提问。 一切结束之后,主持人萨贝宁宣布:“现在让我们稍事休息,请本场的评委嘉宾离席讨论,稍后将公布比赛结果。” 五分钟后,评审团把结果递交给了萨贝宁,他展开那张信笺读道: “现在我宣布,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是,正方四辩,冯见雄同学。” “本场比赛的评议结果是5:0,正方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获胜!让我们恭喜他们获得了本届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一会儿将由星岛共和国国WU院胡资政为他们颁奖!” “另外,恭喜冯见雄同学获得本届国际大专辩论赛最佳辩手。” 正文 第48章 冠军只是饭后一支烟 一个六十多岁、前额彻底秃顶的老头儿,颇有官腔地踱上主席台,满场的闪光灯和快门声也一下子密集了好多倍。 这个老头儿就是胡作栋,星岛国W院的资政。 90年代初,国际大专辩论赛这项赛事刚刚初创举办的时候,他就为本赛事颁过两次奖、出席开闭幕式。不过后来星岛首相黎光耀退到二线、胡作栋接任首相之后,就不再出席这种活动了。 毕竟让一国首脑直接出席这种活动,有些大材小用,也容易被外国人看轻。 三年前,胡作栋再次把首相之位让给独裁二代黎显龙、自己改做国务资政后,才再次被安排参加各种礼节性的外事活动和国际赛事,也才有了今天的出席颁奖。 所以,美分们也别光说“父死子继在北棒,兄终弟及于古吧”,独裁也好,世袭也好,资社两界都有。 只不过资本注意世界多少要点脸,总要找些人过过桥——比如严家干胡作栋之流。(米国总统的儿子当总统,南棒总统的女儿当总统,扶桑首相的外孙当首相,这些不能叫世袭。算政治门阀世家吧,中间隔了好多年,而且是自己选上去的。湾湾星岛当年是真.世袭。) 闲言休絮,胡作栋走到金陵师大四名队员面前,先从司仪小姐手中的托盘上拿起奖杯,递给田海茉,然后与妹子握了一下手,说了句鼓励的话,再把证书也递给对方。 然后,他从第二个司仪小姐的托盘上拿起本届最佳辩手的奖牌,递给冯见雄——本来是要给冯见雄挂上的,但冯见雄比那老头儿高得多,他也不想像往届最佳辩手一样给胡作栋鞠躬。所以,在胡作栋颤巍巍把金牌举到他鼻子前面的时候,冯见雄就自己双手接过,然后给自己戴上。 胡作栋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他做过星岛首相以来,还没见过给人授奖挂牌的时候,领奖人不愿躬身受奖的。 冯见雄的风骨,自然让他有些不快。 那些奥运冠军被萨马兰奇、罗格戴金牌的时候,哪个不是从领奖台上鞠躬弯腰下来的? “呵呵,后生可畏啊,算了,和这种人计较个啥。”胡作栋用精神胜利法在心中自勉了一下,也就不去多想了。 冯见雄这种大喷子,前几天可是连陈文倩这种政坛大佬都喷的,犯不着跟对方口舌之争。 不过这一幕被队友、看台上的观众,乃至电视前的观众看到时,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小雄真是嚣张啊,刚才我拿奖杯的时候还微微鞠躬了,会不会被人看不起?”拿奖杯的田海茉是第一个反省的,脸色自然而然地微微有些发烧。不过谁都以为她是激动导致的。 “看小雄这气度,就像是将来注定要被写进历史教科书的。不知道我们跟着他一起奋斗,将来有没有机会也被写进历史书呢?”虞美琴美目迷离地看着冯见雄,恍然有些错觉。 “太帅了,太霸气了。感觉像20年前在大会堂门口拍撒切尔摔跤一样戏剧。”某负责本场转播的资深央视摄影师如是想道。 …… 灯光渐熄,观众却迟迟不肯退场,冯见雄被央视的记者拉到一边,各种问问题谈感受谈展望,好不忙碌。 “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坐在另一边选手席上的前亚洲喷帝白执中,淡定而又偏落寞地耸耸肩。 他这个反应,也算是想得开了,够豁达。如果换个极度小心眼些的,因为巨大心理落差被新人喷输,只怕刺激得精神分裂症也是有可能的。 或许,是因为冯见雄在比赛中层层递进、抽丝剥茧的战术,让世人都看到了“这个题目本来就不公平,冯见雄宣化的其实是天道”。 没有人可以和天道对抗。因为对抗天道而战败,输掉的人心里显然容易接受一些。 这才有了白执中上述的感慨。 此时此刻,他只是后悔为什么选择了继续读博。 或者,哪怕读博本来也没问题,只怪他为什么读博之后依然禁不住教练的劝诱、名利的纠缠,第三次参加了这项赛事? 他本来有机会功成名就,急流勇退的。如今却“遂使竖子成名”。 这都是命啊。 白执中忽然看得开了。 他静静地观察,等身边的队友收拾东西。对面的冯见雄回答了央视记者一共七八个问题,还给几十个冲破围堵挤进来的女生签了名,这才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退往休息室。 同样作为参赛选手,白执中和其他湾湾世新大学的选手自然也有专用通道。白执中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跟了上去,在休息室门口截住了冯见雄。 “恭喜你了,下一届我肯定不来了,听说你才大二,再拿最佳辩手的机会还多了去了。”白执中的贺喜,听起来还有几分真诚,像是大实话,但未免带着些“苍天饶过谁”的宿命感。 冯见雄也大大方方地当着其他双方队友的面,和白执中握手:“谢谢,你们是很值得尊敬的对手。可惜我运气好,加上这个题目可以利用远见和先知——这不是靠辩才就能对抗的。” 白执中微微僵笑设身处地地说:“你们大多是学法的吧,在美式国家,本科是没有法学专业的,研究生才有,读完都是博士了。大陆这边,好像想当个名律师,也是硕士起步吧?不知你打算再读多久、再参赛几次。” “谢谢关心,我可能不会读研了,太浪费时间。”冯见雄耸了耸肩,笑得很自然、淡定,“而且来之前,我们院长保我提前一年毕业,所以我想我也不太可能再来参加这个比赛了。如果有意外,最多再来一次,反正绝对不可能三次参赛的。” 白执中的僵硬笑容这才掺杂进几丝明显的苦意,他真心地叹了口气:“其实大家都该这样的。有些事情都没挑战了,一而再再而三,又有何益呢。告辞了。” “不一起喝一杯么?”冯见雄随口说。 白执中和其他三个队友都是一愣,下意识地用看傻和谐逼一样的眼神看着冯见雄。 不过冯见雄看起来很坦荡,很认真,不像是想趁机羞辱失败者。 “你不觉得这样很失礼、容易让人想多?”白执中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知道对面这个人很懂行,很老谋深算,白执中肯定会怀疑对方石乐志了。 冯见雄下一句话,却彻底改变了白执中的看法: “你知道我没想羞辱任何人,我也知道你并不觉得自己是因为纯粹辩才不如人而输掉。世界很大,口才好的人只盯着一个比赛算什么——你会因为午休的时候和室友打牌输了点小钱、然后室友请客吃烧烤,你就觉得这个室友是在侮辱你么?” 白执中等人愕然。 冯见雄说的那么随性,举例那么自然。 原来,“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在他眼里只是和“午休的时候和室友打双扣赢了钱”一个性质的。 冯见雄看了对方的反应,继续随性地煽风点火:“你们就没觉得往年那些拿了好成绩、比赛很成功的前辈同学,最后踏上社会的上升通道依然不够快么?虽然这个社会口才好的人已经挺受尊重了,但适合他们彻底一展所长的工作模式却不多。不是当主持人,就是去当律师、做营销。 华语文化圈里的脱口秀节目多么?比米国人少多了。华语圈的新媒体、口才方面的网络新课程多么?比米国人少多了。大众化、娱乐化、能够引来巨量流量的电视辩论节目多么?不好意思,根本没有——因为我们不像米国人那样需要竞选总统。 有兴趣的话,一起喝一杯,说不定将来你毕业了会选择来找我的,前景很广阔,不要盯着午休时间输的那几块零花钱。” 白执中膝盖几乎一软,浑身被一股无力感袭来。 他输掉比赛的时候,都还没有这么无力。毕竟那个“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的想法,还支撑着他的信念。 但是此时此刻,他才真的知道,自己跟冯见雄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可以说,除了口才上勉强还有得拼,其他任何角度他都比冯见雄差得远了。 “谢谢,那就喝一杯。大家都一起吧。”白执中说出这句话时,嗓音突然就显得有些沙哑,就好像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黏住了,需要气流的冲击才能重新撕开。 冯见雄的三个女队友,也用愈发敬畏的眼神看着他。 这才是真正的三寸不烂之舌,不战而屈人之兵。 打赢别人当然是本事。 但是让人输得心服口服,以礼来降、岂不美哉,则是更牛逼的本事。 那一刻,冯见雄隐然不仅是拿了冠军,更有执掌华语喷坛之牛耳的气概。 “我请,地方你们挑,别客气。”冯见雄随口客套了一句。 “不跟你客气,今天这顿酒,估计以后还会被人拿来说的,寒酸了你也不好意思。走,去莱佛士的酒吧吧。”白执中很拿得起放得下,指名道姓点了一家酒吧。 冯见雄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郑重,不过这点小钱他是不在乎的。 当下一行人打了两辆车,每个队一辆,驱车去了莱佛士酒吧。 不过多年之后再回想起来,这种郑重也就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毕竟那时已经有无数好事之徒,把这顿酒作为历史事件,用于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像人们说起“当初扎克伯格跟萨维林在哈佛精英俱乐部喝了几杯玩了女人,后来灵光一闪有了FACEBOOK”差不多。 正文 第49章 奇葩说 “来,先一人干一杯。”白执中点了八杯血红色的饮料,对众人劝酒道。 看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败军之将该有的凄凄惨惨戚戚。 酒的度数显然不高,所有人无论男女都能一饮而尽。 白执中是三次参赛的老鸟,对星岛这弹丸之地显然是熟得不能再熟,喝完就抹抹嘴,随口说道:“90年前,NG-BOON就是在这家酒吧发明了‘星岛司令’。放心敞开喝吧,一杯才两三盎司的琴酒、白兰地。其他都是樱桃汁、糖浆、冰块。本来是作为一款女式酒发明出来,喝不醉的。” 干了一杯之后,旋即又上了八杯,这才是浅斟慢酌谈事情的节奏。 女生们听白执中介绍说这是女式酒,又亲口尝了果然度数不高,也就不虞失态。 星岛司令这种酒有浓郁的樱桃果香,这种果香还很有层次感,主要是因为它来源于三部分:樱桃烧酒(樱桃白兰地)、樱桃果汁和樱桃糖浆。所以女生喝习惯了之后很少有不爱的。 “说说吧,你有什么打算,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比赛的时候,你提起NICONICO视频网是你投资的那一刻,我是真被你打乱了思路,太卑鄙了!” 白执中主动挑开了话题,显得很坦荡。 也有可能他是本来就对冯见雄没抱多大期望,只是看破了“急流勇退”的世故之后,随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接触一下。 所以,他也没必要把冯见雄当成“未来老板”那样奉承。 冯见雄却一改刚才的语气,说得有些审慎和矜持。 战略上要藐视对手,战术上要重视对手。 冯见雄向来是这种脾气。 他可以很宏观、很指点江山地预言未来,像先知一样警告世人:不信我者,死!我说的每一句话,迟早都会实现! 但是,真的当他自己成为这个历史和天道的推进者时,他总是很小心。 注意观察条件是否成熟、还差多少成熟。 这点成熟度上的差距,是否小到足够他本人再加上“临门一脚”、就能够捅破最后的窗户纸? 比先知更早一步出发的人,都成了先烈。 哪怕明知一件事情未来能成功,但不看条件成熟度就盲目动手的——这种辣鸡不配成功,他们只配当弱智重生小说的主角。 马风03年成立淘宝成功了,某些小白重生之后就能02年去建个淘宝然后成功么? 如果事情这么简单,那99年就建了珠峰科技、学亚马逊搞电商的王俊峰怎么死的? “90年代那些参赛的前辈,那些最佳辩手,其实没赶上好时代。”冯见雄抿了一口星岛司令,审慎地评价, “那时候没有网络自媒体,没有给年轻人、新人的发声渠道。想让口才变现,除了当律师、掮客,就是去电视台、电台当主持人。很多当初成绩很好的,现在也没在社会上混出多大知名度。 但我们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博客,可以在网上发文章,指点江山,哗众取宠吸粉,未来还有各种新媒体,还可以做得更多。” “我的打算是这样的:光写博客,乃至未来在网上发表看法、连载文章,这些还远远不够。因为我们的特长是口才,不仅仅是做学问。连载文章这种事情,‘口讷不能言’的‘笔辩’人士都能做,那竞争就太激烈了,体现不出我们这种人独有的本事。所以一定要露脸,要视频模式的媒体渠道才好。” 李斯能够脱颖而出,靠的是口才。 如果仅仅比著书立说,李斯能是同学韩非子的对手么? 但韩非子是个结巴,如果比口才,他就被排除在竞争机会之外了。 而且,口头辩论还能帮助冯见雄、白执中之流的人排除另外一类竞争对手。 那就是某些口才、学问都很牛逼,但长相实在太丑的,尤其是死胖子。 这不是外貌歧视,是实打实的社会现实。 比如后世某些小说网站上,就有些无知喷子在那儿哔哔:“呵呵?《喷神》这种书的作者,书里写的辩论桥段肯定都是他从网上搜来抄袭的吧?他要是真有本事自己脑中左右互搏出这么精彩的辩词,他早就混得牛逼得不得了了,还会给某点这种破站写书赚这点小钱?” 很明显,这撮无知弱智贱民喷子们忘了一个很明显的社会现实:纵观二十多年来的国际大专辩论赛,可曾见过某个队伍有长得特别丑的辩手么?辩论的人,能够和德云社那些虽然也是卖笑卖嘴的人一样丑么? 毫无疑问,没有。 当一个上电视的辩手,不说帅吧,首先长相得勉强过得去。 当一个知识型脱口秀主持人、而非网络小说写手,也不能比高大松还丑。 如果比高大松、马风、岳云朋还丑好多,而且超级胖,那空有口才也是只能乖乖跟韩非子一样“笔辩”,没机会露脸的——当德YUN社的捧哏倒是可以,毕竟有些卖点就是丑角。 (某天外之音:当年哥要是稍微帅那么一点点,再瘦那么一点点,不至于让教练老师看了之后产生不适……呵呵,就凭那四个扑街,也配组金陵师大校队?要是再瘦点,事务所能让哥永远只负责书面回复,遇到复审委口审、就让另个同事出席?) 冯见雄提到的这个道理,在座的人自然都懂。 大家都是俊男美女,至少不丑。 一路前行的过程中,他们多少靠脸刷掉了几倍的竞争对手,也算是看脸社会的既得利益者。 新媒体如果能露脸,对于他们显然是有额外优势的。 “那你具体准备怎么做?”白执中被冯见雄的吊胃口,弄得有些难受。 对方想得越仔细,白执中就越觉得这事儿有几分机会,也就越舍不得随随便便听过就算。 “目前时机还不成熟,我的NICONICO网站还没做起来,特色也还不鲜明。先等等吧。”冯见雄把第二杯酒一饮而尽,一边在心中默默算了下时间, “再过一年半再讨论具体实施吧。我还要一年半本科毕业——老白,你博士毕业差不多也要那么久吧。到时候,我再考虑借NICONICO的台子,成立一家文化传媒公司,为NICONICO提供真人秀和脱口秀的内容产品。 到时候我们上一档电视辩论节目,叫‘奇葩说’好了,我希望圈子里的名嘴到时候都能卖我冯某人一个面子,来捧捧场。泡菜观众当然是看不懂这种节目的,定位中产阶级就行了,流量稍微少一点,也得沉住气。” 白执中觉得这番说法简直闻所未闻,他思考了一下,详细追问道:“那你是准备跟娱乐公司一样,给辩手们签业余的经纪约了?然后拉人在你的平台上出节目?” 冯见雄坦荡地说:“差不多吧,经纪约是肯定要的,内容可以到时候再充实,具体看怎么签。分成么自然是根据流量收益、平台资源投入酌情分广告费。 除了电视辩论,能自己撑起网络课程、脱口秀的人,也可以单独签付费频道,到时候按照正版化内容销售,直接分钱。不过那至少是五年之后的事情了,大陆的正版化进程没那么快的。” 白执中眼珠子转了几下,没有再问。 倒是冯见雄的队友田海茉和虞美琴像是想到了什么,异口同声地问:“那岂不是其他几只今年输了的队伍、或者往年成绩好的队伍,你到时候也可以去挖人呢?” 白执中白眼一翻,扭过头去假装没听见。心说:麻蛋,这俩妞儿肯定是冯见雄的女人!一点都不为自己着想,只为冯见雄考虑!第一批拉进来的知情者多了,将来岂不是争夺推广资源更激烈、水更深? 冯见雄没注意到白执中的反应,扭头对田海茉肯定道:“那肯定的,我们也不光看成绩,首先要看那些人自己的流量和知名度,其次就是能不能来事儿、是否兼顾辩才和节目效果。作为面对社会的节目,肯定不能和专业比赛一个考评标准了。” 田海茉咬着嘴唇想了想,大度地说:“那要不要把中S大学、马来亚大学那帮人也喊来喝一杯?就是羊薇薇他们。” 冯见雄倒是不急:“这个么,也不急于一时吧,我怕他们没有老白这么豁达,一时半会儿想不开。再说咱也别耽误人家回国么,说不定他们都买好今天晚上的回国机票了。” 田海茉沉默了两秒,还是很为冯见雄考虑地说:“那我打个电话,旁敲侧击问问好了。放心,跟人套近乎交朋友的口才,你还是不如我在行。” 田海茉说着,掏出手机开始翻号码。 别说这家伙还真是大学里做了两年校学生会副主席养成的八面玲珑,来星岛两周,几乎把所有参赛队伍队员的手机号码都给搞到了。 叽里呱啦一串电话打完,田海茉放下手机:“要不我们换个大包厢吧,说不定还得加两小桌。” 冯见雄苦笑着摇摇头,算是输给田海茉的交友能力了。 不管赛场上打成什么样子,田海茉总有本事让别人不反感她、至少愿意承认认识她。 星岛很小,不一会儿两桌人就赶到了。田海茉帮冯见雄主持、接待,彻底澄清了邀请的意图。一伙人也没觉得冯见雄是在乘胜卖弄气派,被田海茉安抚着喝了一杯,听了一番画大饼的废话。 这些人里未来有多少人可以廉价笼络,冯见雄目前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不过指一条明路,让人先为了他的平台有意无意努力起来,总归是不会错的。 ———— PS:某些哔哔的弱智,顶着“见习”的粉丝值都能对最新章节指手画脚,看着烦。 所以,近期开始防盗一下。诸位看官最好别在早上7点以前打开更新(如果我在7点以前更新了的话)。如果白天有更新,最好等5分钟再打开。 对正版读者如有误伤先告罪了。 正文 第50章 我不想静静 “居然这就拿到世界冠军了,现在还觉得不真实。” 看着舷窗外越来越迫近的大地,星点闪烁的万家灯火,航班已然将在金陵降落。 田海茉长长地深呼吸了几口,的内心依然被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堵着。 上午比赛刚刚结束的时候,或许是激动得过了。旋即冯见雄又云淡风轻地拉了一堆人喝酒,所以田海茉、虞美琴这些对冠军极度渴望的妹子们,反而脑子空白了很久,都来不及回味夺冠的梦幻感觉。 就像是刺激过度过猛的时候,人会进入不应期。 直到此时此刻,半天过去,一行人踩着傍晚的航班、经过四小时的飞行,从星岛赶回金陵,那种如梦似幻的狂喜才渐渐酥麻起来。 是的,就是酥麻。 对女生来说,就是让人浑身无力,酥酥软软,像是轻微的电击,又像是吃下微量河豚肝的轻度中毒。 何况,冯见雄所做的,不仅仅是拿了冠军。 他还有史以来第一次彻底折服了其他若干输掉比赛的强队,画饼构建了一个给喷子圈找更好出路、自己搭台抽成的平台。 这是何等的成就?这是何等的气度?哪怕那个平台如今还停留在PPT——哦不,是连PPT都没有,只有口头哔哔的程度——那也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一次又一次,突破着妹子们对牛人存在形态的心理底线。 “是耳膜疼么?说了要张大嘴的,又不是第一次坐飞机了。蛤?觉得难看?那嚼口香糖吧,幅度大一些。” 冯见雄看见田海茉和虞美琴那副貌似难受的表情,还以为她们是降落时晕机了,关切备至地递口香糖给她们。 田海茉紧咬着嘴唇,禁不住就啪嗒啪嗒落下泪来。 真是个不懂女人的渣渣呀。 “我没事,谢谢。小雄,这辈子要不是和你搭档,我肯定没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田海茉挤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喘息了几口。然后接过口香糖咀嚼起来,假装身体已经很舒服了。 飞机很快降落了。 航班是傍晚6点多从星岛起飞的,如今已经10点了,还得等托运的行李(因为妹子们在星岛嗨了两周,买买买的比较多),走出航站楼时已经是10点半。 一行人中午是跟白执中、羊薇薇那些手下败将谈生意画大饼了,并没有队员们独处的机会,晚餐又是在航班上吃的飞机餐。 田海茉和虞美琴其实都很想提议下了飞机就四个人——甚至只有三个人——找个地方宵夜聚一聚,好好大哭一场喊麦一场发泄一下。 不过,一个突如其来又意料之中的妹子呼喊声,让她们冷静了一些。 “雄哥,这边~” 一个扎着侧单马尾的元气萌人少女,蹦蹦跳跳地挥着手,老远就隔着护栏对冯见雄打招呼。 除了冯见雄的正牌女友史妮可,还能是谁? 冯见雄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史妮可却是激动得跳得跟癫痫似的,也不知道是跳动还是抽搐。脸色憋得通红,眼泪也哗哗哗地往下淌。 “东西我给你拿,还不快点跑!”冯见雄觉得手里一轻,似乎是触到了一只温润如玉的少女柔荑。 却是虞美琴一把夺过了冯见雄的行李箱,善解人意地推了他一把。 冯见雄也只能顺从民意,超史妮可飞奔过去。 “呜呜呜,老公最棒了,果然是世界冠军。”史妮可把脸狠狠埋进老公怀里揉了一会儿,哇地一下就哭了,“老公你对我真好,晚饭飞机上吃的么?要不要和学姐们一起宵夜?过几天回一趟钱塘吧,拿了冠军,让姐姐也开心开心。” “你怎么说话都语无伦次了?世界冠军这种话别乱说,只是华语辩论界而已。谁让世上只有这么点国家说汉语呢。”冯见雄爱恋地抚弄了一下史妮可的头发,顺便谦虚了一下。 史妮可只是死死搂着冯见雄,却没空开口解释,只顾一头扎进怀里嘤嘤哭泣。 还是俩人背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冷静地逆向剖析了史妮可的内心: “什么语无伦次,她是为你在电视上光明正大宣布‘妮可妮可视频网是用我女朋友名字命名的’这句话感动呢——你这家伙真是白瞎这么好口才,从来不懂在女生面前花言巧语、邀功显摆!” 冯见雄对这个声音很熟,自然不必回头。 正是拖着两个行李箱吭哧吭哧赶上来的虞美琴,一脸的面如冰霜,端庄得不得了。只可惜,语气里还是微微透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怨念。 “原来是为这事儿……真的么?美琴姐没猜错吧?”冯见雄尬笑了一下,宠爱地低声向史妮可确认。 “嗯……”史妮可轻声应了一声,把头埋得更深了,不敢看虞美琴,“老公你太好了,呜呜呜,在央视上都敢这么说,我这辈子值了。哎呀不说了回去再说,丢死人了。” 史妮可的神志显然还没彻底正常回来,冯见雄怕让女朋友出丑,也就不再勾搭她多说话,只顾转向虞美琴攀谈、缓解尴尬。 可惜他刚一转身,便看到史妮可身边又窜出另一个妹子,显然也是来接机的——那妹子一把就把虞美琴拉到了一边。 那妹子正是虞美琴的小跟班白静。 这变态妞儿对姐姐大人还真是盯得紧,唯恐虞美琴被冯见雄占了便宜。 冯见雄傲上而不忍下,不想跟这种蕾丝一般见识,也就作罢。 “呵呵,哥要是真想当色魔,在星岛两个星期、什么时候不好下手?等你这种事后诸葛亮回国再封堵,黄花菜都凉了,变态!”冯见雄不无恶意地在内心嘲讽了白静一句。 一旁的白静却是一点都不在乎冯见雄对她的看法,目中无人地跟虞美琴聊道:“美~琴~姐~我们的冠军大小姐~都十点半了,我送大小姐回家吧,别在外面混了。” 虞美琴焦急地看了冯见雄一眼,试图挣脱白静道:“静静你别闹!我们今天刚夺冠,中午有应酬都还没来得及庆祝呢!再说飞机上都没吃饱,总得找个地方撸串宵夜……” 虞美琴心中还是很想和冯见雄、田海茉等人一起庆功的。不由得第一次对多事的闺蜜如此腻烦。 一群美女在接机口打打闹闹,饶是大半夜的,都引来不少人驻足围观。不少男乘客看向冯见雄的眼神顿时就羡慕起来。 “真是人生赢家。” 田海茉和南筱袅俩人在星岛买买买的比较多,走得慢,这时才吭哧吭哧各自拖着两口大箱子走到门口。听了白静的话,便善解人意地帮着劝虞美琴:“小琴,家里急的话也不忙的,明天再庆功好了。” 虞美琴连忙解释:“这怎么行呢,怎么能不参加集体活动呢,我家里一点都不急的,我都没告诉我爸妈今晚回来,他们以为我要星岛住一晚或者明天回学校呢……” “我跟叔叔阿姨打电话说过了,他们知道你要回家的。”白静冷不丁地当众宣布,一副自得的样子。 “嘎吱~”一声令人微感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似乎是从虞美琴衣兜里传来的,不过很轻微,谁都没有注意到。 其实,那枚虞美琴经常把玩的墨西哥鹰洋银币,已经被妹子用指力掰弯了。 她真是揍晕白静的心都有。 要不是硬币承受了她发泄的怒火,此刻白静只怕已经躺下了。 白静却茫然不知,还在为自己的计策自得:哼,谁不知道女生获了大奖完成夙愿的时候心防是最松懈的,这种时候一定要严防死守不能让姐姐大人和那个先生一起喝酒狂嗨…… 虞美琴眉毛抽搐了一下,换上一副笑脸,一不做二不休对大家邀请道:“真是对不住大家,如果不嫌弃的话,今晚要不去我家聚一聚?我家有小影厅,可以K歌的,也有厨师。客房也足够多的……” 所有人愕然。 在场的妹子里,史妮可和田海茉是去过冯见雄家里住的,毕竟冯见雄在钱塘有大别墅大豪宅。 可是虞美琴的家,在场众人只有白静一个人去住过。 其他人只知道虞美琴是本地人,家里做点生意什么的,貌似挺有钱住别墅,仅此而已。但房子到底啥样、能不能塞下这么多客人,大家本来都是没概念的。 “这么多人呢?不会挤得不方便吧?”作为一个大男人,冯见雄首先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会挤,你跟妮可都老夫老妻了!难道我还给你们准备两间客房?”虞美琴恢复了爽利的语气,豪迈地做了分配,“呐,楼下两间大客房归你们,你和妮可住一间,茉茉姐和小南姐住一间。静静上楼陪我睡,这不就够了?谁家别墅连两间客房都挤不出来?” 听虞美琴这么塞人,大家倒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虞美琴趁热打铁劝说:“今天这事儿都怪静静自说自话告诉我爸妈了,他们等我回去。不然我跟你们出去宵夜庆祝玩再晚都不要紧。你们要是不肯的话,我会自责的。” “那就去吧。”田海茉拿出当领导的架势,代表冯见雄和其他人拍板了。 “那一会儿路上多买点酒和零食、烧烤、外卖好了~”吃货史妮可总是对这方面想得最周到。 —— PS:如何理性地正视丑这个问题。 某耶鲁权威“砖家”有过一个研究:如果你工作上遇到的同事,和你岗位一样、薪酬一样、工作量差异也不大(数量,而非质量)。 这时如果你长相一般,而那个同事很丑,那么,他的智商大概会高你20点,才有资格和你拿一样的钱。 如果你是个特别帅的帅哥,那那个很丑的同事大概智商得高你40点。 反过来说也是:如果两个人才能完全一样,一个很美,一个很丑,工作性质也相同——那美的大概可以多拿40%的钱。(纯卖脸型的工作不算在内,比如演员、模特) 这是社会的天然法则,别想着改变它,要去适应它。 要这么想:丑也没关系,只要智商比帅哥高40点,不就解决问题了?要是能高80点,还能反过来完爆呢! 正文 第51章 不当备胎之罪 幕府山麓,燕子矶旁。 沉沉的夜幕下,一溜儿零散的灯火,沿着江畔的缓坡蜿蜒撒开。走近细看,才能发现原来是一些别墅。 每一户都隔得很开,虽然私家花园并不算大,但胜在周遭本来就是山林、景区,着实是处环境清幽的所在。 虽然夜色已深,其中一座别墅里,男女主人却并没有歇下,还在一楼大厅里开着电视等人。 “你说小琴怎么会这么急回家?又不是没给够她生活费。在星岛多住一晚玩玩不也挺好,省得黑灯瞎火赶来赶去。”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一边亲自削水果,一边喃喃地问。她自然是虞美琴的母亲,名叫孙秀纨。 虞父虞允武,是个年近五旬、高大挺拔的中年人。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他依然穿着很周正的衬衫,只是没穿外套和领带——如今虽然已经三月天,虞府上却始终开着中央空调,所以只穿衬衫倒也不怕冷。 他手上拿着本英文早期版的《穷查理宝典》,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如果历史没有被改变的话,这本书要3年后才会被翻译成汉语,由沪江出版社引入国内。所以如今想看这本书的,只有看早期稿,而且是纯英语。 对于妻子明显过于多疑的问题,虞允武有些不屑:“这有啥好多想的,她想我们了还不成。你也是奇怪,女儿爱回家还不高兴。” 孙秀纨一皱眉:“谁不高兴了!这不是怕她一个人赶夜路么。” 虞允武放下书,拿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祁门红茶:“她不是跟同学一起回来的么?人家至少会送她打到车吧,不然也太不绅士了。” 孙秀纨一想也算有理,不过她想来不喜欢在丈夫面前直接服软,总要狡辩两句: “但愿吧,就怕金陵师大这种校风阴柔的大学,没几个绅士的男生。一看女队友多,就不上心照顾了——不是我说,就凭咱家小琴这条件,要是放在随便别的男生稍微多点儿的大学,早不知道被多少人当老佛爷一样抢着跪着供着捧了。” “你又来!随便什么话题都能扯到八卦上!”虞允武真真头疼,不想再搭理妻子。 也是天假其便,虞允武刚想顾左右而言他,门口一阵车声靠近,他连忙起身,孙秀纨也懒得再哔哔,穿好鞋跟了出去。 家里的女仆听到车声时就已经跑去候着了,看清车上下来的人里有虞美琴,立刻就开了大门的电子锁。 “小姐好~”女仆一边问好,已经注意到来的车一共有两辆,显然来的不止虞美琴和白静。 不过作为仆人,她的素质还是不错的,绝对不会多问“怎么有客人”这种失礼的话,只当没看见。只在经过虞美琴身边的时候,低声请示了一句:“小姐,晚上安排几间客房?” “楼下安排两间就行了,静静跟我睡。”虞美琴吩咐了一句,已然看到父母迎了出来,连忙换上一张准备解释的笑脸,“爸,妈,我拿冠军了,给你们看奖杯!” 虞允武点点头,并没有一惊一乍,只是接过奖杯摩挲着赏玩。 倒是孙秀纨对奖杯没什么兴趣,第一时间就问起了虞美琴的同学们:“小琴,这些……都是你队友吧?你这孩子,领同学来做客也不说一声!” 虞美琴对母亲解释了一句:“妈,这不中午的时候小雄和另外几个大学的人谈生意,我们没来得及庆祝。我又怕在外面宵夜你们等得心急,就带回来了。晚上安排他们住楼下吧。” “谈生意?”孙秀纨下意识地轻声重复了一遍,倒也没贸然多问。 幸好,除了史妮可之外,其他四个人虞父虞母也都认识——白静这两年来都登门十几次了,而另外三个队友,虞美琴在电话里偶尔都有提及。加上女儿上电视的那些比赛父母们肯定都是要看的,所以早就把冯见雄、田海茉和南筱袅认熟了。 虞美琴正忙着给父母介绍同学,虞父已然摆手制止:“不用多礼,电视上都认识——你是小琴隔壁班的冯见雄吧?那两位也都认识。 冯见雄彬彬冷峻地点点头:“伯父好,伯母好,冒昧打搅了。” 一群妹子也“叔叔好阿姨好”的喊开了,她们的称谓措辞显然比冯见雄更加大陆化一些。 虞允武商务性地跟冯见雄握了一下手,这个礼节还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孙秀纨仔细观察了一下冯见雄,对这小子还是挺满意的。唯一不满意的恐怕就是这小子的眼光了——都读了一年半大学,隔壁班有虞美琴这么优质的美女,还是同事、队友,居然不知道追。 也是个瞎了眼的。 不过孙秀纨也不是太介意,她毕竟看了女儿好几场电视上的比赛,对田海茉和南筱袅也都很熟,所以知道“小琴队里的女生个顶个都漂亮,尤其是那个田海茉,跟小琴几乎没差多少”。 所以在孙秀纨心里,只当是“我家小琴年纪小脸嫩,不肯主动倒贴讨好男生。不如人家高年级社会女会来事”。 “这个田海茉,真人也确实漂亮,不化妆都这样,难怪了。”孙秀纨内心为女儿不值了一秒,然后继续无意识地往后扫视,又看到了史妮可,却是从不认识的。 孙秀纨也就指着史妮可,问虞美琴道:“小琴,这位同学是……” 史妮可连忙拘束地鞠了个躬:“阿姨好,我叫史妮可。” 虞美琴也捋了下鬓发,微微拍了下脑门:“哎呀瞧我都忘了——妈,妮可也是隔壁班的同学,是小雄的女朋友,跟静静一起去接机的。” 孙秀纨的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笑着说:“那你们先进去玩吧。小琴,夜里凉,别让大伙儿在花园里烧烤就成。” 虞美琴在那边招呼同学,孙秀纨和虞允武稍微陪大伙儿聊了几分钟,就径自上楼了,不打搅晚辈的玩兴。 孙秀纨一关上门,就对丈夫说道:“你刚才看到那个史妮可了么?那个冯见雄眼睛怎么长的?嗨呀好气呀,我还当那个冯见雄单身、要不就是被那个小田勾住了。到头来咱家琴琴居然还抢不过那种土里土气的妞。 那个史妮可哪有小琴漂亮啊,也不端庄大气,除了看上去傻傻的纯纯的,哪点能让男人觉得比小琴还好!” 虞允武一阵好气又好笑:“你可不疯了?感情这个东西没道理的,说不定人家自己已经太强了,不用再找太聪明的女朋友、就喜欢笨笨的呢?再说小琴才大二你急什么急,前几天还一副‘自己家的女儿就是皇帝都能嫁’的拽样,今天就毛了?” 孙秀纨恶劲儿发作,眉毛一挑:“你个老东西!我就知道你们有钱男人都最好老婆笨笨的、没本事、软弱可欺!才好忍你们在外面养小的!” 虞允武内心大呼坑爹,奋力抗辩:“嘿,你讲不讲道理的?前几天看电视,听你提起的时候,也没觉得你多看重这个冯见雄啊,还说‘如果将来有出息,还要好好考考他的家境出身、学业风评’,然后才考虑小琴能不能被他追。怎么一转眼就赶着着急上火、好像非得人家做你女婿了?” 孙秀纨气息未平,忿忿地说:“谁非要那小子做女婿了!我是说这小子不长眼!小琴可以不要他,但他凭什么不主动给小琴当备胎候着!就算他长本事,能耐和小琴差不多,他们家家世能有我们家好?要不是小琴那些同学一个靠谱的都没,咱至于么!” 最后那句含愤而喷的地图炮,实在是杀伤范围太大,闹得好像“那种只是211的烂校,哪能挑出男生配得上我家小琴”。真要是在外面公然说,只怕孙秀纨分分钟被拉到的仇恨值烤了。 …… 楼下的虞美琴领着冯见雄和姐妹们自己嗨。 虞宅的奢华,着实让除了冯见雄之外的大多数同学颇为长眼。 一楼的大客厅和小餐厅对面,居然还有一间专门做了隔音的宴会厅,里面装了鸡尾酒吧台、家庭影院各种设备,还有舞台灯光,关起门来就能在家里K歌。 花园里竖着庭院灯、草坪灯,有秋千,有野炊桌椅,还有户外烧烤炉,用电用炭皆可。 虽然父母嘱咐了夜里凉,但虞美琴也知道,对于从来没有玩过野炊碳烤的女生来说,这种活动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所以依然是从储物间里拿来了两大包果木白炭,让大家玩个痛快。 六个人分成两伙,想K歌的去K歌,想烧烤的穿厚实点儿在花园里烧烤。至于油烟或者PM2.5什么的那时完全不必担心的——背后就是幕府山,正面就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江风一吹这点油烟早散了。 至今不擅唱歌(相对而言)的吃货史妮可,自然是穿着一件额外的厚风衣(问虞美琴借的),窝在花园的野炊长椅上,拨弄着面前的大烤炉。 铁丝网上搁着鸡翅、菌菇、切大滚刀块儿的牛羊肉、青椒土豆串,都是虞美琴从自家冰柜里翻出来的。 史妮可双手烤着火,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也不顾是否失礼,直接就问虞美琴:“美琴姐,你爸妈到底是做什么的呀,怎么也这么有钱。” 这种问题,换个注重一些别人隐私、不那么天然呆的妹子,还真不好意思问出来。 虞美琴也是一愣,还奇怪史妮可为什么要加上这个“也”字。 “我爸做外贸的,自己开公司,我妈么……好像也不用干啥。”虞美琴一边回答,一边似乎还在回忆,“其实,这两年外贸也没早些年那么好做了,以前印象里我爸的生意怎么来怎么赚。但是前年暑假人民币开始升值,我总觉得光靠出口总有路越走越窄的一天,未来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呢。” 正文 第52章 计数君已阵亡 史妮可和虞美琴在烤炉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刷油,抹酱,撒孜然胡椒迷迭香,不一会儿就传来阵阵让人食指大动的气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或许是史妮可的天然呆颇能让人放松戒备、不再顾虑隐私,虞美琴也说了不少关于自己家里的事儿。 史妮可由此得知:美琴姐的家境,还算是比较殷实。靠着父亲多年经商,家里的家产林林总总搜罗一下,虽然没有上亿,七八千万还是凑得够的。 不过,近两年的涨势却也不怎么样。有识之士都看得出,随着人民币的升值,在华夏做出口生意只会越来越难——这还是建立在没人能预见08年底金融危机、出口行业瞬间坠崖的前提下的。 “唉,记得我们读高中的时候,国贸专业多值钱呢。不管啥学校,只要文科还过得去,国贸的分数线一个赛一个高,这才几年,居然就这样了。” 史妮可一边给烤翅刷着奥尔良酱,一边和虞美琴一起感慨叹息。两人聊了那么久,不由得一起感慨起世态炎凉。 这份感慨,90后们乃至00后或许无法理解,但是对于80后们那确实是真真切切的体会。 从大约01年到05年——时间线大致是和华夏成功加入WTO起,直到人民币升值潮启动后、热潮渐渐褪去这段期间对应——那几年里,国内高考时普遍最火最值钱的专业,就包括国贸。 那几届的家长似乎觉得只要孩子学了这个专业,以后工作一定好找,职业生涯一定大赚。 虞家的财富结构,大致也是和这一波人同荣同辱。如果没有人来改变什么,迟早会陷入暮气、变成夕阳产业。 虞美琴内心也是意识到这种隐忧的,只是她不知道问题究竟有多严重、什么时候会爆发,也就只能先顾着自己把书读好再说。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她母亲在面对她交男朋友这个问题上才会那么急躁张狂。 一般来说,走上坡路的人家,家长都比较低调,因为闷声发大财就好了,没必要太张扬拉仇恨值。 而已经到了顶峰,“拔剑四顾心茫然”,看不到后续上升通道的,才容易各种纠结联姻,或者想要显摆“哥阔得比你们早”。 就像四九城里80年代第一波下海那批倒爷,年轻时赚了一笔,但是本人文化和管理水平那都是不存在的,只是运气好赶上了头口水,阔了,开个桑塔纳。 后来么,也没见继续高增速发达,就这么混着。然后只能看着有文化有学历有能力的年轻人渐渐赶上来,开上奔驰宝马。 这时候,老炮儿们多半还是会继续开桑塔纳。只不过被人问起时,会这么说:你当爷开不起奔驰宝马?爷开的那叫情怀!20年前这帮**崽子连永久牌儿自行车都蹬不起的时候,爷就已经开桑塔纳了! 人性如此,一个道理。 虞母孙秀纨其实心里清楚着呢。那种怨念的话,她也就在丈夫面前关起门来说,到外面她还是能保持住贵妇人的得体言行的。 只不过她知道,以她家的“产业结构”,加上女生的姿色、气质价值随年龄的变化,她的女儿在联姻市场上出手越早,就越能撑筹码——就像捏着股票的人,如果明知自己捏在最高位了,总想快点出手,别人如果看不上,就会心急火燎。 …… “行了,这两大盘烤好的,我们先端进去吧,把出风口拉到最小——放心,炭不会熄的。”虞美琴烤完手头的两盘食材,便吩咐道。 史妮可跟着一起,把烤翅肉串搬进K歌房。 里面冯见雄和两名女队友正唱歌喝酒嗨着呢,白静一个人坐在旁边灌果汁吃薯片。 “大家都来吃烤串先,趁热。”虞美琴招呼了一句,陪着大家一起坐下来。 大家晚上都是吃的飞机餐,如今都快午夜,早就饿了,过来便是一顿大快朵颐,谁也不会客气。 “嗯妮可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冯见雄拍了拍老婆的肩膀以示爱抚。 “佐料都是美琴姐调的,我就转转铁钎子。”史妮可表示不背这个锅。 “哦,那我谢错人了,美琴姐不好意思,下一首歌请你一起唱吧,就当赔罪了。”冯见雄笑着说,“主要是平时没怎么见你做菜过,没想到厨艺也这么好。” 虞美琴爽朗地一笑:“厨艺好,不代表会经常轻易下厨。要不是今天赢了比赛,大家开心,我才不下厨呢。” 点歌器上,恰好切到了下一首歌《千里之外》,冯见雄便拉着虞美琴的手,一人一个话筒,轻缓地对唱起来。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一路上黑白……” “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周洁伦这首歌是去年年底的新专辑里发行的,如今正是最红最热的时候。歌里本来就夹杂了费玉污的美声唱段,所以其实是非常适合男女对唱的——让女生唱费玉污那部分就很唯美了。 史妮可便和田海茉、南筱袅一起,坐在旁边赌骰子喝酒。她刚刚才从虞美琴嘴里翘出那么多家世隐私,八卦之心已然被激发得泛滥起来。喝着喝着,就提议玩玩真心话大冒险。 史妮可赢了一盘,也不想刺探别的感情隐私,只趁机问:“茉茉姐,你家住哪里的啊,家里都是做些什么的呢?” 田海茉有些奇怪:“怎么想到问这些?有你这么玩真心话大冒险的么。” 史妮可腼腆地说:“刚才跟美琴姐聊了不少,突然发现我还是太不了解你们了,以后出去怎么好意思说跟你们是朋友呢。” 似乎是怕田海茉多心,史妮可还主动补充说:“哎呀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我也可以先告诉你们我家是干什么的呀。我爸早就过世了,我妈原先就开个……” “行了行了,我们没想多,告诉你就是了。”田海茉这种矜持端庄的脾气,还真捱不住史妮可这种天然呆,立刻就投降了。 喝了杯酒掩饰了一下情绪,田海茉款款地交代:“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家是姑苏的吧?” 史妮可点点头:“嗯,这个知道,你去年就说过了。就是不知道细节——可别跟美琴姐一样,到时候万一我们有机会去姑苏做客,结果到你家一看也是大庄园豪宅……那我肯定都不敢当你朋友了。” 田海茉展颜一笑:“切,我当你担心啥呢——你以为富豪遍地捡的呢?放心,我跟你一样,都是普通家庭。” 史妮可腼腆地自嘲:“我可不是普通家庭,我是实打实的穷人——哦,我懂了,这年头的有钱人都喜欢说自己普通人家。” 也幸亏如今泼尼马那句“我也只是普通家庭,顶多是房子大了一点儿”的名言还没被创造出来,不然刚才谁要是敢说自己是普通人家,妥妥地被人黑死。 田海茉被一挤兑,实言相告:“我家住在周庄镇子上。我妈拿自家的四合院儿开了个民宿客栈,平时自己打理。 我爸么,早些年读过美院……他自称是‘书法家、画家’,实际上也没多少人买他的字画。就算买也就千儿八百白菜价,赚钱还没我妈多呢。闲下来字画卖不出去的时候,他也帮忙一起打理民宿。” 史妮可听了,怕田海茉多心,连忙劝说:“那不也挺好,我就巴不得家里有个读书人的家长。人这辈子成不成功不能只看钱,能修身也是极好的。再说你们家能在古镇上有四合院的祖宅,莫非原先是读书世家?以后咱去周庄一定要吃大户哦~” “行,你们肯去玩,我当然招待。”田海茉淡然应承。 史妮可便借着酒劲儿,唱歌赌骰,把男朋友的三个女队友家世都打探了个底儿掉。她最后得知南筱袅倒真是普通人家,父母都是普通白领。 一伙人玩到后半夜,冯见雄提议已经不早了,妹子们才各自回屋休息。 虞府这座别墅果然大气,光浴室就有三个,这么多客人竟然也不耽误。 虞美琴给冯见雄和史妮可安排的这套客卧,浴室就是在卧房套间里面的,所以没人会打扰他们俩没羞没臊。 冯见雄已经二十多天没近女色,史妮可又是刚好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难免极尽所能曲意逢迎。 以太以太压灭爹, 一库一库哈压库, 妮可妮可妮可妮, 一次两次三四次…… 四次之后,冯见雄才已经彻底冷静贤者了,才觉出女朋友的心态有些不正常,今夜简直是受虐狂属性爆棚发作。 “你到底怎么了,这么疯狂。” “别说,继续。”史妮可一边给冯见雄马杀鸡放松,一边轻拢慢捻抹复挑,鼓起冯见雄的雄风继续坐上去自己动,“老公你真好,如果你这辈子注定不会娶我,我好想今晚就被你**死在你的大**下,啊——” “你疯啦!” “我没疯,我这辈子值了,呜呜呜……你肯在央视上公然说那番话,我值了……你还行不行?不要担心我,不行我还有蓝色小药丸……” “老公,我什么都是你的,你对我太好了……只要你不抛弃我,你有多少女人我都不会管你了,我值了……啊——” 冯见雄本来都不行了,不过他是压根儿没见过这种抖M属性爆棚的女生,好奇心激起了他的潜力,让他生平第一次嗑了蓝色小药丸儿。 计数君已阵亡…… 正文 第53章 只听说过**没听说过逼读 毫无疑问,冯见雄是个非常有修养的绅士。 绅士的思维总是很缜密,不会像天然呆的女生那样,一激动就忘乎所以。 因此,那一夜,除了一开始还算斯文的那两次之外;后来发现史妮可有化身痴女或者榨汁姬的趋势,冯见雄就很有素质地把她提到了浴室里,完成后续计数君阵亡的不可描述活动。 毕竟第二天一早,虞府的女仆还要来收床单清洗的,液体太多就太失礼、太丢人了。 老阴哔的脑回路就是这么好使,哪怕精虫上脑都能控制住自己。 …… 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客人们昨夜嗨得太晚,都还没起床。 虞美琴很自律地定了闹钟,第一个起来,吩咐了一下家里的厨娘,把同学们的早餐口味偏好交代清楚。 虞美琴的父母因为休息得早,自然也精神奕奕早早地就起了。 孙秀纨见白静还没起,好容易逮住单独和女儿聊天的机会,就趁着一边吃早餐一边拷问。 “小琴,你从来没跟我们提过那个冯见雄的女朋友、还有他的‘生意’,他到底做啥的?昨晚的电视我后来又仔细看了,他胆子倒是大,居然敢在央视节目上公然说用自己女朋友的名字命名了一个视频网站?这种项目没千把万绝对不可能的吧?难道也是拿的家里的钱?” 虞美琴有些不想回答:“妈,你问这些干啥,这都是人家的私事儿。小雄的生意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就是自己开律所、咨询公司的。他赚的钱,一千万肯定是有的,所以绝对不是家里的钱。” 尽管已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孙秀纨实锤了这个消息后,依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虞家的家业固然还是比对方大,但这都是多少年兢兢业业的成果了? 一年就一千多万,孙秀纨自问自家也只有年景特别好的时候才做得到。 虞美琴的说法其实还保守了,要是100%摊开了看,孙秀纨只怕要自卑。 事关重大,她也顾不得女儿的抵触,继续厚着脸皮问:“那你知道那个冯见雄和史妮可好上多久了?那个史妮可到底有啥过人之处被看上的呢?” 虞美琴把银勺一放,连燕麦粥都喝不下去了。 她用餐巾擦了擦嘴,正色说道:“妈!感情不是做生意!妮可天性纯良,待人热心,这些我都自愧不如。而且人家是最早对小雄好的,付出真心能有回报,难道不好吗?小雄能和妮可好好谈,不嫌弃她家里穷,我对他们好生敬重! 我知道你在想啥,可你也不想想,要是小雄是那种听说我是豪门大小姐,就腆着脸来各种逢迎对我好,我能看得起他?你想要那种没骨气的女婿吗!” 一口气连珠炮一样说完,虞美琴自己也觉得有些恍惚,浑然想不通自己怎么突然有勇气把这些平时不好意思说的话彻底喷出来。 或许是比赛获胜的狂喜,和队友们知己的交流,乃至母亲的逼问,各种极端情绪夹攻之下,让她突然想要彻底宣泄倾诉。 “怎么办?怎么办?刚才说得太露骨了,妈肯定知道我也暗恋小雄了……好丢人……为什么这么不争气……”说完没多久,虞美琴就觉得整张脸一下子发烧不已。 这是一种很微妙而又复杂的感觉。尤其是容易发生在一些家里条件优渥、但本人又矜持有礼的大小姐身上。 正如黄蓉遇到郭靖的时候,不会希望郭靖对华筝直接视如敝屣,如果郭靖真那么绝情,黄蓉也会看不起郭靖。 同理,三十年后当黄蓉听说“杨过对郭襄大谈他对自己的妻子小龙女如何一往情深”时,才会觉得“杨过这招好歹毒”。因为只有杨过对小龙女表现得越痴情,郭襄才会陷得越深,一见杨过误终生。 有想要才华相貌面面俱到的优质男喜欢自己,又要证明对方“不是看上你家的钱、是真心喜欢你的人”,结果就是会这么纠结难缠。 孙秀纨意识到女儿的尴尬,她自己也难以劝解,呆滞了半晌,只是轻轻拍着虞美琴的背脊,说道: “既然你自己认准了,就由着你吧。反正我也想过了,你今天要是读的北大复旦,那我绝对不会让你蹉跎岁月的。不过就你读的这个学校,能出一个冯见雄那么成就的男生,就算顶了天了。 你愿意等转机,就等着吧。男人么,有时候经历一些也是好事,反而能搞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啥——当年我跟你爸谈的时候,我也才刚刚中专毕业工作一年,你爸都二十六七经商好多年了。他之前有几个女人,我也没问过,他说我是第四个,我就当四个了。反正他最后对你好就行。” …… 冯见雄和其他几个同学都睡到九点多才起——就这,还是因为在别人家里,实在不好意思赖床到午饭点儿,所以强撑着硬逼自己起来的。 不然,以虞府的礼数,那是肯定要额外留大家用午饭的,还耽误人家公事儿。 大伙儿吃早餐的时候,虞允武已经去公司了,只有孙秀纨招呼大家。 孙秀纨很客气地说吃过午饭再走,还是田海茉和冯见雄各种谦让推辞,才算作罢。 “伯母不必麻烦了,我们中午之前还要赶回学校汇报呢。”冯见雄的借口非常得体。 “既然这样,那你们自己路上小心。我家小琴从小被人伺候惯了,在学校里肯定不怎么懂事儿,全靠大家包涵了。”孙秀纨人前说话的样子那叫一个和蔼,完全和私下里跟丈夫女儿时是两张脸。 冯见雄一行回到学校,史妮可和白静先各自回宿舍,帮大家整理买买买的成果、顺便给同学们分礼物——这年头大学生出国旅游的机会还远不如十年后多,去一趟星岛之类的地方,要是不给哥们儿分礼物,那妥妥是要被人鄙视的。 冯见雄本人腿肚子至今都还在打颤,昨晚实在被榨得不轻,但也只能勉为其难,跟着三个队友先去学工处汇报。 没办法,综合楼门口,大横幅都已经挂起来了:“热烈庆祝我校辩论队勇夺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 冯见雄的手机一早就没停过,学工处的陈处长一叠声儿地追问他们什么时候能赶回学校,各路领导都等着接见呢。 午饭之前那点时间,四人就连续见了宋校长、常务周副校长、龚院长、陈处长……一堆的领导。 这是冯见雄第一次单独见到宋校长,宋校长是个发际线很高的油腻胖子,他谈兴很浓,还留大家一起参加庆功宴。 同桌出席的都是校领导。 宴席上,宋校长亲自问了冯见雄的课业和学术成绩。听说冯见雄作为第二作者以及另有通讯作者的第一作者的论文,居然在《法学研究》级别的期刊上发表过不少、还有别的不少学术成果,宋校长的表情自然是愈发和蔼了。 他亲自跟龚院长表态:“果然是法学院少有的英才,成绩这么出众,确实不该在低年级多蹉跎嘛。龚老你上次说的小冯够格提前毕业,我看行。” 宋校长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和颜悦色地追问冯见雄和虞美琴:“读法律,基本上都是要读研才能出成绩的,你们有没有兴趣保送本校研究生呐?” 冯见雄不想给宋校长难堪,只能说:“这个我还没想好,多谢校长美意。” 宋校长笑容一僵,自然知道冯见雄背后的意思。 一般来说,一个学校保送本校研究生的,除了北大清华之外,一般都不是本校最好的本科生。 最好的那一小撮,就算要考研也是心高气傲着呢,总想考去更好的大学,只有略次一些的,才是保送本校的。 所以宋校长也没往“这小子不想读书了”这方面想,只当是冯见雄立志考个北大人-大,或者至少考个国政。 “那这个问题你们到时候自己想明白了,再跟龚老聊。” …… 冯见雄对这些繁文缛节其实没什么兴趣,说了不少场面话之后,下午就丢给田海茉应酬了。 田海茉是美女,在校领导面前本来就更容易吃得开,加上她本来就当过校学生会副主席,校领导自然跟她更熟一些。 冯见雄的知名度固然也很高,但此前校领导们更多需要上博客才能了解冯见雄,总归有些距离感。 离开宴席的时候,龚院长亲自叫住了冯见雄。 龚院长也喝了点酒,所以说话少了些虚词,比往常更加直来直去一些: “小冯,你们几个也算是为法学院争气了。当初我许给你们——只要华东赛区冠军到手,就让你们提前一年毕业,而且是双学位都修完。没想到你们超额这么多完成了任务,我还是希望你考虑考虑在本校读研的……” 冯见雄笑了笑:“院长,宋校长不了解我,您还不了解我么?我不是看上了北大清华,我是压根儿就不想多浪费几年读书时间了。” 龚院长认真地看着他,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而生气:“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也想过了,研究生么,学制其实比本科更加灵活,关键看导师。读博两年读完的不少,四五年不放人的也不罕见。 你要是肯读本校的研究生,我许你一年就读完——你想想,就算你明年6月份准时毕业,也要9月份参加司法考试,11月份出来成绩年后办完实习证。法学生之所以应届就业率低,无非就是要等毕业了才能考从业资格证。所以你说起来是一年读个研,其实只耽误你半年。好好考虑考虑吧。” 冯见雄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是这样,当然很不错。不过学校为什么急着要我读研呢。” “这么优秀的学生,要是都没读研,那是学校的失败呐。再说了,要是你两年之后代表别的学校的研究生,再去参加国际大赛,学校的脸往哪儿搁?” 正文 第54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和龚院长告辞之后,冯见雄才回过味儿来:为什么学校对于拉他读研这么上心。 说到底,还得怪他自己太年轻,才大二就已经拿了世界冠军。 以这个年纪,即使他本人表示过对两年后再次参加国际大赛没什么兴趣,但学校肯定不敢相信。 要知道,国际大专辩论赛这个圈子里,大三大四才上场的学生都算是年轻的了,更多的则是硕士研究生在读。 毕竟想成为一个牛逼的辩手,必须要经过常年的专业磨炼。 而这种磨炼只能是在大学里积攒,以华夏的教育体制,高中时代的应试教育是不会系统教人口才的。 所以,除非是冯见雄这种重生者,一般的大学生辩手锻炼到大二上学期,还嫩着呢。 而如果冯见雄不愿意保送本校研究生、校方此前又许了他“因功提前毕业”,那么一个很显而易见的问题就会摆在学校面前——两年之后,冯见雄完全有可能代表别的名校再次参赛。 这是很现实的,就凭冯见雄拿过这项世界冠军,如果他想去名校读研,只要不是北大人大,别的稍次一些的文科强校妥妥会接受他免试入学——每个大学的研究生招生都是有极大自主权的。不比本科招生,好歹有高考这道相对公正的门槛,自主招生比例极低。 一名能够拿国际级荣誉的特长生,北大清华或许拉不下脸来特招,但如果想去个国政,或者浙大复旦,那还是妥妥的。 如果这种情况真发生了,金陵师大校方情何以堪? 到时候外界舆论恐怕就会这么传说:合着并不是金陵师大这学校在这方面工作做得好、师资力量强?只是恰巧走了狗S运,捡到冯见雄这样百年一遇的奇才生源,才偶然拿了一次世界冠军?而一旦这个牛逼生源读研被别的名校挖走,师大就歇菜了? 这种事情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 比如,冯见雄这次参赛时,遇到的评委之一、复旦的蒋副教授。 20年前,那位蒋副教授读本科的时候,就是在一所徽州的三流辣鸡大学(80年代末大学少,考个三流大学好歹也相当于后来考211的难度),但是他本科时在国内辩论赛上取得了不错的表现(都没拿冠军,只是个人表现比较好), 然后就被复旦看上了。 读研的时候顺理成章去复旦,然后在93年那届国际大专辩论赛上,代表复旦夺取了世界冠军、他本人也荣获那一届的最佳辩手 连国政、复旦这样的大学都有可能给冯见雄开出免试保送的优惠条件,金陵师大要是也想仅仅用同等的优惠就留留人,那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也正是因此,龚院长在了解了冯见雄的人生规划之后,才想到了“不但许诺免试保送读研,还保证压缩学制,让他一年就能毕业”这个进一步法外开恩的破天荒条件。 因为龚院长通过和刘渊明教授等人密谈,已经知道冯见雄志不在读书。 对冯见雄来说,尽快完成学业,比读研时换所招牌更大的学校,更有吸引力。 …… 能够拿世界冠军,理论上是全队的功劳,另外三人只是和冯见雄差了个“本届大赛最佳辩手”,别的都一样。 学校论功行赏的时候,自然也是雨露均沾。 为了不让对冯见雄的赏赐看起来太突兀,虞美琴也得到了免试保研、压缩学制的许诺。 至于南筱袅本来就已经保研,也就只有压缩学制、或者硕博连读的优惠了。 总之,除了已经在实习找工作的田海茉之外,其余有继续深造计划的队员,多少都得到了实惠。 被领导们约谈完后,三人就趁着分手之前的工夫,相互打探了一下各自的看法。 虞美琴、南筱袅一开始也不理解学校为什么这么热心于拉他们继续深造。 冯见雄趁机把自己刚刚想通的那番道理给解释了一下,俩妹子这才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之余,妹子们对冯见雄的感激之心也更加炽烈了一些。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只有亲身经历过这些比赛,一起吃苦熬过来的队友,才能切身体会她们在这一次的冠军中,为自己的人身捞到了多少好处和筹码。 而如果没有冯见雄,她们是完全不可能被“仙及鸡犬”的。 尤其是那个南筱袅,当初要不是冯见雄独断专行用她替换掉地科院的苏勤,南筱袅压根儿就没资格进入这个级别的赛事。 但冯见雄对于那次的独断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科类的东西抱团取暖、党同伐异那都是很正常的。往昔地科院在金陵师大制霸的那些年,吃相有多难看,前辈学长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既然按照比赛规则,一辩只需要念念开场陈词稿子,剩下的可以机动灵活,冯见雄用谁不是用?只要颜好嗓音好,朗诵功底够强,再调教调教,完全可以胜任。 “真是没想到,学校主动求着咱读书,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虞美琴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那叫一个不胜感慨。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南筱袅,“袅姐,那你以后准备继续读博么?” 南筱袅想了想:“看情况吧,后面几个月我可能会很忙——导师已经提前安排我开始做读研时候的课题了,跟我的毕业设计合起来一块儿做。说是要把读硕的学术成果提前凑起来。 如果我也能明年7月份就硕士毕业,那我可能就不读博了。如果要拖到后年,哼,我非得连读个博士。” 冯见雄不由得有些好奇:“你这想法也奇怪,人家是嫌读书耽误太多年时间,才不读博的。你怎么是读得快才不读博、读得慢了反而要读博?” 南筱袅娇嗔怨念地剜了他一眼:“哼,还不是被你们俩给‘人比人气死人’了,本来人家明明比你们高两级,结果你们一个个不光本科只读三年、硕士也只读一年。这样算算,我要是硕士两年毕业,岂不是到时候跟你们同级生了?” “不行,太丢人了。所以说,如果我的硕士也能一年读完、毕业的时候还算是你们的‘学姐’,那也还就罢了,博士就不读了。要是拖成了你们的‘同学’,那我非读个博士,好歹在学历上压过你们,哼,这个场子是必须找回来的~” 南筱袅这番话虽然听着娇蛮,不过更多是玩笑。冯见雄也不会去当真,只当是前辈的怨念吐槽。 冯见雄笑着说:“这么说,让我和美琴姐情何以堪。搞得好像是我们在给你压力似的……” 南筱袅鼓着腮帮子嘟着嘴说:“明明就是!什么叫好像!在亲戚朋友面前我还能装装逼、被当成‘别人家的孩子’做对比标杆。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简直太失败了。” 冯见雄从来不和女生纠结,当下乖乖背上了这个锅。然后很绅士地跟虞、南二人告别分手。 昨晚被史妮可榨得太狠,今天又应酬了一天,冯见雄只想回自己的住处补觉。连班上同学的庆贺恭维,他都先懒得搭理了 可惜,他这个朴素的愿望,注定是得不到满足了。 刚刚离开行政区,他的手机上又是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刘渊明刘教授的电话。 刚才龚院长跟冯见雄私聊的时候,已经跟冯见雄透过底:考虑到冯见雄在各块法学细分领域中,在知识产权法领域钻研最深,所以推荐他读研的时候就继续跟着刘教授好了。 毕竟刘渊明是师大法学院在知识产权法领域的头号学者。 所以,刘教授一年半之后,是极有可能成为冯见雄的导师的。 考虑到两人一贯关系不错、连生意上都有合作,冯见雄自然不想拂了对方的面子,也就忍着腰酸腿软接了电话。 “老刘又咋了,我刚刚才跟校长院长聊完,不急的话能不能明天。” 电话里刘教授的声音很和蔼,好像关系很铁很熟的样子:“怎么这么生分了,聊聊又不累。先恭喜你拿了冠军,我这里有点好茶,要不过来一起坐坐?跟你顺便聊聊新草案和、《指南》、内部解释的事儿:我这里有些机密资料。” 冯见雄楞了一下,又稍微追问了几句,才反应过来。 刘渊明跟他说的,正是年前聊过的那桩“趁明年(眼下已经是‘今年’)新专利法通过后,为国家知产局配套出的《专利审查指南》和最高RM法院出的相关解释‘找找茬’”的事儿。 刘渊明是看中了冯见雄此前在“实用新型碰瓷”和“用左右互搏快速制造司法认定驰名商标”这两块儿上的敏锐,希望冯见雄帮他指出几点新法配套文件的漏洞,然后进一步把学术逼格刷高、弄一堆震动全国的《法学研究》论文了。 冯见雄算了算日子,他是2月底去星岛参加的国际大专辩论赛,为期两周。 如今回来,可不是刚刚赶上国内每年的“两和谐会”开完么! 最新的专利法修正案,估计已经在全国REN大上被表决通过了。 其他配套文件,算算日子也该出来了。 真是忙碌啊。 “行,那我到你那儿坐坐。不过说好了,今天太累了,我只到你这儿拿点东西,可不保证当场给你点拨。”冯见雄想了想,如是答复。 “没问题。”对冯见雄的大拿,刘教授一点都不介意。 正文 第55章 就凭我叫冯见雄 几分钟后,冯见雄施施然来到刘教授的办公室。 刘教授的办公室是他独用的,所以一般比较清净。冯见雄进门的时候,只看到邱雪邱老师在那儿言笑晏晏地跟曾经的导师说些什么,不过已经说完了。 “刘教授,邱老师好。”冯见雄微微点头,人前依然很有礼貌。 邱雪也很有眼色,用近乎微微谄媚的笑意说:“别,听说你保研的事儿定了?那以后你就算我师弟了,当初我也是刘教授带出来的研究生。上次那几篇物权法论文的事儿还没谢你呢,回头有空再谢~” 邱雪说着,就轻轻地走了。 刘教授把玩着面前的茶杯,停了几秒钟,用扫盲的口气轻轻解释:“邱雪正式提副教授了,就是年关时候的事儿,当时你在闭关集训,所以不知道——看样子她很感激你。” 冯见雄点点头,心中了然。 对于大学里的老师来说,能在30岁之前做到副教授,都是可喜可贺的,何况邱雪的资历本来其实并不硬扎,只是本校博士留校。能做到如今这一步,也算是跟冯见雄合作得利者的典范了。 一般来说,大学里的博士要想任教,那都是降一两级学校档次才比较容易做到的。 比如一个北大法学院的博士,如果各方学术成绩还行,那毕业了就勉强能去211大学当个老师。(法学类人才过剩最严重) 要是非北大清华的其他985博士,一般就只能去非211的普通一本。211的博士就只能去二本……以此类推。邱雪这种“211博士留211”,显然是因为念书的时候跟校方关系处得比较好,借重了盘外资源,属于特例。 邱雪的插曲这就算过去了,刘教授换上一副和刚才相比不那么威严的笑脸,拿出一套功夫茶的茶具。然后又拿出几个小罐子,问道: “你喝祁红、银针,还是勐海普洱?都是去京城开研讨会的时候,认识的几个产业界的大佬送的,绝对极品。” “就祁红吧。”冯见雄随口答应。 “好,”刘教授一边答应,一边开始洗杯,“其实还有几款绿茶,毛峰瓜片啥的,也是当时别人送的,不过没敢拿出来现眼。” 冯见雄哂然一笑,对刘教授的观察力细致程度又高看了一眼。 作为钱塘有钱人,冯见雄是喝龙井喝叼了舌头那种,拿别的绿茶来请他那不是丢人现眼么? 也难怪刘教授开口都是红黄白黑和乌龙。 一边沏茶,刘教授一边先拿了两本白皮小册子递给冯见雄,让他先看起来。 “这些都是机密文件,中央还没正式发布呢,可能会微调文字表述,你最好在这里看。”刘教授郑重其事地说。 冯见雄翻了一眼封皮,那本相对厚实的册子,发文单位是国家知识产权局。 另一本是最高RM法院的法释办。 “我哪有空天天来你这里看,要不让我带走,要不你另请高明吧。”冯见雄一点都不退让。 刘教授脸色一僵,尬笑着商量:“那你千万别外泄,也不许多复印啊。” 冯见雄一笑:“我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么?我只有一个问题:这里面的大方针,和正式公布时不会大改了吧?我可不想钻研了半晌漏洞,最后立法单位内部先堵了。” “那不会的,最多就是措辞上会修改——尤其是这份《解释》,真如你上次说的那样,主要是关于高院在分权夺权上的一些解释,那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冯见雄点点头,心说刘渊明这老小子有长进。 几个月前,双方聊过一次,当时刘渊明说他被入选专家组了,冯见雄就提醒过他选边站队的事情——做立法顾问学者做到这一步,那是肯定存在站队的:究竟是帮国知局,还是帮最高RM法院,利用手上的文字武器帮其中一方尽可能多的夺取对方的权限。 当年司法系统和国家工商总局,关于“驰名商标认定”的“双轨制”——也就是冯见雄如今帮人运作的那一堆“司法驰名”案子的原本法律依据——其实也就是这种部门间、系统间夺权的斡旋结果。 刘渊明当时选择了这辈子站队国知局(主要是根据他的学术能力特点下的决定) 如今,新《专利法》才刚刚在3月份的两(和谐)会上交人(和谐)大表决,都还没正式实施呢。 上面内部居然已经出了草稿的解释总纲。 那么毫无疑问,这份解释肯定不是针对法律实施中出现的问题的,而是关于权限解释的。 这种解释,事关利益,最不可能出现让步。 冯见雄的兴趣也渐渐浓厚起来。 刘渊明已经沏好了祁红的功夫茶,冯见雄拿过一盏,一边研读,一边细细品味起来。 不知不觉的,冯见雄就进入了阴血沸腾的心流状态,灵台空明,脑中只有各种法律界的权谋斗争。功夫茶也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当他再次回过神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我看了多久?”冯见雄愕然。 “两三个钟头吧,我都快下班了。”刘教授收拾着办公桌上的文案,有些期待地问,“有收获了么?” “有。”冯见雄回答得很干脆。 “什么?”刘教授立刻一扫此前的惴惴。 冯见雄最后抿了一杯已经冷了的祁红,斟酌着措辞:“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希望研讨这方面漏洞的论文太快发表,你懂的,那样太浪费赚钱机会了。” 刘教授连忙说:“这我懂,这些解释都没出台呢,只要你对你的敏锐有把握,确信国内没其他人能发现你的观点,晚半年发论文都是没问题的。” 冯见雄毫不客气地要求:“就算晚半年,那也只能先发布一些探讨语气的风险预测文章,整套课题我觉得可以做成系列,估计要一年到一年半才会收拢——” 刘渊明面露难色,想了想,还是一咬牙:“那也不是不能商量,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有把握,确保你看到的这些问题,同样的时间里国内没别的专家看得明白……” “那行,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冯见雄继续说道。 “什么?”刘教授追问得非常快。 冯见雄的表情认真起来,凝视着刘教授的眼神:“我看到的这个漏洞,如果让你写成论文,你肯定也会掌握如何用这个套路圈钱的秘法。我的商业利益谁来保证?” 刘教授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而心态却似乎放松了一些。 众所周知,法律是不会保护一种新发明的犯罪方法,或者新的钻法律空子搂钱计策的“专利权”/“著作权”的。 即使刘渊明跟冯见雄签个这方面的约定分赃合同,法律上也是无效的。 当然,以双方的智力水平,弄个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的阴阳合同,不是难事。 但那也解决不了底层的信任问题。 刘教授想了想,慎重地问:“你觉得,你脑子里发现的这个漏洞,能够创造多少商业价值?” 冯见雄随便脑补了一下:“至少也是几千万吧,很有可能过亿,我说的是营收收入,不是纯利润——这还是不能大范围铺开、复制其中商业模式,只能一两个事务所偷偷干的情况。” “嘶——”刘教授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才多少工夫? 就一下午时间,坐在办公室里对照着看了看国知局和最高院的《指南》、《解释》草稿,肚子里就又琢磨出一个过亿的毒计? 钱这种东西,到了冯见雄手上,怎么看上去就恁不值钱了呢? 但是考虑到冯见雄此前在“实用新型碰瓷”、“左右互搏司法驰名”,乃至前几天国际大专辩论赛上谈笑风生怒喷湾湾前宣传部长、最后夺冠。 冯见雄身上的成功光环,和他表现出来的洞察力素养,已经让冯见雄有资格说这种话了。 刘教授思之再三,还是决定相信对方。 人的名,树的影。 刘教授想透彻后,按部就班地问:“那行,我们一步步来——首先,你的这条思路,靠我控制的专代事务所,能不能全部运作下来?如果我愿意给你保障、分红,还需不需要外部资源?” 这涉及到是否需要再泄密给其他人,对于后续的操作难度影响可不是一点点,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冯见雄想了想:“这倒不至于,我这条计策,只要有一家专代事务所就够了,连律师事务所都不用。而且,很多核心思想你不必跟手下人说,让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行了。只要抓总的人了解全局套路就行。” 刘教授点点头,继续问:“你刚才说你的点子价值营收几千万甚至上亿。那我先保守点算,一个季度一千万以上的营收肯定是有的咯?” 冯见雄应声回答:“平均下来肯定有吧,不过也会有点儿周期性、季节性。” 刘教授站起身,踱了两步,思路挣扎了一会儿,试探着说:“那你看这样成不。如果你和我合作,我每个季度把营收的30%分给你——注意,我说的是收入,不是纯利润。 我相信你这套策略还是需要人去运营、操作的,人力资源成本肯定也不小。所以30%收入不少了,你最后赚的纯利肯定比我多。而且,我们每个季度结算一次,阴阳合同该签的还是要签……” “但我凭什么相信你?”冯见雄打断了刘教授的画饼,“如果你听了我的计策,然后复制我的套路呢?” 刘教授内心微微有些屈辱,但是功成名就、名利双收的美好前景吸引着他,当他一咬牙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就凭‘你相信我相信你还会有更大的成就’——这个理由不够么,你懂的,我知道以你的本事,这不会是你这辈子钻的最大的一个法律漏洞,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应该相信,我非常看好你,很迫切想和你继续合作下去,最好一直合作到我退休。如果今天我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黑你的好处,那岂不是以后十几年都没得合作了?” 冯见雄暗暗点头,觉得刘教授上道儿的程度又提升了一层。 凭什么?就凭老子名叫冯见雄。 冯见雄这三个字背后的威名,所代表的源源不绝的智计,就是让对方不舍得脑子一热中断合作的最大保障。 刘教授似乎急于表达自己的信任,最后补充了一句:“这样吧,第一个季度,我提前结算给你——就算预期营收1000万好了,我该分你300万。现在生意都还没开始,我也没那么多现钱。 我在莫愁湖东路,有一套秦淮河边的湖景房,绝对值300万——比我现在自己住的还贵。我这周就可以过户给你,就抵第一季的预付款,算是我的诚意好了。听说你在市区还没买过房吧?” 正文 第56章 夜枭争腐鼠 “你还没听我说具体内容,就舍得下这个血本?” 被刘教授的破釜沉舟所惊,冯见雄不由好奇地问。内心对刘教授也又高看了一眼。 刘教授毕竟只是主业在大学里教书,不是那种专职的大律师。 当初冯见雄和锦天成的金成义合作时,金成义凑出1000万已经是肉疼得不行,其中700万还是靠脱手了一套沪江郊区的别墅才凑够的。 而以刘教授的收入,估计他本人在金陵全部加起来也不会超过3套房。 莫愁湖、秦淮河景区自然是金陵最雅致、古典的优质地块。 哪怕完全不了解金陵的人,只要不是文盲,看看古诗词或者《桃花扇》,就知道那是好地方。 刘教授一开口就把自家最好的房子折给冯见雄,显然是干大事、能破釜沉舟的气度。 这老小子够上道,让他多合作几年,互利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面对冯见雄的讶异,刘教授很诚恳地打开天窗说亮话:“要想让你信我,当然首先我得信你了。这种不受法律保护的大生意,不就是这么做起来的么。” “行,那过几天吧,我把这个东西再拿回去研究润色一下,等你把房子过户好了,我当天就把全盘计划告诉你。至于阴阳合同,你看着拟就是——分成我要35%。” 冯见雄这个人还是很傲气的,既然对方敢大气,那他也要大气一点。 至于会不会被骗?当然不会。 凭什么?就凭冯见雄这三个字背后的赫赫凶名。 “35%就35%,你出的计策,成本肯定你更了解。”刘教授不想在钱上多纠结,一口就应了。 让冯见雄最后定个价,完全是出于尊重他的主导地位,更多是象征性的意义,而不是说两人差这点钱。 …… 冯见雄留下最后一个关子,辞别了刘教授,径自回自己在校外的房子,歇了一夜。 史妮可早早做了瓦罐煲汤、各种滋补药膳等着他用晚饭,乌鸡煲里还加了一支高丽参。 用过晚膳,史妮可也知道冯见雄昨夜透支得厉害,没有再折腾他,只是给他马杀鸡放松,杀着杀着冯见雄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冯见雄本着“加完班不分享朋友圈算什么加过班”的心态,准备去稍微上课露个脸、顺便跟同学们聊聊,接受大家的庆祝。 虽然,他上课的时候更多可以睡觉,或者做自己的事情。当天早上的课正是邱雪的,以如今两人的交情,邱雪自然不会再对冯见雄的课堂表现有任何指手画脚。 上课对他来说并不是一种学习需要,而是一种社交需要。 从班长蒋方勇,到室友徐明、赵海、黄大磊,再到其他点头之交的普通同学,见到冯见雄的时候都少不了再各种恭维,祝贺他夺得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 冯见雄也一一回礼,尤其是班上那些男生,昨天史妮可不方便发礼物。他自然要拿点儿从星岛买买买回来的小物件维护一下。 发完礼物、说完祝贺的话、也约了请客的时间,大部分同学都散了。班长蒋方勇留了下来,逮住时机,拿出几张表格,私下找冯见雄填一下。 “雄哥,这是学工处陈处长亲自交代下来的,你别让我难做,帮忙填一下吧。” 冯见雄一愣,有些好奇。 以他如今的逼格咖位,基本上已经不参加班里系里的社团活动了,各种俗务也有人看着帮他料理。 至于平常学校里要学生填些什么表格,因为他本人经常不在,那都是蒋方勇看着就帮他写了,或者让徐明赵海帮他写——以至于冯见雄填表时常写的各种资料、证件号码,这几个人都能背出来了。 如今这份表格居然要劳动他亲自填,看来事情有些大嗮。 “噗——入档申请书?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冯见雄仔细一看,顿时有些莫名其妙。 蒋方勇却没意识到冯见雄的抵触,还当是好事儿一样邀功买赏:“陈处长说了,你至今都还没入档,是学校的学生工作没有做好……上面很有压力啊,你只要把表格填了,什么思想汇报都不用你写,考察期也可以从简,尽快就可以给你入的,多好的优惠条件……” 冯见雄连忙制止对方:“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根本就不想入档,你们凭啥要我写申请书?只听说过强(和谐)歼,没听说过逼赌,更没听说过有逼人入档的啊!” 蒋方勇愕然。 他当了一年班长,对于大学生入档的积极性那还是很了解的。 入个档,将来找工作也好,留校也好,那都是筹码。 他只见过班上同学想方设法写申请书、各种托关系求门路想办法早点入,就没见过送上门来包入还坚贞不屈不想入的。 “这个……这也是为你好。”蒋方勇有些手足无措。 “那我可以不要吗?”冯见雄直白地问,“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喜欢标榜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我不想自己的言行因为不和谐而受‘主流’社会价值观的约束。” 蒋方勇愈发苦着脸:“雄哥,我就是传话的喽啰,你别为难我啊。陈处长那边究竟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我只是隐约听说了——你在星岛的时候,半决赛打完。对,就是你喷了陈文倩那场比赛——比完之后,是不是有新华社内参的人专访了你?” 事情才过去几天,冯见雄当然还记得清楚,便很坦率地承认:“是有这么回事儿。” 蒋方勇继续问:“当时,对方应该是表达了某些档工部门希望你毕业后去高就的招揽之意吧?” “是有这回事儿,你也别‘某些档工部门’了,我直说告诉你好了,就是中XUAN部。”冯见雄懒得矫情,直截了当就说了。 “噗通~”蒋方勇腿一软,居然直接跪跌在地,幸好他反应快,立刻撑住课桌重新颤巍巍站起来,坐到椅子上。 刚才,为了表示对冯见雄的尊重,一直是冯见雄坐着、他站着跟对方聊的。 幸好,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蒋方勇这一摔也没丢什么人。 “中……中……中……中XUAN部?你是说直接去京城高就?哎呀雄哥那你可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前途不可限量啊。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办大事的……怪不得上面要你赶快把入档手续给办了呢。不然怎么好去中X部,这块确实是学校的学生工作没做到位……”蒋方勇说着的时候,语气依然激动得哆嗦。 那可是传说中直达天庭的牛逼存在呐! 不过仔细想想,虽然预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 能够喷翻一任湾湾前宣传部长的,进中X部从一个基层或者科级喷子做起,那妥妥是胜任的。 蒋方勇越意淫越有代入感,只恨自己没那么牛逼的口才。 “别急,喝口水,我拒绝了。”冯见雄给蒋方勇递了杯水,试图让对方安静下来。 “噗——咳咳,”蒋方勇刚刚喝下,就白喝了,好久才匀过气儿来。 “握草!雄哥你有病吧!你既然要吓我,就别让我喝水啊,你故意的是不?呸这不重要!我是说,你……那可是中X部啊,你真拒绝了?” 被对方一惊一乍闹腾了这许久,冯见雄也差不多想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他示意蒋方勇稍安勿躁,然后很有条理地分析解释: “这事儿,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给你,还有陈处长——我知道陈处长为什么要逼着我入档了,他肯定也是被别人逼的。都怪我当初拒绝那个打前站的新华社内参记者时,说的太委婉了。 我记得当时是说‘我连档员都不是,怎么能来中X部’,然后他们就误会了,肯定是以为我其实看得上中X部的工作,想趁机快点入档呢。唉,这都叫什么事儿呢,乌龙啊! 你也不想想,我是个要当大律师搂钱的人,对官场试图狗屁兴趣都没有,怎么可能去中X部那种穷逼地方上班?罢了,这次的事儿都是我惹起来的,放心,我也不会让你难做,我亲自去和陈处长说清楚,对外该我亲自拒绝的我也亲自去拒绝。唉,以后不能委婉的地方,果然还是不能随便委婉呐……” 冯见雄说着,也是一副唉声叹气深为后悔的样子。 大萝卜还得屎来浇,这个屁股,自己惹的就得自己擦。 谁让他当初拒绝中X部时拒绝得不够干脆利落、让人误会了呢? 他辞别了班长,然后两天之内第二次去见了陈处长。 然后,他当面把情况不加掩饰地和陈处长又说了一遍,并且拍胸脯保证“这事儿办不好绝对不让上面怪罪到学工处的工作没做好上”。 陈处长乍一听时,震惊程度丝毫不逊于蒋方勇,说话都结巴了。 不过在冯见雄拍胸脯保证一人做事一人当之后,陈处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怀着震惊的目光目送冯见雄离开。 离开学工处的路上,冯见雄悲天悯人地想着,内心无比地沉重: “唉,不过那些当官的还真是脸皮厚啊,真不知道他们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合着在他们的思维里,他们白赏人一个官当,别人就一定要屁颠屁颠去当了? 难道他们就没遇到过跪下来求人去当官、别人都不屑于当的情况?唉,这个国家的官本位思想,路还长着呐……” 他不由想起了《庄子.秋水》中的那个典故: 惠子相梁(当了魏国的国相),庄子去探望他。 有人对惠子挑拨说:“庄子来了,那是要取代你当国相的!” 惠子就很担心,在魏都搜查了三日三夜,唯恐被庄子见到魏王。 庄子见到惠子的时候,就说:“知道凤凰不?凤凰非梧不栖,非露不饮,非练实不食。有一只夜枭(猫头鹰)捡到一只死老鼠,正在吃。凤凰刚好从天上经过,夜枭就很紧张,然后仰视叫嚣:吓!这只死老鼠的主权是我哒!你不许抢哒!” 正文 第57章 东窗事发 跟陈处长解释完之后,冯见雄少不得又花了两天功夫把这事儿前因后果给扫尾扫干净。 他的行事非常低调得体,从来没有主动宣扬显摆,一切拒绝都是秘密进行的。 中X部那边的人得到结果后,也是愕然不已,但很快也就忘了——毕竟懒得跟这种小鱼小虾计较。 而且搞宣传的人都知道:这种事情越是炒作,对弱势一方越有利。而官媒容易被千夫所指、当成仗势欺人的狗腿子。 所以,只能是冷处理。 京城那几个相关经手人,也就私下里暗暗咒骂一句:“哼,不识抬举!这厮这辈子别想混进体制内了!” 然后也就就此作罢。 冯见雄本人一点都没披露。 却不知道是不是陈处长手下的人,还是班长蒋方勇等几个“求冯见雄自己申请入档”的相关经手人那里,出了一点小瑕疵。 最后,冯见雄拒绝入档、拒绝毕业后做官的消息,还是渐渐在学校里被八卦开了。 然后这两天他但凡敢在学校里出现,除了要应对本就汹涌的迷妹潮之外,又多了新的压力。 “就是这个人!听说他拿了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喷翻了前湾湾宣传部长、被中X部招揽还拒绝了!”金陵师大从来不缺美女,逮到亲眼目睹这种邪魅狂狷学长的机会,自然是不吝八卦一番。 “老公好帅啊!拒绝都拒绝得这么霸气!”这是典型的迷妹。 “不会被官府打击报复吧?”也有中立一些的男生酸酸地问。 不过这种担心显然会受到远见妹子们的鄙夷: “怎么可能!那吃相就太难看了,不怕把雄哥名声炒得更大么!” “就是就是,我昨天都看了,雄哥的博客都有200万粉了,再下去要是让他继续制造社会热点话题,上面就别混了!都什么时代了,官媒有个屁去看啊!” “不知道这波话题热度后又有多少人认识雄哥了,不过越出名越好,就该让他出名!” 这些校友学姐们的话,可谓是话糙理不糙。这年头国内的传媒理论,可是“谁被官媒打压谁就能打悲情英雄牌”的年代,上面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 因为夺冠的原因,校园里关于冯见雄的热潮本来就还没褪去,如今又被这事儿若有若无地一炒作,冯见雄就更加不敢去校园里露面。 唯恐被迷妹们围住给轮了。 前阵子因为闭关的缘故,接进来的那几个“司法认定驰名商标”案的后续工作,冯见雄都主要交给史妮可去运作了,史妮可的能耐难免不如冯见雄,只能做些萧规曹随的事务性工作,很难有建设性的创建。 如今冯见雄空闲下来,难免对史妮可再耳提面命一下,每天夫妻档足不出户。 除此之外,冯见雄就是抽空研读刘教授拿给他的那两份机密内部文件,完善自己的学术观点和钻新法空子捞钱的计策。 这天已经是周四,刘教授又给他打了电话,说明天就可以去办过户手续,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 冯见雄在电话里说了些客气话,表达了对刘教授的感谢。 挂断电话,史妮可少不得也得问几句前因后果,冯见雄也美滋滋地显摆了一下:“很快,下半年又会有比‘司法认定驰名’更加来钱的生意,等着我们了。刘教授明天就把他在莫愁湖的新房过户给我名下,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哇,老公就是厉害。”史妮可发自由衷地赞了一句,馋馋地湿吻了许久。 史妮可的赞许,并不是为了钱,只是真爱。 这并不是空话,谁让冯见雄真的有更多远胜于钱的人格魅力呢。 调养节欲了两天的冯见雄,身体骨又有些蠢蠢欲动了,正想和女友温存缠绵一番,手机却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史妮可温柔如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怨念,不过一瞬即逝,热心地帮冯见雄拿过手机,还主动看了一眼:“是美琴姐的电话,快接吧。” “美琴?她能有什么事儿?”冯见雄一愣,还是接了。 要说身边的那么多有交集的女生中,虞美琴算是事业上和冯见雄来往最少的了—— 史妮可是冯见雄生意的主力执行者,又是正牌女友,密切度自不必言。田海茉、周天音也多少跟冯见雄有过一些事业上的合作。 唯独虞美琴此前一直对冯见雄的赚钱大计没什么兴趣,就这么不温不火的,双方的知心和交往更多是学术、辩论这些不涉及利益的领域。 君子之交淡如水。 结果,电话刚刚接起来,就听到虞美琴一阵连珠炮似地哭腔: “小雄,不好了!学校的法援中心被人举报了!是举报到市司法局的。说我们以权谋私、拿法援中心的免费诉讼资源,给不合规的商事客户提供诉讼援助,查证属实的话要吊销合办牌照呢!你现在能不能来一下,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冯见雄压根儿都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美琴姐你别急,能不能慢慢说?我马上就过来,你稍等。” 史妮可在一旁,并听不真切另一边虞美琴说了些啥,她只是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不好的预感,也连忙殷切地说:“雄哥我跟你一起去!” …… 冯见雄和史妮可草草穿好便服、风衣,又套上个遮脸的鸭舌帽,跟接头的特工似地,就直奔校园里的法援中心。 到了办公室的时候,那里只有虞美琴一个学生,另外还有一个像是老师模样的人,似乎在跟虞美琴交代吩咐些什么。 见冯见雄进来,虞美琴用谦卑讨饶地语气跟那个老师说了几句,那老师欲言又止的样子,朝冯见雄点点头,然后出去了,还把会议室的门给带上了。 如前所述,虞美琴如今可是校学生会派到法援中心这边的负责人,顶替了曾经田海茉的工作。虽然法援中心理论上还有负责辅导的老师,但平时大部分工作都是要学生干部自己负责的。 既然出了点事儿,虞美琴肯定是急得火烧火燎。 “到底怎么回事?你别急,有我顶着呢。”冯见雄连忙安慰道。 虞美琴眼睛里颇有些惶恐的泪光,一下子没撑住,扑进冯见雄怀里“哇”地哭出了声。整整三五秒钟之后,似乎情绪发泄稳定了一些,她才意识到尴尬,脸红红地后退了两步,又对史妮可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开始娓娓道来。 史妮可也给大家倒了三杯水,坐在一旁静静地听。 结果,虞美琴的第一句话,就让史妮可大惊失色。 “小雄,我们肯定是得罪了人了,但我猜不出来是什么事儿上得罪的——可能是我们辩论赛的时候太强势,也可能是还是法援中心或者你生意上的对手。 有人到市司法局举报,说我们法援中心有七八起免费帮人打的援助官司,不符合国家《法律援助条例》,是典型的以权谋私……” “具体是什么案子呢?”冯见雄还算镇定,冷静地追问。 虞美琴拿过一张通报的文件,还有法援中心内部的台账,指点给冯见雄看:“比如这几起,是为‘正X电气’的电工器材打假的官司。对,原告是本省一家低压电气领域还算销量挺大的公司,被告包括了全国各地几家装修建材商,涉案的东西也没啥,就是些面板开关、电缆管线…… 按说,根据《法律援助条例》的话,打假这种侵权官司,也不是不能走法援中心来免费帮人打。但受害人或者原告从事的行业、规模、类型对是否能援助,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一般做农副产品或者其他个体经营者被人假冒了,没钱,走法律援助帮忙打是可以的。但是这种做装修建材生意的大牌厂商,肯定是不符合《条例》规定的被援助对象。一旦被司法局的人查出来,肯定是会处分的……” 冯见雄看到这个案子的时候,立刻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儿。 因为,虞美琴说的这个被“以权谋私、不法援助”的原告方,正是他去年年底去京城参加国家工商总局的会时,接回来的一个客户! 虞美琴还在那儿喃喃自语:“其实我都不太记得这几个案子怎么就混进来了,或许是我跟茉茉姐交接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这不关你的事。”冯见雄安抚地拍了拍虞美琴,然后脸色肃然了下来,看向了史妮可。 就在冯见雄欲言又止的时候,史妮可也已经脸色煞白,颤巍巍地深呼吸了一口,最终还是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 冯见雄已然明白了是非曲直。 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我和你说过,所有那次京城交流会接回来的客户,统统外包给费姨的事务所!不要怕花本钱!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些案子你怎么就又走了法援中心的免费诉讼?” 史妮可抽噎着说:“我……我……雄哥我错了。都怪我给美琴姐和茉茉姐惹祸了。当初我是看到这个客户是本省的企业,而且他们家生意也不算大,想省点儿挂靠费和代理费。而且他们家……” 正文 第58章 贫穷限制了你的节操值 冯见雄强压住内心的恨铁不成钢,冷静地听完了史妮可的全部陈述。 个中法律细节,自然是无须赘述。那些条条框框真拿来字斟句酌地抠,诸位看官也看不懂。 一言以蔽之,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当初冯见雄口口声声关照过史妮可,凡是涉及“司法认定驰名商标”运作案的诉讼,全部外包给钱塘的天策律师事务所的费主任,不要怕花钱。 但史妮可因为当初给“L干妈”的案子中,借法援中心的资质打假、尝过低成本的甜头,所以还想着“发挥一下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把其中最适合继续借资质打免费官司的案子剥离出来、然后让法援中心的同学们辛苦一下、稍微给几块加班费就搞定。 细算下来,截止目前为止,她也确实已经为冯见雄节约了几十万的诉讼成本。 对普通人家而言,几十万不是小数目了。 但问题是,冯见雄本人老奸巨猾,他知道做事情的尺度。 而史妮可却是亦步亦趋才跟着冯见雄做了一年多,很多事情难免“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没法很好的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于是乎,史妮可东施效颦打的这些擦边球,如果在没有得罪人的情况下,市司法局对本校法援中心年审时,粗粗一看也就过去了。 事实上,年关前市司-法局本身的例行年检,还真没查出问题来。 但是,既然夜路走多了、在商界得罪的人肯定不少。 被人盯上匿名举报,情况就截然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冯见雄之所以做“L干妈”的时候敢借资质、后来又不敢,那是因为他深思熟虑过的。 做“L干妈”的时候,他的商业套路和计策是首创,所以首先他没有得罪过的敌手,也就没人天天盯着想阴他。其次,当时“L干妈”只是一个农村大娘做辣酱。虽然牌子已经做大了,但所处的产业范畴还是属于比较“人畜无害”的,在被司法局审计到“免费帮打假”的时候,也更容易放过。 史妮可却不懂这么多细节的弯弯绕。 “你们年底去集训准备辩论赛的时候,我问美琴姐要来了中心的公章,然后她也把哪些案子接哪些案子不接的审批权临时委托给我了……我就……” 史妮可一脸苦相地说完这番话,一切算是真相大白。 冯见雄挠了一下头发,也是正在气头上,难得怒骂了几句: “你叫我怎么说你好?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难道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嘛?就为这么点钱,留下涉及以权谋私的人生污点?你的名声就值这么点小钱?你舍得,我和美琴姐还舍不得呢!” 所以说,政界最怕穷人得志当官。越是穷人得志,越容易你懂的那个啥。《XX的名义》这种电视剧虽然有媚上的嫌疑,但说的道理还是有的。 史妮可本来是逆来顺受,丝毫不敢反驳冯见雄的,毕竟她也知道这事儿百分百是她的错。 但她也急于证明自己的人品“并没有坏到那种程度”,便顾不得这么多了,连忙辩解: “我……我错了雄哥,但是我真没想贪。我敢用命发誓你要相信我——要是拿公家的钱做私事,我绝对不会也不敢的。 我只是觉得,法援中心的事儿……本来也没用到国家的资源啊,我们都是一帮同学自己辛苦自己打工做的事情,接点私活儿怎么了?” 史妮可这番话一说,冯见雄和虞美琴虽然觉得她有些浅见、傻气,却好歹品性还算纯良。 史妮可说的话,从朴素唯物的角度来看,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他们是在公益援助性质的法援中心干活,但他们并没有拿国家的钱。 他们只是拿了一些“劳动力”为自己做事。 而这些“劳动力”,正是史妮可和几个同学自己卖力的。 国家在这个过程中,其实付出的东西只有一样:牌照资质。 换句话说,没有国家给资质,普通人没有律师证、没有执业律所,就是有这个本事想卖力,法律也不给他资格卖。 而史妮可这种穷苦人家出生的大学生,就朴素地觉得: 既然事情是我们做的,怎么能算占国家便宜、或者说“挖涩会注意墙角”呢?更不应该谈得上“以权谋私”啊? “土鳖之见!”冯见雄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了一句,“牌照不就是国家出资的最大的资源?你难道不知道,牌照就等于钱么?你去看看外面那些小额民间贷款机构!他们要是能抱上大腿,拿到一张正规商业银行的牌照,他们愿意去花多少亿买这张牌照! 对于国家限制准入的行业,牌照就是最大的资源!借授权委托的牌照做私事,就是以权谋私!亏你还是学法律的,怎么就没这个意识?好吧,也怪我,是我把你逼太急了,让你偏科发展,作孽啊……” 看到冯见雄居然自责起来,史妮可连忙膝行上前,羞愧地一边扇了自己俩耳光,一边抱住冯见雄的大腿摇晃着说:“雄哥你别自责,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罚我都行,把我丢出去承担全部责任好了,或者就我去自首绝对不会连累你和美琴姐的……” “这是法援中心的责任,你自首有个屁用!说什么傻话……”冯见雄叹息道。 他正要继续分说,却被一直旁观的虞美琴劝解打断:“小雄,既然话都说开了,事情好歹算是搞清楚了。妮可只是不懂、心里资质意识淡漠,并不是真心要公器私用。眼下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吧?可不能让法援中心的挂靠牌照被没收啊!” 虞美琴说的,自然是正理。 按照《法律援助条例》,法援中心是每个市、区的司法局依法自设的事业单位。只是实际操作中,很多市的司法局都喜欢和本市法学专业较强的高校合办、委托高校出人提供实际的援助工作。 所以,大学里的法律援助中心,严格来说都不能被“吊销执照”,因为执照本来就不是它“依法授权”的(某某市法律援助中心,才是行政法意义上的“依法授权”单位,授权方是市司法局),而是被“转委托”的(也就是大学里的法援中心挂靠在市司法局的法援中心那边,借来的资质)。 既然如此,要是犯了大事儿,也就不存在吊销执照,只是“撤销转委托”。 金陵师大的法学院学术水平,在国内也就刚刚勉强排进前20名吧。 但是在金陵市这一亩三分地上,却是凭着校方建设上的重视,勉强可以和金陵大学平起平坐,算是本市第一或者第二的交椅。 而当初为了让市司法局委托本校合办法援中心,校方可是下了很大的力气公关的。 这也是近年来本校办学成果的一项重要政绩。 要是今天因为史妮可犯的这个事儿,让执照的转委托被撤销,那冯见雄这批人就是此前在国际大赛中为学校争得再多荣誉,也是不可能被轻饶的。 所以,虞美琴还比较清醒,她好歹知道,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先帮学校保住牌照。 剩下的怎么处理,那都好说,都是学校的内部问题了。 冯见雄抱歉地说:“还是美琴姐想得周到,我差点儿气糊涂了。我们先想想怎么保住牌照,再考虑内部责任的问题吧——上级稽查部门是怎么个说法?现在要我们怎么承担责任呢?这种事情,毕竟只是管理不当,应该还是可大可小的吧,我们先想办法补救。” 虞美琴连忙拿过一张通知书——这是刚才离开的那位老师转交给她的。 然后结合相关的行政文件细则,跟冯见雄研究起来。 看了一会儿之后,虞美琴初步给出一个结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要想大事化小,这几点肯定是要做的:首先,对于法援私用的情况,要按照市场指导价,追缴退赔一些金额。要想从轻处理的话,最好再主动承担一到两倍的行政罚金。 另外那些吊销个人执业执照的处理我看倒是不太可能,因为我们本来都还是在校生没通过司法考试,也就没有律师证,司法局想吊销管理责任人个人执照也没法实施。” 冯见雄盘算了一下,心里有了点数,便说:“行,这事儿是我管理不善惹出来的,我肯定要帮你平了。今天我就想办法问问,有没有可能找个司法局的领导,实锤一下具体操作办法。” “那我等你消息……啊不,还是我跟你一起吧?”虞美琴自忖她毕竟已经是负责人了,可不能撂挑子。 冯见雄便就地找了个电脑,上网查了一下市司法局的相关资料、政策动向,然后就准备找认识的人。 结果,在查政策动向时,他恰巧在司法局官网上看到一条市局人事变动的新闻,心念一动就点了进去。 “诶?这个不是去年遇到那个QX区的政法W卫书记么?怎么升到市局当副局长了?” 冯见雄看到一个名字挺眼熟,随后就想起来: 正是他去年被江南卫视记者权此芳,引到看守所里劝说邮院大学生贾某和偷车贼周某别轻生那个案子时,遇到的区政法W卫书记。 又转念一想,这种升迁也是正常的。 国内么,07、08年正好是干部大调整的换(和谐)届之年。如今又刚刚是年初3月开完两(和谐)会的时候,那个卫书记在区里当政法一把手四五年了。 后来他们派来的“砖家”跟冯见雄搞了一番学术合作——主要就是把冯见雄从后世总结来的那套“如何利用国足作为被侮辱对比对象、劝说临时起意型亡命徒放弃求死之志”的谈判话术,给弄到相关的政法系统培训教材里去。(具体不赘述了,看前面劝人别自杀的章节) 冯见雄去年就把干货拿了出去,在文章后面挂了名、还拿了点别的好处。 然后,卫书记委托的那个砖家,一番运作之后,就把这些话术给写进今年公AN部正式新出版的《谈判专家培训教材》里了。 这也算是一个上达天听的政绩,于是卫书记在区里做一把手做满五年,就顺手升到了市里当副局。 “跟刘教授看房过户的事儿压一压吧,你帮我向刘教授道歉,咱下周再去。”冯见雄冷着脸对史妮可吩咐,“明天我先去想办法联系一下卫局长,看看这个事儿能不能主动认错、退赔、宽大处理!” 正文 第59章 没有过不去的坎 次日上午,某局。 冯见雄约见到了卫副局长。 他还是很有眼色的,不会在和公务人员打交道的时候,带妹。 眼下跟着他一起的,只有一个师大法学院的老师,理论上兼管一些法援中心的事儿。 所以,无论是史妮可还是虞美琴,都只有在家里等消息。 至于田海茉和南筱袅这些已经退下去的老人,冯见雄就更是没通知她们。 卫副局还是很给面子的,一大早10点多,在两场会议之间,抽时间接见了冯见雄。 冯见雄毕生其实不喜欢跟官员打交道,但谁让他的女人犯了傻呢,只能忍一忍了。 不管回家要如何凌辱调教,那是内务。 对外,自己的女人犯的事儿,就要他扛,这是大男人的基本原则。 一番情况陈述、分辨申明,卫副局大致了解了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情,说大也不大——人家拿了多少多少钱的,也不一定如何如何呢。何况师大法援中心这档子事儿,说到底只是“自己出力接私活儿、但是借用了挂靠的国家资质招牌”。 关键还是看有没有扎手的硬点子要算计他们,咬住不放。 “这个事情么,要想啥事儿没有就平下去,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有人盯上了,我们要是不狠狠处理,万一他们再逐级举报上去,那是兜不住的。”卫副局听完,先表了个态, “不过,要想不影响师大的资质挂靠,倒是可以做到的。那就得在按市场指导价退赔费用、再承担罚金方面表现得诚恳一些。另外,还要挑一个承担管理责任的责任人出来,这事儿就差不多了。” 冯见雄听得很认真,看起来,最后可以办下来的惩办轻重程度,也就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不过,他还是有点疑问,便冒昧又追问了一句:“可是我们法援中心的人个个都是没有通过司法考试,也没有职业资格。你们局里怎么给个人处罚呢?” 卫副局笑笑:“这种情况确实比较特殊,但是往年也不是没遇见过。如果是在校人员,没有公职,那就处分一下,由校方内部处理完之后,把处分记录通报到我们这儿备案,我们也是认的。” 冯见雄松了口气:“不用上升到行政处罚?” 卫副局点点头:“罚金退赔当然是行政处罚,相关责任人,如果却无资质,可以校内处分。” “行,那我了解了,钱不是问题。我们走程序吧。”冯见雄最终诚恳地认错,然后准备起身。 不过临走的当口,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不太抱希望地试探了一句:“有可能知道,是谁举报的我们么?” 卫副局露出一个嘲讽的神色:“别幻想了,都说了是匿名举报。再说就算对方举报,我们依法也要保护举报人的——你生意上得罪过哪些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一般这种事情自己排查排查就好了。”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谢谢。”冯见雄接受了这个设定,准备回去再另想办法。 他告辞的时候,留给了卫副局一些礼尚往来的礼物——当然,并不构成请托行HUI,只是纯粹的礼节性表示,连几万块都不值。 卫副局也没矫情,收下了这点名茶,内心则在暗暗嘲讽: 哼,这种没见识的小子!到底还是太年轻!太单纯!偶尔幼稚! 为了这点小事儿,就让爷把当初搞学术合作时候欠的人情还清了!也不想想外面那些大律所的主任,为了让爷欠个人情,得等到多刀口的情况才动用呢! …… 冯见雄并不是不懂行情,他只是生平不喜欢和官员打交道。 所以,哪怕曾经在学术合作上,卫副局长稍微欠过冯见雄一点点小人情,冯见雄也没指望有朝一日用这份人情办大事。 官员的人情,在冯见雄眼里是视若垃圾的。既然如今有机会用掉,他就毫不吝惜地用掉了,就跟用掉一张草纸差不多。 离开市局,回校的路上冯见雄自己开车,载着那个跟班的法学院老师。 那老师姓王,是个刑法学教授,大一的时候还教过冯见雄刑法课——法援中心的活儿,平时主要都是给穷人嫌疑犯提供刑事辩护,所以搞个刑法学的教授来挂名也是顺理成章的。 只是挂名,平时没空管事儿。 刚才在交流的时候,王教授也是主要是旁听、撑门面,毕竟他是个搞学问的。主要的交流,都是冯见雄和卫副局在聊。 如今,总算松了口气的王教授,在车上跟冯见雄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起口供来:“那这事儿……后面你可以搞定么?校方只要最后配合一下就行了?钱没问题吧?” “放心,钱当然该我出,不瞒您说,您也应该知道的,我们班的史妮可是我女朋友,她犯的错误,钱当然我拿了。”冯见雄给王教授吃了颗定心丸。 “那就好,反正我就配合行政上帮你走走程序。”王教授释然道。 回到学校,冯见雄就跟王教授告别。 他立刻把史妮可找来,说了如何处理退赔、罚金的事儿。 王教授则去把虞美琴,以及刚刚退下去的田海茉、南筱袅等人召集起来,宣布了解决方案、表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让大家配合学校走程序。 冯见雄这头,最后算了一下,退赔金额大概在几万块,双倍罚金加上去,也没超过十万。 从纯经济账来说,史妮可这番做手脚,还是为冯见雄省下了至少二三十万的钱的——毕竟,法援中心在计算被私用的公共资源的价值时,是按照“市场指导价”的。 也就是所,是按照市面上给律师事务所制定的最低价格。 而冯见雄实际外包给费主任的天册律师事务所时,是按照对方事务所的报价。 在法律界,名律师、名律所的收费,和那些案子量都吃不饱的扑街律所,相差几十倍都是很常见的。 何况,冯见雄实际上做的是“打着普通侵权纠纷案之名、行人造驰名商标之实”的生意,所以各项和合作单位的费用自然很高。 而司法局处理的时候,是不可能认识到这种性质上的差异的。 他们只能按“帮人白打一个一般性的打假案子该收多少代理费”来计算这个“损失额”。 算完账,写完手续,冯见雄叹了口气,依然敲打了一番史妮可:“虽然最后哪怕算上罚金,你还是实际上为我省了钱!还省了至少20万。但这个吃相太难看了!这种事情说出去名声多难听?我们都那么有钱了,至于为了这点小钱横生波折么?” 史妮可自然也是再次认错,表情悲戚,言语可怜,痛哭悔恨不已,内心也暗暗下了决心。 …… 一个周末,就在这番堵漏奔忙中度过。 周一一上班,校方配合着把手续匆匆走了一遍,到市司法局备案,才算是把这桩事情彻底平了。 校领导和院领导倒是没有再找到冯见雄头上,也没责备他——主要是事情处理得比较干净、平得快,所以根本没有机会闹大,宋校长也就压根儿没听说过。 龚院长倒是听说了,但他所知的也只是整体的问题和处理,并不知道冯见雄在这里面实际要承担多少责任,也就不会单独找冯见雄敲打。 处理完一切,冯见雄和史妮可回到法援中心。 虞美琴作为如今的法援中心主任,正在那儿焦急地等消息呢。还有另外几个今年新提上来的骨干,也零零散散在一起等通报。 法援中心如今总归有十几个干活儿的,都是法学院的,大多是女生(主要师大文科院系本来女生就多五六倍) 冯见雄把情况全部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中心其他成员心中,对管理层“以权谋私”的质疑,也才彻底熄了下来。 本来,这几天都有人在背后各种揣测,说虞美琴的坏话了,闹得好像是虞美琴在收黑钱帮人非法打官司似的。 “能解释清楚就好,大家都听明白了吧,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吧。”虞美琴跟大伙儿吩咐了一声,她悬了好几天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身居领导位置,队伍不好带啊。 支使开手下人后,虞美琴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追问了一句:“诶,对了,小雄,借一步说话。 “怎么了?”冯见雄假装要抽雪茄,就先出门到走廊上找了个僻静处,然后虞美琴也跟了出来。 虞美琴看左右无人,问道“小雄,我看王教授传达回来的处理意见,貌似除了赔钱之外,还得在我们学校里找责任人处分的呀?最后处分谁了?王教授后来没找到我,你又不是中心主任,还能处分谁呢?” 冯见雄被一提醒,立刻也意识到不对——本来他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只是这两天太仓促,他和史妮可主要在跟赔钱的事儿,暂时还没操心到处分的分配。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本来已经觉得这个处分会留在虞美琴头上,他还为此觉得挺对不起虞美琴的。 他倒不是眼睁睁看着妹子被处分。他本来也想过自己背的,还问过王教授一句,但王教授说他不是法援中心管理负责人,轮不到——史妮可也轮不到,也是同样的理由。 “不是……不是你被处分了么?那我去问问王教授……”冯见雄下意识地说道,随后又觉得这句话有些别扭,连忙对虞美琴道歉,“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美琴姐你理解我的,我不是希望你背这个处分。既然你没有被处分,其实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别解释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怎么会希望我挨处分呢。”虞美琴神态宁静地反过来安慰了冯见雄一句,让冯见雄也从急于解释中放松下来。 大家都是一起集训了好几个月的好哥们儿,彼此对对方的心态已经很了解了,有些话,自然没必要说完。 “我知道你信我。”冯见雄讪然尬笑了一下,“那我们一起去找王教授,或者陈处长,问问清楚这事儿后来具体怎么处理的吧。” 正文 第60章 她只是个实用主义者 “哦,你们问法援中心管理失误那个事儿的处分结果?你们不就是法援中心的吗?居然不知道?” 学工处办公室里,陈处长听说冯见雄和虞美琴的来意时,表现得非常惊诧。 他还以为法援中心的人都早就知道了。 “这不是学校里今天才作出的决定、报上去的么。我们只是配合了学校的手续,详情确实不明白——是后来学校决定不出分责任人了么?”虞美琴委婉地解释了一句,并重申了自己的追问。 陈处长都不用看材料,应声答道:“怎么会,当然还是处分了——严重警告,被处分的是前任中心主任田海茉啊,你们不是跟她很熟的么?” 虞美琴和冯见雄闻言大惊,虞美琴失声叫到:“怎么会是茉茉姐?她不是早就退下来了么?她今年都大四了啊,上学期她就已经把法援中心主任的实际管理工作慢慢移交给我了,她还是怕我才大二,不能服众,才名义上放缓了交接。” 陈处长一脸狐疑地看着虞美琴,斟酌着用词说:“那我不清楚你们具体是什么情况,王教授那边报上来的材料显示,一直到上学期结束,还是田海茉挂名的法援中心主任。这学期按理说她是交接给你了。 但是司法局那边收到匿名举报材料的时候,显示的法援中心违规操作,是发生在年关前后。当时你们几个人都在校辩论队封闭式集训,很多交接工作没有留档正式完成呢。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王教授上报过来的材料显示,是田海茉主动找他自首承担责任的,她说你们集训之前,她名义上还没有正式和你完成法援中心主任的交接……” 陈处长说的很细,处理意见有理有据,还看在冯见雄如今是学校里的大红人份上,给他看了很多书面材料。 虞美琴和冯见雄这才恍然,原来就是在周末这两天,田海茉去找王教授主动自首背锅了。 …… “茉茉姐这是何苦呢……这个跟她完全没关系啊,她当初之所以决定再挂名一个学期,完全是因为我才大二、直接当主任怕那些大三的学姐不服,所以她才多挂名一学期的。要是我今年已经大三了,她当初就直接跟我交接了!” “这下可好,岂不是我害了茉茉姐?明明是我自己没责任心,封闭集训之前把中心的公章交给妮可、才有了今天这些事儿……” 离开学工处的时候,虞美琴心里颇不是滋味儿,觉得自己欠了田海茉好大一个人情,整个思路都处在混乱状态。 下意识里,她甚至觉得有一丝失望。 “为什么不是我为小雄背锅挨处分?别说只是处分,要是能让小雄明白我的心意,我就是为小雄坐牢都是可以的啊!茉茉姐你为什么要抢这个让小雄欠美人恩情的机会?”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虞美琴的潜意识里,暗流涌动,一不留神压制,就会蹿到表层意识中,把虞美琴自己都吓一大跳。 “吓!虞美琴你怎么能有这么卑鄙的想法!茉茉姐肯定是为了保护大家才背锅的!你怎么能认为她是为了设计让小雄欠她人情呢!虞美琴你的内心得是多阴暗!”虞美琴连忙在心里责骂了自己十几遍,才压制住了那种可怕的猜忌。 另一边的冯见雄,也在那儿长吁短叹,内心自然而然地感慨:没想到田海茉平时看着也挺精打细算、闷骚内敛的,遇到大事儿竟然还这么仗义。 也正是因此,让冯见雄没有及时意识到虞美琴的心态不正常。 直到虞美琴神思恍惚走路不看路,高跟鞋被路边的下水道格栅井盖绊了一下。 “哎呦!”虞美琴一声痛呼,连忙收腿,左脚脚踝却已经被扭得肿了起来,显然是关节扭伤了。 冯见雄这才回神。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最近已经这么多麻烦了,你又……我不是怪你,这是心疼你,算了,我脑子有点乱,也不知道怎么劝,不能走了么?我背你去医务室?”冯见雄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显示他脑子一直在想别的。 虞美琴脸色羞红,讷讷地说:“背太显眼了,我挎着你肩膀走吧,右腿还利索着呢。” “也行,都这样子了,还有啥好矫情的。”冯见雄从善如流。 两人神思恍惚地去了医务室。校医简单看了一下,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球窝关节肿胀,两天别用这条腿走路就成。然后喷了点云南白药气雾剂,就放虞美琴离开了。 虞美琴扶着冯见雄站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说:“小雄,要不我们去找茉茉姐问问清楚细节前因后果吧?凭白让茉茉姐背了这么大的黑锅,我心里实在内疚得慌,不问清楚只怕晚上觉都睡不着。” 冯见雄一拍即合:“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腿不好,我开车送你回我住处,然后接茉茉姐一起来,你别多动。” …… 半小时后,虞美琴被安顿到了冯见雄在校外买的爱巢(他和史妮可的)。 然后田海茉和其他几个相关人员,也就是南筱袅、史妮可也被载来了,一起在冯家讨论善后的前因后果。 白静本来不在受邀之列,不过她听说虞美琴扭伤了脚、被弄到了冯见雄的住处,火急火燎地主动赶着来照顾虞美琴,冯见雄冷嘲热讽都赶不走她,只好带她也来了。 一男五女在冯宅聚齐。 虞美琴搁着一条腿坐在沙发上,面带歉意地对田海茉说:“茉茉姐……这事儿明明是我和妮可惹下的,怎么能让你背处分呢……你对我们太好了,我心里实在不好受,你就像我亲姐姐一样罩我,555……” 今天的田海茉穿着一身运动装,素颜一点妆都没化,看上去的打扮也不如平素那么职业。 其实冯见雄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就回钱塘,继续去阿狸巴巴实习呢。 作为一个已经签了就业协议的大四生,学校里又没课,既然找到了好单位,很多人都是忙着一直泡在公司的。 当初为了准备国际大专辩论赛,田海茉特地和自己在阿狸时的直属管理领导请了长达两个月的事假,说好了比赛结束就回来继续实习的。 面对大家的愧疚,田海茉却是像没事儿人一样。 “小琴,你别这样。这个处分,不是你背,就是我背,连小南都不太够格呢。以我们这些人如今的成绩,在学校里背个处分算啥?只要正式毕业的时候能够撤销掉不进档案,那都不影响前途的。 这事儿我也是深思熟虑过了:你和小雄都是被龚院长许过提前一年毕业的,还允许你们修双学位、允许保研。小南也是已经保研了。要是挨个处分,按照校规肯定要撤销提前毕业或者保研资格的。 就我学的是电子商务,以后一不用去机关二不用和公家打交道,不读研也能找到好工作——这个处分我背了,大家都没什么损失。所以,你也别往心里去。” 田海茉说得挺云淡风轻的,语气也很诚恳,完全是家常姐妹私下里算账的语气。 她说的道理,大家也都能听懂。 越是要多深造学历、有求于学校的人,越怕承担处分。 越是读完书就直接投入市场竞争、各凭本事找工作、创业的人,越不用在乎学历、处分、档案…… 田海茉是法援中心里唯一一个不学法、不用读研的人。她是去民企阿狸巴巴上班的,处分不处分按说不重要。 冯见雄和史妮可也都认认真真地仔细听了田海茉和虞美琴的分辩。以冯见雄的阅人,他通过察言观色就看得出,田海茉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那你……你这个处分还来得及撤销吗?我才大二,本来是我的话还来得及的……”虞美琴想到了一个麻烦点,连忙设身处地地问了出来。 田海茉捋了一下鬓发,露出一个坚强的微笑:“我和学工处陈处长也咨询过。他说我一贯表现很好的,给我扣着下限处分吧,理论上满一个学期就能撤销。法援中心出事儿的时候,算上学期期末。他们到时候发毕业证之前给我撤了,不会有事的。” 她都这么说了,虞美琴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唯有单纯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就差拜把子认田海茉当姐姐了。 一番麻烦,算是解开了死结。 作为闯祸者,冯见雄少不得又当着大家的面训斥了一下史妮可:“你看你干的好事儿!这次都是你害了茉茉姐!虽然对外我们抹过去了,内部咱关起门来还是要分个是非的。还不给茉茉姐诚恳点儿道个歉!” “行了,别介,谁年轻没个错处呢。要说我也欠过你不少人情呢——当初去阿狸巴巴面试的时候,马总亲自跟我们谈那次,你也知道的,我后来多次和你说过,真的不是想借用你的创意回答马总的提问……” “茉茉姐这事儿你都提过好多次了,我不是一再说过我不介意的么。我跟朋友闲聊当中提到的话,又不是我的正式著作,难道我跟朋友聊天还锱铢必较算钱不成。” “可是我心里始终觉得欠了你的情!今天我算是彻底轻松了。”田海茉执拗地打断了冯见雄的宽慰,“你教我我不少东西,启发过我进阿狸。还带着曾经很热心辩论、又一度绝望的我,在念书的最后一年梦幻般拿到了国际大赛冠军。我现在为你挨一次处分,心里的内疚也彻底平了。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明天我就回钱塘继续实习了,你们还要读好几年书呢,我跟你们学法的人,走的毕竟不是同一条人生路子。” 田海茉,说到底只是一个学商的实用主义者。 正文 第61章 皇冠太累 大家都是一个队闭关集训了那么久的,赛场上也想好兄弟一样合作过多次。 冯见雄对自己在校队的三名女队友的了解程度,基本上也已经和他对正牌女友史妮可的了解程度不遑多让了。 尤其是田海茉和虞美琴,她们本来就是有心于在辩论之途上好好发展的,和冯见雄的交流自然也最深。倒是南筱袅那种半路出家的学姐,稍微有些嘻嘻哈哈无所谓。 所以,冯见雄深知田海茉是个比较实用主义、工作和待人接物也很爽朗的性子。 其实稍微用脑子想一想,如果不实用主义,毫无功利之心,田海茉也当不到学生会副主席。 如果完全没有功利之心,当初去阿狸面试时,田海茉也不至于在马风面前脱口而出、献策那些她从冯见雄这儿听来的创意。 因此,冯见雄从来就没指望过对方是个“和虞美琴那样有点正直洁癖”的人。他从来不要求女生和小白兔一样纯良。 有点小心机,只要别用来干无原则的坏事,依然可以做冯见雄的朋友。 而田海茉的功利和实用主义确实是有底限的。只有在她自觉“动机非常正确”的时候,可以不拘泥于手段,事急从权一下。 当然,冯见雄也知道,这种爽朗仅限于对工作和朋友,不包括处理男女问题。 在男女问题上,或许是因为在师大做了三年校学生会干部,又素来以“看不上本校男生”、“难追”著称,所以田海茉被架在聚光灯下、有些下不来台。最后憋得愈发闷骚内敛、外表却冰冷端庄。 这种闷骚和摩羯座女生的天性再相得益彰一下,更是让田海茉对男生不假辞色。 这种对男生的冷漠,和虞美琴还不太一样。 虞美琴是淡泊、讨厌功利,以及出身富家的天然高冷。 田海茉则是自己爬上去后、渐居上位是非之地,憋出来的闷骚。 如今,为了还清曾经和冯见雄之间点点滴滴羁绊下来的人情,田海茉本着实用主义的考虑,本着“谁挨处分损失最小”,主动帮大家扛下了这波伤害值,也算是符合了她爽朗实用、不拘一格的本性了吧。 虽然过程上,看起来是有些人狠话不多。 …… 冯见雄从来不喜欢受女生的恩惠,他也不愿意看到妹子因为他的御下不严而受到伤害。 田海茉准备告辞的时候,他还追上去说了些诸如将来罩她、一定做一辈子好朋友之类的话。 结果自然是被田海茉笑着推了回来,让他别再往心里去,就当大家扯平了。 没办法,人的任何语言技能,都会锻炼的结果。 冯见雄至今不知道怎么抚慰女生,主要和他的人生经历有关——谁让他太优秀了呢?他根本就不用主动去追女生,都是女生主动送上门来的,所以他不需要有太高的哄女生技能等级。 最后,还是虞美琴强撑着一条腿,搭在白静肩膀上一瘸一拐地追出来,让冯见雄喊田海茉晚上一起践行。 “小雄你笨呐!茉茉姐都说了她请的假期到期了、明天就要回阿狸上班,你还留她作甚!但我们好歹能请她喝顿践行酒啊!” 冯见雄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转向田海茉,留人道:“茉茉姐,是我不会说话,刚才心太乱都忙忘了。晚上一起给你践行吧,这个面子你一定要给。” 这是再正经不过的礼尚往来,何况大家都一起喝酒过这么多次了。田海茉想了想,这才没有拒绝。 冯见雄不想长途酒驾,也就没有特地进城挑上档次的大酒店,只在隔壁财大门口的大成名店,挑了家据说最有特色的黑鱼馆。 席面上,冯见雄、史妮可和虞美琴都各种给田海茉敬酒,算是一来赔罪,二来感谢田海茉的仗义。 这种酒,自然是非喝不可的了,田海茉也不想感情生分了,基本上是酒到杯干。 一顿饭吃了俩小时,田海茉被三个人敬酒,自然是第一个喝倒了。冯见雄等人也很节制地停手,嘱咐南筱袅把她弄回冯见雄的住处(喝太醉了回宿舍影响不好)。 冯见雄的住处有两间独立卧室,当晚南筱袅和田海茉住了一间,冯见雄和史妮可在另一间。 白静则扶着腿还有点伤的虞美琴回了宿舍。 …… 冯见雄和史妮可,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 虽然搂在一起,心中却被愧疚充塞,根本提不起一丝欲望。 要是搁在往日,冯见雄白天工作或者吃饭酒桌上被五个美女觥筹交错撩拨这么久,憋上一股邪火,晚上回到家肯定是要杀得史妮可妮可妮可妮的。 如今,隔壁就睡着一个被灌醉了、还刚刚为冯见雄和史妮可背锅了处分的学姐。 加上这儿的房子隔音,毕竟不如虞府或者冯府那种高档别墅好。 要是让醒着的南筱袅听到冯见雄和史妮可在这种“悲伤的日子”依然宣淫…… 影响多不好? 冯见雄静静地沉思着,睡不着。还想开口解释、教育一下,让史妮可知道为什么今夜没有啪啪啪。 不过,暗暗垂泪的史妮可,却是率先开口请罪了。 “雄哥,我真的错了,你给我个一劳永逸赎罪的机会吧……” “你又折腾啥,你这种态度根本不是真正认识到了自己错误的样子。”冯见雄有些腻味。 他想看到的是史妮可的真正成长成熟,而不是遇到事情就自责,或者以为靠自虐就能求原谅。 然而史妮可的下一句话,却是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雄哥,我们还是分手吧……” 史妮可这句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冯见雄粗暴地打断。 “你还好意思提分手?你能了啊你!”冯见雄一下子有一种被触怒的错觉。 “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完这里面的前因后果!我是真心悔过的!”史妮可一边有些歇斯底里,一边伸出手捂住冯见雄的嘴,想要用力量让雄哥安静下来,给她一个把话说完的机会。 “好,我不插嘴,我就让你说完。”冯见雄深呼吸了几口,平复了一下情绪,随手摁了一下床头灯。随着灯光的亮起,环境才没有刚才那么压抑。 孤男寡女都只穿着内衣,在昏黄暧昧的灯光下,却只有凄苦的氛围。 史妮可絮絮地说道,好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故事: “雄哥,我想说,不管你信不信,其实自从我第一次生意上犯错——对,就是当初搞实用新型碰瓷的时候,我因为起诉太密集、踢到铁板害你有几个实用新型被人宣告无效了那次——当时,我都还没把身子献给你,也不是你女朋友。 从那次起,其实我就深深悔过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就不做什么,你为什么让我怎么做,我都刻苦想得明明白白……从那次起,我再也没想过会拖你的后腿……” “那你怎么这次又……吃苦不记苦!”冯见雄忍不住打断。 史妮可执拗地夺回话语权,如泣如诉地继续倾诉:“可是你知道你对我有多好?我有多被人羡慕?有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说婊?说我不要脸抢先献身给你、吊住你、利用你的同情心当你女朋友!” 史妮可抽噎了几下鼻音,语气稍许释然了一些:“当初我献身给你的时候,其实仰慕自然是仰慕你的。现在回想,爱,仰慕,景仰,谢罪,都兼而有之吧。我本来也没奢望做你的女朋友,只要能做过你的女人,我就心甘情愿了。 我知道,是你良心好,愿意对我负责,愿意慢慢培养感情,愿意对外宣称我是你女朋友。这一年多里,你也没碰过别的女生。 我本来,觉得背负上你的女朋友这个名份,是件纯粹有利无害的光荣事情。可是你知道你有多优秀?你的进步有多快么?从几十万的生意,到几百万,到几千万,你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完成了这种爆炸式的成长。 你的学问,你的学术成果、社会名声、财富地位,都是每年十倍十倍地涨!你不在学校里的时候,多少女生在背后谈论你?又有多少女生在背后骂我婊、说我本事配不上你、就靠上位手段不要脸! 我真的很想跟上你的脚步,让我看上去像是你的贤内助,看上去配得上你,不让人觉得你没眼光、不让你蒙羞。所以我有压力,我不甘心只做好你按部就班交代我做好的事情!我想尽我所能做得比你吩咐的再好上那么一点点…… 否则,我怎么向那些燃烧着熊熊嫉妒之火的学姐学妹们证明,你偏偏就是看上我,而不是各方条件都比我好的美琴姐或者茉茉姐或者天音姐!你知不知道你在集训那一个多月里,我在学校里每天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指着我传些什么话?你知不知道你在央视上公然宣布用我的名字命名妮可妮可视频网的时候,有多少女生用熊熊的妒火看着我? 你真的太强了,臣妾做不到啊!所以,我现在想明白了。是‘冯见雄的女朋友’这个名份太沉重了,我背不动。谁让我当初上位的时候就不光彩呢,都没和你细水长流拍拖过,倒是我自己一上来就不要脸倒贴给你。虽然这些细节外人不知道,但无数人都说是我主动勾引你的,把我说成坏女人……” 正文 第62章 钱多的痛苦谁人知 “……所以,我不想解释了——我不要这个名份了。只要我不再背负你的女朋友的身份,就没那么多嫉妒我的学姐学妹天天在背后猜疑‘这个既不是最漂亮也不是最会做人也不是最有能力的女生究竟是怎么把小雄老公钓上的’这个问题了! 当然,我还是爱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辈子给你做情人,至于未来谁是你女朋友谁是你妻子,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如果未来的那个她容不下我,我和你彻底断了也行。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一年多里只专宠我一个,还在央视上对着全世界宣布,你用了我的名字命名了妮可妮可视频网,我已经值了。 或许,不用背负你的女友这个名份之后,我就不用再这么殚精竭虑地上进、把自己逼得痛苦不堪了吧。或许,我就可以真的完全听从你的指挥,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再也不用冒险了吧。我真的累了,怕了,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了……” 冯见雄听得目瞪口呆。 他自问天下没人口才比他好。跟校队三个小姐姐合作了这么久,也觉得她们都不如自己。 没想到,此时此刻听了史妮可这番憋了一年多的心里话,他却有一股被对方总结陈词压得局促起来的错觉。 或许,这就是真心话的说服力吧。 对一个女生而言,做富豪的妻子很爽吗? 物质上确实很爽。如果这个富豪同时还有才华有帅,并且器大活好,那就更爽了。 但是,做成功人士的妻子,也需要那个女生自己本事过硬,包括姿色、手腕、心理素质。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纯粹的花瓶做不了富豪妻子的原因。 她们的内涵,根本扛不住社会舆论的压力。 不相信的妹子,可以设身处地凭心而论一下:如果是个要脸的女生,站到了邓文迪或者普利希拉陈那样的位置上,她能扛住社会舆论对于她裱的质疑么?能抗住千千万万人的恶意诟骂么? 而做顶级成功人士的情人,其实相对而言是没什么社会压力的。 但做他们的妻子,就是有这么大的社会压力,实打实的。 如果丈夫是个懂点儿这方面人性法则、也愿意给妻子找点事儿做、弄点社会身份的,那么情况还好一些——最常见的就是欧美顶级大富豪开夫妻档的慈善基金会,然后把老婆打造成“公益天使”,这样社会对这些“幸运的女人”的恶意就会少很多。 而冯见雄还没走到这一步。他不但自己还没来得及涉足公益,他脑子里也压根儿没有这根弦——“如果我太成功,我如何让我老婆不受到社会压力、让她自卑觉得配不上我、被天下妒妇诟骂?” 甚至他还在央视上装逼,拿“我是拿我女朋友史妮可的名字命名的妮可妮可视频网”。 这个逼装的时候确实很爽,也很浪漫,也让当时的辩论赛更有说服力,某种程度上加大了他最后赢得比赛的筹码。 但与此同时,冷静剖析地看,那其实也是在把史妮可架在炉火上烤。 史妮可一夜之间拉到的嫉妒她的女生的仇恨值,就翻了好多倍。就跟网上穷人仇富,哪怕不认识那个富人也会骂几句。对于女生来说,遇到明显本身素质不咋滴、走了狗屎运成了名人老婆的女人,当然也要泄愤地骂一骂了。 凭心而论,马风爸爸一句话说得是很对的:给每月只赚100万、但是不会被社会公众辱骂的人当老婆;绝对比给月赚10亿、但是会被几千万人骂“草!又黑老子钱!又合成宝石爆掉/抽不到SSR/欧皇非酋***,XXX死全家”的顶级富商当老婆要幸福。 反正月入100万已经够花了,钱更多也没地方用,并不能增加幸福感。 却要为多出来这部分自己明明不用的钱,白白承担“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背后骂我死全家”这种心理负担带来的幸福感减值。 这种给顶级富豪当正妻的额外不必要痛苦,那些天天意淫着“霸道总裁”的女频文女屌,又有几人能够体会? 所以一切问题过犹不及,都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看到成功人士养小三就一棍子打死说是渣男,其实也有冤枉的。那只是贫穷的女人在用自己的想象力构建整个未知世界。因为她们理解不了“有可能那个小三和霸道总裁是真爱,只是那个小三自己承受不了镁光灯下人生的压力,所以主动放弃了成为对方妻子的机会,甚至这个小三可能是先来的”。 (注:当然我只是在给大家开阔脑洞,并不是一律为小三和总裁洗白,目前来说,大部分还是喜新厌旧和好色导致的。要不就是为了跟圈子里的人社交攀比、在某些社会层次时,商人特别喜欢以养的女人多为荣,在圈子里有面子。谁让我这人就是喜欢说实话揭开很多人看不到的世界呢。) …… 连史妮可的个人博客空间上,诟骂数量都几何级数,增长了几十倍,乃至百倍。(虽然博客关注人数也暴涨了)。闹得史妮可不得不偷偷关闭了博文评论。 虽然,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史妮可已经在法援中心犯错误、公权私用之后的。 但道理是一回事。 史妮可本身没有做好成为一个富豪妻子的心理素质准备。她的天性,本来是赚点小钱、勤勤恳恳快快乐乐的。冯见雄的飞速蹿升,把她揠苗助长成了一个有明显短板的畸形发展存在。 正如“木桶理论”所说,一只木桶能够装的水量,是由构成木桶的最短那块木板决定的。 冯见雄把史妮可按照长板的尺寸量才使用,迟早要出事。 这事儿里面,史妮可自己七分责任,冯见雄也有三分吧。不能知人善任、不能体会到女生内心的自卑和急躁,也是一种领导责任。 …… “你想明白了?真的要分手?”冯见雄下床披上风衣,坐在沙发椅上,掏出雪茄剪和硫磺喷灯,点上一根粗大的丹纳曼雪茄。 他平时是不在女人面前吸烟的,不过今天实在是心情沉重又复杂。 史妮可也是抽噎过了,语气恢复了些平静:“我不想要名分了,我只想一辈子对你好,不用担心自己配不配得上你。只要你肯,只要你未来的妻子容得下我,我一辈子做你情人都可以,容不下,我也会为你守身如玉一辈子的。我已经试过了,知道自己不能胜任,也没有那个脸皮忍住世人的误解。 这一切你都没错,是我自己没这个福分,不配。有些事情只有经过了,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爱情和名份重要。面子、名声、不被人误解和在背后指指点点,同样很重要。” 人到中年,才会知道爱情并不是全部。 人生还有更多追求要一起权衡,还有更多羁绊要负责。 就跟小李子演《泰坦尼克号》的时候,可以作为一个小鲜肉、为了肉丝跳海;但是到了《盗梦空间》的时候,却不能以一个盗梦师大叔的身份、跟着前妻玛尔一起自杀。 然而,史妮可才大二,还不满20周岁,就已经被冯见雄这个飞奔者带着、成熟到了这一步。 仔细想想,这也是没办法的。 谁让冯见雄是一个一年走完别人十年路的人呢。 跟着他一起飞奔的红颜知己,既不是重生者,也没有异能和系统,她们只是普通的纯良美少女,自然掉队了。 …… 两人就这么抽着烟,喝着冰凉的锐澳鸡尾酒,在昏黄却不暧昧的灯光下,彻底地谈了一次心。 冯见雄也是第一次知道,前女友内心,原来有那么大的压力。 两人都平复了情绪之后,冯见雄指出道:“既然你坚持要分手,那也可以。但你其实想过没有我的感受?” 史妮可擦了擦泪痕,不解地问:“你的感受?你可以不用对我负责了,可以再去找别的更好的女生,你有什么感受不好么?” 冯见雄无奈地摇摇头,不过语气中却听不出什么训斥的意思,只是纯粹的无奈: “幼稚!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作为一个已经是公众人物的准名人,也是要名声的么?我才多久之前,在央视上意气风发地公然宣布,妮可妮可视频网是用你的名字命名的。在公众场合塑造了我是一个‘重感情、重家庭’的社会形象。 结果呢?我转头就把你甩了?社会舆论会怎么看我?克琳顿和希腊里好歹还知道,要想当总统就不能闹出离婚呢!” 史妮可大惊,她是真没想到这一点。 她果然还是没有做一个名人的思想准备,也压根儿跟不上做名人所需考虑的社会舆论公关思路。 史妮可胡思乱想了几秒钟,试探着问:“原来……原来还要考虑这么多?那……要不我们再稍微缓一缓对外宣布?这事儿都是我的错,到时候我找点过错在我的借口,到时候我主动甩了你怎么样?那样社会舆论就会同情你,不会给你留下感情污点了吧? 当然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蒙羞的,我找的主动甩你的借口,肯定是不会和其他男人扯上关系的,就说是性格不合甩你好了。” 史妮可说到最后,还临时想到赌咒发誓,保证到时候披露的甩冯见雄理由,绝对不会涉及“被绿”。 “我没要你负这个责任!我只是提醒你,你还太年轻!太不成熟!有时候幼稚!你根本没有通盘想过这个问题!”冯见雄粗暴打断了对方,把话题扯回自己的脑回路范畴, “以后,没了我做你男朋友,你生意上帮我的事情,可以缓缓就缓缓吧。其他生活和面对舆论方面的不成熟地方,你要自己尽快成熟起来。 分手责任这事儿,我也就和你一提,提醒你打开一下思路。既然我做过你一年多男朋友,那就对你有始有终最后负个责吧——分手理由,就算是我甩你好了。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对外公布的。这样,社会舆论就会更加同情你了吧。” “真的没必要的……我不用社会舆论同情我,我发誓这辈子不会找别的男人的,干嘛要他们在分手理由上同情我?”史妮可有些手足无措,试图最后为冯见雄再背个锅。 冯见雄狠狠掐灭了雪茄的烟头,纵横捭阖地一挥手:“别说了!你也不想想,要是男人被女人甩了,这本身不就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么。说好了是我甩你,就是我甩你!这事儿听我的!。” 史妮可落下了激动的泪水,整个人彻底释然了。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只做雄哥的情人,而不用背负名份,是一件多么轻松、释怀,而又恬淡的事情。 果然人到了高位,就不能再用升斗小民的思维去想象爱情和其他社会价值的权重了。 正文 第63章 精微奥义 作为“公众人物”,和女朋友假分手自然要找个合适的契机和理由、最好再酝酿一个让公众容易理解的氛围,这样才能对彼此的名声伤害降到最低。 所以,冯见雄也不急于一时。 那一夜他估摸了一下,过个半个月再正式对外宣称分手,也就差不多了。 这样也能淡化一下“史妮可是因为在法援中心的事儿上犯了错,才被冯见雄甩了”这种可能出现的误会。 虽然事后看来,冯见雄的做法有些多虑——因为,在师大,甚至在外校,后来根本没有女生因为他甩了史妮可而觉得冯见雄是坏男人、绝情。 恰恰相反,好多迷妹都弹冠相庆,庆祝雄哥终于恢复单身了。 坏?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后来真正吐槽、攻击冯见雄的,九成九都是男人。 ……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南筱袅和田海茉就告辞了。 冯见雄亲自驱车、送田海茉去了中央门车站。又说了些惜别的话,嘱咐田海茉一路小心。 上车前,冯见雄还拿了一些贵重的礼物,以及他从星岛得来的最佳辩手奖牌,一并交给田海茉,让她到了钱塘之后,有空把这些东西带给姐姐冯义姬: “茉茉姐,这些东西快递不方便,不好保险,还怕丢。你有空的话去趟我家,带给我姐。” 田海茉翻看了一下,打趣道:“这么急?你最近都不回钱塘了么?” “嗨,本来是打算星岛回来在金陵稍微住两三天、料理点儿应酬就回去看我姐、报个喜的。这不妮可给我惹祸了么,生意上还有些善后,得在金陵处理两周。怕我姐等急了。” 田海茉不禁笑谑道:“没想到你这么能耐,居然还是个姐宝男。行,那我明天晚上就给你送去。” 说罢,她就登上了长途车。 冯见雄目送田海茉去远。了却这桩心事之后,他想起刘教授那边的事情也已经一拖再拖——从上周五出了史妮可的事儿、耽误到今天已经是周二了。 还是先抽空把刘教授这边的事儿也了断了,再想其他的吧。 于是,他给刘教授打了个电话,表示今天有空,可以详谈。包括相关的学术材料、计策思路,他都已经整理好了。 刘教授今天上午没课,下午本来是有点事儿,但听说冯见雄要插队,刘教授赶快把别的事推掉了。 “小冯,你在城里呢?那你直接去房管局,我们先把过户的事儿办了,然后我带你去看房子,下午慢慢谈!” “老刘,我知道你的诚意了,看房子其实也不急……”冯见雄还有些不好意思。 “要的要的,一定要看,看了你就知道绝对值!”刘教授电话里的声音非常诚恳。 既然如此盛意难却,冯见雄也就顺水推舟。 奔忙了两三个钟头之后,堪堪已经到了午后。 办完所有手续,看着契税完税证明上的内容(制作房产证还要时间,07年办证没那么快),莫愁湖东路上那套湖景房,就算是归到了冯见雄的名下。 各种税费,自然是按照最能避税的路子走的。 一老一少也没工夫正儿八经到外面吃顿饭,刘教授就在小区楼下找了家小馆子,留下几百块钱,拣贵的菜点了一堆外卖,留下地址吩咐一会儿送上楼来。 然后刘教授就殷勤地给冯见雄领路,先上楼看房子,顺便讨论修法大计。 …… 冯见雄跟着刘教授,搭电梯上到顶楼。 刘教授看起来就像是做大事儿的人,很沉得住气,只顾先指点冯见雄观景,绝口不提问计的事情。 冯见雄略微扫视了两圈,就知道这套房子绝对值刘教授说的“300多万”。 这是一处只有五六幢高层楼的高档小区,而且是招保万金级别的四大顶级开发商的手笔,规划环境质量都过硬。 刘教授这套房子,还是一个顶层整层的户型(18楼),扣着280方的面积做的(为了降低税率),是整个楼盘最大最好的户型。 实际上算上附送面积、顶层阁楼、跳空,使用面积远远不止房产证上写的数字。 最关键的是,因为一边临着莫愁湖、另一边靠着秦淮河,所以顶层带来的景观效果就非常好。 如今这边已经要一万多一平米,持有到2017年大约4万5至5万一平(当然后世的冯见雄并不知道,因为他读完书就离开金陵了,也没打算在金陵置业,没关心过)。 冯见雄一边看,刘教授一边还怕他不认可房子的价值,在那儿给他解释:“这个盘是02年开盘预售的,从我付钱到现在,刚好满5年了,所以税费可以省一些。 但你也知道的,如今国内的地产商怎么肯盖好房子再回笼资金?都是地皮到手稍微起个地基、拿到预售许可证就开卖了。 我们现在在的这幢,是02年交的钱、04年底才盖好交付的。我05年开始装修,装好到现在也就一年多点儿,基本上也没住过,完全就是新房。一直搁在这儿散味儿,你随时可以办事用。 我5年前付钱的时候才6000多一平,但现在你拿出去喊1万2一平肯定抢着要,这都是实打实的价。说不定遇到喜欢湖景房的、喜欢莫愁湖景致的,1万3到1万4都能出手。” 冯见雄在那儿俯瞰莫愁湖观景,入了神了,所以一时没有答应,倒惹得刘教授不安起来。 直到门铃响了、楼下小饭店的老板娘把一堆外卖送上来,冯见雄才回过神来。 他听刘教授越说越自夸,笑着摆摆手:“放心,我没怀疑这套房子的价值——来,咱边吃边聊,谈正事儿吧。” 两人在大餐桌上把菜肴摆开,刘教授还从储藏室里拿出一瓶茅台,开了给各自斟满一杯。 冯见雄也把今天特地随身带的相关文件、自己的笔记拿了出来,很随意地摊在桌子上。 两人碰了一下杯,冯见雄吃了几口猪耳、牛尾之类的凉菜,冯见雄就开始面授机宜。 “这次最高院的《解释》我通盘看了,有个很大的漏洞。如果你这辈子打定主意站队国知局了,那把这个风险的系列论文课题做出来,绝对可以再高升一步,成为国知局的常备专家组成员。当然,也会得罪最高院,所以你本人这辈子就别打去律师事务所、亲自下场打官司的主意了。” 冯见雄的开场白,调子就定的很高。 但刘教授丝毫没觉得冯见雄在吹牛,也没有插话,只是摆出一副虚心聆听的样子。 没办法,冯见雄创造奇迹的事情已经做了太多了,以至于和他合作过的人都习惯了。 冯见雄便吃了两口菜,继续说道: “你看,这次最高院的《解释》草稿里面,对于‘发明专利的申请审查程序、及救济流程’,就有一定的插手——具体条文我就不一个个字读了,你也是懂行的,都明白。我就说重点。 你也应该知道,往年最高院从来没有插手过专利的申请、以及有效/无效过程中的事务,最多只是直接引用国知局的涉案结论,进行相关的专利诉讼判决。这一块儿,按照原先《专利法》明文规定,是100%由‘国务院专利行政部门’、也就是国知局说了算了。 但现在这次,尽管最高院法理上依然没有越权,却在解释里面调整了‘国知局究竟怎么依法行使《专利法》授予的行政职权’、作出了一定的指手画脚尝试……” 刘教授眼神一眯,听得很仔细。 他知道,法院系统出的“司法解释”,虽然理论上也可以是包罗万象的,但实际操作中,更多只是解释那些“涉诉条款”。 通俗地解释,就是那些打官司的时候会用到的条款。 而“非涉诉法条”,司法系统一般是很少专门去解释的。 就用《专利法》来举一个简单通俗的例子好了。 比如,《专利法》第三条:国W院专利行政部门负责管理全国的专利工作;统一受理和审查专利申请,依法授予专利权。省、自治区、直辖市人M政府管理专利工作的部门负责本行政区域内的专利管理工作。 这条一般来说就属于“非涉诉法条”。 因为其规定的内容,属于“行政授权”,也就是定“哪个衙门依法可以管哪些事儿”。 除非是极端个别的理论情况下(比如要是有个人打行政诉讼,想指控某个国家机关无权过问专利审批事宜,那还是可能用到的),否则,一般是不会有人把这条法条用在打官司上的。 而打官司用不到的法条,法院系统想去解释,这就有些敏感。 一般情况下,是极少捞过界的。 刘教授仔细咂摸了一下,觉得快说到戏肉了,便又敬了冯见雄一口酒,示意他说下去:“那这里面,你看出哪点儿有风险呢?” 冯见雄扯过一张机密文件,郑重地指着上面的两行字:“你看这里,这条解释的大意,是说以后‘发明专利申请人提交申请、并实质审查后,被审查员驳回、且答复《审查意见通知书》并修改后,依然不能通过的。 如当事人不服该决定,申请专利复审委员会行政复议。而在复审委复议过程中,克服了原驳回理由的,复审委可以直接改判其通过实质审查、并授予专利权’——这一条,可是不符合《专利法》原本的精神的!也是不符合《专利审查指南》的!” 冯见雄说的这条解释,乃至相关法条,文字比较长。 若是落在业余看官眼里,恐怕连文字本身都得绕得云里雾里。 不过刘渊明是业界大拿,自然几秒钟就知道冯见雄在说的是啥了。 只是,刘渊明也没看出这条解释有什么问题和风险。 他又仔细对照了一下,很快发现:根据最高院准备新出的这个解释,似乎原本的专利审查不服救济流程,确实被微调了一下。 刘渊明不敢确定症结所在,便用商量的语气问:“好像,原本按照《指南》,发明专利进入实质审查阶段、并经过两次审查意见通知书/陈述修改程序后,依然被驳回的。如果当事人方面不服,向复审委提出复议申请的,复审委复议后觉得不服理由成立、原驳回决定不当的,可以‘发回重审’。 而现在照那个改法,似乎复审委觉得原驳回决定不当的,就可以直接改判该申请通过实质审查了?” “总结的不错,就是这样。”冯见雄点点头。 “可是虽然这么改越权了,关我们什么事儿呢?”刘渊明心痒难耐,实在想不通这条虽然改了,但会导致什么风险。 正文 第64章 好大一盘棋 一件发明专利的申请(注意,这里特指“发明”专利,根据《专利法》,技术型的专利申请是分为“发明”和“实用新型”两大类的,发明的含金量要高得多,审查也严格得多),在递交到国知局之后,具体国知局内部会怎么审查、怎么走流程? 如果全部写出来,诸位不学法的看官肯定会烦得大脑爆炸。 所以,用不精确、但易懂的话大致概括一下,大约是这样的:(大家千万别当法律看,我这是为了小说的结构,做了处理的。想学法的,请直接去看法律解读的教科书。) 首先,当事人提交了一个发明申请、然后国知局先粗粗看一下是否属于“发明”的依法受理范围,受理范围没问题,就发《受理通知书》。 然后,进入初步审查阶段,初审阶段跟“实用新型”的审查是一样的,也就是审查员不会进行“全面检索”。 所谓“全面检索”,就是在国家专利库内、以及一切市面上可以找到的现有技术文件里,找其他相关技术,确定你这个申请的专利技术到底有没有新颖性、创造性。 初审不进行全面检索,也就意味着只要你的技术文理上通顺、技术上可以操作、实现你描述的效果,那初审就算通过了。至于别人有没有跟你一样的,初审是不太管的。(除非明显属于现有技术) 然后又过了三个月,就可以提前申请进入“实质审查”。(或者也可以不申请,用够一年半的“后悔期”,然后发明的内容会对社会公众公开,最晚距申请日起3年必须进入实质审查。具体原理就不解释了,真要解释光这个点就能写几万字)。 这时候就要“全面检索”了。 如果审查员检索后,发现你的技术确实非常新颖、非常有创造性,市面上确实前无古人,那就可以直接通过“实质审查”、给发专利证书了。 但实际上,这是不太可能的。 因为如今这个时代,每一个发明的创新量其实都已经非常微小。 或者说,仅仅比现有技术稍微进步改良了那么一点点,企业就会急着注册新发明。 这就导致一个问题:大多数时候审查员会觉得你这个技术,其实也没多少新的点。 这时候,“尊敬的审查员”就会出《审查意见通知书》。 让申请人修改自己的申请文件,或者进行书面的答辩辩论、陈述你自己之所以觉得你创新的理由。 这种通知书/修改/答辩的博弈,还至少得持续两轮,有时候是三轮。 三轮答辩修改下来,审查员还是不给你通过的,这时候就能发《驳回申请》的决定文书了。 当然,当事人这时候依然可以再对“驳回”表示不服。 只是事不过三,这次再不服,找国知局的一线审查员已经没用了。 《专利法》第41条、《专利法实施细则》和《专利审查指南》,在这个时候,为申请人提供的救济途径,是找“专利复审委员会”,简称“复审委”。 按照旧法,找到“复审委”再次“上-访”后。如果复审委觉得申请人还是不占理(也就是认为一审的审查员占理),那就直接发《维持原驳回决定的复审通知书》。 这种情况是最简单的,也就没后面什么事儿了。 但复杂的是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复审委觉得“一审驳回得有道理,但你这玩意儿再给你一次机会改改,还能抢救一下”。 这时候,复审委也会下《复审通知书》,只不过内容是让申请人再改改。 如果申请人这一次改得特别争气,改过之后复审委的人看了觉得很完美——到了这一步,新法和新解释,与旧法和旧解释的分歧就出来了。 本来旧解释的规定,是复审委看完,哪怕觉得“非常满意、龙颜大悦”,那也是不能直接放过滴。 因为复审委只是一个行政复议的机关,不是一个常备审查机关。它就不该管这个事儿。 复审委此时此刻的正确做法,是“发回重审”。 也就是,“虽然我觉得可以”,但我无权“直接说可以”。我要让第一次说“我觉得不行”的那个人再看一遍,让当初说“我觉得不行”的那个人亲口改口说“我觉得可以”。 而现在,根据新解释,却变成了复审委“我觉得可以”之后,就直接改判“我觉得可以”了。 可以说,新旧解释、细则、指南的差距是很细微的。 哪怕是内行人,也根本注意不到这么一点国知院内部几个办公室、组成部门之间的具体分工细节,能产生多少法律风险。 刘教授这种国内排名前50的知产法领域专家学者都没看出来,就是这个点隐蔽性的明证。 而最高院出这个解释时,本心其实也是好的——他们是为了好心节约一些国家的行政审查资源,提高行政效率。 或许法释办的专家一拍脑门,觉得“既然当事人是有道理的,何必再多此一举再发回重审一次呢?直接改判他有权,不是更节约国家资源么?” 而如今看来,只有冯见雄看出了这背后的可阴之处。 …… 那么,找到了这个点之后,究竟能怎么利用、然后捞钱呢? 冯见雄为刘教授举了一个例子:“看不出来这背后的可利用之处?那我换个容易懂的说法好了——虽然你是搞知产法的,但民诉法、刑诉法应该也懂一些吧?” 刘教授应声承诺:“那必须的!基本的三大诉讼法怎么可能不懂!你也太小觑我了!” 冯见雄虚抬了一下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别急,那我举个例子。相信你都知道民诉法里规定的‘两审终审制’吧? 也应该知道,在两审终审制中,二审法院只有在遇到‘事实认定清楚、证据确凿充分、只有法律适用错误’这大类情况时,才能‘二审直接改判’的吧? 而如果二审法院发现‘一审事实认定不清、证据不足’,那是绝对不可以直接改判、哪怕你重新搜集了新证据都不行,必须是‘发挥一审法院重审’的吧?” 刘教授点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 冯见雄也继续和颜悦色地追问:“那你知道为什么法律要这么立么?这背后的法理依据是什么?” 刘教授想都不用想:“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防止一方当事人搞证据突袭了——谁都知道,一审并不是最终盖棺定论的,哪怕输了还有上诉机会。而二审才是最终盖棺定论的,输了就基本上彻底没救了(不考虑检察院抗诉和法院依职权再审,那些都不是原被告可以控制的)。 所以,如果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的一审案件,二审都可以直接终审改判的话,就会导致一个很可怕的后果:大家都不会再把对自己最有力的证据,在一审时拿出来,甚至宁可因此导致一审输掉。而到二审的时候,再把这些偷偷藏下来的证据补充进去,搞证据偷袭,在盖棺定论的这次审判中一举搞定对手。 因此,如果二审可以直接改判证据不足的案子,两审终审制的根基就会被连根拔起、形同虚设,一审就彻底废掉变成儿戏了、没人会重视一审……” 刘教授说着说着,似乎醒悟到了什么,突然住了嘴,表情也哆嗦起来。 他的思维,像是直截了当跳跃回了《专利法》,也就懒得继续往下说民诉法的事儿。 “你……你是说,《专利法》里面的‘国知局普通审查员’就相当于民诉里的‘一审法院’,而‘复审委’就相当于‘二审法院’?本来按照旧法,‘二审’的复审委发现问题要‘发回重审’,现在却可以‘要求当事人改正后、确认没有问题即可直接改判通过’? 这样,也就同样会导致和民诉法里同理的法律风险,那就是一审的时候不拿出全部实力、但是二审时证据突袭?……” 刘教授一开始越说越激动,还以为自己已经想通了冯见雄的策略。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刘教授脑海中闪过了一丝不甘心: 就这样?这个思路和计策虽然很阴,但以爷本身的学术素养,专心想个半年还是想得通的嘛! 就为了这么一个点子,给冯见雄300多万一套房子,实在是太亏了嘛! 幸好,这种自得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 因为刘教授很快发现这种说法还是讲不通,似乎背后还有一个连环套的关键点无法突破。 说不定,还不止一个——毕竟,一个面壁者,只有突破了眼前这面墙壁,才能知道这面墙壁后面是不是还有一道新墙壁。 “……可是,专利审查是行政审批和行政复议的性质呐!跟双方对抗、法官居中不偏不倚的民事诉讼怎么能一样? 这种审批,是任意一次过了就直接过了的。又不像民事诉讼那样‘一审赢了不算赢,还有可能被翻盘’。 如果真有足以导致过审的证据,干嘛留到复审委‘二审’的时候?一审是直接拿出来,那不是一审就过了么?还费这个事儿干嘛? 难不成你觉得,一审的审查员要比二审的复审委更加严格?更加难过?同样尺度的证据,一审过不了二审就能过?说不通的呀……” 刘教授自言自语喃喃了许久,最后挫败地放弃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智商真的和冯见雄还差了老远。 冯见雄才是“真.天上天下无双无对、人间阴间空前绝后第一老阴哔”。 还是等冯见雄为他再揭破下一层谜底吧。 正文 第65章 文科生懂个鸡儿 “想不通这里面能怎么运作?行,那我就再提醒你一句——其实,二审真的比一审好糊弄。” 冯见雄抿了一口茅台,说出了一句让刘教授颇感不按常理出牌的话。 “愿闻其详。”刘教授的神态,一如既往地凝重。 “你也是圈里人,常识我就不多说了。你也知道,去年一年,国家知产局新审过的专利数量是40多万件,而算上往期历年沉淀的、还没过保护有效期的专利数量,总共得有200多万件。 而‘现有技术’的范畴,可不仅仅包括当前公开的专利,还包括各国学术期刊、学术会议公开的最新成果。林林总总加起来,总共上千万件技术都是有的……” “虽然国家知产局按照国际惯例,分了八个大部、下面累计几百个大类、上千个小类、几千个组。但是以如今这个时代的科技大爆炸,每个细分小类下的前沿技术依然有几万种……” “当一个新的发明专利申请递交上来的时候,审查员要怎么判断这个技术到底有没有新颖性和创造性呢?要怎么和现有技术去对比呢? 打个比方,就算我今天申请的,仅仅是一个‘可以遇到下雨自动收衣服的智能晾衣架’,我敢说符合这个关键字检索条件的同类技术文件,仍然可以找出几百几千个之多!这点都是常识,你也知道的。 这时候,如果一审的审查员要穷尽这几千份现有技术文件、把这些文件都和新的申请的技术原理对比一遍,确定新颖性。甚至把这几千份现有技术各种排列组合、确定新申请的创造性——那完蛋了,估计一个审查员一年只能审过几个发明专利了。 别说靠国家知产局目前这千儿八百个审查员不够用,就是雇佣十万个审查员,都完成不了这么多工作量! 因此,众所周知,审查员在否掉一个发明申请的时候,是不会穷尽一切可能性的,他们采取的是‘一票否决制’——也就是说,申请文件A送来了,我检索一下,发现有一千件在先的、跟这个申请大同小异的现有技术。 然后我拿我自己估摸最有可能否掉新申请的1、2、3对比文件、跟新申请对比,看看能不能成功否掉。如果1、2、3已经够用了,那么4、5、6一直到999号文件,我就没必要看了,这样就节约了大量的时间。直接发第一次《审查意见通知书》,告诉申请人:根据1、2、3,就足以证明你的发明不够创新,滚吧! 再然后,申请人就会一次修改、陈述,修改之后,往往限缩了他要求保护的范围、或者做了别的调整,让他的申请文件看起来满足了和1、2、3的对比。但这时,审查员并不放弃,他才会继续拿4、5、6和申请文件对比,如果4、5、6足以否掉,就再次出通知书、告诉对方没戏…… 如是好多回,直到最后不给修改机会,出“驳回申请”的裁定——然后如果当事人再不服,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新旧解释有分歧的‘二审’程序了。” “这些常识我都知道,然后呢?”刘教授虽然还是听得很认真,但并没有发现干货,也就只能是耐着性子,唯恐漏掉了点儿什么。 冯见雄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着说,语气也凝重了些:“这里面,你没发现就有问题了吗?一审的审查员,是有‘全面、充分检索’现有技术的法律义务的。 也就是说,他用1、2、3驳回申请后,哪怕当事人改了,符合了1、2、3;但审查员还能继续拿4、5、6去驳倒、再改再符合还能拿7、8、9……只要当事人改一次,审查员就有义务再找找可不可能根据修改后、又有别的最接近现有技术,来否掉这项申请。 而二审的审查员,事实上是没有‘全面、充分检索’现有技术的义务的,或者说,法律上比较模棱两可、事实上、客观技术上也不可能做到。 因此,假设今天这个申请A,是被一审审查员最后用7、8、9现有技术的组合给否了,然后当事人不服、然后找复审委二审复议、复审委让他改、他也确实把文件改得符合了对7、8、9有新创性——这时候,会发生什么情况?那就是按照新的解释,复审委发现该申请符合对7、8、9有新创性,就能直接改判授予专利权了! 而旧的解释呢?旧的是不能直接授予专利权的,只能‘发回重审’。而一旦发回重审,一审审查员发现申请人把文件改得符合7、8、9了,那是可以继续再拿10、11、12跟你死磕到底、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的——这时候,你还觉得一审程序和二审程序通过一项发明的难度是一样的么?” “嘶——没想到竟然真的可以这样!”刘渊明倒抽了一口凉气。 冯见雄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刘渊明心中隐隐约约、模模糊糊那团“二审如果有权直接授权的话、似乎真的比一审容易过”的念头,才算是豁然开朗、拨云见日。 然而,这还不算完。 虽然知道了结论,刘教授却发现自己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我原先也隐约觉得有这种可能,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竟然无法想通这一点背后的法理学原理……为什么二审的审查员,就不会去想尽办法找‘在申请人修改后、现有技术库里其他更有可能成为最接近现有技术的现有技术’呢?为什么二审的审查员,在找现有技术方面,实际能力就是比一审审查员差呢?” 冯见雄瞥了刘渊明一眼,又吃了口口水牛肉,用玩味的语气提醒:“这个问题,似乎只是法理学层面的解释吧,和赚钱貌似没关系。如果你只是要用我的计策赚钱,你眼下更应该关心的是操作实务层面的问题,这个么,你直接死记硬背、强记结论不就好了。” “请千万务必教我!我知道赚钱不用知道这一点背后的‘为什么’!但是你不告诉我我会睡不着觉的!请尊重我作为一个学者的尊严!”刘渊明突然提高了嗓音,像扶桑人一样严肃地鞠了个躬。 那架势,真的跟扶桑苦修士求道时那样虔诚。 唉,明明赚钱只需要记住术就行了嘛,要道干什么呢? 冯见雄虽然觉得有些没必要,但看在对方这么诚恳的份上,就再浪费点时间解释一下吧。 冯见雄:“其实很简单,刘教授,你想想看。一个省的省高院,有多少法官?” 刘渊明:“这个不一定吧,平均算他三四百。” 冯见雄:“那一个地级市的中院,能有多少法官?” 刘渊明:“算他两三百吧。” 冯见雄:“那么,一个省内,所有地级市的市中院加起来,有多少法官?” 刘渊明稍微算了两三秒钟:“这得看一个省油多少市啊!我大致算他打包起来、一共五千吧!” 冯见雄双手一摊:“这不就对了——所以,在司法系统里,二审法院的人手,跟与他对应的低一级法院全部加起来的总人手,就得差那么十几二十倍。 在国知局,也是一样的情况——复审委是专门解决疑难杂症的,编制规模就相当于高院。而一审审查员就相当于基层一些的中院。一审审查员的人数,大约是复审委的二审审查员人数的20倍。 那么,一审的人员现在又是怎么招聘、培养和分配的呢?其实,国知局那点审查员人手,在按照八部、几百大类几千小类、组细分之后,每个具体技术方向,可能就只有两三个人。 因为现代科学技术的严密细分分工,甚至一个生物制药领域专审某几类化合物专利的审查员,平调到另一个很相近的领域、去审另外几类药用化合物的专利新创性,他就已经拿不准了。 而复审委的人手配备数量,只有一审的20分之一,这就注定了,在复审委连‘每个最细分技术领域、配备一个懂行的技术专家来评判’都已经做不到了。他们只能是身兼数职、一个审查员懂好几个相近门类——而这就注定了,他们在科技上的专业程度,不如一审审查员这么细致,只能是知其大略、不求甚解。 以如今科学技术每年几十万、上百万种新专利的技术爆炸速度,你还指望这种‘通才’去详尽掌握好几个领域的最前沿科技是什么个状态么?根本做不到的! 所以,‘穷尽一切可能影响到新申请新创性的现有技术’,这件事儿只有一身审查员们有足够的专业程度去做到。二审审查员,实在是有心无力,因为这种要求很可能是超过人类智力水平的生理极限的。” 冯见雄这么透彻地一解释,刘教授才算是彻底豁然贯通。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我怎么一直就没想通呢!” 刘渊明高山仰止、满眼恐怖地看着冯见雄。 随后像是有些不甘心地想拉个背锅的,以减轻一下自己智商被碾压所带来的挫败感: “可是……我没想通这背后的最本源原理,那也罢了。为什么最高院法释办那么多顶级专家讨论了几个月、出了这个解释草案时,也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和风险呢?为什么你又能偏偏想到!” 刘渊明这番话,显然是在拖垫背的,想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一些。 那样,他好歹能自我安慰:虽然我没想到,可是最高院法释办的砖家不也一样没想到么!我也不算太弱智! 冯见雄掏出了一根雪茄,拿剪刀剪了,用硫磺喷灯点上。 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喷云吐雾了几秒,换上了一副悲悯的神情:“法释办为什么也会集体失明、犯这个错误,我倒是可以猜出个大概。” “为什么?请一定要教我!”刘渊明又深深地鞠了个躬,显然是做学问的热切之心被熊熊点燃了,已经不耻下问。 从学术品德来说,刘渊明这人还是不错的,至少是真心向学。 冯见雄:“我认为是这样的:最高院的法释办,大量招聘的都是些什么人呢?你也懂的,都是北大、人大、国政的法学博士,偶尔也有硕士——注意,人家要的硕士是‘法学硕士’,而不要‘法律硕士’,你应该知道这两种学位之间的区别。” 刘渊明连忙点头:“当然知道,我们都是法学硕士嘛,那都是正牌科班出身搞法学研究的。至于‘法律硕士’,大家都觉得低人一等,那不是搞学问的,更多是偏向法律实务。法律硕士是不允许法学本科生去考的,都是给本科学了非法学专业的学生,跨专业考研的…… 所以,很多半路出家学法的人,为了降低考研时候的竞争难度,就会去考法律硕士,而不是法学硕士。这样就可以避开海量的法学本科生的竞争,降低竞争烈度和录取比。” 冯见雄微笑着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所以,当最高院法释办大量招法学博士、硕士的时候,其实就暗含了一句潜台词——那就是,他们招进来的很多人,哪怕最后成长成了专家,他们也是本科就学法、硕士还学法、博士依然学法的专才。这种人,一辈子只学过法,没学过其他专业……” 刘渊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追问:“然后呢……” 冯见雄:“可是你想想,国知局的审查员们,都是什么出身?法律规定的‘专利代理人执业资格考试’,要求的是什么人才有资格应考?” 刘渊明应声而答:“专代考试当然是要求本科读的是理工科专业的人去考了。” 冯见雄一拍手:“这不就结了——专代考试,虽然考的都是法律内容,但是它是不允许文科生,尤其是法学生去考的。必须念书时候读的是理工科、但兼修法律,这样的跨圈综合型人才,才能考。 国法为什么要这么规定?就是因为现代科技发展太快!技术爆炸太猛烈!一个纯文科生的想象力,根本不足以想象现在的科技已经细分到多细了! 所以,纯文科生的专家,才会拍脑门想当然地觉得‘一个复审委的审查员,应该也能穷尽本领域的一切现有技术、对所有相关检索都超懂行的吧’——这个思维,就跟一个文科生部门经理,想当然觉得‘程序员就该懂得解决一切电脑、网络相关的技术问题’,是一个原因。 可是事实的真相呢?说句话糙理不糙的:现代科技分得多细、找到最前沿技术有多难,纯文科生懂个鸡儿? 所以,最高院这次想利用解释法条的机会,越界多捞一些权限,失败是注定的——最高院都是纯学法的文科博士出身专家,国知局都是理科生出身、兼通法律的专家。 纯文科专家,想去一个‘评判技术创新性’的领域,对理科生专家们的具体做事方法指手画脚、还觉得这种指手画脚‘可以帮你们节约资源、提高你们的工作效率’,这不是太想当然了么?” 正文 第66章 将能而君不御之者胜 孙子兵法,有七胜七败之喻。 其中就有:将能而君不御之者胜。 用现代大白话翻译一下,就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不专业的行政型领导,在遇到需要专家解决的具体问题时,请滚远。 最高院和国知局这场试探性夺权的交锋,其实说得狗血一点,把皮肉掩饰都扒掉、只留下最直白的白骨,就是这个问题。 在冯见雄本来的那个时空,类似的法律解释乌龙,其实也有差不多的,只不过没这么早出现吧,冯见雄也没去记过什么时候发生的。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按照原本的历史,新修版的《专利法》是2008年才在两-会上通过的,而眼下才07年,开会就已经在表决专利法修正案了。 所以,这都是冯见雄提前草翻了一些专利法的法律漏洞,导致修法提前了。蝴蝶效应在立法领域的效果积累,正在越来越明显。 历史虽然被改变了,但那影响的只是死记硬背的弱智。 对于冯见雄这种洞悉宇宙本源法则演化规律的大牛,历史改变了又如何。 他是智商200的存在,不靠背结论——那是下等弱智重生者干的Low逼事情。 在冯见雄所没关注的那段历史里,本来这个法律漏洞自然也会被一些顶尖睿智的律师偶然发现、然后总结、最后大加利用、借此疯狂搂钱。 最后,大约一两年之后,在事态有恶化之前,法释办终于发现了这个严重的技术性错误,然后悄悄修改解释,把这一条乌龙解释给撤销了。 从此之后,大约是2011~2012年之后的事情了吧,国家的发明审核制度终于又往前完善了一步,申请难度也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让很多浑水摸鱼的存在无法再蒙混过关。 冯见雄早点儿操这个洞,也算是早点儿让这个洞产生痛觉、敦促洞的主人赶紧贴膏药。 也算功德无量。 …… 在冯见雄的点拨下,刘教授把这一系列问题的成因、法理本源和可能后果,总算是彻底融会贯通了。 但是,对于如何利用和操作这个漏洞,去具体指导实务,他一时半会儿依然没想明白。 当然,这些只是法律实务操作层面的事情,并不是法学理论上的问题。 “小冯,那你觉得如果我们作为一家专利代理事务所,该具体怎么操作、来利用这个漏洞呢?” 一套房子都送了,刘教授自然也不吝厚着脸皮问到底了。 “具体可以这么干,”冯见雄点拨到,“比如,我们找一件由七八件、甚至十几件最前沿现有科技拼凑嫁接起来、在不查新的情况下、原则上符合新创性的技术,捏造出一个新的发明申请。 然后,这个发明申请递交上去、进入实审后,肯定是会被一审审查员驳回的。期间还要答辩一两次。这两次答辩里,我们就尽量少修改点,免得提前暴露用掉太多对比点—— 千万不能和正常的申请那样,审查员指出你有1、2、3、4一大堆瑕疵,你就有一个改一个全改了。而是对方提出1、2、3、4,你就只象征性改个1,或者给面子点该1、2,这样,诱使一审审查员尽快驳回你,然后尽快直接进入找复审委的行政复议程序。 到了复审委手上的时候,可能二审审查员看到的驳回理由就是‘不符合3、4、5组合构成的新创性’。这时候,我们再勤勤恳恳地改,把文件改成符合3、4、5——但是实际上如果给打回一审,还是有可能发现我们不符合6、7、8的——但因为复审委的二审审查员不太会去重新检索对比文件,所以他发现不了。 这时候,按照高院的新解释,复审委可以直接放过,我们这个客户,就很有可能直接拿到发明授权了。” 刘渊明听到这里,举一反三地说:“也就是说,你这个发明其实事实上是没有创造性的,完全可以被现有技术覆盖。你只是用了类似于民诉法中‘如果二审可以搞证据偷袭直接改判、那一审就保留实力假装输掉、到终审时一把翻盘’的策略,把这个发明的指标给骗到手了? 但是这样的发明,肯定是没法真的去主张权利、对外索赔、或者投入生产的吧?不然,肯定会跟你当年在学术论文里跟我描述的‘实用新型碰瓷风险’一样,被利益相对人给无效掉的吧? 那么,这种发明应该只是用在给企业申请国家、省市高新企业之类的资质、税收优惠时,提供一个刷指标的价值?” 后面这番“发明的日常妙用”,刘渊明也是边想边说地自言自语、信口拈来。 毕竟他也是干老了这一行的,这种基本操作不用冯见雄教他。 他也知道,按照如今的市场行情,如果客户有实打实的干货,只是求代理事务所跑个手续,那理论上代理费是并不贵的。 比如一个实用新型,可能只要三四千代理费。发明,可能基本收费也就万儿八千。 但是,事实上发明的申请代理费是有可能再高上两三万的——这个多寡,主要要看专利申请下来的速度。 因为如果只给八千或者一万块的话,事务所基本上属于放任自流、也不会申请提前进入实质审查、也不会催办、也不会用心答辩。最后“发明”实际授权下来的时间,可能要比申请日晚上三四年都有。 而很多企业很急,他们等不了三四年,有些恨不得今年申请明年就授权。(相比之下,国外企业这方面都不太急,很能耗着。国内企业都很急,主要是为了凑行政指标,有补贴) 如果要加急,事务所和国知局之间的公文往来工作量就会增大好几倍,这时候事务所就要多收钱。 因此,如果一个发明4年才下来授权,1万块是有可能搞定的。 如果要2年内就授权,有些单位就愿意出到3万块——用金钱,买时间。 可是上述这些价目,都是建立在“企业本身有研发力量、可以搞出确实有资格申请发明型专利的新技术”。而事务所只是提供文职的代理。 如果,事务所提供的不仅仅是文职代理,而是连技术本身都帮忙当掮客搞定的话,那价钱就大了去了。 因为发明专利要实质审查,很难跟实用新型那样造假,所以国家在给企业评定各级“高新企业”等涉及资质、税收减免优惠的门槛时,就喜欢用“发明”数量来卡门槛。 或许一家企业只有3个发明时,就只配当市级高新企业、一旦涨到5个发明,就够格运作申请省级高新企业了。(当然申请的时候还得找代理公司当掮客,去科技局跑关系) 而在这种评定中,“实用新型”的含金量就几乎等于零了。 (注:前面冯见雄06年初的时候搞的专利碰瓷,实际上应该细化称为‘实用新型专利碰瓷’。他当时用的素材就是实用新型,因为他那种初级造假手段,只能造出实用新型,过不了实审,一遇到发明的实审就穿帮了。) 换言之,如果说“实用新型”是工程师和教授们评职称时需要刷的数据,那“发明”就是企业级客户评高新企业时需要刷的数据。 想想看,一家本来完全是搞地产、金融的,毫无科技含量的公司,本来连研发部都没设,可一旦凭空造假刷够几个“发明”,摇身一变套上“高新企业”的招牌、得到了额外的税收优惠,那能依法避税避掉多少钱? 对于这种没技术的土豪大金主,他们又该舍得花多少钱,来“依法造假”? 给这种“从零起步送发明”还确保“专业对口”的业务,这种大金主出几十万一个指标,那都算是少的。 一个专利代理事务所,不说京城那种特别火的吧,那每个月接个几十件发明申请代理还是可以保证的,新型和外观设计就更多了(因为国知局在京城,所以京城的大所普遍可以做得比外地的大好几倍)。 现在,要是可以帮助客户运作一下、量身定做从现有公开技术里拼拼凑凑、然后用“证据突袭法”生造出一批假发明——就算只占正常申请代理量的一小半好了——那也是非常巨大的一笔收入了。 冯见雄预收刘渊明每季度300万,刘渊明肯定还是有得赚的,大不了就是赚得不如冯见雄多罢了。 …… 彻底明白了怎么搞实务之后,刘渊明简直觉得自己对冯见雄的许诺和预付款太值了。(当然还有很多操作细节需要在实施过程中慢慢讨论、细化。) 他千恩万谢地跟冯见雄又觥筹交错、称兄道弟了一番,表达了要跟着冯见雄混、合作到退休为止的决心。 末了,刘渊明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就随口提了一句——那就是如何防止别的同行看懂了这里面的套路之后,模仿、山寨。 “小冯,你觉得这事儿,如果同行看懂了之后眼红呢?我们该怎么构筑技术门槛防备?” “如果真看懂了,防不了。”冯见雄的回答也很干脆,“但是,我们可以打时间差,所以,只要我们不太贪,别指望这门生意做好几年,就翻不了船。” “怎么个时间差?”刘渊明太兴奋,已经有些喝高了,懒得动脑子。 冯见雄只好送佛送到西:“你想,递交了申请到拿到《受理通知书》,就得一两个月吧?然后初审、主动申请提前实审、实审完成……至少又是半年多过去了吧? 然后是意见通知书、答辩修改、反复三次——加起来至少四个月。这样,从申请,到拿到一审驳回决定,至少就是一年了。二审找到复审委,还要先审、再改、再答辩、再过,最快算三个月。 所以,等同行因为观摩我们的成功,或者在实践中偶然发现这些问题,琢磨过味儿来时,都是什么时候了?如果我们现在就开始动手,他们看到成功先例后逆向工程、抽丝剥茧琢磨明白,那都是至少一年半之后了!等他们再动手、到他们的收获季节,那又是18~20个月了! 可是,如果我们今天开始动手,然后在30个月之后,你选择把揭露这一切法律漏洞风险的文章,往《法学研究》上彻底发表完毕呢? 下场是什么?那就是天下模仿我们的同行,在亦步亦趋跟进到他们的驳回申请刚要送到复审委手中时……然后最高院把解释给改了,复审委无权给他们直接过审了!要是能够引诱对方为了预期的高额利润、多拉单子,而和客户签订对赌的风险代理……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死?” 这是最气人的绝杀。 就像爬上城头后,回手一刀就把云梯砍了,然后看着刚刚爬到还差一两步的模仿者,坠城摔成肉泥,尸骨不全,血本无归。 谁让冯见雄的眼里不揉沙子呢。 跟风狗,都得死。 …… 刘渊明听得一阵不寒而栗。 甚至觉得有一丝凉气从九幽鬼域的最深处升起来,透过足底涌泉穴,一直爬到天灵盖上。 “幸好我没动过黑小冯分成的打算,不然只怕以他的算计,将来我也会身败名裂得这么惨吧。” 他连忙喝了一小盏茅台压压惊。 而冯见雄却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刘渊明的心理活动挣扎,高谈阔论得依然有些意犹未尽。 “而且,刘教授,对于对手的模仿跟风速度,你的评估其实有些多虑了。事实上,从他们琢磨明白套路,到真的能动手实施,还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和情报工作——别大意,这些工作你也是要做的,也都是要花成本的,不然你以为我干嘛只要35%营收、剩下65%都归你?” 刘渊明连忙回过神来,又想了想,自以为得计地说:“确实,准备工作不容易。要用你说的套路刷发明,事务所的代理人团队首先就得升级。原先那些只懂法务、没有研发类工作经历的代理人,多半不能胜任。 既然想由代理人主导晃过二审审查员,代理人对前沿技术的拼接、了解肯定要强过二审审查员才行。这一块的人力成本首先就要上升好几倍呢,一个月没两三万工资,拴不住这种中高级人才——对了,这块成本还可以用来坑将来模仿我们的对手,要是他们重金组建团队、借钱拉投资预支、最后却临门一脚被我们堵了,那那些借钱的事务所老板,被煤老板剁手买命都是有可能的吧!” 说完这一点,刘渊明颇感得意,觉得自己的智商和反应速度,总算赶上了冯见雄一次。 “你说的,当然也是一大额外开支,而且是最大的一块。”冯见雄也不想装逼,更不想打击刘渊明的积极性,所以说话方式i还是很讲分寸、给人留面子的,“不过,那还不是全部。另外还有一块,你也要注意。” “哦?还有什么?”刘渊明虚怀若谷地问。 冯见雄:“你想过没有,复审委那些二审审查员,都是什么出身?” 这个问题,普通做学问、只研究法律的学者,还真不一定关心。但刘渊明好歹也是圈内牛逼学者了,被国知局外聘顾问都做过,所以还是很了解的。 他应声答道:“这个我知道,都是原先资深的一审审查员,资历积累到了升到复审委去的……你是说?” 冯见雄:“没错,既然他们都是做过一审审查员、而且做了多年的,从当初只负责一个细分技术方向,到二审负责七八个相近的技术方向—— 那么,你既然准备骗过他们,难道不该做做情报工作,把复审委如今那几十个审查员,当初在做一审审查员时都是审哪些细分领域的、给搞搞清楚么?不然,你做局的那些发明,恰巧撞到了他们当初就淫浸过十年八年的老本行领域上,岂不是搞笑了!” 刘渊明拍案叫绝:“妙计!搞清楚之后,确认这些审查员当年做一审的时候研究的是啥,咱就偏偏避开他们最懂行的领域投!而竞争对手就算将来琢磨明白这里面的套路,他们还得再花时间搜集这方面的情报、又能耽误一个时间差! 不过……复审委的人员也是会变动的呀,老的会退休,新的会升职。如果这一两年里,有新的审查员升职上去了,我们不了解,那么做的局岂不是还是有可能被打回来?” “人事调动肯定是有的,不过不会太多,所以,你要做好10%~15%被驳回的失败率、适当抬高定价、分摊风险。做生意么,哪有稳赚不赔的。记住,从今天起,不要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家子气的服务业劳务输出者。大气一点!要把自己当成老板!”冯见雄的回答,云淡风轻,浑然没有把这点风险放在眼里。 刘渊明顿时觉得无比惭愧。他白活了这么多年,魄力竟然还和冯见雄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从学问,到实务,到气魄胆略,无不被完爆。 或许,这世上真的是有生而知之的圣贤吧,羡慕不来的。 —— PS:本来还想继续断章的,学外面的2K档3K档。可是看在一个技术问题两天都没解释完的份上,为了流畅性,今天就放出5000字大章吧。相当于三更了。 正文 第67章 说杀全家就杀全家 说清了通盘操作手段,冯见雄和刘渊明这顿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桌上杯盘狼藉,足足吃喝了三个多小时。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清楚,冯见雄便准备起身告辞。(当然房子已经属于他了,刘渊明也得走) 临出门,冯见雄想到一件事儿,就交代了刘渊明一句: “对了,我老婆这次被人举报了,你应该也听说过,就是校里的法援中心出的那个事儿。我估计是上次在京城得罪了几家知识产权代理公司的人干的—— 我前阵子搞了几个‘司法认定驰名商标’的大案,应该就是那些生意上抢了人的财路,被同行妒忌了。” 刘渊明很上道,主动问:“那这事儿,要我配合做什么么?如果是学校里的处分,我也可以想办法帮你说上话。” 冯见雄轻蔑地摇摇头:“处分已经有人背了,这是我私人欠的人情。我是要先暗访一番,确认匿名举报我的到底是哪家公司的,然后看看他们有没有兼做专利代理。 如果可以确认有的话,那么后续就好办了——你想办法,在合适的时候,把我们这套钻空子的法子,通过合适的渠道,泄露给他们。注意,至少要比我们自己动手,晚15个月以上。 最后,我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在全国所有跟风同行中,得罪我这家事务所,是跟得最紧的。当你的全套论文在《法学研究》上把这套钻空子的秘法彻底揭露开之后,他们是离城头最近、摔得最惨、对客户毁约损失也最惨重的!我还会设计多撺掇几个客户,去照顾他们的生意!让他们失败后连根拔起!退出华夏知产代理界!” 冯见雄说这番话时,难得冒出了一丝狠厉。 敢匿名举报我冯某人的,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 当然,冯见雄是斯文人,绝对不会动刀动枪,那是兵王狗干的。 他有的是本事,确保杀人全家之后,人家都还不知道是死在谁手上。 赔死,违约后被客户的赔偿金追死,或者别的花样,后戏可以随时加场剧本的么,不急。 刘渊明听得一哆嗦。 暗暗庆幸幸好自己这辈子不会得罪冯见雄。 被冯见雄这么一提醒,刘渊明的智商似乎也又提高了一些,用商量的语气求教道:“那我觉得……我的事务所,是不是我最好也明面上退出一下? 比如暗中控股分钱就好了?不然我怕到时候被人发现我一边赚钱一边发论文断后人财路,这个仇恨拉得太深了……” 能说出这份见识,看来,刘渊明的江湖气也涨了一截。 “当然,这是必须的,具体你自己看着办。既然要赚大钱又赚大名声,这种自我保护肯定要多琢磨琢磨。”冯见雄理所当然地首肯了上述说法,“行了,今天就聊到这儿吧,我闪了。” 冯见雄说着,收拾了一下垃圾打包好,重新穿好风衣,就赶人锁门了。 回头另找锁匠把全套锁换一下。 喝酒不开车,何况是茅台。 所以回校的时候,冯见雄把他的保时捷Turbo-S丢在了万科金色家园(刘渊明送他那套房子的楼盘名)的车库里,打了个出租车。 回到校外的住处时,本来快到晚饭的点儿了。不过因为午饭就吃得晚,一顿酒又喝了两三个钟头,所以冯见雄完全不饿。 他倒头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想起田海茉应该早就回到钱塘了,就打了个电话关心了一下,听田海茉报了平安,才算彻底放心。 田海茉为他背了处分,冯见雄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 和田海茉打完之后,他想了想,又给姐姐冯义姬煲了会儿电话粥。 按找冯见雄本来的计划,在金陵料理完校内的赛后嘉奖事宜、他就立刻回钱塘、给姐姐报喜。 毕竟都两个月没见过姐姐了,当初年关的时候校辩论队就在闭关集训,连年都没和家里人一起过。 现在回程延期了,冯见雄自然要和姐姐解释一下。 另外,前阵子NICONICO视频网的办公地点、数据中心、服务器托管地等等,也都挪到了钱塘——是因为冯见雄眼下是公司第一大投资人,他希望刘炎和席明的团队调整一下公司的地址。毕竟这原来只是一个野路子团队的公司,大伙儿在京城也都没有买房,搬到哪儿不是搬。 如今,冯见雄刚刚在央视的节目上公然宣称网站命名是用他女朋友的名字、但转眼又跟女朋友分手了。 这种新闻,炒作好了可以为网站再拉一波关注。要是舆论公关做得差了,妥妥的就是负面泼脏水了。所以冯见雄这趟回钱塘也要抽时间和刘炎这些高管层见一面,商量一些新阶段的推广策略和万一被追问到时的热点公关。 不管怎么说,近期是一定得回钱塘的。 …… 电话接通的时候,另一头的冯义姬正和闺蜜周天音在外面吃晚饭呢,见是冯见雄的号码,接得那叫一个勤快。 “小雄你要死了!都回国一个多星期了还不回来!你个没良心的!”冯义姬都不给冯见雄解释的机会,一接通就开始教训,着实让冯见雄很没面子。 “干!要不是看在中学六年你给我洗衣做饭的份上,非得骂回来!”冯见雄在内心腹诽了一下,排泄掉不良情绪,然后开始解释: “姐,我是真的遇到了意外麻烦,走不开啊!再等等吧,过半个月,到4月中旬我一定回钱塘。对了,我的奖牌和星岛买的东西,我拖茉茉姐给你捎来了,她明天晚上应该就会来我们家,你招待她一下。” “我是要你回来,谁要看你的奖牌啊!”冯义姬嘟着嘴赌气了一句,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冯见雄提到的‘意外’吸引了,也就顾不得再生气,“罢了,先说说你惹出什么事儿了。” 冯见雄连忙把他在校法援中心遇到的麻烦和盘托出: “……大致上就是这样,我被人举报了,茉茉姐帮我挨了处分,才平了这事儿。妮可惹出来的祸,然后她还觉得跟着我压力太大,总想证明自己,心力交瘁了,闹着要跟我分手……” “蛤?史妮可?她、主动、想和你分手?”电话另头的冯义姬大吃一惊,几乎是一个词一个重音地确认了一遍。 那情绪,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女生主动和自己那么优秀的弟弟分手。 冯见雄太了解姐姐了,所以一听姐姐的语气就知道她想歪到哪儿去了,连忙解释:“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妮可觉得这样活得太累,她宁可不要名分,如果我想,她说她一辈子做我情人……呸呸呸,我只是说她还是爱我的,不是我被甩了,就这样!反正你别担心我丢人或者受情伤,我好着呢。” 冯义姬的声音这才回嗔作喜:“我就说呢!这还差不多!我弟弟这么优秀,怎么轮得到女生甩你!记住!你这辈子都不许丢这种人!只需你甩女生,不许女生甩你!” 冯见雄听得满头爬满黑线。 这种护短姐也算到了一定境界了吧? 或许是冯见雄出神太久,迟迟没有回音。 冯义姬脑洞了一会儿,思路就跳跃飞了:然后一惊一乍地问:“对了!既然妮可和你分手了,那你现在是不是急着找个新女朋友?有没有好的人选?要不要姐姐帮你?” 冯见雄连忙否决:“不用不用!我暂时歇歇吧,你也不想想,前脚就分手,后脚就找新的,那影响多不好?我现在好歹也算半个名人了,要是转眼就换女朋友,别人还以为我早就地下养着小三、刚踹开妮可就转正呢!” “哼,那也没啥,不就是养小三么,你那么本事,养几个又怎么了~” 冯义姬得意地挂断电话,似乎还在为弟弟的争气而骄傲。 周天音跟她坐一桌吃饭,也没故意偷听她的,不过总归撇到几耳朵,隐约知道似乎是冯见雄跟他女朋友分手了。 周天音心细,不想让冯义姬觉得自己对冯见雄的消息太八卦,也就没有多问,假装不知道。 可惜,却是冯义姬先忍不住了:“天音,你就不好奇刚才小雄跟我说了什么大秘密么~” “你不是提到他分手了么?主要就是这事儿吧?”周天音用叉子绊了一下乌冬面,听语气并不是很关心。 “原来你听到了都懒得八卦……”冯义姬这就有点气馁,内心刚刚升起的那个大胆想法,又稍稍熄灭了些。 不过转念一想,冯义姬自己也觉得,刚才下意识冒出来的念头有些太不仗义了。 如果弟弟刚刚前脚跟史妮可分手,她立刻就把闺蜜塞过去撮合,那岂不是显得闺蜜是候在那儿当备胎的?那也太伤周天音的颜面了。 周天音是真心拿冯义姬当姐妹的,冯义姬也不好做这种对不起姐妹的事情。 “那就换换吧,静观其变。既然小雄说他没有马上找女朋友的机会,我再慢慢想办法,嗯,两三个月里促成这事儿,也不至于显得太突兀。”冯义姬暗暗思忖着,在心中定下了时间表。 正文 第68章 弹首饰相庆 两周的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就是4月中旬。 毕竟史妮可就要和他分手了。 尽管冯见雄知道史妮可对他的真爱并没有变,也愿意死心塌地做他的情人、只是没了名分、更不可能在生意上背叛他或者泄密。 但是,有些事务冯见雄还是不得不渐渐把担子分散开来、不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从能力上来说,史妮可学习起来是很刻苦,但见识太少,除了冯见雄这个见识来源之外,史妮可基本上没有别的长眼界的途径,所以区区一年多的历练,完全不够跟上节奏。 (当然冯见雄选中她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史妮可是冯见雄那么多女性密友里最老实、最没有花花肠子的,也就不会泄密、背叛、学完本事单干。) 这种见识不足,偶尔会带来短视的风险,需要有另一个水平不亚于她但更冷静的人查漏补缺。 冯见雄自己的事情太多,他当然没时间每次都帮史妮可“检查作业”。 身边的其他好伙伴里筛选了一圈,田海茉、周天音乃至姐姐冯义姬都不是学法的,这些排除掉,剩下的选项就不多了。 所以,这两个星期,冯见雄主要在跟虞美琴商量。 虞美琴是富家大小姐,本来对于钱是不怎么敏感的。她衡量自己的成功与否,也往往不是看钱。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冯见雄和史妮可运作那些每月月入几十万的实用新型碰瓷时,虞美琴毫无兴趣的原因——虞美琴觉得做这种事情,只能得到钱,却见不得光,做成了也一点都不光荣、没有成就感。 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大小姐,做事情都是要讲究成就感的,得他们自己觉得这事儿有趣、有意义。 当初的冯见雄并没有摸透虞美琴的这份心思。但经过这一年多的磨合、尤其是在校队一起闭关集训、出国比赛之后,大家彼此的了解都加深了很多,几乎是无话不谈、无所不知。 摸清了虞美琴心性之后,冯见雄也就改变了说服方法。 他也先不谈钱,只跟虞美琴讨论些《专利法解释》的新旧学术对比,然后点拨了一番可以做课题的潜力。 虞美琴果然上钩,愿意跟着冯见雄一起,做刘教授的系列课题调研。 然后渐渐地,冯见雄再逐步透露一些这背后未来被黑律所发现、利用的可能性。渐渐把虞美琴引入彀中。 虞美琴似乎软化了些,渐渐就陷入了冯见雄的合作圈子。 “妮可那边总揽负责的生意,就截止到‘司法认定驰名商标系列案’为止吧。将来的‘利用《解释二》拼凑假发明在复审委二审时刷过’的系列案子,就渐渐移交到美琴姐这边抓总,让妮可和其他人分工配合好了。” “妮可对读研和发论文也没什么兴趣,刘教授的课题那儿也就没必要为她争挂名机会了。美琴姐既然还有心做学问读书、立言警世,那将来刘教授的系列课题,就让刘教授只挂通讯作者好了,第一作者第二作者我和美琴姐分一下。某些我必须躲在后台的文章,第一就让给美琴姐好了,不怕她不死心塌地跟着我干。” 这就是冯见雄劝诱得手后,自己内心规划的套路。 …… 4月13日,本来只是一个寻常的星期五。 金陵师大的校园里,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正常: 学生们吃过午饭就成批地翘课。有进城双宿双飞过周末的,有准备去姑苏虎丘、寒山寺,或者常Z恐龙园两日游的。 还有冲到校外网吧提前占位、准备魔兽大战一直续费到包夜包通宵的。 连校台的广播“师大之声”,听的人都比平时少了一些,似乎“萌音女王”丁理慧的傲娇嗓音都没那么强的吸引力了。 然而,当节目播到晚饭点儿的时候,广播里的人声突然一变,插了一档久违的节目。 一个大家很熟,很有魅力的男声,在消失了几个月之后再次出现了。 很多在食堂里吃饭的女生,从大喇叭里听到这个声音,耳朵就“嗖”地竖起来了。 “咦?这不是冯见雄的声音吗?我记得雄哥好像上学期开始上节目就越来越少了啊!怎么今天突然回来播了?” “对啊,我记得他到去年为止,就是做几期社会热点的脱口秀,跟听众短信互动一下。” “诶,可是雄哥的节目不是一直只和虞美琴搭档的么,今天怎么又跟丁理慧学姐一起了?” 原来,今天的节目,是丁理慧和冯见雄一起做的,虞美琴并没有出现,也难怪那些对冯见雄节目每期必听的同学那么敏感。 冯见雄自从大一的时候,被校台面试当上了节目主播之后,其实也就最初的半年多里做节目比较卖力——毕竟冯见雄来的目的很明确,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才能得到一个展现的渠道,得到刷名声的第一块敲门砖。 要不是金陵师大的校台不仅有师大本校的学生听,还能辐射仙林大学城其他一大票没有自己校台、没开新闻类专业的低等大学,冯见雄才懒得浪费这个时间。 而仙林大学城的辐射范围,也就那么将近20万大学生,就算人人都喜欢冯见雄的犀利嘴炮,满打满算能拉到的博客粉丝也就两三万而已。 所以,从冯见雄个人博客粉丝数达到十几万开始,他就已经渐渐对这些不上心了,上校台节目的频次也越来越少。 其他新传院编导班和文学院播音主持班的学长们抢破头想要的机会,在冯见雄眼里,早已成了一个过去时。 大二上学期,他只上过几次。如今下学期,至今为止还是第一次。 不过,虽然很久不来,但随着他在校园里的传说越传越广,他的粉丝迷妹们的热情,却是一点都没有消退。 他的声音刚刚在广播里传出,师大校区附近的一个移动基站就出现了信道拥堵,短信延迟从平时的一两秒拖长到了几十秒——瞬间就有几千人发短信通知同学听节目。 就跟周洁伦开演唱会的时候,几万人集体发微信、导致移动数据流量崩溃一个道理。 幸好,主持人丁理慧并没有当大家等多久,就揭开了谜底: “……相信同学们都已经听出来了,没错,今天我们请到了久违的冯见雄同学作为嘉宾。或许有些常听我们节目的同学会奇怪今天为什么是我和冯同学搭档——因为今天的主题,是对我校辩论队赢得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的台前幕后进行采访。所以,暂时就不让冯同学和老搭档虞美琴同学‘商业互吹’了……” 听了丁理慧的独白,那些虞美琴的粉丝就没那么期待了。 广播里,丁理慧已经循序渐进地开始一唱一和地采访。 “……冯同学,这次大赛的赛前,听说你们集训了很久,你觉得你们能赢得最终胜利,主要是因为准备充分么?” 冯见雄用略带磁性的声音,随和坦荡地回答:“准备充分当然也很重要——但我说句大实话,能够去星岛的八支大学,每个都准备得很充分。我们就算再充分,难道还能靠两个大二的学生,胜过其他学校从小钻研辩论、一直准备到研究生么?” 丁理慧用类似于《零之使魔》的娇憨语调捧哏:“诶?这么说你觉得你们是靠天赋赢得比赛的咯?” “天赋也是一方面,更多是随机应变和眼界吧。” “你提到了眼界,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这次的比赛中,半决赛最后,你回答湾湾评委陈女士的问题,以及总决赛中跟世新大学白执中的交锋。那都是靠远见卓识折服对手的经典交锋。 我在电视上看了两遍还不过瘾,还上NICONICO视频网反复看了好多次,不知道广大听众是不是有同样的感觉……” 丁理慧商业互吹了一会儿,又挑了几条读者短信朗读互动了一下,无一例外都是些对冯见雄的崇拜言语,还有个别听众短信独辟蹊径,狂吹NICONICO上冯见雄被鬼畜的热度。 丁理慧也借机把话题引了开去:“冯同学,相信目前同学们对你最好奇的,就要数你和妮可妮可视频网之间的瓜葛了—— 都知道你不仅是名辩手,也是大学生在校创业的典范。可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到投资NICONICO视频网的呢?又是怎么想到用你的女朋友史妮可的名字命名这个网站的呢?你和史妮可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太隐私太敏感可以不回答哦!” 冯见雄清了清嗓子,先铺垫了一番商业上的粗浅考虑——他当然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商业计划全部和盘托出,不然就太傻了。所以这种理由只能是听过就算,要是真有听众指望从中学到点商业策略,那就纯属扯淡了。 幸好,他也知道听这种八卦节目的人,尤其是女生,对他的商业思维多半是不感兴趣的。 相比之下,还是他的八卦比较吸引人。 冯见雄觉得节目氛围差不多了。 后台的节目编导,更是发现催促冯见雄吐露八卦的听众短信一时之间数量爆炸了几十倍,向主持人丁理慧和嘉宾冯见雄发出了预警。 “其实,和史妮可同学的相知,只是来源于当初刚入学时,我被不少人误解、排挤,当时只有史妮可同学对我很热情,待我不错。我自问是个比较重义气的人吧,谁对我好我就加倍补报。 不过总决赛上我和白执中交锋时说的那番话,其实是有些剑走偏锋的——事实上,当时我和妮可同学已经快分手了,是我不该那么高调公然宣布,给妮可同学的生活带来了困扰。” “诶?分手?方便解释一下吗?” “既然都过去了,自然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个问题说来话长了,说到底还是有些事情必须经过才能理解。感恩和义气,是不能等同于爱的,否则性格上的不合,终究抵不过时间流逝的消磨……” 冯见雄举重若轻、娓娓道来,算是三七开地把分手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正文 第69章 女人要为自己活着 整场广播节目里,冯见雄其实并没有提几句关于他个人感情的事情——在普通听众看来,他的那些话,完全是被八卦女主持丁理慧给勾带出来的,属于防卫性的自辩。 不过就是这么短短几句话,却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至少一顿饭的功夫里,全校的同学基本上都知道他和史妮可分手了。 另外,在节目的最后,冯见雄借着这次机会,表达了自己将正式退出校台、以后再也不在这里做节目的决定。今天的“辩论赛复盘访谈”,就算是他的告别作,有始有终。 听众粉丝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除了个别铁杆粉黯然神伤,其余都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何况大多数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真想听冯见雄侃大山或者做脱口秀,并不是没机会。 只是校台这个平台已经太小,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冯见雄就已然成了“鱼缸里的鲸鱼”,养不下了。 他将来的舞台,或许是央视、各级上星卫视,也有可能是优酷或者NICONICO视频网。 …… 做完节目,回到下榻的地方,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主要是校台那些共事过没公事过的同学、老师,都拉着他喝践行酒(说散伙饭不太合适,毕竟只是他一个人不干了,不是校台解散了) 冯见雄并不是吝啬之人,也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便豪爽地请客摆了几桌。 人的名,树的影。 以冯见雄如今的知名度和媒体影响力,金陵师大新传院随便哪个牛逼学长学姐乃至教授拉出来,那都是只有被完爆的份儿。 何况,如今的电台电视报社,各种传统媒体都处在渐渐衰落的拐点上,学传媒的新人工作并不好找。 冯见雄手上有NICONICO视频网在手,顿时就有一堆学广电媒体的学姐围着他转。 何况大伙儿都是刚刚听说冯同学恢复单身。 好几个自负美貌、不愿意去报社杂志社、非得盯着电视台的大四学姐,眼瞅着应聘季过半、还没找到电视台接受。于是在酒桌上借着给冯见雄敬酒的机会,一个个拿胸脯蹭他。 最后,好歹还是丁理慧假装跟他演双簧。 其他学姐姿色才貌还不如丁理慧,怕冯见雄没抢到手又得罪了丁理慧,这才作罢。 回到住处,史妮可已经熬了些酸汤养胃粥,伺候冯见雄醒酒。 冯见雄一边小口吃着,一边还试图安慰一下史妮可——毕竟名义上她算是被甩了。 不过史妮可却看不出分毫痛楚,满心都是轻松,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宣告分手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当夜,史妮可的个人博客上就再也没有心怀妒意的女生来匿名说怪话了。 相反,倒是有几个田园女权起哄者来她的空间或安慰声援、或怒其不争,然后喷一句冯见雄的“可以共患难、不可同富贵”。 从效果来看,冯见雄思前想后设计的这个“情变曝光机会”还是很恰到好处的——嫉妒,乃至在背后说史妮可怪话的人,主要就集中在本校。 至于离得更远的人,即使在央视转播的辩论赛节目上听到冯见雄提及自己女友,但他们并不知道史妮可的人品才貌、也就不知道史妮可是否配得上冯见雄,因此嫉妒也就无从谈起了。 所以通过校台的节目来做这一切,既可以让说风言风语的人全部消停,又不至于让史妮可被甩这个丢人的消息丢得太远。 所以史妮可自然没有任何不满,完全和平时一个样体贴照顾冯见雄。 “老公,不管分不分手都一辈子爱你喔~” “你为我这么用心,照顾我的感受,人家很开心呢。” “一会儿你好好泡个澡,我再给你马杀鸡~” 冯见雄自然不会拒绝。 当夜的分手炮,史妮可各种曲意逢迎,在阵阵压咩爹嘶国一妮可妮以太一库哈压库中,把生平所学的姿势都试了一遍。 …… 第二天就是周末。 为了照顾史妮可的情绪,用这种合适、体面的方式公然分手,冯见雄已经在金陵多耽误太久了。 姐姐冯义姬自从星岛大赛结束之后就没见过他,早已在电话里催了又催。 所以他睡到中午,在史妮可服侍下用过早午餐,就和她吻别,自己驱车回钱塘。 史妮可送别前男友,虽说一切都是自己的决定,难免心中还是有些许寂寥。 她一时无事,就准备自己去买买买发泄一番。 07年拿淘宝剁手的人还不多——虽然淘宝已经诞生4年了。 主要是这年头没有“找同款”,搜衣服也不好搜,女性“逛”的乐趣在淘宝上着实难以尽兴。 如今上淘宝买东西的人,更多是买3C电子产品,以及其他比较容易标准化的商品,或者充值类虚拟物品。 钱她并不缺。 跟着冯见雄厮混一年多,她自己也有一两百万收入。虽然还不及冯见雄的十分之一,还清房贷后畅爽买买买还是不虚的。 换上一身美美哒的风衣,淡淡化了个妆。史妮可打个车,直奔新街口德基广场。 她怕晚饭会独酌喝酒,所以不敢自己开车。 “同学,到了,一共54块,是这里下吧?” 随着出租车在德基广场西门停下,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还在出神的史妮可,见她一点打算下车的意思都没有,不得不出言提醒。 如果史妮可愿意再兜一番,他自然乐意多赚点——事实上,刚才计价表本来只有52块,他特地绕到西入口,才跳到54块。 “哦,谢谢。”史妮可抽出一张一百块的丢过去,就一推车门下去了。 “诶,同学,等等。”司机还在慢吞吞找钱,见状装模作样喊了一句。 “烦,不要了。”史妮可长长吁了口气,突然觉得偶尔学着冯见雄的样子潇洒一下,也挺解闷气的。 史妮可进门先买了杯星巴克捏着暖手,边喝边逛,在德基广场里兜了一圈。 虽然已经有钱了一年多了,但史妮可骨子里的节俭和算小便宜并没有彻底泯灭。 她也不是没买过几万块的衣服,但那都是为了商务谈判而买的,平时穿得很仔细,图的就是不给冯见雄丢脸。 至于那些价钱昂贵、但过于标新立异的款式和潮牌,她从来没有涉猎过。 路过驴,路过普拉达。原先不会想到去看的标新立异款式,史妮可大胆地尝试。 “小姐,这个款式已经是最适合你的了,你看……”女店员的表情依然如常,不过语气也是一贯的冰冷。她们不会直接催问客人买不买,但也要保持自己的逼格,不让真客户看轻了品牌。 史妮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气,就像那些摆脱不了证明自己宿命的人。 “不喜欢。”史妮可长长吁出一口气,绕着一件普拉达转了一会儿,毅然选择不买。 她已经过够了为了证明自己而做某事的日子了。 她连“我配得上雄哥”这种事情都懒得证明了,何况其余。 “又是个装大尾巴狼的,看上去身上倒是挺体面,也不比普拉达便宜。该不会是那种贫民窟里勒紧裤腰带攒一件到处显摆的吧!”女店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内心却是不甘地吐槽。 史妮可继续晃悠着,她决定找一个自己没有听说过的,同学们估计也没听说过的牌子——但是价钱必须贵。 她只为自己花钱,不为向任何人证明。 …… 又晃了一圈,她把目光盯在了一个写作Bvlgari的设计品牌上——作为一个发达没多久的普通少女,她原先还真没见过这个意大利设计。 凭感觉晃了一会儿,她忽然看到一副浅色镜片、暗银色框架的倒框眼镜——其实很像七年后某歌手一张叫《Who-is-back》专辑上的定妆照配饰。 价签上标注着镜框是铂金的,7万8。 当然,这个价钱主要卖的是设计,金价才占一半都不到。 但史妮可是真的喜欢这个造型,这个设计。 这家店的生意看起来很扑街。似乎07年的金陵,没多少客人懂得欣赏这些来晚了的意大利语牌子。女店员很是清闲,一直在东张西望,似乎刚才已经看到过史妮可空手从普拉达和驴离开。 “连驴这种买了可以立刻显摆的牌子都不买,估计这种性价比就更没戏了……算了,让她自己看吧,反正隔着玻璃柜她也没法手贱,随她去了。”女店员脑补着。 连店员自己都觉得,买这种连商标都不明显、纯粹靠设计吸引眼球的艺术品,完全不是这个阶段华夏消费者欣赏能力可以胜任的。 “服务员,我要这个。”史妮可指了指,语气云淡风轻。 “你只是想看看么?这副墨镜属于珠宝,清洁比较麻烦,请不要触摸。放在里面应该也看得清楚的。” “我要,请给我开票。”史妮可很坚定。 女店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旋即意识到自己终于开张了。 几分钟后,刷完卡的史妮可,把倒框眼镜直接戴在脸上,把首饰盒一合,往兜里一揣。 她有一种拿出手机来给新眼镜儿自拍一张留作纪念的冲动。 不过,只是为了自己留念,绝不上传QQ空间。 掏出自己已经用了一年多的诺基亚7260,正准备拍照,史妮可才发现一直没开机。 昨晚打分手炮之前,为了不让任何人打扰,她选择了关机,竟然一天过去了都没开过机。不过这种只为了自己而活着的宁静,真的是久违了。 开机,对着屏幕理了一下鬓发,咔擦咔擦几声。 刚揣回兜里,手机就又传来阵阵疯狂的震动和铃声——史妮可因为业务需要,开了关机来电提醒。 “这么多来电转接?怎么美琴姐都打来七八个?”史妮可翻了一遍,对于大部分未接电话一点都提不起回拨的兴趣。 不过,看到虞美琴的号码时,她忍不住心中一动。 “莫非有什么急事?还是她想歪了?要不打一个回去吧?”她如此思忖着,摁了一下回拨键。 振铃才响了两声,对面就接了。 虞美琴连珠炮一样的声音噼里啪啦地传了过来:“你怎么关机了?在哪儿呢?我靠我都以为你想不开自寻短见了!差点儿就报警啊!小雄就为上次害茉茉姐背处分的事儿跟你分手的?” “别……别紧张,我只是想静一静,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在德基广场买东西。” 正文 第70章 学无前后达者为先 一个多小时后,德基广场顶楼的主题下午茶。 虞美琴风尘仆仆地找到史妮可,在她对面坐下。 从仙林大学城到新街口有20公里,再考虑到金陵市区交通的拥堵,这么快赶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虞美琴妆都没化,坐下就先拿湿巾扑了一下脸。 史妮可点了两份牙买加咖啡,一些精致的甜点。还在楼下逛街的时候先给虞美琴买了份小礼物。 毕竟共事一场,虞美琴那么敏感、关心她,史妮可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美琴姐,刚才看到这个蒂芙尼的黑珍珠发卡,挺适合你现在这个阶段的发型的,我就自作主张买了,希望你喜欢。” 史妮可说着,趁虞美琴还在收拾,把那个装了发卡的首饰盒推了过去。 虞美琴也不客气,接过首饰盒,打开看了一眼,下意识就觉得很喜欢。 刚进大学的时候,虞美琴还是个爽朗的短发发型。 毕竟高中时代的虞美琴心无旁骛,一点不在乎男生对自己形象的看法,剪个短发平时做事儿也利索些。别人爱觉得漂亮就觉得漂亮好了,不喜欢也随他们自便。 不过,自从二次高考转到法学院之后,虞美琴自己也不知不觉就没有再去剪短过头发。这一年多来,基本上就稍微修一下,或者做做护发。 如今,秀发已经可以微微披肩,正是发型最难处理的过渡期。披着看起来散乱、做不到“黑长直”,束发又难以扎笼。 史妮可送她的这个发卡,规格款式、束发的尺度,就刚好很贴合她如今的长短。 “谢了,难得你还对我的发型记得这么清楚。”虞美琴叹息着感谢了一句,算是揭过这个话题,并没有提钱。 大家都是有钱人了,在乎的是对方是否真拿你当朋友、关心自己的细节心境。 至于买的礼物贵不贵,那都是无所谓,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当然,虞美琴不在乎贵不贵,不代表她不识货。 事实上,蒂芙尼的很多设计感很强的小东西,价格都是极为不菲。一个黑珍珠发卡就要卖几万块,也是很正常的。 它家还有上千美元一个的曲别针(就是回形针,不过是铂金做的),看外观完全是平平无奇。 虞美琴抿了几口牙买加咖啡,也不避嫌,捉住史妮可的手问道:“小雄怎么跟你分手的?就是因为上次出了纰漏挨了处分的事儿?我看他不像这么绝情的人。我还怕你想不开呢。” “其实早就在酝酿分手了,跟不上他的节奏,感情也淡了……”史妮可下意识解释了一句,也没经过大脑。 主要是她和冯见雄事先商量好的对口供口径就是这样的。 “骗鬼呢!你到底拿没拿我当姐们儿?这种话也就骗骗吃瓜群众,他跟你好到什么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你们摆明了就是出事儿之后临时起意分的。”虞美琴的反驳几乎是应声而下,语调神态,就像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 带着一丝因为不被人信任而产生的微微气恼。 “是我没说清楚,姐你别恼啊。”史妮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也伸出另一只手,诚恳地用双手反握住虞美琴的右手, “都怪我这几天脑子乱,有点糊涂了,我怎么会有意骗你呢。其实雄哥和我是酝酿了快半个月了。 开始是我自己提出分手的。他不想伤害到彼此的面子,也不想让外人联想到分手的导火索,才安排了这种公开方式、还拜托了丁学姐帮忙唱双簧。” 虞美琴闻言大惊,缓缓把手从史妮可手中抽回来,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咖啡。 “小雄这么好的男朋友,妮可居然主动提的分手?她失心疯了?”她觉得一阵难以理解。 不过出于礼貌,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 “亏我还担心你——从小雄在节目里披露起,我就给你打电话,看你关机,还以为你想不开自寻短见了!真是白担心你了!” 虞美琴喃喃地说了几句,又狠狠地锤了史妮可两拳,算是出气:“这个发卡就算是你白吓我一场的赔罪,我们扯平了!你也别以为我是关心你,我是怕你毕竟还挂着法援中心的人的名义,要是真出了事儿,我可担不起这个干系!” 史妮可知道虞美琴只是不好意思,自然不会去戳破。对方能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有可能想不开,她心里已经很感激了。 两人吃了点甜品,虞美琴自然要问起细节,史妮可自然也把当初她和冯见雄说的那番之所以要主动提分手的理由,又照模照样陈述了一遍,个中细节自然无需再赘述。 虞美琴听了,初时颇觉不可思议,但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了一下,竟然也能理解个七八分。 便是史妮可自己,这半个月酝酿下来,也多了几分成熟心得。末了,她便如是补充道: “美琴姐,有些事情你这样想,就想通了:假如你现在可以交到一个每个月赚几十万的男朋友。你们在一起,一辈子都衣食无忧、名车豪宅、珠宝首饰奢华名牌想买就买、还年年可以渡假旅游、潜水游艇冲浪高尔夫…… 甚至还可以再入股一家靠谱的投资基金、再配置一些保险资产,连带着你们的子女,也可以物质生活优渥、接受最好的教育。 这时候,对你来说,把这个每月几十万,再变成几百万,有意义么?没有。多出来的钱,你已经没地方可以花了,除非是纯粹的攀比**费。所以多出来的这每月几百万,对你人生的幸福感加成是零,或者几乎为零。 但是,如果因此你的男朋友、老公必须成为一个争议性的公众人物,或许有几千万人觉得他好,但是有粉必有黑,在这个社交透明度如此高、而且还会越来越高的世界,稍微一些黑的人,都能让你心情不快、 那些博客上的公知名人,百万粉的,其实每天还有几万人乃至十万人在喷他们。 或者再卑贱一些,那些网络小说的白金写手,赚钱的同时,讨好了弱智小白,就有无数卖弄自己学问的人喷他们无耻。赚了10万人的钱就有1万人骂他们,赚了100万人的钱就有10万人骂他们。 又或者前些年的陈天乔、史育猪,或者如今的池宇锋,又或者将来某些还会崛起、我们还想不到的网游界名企业家。 他们赚钱是爽,可是有多少人说‘陈天乔祸害学生档、活该死全家得癌’——他后来也确实得了癌。又有多少人喷‘池宇锋、史育猪强化装备太坑,活该死全家’?这些人的家人,他们没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他们受得了么? 钱越来越多,钱带来的幸福感却没有变多,副作用的增长反而是无穷匮也。所以,如果你我只是一个追求幸福的人,难道不该在‘让幸福感最高的金钱存量拐点’这儿及时收手、急流勇退么? 钱够花,不用挨骂,知道有人关心自己,想体验爱的时候也可以放松地和情人在一起,我觉得我这辈子这样就够了。” 史妮可这番话还算是收敛的,毕竟受限于她个人的见识。 要是让冯见雄来润色一下,那肯定会加上更多新媒体时代网红人士的遭遇。 比如那些直播界的网红动辄赌咒“XXX就死全家”,谁敢做他的全家? 又比如那些游戏卖到号称八千万人使用的,事实上又有多少人在网上喷“XX农药狗滚”——说不定还远远不止八千万,而是由几亿。 只不过这几亿人的辱骂,不能化作GDP的减值,也不能烧掉游戏运营者的钱,所以在账面上看起来很光鲜。 但是人在做,天在看,知道自己被几亿人诅咒,当事人除非有亿里挑一的极厚脸皮和心理素质,否则总归会不开心的。 史妮可只是个普通人,她没有这样的脸皮。 …… “没想到,你居然能活明白到这一步。我是做不到。”虞美琴似乎一时之间接受的负面情绪太多,阴暗思想也太多,一时小花不了,怔怔地出神。 良久,她才捉摸不定地试探着问:“妮可,可是你刚才说的……只是‘钱越多不一定越幸福、反而有可能因为骂声和诅咒也越来越多而不幸’。 可是,你决心和小雄分手,失去的不仅仅是额外的钱呀!难道连‘成为他的妻子’这件事情本身带来的巨大幸福感,都不能抵消你被人在背后指手画脚的难受么?你就不愿意跟着小雄一起共渡难关、同甘共苦么?” “我当然可以和他同甘共苦,而且我们已经共苦过了。以后他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史妮可想都没想,理所当然地直言答道,“我放弃的,只是一个名分,我知道他一直对我是什么态度,就够了。 婚姻的本质是什么?无非是女人要男人养,老人要年轻人养,小孩儿要父母养。 在北欧国家,人人强制交社保、高税,不需要子女养。生育有奖励、孩子养的不好就剥夺抚养权交由国家养。男女经济完全平等女人不用男人养——所以他们的不婚率已经有40%几了,我看了相关研究,说不定再过个十几年,能涨到三分之二以上的人终生不婚或者短婚离婚。大家幸福不就好了么?” 虞美琴完全陷入了呆滞。 她想不通,为什么仅仅是一次放手,然后在短短半个月里,那个通州小县城来的穷苦人家土妞儿,见识就变得这么豁然开朗,甚至有比她这样的富家大小姐还看得开的趋势。 “或许,只是因为她在感情上经历的事情比我多吧……嗯,一定是这样的,肯定不是她智商情商比我高,我不认的。”虞美琴如是在心中暗忖,内心才算是舒坦了一些。 正文 第71章 欲速则不达 “其实,美琴姐,说句良心话。我觉得论门第、论清白,你真的很适合。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在背后说怪话嫉妒你、黑你的人,绝对比说我怪话的人少得多。” “雄哥或许不是很懂女人心,但那都不是问题,爱过多了的人,感情经验才丰富么。他只是其他方面太成熟、太厉害,对比之下,才显得他驾驭女生方面幼稚了些。” “但是,他对自己的女人……真的是很仗义。你没听错,我用的就是‘仗义’这个词,来形容他对男女之事的看法。谁在他贫贱的时候对他好,哪怕他本来不爱对方,但也会好好待她。每念及此,我都是很惭愧,因为我完全不配。” “如果你能够接受他这样、形同兄弟义气一样的爱情观,那么,别放过这个机会。如果是你,我是服气的。哪怕你将来容不下我,我也无话可说。” 经历过男人,又经过分手的妹子,“节操值”显然会降低很多——至少,在言谈举止方面,多半不再吝于赤裸裸地谈到性。 史妮可和虞美琴对饮了两杯咖啡,什么没遮没拦没羞没臊的话都往外冒了。简直让人怀疑这咖啡要不是被酒穿越了,就是里面溜了小药丸。 虞美琴虽然平素口才完爆史妮可数倍,可是脸皮终究是和那些没谈过男朋友的小姑娘一样薄,当下轻嗔薄怒,言语有些无所适从: “你你你……你瞎说些什么!再开这种玩笑我可恼了啊!谁有那种想法了?我是跟小雄共事一场,对他的才华惺惺相惜。你个死丫头越来越污了!” 史妮可完全了解这种心态,也就不为己甚:“行,就当是瞎说了,那我给你赔罪。姐,一会儿陪我再逛逛,晚上一起喝一杯吧。我也是知道好歹的……” “那不行,喝了酒不能开车,你跑这么大老远进城来酗酒,算个什么事儿么!真要换换心态,改天吧,回学校旁边找个地,或者去我家旁边也行,我陪你喝多少都可以。”虞美琴一口回绝,言语中还款款地拿着姐姐教训人的姿势。 “这个其实你不必担心。”史妮可解释了一句,又顺手往刚买的hermes小包包里掏了一下,拿出一小串钥匙,“这是雄哥在莫愁湖东路新得的房子,地铁过去才两站路。只要你肯陪我喝,大不了我们到旁边找个酒吧也好,馆子也好。真醉了就去雄哥的家里睡一夜。” 金陵的地铁,是05年十运会的时候赶工出来的,所以完工不久,当时只有从城区去奥体板块的一条线。如今又一年半过去,才把一号线剩余部分和二号线渐渐修起来。 市民言谈之中,表述路程远近,还不怎么习惯用地铁。史妮可如此一说,也只是强调距离很近。 “谁跟你去,我又不是小雄的……呸!还有,他什么时候又有房子了?”虞美琴并不知道冯见雄今天已经回了钱塘,只知道貌似不在学校里。 所以听史妮可说让她去冯府过夜,虞美琴自然是要着恼的,这是任何一个洁身自好的女生的正常反应。 无奈那番话里信息量太大,这才让虞美琴才恼了半句就被硬生生歪了楼。 “是我没说清楚,雄哥不住那儿,他已经回钱塘了,你可别想歪。他只是念在男女一场,给了我个钥匙,显得他没拿我当外人。”史妮可连忙解释。 “还没说房子哪儿来的呢。”虞美琴继续强调了一遍后半句的问题。 “哦,那个是刘教授送的。应该就是为的他最近和你商量过的那桩法务生意。”史妮可说得有些轻描淡写,毕竟她跟着冯见雄期间,已经见惯了冯见雄动辄百万千万地来钱。 “刘教授送的?刘教授不是一心在学校里做学问的么?他哪来的……”虞美琴下意识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收住了疑问。 搞法学的,尤其是搞知识产权和商法、乃至企业投资这些板块的学者,只要有心偷偷跨界,谁还没点儿外快? 虞美琴并不是贪慕富贵的人,她自己家就很有钱。 但她真的有点好奇,冯见雄究竟能被产业界、法律实务界的人多看重,以至于一条建议就能换那么多钱? “要不就跟妮可去看看,见识见识小雄‘谈笑间’问刘教授那拿到的好处,究竟值多少?” 被这个好奇的念头勾动,虞美琴也就难以拒绝了。 两个妹子在奢侈品区又晃悠了两个小时,主打史妮可疯狂买买买,虞美琴也雍容华贵地稍微凑趣一两件。 直到黄昏时分,虞美琴去开了车来,史妮可把大包小包地都往后座上一丢,然后坐在副驾驶位上,给虞美琴指路,开到了莫愁湖东路上那幢豪宅。 俩妹子吭哧吭哧扛着东西进电梯,准备拾掇利索了再下楼喝酒。 “一会儿还是找个做鱼的馆子吧,别去酒吧了。我们就两个女生,去酒吧不安全。”虞美琴帮忙提着三四包衣服,在电梯里跟史妮可商量道。 “都听你的。”史妮可并不在乎细节。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顶楼,史妮可走在前头,拿钥匙径直拧开了那扇独门独层的大门。 “整层楼就这一套?也够可以的了。”虞美琴在心里暗忖。 虽然这套房和她家的别墅肯定不能比,但毕竟莫愁湖这边地价昂贵,想来这套房子的总价也低不到哪里去。 走进去了看了里面的陈设装饰、周遭的景观、挑空阔朗的临湖落地窗大阳台、还有附赠的阁楼和屋顶花园,虞美琴更是一下子就觉得这套房子至少300万都下不来。 如今,07年上半年的,300万。 一刹那间,虞美琴对冯见雄在学术界以外的地位、身价,也有了一个更深、更直观的了解。 只是,她的内心并没有和其他庸脂俗粉那样,产生一股更想倒贴上去的狂喜。 恰恰相反,虞美琴像是被泼了一点冷水,变得更加扼腕起来。 这是一种“明明我家已经不缺钱、我也不是看上你的钱,但你偏偏为什么还要这么有钱?”的惋惜。 一种,觉得试题难度凭白无谓难了不少的惋惜。 史妮可把买回来的奢侈品全部轻车熟路地整理好、摆进储物间和衣帽间。 那收拾得叫一个整齐,完全不像是临时在这儿放几天的意思,倒像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自己收藏珍玩的宝库。 虞美琴看在眼里,心情愈发复杂了两分。 “走,我知道附近有个做烤鱼的店不错,很有特色,你也饿了吧?”史妮可蹦蹦跳跳地来拉虞美琴的手,扯着她一起下楼。 “你说了算,饿是不至于,下午吃了这么多甜点……”虞美琴也不禁有些佩服史妮可的饿货属性了。 到了酒桌上,两人对酌,吃着烤鱼和虾滑小火锅、香辣蟹,酒意渐酣,史妮可难免旧话重提,酒后真言,劝说虞美琴抓住机会。 这倒不是史妮可贱,自甘做冯见雄的情人、自甘和别的女人分享爱人。 只是,冯见雄这一年多的专一,以及对男女问题的态度,已经让史妮可看透了——那小子就是个拿女人当哥们儿来仗义对待的家伙。 或许生活上,工作上,冯见雄很狡诈。 但是他却把自己的“义”、“有所为有所不为”、“可以共患难更要同富贵”这种寻常义士用在男人之间交情的做派,用到了对女人身上。 这是一种“盗亦有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自我心理保护。 虽然这也是一种感情上的幼稚,但可以看出冯见雄在女色方面本性不坏。 爱是自私的,排他唯一,属于本能。 义却是可以共享的。 跳出了圈子,史妮可自然豁然。 在她心里,虞美琴好歹和她还有如此莫逆的交情,大家都是从纯真、从她贫寒的时候走来的。如果是虞美琴的话,未来或许还能容得下她吧。 要是换了另一个无法理解冯见雄三观的女生,窃取了那个位置,史妮可自忖只怕得和雄哥彻底划清界限、或者悖德苟且了。 她的口才还不错,又有感情经历的滋润加持,道理还是说得很掏心窝的。 虞美琴自然能GET到对方的意思。 可越是如此,她的心却越是坚贞。 晃了晃又一个快空的酒瓶,虞美琴把所有残酒倒进杯里,坦诚地倾诉:“妮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不信我。我只能说,不管我喝几瓶,我还是这个说法——我不会去追小雄的。 我和你要的不一样。我或许不会介意他真心爱上我之前,经历过些什么,但我不希望他在爱我的时候,依然不知爱为何物、依然心存迷茫——我要他清楚地知道,他爱我什么,为什么想要和我在一起,如果他想不明白,我宁可不要,另找一份感情。” “这些就这么重要么?”史妮可醉眼朦胧,有些跟不上虞美琴的境界。 虞美琴略微摇晃地站起身,走到史妮可身边的座位坐下,从后颈环扣着她的肩膀、摇晃着附耳说道: “想想看,你为什么会被这么多女生在背后说坏话?还不是因为你当初上位的时候手段就有些……太过主动——我不是说你不好,妮可,我是和你说真心话,我能揣测到那些嫉妒你的人大概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点不用解释。”史妮可拍了拍虞美琴的手,表示自己很信任,大家如今都是“澡堂模式”、推心置腹的状态。 虞美琴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那些人说你是用……用身子勾搭上的小雄,利用了他的负责心和善良。如果今天我也这么急切主动,将来等小雄更加功成名就,那些嫉妒我的人会在背后怎么咒骂我?越是有钱人、越是名人,身后是非越多。 所以,我宁可等,让他自己看透了,想明白了,知道爱是什么,他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再来找我……” 虞美琴并不知道,她在这点上的想法,和冯见雄其实很合拍。 当姐姐冯义姬火急火燎要给冯见雄安排新女友的时候,冯见雄也是说,他不想很快有女友、免得被公众误会成“分手之前早就养好了备胎或者小三、只等一分手就转正”。 二人之见,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正文 第72章 胜利的阴影下 史妮可最后也没能说服虞美琴当机立断。 不过两个妹子推心置腹地喝了一顿酒,彼此之间的信任倒是加深了一层,有些话和利益彻底说开了,便再无猜忌和芥蒂。 虞美琴至少也不再在史妮可面前否认,她确实对冯见雄很有好感。 不只是才华上的彼此惺惺相惜。 而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好感。 不过,她也告诫史妮可别多事儿,顺其自然。 史妮可知道轻重,表示绝对守口如瓶。 当夜,大家都喝多了,便回到冯见雄的新房,洗白白后,找了间卧室倒头就睡。 史妮可并没有跟虞美琴一起睡过,自然有些拘束——至今为止,除了前男友冯见雄之外,在大学这一年多里,史妮可就只在京城开研讨会那次,和应酬宿醉的田海茉睡过。 即便田海茉那次,也是冯见雄怕茉茉姐醉得太厉害、半夜呕吐回流、窒息气管,才让史妮可费心照料的。 如今她见虞美琴并没有醉到要吐,只是有些说胡话;而她自己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怕睡相不好,便好心劝解: “美琴姐,这有六间卧室呢,带独立浴室的都有两套,要不咱一人一套舒坦点儿?我怕醉了半夜乱翻身膈到你。” 虞美琴无意识地说着醉话:“怕啥!你拿我当姐姐,还纠结这些?我习惯了的,静静直接半夜骑着我乱摸我都能睡着!” 史妮可听得一激灵,浑身哆嗦得微微出汗,连酒意都稍微清醒了些。 “你……你说白静?” “嗯……哼……还能有谁?” “你……你不会是les吧?还是Bi-sexuals?难道你刚才犹豫不决的理由都是骗我的?”史妮可趁着虞美琴酒劲未褪,也不顾害臊持重,直截了当就问了。 她的内心甚至第一次有了些优越感:没想到美琴姐竟然还有这样的黑点!要是她真敢把雄哥绿了……嗯,也不能说绿了,毕竟那都是他们确定关系之前的事情。但只要有这回事,那…… 看来美琴姐想脱身,还没那么容易呢。恐怕到时候还得先和好闺蜜“割袍断义”。 也难怪她急不得。 …… 此时此刻,钱塘。 入夜时分,冯见雄风尘仆仆地回到西溪湿地的别墅。 姐姐冯义姬已经特地请了假,做了一桌的菜,等在家里了。 周天音也毫不意外地被冯义姬请来家里一起。 看样子冯见雄在电话里打的预防针效果并不是很好,冯义姬对撮合他们俩这事儿还没死心。 自从年前冯见雄专心闭门辩论赛开始,因为几个月没回家,冯义姬已经习惯了那种非常自律的生活——在普华这样的四大事务所工作,事情是很忙的。冯义姬几乎每个月只有两天休假,隔一周休一天,更是从来不敢额外请假。 直到如今,冯见雄终于回来了,冯义姬才特地把攒起来的假期请了,回来照顾他。 以冯家如今的余钱,又要收拾那么大的别墅,家里请一个女仆加一个厨娘,那是必须的。 纵然冯义姬很争气,是在顶级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这两个仆人的报酬加起来,就足够让她本人的薪水花掉一半了。如果纯粹从经济的角度来看,冯见雄完全可以让姐姐辞掉事务所的工作,专心帮他。 但冯见雄也知道姐姐是有自尊的,也不希望姐姐年纪轻轻就被限制住了眼界,所以哪怕不图钱,也依然让姐姐顺其自然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 不过,偶尔回来接受一下姐姐的体贴照顾,满足姐姐憋了许久的做家务欲望,也是无伤大雅的——冯见雄知道这种事情是劝不住的,有时让家人偶尔点家务,也是让对方找到存在感的一种方式。 冯见雄收拾了一番,稍微跟周天音叙旧客套会儿,冯义姬就喊他们吃饭了。 冯见雄啃着姐姐煎的蒜香小排和羊里脊,想起个事儿,便问:“后来茉茉姐来过了吧?我让她带给你们的礼物还满意么。” 冯义姬无所谓地搅拌着米饭:“你给我打电话的第二天,她就来过了,她看上去有点憔悴,可能是累到了吧。要我说你早点回来,比什么都强。” 冯见雄听了,心里倒是留了意,准备过几天去看看田海茉。 冯义姬对弟弟非常了解,自然能从他一个表情一个停顿就觉出冯见雄心理的变化。她连忙撺掇着冯见雄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给周天音创造机会。 冯见雄近期的重点都放在跟刘教授的合作上,这门生意远期来看为冯见雄带来的收益,绝对比“司法认定驰名商标”系列案更加来钱,甚至可以说要多数倍。 但是,因为“发明”的审核周期比较长,所以这门生意也是放长线、钓大鱼、没个至少两年多的时间,不可能把主要资金都回笼回来。 相比之下,原先的“司法认定驰名商标”还算是短平快一些。 至于咨询公司那边的业务,冯见雄近期着实没什么头绪和想法。 而周天音是学商学管理的,跟冯见雄聊法务生意的布局,显然不在频道上。 不过,幸好冯见雄的创见还是很天马行空、颇能作为吹嘘的谈资。而周天音毕竟有个做庭长的父亲,对这块也很有兴趣(纯粹只是兴趣)。 饭桌上的聊天,很快变成了冯见雄信手拈来、随口吹牛,顺带着指点江山、明言某某某法律有待完善。而周天音,只需要用崇拜的语气吹捧就行了。 冯义姬在旁边插不上话,但也能看出这氛围缺少交互,心里暗暗有些急,几次三番逼着冯见雄该换几个话题: “小雄,你的咨询公司这边,近期就没业务、没想法么?天音又不学法,你老是跟她说这些,她也帮不上忙。” “姐,没事儿的,这些我也爱听。干嘛非要我帮得上忙呢。”周天音的反应却是很随和淡泊,一点都无所谓的样子。 似乎她对于“能不能帮上冯见雄、成为他的得力臂助”,并不是非常上心。 冯义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能是继续旁敲侧击地把话题往那些方面引,为周天音制造机会。 冯见雄是个害怕姐姐唠叨的人,当下只能是借机敷衍了一下。 “我下阶段资金可能会更充裕一些,准备过几天找机会跟刘炎、席明他们再聊聊,谈谈后续增资的事儿,顺便给他们一些NICONICO网后续运营的建议。 不过,我还得唱个双簧,演成‘并不是我想干涉他们运营、只是希望他们配合优化数据表现,让我好对第三方潜在投资人吹牛脱手’。到时候天音姐你帮衬我一下,我们再拉个假装外部投资人的,一起进场。” 冯见雄给刘炎等人投资的时候,对方之所以接受了他那么大的持股比例,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冯见雄是装作“本来想转手另找投资人、结果搞砸了,股份砸在自己手上甩不了锅”,而且,冯见雄在投资协议里写明了要的只是A类股,不追求在公司经营决策中的投票权。 所以,即使冯见雄不懂经营、但偶尔想给刘炎点发展网站的建议,那也是很难的。在彻底图穷匕见、把刘炎弄走之前,冯见雄必须摆出一副“不是真心想干涉你经营”的样子。 不过这一次,他想主动找刘炎,外部借口倒是很充分的——他和史妮可分手了,而网站依然还是叫NICONICO,如果相关八卦信息捅到了网络媒体那儿,被人恶意炒作,网站方显然要做好危机公关。 所以冯见雄完全可以借着“教刘炎如何危机公关”的名义,在会面的时候夹带私货。 周天音听了这个任务,果然兴致也高了一些。这些商务谈判、股权投资斡旋方面的事儿,才和她的本行本专业接近一些。 “那这次的‘假装外部投资人’你准备找谁来演双簧呢?”周天音很快想到了一个执行层的问题。 “这个不重要,大不了我到时候找机会和老蔡喝个茶,他那儿接触的扑街投资人多了去了,我随便拉一个来演戏,交代清楚了,给点佣金,保证背景实打实经得起查。 另外,跟老蔡喝茶的时候可以顺便再了解了解他们的近况,说不定又有新的咨询案子可以接。”冯见雄说得轻描淡写。 人生在世,有资源就要充分用。至少在投资界这一亩三分地上,冯见雄是咬定了找阿狸系的人做自己的外部资源。 毕竟阿狸系的根基足够,将来也只会越来越生猛,没道理这么早就得另起炉灶。 周天音听了也是深以为然:“那我准备一下资料,过几天就跟你去。” 冯见雄示意周天音不必着急:“不用太着急,忙了那么久,刚回来,先休息两天。我顺便先去探望一下茉茉姐。” 田海茉主动被史妮可背下了处分,这事儿虽然田海茉一再剖析得很直白,只是出于大伙儿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的考虑。但冯见雄还是讲义气的,总要关心人家一下。 听冯见雄一再提起田海茉的名字,冯义姬心里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文 第73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话分两头,时间线回拨到四五天前。 也就是距离冯见雄正式宣布和女友史妮可分手之前三天、而田海茉已经回到钱塘、到阿狸巴巴继续实习了一周多的时候。 这天,对阿狸巴巴大多数员工来说,依然只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 每个部门都有无数的日常工作滚滚而来,需要一件件处理,监察部也不例外。 监察部的大办公室里,新调来没两个月的助理高健,正在处理内部违纪投诉邮箱中的全部客诉或内部匿名投诉。 没错,这个高健,正是去年给法务部的丑女总监俞总、当过小白脸助理的那个高健。 丑女老总,找个小鲜肉助理或者秘书,固然不至于跟丑男老总找个美女秘书那么看得紧。 多半也不会干涉小鲜肉助理正常谈女朋友、婚恋。毕竟阿狸的办公风气还是不错的,对部门内的办公室恋情抓得还是比较严,怕的就是徇私舞弊。 俞总当初对高健也没什么要求,只是用着养眼。 但是,如果那些小鲜肉助理有利用职务之便占别的弱势女生便宜的嫌疑,那领导多半还是会警惕,然后用着不爽就会想办法调离。 高健在去年年底京城那次品牌建设法务研讨会上,最后被喝醉了酒的田海茉抵抗了一番,还落在了俞总眼里。 虽说高健看起来还算无辜,事后并没有查到占人便宜的实据,但俞总心里留下了疙瘩,不想再用这个男下属,也就借故趁着年底的部门间人才交流,推荐他去了监察部——这并不算惩戒,如果是惩戒,就不是平调了。 而在很多公司内部,非专业性的行政型助理人才,在法务部、监察部、审计部之间互相平调交流,是很正常的。高健被挪到了监察部总监彭颖麾下继续历练,外人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有高健自己,心里始终憋了一股邪火。 他知道,虽然自己职级没有任何损失,但最大的损失,是部门直属总监的信任。 而“信任”这种资源,是无形的。 他好生伺候着领导,伺候了两年多,结果换个领导;岂不是又要从头伺候起、继续积累好印象? 这种情况下,要说他对当初酒后乱说话的田海茉不心存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田海茉是他在阿狸两年多来,在阿狸近千号员工、或者说三四百个女职员里,所见过最漂亮的。 如果田海茉当初真被他占到了便宜,那被女领导嫌弃也就罢了。 算是羊肉吃到嘴、惹上一身骚,无话可说。 偏偏是羊肉没吃到!白惹一身骚! 虽然后来两人也每个月偶尔低头不见抬头见那么一两次,田海茉也对他很客气,似乎有所歉意。但那种冷冰冰的套路化歉意,并不能让高健放下一切。 本来,今天的高健心情不错,并没有想到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儿。 毕竟钱塘四月中,正是一年莺飞草长、春风萌动的时令。 昨夜高健去南山路上美院对面的酒吧街奢侈了一把,还捡了一个烂醉的女生好好爽了半夜。 虽然是不知来路、看上去就很随便的艺术生,不得不戴套才敢上的那种。但毕竟也算是让自己的鸡儿发泄了一把,没那么憋屈了。 神清气爽地处理着投诉邮件,偏偏一份标题辣眼惹目的投诉就扑入了眼帘。 “田海茉?呵呵,这年头连还没转正的实习生,都有人举报?” 看到标题上被举报人的名字,高健就露出了一丝得意玩味的笑容,然后下意识迫不及待地点了进去。 信是匿名发送的,只有邮箱地址,却没有落款写邮箱的主人是谁。举报的内容,高健粗略扫看了一下,发现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大致是说田海茉个人诚信有问题,在校期间担任公益性社团领导职务时,以权谋私、公器私用,最后事发被学校公开处分了。 除了对事实部分的陈述之外,匿名举报信的最后部分还提纲挈领地进行了“总结归纳”,说这些行为明显是违背了阿狸巴巴的企业文化和要求员工坚守诚信、不营私舞弊的底线的。 看来,这个举报人对阿狸的企业文化和内部治理还挺了解? 高健按捺了一下立刻找田海茉询问的情绪,又仔细反复看了好几遍,试图了解一下举报人到底是哪种类型的,以便更好地掌握主动—— 对于匿名举报,他当然不会出卖举报者,哪怕他真能猜到对方的精确身份。 毕竟他高健还是有作为一个监察人员的基本职业道德的。 不过,如果可以揣测出举报田海茉的人究竟是出于什么动机、或者说是田海茉在什么领域、因为什么事儿而得罪的人。 那么,他高健在过会儿和田海茉谈判的时候,显然可以更好地拿捏尺度、也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在这事儿中为自己个人捞到好处、捞多大的好处。 一番对蛛丝马迹的精细审视,高健大致断定了:那个举报人,对于田海茉在校“以权谋私”时、究竟谋了哪些私、得了哪些利,简直掌握得一清二楚。 清楚到连“具体哪几个诉讼违规借了法援中心的资质”都可以列出来。 那么,显而易见的,是生意上的敌人了。 高健不是很懂法务,他想当然地猜测了一下,以为是那些案子中败诉了的对手,来搞事情陷害田海茉。 “可是小田本人应该没打过官司吧?她不是学电子商务的么?她应该是为了她某个学法、做法的同学,才以权谋私的吧……”高健的智商还算不错,很快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往下深入想去。 然后,他理所当然就想到了冯见雄。 毕竟田海茉酒桌应酬被灌醉、乱说话害了他那次,就是冯见雄那个看上去很牛逼的小白脸,把田海茉带走的。 看起来田海茉对冯见雄很信任,信任到哪怕自己宿醉、毫无抵抗力了,都敢让冯见雄送她回住处。 一个女生对一个男生有这种信任,那得是关系好到了何种程度? 高健是个靠脸吃饭为主、能力为辅的帅哥。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田海茉对冯见雄的防备,已经低到了“哪怕冯见雄当时趁人之危把田海茉上了,田海茉也认命了”的程度。 “哼,有本本分分的帅哥你不要,偏偏要那些‘邪魅狂狷’的。结果你对他这么仗义,人家还不是反过来坑你、害你被学校处分!啧啧,如今这个把柄在我手上了,倒要看看你作何感想。” 高健想到爽处,不由自主就石更了,果然是个大绅士。 …… 当天下午,搜集够了全部相关情报,做好了万全准备,高健趁着下班晚饭的点儿,在运营部办公区门口“偶遇”堵住了田海茉——对于少数不加班的人来说,晚饭的点就是下班的点,不过大部分人则是在公司吃完晚饭还要继续回去干活的。 高健这么拦人,即使事后被人说起,只要田海茉本人不吐露俩人的交谈内容,那他也是不算以权谋私的。 按阿狸制度,监察部门的人在接到某些举报时,是有权主动向当事人了解情况的——毕竟阿狸只是一家公司,没有内设司法机关,很多事情就是人治,不存在回避和讯问方面的细则。 “小田,这么巧,一会儿有些话要问你,方便么。”高健笑着迎上去,毫无心理障碍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高健?真是巧啊,不过,有什么事么?我一会儿还要忙。”田海茉在他面前的表情还是很客气的,不过也就仅限于客气。 这种客气,是源于田海茉心中微微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当初应酬客户时喝多了,说的某些话让同事产生了困扰。不过她已然不是很喜欢和高健打交道。 有良机在手,高健自然不会忸怩,直截了当傲然道:“你是不是在学校里挨过处分了?我接到一些举报,希望向你本人了解情况。” “这事儿他怎么会知道的?我在学校里难道得罪了那么多人,还逮着赶来我公司下眼药?”田海茉听了,心中就是一惊,如是思忖着。 她的第一反应,甚至都没往“是不是小雄在生意上得罪的客户、陷害小雄不成,转而退求其次伤害小雄身边的人”这一层上想。 而是想当然反思是不是自己在学校里当校学生会副主席期间、因为公事得罪了什么人。 她的反应,也是很正常、很符合田海茉自己的认知水平的。 因为田海茉并不是学法之人,她对于冯见雄在外面赚钱那些业务的了解,也就仅限于传媒和投资。 而对于冯见雄至今为止的几桩钻法律空子型来钱门路,田海茉是完全不懂的。 所以,她自然不知道冯见雄在和人争抢那些钻法律空子的生意时,究竟结下了多深的仇怨——以至于逮到对方的黑材料,就要往死里黑。哪怕最后被对方“乾坤大挪移”偏转了进攻方向、只能伤害到他身边的人,也要继续伤害到底。 田海茉脑中转过那么多念头,反应无疑有些迟钝。 这种反应看在高健眼中,却是愈发得意,还以为是自己吓住了对方。 “哼哼,小娘皮,当你多有骨气呢,这么点小把柄被我知道,就吓呆成这样。能知道敬畏就好,看哥不好好摆布你!”高健脑补着对方委曲求全的样子,不由得微微淫笑起来。 正文 第74章 用一个锅圆谎另一个锅 田海茉强行按捺住内心的不甘,草草在食堂吃完饭,跟着高健去了监察部的独立茶水间、稍微坐一会儿。 茶水间是中段磨砂玻璃的隔间,倒也不怕有人在里面动手动脚。只不过双方的谈话,可以被玻璃隔开,不至于被外面的人听见 “小田,我希望你把你在学校里犯错误的事情,原原本本主动说一遍。公司的企业文化,相信你也是知道的,我们讲究的是诚信为本,最忌讳的就是以权谋私、内部舞弊。 我们是一家伟大的平台公司。每一个运营人员手上捏着的宣传资源,可能对于数以万计的淘宝店主、阿狸巴巴网商而言就是真金白银的广告费和流量!你虽然还只是一个实习生,但是在运营类部门待的时间算是最长了,难道不应该更加注重这方面的私德操守么!” 高健说这番话时,那叫一个轻车熟路——在监察部呆了三个月,他对于这番套路已经说的很熟了。只不过今天面对的对象,让他老调重弹时,比寻常更加额外地兴奋。 田海茉虽然也在阿狸实习了半年多,但她毕竟骨子里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不太相信浪漫主义的画大饼。 所以,尽管马风等老板一再强调企业文化、强调核心价值观,田海茉却没有真正重视这方面,只当领导是喊口号唱高调、实际上并不会当真。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这年头的企业老板,尤其是那些国企的,都喜欢唱高调打官腔的。尽管看到一个民企老板唱高调有些别扭,但如果没亲眼见过对方动真格处罚人,谁知道此高调和彼高调是不是一回事儿?谁知道老板是不是严肃认真的? 这半年来,田海茉一直如饥似渴地吸收着阿狸的运营实践经验、管理知识,对于企业文化和个人诚信,她在笔试的时候也能高分通过,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往心里去。 如今被高健逮住痛脚,她才微微有些不甘,但也只能如实交代。 “事情是这样的,上学期我名义上还是校法援中心的主任。我之所以没有刚上大四就立刻交接,也是因为我的继任学妹是个刚上大二的,我怕她年轻不能服众……” “……后来,也怪我平时只注重外联工作,对业务本来就不精通,也疏于管理,有些同学假借了中心的资质,去给那些不符合被援助资格的企业客户打假,而我没有审核,导致了这方面的纰漏……” “尽管我确实是不太懂诉讼法和《法律援助条例》,但是既然我挂着领导职务,出了事儿我就该承担责任,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觉得我的个人诚信并不是你或者那个投诉者想象的那样。我确实有疏忽职守,但绝对没有为我自己个人谋取哪怕一分钱私利。如果公司觉得这方面是我个人诚信的污点,我也愿意接受公允的检讨和处理……” 田海茉字斟句酌,把自己的意见陈述了一遍,客观事实部分一点都没有造假。充其量,只是把她当初决定帮虞美琴背处分时的内心活动,给隐去了。 这也不能算骗人吧。 陈述完之后,田海茉的内心还有些微微的后悔: “唉,没想到阿狸这公司,马总天天强调的员工诚信问题、企业文化核心价值观,居然是动真格的……我还以为就奔着保送研究生、想进机关、国企的人,才怕背处分呢。居然连民企都还有在乎这些的……” 她当初主动背锅,也是觉得“我反正不读研、不进体制内,所以不怕处分”,然后就利用这个机会多卖个好、团结一下同学。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对冯见雄卖好,(事实上哪怕她想,冯见雄也不一定能领到这个情),只是,田海茉向来自忖看人很准,总觉得她们这一届拿了世界冠军的四个队友,连她自己在内,个个都是人才,将来一辈子肯定都有自己的飞黄腾达。 因此,哪怕是因此让虞美琴对她感激到推心置腹、换取虞美琴一辈子的友谊,她也觉得这个处分背得挺值的——田海茉一直觉得自己这个毕业前有机会撤销的处分,只是一门“无本生意”。 谁知,如今这个处分看上去会让她付出一些实质性代价,她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这门买卖有点亏。 “既然你说你没有为自己谋取任何私利,那情节应该可以从轻一些。不过事实是不是这样,我们还是要做详尽的调查的,不是你说了算。”高健的话,打断了田海茉的悔思,只听他话锋一转,又变得愈发严厉起来, “不过,小田,你刚才的态度,我觉得还是很有问题的!你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公司对个人诚信重视的必要性!” 高健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然后开始讲大道理。 他的这番道理,其实后世稍微有过一些流量运营的人,都能理解。 别说是做淘宝网这种真金白银流量的公司。 哪怕只是一个在网络上卖虚拟物品的企业,比如那些云音乐公司、视频网站、付费网络小说网站。 那上面的“运营”人员,就相当于小说网站里排推荐位的编J们。他们如果舞弊,把推荐位给自己写书的亲友,那毫无疑问是可以为那些人带来直接金钱收益的。 而淘宝网上的广告位,虽然不可能是和小说网站推荐位那样白给、而是要实打实收广告费的。但因为实际运营中总有广告位拍卖竞价不充分的情况,又或者是广告位定价较低、被抢得供不应求时,具体把这个供不应求的广告位给谁…… 那就很容易出猫腻了。 比如历史上天猫商城刚上线的时候,稍微市场调研、集合竞价博弈一番,把商城首页帖横幅广告位的价钱定为6万块一天。 又比如本来两年后将上线的“聚划算”,一开始定“参与商家每从该流量入口得到一次点击,就给聚划算官方一块钱”的价格。 很快,商家们就发现这种广告位是很划算的,哪怕点一下1块钱,最初都有很多人抢着要。每天只能排50个广告位的,却有两三百商家来强。 这时候,手握“广告排序权”的运营人员,境遇就跟那些“国家指导货运价”的铁路局运管处官员差不多了——可以每周五下午来上个班,然后按照红包大哦不是客户经营需求的迫切程度,从高到低签字批车皮。 后来阿狸内部也有聚划算系的人坐牢,就是这个原因。 (说句良心话,虽然我在做派上比较挺阿狸系,但是就污的金额来看,阿狸系里最黑的人,确实比BT两家最贪的人要多不少。当然,这也跟他们的工作性质更有机会贪有关。 而且因为他们岗位性质的关系,贪了之后也不直接影响到C端消费者,所以社会上骂的人不多。农药坑钱或者70万卖吧主这种事情,是容易被社会公众骂。阿狸贪的人,只是被企业界客户和商家骂。) 而老马口口声声强调内部员工的诚信记录、也正是这个原因。 九年之后,阿狸能为了几个在中秋节内部秒杀月饼福利时、几个码农写了个小脚本帮忙秒抢、就把这几个码农给高调开除,也正是为此——图的就是杀鸡儆猴,让所有人知道,在阿狸内部能力稍微差一点还有机会努力、被原谅。但如果耍小聪明占便宜,那是必须100%杜绝的。 只可惜,田海茉进阿狸实习才半年,而不是两年,所以对这方面终究没有切肤之痛的了解。 不然,见过几个身边这种被开除的例子,恐怕她也不敢为虞美琴背这个处分了。 高健普法普得很爽,看着田海茉愈来愈严峻的表情,他觉得拿到了对方的痛脚。 就在他觉得田海茉差不多要绝望的时候,他终于决定“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当然了,你毕竟确实没有为自己谋取利益,如果最后定性只是疏忽的话,还是有机会被原谅滴——这就要看你表现如何,是否配合调查了——” 高健恰到好处地图穷匕见,抛出了自己的威胁。 要是不肯就范,就乖乖等着哥的调查结果,然后往彭总监那儿一送!你就等着开除吧! “什么?没想到这厮居然这么龌龊!”田海茉闻言大惊,不过幸好她心理素质还是非常过硬的(毕竟参加过国际辩论大赛),立刻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有立刻翻脸。 妥协当然是不可能的,要是被这种小人占便宜,田海茉想想都觉得恶心。 她连初恋都还没有过,怎么能那般委屈自己。 不过,暂时稳住他一两天,免得他马上把事情闹大,倒是有些必要。 “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怎么交代,我想静静,回去好好自我检讨一下。”田海茉松了下牙关,如是恳求道。 “哼,还想挣扎?不过这样也好,越是贞洁烈女,征服起来才越有感觉。”高健并没有张嘴,只是闭着嘴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门牙。 然后,他决定答应让田海茉考虑考虑。 他相信田海茉没有玉石俱焚的刚烈。 “行,那你就好好反省反省吧。”高健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像邻居家大哥那样貌似善良起来, “其实不是我说,某些人你崇拜他个什么劲儿呢?是大男人,就别占这种小便宜、结果让自己的女人难做。你为了人家省这点诉讼费的小事儿,就背了处分、还在公司里举步维艰,他又在哪儿?我真为你不值。” 田海茉并不想解释,也就任由高健去误会了。 确实,在一个外人看来,他们是不可能想到这种祸是史妮可惹出来的。他们只会觉得一切都是冯见雄在贪小。 这样贪小的男人,怎么会值得田海茉这样优秀的女生,还是极品美女,去默默付出呢? 正文 第75章 玉石俱焚 第二天深夜八点,监察部总监彭颖正准备下班。 她们部门事务性比较强,没什么乌七八糟冒出来的突发任务,所以才能确保每天八点就准时下班。 换做别的码农或者测试部门,那是想都别想。 办公室里其他人也都已经先走了,不过提前的时间也都拿捏得刚刚好,绝对不会比领导的下班时间早一刻钟以上。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 在这种监视同僚的部门里,加班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而且他们也不会像其他部门那样,以“让领导走的时候看到你还在干活”为荣——领导都不在公司了,你还想背着领导额外鬼鬼祟祟刺探些啥不成? 在这样的部门,难道不该所有工作、都在领导的眼皮底下堂堂正正完成吗? 彭颖刚要关灯,突然看到门外有个身影一晃,还轻轻敲了一下玻璃门。 “进来。”彭颖下意识吩咐了一句,然后才凝目望去,认出是运营部的实习生田海茉。 “彭总,有时间吗?”田海茉碎布小跑地进来,微微欠身,客气地请示。 “不急,有事儿就说吧。”彭颖也不露出急着下班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把随身的小包包放回桌边。 田海茉看上去有些挣扎,深呼吸了两三口之后,才一鼓作气吐露:“我想来自首。我在学校里的时候,担任公益性社团负责人时,玩忽职守,导致下属有机可趁营私舞弊。我也因此挨了学校的处分。 本来,按照公司规定,作为一个还在实习期的新人,我应该主动向公司汇报我在实习考察期里、新受到的一切处分。但我心存侥幸,没有主动汇报。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所以今天来自首,交代我的品行瑕疵。” 田海茉BLABLA一口气说完,听得彭颖一愣一愣的。 “你是……打算自请公司处分?”彭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跟上节奏。 “是的,我知道自己有问题。”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田海茉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反而豁然了。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隐瞒,现在又突然想到了?”彭颖下意识地凭职业习惯追问了一句,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一些可能性,自言自语地补充道,“莫非是被人举报了?” 田海茉应声肯定:“是,是高专员通知我的,他处理到了相关的举报函,找我核实情况。我反省了一下,决定还是彻底交代地好。” 彭颖皱了一下眉头,觉察到这里面似乎有一丝高健以权谋私的味道。 不过她也暗暗纳罕:高健怎么又会烦这种错误? 田海茉看上去是个有远大前途的人,而且这种洁身自好又美貌不凡的女生,对名节肯定是看得很重的,怎么会被高健的通风报信、暗示能把事情摁下去平掉,就让他占便宜呢? 不过,这种念头在彭颖心中也就一闪而过。 她懒得去担心高健,倒是更关心如何处理田海茉。 她知道田海茉的表现不错,而且学校里的各方面成绩也很优异。 加上这个女生不但人长得漂亮、公司里很少见,而且还极为能说会道、又懂待人接物。听说寒假请假期间,还去星岛参加了国际大专辩论赛、和队友们一起拿了世界冠军。 平时一张嘴很能摆平各方矛盾,运营部门的总监对她极为赏识,早已内定了等她正式毕业,直接提拔到主管职位,LV6的内部职级——在阿狸,这样的职级或许不算高,但对于应届生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 横向比较一下,高健来的时候给法务部俞总当助理,才LV3的职级。干了两年后虽然顶着的名头仍然是“助理”,但因为业务水平上升,才算是LV4的“专员”待遇。 而田海茉一毕业,预期待遇就比高健工作三年的人还高了两个档次。 当然,这些对于彭颖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毕竟彭颖干的就是监察部,她亲手拿掉的、开除的带有领导职务的人,也有几十个了。 在彭颖眼中,最让她不敢冒失的,在于这个田海茉曾经上达天听、在被马总亲自面试进来时,得到过马总的公然表扬。 在一个“人治”的公司里,大老板亲口表达过看好的人,下面的人就算合法合规地开除,好歹也要巧妙地知会一声,否则就太目无尊长了。 如今的阿狸,还不是十几年后那个七八万人规模的巨头,只是一个千人级别的小公司而已,按纪律开除人这种事儿,马总还是有精力听一耳朵的。 何况,田海茉跟冯见雄的私交之深,彭颖是亲眼所见的。 当初冯见雄被引入、作为公司的外部管理/法务咨询服务商、得到马总的赏识,彭颖也是看在眼里的。 …… 在脑海中飞速激战了一会儿,彭颖决定不要造次。 “你在这儿稍微坐一会儿,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看下马总有没有空。”彭颖安抚了田海茉一句,然后先拨了一个马风的秘书的号码,确认对方现在有没有会议、客户、供应商……要会谈。 从马风的秘书那儿得知没有任何会议和外部会谈,彭颖才敢直接打马风办公室的电话。 这也算是田海茉运气好,不然又得等上一两天。 “喂,马总,我小彭啊,有个事儿,请示您一下……” 电话一接通,彭颖就长话短说,大致飞快地陈述了一遍梗概,然后贴心地加上了自己的判断——当然,是用请示的语气。 没想到马风还挺重视,可能是因为刚好有点空闲时间,需要再给人洗脑几句鸡汤、顺便给自己换换脑子吧。 彭颖挂断电话,飞快地吩咐田海茉:“快,马总愿意亲自处理你,马上跟我去他办公室。” 田海茉连忙跟彭颖一起蹬着高跟鞋噔噔噔地一路小跑,坐电梯上了顶楼。 杰克马看上去精神有些憔悴,不过眼神还是很犀利,非常霸气地稍微问了几句,然后也不废话,直接拍板下结论。 “普通玩忽职守,按说不该直接开除。但是,听你的陈述,你在学校里时,是担任了公益性社团领导职务时、玩忽职守,并导致手下同学营私舞弊了。而不是你作为普通职员的玩忽职守。 既然如此,按照公司制度,和企业文化核心价值观,就该解除合同——我们对有可能身居任何领导岗位的人的要求,要比对普通员工严格得多。 如果对于下属的问题,不严格执行领导责任制,那么以后随便哪个部门都会出现基层员工犯错误、领导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然后在背后分好处的情况了! 和你说这么多,是希望你被开除得心服口服。” 马风说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是个很健谈的人,把哔哔当做课间休息,所以才会在休息的时候跟手下白话。 换个别的稍微寡言一些的老板,就不会亲自处理这种小事了。 “我服。是我对公司的企业文化和诚信要求认识不够重视,我太实用主义了。”田海茉并无什么表情,但话语的内容看起来确实是真心悔过的。 马风赞许地点点头:“你能想通,这是你自己一辈子的财富,也算没白来实习这半年。年轻人么,本来是应该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但公司今年在港股上市在即,所有可以在财务诚信方面杀鸡儆猴的事情,我们都必须从重处理,你要理解。 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个人再额外给你两点忠告:首先,如果你愿意,可以继续在我们公司实习到6月底。实习生不是正式员工,不认同企业文化并不是禁止实习的理由。你可以赶快找新的工作,找到了随时都可以交接走人。 其次,学电商的,并不一定要来阿狸这种公司。我们必须100%严格要求诚信,诚信到不近人情,这是因为平台型公司必须诚信、公平。你去阿狸的客户、或者供应商那里,要求不会这么严格。如果个人禀赋不适合平台型公司,不如再考虑一下人生规划。” 彭颖在一旁听了,也是暗暗诧异:老板居然为了这个实习生的个人规划和出路,特地交代了足足两分钟,这是非常难得的。 马风的时间,那是正儿八经的“分分钟几十万上下”。分出两分钟和某个人谈心,那也是不小的投入了。 “谢谢马总,这半年学到很多,我相信会一辈子受用的。”田海茉说这话的时候,反而已经彻底释然了,语气上反而听起来很随和。 马风点点头,也不再理会这种小喽啰。 他像是随性想起了个事儿,就转向彭颖交代道:“对了,小彭,你手下负责相关工作的专员,到底是怎么回事?‘找当事人了解情况’之后,不会没有下文的吧? 你回去好好查查,公司对于营私舞弊的事情是最深恶痛绝的。如果真有监察部的员工假借了解情况之名想潜规则同事,那就更加要严惩!” 彭颖心中一凛,腿都差点儿打哆嗦,连忙答应:“是,这事儿我一定查清楚。” 一边答应,她内心还一边吐槽:如果真是高健那小子不长记性,想跟田海茉玩“春秋笔法”、用帮她减轻处分为条件……那高健也太傻了吧? 正文 第76章 深藏身与名 两天后。 “彭总,您找我?”高健轻轻地在虚掩的门上敲了两下,然后满脸堆笑地走进彭颖的办公室。 “小高,这几天和同事交接一下吧,然后去财务办手续,这个月你会拿到双薪。”彭颖先文绉绉地把前半部分相对容易接受的内容说清楚,然后停顿了一下,给对方一个适应时间。 按照《劳动法》(《劳动合同法》要到2008年才实施,书里如今是07年,所以使用的还是《劳动法》),公司辞退员工也是要提前一个月通知的,而且应该有正当理由。 如果不想提前一个月通知的话,那就直接多给一个月薪水——相当于是说“我们其实下个月才辞退你。但先把钱给你,你人不用来了”。 所以,聪明人听到领导无缘无故用冷冰冰地语气说“这个月给你双薪”,就有可能联想到自己是被炒了。 高健的表情僵硬了几秒钟,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然后才用僵硬的赔笑探寻:“彭总,你是说……不可能吧?” “没错,公司决定和你解除合同。”彭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录音笔,却也没直接播放内容,只是淡淡地补充道,“昨天,小田找你‘服软’的谈话,是我授意她去的,也是我让她录的。她已经在此之前向公司自首了,从录音来看,你不会觉得我冤枉你把。” “她居然这么不要脸?”高健目瞪狗带。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然后你们就因为她自首就放过她了?好,今天我算是栽了,不过我倒要去网上爆料,让人看看阿狸的人事内幕有多黑!哈哈哈!” 彭颖脸色一变:“注意你的言行!小田虽然自首了,公司依然决定开除她!公司在员工诚信问题上,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你如果敢乱造谣,公司有的是办法让你承担法律责任!” “居然明知道自己也会被开除,还要跟我同归于尽?”高健这才彻底傻眼了。 为什么? 他完全无法理解。 “冯见雄明明对她那么不当回事、为了蝇头小利害她被处分,还拍拍屁股走人。她为什么还要为那个冯见雄冷若冰霜?这不科学!” …… “小田,你这就……准备开始物色新工作了?唉,不是我说你,你脑子是不是有点轴啊。高健虽然猥琐,但他也不敢真逼你跟他上床吧。最多给他占点小便宜,本来就能留下来的。 你为那个冯见雄守身如玉值得么,他不是为了点儿蝇头小利,就害得你被处分,然后还不闻不问不关心你……” 运营部的茶水间里,同期的实习生林婉,趁着休息的空挡,一边冲咖啡,一边逮住田海茉嘘寒问暖加八卦。 如果说此前的林婉,对田海茉还有三四分嫉妒、剩下的才是合作的话。那么,在私下里听说田海茉被开除的消息后,她再来和田海茉攀谈时,100%都是不掺杂利己动机的交情。 毕竟,田海茉已经不和她形成竞争关系了,能多个真朋友总是好的。 高健想不通的问题,林婉一样也想不通。 因为他们对事件全貌的了解,都缺了一大块,所以他们只是“自以为知道了真相。” 田海茉本来不想解释,但看在林婉眼下确实是100%关心她,也就勉为其难地提了两句: “你们觉得不值就不值吧,我洁身自好并不是为了任何人。不过有一点我得澄清一下:我在学校里挨的那个处分,本来其实可以推给其他同学的。只不过我自以为民企不在乎处分、而她们都得读研,才本着实用主义背过来的。所以这事儿和你口中的冯总没关系。 其次,那个祸事也不是冯总本心要省钱才铤而走险留下的漏洞,他完全不知情——是他的女朋友不懂事,有些小气,才犯下的事儿。” “噗——”林婉一口咖啡喷了出来,“咳……咳咳……那你更疯了!为暗恋的负心男背锅已经够奇葩了!你这特么是给情敌在背锅啊!哎呦我不行了,呵哈咔,你好伟大啊……难怪高健会失算、阴沟里翻船,原来你是那么‘无私伟大’的人。” “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对小雄根本不是那种想法!”田海茉也有些恼怒,说着说着觉得有些泄气,也就不再解释,“算了,这事儿解释不清楚。” “连‘小雄’都口不择言喊出来了,还说自己没想法。到底是说你幼稚呢,还是说你幼稚呢,还是说你幼稚呢。”林婉心中暗忖,用悲悯的眼神看着田海茉,不过倒是没把这番伤人的心理活动说出来。 就这样,田海茉要被解除合同、实习期一满就滚蛋这个决定,渐渐在运营部小范围地传开了。 大家见到她也不多说什么,也是给她留面子,不过工作上还是照旧信任她,凡是不涉及公司机密的运营事务,本来该她做的事情,依然交给她。 …… 田海茉自忖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加上讨人厌的高健已经先交接完滚蛋了,公司里也没人敢再来骚扰她。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花了两三天时间,重新调整好心态,田海茉一边忙每天日常的工作,一边在心里盘算去找啥新工作,或者换个别的什么规划。 就在她稍微淡忘了点儿这会事的时候,一个电话突然打破了她生活的宁静。 这天,也是快下班的时候。大约是晚上七八点,即使是四月天,也早就天色擦黑了。 田海茉觉得眼睛有些难受,脸上也出油得有些黏腻,便去洗手间用洗面奶痛痛快快洗一把。 自从知道要闪人,田海茉这几天上班连裸妆都没化——反正她也不在乎公司里的人怎么看她的形象了,再有两三个月,其中大多数人都不会再有交集。 正是满脸泡沫的时候,手机响了。 天色已晚,大部分人都下班了,洗手间里没人,她就只把一只手放在水龙头下冲了下,然后摁免提接听。 “茉茉姐,今天有空不,我已经回钱塘好几天了,明天要跟蔡总喝茶,今天可以顺便来转转,找你吃个饭,上次你帮我带东西给我姐,还没谢你呢。” 电话里冯见雄的声音刚传出来,田海茉就有些手足无措,稀里哗啦冲得水声潺潺,半晌没说话。 “喂你没事吧,在游泳池里呢?你不旱鸭子么。” “想哪儿去了,洗脸呢!”田海茉擦干净水,把手机关了免提拿在手里,“这点小事还谢什么谢,别勉强耽误了你正事儿。” “没正事儿,这两天空着呢。” 田海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有些突然的邀请,但最后还是答应了:“行,那你自己开车过来,有点晚了,我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半小时后,冯见雄开着他的Turbo-S来到阿狸巴巴楼下,接上了刚刚补了个妆(只用了粉底和精华液)的田海茉。 半个多月不见,田海茉的样子稍许清瘦了些,不过美貌依旧。给人一种瘦版薛宝钗刚刚被热病折磨、吃过冷香丸的错觉。 而且,和冯见雄重逢时,妹子脸上言笑晏晏的表情纯发自然,还是那么亲切。 “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最近累到了?阿狸这种公司,新人如果太积极,事情是做不完的,还是身体要紧。” 冯见雄趁着茉茉姐在副驾驶位上调座椅、扣安全带的当口,就悄悄观察了一下,发现她的精神状态着实比半个多月之前憔悴了很多,不由有些心疼地关心道。 田海茉有1米7几的个子,而冯见雄车的副驾驶位座椅,还是按当初史妮可1米6出头的身材设的。所以田海茉不调的话,大长腿就有些磕着,不能舒服地舒展。 “啊——那个……其实我没事儿。可能是最近连续到处飞,又出国,又换城市,内分泌有点失调。”田海茉不想被人当成沽恩市义的绿茶表,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向冯见雄吐露自己最近的遭遇。 冯见雄一脚油门,短短几分钟就到了一家法餐厅,很是正式地请了一顿眼肉牛排。 点完菜,上完干邑白兰地和作为前菜的煎芦笋鹅肝。冯见雄一边贴心地帮田海茉倒酒,一边例行公事地关心起她的近况。 “最近实习还有所心得么?我一直觉得,咱们队里三个女生,论对自己人生事业的规划,你的主意是最正的,美琴姐和小南姐,都是书生气重些。” 田海茉抿了口酒,假装吃鹅肝思考,心中暗忖: “小雄既然这么关心我,明天他又要和蔡总喝茶。虽然不可能见到马总和彭颖,但万一真的知道我的情况,我现在一点都不说,倒显得我矫情。 ‘故意在别人有可能知道我为他付出的情况下,做好事不留名’。那样不是给人留下的印象更加表了么?还是打个预防针吧。” 田海茉的心思缜密,稍许片刻之间,脑子里已经转了七八个弯弯绕了。当下得体地说:“实习还行,不过有些事情,下场做过了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合适干什么——马总不也经常说么,人要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该干什么。 半年下来,我是真想明白了。我这个人有点过于实用主义,喜欢小投机取巧点儿。而阿狸是平台型公司,更注重公平、诚信。可能我不太适合这里吧,我还是适合做产品的公司,或者说不定将来自己创业呢。 很感谢你当初帮了我一把、让我进来,但是我真的想自己再换个工作,你不会觉得我辜负你了吧?” 冯见雄一愣,随即爽朗地微笑:“这有啥,想明白自己要啥,那是最好了。从一直说你主意正,果然……” 正文 第77章 姐见过的个个都是先知 田海茉有些尴尬。 她本意并不是来对冯见雄问计的。 之所以说自己想换工作,或者自主创业,完全是为了打个预防针,免得明天冯见雄找蔡重信喝茶的时候,万一说起穿帮。 田海茉待人接物的功力还是不错的。 以她的揣测:只要冯见雄知道她有离开阿狸的意思。那么,明天蔡重信或者其他偶遇的人提起,冯见雄也会觉得“这事儿是茉茉姐自己想走,错不在阿狸”,而故意回避这个话题,不会再深谈下去。 然而冯见雄却当真了。 而且很热心地趁着眼下等主菜的工夫,扯着田海茉聊她的职业规划。 这让田海茉如何能现编出那么多“人生规划”来? 每一个善意的谎言,要想说得好,都是需要无数的替补素材堵漏的。 幸好,田海茉本身就天资聪慧,不然也不能在学校里做好学生会副主席、又凭口才拿下国际大赛冠军了。 她很有女强人的潜质。在阿狸这半年多实习期里,也是勤勉肯干、细心观察。要论收获,只怕比普通人在阿狸实打实工作两年,收获还要多些。 加上大老板马风就是个嘴炮达人,经常给骨干员工们全面灌鸡汤灌干货。 而田海茉恰好也是顶级口才达人,所以稍微组织一下措辞,就能说出不少很可观的道理来。 假借吃鹅肝的当口,花了一两分钟整理思路,田海茉迂回地说了一番自己的想法: “小雄,你知道么,来阿狸之前,我觉得自己的口才其实和你差不了多少。我最崇拜你的点,只是你的‘洞察、预见’能力—— 你似乎在说到很多眼下看来势均力敌的辩题时,总能用一种站在未来的高屋建瓴眼光,把其中一方坚守的立场摧枯拉朽地干掉。我自问做不到,并不是我的辩才不给力,只是我没你那么好的眼光。” 冯见雄打趣地看着学姐,轻轻晃着酒杯,玩味地反问:“那你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你去阿狸待了这半年多之后,就不崇拜我的‘远见洞察’了咯?” 田海茉抹了抹嘴,微笑着说:“当然不是,只是没有原先那么强烈、无原则的崇拜了——在阿狸,我认识到了太多的聪明人,包括马总本人,也包括其他几个搞战略调研的高管。 事实上,他们对未来的预言、什么会火、什么是未来的风口和目标,都有和你差不多的展望能力。而且我复盘了一些他们早年的预言之后,发现准确率也非常高,几乎和你不相上下。 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的预言,没有精确实现的时间点,他们是通过一套对各项要素成本的下降趋势时间表,来核算下一个电商风口热点的出现的。但他们并不知道要素成本到底什么时候下降到临界点。而你,对于时间和成本要素节点的认知,比他们更犀利。” 冯见雄听着听着,表情也肃然起来。 他当然比那些专家和高手更犀利,毕竟他是重生者,所以这点没什么好骄傲的。 但田海茉提到的“别人其实也能预见到未来,只是时间上没你那么精确”,却再一次印证了冯见雄内心一直以来的警惕。 千万不要以自己是一个重生者为荣!就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 某点小说网站上那些重生文的主角,真要是复盘了,99%都是扑成狗的窝囊废。 重生到信息时代以前的人,或许重生是个极大的优势。 但是,重生到信息时代的人,就不得不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这个世界的智者,除了对那些突发的纯粹黑天鹅事件有些无力外,对于其他的大部分历史趋势,都是很容易预测的。 差别只是在于,他们不知道这些事情具体在什么条件下、什么具体时刻才发生。 田海茉正是接触过了阿狸的高层,她才有今天的见识: 比如,阿狸的战略研究部门的砖家,其实已经知道“未来电商会从目前的在标准化产品上火、然后随着‘找同款、图片搜索’的成熟而向服饰行业获得大发展、带动整个电商的成交量级暴涨、再然后则是轻奢快消品地电商爆发,最后随着物流和数据成本进一步下降、网购场景进一步贴合生活,形成连各种便宜日用品都在网上买”的格局。 又比如,今天来个腾云的智库砖家,也能轻松说出“现在流量这么贵、所以移动娱乐只有看看电子书。将来移动上了3G、WIFI进一步普及,就会有音乐、回合制手游渐渐兴起。到了4G,还有即时手游和直播。直播也会先火化妆间里的女人跳舞唱歌脱衣服和男人打游戏这两种大类,然后随着移动流量下降开始向户外和街拍直播转变……” 信息时代,牛人都能知道趋势。 要是某个弱智重生者从2017年回到2007年,然后自信地觉得“我知道阿狸和腾云的智库都不知道的、未来十年哪些业务能火起来”。 那这种傻逼还是快点儿重新自杀读档一次、争取再往前重生20年比较靠谱——信息时代不适合他们,就是重生一万遍,也是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世世为*。 牛人不知道的,只是这个趋势背后的成本风口时间节点。 所以,如果模拟信号的单位数据传输成本下降得不够快,就会出现小灵通这种东西。 如果数字信号的单位数据传输成本下降得不够快,也会出现WIFI。 而如果下降得够快,说不定世界就直接跳到没有WIFI的5G世界了。 牛人们不能预见的,只是这些“意外波折”的出现时间、以及所能存续的长短罢了。 如果透平(压缩机)的成本下降得够快、小型压缩机的卡诺循环效率也能够高,说不定这个世界就不会有“中央空调”这种波折了,大家直接用小型空调就行。 同理,如果当年电动机的成本下降得不够快,那么百年前那些脑洞“可以共享带动家中多数电器的中央电动机”的米国电器公司,也不会蓦然倒闭。 …… 阿狸的半年,让田海茉看透了“不附带期限的先知不足崇拜”。 即使今时今日,拿一个她看过的小白重生文主角摆在她面前,明摆着告诉她这人是重生的。田海茉也不会像小说里的女生那样立刻纳头便拜,更不可能恨不得做对方的女人。 因为这些人已经不配她崇拜了。 在她眼中,那些人最多也就她在阿狸认识的那些牛逼专家差不多的能耐和人生成就。 “比如,卫总刚来的时候,马总就和他说过‘别担心B2B的电商做不起来’,因为‘等到企业界有好几成的中层以上管理者都由80后组成的时候,B2B的电商肯定会迎来大爆发,眼下80后们只是还在用互联网打游戏而已’。 只是,马总也不知道,哪个时间点中国的产业界才能做到‘中层以上管理层大部分由80后组成’。” “又比如,是个人都知道,‘以个人关键基因测序为核心的个性化癌症防治’会是21世纪医学发展的一个重要风口,但专家们只是不知道这个成本下降到患者可接受的过程,需要多久的时间—— 20年前,人类基因组计划刚刚提出没多久时,完成这样一个测序可能要30亿美元的成本。90年代时降到一两亿,现在又降低到了千万美元级。有人说,再过五年,就可以降低到几百万级,十年后的2017年,可能是30~50万美元。那时候,超级富豪们已经有钱用这种个人基因筛查来定制癌症药物了。 所以预言未来的大方向一点都不难,只要盯住某项技术的成本下降趋势曲线就行,难的只是时间点踩得准不准。早一年,可能就是死在城墙下的尸骨。晚一年,可能就是看着别人先登立功、封侯拜相,自己跟在后面白跑赚点辛苦费。” 田海茉说了这么多,按说冯见雄应该提前打断她的,因为很多例子道理上是雷同的。 不过冯见雄却耐心地听完了。 因为他发现田海茉的话对他自己也是很有“无则加勉”的敲打效果的,可以防止他因为靠先知连续指点江山谈笑风生成功,而过于膨胀。 真是没想到,田海茉已经成长得有资格平等做他的良师益友了,而不再仅仅是崇拜他。 冯见雄在内心感慨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夺回话题的主动权:“说了那么多,你是想证明,‘你也可以预测到电商这个领域,未来哪些创业方向有机会火’咯?那么,说说你的结论呗——如果你自己创业,你想做什么?” 田海茉本来只是为了没话找话,搪塞冯见雄的问题,不过在相互的语言交锋之中,两人相互启发,倒也让田海茉切实想到了一些有用的点子——至少值得探讨。 搞辩论的人最常挂在嘴边的、为自己的事业寻找政治正确的台词,就是“真理越辩越明”。 没想到,在赛场上和国内外的对手唇枪舌剑,没能“明”到什么真理,倒是曾经契合莫逆的队友之间、吃着红酒牛排、轻松对谈,却切磋出了这么多智慧的火花。 田海茉捋清了思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刚才也说了,标准化产品的电商已经够发达了,未来房租成本进一步提升、物流和数据成本进一步下降,风口应该是非标装饰品和轻奢快消品。 但是,服饰类的东西,网商的用户品牌忠诚度很难建立——用户来买漂亮衣服,看的是爆款,以及网红同款,而不是看衣服是什么牌子的。如果忠诚于牌子,她们还是会去已经有的名牌旗舰店买,创业者是没什么机会的,只能做平台,不能做品牌。 所以,如果我自己主动创业的话,未来几年可以考虑有品位的快消品。甚至走点差异化路线,比如二次元、卖卖萌、抓住年轻消费者……具体还没想好。 只是,现在动手还有些早了,我总觉得马总说的‘未来总会出现的中产阶级越来越壮大、消费升级’的日子,遥遥无期。如果动手太早,还没等熬到好日子来临,我就死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了。” 田海茉一口气把她的盘算和盘托出。 冯见雄一听,就知道她的见地深受马风的影响。 因为马风经常把一句名言挂在嘴边:后天的太阳很美好,人人都知道。但是因为贪婪而提前动手的人,都会死在明天晚上。 正文 第78章 三只果子狸 “你说的不无道理,想靠纯电商的流量成本优势,打造一个爆款的‘网红消费品品牌’,确实还太早了。依我看,至少两年之内,你连品牌建设的准备工作都没必要去做。 你现在在阿狸学的还不够多,我觉得你再带着问题,好好工作两年,把阿狸系的运营技能学扎实了,再去考虑自己干不好么?” 冯见雄非常有诚意地动用了他的重生优势,给了田海茉一个带有明确时间点的建议。 他的依据,就是眼下“消费升级”连口号都还不存在,实在太遥遥无期了。 如今国内经济的大环境,是投资,出口,中央连三驾马车的说法都还没有。 大家都觉得国人只喜欢赚钱不喜欢花钱、不喜欢买品牌部喜欢正版不喜欢私人订制……这都不是问题。 因为官老爷们都觉得GDP的增长不需要靠消费嘛!洋大人肯花钱,国人肯买房投资,就够了! 所以,从政策上来说,眼下搞爆款轻奢消费品品牌,不仅是没有扶持的问题——事实上消费型品牌本来就不需要政策和税收扶持,都靠100%市场竞争——但是连品牌保护力度,国家都不会很好的支持。 国家对于“打假”的力度,在08年末的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之前,和爆发之后,简直天壤之别。 换句话说,08年底以前,所有靠品牌、版权、软件著作权、专利赚钱的生意,在国内都是天然要背负一个“法律保护力度不足”的DEBUFF的。 包括就是淘宝上卖的假货,凭良心说,前后打击力度差异也很大。这不是淘宝的罪过,而是国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淘宝用力狠了,自然有用力不狠的新平台美滋滋抢过这些生意。 就跟游侠、游民星空其实想从良不做盗版游戏,但他们不做鸟姐的3DM会做。所以在国法不严的年代从良,除了伤害自己,并不能起到净化社会的效果。 这一切,都要等09年起,因为被外贸重创、人民买房欲望暂时重挫而逼急了,国家匆匆忙忙祭起“消费救国”、“消费、出口、投资三驾马车拉动GDP”的政策,并且在法律上动真格地收紧对一切无形资产的保护后,才会出现根本性的改观。 华夏电影产业等靠版权吃饭的产业,在六七年间增长几十倍,靠的就是法律保护的收严。而“网红品牌”在这一波里的收益倍数,其实也完全不亚于人们熟知的电影等无形资产行业。 冯见雄不能直接告诉对方按照现在美债的趋势,可能一年半之内就要爆发全球性大危机——事实上危机的时间被提前和延后也是很有可能的,这个属于“未来必然会发生的灰犀牛”,而不是“完全不可预料的黑天鹅”。 他只能是从侧面给田海茉分析,试图缓解她自己创业搞‘网红轻奢快消品品牌’的时间表。 事实上,他挺不理解田海茉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阿狸。 田海茉却是心里有苦说不出。 她是被开除的,又不是她自己想。 但是谎言说到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说到底: “我觉得是你不够了解我的学习能力,我在阿狸能学到的东西,我觉得都学的差不多了。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和智商,我在那里待到毕业,绝对能比得上普通员工干三年的成长。就算创业还不是时机,我也想换个别的环境打磨自己。” 冯见雄叹了口气,大家毕竟密友一场,茉茉姐这么坚持,他只能是尽到朋友之义:“那你能说具体点么,你如果做快销品网红品牌,准备具体从哪类产品入手呢?” 田海茉犹豫了一下,把这几天她琢磨过的一个念头说了出来:“我是这么想的,我不太懂技术,所以技术含量太高的东西做不了。然后要挑一个目前有一定网购习惯基础、单位重量售价较高、能够平摊掉物流成本的快销品。 最好客户对这些东西的价格承受能力会高一些,又能有品牌忠诚度,质量风控也容易做、容易让客户信任……” 冯见雄揉了揉脑仁:“你直接说结论吧,你觉得哪类消费品符合你说的上述条件。” “如果想法太幼稚了,你可别笑我啊……”田海茉居然腼腆了一下,脸红地说,“我是觉得可以卖卖坚果什么的,坚果一斤都要几十上百块,而一斤的物流费才几块,可以轻易摊掉包邮的开支。 当然,要精加工,有品牌,最好弄个二次元卖萌的营销策划拉拢年轻消费者。然后我也知道淘宝的流量炒作资源怎么利用最省钱、又能起到最大化的引流效果。我相信同行肯定在这块没我懂,我就是在阿狸专心研究运营的。” 田海茉说得很急,似乎是担心冯见雄耻笑她,才拼命地第一时间解释这么多。 确实,在07年的人眼里,电商还是有那么一MIAMIA高大上的,还没到十年后人们那般觉得“连买米都可以网上买”的程度。 所有的电商创业者,如果要拉投资的话,那是绝对要把自己的项目包装得很高科技的。 要是一个年轻人说她研究的结论只是想在网上卖吃的东西,哪怕是坚果这种单价比较高的东西,那也是很怕别人耻笑她没追求的。 田海茉说完,都没等冯见雄反应,自己已经脸红得像滴血,似乎说了一些特别羞耻的话。 “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在阿狸钻研了大半年,自己创业却只想到适合卖坚果……是不是觉得我像个村姑……” 然而,冯见雄下一秒的反应,却让田海茉大为感动,更生出几分额外的知己之感: “没有,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你的想法虽然还是有些超前,但说明你是脚踏实地分析过各项成本递减趋势的。 而且你现在还没有团队,你本人又是一个只学过商的纯文科生。如果你随口说个高大上的创业目标,我倒要怀疑你在说大话骗人、拿PPT拉投资了。” 田海茉的眼神一亮,也忘了男女大防,放下刀叉拉住冯见雄的手:“你真是这么想的?不是安慰我?” 冯见雄下意识地抽回手,答道:“当然不是安慰你。我唯一想告诉你的,还是那句话:现在做这个有点早,打品牌不易。 如果你坚持的话,现在做一些比坚果客单价更高、而且更需要网购模式来消除消费者疑虑的产品。而且,你最好先把网上的渠道做起来,过两年再考虑品牌的事儿。 我这儿倒是有个资源,如果你真想单干的话,我可以给你练练手——当然,品牌授权是我自己拿到的,所以赚到的利润大部分要归我,我可以给你少量几个点的管理层分红。做电商需要的团队该怎么建设,这几个月里你也该锻炼学习起来。当然,具体你能不能做,还得自己评估。” 听了冯见雄的建议,田海茉稍稍松了口气。 两人吃着眼肉牛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后续。 看上去,田海茉并不是很热心。 冯见雄擦擦嘴,像是回忆了一会儿,继续说到:“你在去年年底京城那次‘驰名品牌建设研讨会’上,应该就听说过,我原先给‘L干妈’品牌做过代理,帮他们运作了提前实现‘司法认定驰名商标’。 当时他们李总和如今已经退到幕后的陶总,不太愿意出高价代理费,最后只谈下来千把万的现金风险代理,加上‘L干妈’品牌辣酱好几年的海外独家经销权,还有部分线上的经销权益——可能是他们自己也不看好辣酱这种东西放到网上卖吧。真拿出去转手的话,估计也能值个百万级别。 我觉得,肯在网上购买特定品牌调味品的人群,应该都是对饮食文化有所讲究的,不说是小子中产阶级吧,至少不是随便能糊弄的,有生活品味。跟你未来要做中高端网红爆款坚果,所要针对的目标客户人群,重合度会比较高。 以你现在的能力,打自己的品牌你还没这个能力。先拿别人已经红了的品牌练练手怎么运营,把渠道和目标客户的获客问题琢磨明白了,会比较好。而且我曾经也做过调研,别看L干妈这种辣酱目前只在国内卖,其实它会比墨西哥辣酱更迎合米国人的口味,你要是有精力,放到亚马逊上独家垄断卖,说不定会有奇效。” “美国人会吃那种山沟里的土鳖调料?不可能吧?”田海茉本人是姑苏软妹,当然是不吃辣的,所以对冯见雄的见解非常怀疑,觉得阵阵理解不能。 牛逼哄哄的美国大爷们,怎么会吃华夏最穷乡僻壤十万大山里的乡土辣酱呢? 这不能怪田海茉,因为如今是07年,无论是L干妈还是马应龙,在大洋彼岸都还几乎不为人知呢。 要不是如此,对方也不会把一个年销量数十亿的行业龙头品牌在数大洲的独家经销权,才作价几百万抵给冯见雄的。 冯见雄总不能告诉田海茉: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再过五年,美国人自己都会发明用L干妈沾一切吃,从吐司、意面、披萨这些正统,到包括辣酱咖啡、辣酱棒冰……在内的各种黑暗料理。 他只能是铁口直断:“你不信这玩意儿有前途,那就更好了。我少给你几个点利润分成好了。反正那个经销权我目前攥在手里没找到人要呢,闲着也是闲着,你拿去练练手,不用白不用,反正我不会付出别的成本。” 田海茉一想也对,既然双方都不看好,她反而少了好多“万一我拿了经销权之后,赚不到多少大钱,对不起小雄的信任”的负罪感和危机感。 可以轻装上阵,再好也没有了。 田海茉突然发现,她似乎真的可以考虑“毕业就创业”,而不需要找下家求职单位了。 还真是一语成谶。 “行,那说不定我真会去试试。”田海茉言笑晏晏地答应了。 冯见雄见状,也是真心为密友高兴: “合作愉快,对了,我突发奇想,想到了一个名字,觉得挺适合你未来的创业计划的——如果你卖了两年辣酱,形势真的成熟了,准备改做网红坚果,牌子就叫‘三只果子狸’怎么样?” 正文 第79章 情非得已 和田海茉吃了一顿红酒牛排、鹅肝鲑鱼的典雅法餐,吹了一些牛,冯见雄其实并没有把自己说过的话多往心里去。 做商业资讯的人么,吹牛都是吹习惯了的。 尽管对朋友给建议的时候,他说的话绝大多数都是真话,也确实很有参考价值,但他依然会说完就忘记。 就像马风,很多时候不管是参加乌镇大会还是西湖论剑,其实反反复复说的那些话,都是不需要经过大脑的本能。 这一夜,唯一给冯见雄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田海茉惊人的成长速度。 茉茉姐姐进步得太快了,完全出乎了冯见雄的预料。很难想象这只是来阿狸巴巴实习了半年多就取得的成熟。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或许她真能沾染点儿冯见雄点拨的仙气,自成一番事业吧。 …… 第二天下午,冯见雄按照预约,得以拜见到了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的蔡重信。 今年是阿狸预期在港股上市的年份,作为CFO的蔡重信自然是非常繁忙,几乎每周都要抽出好几天接待各方投资机构、券商的考察人员。 在不违反上市前财务公开信息沉默期要求的情况下,如履薄冰又游刃有余地提升市场信心。 所以,给冯见雄40分钟的下午茶时间,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也足以显示出冯见雄的价值了。 和蔡重信的闲聊内容,都是些资本市场上的财务运作事宜,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蔡重信偶尔问到一些问题,冯见雄能利用自己的远见卓识给出建议的,也都恰到好处地免费给了建议,算是多结善缘。 末了,冯见雄提到了自己的原本来意,也就是让蔡重信帮忙介绍一个扑街风投,没实力不要紧,但一定要听话——配合他去刘炎那儿唱双簧,逼宫刘炎做一些阶段性的NICONICO视频网运营策略调整。 这种事情惠而不费,要不了多少人情。蔡重信也就给了冯见雄一两个联系方式,表示会帮他先打招呼。 冯见雄致了谢,便告辞了。 然而,离开蔡重信办公室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偶遇发生了——马风恰好来找蔡重信,便在办公室门口撞见了。 “呦,马总。你不会是等在外面吧?我没耽误你事儿吧。”冯见雄是晚辈,礼貌和商界本能让他先开口客气了句。 “没耽误,我也刚到。忙,下次上市了咱再聊。”马风看起来确实很忙,惜字如金没多和冯见雄废话。 “行,那上市了庆功酒一定要记得请我。”冯见雄半开玩笑地凑趣。 “那必须的。”马风说着就要推门,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口补充了一句,“对了,小田的事情,你也别怪我们不近人情,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和诚信要求你也知道的。咱一码事归一码事。” 说完这句话,马风也不给冯见雄再追问的机会,就“砰”地关上了门。 冯见雄还在咂摸对方话里的意思,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他回过味儿,才意识到貌似是田海茉的准备离开另有隐情? “莫非茉茉姐不是临时起意自己想走的?是被人逼走的不成?嗯,估计没那么夸张,可能她自己也犯了错了?”冯见雄暗忖。 为了这种小事儿再去找马风本人问清楚,似乎有点不值,过于小题大作。 思之再三,冯见雄决定去找彭颖。 彭颖的级别比马风、蔡重信这些真.大佬低上两级,显然容易说话得多。 冯见雄一个电话,对方就表示有空。 一进门,冯见雄稍微提了两句、说清来意。彭颖甚至还有些紧张,怕他是有什么不满、解释得非常殷勤。 千万别觉得彭颖和冯见雄没有任何从属关系,但她对冯见雄的能耐那是非常了解的。 她知道以冯见雄的口才,不但可以和各路大佬谈笑风生,还颇能颠倒黑白。一旦盯上了谁,总能咬下人一块肉来,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小冯,这事儿你可能误会了,小田本人难道没告诉你么?我们也是执行公司制度,她本人在学校里因为挨了处分,而且是玩忽职守、纵容下属以权谋私类型的。我们认为这是个人诚信的问题,所以才劝退的……” “而且公司考虑到她的情况,给了她两三个月缓冲期。到她毕业为止,她可以继续待下去,也可以随时请假。这样也便于她找新工作、或者重新规划一下职场生涯……” 冯见雄听完前因后果,顿时大惊。 因为学校里玩忽职守、不诚信而挨处分? 那不就是因为史妮可当初惹出来的那个祸么! 冯见雄对此是最清楚了,田海茉只是本着“实用主义”的精神,觉得“她不混体制不求保研,所以她背下这个处分最划算”,才仗义了一把的。 “该死!我说当初怎么就觉得有点不安呢!这事儿是茉茉姐疏忽了,把阿狸当成了和其他民企一样不在乎校内诚信的公司,才做了这种错误的决断! 阿狸可是连程序员们写个挂机脚本钱秒杀抢福利月饼购买权,都要高调开除的公司!唉,她说到底还是把马风口口声声强调的核心价值观,当成了别的公司一样的唱高调了,没想到马风是很严肃的。”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冯见雄不由有些自责。 说到底,田海茉是代人受过了。 他几乎脱口而出想向彭颖解释,但转念一想忍住了。 代人受过,一样是“不诚信”的表现。 这事儿已经没有援转的余地。 既然如此,不如好好帮田海茉想想,未来她如果真的搞电商创业,自己如何再点拨帮扶她一下,也算是弥补了她因为自己的前女友犯错而被开除的人情。 大丈夫当机立断,冯见雄想到这一层,也就不再纠结。当下和彭颖很客气地分说明白、告辞离去:“彭总,是我误会了,茉茉姐也没跟我说。这事儿你处理得合情合理,咱下次有机会再合作愉快吧。” “走好不送。”彭颖微微颔首。 …… 冯见雄一出门,立刻一个电话挂给了田海茉。 田海茉今天果然没有来公司。 估计一方面是确实在忙自己的创业规划——昨夜冯见雄和她聊了很多,田海茉也像海绵吸水一样吸收到了很多干货,因此连夜加班加点做笔记、调整思路、整理方案 另一方面,估计也是昨夜田海茉听冯见雄说他会来公司找蔡重信喝茶,所以为了降低穿帮几率,故意避开了。 冯见雄打了好几响,田海茉才接起来。 冯见雄劈头就问,不过语气却不是严厉的,而是温柔关切: “茉茉姐!你到底拿没拿我当哥们儿!你是因为帮妮可背处分、才被阿狸因为‘诚信问题’劝退的,你居然都瞒着不告诉我!我冯某人是这么不仗义的人么。你因为我的女人遭了罪,我跟你一起扛啊!” “你……你怎么知道的?”田海茉下意识呢喃了一句。 冯见雄觉得好气又好笑:“你好算计啊……本来差点儿就被你糊弄过去了。最后还是我从蔡重信那里出来的时候,恰巧遇到了马风,他顺口提了一句。我才想到主动去找彭颖问清楚。” 田海茉的声音忽地有些黯然,讷讷地说:“我不是有意瞒你。我是想……我当初只是想稍微背个小处分,没什么大碍的,卖美琴和妮可一个人情,也是让小团队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 最后闹成这样,说到底是我对马总的‘核心价值观’严肃程度了解不够。要是真知道会导致劝退,当初我就不背了。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好意思让你就‘因为我无知而白白扩大的这部分损失’,也内疚、觉得欠我人情……” 冯见雄听着这许多弯弯绕,觉得简直要无语了。 这个小姐姐怎么心思能这么细腻敏感? 貌似他身边的女生,过从甚密的,就没几个单纯到底的。 虞美琴是傲娇,加上林黛玉式的多心。 史妮可是自怨,加上史湘云式的多心(程度比林式稍微好不少)。 田海茉是闷骚,加上薛宝钗式的多心。 冯见雄突然觉得心有些累,有一股疏离的无力感:“你是怕主动向我提起这事儿,就会比较像‘邀功请赏’?会让我误会你是‘为了让我欠个大人情所以才用苦肉计’?茉茉姐,你这么想我会很伤心的。 我们好歹也是一起闭关集训了两个月,而且合作了那么多事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么?” 听了冯见雄这句话,电话里田海茉的情绪也微微有些失控,似乎带了几分颓废的哭腔:“可是我不得不谨慎啊!你太优秀了,任何女生如果对你好,为你牺牲,都会被戴着有色眼镜的旁观者,用先入为主的恶意揣测成不怀好意、揣测为苦肉婊的啊! 我在师大三年半,当初追我男生不少,我一个都没谈,我不想被人说成‘攀高枝的心机’,你能不能为我的名声想一想?” 电话两头,忽然陷入了持久的沉默,谁都有些尴尬。 良久,冯见雄觉得自己作为男人,还是应该承担起保护妹子面子的责任。有些厚颜的话,只能是他来说。 “你今天在家?晚上我来你这儿,我们好好谈谈可以么?” 田海茉的心脏倏然剧烈收缩了几下,随即想到孤男寡女夜访这种情境并不是第一次,冯见雄是正人君子,没什么可担心的。 田海茉:“行,你认得我的出租房的吧,来吃晚饭么?吃的话我多做一个人。” 冯见雄:“等我。” 正文 第80章 我以为你知道 冯见雄挂断和田海茉的电话,转眼就给姐姐冯义姬又发了个短信:通知她晚饭别做他的份儿,今晚不回家吃饭。 别的事情,冯见雄也都放下了,径自开车去买了些安慰妹子的小礼物,然后早早地就按照田海茉当初留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她的住处。 虽然知道地址,但冯见雄还是第一次上门。 毕竟这只是一处女生的单身公寓,又小,造访又不太方便,总会觉得一丝尴尬。 田海茉为了上班近一些,租的房子就在城西,距离阿狸巴巴公司不远。是一处只有20几平米的单身公寓,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其中那个兼了客厅和餐厅的“厅”,小到只能放下一张窄长条的餐桌和一个冰箱,还不如说是一个拉长版的玄关而已。 冯见雄到的时候,大约是晚上6点多。四月天的日子,天色还未全黑。 田海茉来开门的时候,看得出神色微微有些尴尬和憔悴,不过举止还是很得体很亲切,腼腆而又歉意地对冯见雄微笑了一下。让人有一种闹不明白这层层的误会和人情中,到底是谁亏欠了谁的错觉。 冯见雄是个不太会给女生买礼物的人,也不太会安慰人。 他买了一束花,只知道不能买玫瑰,于是当时就被花店老板忽悠着配了一束百合和郁金香的组合。 除了花,他还带了些精致的小饰品,材质不一定俗贵俗贵的,但设计感一定要体现匠心。 田海茉穿着居家的裙装,不过似乎刚才在下厨,所以外面套了件带点和风的女仆围裙,像日漫里哥特萝女仆COS的款式。她接过礼物,就把冯见雄往里让。 桌上只有四个清爽的菜,响油鳝丝、樱桃肉、香菇菜心、水芹百合,还有个银鱼豆腐的汤,在锅里还没盛出来。 虽然简单,但至少看上去都是她亲自做的,没有外卖。 厨房里的垃圾还没倒掉,尽管垃圾袋扎得很紧,但因为房间太小,在餐厅里还是可以闻到三四步之外传来的黄鳝内脏腥气——看起来,她是亲自杀了两条黄鳝、做的那道响油鳝丝。 冯见雄本来想好了先客套些别的话题,看了餐桌上摆好的美食,倒是不由感慨了一句:“没想到你下厨的本事也不错,看起来比妮可做的都好,平时都自己做的?” 田海茉把汤盛好端上桌,把和风围裙一脱,洒脱地说:“比妮可好估计是有的,我也不跟你谦虚。不过平时不太下厨,烦。一个人吃饭,谁耐心做菜,公司里吃完了回来省事儿。” “那你的手艺怎么练出来的?”冯见雄有些好奇,就歪楼了。 “我家不是在周庄开民宿客栈的么,我妈原先还请厨子专门做苏派特色菜。我中学里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跟在旁边看着学的。” 田海茉一边解释,一边盛饭,“有时候年前寒假、厨子请假回家过年。偏偏又赶上旅游旺季,客人多,我就顶上、帮忙做菜——先吃吧,吃完再聊。” 冯见雄笑着接过碗,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黄鳝,眼前一亮,下意识夸了一句:“嗯,厨艺很不错,以后谁要……” 他本来是想说“以后谁要是娶了你,倒是算他命好”,不过旋即意识到有些太唐突,赶紧把下半句憋了回去。 田海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假装没听见。 两人都很好地遵守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看起来很有风度,冯见雄除了礼节性地每道菜都赞一句厨艺不错之外,基本上没有再提别的话。 一顿饭细嚼慢咽吃了20分钟,田海茉沏了一壶消食清口的乌龙茶,本想让冯见雄去里间喝茶坐一会儿。 冯见雄却趁着田海茉沏茶的时间,抢先戴上手套洗碗。 其实他在家里都是不洗碗的,原先都是姐姐洗,如今有了女仆,姐弟俩更是谁都不用洗了。不过在别人家里做客,还是稍微客气一些地好。 “你干嘛呢,快放下。晚上你走了我会洗的。”田海茉把茶放下,不卑不亢地劝了一句。 这句话虽然只有几个字,但信息量却不少,足见她待人接物之成熟:一来是不让客人干活,二来是暗示了对方绝对不要暧昧,因为晚上会赶他走,别想歪了。 “总共就三四个碗,都快洗完了。我有要紧事儿和你说,早好早说正事儿。”冯见雄并不听小姐姐的,刷刷刷几下把最后两个碗洗了。 黄鳝和樱桃肉并没有吃完,所以要洗的碗都不是太油腻。田海茉叹了口气,从碗橱里拿出保鲜膜,把吃剩的荤菜蒙了,放进冰箱里,准备明天早上用鳝丝给自己煮面。 …… 厅里只有一张餐桌,又有食物的气味,实在不方便聊天。 田海茉只能把冯见雄引到卧室里——刚才她沏完茶,也就直接放在书桌上。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加上衣橱和一套书桌椅。20几平的单身公寓,也只能这样了。 田海茉把书桌前那张椅子让给了冯见雄,自己就只能坐在床上。 “茉茉姐,我们是什么交情,我也不想多说,你也一直很帮我。刚才电话里,我也明白你的担心。名人身边是非多么,被人背后碎嘴很正常的。 但是,我不希望因为这种担心影响我们的友谊,或者话都不敢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瞒的?你把真相告诉我,我是有分寸的,又不会再往外传。” 冯见雄抿着茶水,斟酌了一下话题的切入点,从双方都最有共同感受的角度开始。 其实,在没有和冯见雄发生交集之前,田海茉本人也已经是一个很注重个人公众形象、以及流言碎语的人。 毕竟,她当时已经是校辩论队的队员,还是校学生会的副会长,也是校学生会那一小撮女生里的头号美女。一个不注意就被人背后说闲话,那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而田海茉这几年来最耿耿于怀的地方,莫过于她明明很努力,也很有能力,取得了那么多成绩,但背后肯定有嫉妒她的人,传说她需要靠出卖色相获取机会。 这种压力得有多郁闷? 可以想象对比一下: 比如,王X聪或许读书不如真学霸那么牛逼,但是凭心而论,查看他的履历,就算刨除掉精英教育的BUFF加成,这人本身中上的学习能力还是有的。 但是,就因为后来成了话题人物、别人以“这种人就算读书再烂,他爹也能给他买进名校”揣测,这就成了王X聪毕生最容易被激怒的点:丫的老子明明是“比你们有钱还同时比你们努力”,怎么到了屌丝嘴里就只剩“比你们有钱,其他都是靠有钱买的”? 田海茉面临的情况,道理是一样的。 她是那种很入世,很想证明自己的人,可是舆论总是高估她的美貌在成功过程中起到的作用。 而冯见雄和她的沟通,关键就是消弭了一种顾虑:那就是冯见雄知道她不是那种苦肉计卖人情的人。田海茉可以怕外人误会,因此不敢对外说,但不该瞒着他冯见雄。 两人之间的话语并不多,但因为彼此都太聪明了,待人接物也太成熟,所以区区几句话,信息量就很大。 然而,这番话却让田海茉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迷茫。 她知道冯见雄洞察力很惊人,但据她所知,原先的冯见雄并没有在照顾女生感受上花过什么心思。 这不能不让她惊讶: “小雄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懂女生的顾虑了?看着不像他啊。他原先做事那么锐意张扬。学校里那么多嫉妒妮可的女生在背后说妮可的坏话,说妮可勾引上小雄的手段太婊、太不要脸,也没见小雄为妮可解围过。如果他早就有对女生情绪如此细腻的观察,我又怎么会不敢告诉他?” 田海茉斟酌了一下词句,委婉地把这个疑问说了。 冯见雄一愣:“你……你早就看出来,我原先对女生的感受不太照顾么?” 田海茉苦笑着承认:“必须的,在我眼里,你对妮可很忠诚,对感情也很负责任,以你的条件,你跟妮可好了之后的一年多里,你却始终没有再在外面花天酒地。 但是,你仅仅是负责任,并不花心思揣测妮可的感受。你给她钱花,给她家人优渥的物质条件,也花时间陪伴她,在性伙伴上忠诚——但唯独没有用心去揣测女生的心。 所以,我无法理解你现在怎么突然这么细腻了。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早知道你原来是这么细腻的人,我也不会瞒着你,最多只会告诉你真相、然后让你别再对外乱传。” “原来在你们眼里,我当初对妮可就不够走心,我还以为只有妮可自己才有这种感觉呢……Frailty,thy-name-is-woman!”冯见雄突然觉得有些挫败,情不自禁冒了一句莎士比亚的名言。 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哈姆雷特里的,连your都是用的古英语的thy。(you对应的是thee,your对应的是thy) 为什么他遇到的女生都是这么敏感脆弱,哪怕他付出了勤恳赚钱养家、花时间陪伴、性伙伴上忠诚,她们还是不够呢? 作为一个直男,冯见雄自己完全揣测不到走心和不走心的差别。 尤其是作为一个冷冰冰的法学生直男,冯见雄的字典里只有“主客观相统一”,客观行为都忠诚了,主观动机还能有不忠诚的么? 田海茉却不知道冯见雄为什么突然有失态和挫败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微微往床上退缩了几寸,安慰道:“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怎么突然这么感慨?” 冯见雄喝了一口苦茶,叹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变得能够揣摩身边女生的担忧了么?因为,我就是由于不会照顾妮可的面子和内心压力,所以她和我分手了——哦,对了,你知道我跟妮可分手了么?我和她商量了一下,最后是在小台广播上,托丁理慧演了个双簧。你应该没听到,不过小南姐应该有和你聊起过吧?” “什么?你跟妮可分手了?” 正文 第81章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 冯见雄一开始压根儿没意识到“田海茉都不知道他和史妮可已经分手了”这种可能性。 虽然他本人确实从来没在田海茉面前提过这事儿。而且田海茉当时已经提前来了钱塘、并不在学校。 但冯见雄理所当然觉得南筱袅肯定在日常发短信、聊QQ时跟田海茉说起过这件“校园趣闻”。他为了避免尴尬、也就一直回避,直到此刻。 然而,事实证明,田海茉是真的不知道,而且反应非常激烈。 “什么?小南没和我说起过啊。你们是为什么分手的?应该就是这阵子分的吧?难道是因为她害我背了处分、你就觉得过意不去?” 田海茉满脸震惊地从床上一下子弹起身,双手攥拳关切焦急地边问边数落, “你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和她分手呢!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啊!世上哪有因为女朋友工作上犯了错误分手的,小雄你这人……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你这样让我如何自处!以后还怎么有脸见妮可!” 田海茉的担心,是很顺其自然的。 尽管是史妮可做错了事儿,害得她被处分了,按说她才是受害人。 但如果冯见雄因为史妮可对不起她,就把史妮可甩了,那田海茉就很尴尬了。闹得好像反而是她害了史妮可蒙受更大的损失。 而且,若是从此以后,她田海茉和冯见雄再无更亲密的交情,那事情也还就罢了。 若是冯见雄和她进一步友谊日深,那外面那些原先嫉妒史妮可的女生,还不调转矛头搬弄她田海茉的是非? 还不使劲儿黑她、把她说成天字第一号苦肉计心机表? 这种恶名,谁承受得起? 也难怪她如此焦急地数落冯见雄,闹得冯见雄都被她的激烈反应弄得一愣一愣,好久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 冯见雄示意田海茉稍安勿躁,七手八脚摁着她的双肩,把她摁回床上乖乖坐好,盯着她的眼神诚恳地说: “茉茉姐!你别误会。我只是说我和妮可分手了,但不是我甩了她,是她想分手的!原因也和她惹祸没关系,只是她觉得公然以我的女朋友身份出现,舆论压力太大,她总觉得配不上我、受不起这份压力……” 冯见雄当下长话短说,挑了些不必避讳的情节,大致说了一遍。 田海茉也是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冯见雄和史妮可分手幕后的本因。 “原来不是因为我,只是妮可长期以来自己积攒的精神压力太大了……”田海茉如此思忖,终于松了口气。 但旋即她又意识到,只有她和冯见雄这些局内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外人是不知道的。 在那些恶意搬弄是非的人眼中,恐怕将来冯见雄越出名,就越容易被“田海茉设计逼走史妮可”的阴谋论给包围吧。 所以,她还是不能松懈,更加不能从这件事情中得利、也不能和冯见雄表现得比往昔更加亲密…… 哪怕是可昭日月、问心无愧的纯粹友情也不行。不然瓜田李下,她的心机名声就洗不干净了。 一想到这儿,田海茉的表情一肃,顿时变得更加冷若冰霜、端庄圣洁起来,连和密友之间闺房夜聊的礼节性笑容,都彻底收敛了起来。 刚才骤闻冯见雄恢复单身时,内心那股潜意识里的本能邪恶狂喜,也瞬间被理智扑灭,镇压了回去。 “你呀你……所以,你就是因为妮可这件事情,痛定思痛、开始学着怎么照顾身边女生的细腻感受了?早干嘛去了。而且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分,还不是让我有些被动……”田海茉红着脸,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我知道,如果真的因为我们的事情,给你惹到些闲言碎语,我给你赔罪了。其实我也想到这一点了,毕竟我自己也背负上了‘女友犯了错就甩掉’的恶名。所以特地拖了半个多月、等处分事件风声过去了才宣布的,尽量减少影响。”冯见雄如是解释道,希望取得田海茉的谅解。 末了,似乎是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冯见雄若无其事地加了一句:“可能我还是没有充分照顾到你的感受,但是也只能这样了,我真的已经尽心了。 别看我这人挺风光,也不缺……女朋友。但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我从来没有主动追过女孩子,都是妮可自己送上门来的。你是第一个让我想到该换位思考、揣摩照顾你感受的女生,所以,做得不好,还请谅解。” 冯见雄这番话,确实是言者无心。 其性质,就跟一个刚刚第一天开淘宝店的掌柜,对买家说“亲,小店新开,原先没做过电商生意,如果发货慢了请多多包涵,千万别给差评啊”是一个意思。 但是听在田海茉耳中,却是掀起了一股不受理性控制的柔情蜜意。 去一家新开张的网店,当第一个买家,那并没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就算受到了尊重,也最多“恩赐不给差评”就行了。 但是,眼前是一个极为优秀、才干非凡,又风姿俊朗的成功小鲜肉帅哥。 这样一个男人,用无心之言的语气对她说“我换位思考、揣摩女生感受揣摩得不好,因为你是第一个让走心的女生,请千万别给差评”。 那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够吹一辈子的。 田海茉觉得双腿一阵无力,随即小腹有一阵阵湿热的暖意,好像浑身都没了力气。 这也怪她一直都对冯见雄本来就颇有好感,一时之间,不禁心旌动摇。 幸好,田海茉一咬自己的舌尖,都要出血了,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田海茉你疯了么!人言可畏啊!你要是这么上位,世人对你的唾弃恐怕比史妮可还要怨毒百倍!你平时的智商都到哪里去了!” 如是在内心谴责了自己好几遍,田海茉脸色由红转白,还容易平静下来。 她用蚊讷一样的音量,强撑着威严满满的语气说道:“看在你那么有诚意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以后对你真心要追的女朋友,可不能再像对我这么冒冒失失啦!” 冯见雄慨然允诺。 心结尽去,聊天的氛围终于是豁然开朗起来。 两人喝完了茶,田海茉又去续了小半壶水。 冯见雄一时感慨,把话题歪回昨天的事儿上:“说实话,昨晚你和我聊起不想在阿狸干、要自己创业时,我还觉得你稍微有些不知好歹,给你出谋划策也不是很上心。 现在看来,倒是一语成谶了,你不想自己创业都不行了。我想了一招,要不到时候你就自己全资注册一家小公司做电商代理。 然后我用另一家公司的名义,把L干妈的品牌经销权授权给你的公司,做成‘利润三明治’结构。这样品牌授权赚到的钱,主要还是归我,但是你也不至于变成给我打工,依然可以保持公司的独立性。你建设出来的渠道和流量,依然是你自己的,我也不给你资源,你也更有积极性一些……” 冯见雄既然已经把田海茉当成自己人来热心帮助,那计谋和高见自然是层出不穷的,所言比前天晚上更加详尽了不少。 所谓“利润三明治”模式,在国内的投资法务界并不陌生,是一种已经出现了10年的模式。最初是用在禁止外资投资的互联网和高科技行业,由圈子里鼎鼎大名的刘刚大律师发明。 比如当年新浪黄易搜虎,都是请的刘刚帮忙做引入美资风投的架构,确保“有权在国内运营互联网业务的公司,是纯粹的中资公司。但这家中资公司本身不赚钱,也没有赚钱可能性,因为其赚取的所有利润都会被作为‘技术服务费’支付给一家离岸的美资技术服务公司”。 (注:苹果公司的“爱尔兰三明治”模式也是差不多的道理,算是一种变种。唐纳德如今的税改要治理的就是苹果庞大的海外利润。 因为苹果把它的所有专利都放在了它的爱尔兰公司,在华的只是代工,基本不赚钱。在米国本土的只是销售公司,哪怕卖掉1亿台IPHONE,注册在米国的销售公司也只是几乎平进平出,也不赚钱。所有在美国本土取得的毛利,都做成“技术成本”、支付给了那家爱尔兰子公司,作为“专利使用费”,因为爱尔兰的技术授权收益税率最低。 所以这种模式才叫“爱尔兰三明治”,华夏和美国一个是生产端一个是销售端,分别是这只三明治顶部和底部的“面包片”,雇佣的人最多、做的事最多,但面包片不赚钱。而爱尔兰是中间夹心的馅料,三明治赚钱都靠馅好吃才卖钱。) 如今十年下来,圈子里学会这一招的律师多了去了,小学生都会用。 冯见雄当然比小学生强,所以这种提振积极性的做法,他想都不用想就从脑子里自然涌现着往外喷。 诸如此类的好建议,还有很多,无非是他在公事公办的前提下,采用更扁平化的管理模式,让田海茉可以更加自强自立地为自己做事儿。 而不是有一种给他冯见雄打工的不甘感。 “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了。你要想自己创业,还要强化准备、也要物色起团队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随时找我问好了。” 冯见雄一看时间有点晚了,都已经深夜10点多,怕耽误田海茉休息,很有眼色地告辞了。 他的内心,未尝不是出于仗义。既然茉茉姐是因他受过,他动动嘴皮子就能帮到对方的地方,自然要用心点拨了。 “谢谢,那我不送你了。” 田海茉说着便想站起身,不想磕在床沿上坐姿不端、跟冯见雄聊了几个小时,腿都有些麻木了。刚一起身,就摇摇晃晃地要倒。 冯见雄眼明手快,一把搂住田海茉的腰肢,把她放回床上。 姿势微微有些暧昧,他连忙正人君子地松开。 田海茉面色微微有些潮红,眼神闪烁不敢看对方,连忙顾左右而解释:“哎呦,床上坐久了腿麻,我不想起身了——书桌上有两个一样的钥匙,你拿一个,走的时候从外面帮我把门锁上吧。” 冯见雄暗忖拿女生家的钥匙似乎有些不妥,但田海茉说得很坦荡,语气听起来襟怀磊落,他再想太多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那你好好躺着,我帮你锁门。反正估计这几天你还有事情问我,到时候再还你吧。”冯见雄自言自语了一句,起身离去。 田海茉靠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吐槽掩饰:“这破房子!地方这么小,连书桌椅都只有一张,过几个月有钱了一定租个大一点儿的……” 正文 第82章 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既然对田海茉心怀好感和感激、以及微微的内疚,冯见雄自然对她的创业计划更加走心了。 此后几天,他一边跟蔡重信介绍的投资人见了几面,考察妥当后,就带着这个双簧投资人,以及助手周天音,一起去找NICONICO视频网的CEO刘炎谈正事儿,让刘炎微调视频网站近期的运营策略,顺带恩威并施重新把刘炎的野心给拾掇干净。 剩下晚上的时间,如果田海茉有些疑问,他都会抽时间再一起秉烛夜谈、完善“三只果子狸”的创业计划。当然,这些事情只占用冯见雄一小部分精力。 4月底的一天,冯见雄带着投资人约见到了刘炎。 那个投资人名叫徐萍,是个扑街,不过圈内资历年限还不短。 刘炎如今把NICONICO视频网的办公地点,搬迁到了钱塘的滨江动漫产业园区,那儿是国内二次元创业氛围最浓厚的地方,所以尽管当初是冯见雄的建议,但刘炎对于这个选择还是满意的。 不过,不得不说,刘炎对于冯见雄在国际大专辩论赛上大放阙词,还是有点儿意见的。 几人一见面、上好茶水,客套了一番之后,刘炎就有点儿冲地对冯见雄开炮了: “冯总,你当初这事情做得不地道,你在央视上那样随便乱泄露公司的股权结构,闹得我现在很被动啊!本来这几个月我们业绩增长很好!转型也很给力,二次元爱好者用户增速迅猛!而且都是各大互联网巨头都羡慕的年轻化用户! 本来都有不少去年看不上我们的实力风投基金在关注我了,想给我们投钱。结果你一在电视上一说你是我公司最大的股东和领投人,那些大牌基金面子上挂不住,又都缩回去了!你能不能按照协议办事儿别随便乱说话啊!” 刘炎这番话里,听起来很是傲气,冯见雄和他拉来的双簧投资人徐萍自然听得懂里面的弯弯绕。 不过,作为冯见雄此次谈判的助手,周天音却还大多停留在书本知识上,对于这种行业风气不甚了然。 还是冯见雄后来稍微借机点拨了几句,她才回过味儿来。 刘炎的话,意思是说他冯见雄名头还不够响,或者至少说,在投资界名头还不够响。 所以,宣传是冯见雄在危急关头注资救了NICONICO视频网这家公司,对于该公司在投资界的名声有辱,会让后续牛逼的基金更加狐疑观望、怀疑这家公司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这个道理,换个例子就很好理解了。 比如说,如果一家公司刚刚IPO的时候,就是被股神巴菲特极为看好、让自己名下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亲自竞价承销券商。 那么,这家公司肯定会被后来的投资者高度追捧。 因为大家都相信股神巴菲特的眼光,觉得巴菲特第一个冲进去买的公司,肯定能涨。 在科技公司的风投界,也有同样性质的情况。 比如红杉资本、IDG这些国际顶级的风投,出了名的眼光准。 又或者是彼得蒂尔、霍洛维茨这些个人投资者中的“硅谷教父”级大牛,投中过FACEBOOK。 如果一家科技公司的天使轮是这些大牛投的,后来的投资人就会很放心,很热衷于跟进。 但如果一家科技公司的天使轮是中东的侯赛因王子们投的,后来者就会怀疑“怎么会找这么个不懂行的人投第一轮?该不会是因为这家公司确实有很严重的毛病,找内行人一眼就会看穿帮,所以特地忽悠了一个不懂行的煤老板来吧?” 而冯见雄尽管在辩论界和法律界已经忽悠出不小的名声了,但是在投资界,NICONICO是他投的第一个项目。(试想一下,在FACEBOOK大火之前,彼得蒂尔也是没有“硅谷教父”之名的,他刚给钱的时候,别人还笑他傻逼,还因此反而认为“FACEBOOK更加没有前途、因为赏识它的只有这种不懂行的投资人”。) 更致命的是,他当初之所以能投NICONICO,还是包装成“本来想转手给别人、自己赚点差价的。但是谁知没人要,砸在自己手上了”。 如此一来,在外界人眼中,这公司得差成啥样,才会砸在“承销人”手上? 莫非属于那种一上市就跌破发行价的垃圾股? 冯见雄恰到好处地在国际大专辩论赛总决赛上、在央视的转播中,高调一句宣布,顿时让资本市场本来因为NICONICO的回暖起色而蠢蠢欲动的投资欲望,重新打回了冰点。 这家公司的救火领投人,居然是个这么没有城府的耍嘴皮子年轻人? 刘炎想找别的投资人来稀释冯见雄的影响力,都很难做到了。 偏偏冯见雄的举动看起来只是无心的一时意气,刘炎还不好拿当初的投资协议上的沉默条款来深责他。 因为看上去,当时冯见雄只是为了秀恩爱,加上赢比赛,才被步步紧逼的白执中逼着说出那句话的。 …… “刘总你不要急嘛,当初我说错话,我也反省了,你也知道的,我是被白执中给逼的嘛!” “你是不是怕我这一千万花完之后、拿后续资金链时拿不到一个好估值?没关系,我今天不是带徐总来跟你好好聊聊么。” “放心,我冯某人不是挖坑不填的,就算是我一时无心之失,害得你拉别的资金出现困难,那我也是会负责到底的。只要NICONICO业绩好,够稳定够持续,所有的质疑最终都会消散的嘛!大不了我就再给你垫资增持、一直垫资到外界的这种疑虑消除为止!” 谈笑风生之间,冯见雄看似仗义非常、大包大揽,似乎地球上就数关二哥最讲义气他第二讲义气。 “日尼玛!劳资就是不想再拿你的钱!想趁着公司形势好引入新的外部投资人让你们互相牵制啊!”刘炎的内心不知道说了多少句草泥马,可惜明面上还得保持风度。 冯见雄又顺势吐露了一些网站运营方面的建议,打着“不是我要干涉你经营,而是你这么整改了,徐总比较有机会给你钱”的旗号逼宫。 刘炎自然不是冯见雄的对手,几番博弈,最后只能像是忍着屯翔的恶心,接受了冯见雄的建议。 末了,冯见雄还不忘补充了点:“对了,近期如果有关于我的个人问题,引发了舆论热点的话,我会预先录几段访谈视频。到时候酌情放到首页上澄清一下。能够炒作一下网站也是好的。” 刘炎还能说啥。 此后几天,冯见雄把徐明从学校里喊来,请到钱塘玩了几天,趁着五一节前帮他录制了几个访谈视频。 冯见雄并不想因为个人事务,就找到电视台的人,那样太刻意了。 他并不知道,就是这几段视频,后来让他也加入了鬼畜全明星。作为嘴炮名人,他取代了梁逸峰,此后江湖传闻“北大力,南见雄”,此之谓也。 …… 忙活着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转眼就快到五一假期了。 冯见雄也回家住了差不多20天,揣摩着假期结束后就该回校了。 这段日子,他晚上有空的时候,往田海茉家里跑的也愈发勤快起来。期间还帮田海茉把“三只松鼠”的商标、公司都给注册了下来,也把代理L干妈辣酱的经销权授权等法律手续都办齐。(最后还是考虑到国人对果子狸认同度不足,换了小动物) 估计等田海茉6月底从阿狸离开,就可以正式创业了。 大家紧密合作得久了,难免更增惺惺相惜之感。 冯见雄本意只是在田海茉身上锻炼自己揣摩女人心的技能,但是揣摩着揣摩着,难免发现了小姐姐又一些此前不曾注意到的优点。 田海茉自立,但是并不自我。她只是很要强,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但不利用别人,反而是很有担当。 至于美貌,虽然比虞美琴略逊那么稍许半筹,但毕竟身材高挑,欧派也…… 冯见雄倒不是有意注意到这些,只是潜移默化中,想不看到都不太可能。 当然,本来么,以冯见雄这种从来没有对女生主动追求过的脾气,(他上辈子主动玩过,但没有追求过,是分手后单身状态逢场作戏)肯定还会这么朦朦胧胧的耗下去。 反正,才分手禁欲了一个多月而已。何况史妮可自降姿态委曲求全的温存,还没从他心中彻底散去。等过完节回到学校,只要他憋不住了,只要勾勾手,史妮可还是会乖乖来服侍他分手炮的。 他的心中,总有那么一丝对于祸害其他女生的不忍。 不过,节前三天那一夜,姐姐冯义姬的一番聒噪,却是让他暗暗下定了决心,要主动一把,男人一把。 “小雄,五一你没事儿吧?没事儿我就上途牛订三人份的冲绳邮轮游啦,你我,还有天音一起,豪华顶层三人包厢~” 当时,冯义姬在网上淘旅游团,然后就发现了这个豪华的游轮游项目。 以冯家如今的财富,出国游当然太轻松了,缺的只是时间。而冯义姬出过几次国之后也学乖了,知道低价团都是购物团,玩的少还受气,所以一贯是拒绝的。 游轮游这种项目看起来是纯玩,没法加塞购物,而且按价位从高到低各档床位一目了然,冯义姬就很喜欢。 冯见雄听了,却是暗暗头疼。 “姐,三个人的房间不方便吧,再说我也不想坐游轮。” 冯义姬“啪”地一合笔记本,反驳道:“怎么不方便了?既然有三人间的豪华包厢,说明肯定有合理的地方。我看他们有些报团的,陌生人都有拼三人房的,你还怕啥?” 冯见雄苦笑,他当然知道很多游轮的顶级包厢也有三人间的,但那是给别人带小孩住的,人不够时勉强拼房固然也有。 只是,冯义姬再次逼宫,显然是准备制造机会撮合他和周天音了。 冯见雄完全可以想到姐姐那点花花肠子。 一想到上辈子最后伤害了周天音、害得周天音单身到30几岁,冯见雄心里就是阵阵内疚。 冯见雄当下抗争道:“姐,我知道你在想啥,你不就是容不得我单身么,我一单身你就拼命制造各种八卦!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适合天音姐,她当然很好,但是她需要的不是我这种类型的,她喜欢的是体制内‘立德立言’的人!” 冯义姬毫不示弱地反驳:“不试试怎么知道?天音最近跟着你见投资人帮你商务谈判,我看你们合作越来越默契了。天音自己都不在乎跟你进进出出,你一个大男人又不吃亏!我对你还不够掏心掏肺啊!天音是我最好的姐妹,我都不怕你对她始乱终弃,你倒挑三拣四!” 幸亏周天音今晚并不在,否则肯定会怨念遇人不淑,怎么会误交冯义姬这种重弟轻友的损友 简直太不讲义气了。 冯见雄一咬牙,只好出大招:“姐,我有自己的爱情观!我已经想明白要追谁了,请你不要再制造机会伤害天音姐!” 正文 第83章 喜欢就上啊,表白有毛用 冯见雄这种人,是典型的事业心过重。 加上又不缺女人,所以对于“主动”二字,脑子里从来没那根弦。 和姐姐舌战那夜,好不容易说服了冯义姬不要多事。冯见雄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再次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爱情观。 他蓦然发现,不得不承认,他有大部分师范类大学男生的通病。 只不过,这辈子他条件太好了,所以毛病不明显。 师范类大学里的男生,或许是因为身边女人多吧,在追妹上都缺乏一股狼性和霸气。 说得好听,是矜持,说得难听,叫没担当。 根据生物本能,天道,就该是男人追女人的。女追男,那就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异端。 哪怕某些具体环境下,女人多,男人少,那就是男人被动的理由了么?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决定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一下。 当然了,或许因为骨子里毕竟是上辈子三十出头的老男人心态,他即使是准备主动追一个女生,也不会看得太重、太细腻。 毕竟人到中年都会看开很多,就像小李子18岁可以跟肉丝一起跳泰坦尼克号,到盗梦空间那年纪就不能殉情了。 老男人有老男人的淡定追法。 第二天一早,他难得地一丁点工作上的事儿都没处理。连史妮可或者虞美琴日常发过来的诉讼事务简报都没看。 就琢磨着怎么堂堂正正地表白一回。 “这衣服太正式了,得换一套既精神又休闲一些的。” “玫瑰选红色的好像很俗?算了,俗一点就俗一点,还是正统点好。钱不是问题,不过999也摆不下,就99朵好了。” “只是确定关系的话,礼物可以直接送戒指么?貌似都说不行,那就买个手链吧……手链都得别人答应之后再考虑?那就买个表吧。” 至于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田海茉究竟愿不愿意接受他给的“惊喜”,冯见雄反而没有多想。 他看得出来,田海茉对他有好感。 而且,距离他和史妮可分手,已经一个多月了,将近一个半月。 距离田海茉正式知道他和史妮可分手这条消息,也过去了20天。 所以,风声已经渐渐过去,田海茉估计也不会因为觉得“刚刚分手就另寻新欢”而认为自己不受重视、不严肃吧。 毕竟,如果新旧女友衔接得过快,难免会给人留下“预谋已久脚踩两只船”的坏印象。 …… 当天就要的东西,网购肯定是来不及的,冯见雄只能顶着售货小姐异样的眼光,一个大男人孤身去买这些东西。 偏偏姐姐冯义姬为了他拒绝跟周天音拍拖的事儿,还在生闷气打冷战,身边一个肉体参谋都没有,一切只能网上自己百度。 做好攻略,他就亲自驱车去杭州大厦逛。 忙活了一个上午,先看了康斯坦丁家,结果发现康斯坦丁家的女表貌似款式有点少,有点老,看了彼得菲力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偏不写装逼译音) 最后,冯见雄还是一拍脑门,跑到卡地亚的铺子里,掏了一块七八万的女表。 至于“卡地亚是做珠宝的、买它们家的手表显得不专业”这种网上酸丁们的评论,冯见雄压根儿就无视了。 不专业又咋滴?都什么年代了,手表不就是拿来好看的么,谁还拿手表看时间了,精度有个屁用啊。 他相信同样思想成熟、走实用主义路线的田海茉,会喜欢他这种买表风格的。 一个大男人逛了半天街,准备好一切,从杭州大厦出来,冯见雄驱车直奔阿狸巴巴——这天还是工作日,田海茉回公司实习了。 到楼下的时候,看看时间差不多,他给田海茉挂了个电话,约她吃个饭。 因为最近经常有生意上的交流往还,田海茉已经习惯这种借走了,不会怀疑的。 “茉茉姐,我在你公司楼下了,你什么时候下班呢,我接你一起吃个饭,谈点事儿。” 电话里田海茉的声音,仅仅是微微有些诧异:“呦,今天这么空?没见你眼巴巴跑到公司来接我过么,我手头还有点事儿,你稍等一下。” 阿狸巴巴的员工加班都很多,往往会给外人一种错觉,那就是公司对于考勤管得很严,或者觉得老板喜欢看到下属加班。 其实这是一种误解,阿狸从来不需要管束员工加不加班,他们只管束绩效目标能不能实现。 所以,95%以上的加班,都是员工自己觉得事情做不完、绩效进度赶不上,才加班的。 换句话说,如果已经拿不到年终奖的人,是可以放羊的。 田海茉如今留在阿狸的目的很明确:利用最后的两个月查漏补缺,带着问题带着思考去工作,让自己尽快全盘了解一个爆款电商品牌是怎么从无到有打造起来的。 所以,她想早点下班,完全没人管她。 只是跟在她身边的林婉稍微问了一句:“小田,今天这么早走?” “有人接我有事儿,都到楼下了才通知我,真是的。”田海茉礼节性地吐槽了一句。 林婉眼珠子一转,有些好奇,决定把剩下的事情放到明天解决:“那我跟你一起下去吧,今天脑子乱得很,剩下的明天再搞定。” 田海茉问心无愧,自然也不会刻意回避。两人一起乘电梯下了楼。 冯见雄很张扬,他连停车场都没去,就直接在楼下的路边,坐在车里打着双跳灯堵门等。 保时捷Turbo-S的张扬造型,加上一扇微微斜向上翘着开启的车门,怎么看怎么有种无声的跋扈。 田海茉和林婉一眼就看见了,田海茉的表情还微微有些尴尬,没料到冯见雄竟然这么高调。 林婉则是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暗忖小田果然是和那个年少有为的冯总有一腿。 她知道八卦不能太明显,假借和田海茉分道告别,却随便一眼瞥见冯见雄后车窗里面搁着一大束包裹严实的鲜花。 Turbo-S是经典的跑车,没有后排座位,所以车内空间比较小,要藏点儿啥东西,很容易顶着后车窗玻璃。 这更加印证了林婉的猜测。 要不是田海茉注定要走了、再也不会在公司里和她形成竞争,她明天就要去公司八卦出来。 田海茉脸色微红地上了车,毫无戒心地随口问道:“去哪儿吃?今天怎么这么郑重。” “去雷迪森夏宫吧,吃点儿好的。”冯见雄做过功课,开口就是很拿得出手的场面。 田海茉来钱塘不久,雷迪森酒店她是听说过的,已经是五星级的了,而且就在市中心。不过夏宫她却是听都没听说过,问了冯见雄,才知道原来是雷迪森家的扒房。 田海茉有些拘谨,吐槽了一句:“以后别开着保时捷堵门接我,去停车场找个位置,把车位短信给我不就好了么。” 冯见雄从善如流。 一脚油门到了地方,冯见雄让田海茉先下车。 五星级酒店的服务都很到位,根本不需要客人自己去泊车,验证了冯见雄的身份,查到了他的定金函之后,立刻有一个代客泊车的司机帮他开去停车场,还有别的侍者听他的吩咐、帮忙拿东西。 冯见雄只把那块卡地亚的镶钻表揣在自己兜里,剩下的都让侍者安排拿上去,田海茉根本没看见。 国内的五星级酒店,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普遍还没有做扒房的餐饮经营理念。 酒店的几个餐厅,都是档次差不多的。直到01年加入WTO后,为了更多的外事商务,才把法餐搞得专业起来。 钱塘算是二线城市中国际接轨比较快的,顶级酒店做扒房也就才三四年。所以夏宫的装饰还是略微新潮清爽的,没有像传统宫廷法餐那样弄得很欧式、处处浮雕。 法餐扒房并不设置包厢,只是桌距隔得比较开,用欧式屏风隔开,而且一般一桌都是两位。 冯见雄订桌位的时候,就预刷了3000块信用卡,也定好了菜单——这里每日的套餐最高规格是21道菜,不过那种大餐至少要吃四五个小时,实际上相当于从午餐吃到下午茶再连上晚餐。 冯见雄知道妹子会不耐烦,所以最后折衷了两份13道的,全程将近三个小时。 有专门服务这一桌的侍者,全程跟完这三个小时。(当然要收相当于餐费15%的服务费,国际惯例) 田海茉看到单子的那一瞬间,就微微有些紧张起来。以她的聪明,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依然有点不敢相信。 在她眼里,冯见雄不是那种冒冒失失会主动对女生表白的。 何况,自己还比对方大两岁。 以冯见雄的能力,要什么年轻妹子找不到?他自己都还不满20周岁,犯得着找一个都快22周岁的女生? 沙拉,前菜,鲑鱼扒,薯泥松露焗鹅肝,然后是第二道沙拉、芝士蛤蜊浓汤、羊里脊主菜…… “小雄,你今天到底是想要……”田海茉终于有些沉不住气。 冯见雄挥了挥手,侍者端过来一个超巨大的不锈钢罩托盘,然后揭开了不锈钢罩。 一大束99朵的玫瑰露了出来,层层叠叠,几乎要满溢出来。 冯见雄亲手接过,示意侍者滚远,然后才递到田海茉面前。 “茉茉姐,我是认真的,我确信我喜欢的是思想成熟一些、待人实在爽快的女生。如果你不在乎过去……” 正文 第84章 女人说不要那就是要 “不——噗……” 田海茉本能地喷出一个字,也仅仅只有一个字。 多年来待人接物的体面经验,让她硬生生止住了导致饭局无法进行下去的尴尬台词。 短短两秒钟之内,她一边轻轻拍着自己36D的胸脯,一边用餐巾故作优雅地擦拭了一下嘴唇,然后飞快找到了替罪羊。 她轻描淡写地对冯见雄吐槽了一句:“吃法餐怎么会上苦艾酒?拜托,利口酒是意餐用的,就算刚才那道红酒贻贝是普罗旺斯创新做法,也没上利口酒的道理。” “呃……你是不习惯小茴香的气味?那要换酒么?”冯见雄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发好人卡,虽然心中很难理解为什么,但田海茉显然是给他留面子,他也只能顺着话往下接。 幸亏田海茉是个见多识广的,不然刚才的尴尬还真是无法遮掩。 众所周知,法国虽然也产加入茴香精油的利口酒,也就是苦艾酒,但经典的宫廷法餐,是很罕见用到这种酒的。 古代的宫廷法餐,必须考虑到巴黎周边可以获取的新鲜食材。而苦艾酒往往是用来配某几种特定的地中海海鲜料理,所以只有意大利和希腊那边的高档菜喜欢配。 南法的普罗旺斯菜系偶尔也会用到——但是在顶级酒店的扒房里,普罗旺斯菜系这种“法国乡村菜”是绝对不可以出现的,必须是巴黎宫廷菜才有逼格。 当然,看过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的看官,或许会提出反例:书里有一段剧情,就是基督山伯爵在巴黎请客吃了一顿宴席,其中就有普罗旺斯特产的地中海海鲜料理、并且配了酒。一时引起赴宴的其他富贵人士的震惊—— 只不过,拿破仑时代这么干显逼格,主要是因为那年头没有冰箱和快递,必须用快马接力传递,跟杨贵妃的“一骑红尘妃子笑”一个道理。 “换吧,我看看。”田海茉接过酒水单,飞快地扫了几眼,然后瞥了一眼负责本桌的女侍者,招了招手,“小姐,请给我拿一瓶玛格纳斯,最好是勃艮第的。” 女侍仔细听了一下,没明白要的是什么,还以为是田海茉的法语发音不标准,小心地又确认了一遍,表情顿时就为难起来:“对不起……我们单子上没有这种酒。” 田海茉合上酒水单,理所当然地说:“我知道你们没有,你不能现在去买吗?30%服务费加开瓶费又不会少你的。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女侍一时语塞,竟然觉得好有道理,一声不吭去买酒了。 十步之内,再也没有其他人类存在。 田海茉这才松了口气,心烦意乱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刚才我公然拒绝你,这顿饭就没法好好吃完了。 我们这么深的交情,从国内比赛到星岛,再到工作、创业,互相帮扶,一路都走过来了,你就这么不珍惜这种友谊的么?你难道不知道表白失败,会连做朋友都有些尴尬。” 冯见雄有些懵逼,他没闹明白问题出在哪儿:“所以……你是拒绝了?当然,你还是很照顾我的颜面,没有当着任何第三人的面拒绝我?所以你把她支开去拿酒?” 田海茉用手势制止了冯见雄的絮絮叨叨:“冯同学,感情这种东西不是非黑即白的,这样吧,你给我点时间,我希望你尊重我的感受,就这样。 现在,我们好好把饭吃完,如果你还坚持送我礼物,我也会收下,不过将来我会还礼的,花请你拿走。就这样,可以么?我不是贪图你请我吃宫廷法餐,或者贪图你的礼物,你应该知道的。” 田海茉一直都是喊冯见雄“小雄”的,都喊了半年多了。如今却突然改口喊“冯同学”,那股凛冽的冷若冰霜,瞬间跃然脸上。 冯见雄当然知道田海茉不是贪图这么几万块东西的人。 而且她既然说了会还礼,那么此刻的收下,只是为了不抹冯见雄的面子,好给他个台阶下。 “谢谢你没让我难堪,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冯某人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不过我有一句话不问不快。”冯见雄怀着不甘,一口气把自己杯子里的茴香烈酒闷了,然后盯着田海茉的双眸问道,“你提到了我没尊重你的感受,也提到了我没给你时间——这段话,我能理解为,你觉得我和妮可分手还不够久,这么快就试图另寻新欢,不够尊重你么?” 田海茉被逼问得脸色愈发粉红,鬓角竟然微微见汗,她一咬牙,回答了这最后一问:“不是你想的那样,冯同学,你是一个很优秀、很成熟、也很俊朗的男生,你的条件很完美。所以,就当是我的原因吧,是我没考虑在目前这个时间点找男朋友,请你不要再追问了好么?” 田海茉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冯见雄还能说啥,也只能是一声叹息,感谢对方至少照顾了他的颜面。 …… 这顿饭,吃得完全没有预期中的融洽,礼物虽然送了出去,却总是含着一丝微微的苦涩。 冯见雄依然很绅士地亲自开车送田海茉回住处,然后自己再回家。竟然连自己喝了点酒都忘了。幸好07年酒驾查得还不是很严,他喝得也不多,才没出事。 车上自然是很沉默,谁都没有谈兴,连正经事儿都聊不下去,似乎空气中被抽了一道真空的囊膜。 回到家,躺在床上,冯见雄自己都觉得有点想不通:按说,以他雷厉风行、一丝不苟的性情,如果被直接拒绝了,肯定也就是瞬间愤怒一下,然后也就过了。但如果是被拖延、吊着婉拒,反而应该更加愤怒才对。 可是,他为什么就没能生田海茉的气呢? 是田海茉待人接物的手腕比其他婉拒别人的女生更加高超么? 冯见雄稍微思忖了一下,就觉得不可能。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卖弄智商和话术,哪怕是田海茉这种同样属于顶级口才高手的妹子也不行。 他正在迷茫的当口,姐姐冯义姬推开了他的房门,大咧咧走进来。 “你又不敲门!”冯见雄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赶紧检查了一下自己并没有衣冠不整。 冯义姬一点都没有认识错误的觉悟:“哼,去表白都瞒着姐——不过看你这样子,好像很丧啊,不会是失败了吧。” “被发好人卡了。”冯见雄爽快地承认了。 冯义姬用又护短又不屑的鼻音哼哼:“和田海茉?那她也够没眼光的!活该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冯见雄却下意识给对方开脱:“这种事情不好勉强的。我现在只是有点儿奇怪:我为什么不生她的气呢?按说我是喜欢直来直去爽快拒绝人的,不喜欢那种吊人胃口的回绝才对……” “对啊,你明显是喜欢‘肝胆相照’的爽快女生的。”冯义姬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把他的脸摆正,“你不会是真的太走心了吧?怎么就突然非那个田海茉不可了?” 冯见雄把姐姐的手拿开,让冯义姬帮自己分析分析。 冯义姬虽然还没死心,但也不忍弟弟难受,只好勉为其难。 听了一会儿之后,冯义姬旁观者清,一语道破了冯见雄不死心的原因: “我懂了,你之所以还能不生她的气,而且甘心被她吊着。无非是因为你知道小田没有备胎,她也没有别的暗恋对象——或者说,她的暗恋对象就是你。 如果换个有备胎的女生这样曲线发好人卡,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那属于‘为了多吊住几个男人、给正胎施加压力和危机感,好让正胎更积极更疼自己’,是绝对的心机表行径。那种女人你肯定是绝对不会跟她废话的。” 冯见雄眼前一亮,发现自己果真是当局者迷了。 一般男生被好人卡婉拒,之所以比直来直去拒绝还不爽,关键就是女方另有备胎或者暗恋对象。 既然田海茉没有,那就真的只是因为“时机不合适”,而不是诚意和人品有问题。 “姐你真聪明!”冯见雄想到豁然开朗之处,情不自禁地抱住冯义姬摇晃致谢,“要不是你帮我说透了这个道理,我还在纠结继续等她会不会太丢脸呢!现在我知道了,这一点都不丢脸!只要她没有别的暗恋对象,也没有备胎,真的只是时机未到,那我等就是了!” “喂!我可没想帮你!你不许谢我!”冯义姬没想到自己竟然帮了倒忙,忿忿地从弟弟怀里挣脱出来,还踹了他两脚——当然,是穿着家里的软底拖鞋。 冯义姬气鼓鼓地走了,冯见雄却继续开始动起脑子来。 他想了想,给南筱袅打了个电话,试图问计。 冯见雄的计划很直白:南筱袅和田海茉是最要好的闺蜜,她应该是世上最了解田海茉的人了。既然田海茉说现在不合适,那么南筱袅一定知道症结所在。 “小雄?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干嘛,寝室里别人都睡了!”电话另一头南筱袅的声音有些不快,她如今还住校呢,晚上10点多熄灯后接到电话,着实有些失礼。 她披着一件单衣,穿着拖鞋到走廊上去接。幸好四月底的天已经不怎么凉,倒也不怕受寒。 冯见雄:“小南姐,抱歉,我是十万火急的事情。看在大家一起上过场的交情,你一定要帮帮我跟茉茉姐。” “怎么了?”南筱袅还有些不在频道。 冯见雄组织了一下措辞,强忍内心的羞耻,不耻下问:“我今晚请茉茉姐吃了宫廷法餐,还送了她镶钻表和玫瑰表白,但是被发好人卡了。” “她拒绝你了?”南筱袅微微一愣,旋即立刻想明白了,“对啊,你对她表白她当然拒绝你了,如果接受了她就不叫田海茉了,你让她颜面何存? 但是我真的要说你诶,喜欢你就上啊!表白有个屁用!表白失败有多大概率连好朋友都不能继续做了你知不知道! 她心里有没有暗恋你你没点逼数的么?你要是认真的,真有心对她负责的话,你直接强吻过去啊!她要是不停扇你耳光那才叫真心拒绝你,你再停手也来得及啊!” 冯见雄被狮子座霸气姐的惊世骇俗言语,震得瞠目结舌。 正文 第85章 摩羯妹的闷骚 田海茉觉得自己完全是在神游的状态下走上楼的,还差点儿忘了锁门。 尽管她是今晚的拒绝者,是发好人卡的那一方。 但是,仅论内心的郁结程度,她绝对是更甚于冯见雄的。 “发了好人卡,要是连朋友都不能好好做了,该怎么办?” “为什么小雄偏偏要在这种时候,这么急呢?他就不能再等等?等我毕业了,等我从阿狸离开了,等同学和阿狸的同事都忘了我曾经为你的事情背过锅,等我自己的公司已经开起来了,等我证明我可以靠自己成功……就算做不到全部,随便满足其中几个条件也好!” 这些问题,沉重地萦绕在田海茉的心头,凝结成块垒。 她知道,如果眼下她会爱上一个人,那就只有冯见雄了,并无备胎。生活中,她并没有接触到其他值得爱的男人。 她的拒绝,并不是有第三个人作梗,只是她自己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害怕人言可畏。 嘤嘤哭泣了一会儿,她觉得整个人都越来越不好了,急需转移一下注意力。 一个邪恶的念头开始升起,她勉强撑起身子,把窗帘拉紧得严严实实,找到自己的笔记本,侧着搁在床上,她也不换睡衣,就这么穿着出门的衣服和衣侧卧。 点击,打开E盘一个名叫“运营素材”的文件夹,里面的内容,却是豁然别有洞天。 把一个小泽的视频和一个波多野的视频拉进播放器列表,电脑里开始传出无意义的呢喃。 “不要……不要……为什么这么急……你尊重我的感受了么……” 田海茉并听不懂日语,她只是迷离地自己脑补着,无意识地在身上搓揉,终于在酒劲的驱动下,沉沉睡去。 最后补单的那瓶勃艮第产马格纳斯,她可是喝了一大半。 …… 冯见雄在电话里请教了南筱袅很久,最后才发现女生的内心真的比男人复杂好多。南筱袅噼里啪啦雷厉风行指出了他七八处做得不对的地方,竟然还只是涉及了皮毛。 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南筱袅在走廊的夜风中打喷嚏,冯见雄也不好意思起来,最后几番恳求,许了南筱袅“请客五一节钱塘一周游,外加卡地亚挑两件礼物”,恭请南筱袅假期来一趟钱塘,面授机宜教他解决茉茉姐的问题。 南筱袅是个爽快人,只在电话里最后问了一句:“你确信你对茉茉姐是认真的、负责的?我可不做出卖姐妹的事情。” 得到了冯见雄郑重的保证之后,南筱袅才接受了邀请。 “行,那看在茉茉姐心里也有你,我就帮你一把。” 后天就是五一节了,所以第二天下午,南筱袅就搭了长途车,从金陵风尘仆仆地赶来。 冯见雄亲自开着Turbo-S去车站接站,然后带回家里,安排了套一楼的套间客房。南筱袅也不矫情,就直接大咧咧在冯府的别墅住下了。 考虑到南筱袅远来劳累,当天晚上冯见雄也没烦劳她。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餐,冯见雄把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包括各种礼物、邀请的精心选择,都一一罗列下来,详细地请教南筱袅,看看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冯见雄知道,身边那么多女生,就南筱袅和他的交情相对最淡泊,而且可以确信对他没有兴趣,因此问一些无节操的话题也没什么关系。 南筱袅用叉子吃着牛油果、喝着红茶,粗粗看了一遍,就开始敞开了吐槽: “小雄,不是我说你。你这种表白的时机,真是把茉茉姐架在炉火上烤了。你什么时候表白不好? 首先,茉茉姐为了你手下的人——也就是妮可当初犯的错,背了处分,后来还连带着导致她被阿狸巴巴劝退了——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难道是图你的回报? 可是你呢?我看得出来,你说你是发现自己真爱她,我也相信你是真爱。但我太了解你了,你这厮的脾气太仗义了!从来都是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你敢说你现在表白,完全没有感恩图报的心思? 茉茉姐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接受你的表白,那不成了挟恩自重了?将来你让她何以自处?而且你和她都是注定要成为成功人士的,你忍心害她背负那些嫉妒者的咒骂?” “其次,你跟妮可分手是有一阵了,嗯,差不多两个月——但是还不够久!最关键的是,在外人眼中不够久!因为你是拖了一阵子才对外公布的!茉茉姐要是接受了你的表白,高调做你女朋友,世人怎么看?不会觉得她早在你和妮可分手之前就有一腿么?” “还有!你刚才也说了,茉茉姐这半年多来进步非常大,工作上也成熟得很快,甚至考虑用自己在阿狸所学创业。而你呢?你在法务界和商业咨询圈已经出名了,你的策划案落在马风这种大佬眼里都可以刮目相看。 如果茉茉姐现在成了你的女朋友,然后她的创业也突然成功了,未来她成名之后,别人会怎么看她的事业成就?是因为她成了你的女朋友、她才取得这些成就的?你觉得一个素来自矜,想证明自己不是花瓶的女强人,能忍受这种无端强加的有色眼镜么?” “最后!当初苏勤他们几个都尝试过过茉茉姐!只不过茉茉姐半公开地用‘她不考虑在师大这四年里谈男朋友’这个借口推过去了,得了几年清静。你现在要是让她食言,她的自尊心往哪里搁!” 冯见雄听一点,愣一层。首先其次还有最后,四连招挨完,才懵逼到自己居然有那么多没考虑到妹子感受的点。 说到底,田海茉和史妮可是截然相反的两类女生。 史妮可没有事业心,只想小富即安,她仅有的那几丝事业心,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能配上冯见雄。 但田海茉是主意很正的,她完全知道自己要什么,要做成什么事情,极度讨厌被人当成靠姿色的花瓶。 “那……就没有办法了?或者说,只能等几个月,至少等毕业了,充分尊重茉茉姐的感受?”冯见雄思之再三,虚心地请教。 “当然有办法啊,我当初不就说了么,喜欢就上啊!表白有毛用!”南筱袅一副“姐真要被你这个蠢货给气死了”的表情。 “我以为你只是打个比方……”冯见雄有些尴尬地喃喃,“毕竟咱都是学法的,猥亵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南筱袅觉得好气又好笑,伸出指头重重地戳了冯见雄一下:“真是笨,我又不是让你无差别的干坏事儿。首先你得排查出来:你是爱她的,她也是爱你的,只是有客观外部环境的阻挠,让你们没法公然当男女朋友。只有满足这种条件,才可以喜欢就上,这招不是随便乱用的。 换句话说,你如果直接上,我相信茉茉姐是很乐意做你情人的,她只是不要你女朋友这个名分——这跟妮可不一样,妮可只是后来慢慢觉得自己配不上,并不是一开始就不想要名分。茉茉姐完全相反,她是从头就不需要这个名分,她要的是证明自己。” 听了这话,冯见雄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赫然发现,自己又想当然了。 当初,史妮可献身给他的时候,他怀着几分“施舍恩赐”的心情,问过史妮可要不要公开男女朋友关系。 当时史妮可接受得很是感恩戴德,还窃喜冯见雄不拿她当召之即来的地下情人。 然后,冯见雄就养成了沾沾自喜的恩赐心态,好像他愿意承认一个女伴是正是女友,就是莫大的恩赐。 但是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个爱他的女生,都需要这种恩赐。 他自诩“我已经从妮可的事儿里吸取了教训,开始走心,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妹子的立场。” 殊不知,这种设身处地,依然有极大的惯性,很多没有观察、调查的变量,他就直接想当然地用当初史妮可的想法代入进去了。 被南筱袅当头棒喝,冯见雄才发现自己很是惭愧。 “小南姐,没想到你这么懂。听你一席话,胜交三遍女朋友啊。放心,我会对茉茉姐好的,我也不会陷你于出卖闺蜜的不义的。”冯见雄说得很诚恳。 “既然你都知错了,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些快速打动茉茉姐的小秘密,谁让我最了解她呢……” …… 冯见雄愈挫愈勇,再次花了两三天的时间预热。 电话,短信,聊正事儿的邮件往来,下午茶面谈…… 田海茉很有涵养,本来就只是好人卡婉拒,倒也保持了友谊小船不翻。对这些正常的邀请,也不会刻意去拒绝。 看时机差不多了,冯见雄终于拿出了商量好的善意谎言。 5月3号晚上,南筱袅给田海茉打了个电话:“茉茉姐,后面几天你有空么?” “有空,怎么了,我在钱塘呢。”田海茉有些不解。 “我也打算来钱塘玩,找你和小雄一起啊。”南筱袅在电话里伪装成还在金陵的样子。 这年头也没有GPS定位分享,田海茉自然听不出破绽。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正文 第86章 攻克乃还 第二天下午,西溪湿地附近,文二西路上。 一家档次亲民的某乐迪里,一间温馨的小包厢,对影成三人。 南筱袅一副“年度华夏好捧哏”的姿态,精心撮合了今天这场小聚。 田海茉本来还处在尴尬期,虽然和冯见雄的交往复苏了些,但也仅限于一起喝个下午茶,绝对不会给冯见雄一起吃晚餐,或者夜场喝酒K歌的机会的。 所以,南筱袅最初只是打着请田海茉陪玩、去西溪湿地游览的名义,把田海茉约出来的。 “黄金周前几天,肯定外地游客很多,西湖边那种地方是绝对不能去的,除了人挤人什么都看不见。” “西溪湿地这个景区,按你的说法,眼下还不出名,茉茉姐肯定觉得几天的短途游游客估计不会扎堆来。我们就借口一起去那儿玩,有我在,她肯定不会觉得尴尬,所以一定答应的。” “到了之后,你尽量带我们去人多的点,排个两次长队。然后我就假装不耐烦,不喜欢太挤的地方,假装问你附近有没有K歌的地方,你就顺势回答好了。到了K歌的地方之后,记得别喝啤酒,容易撑,要点红酒,不用太贵的……” 这就是当初南筱袅帮冯见雄制定的作战计划。 当时听得冯见雄一愣一愣的,暗忖真没看出来南筱袅这种热情爽朗的狮子座女生,居然还有这么强大的卖队友执行力。 简直就是赛季助攻王啊! 田海茉就这样被闺蜜出卖了,毫无知觉地一步步踏进陷阱。 …… 在包厢里宅了约莫两个小时,红酒也喝了两瓶。 这点酒并不至于醉倒人,只是氛围渐渐融洽松懈下来。 “buy~buy~buy谁叫我是爱买的女孩~见好就买机会不再~” “bye~bye~bye青春小鸟不再回来~敢做敢当敢爱敢买~” 场上,刚刚一首女生双人曲目、湾湾少女组合BY2的新歌《买买买》唱完,南筱袅见火候已到,顺势放下话筒,假装饿了,躲到一边和冯见雄吃爆米花、赌骰子。 这几首歌,本来都是南筱袅设计好点的,田海茉本来并不会唱《买买买》,只是听过旋律,觉得耳熟。但南筱袅硬拉着她唱,理由也很充分,容不得田海茉拒绝。 毕竟,这是一首女生双人组合的歌,闺蜜之间对唱再好不过了。 而且,这是一首“青春小鸟”怀念花季年华懵懂的曲子,田海茉好意思不陪筱袅唱么? 更何况,田海茉在阿狸实习了半年多,如今即将告别,“买买买”这种剁手档口号,恐怕是她这半年里听得最多的,也很容易形成内心发泄的共鸣。 所以,堕入南筱袅设计的宿命三连之后,田海茉不识此阵,自然是停不下来了。 下一首歌,是蔡依琳的《倒带》,“终于看开爱回不来而你总是太晚明白”。 蔡依琳是田海茉的最爱,自然要独唱的,唱着唱着,就有些时不我待的伤感袭上心头。 南筱袅躲在一边,帮田海茉切歌。 在田海茉情绪到达顶点、《倒带》最后的余韵还没放完时,南筱袅眼疾手快切到了下一首《千里之外》。 “呀,这是小雄点的吧?不过茉茉的声音最圆润了,你也唱费玉Q的部分好了~”南筱袅恰到好处地怂恿了一句。 田海茉挣扎了一下,并没有放下话筒。 “一身琉璃白,透明着尘埃,你无瑕的爱。你从雨中来,诗化了悲哀,我淋湿现在……”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田海茉几乎是强撑着情绪唱到最后的,听起来有些颤抖破音。 “要不就到这儿吧,可能是这几天累了,回去吧。”田海茉搁下话筒,用商量的口气和闺蜜说。 “可是现在才晚上9点都不到诶!你见过谁K歌这么早收场的!”南筱袅捉弄道。 “可能是喝得有点多吧,小南,你别看我笑话。”田海茉的语气有几丝恳求。 南筱袅眼珠子一转,委婉地转移了目标:“那这样吧,我住小雄家,你今晚也来陪我吧,别回自己住处了,反正小雄家空房间多!你来钱塘两个月,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你好意思不陪我聊到半夜?” 田海茉微微有些警觉:“这样不好吧……哦不,我是说我都不知道今晚不回家,家里还晾着衣服呢,而其晚上洗澡也没得换啊。” 这种无力的辩驳,立刻被南筱袅否决了:“这点屁事儿算什么理由?你要洗澡就穿我的衣服好了。再说小雄家离这里多近啊,我们走回去也就两站路,我们都喝了酒,开车危险的。” 田海茉竟然觉得南筱袅说得好有道理,实在无法反驳。想了想,只能是退求其次:“那就……那就一起吧?要不今晚我和你睡一间?反正你要跟我聊到半夜……” 冯见雄连忙想开口解释,说他家空房间很多。可是刚要开口,就被南筱袅一把掐在他腰间软肉上,硬生生把他的话掐了回去。 南筱袅表情丝毫不变,言笑晏晏地安抚田海茉:“好啊,你不嫌床挤就行,到时候再说吧~” 一行人结了账,在夜风中缓步回到冯见雄的住处。 半路上,南筱袅趁着田海茉丢垃圾的空档,才压低声音埋怨了冯见雄一句:“你傻啊!先骗到家里再安排房间,还不是任你处置?非要一开始就说清楚,你是不是没当过色狼?” 到了冯家,田海茉还有些放不开,先跟着南筱袅回她的屋里看了一下,俩妹子和衣而卧,聊了些别来之情。 无非是南筱袅如今提前准备读研课题、田海茉筹备创业的一些趣闻。闺蜜之间,本来就是无所不聊的。 冯见雄趁着南筱袅拖住了田海茉,抽空仔细沐浴了一番。 南筱袅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自然而然地抱怨道:“这间屋床小,要不你还是睡隔壁吧,小雄应该本来就有收拾的。” 田海茉不疑有他,也就从了。 戒心,总是一步步慢慢瓦解的。 她根本没考虑到:冯家大床房这么多,南筱袅远道而来做客,冯见雄为什么会安排她住这间小床的女仆房呢? …… “啪~”田海茉憔悴地打开房间里的灯,顿时就愣住了。 床前的空地上,用玫瑰铺了一个巨大的心形,空气中还有巴宝莉的香水味。 “砰~”身后传来一阵关门声,田海茉觉得浑身毛孔有些颤栗,赫然发现冯见雄突然出现在身后,反锁上了门。 “你……你和小南串通的!亏我拿她当姐妹,她竟然出卖我!”田海茉像煮熟了的鸭子,嘴依然硬的很。 但恐怕她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身体变得很无力,明明中计了,却不想着誓死反抗,而是觉得“啊,我中计了!小雄智商这么高!小南又这么被我信任!所以,她们这么处心积虑,我肯定跑不掉了,别无谓地挣扎了!还是事后再想办法报仇找回场子吧!” 致命的犹豫之间,冯见雄已经人狠话不多地先吻为敬了,一边强吻一边断断续续地瓦解对方的心防: “茉茉姐,上次是我不够为你着想,但我是真心的。” “啪!”田海茉下意识扇了冯见雄一耳光,转身往床上逃去。 冯见雄一闭眼,似乎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如果田海茉继续扇他,他甚至考虑过禽兽不如地退缩。 可是,仅此一下,田海茉就跑了。 “呼……还是袅姐了解她,挨一下也算照顾了她贞洁烈女的面子了。”冯见雄心中如此暗赞,再无顾忌地扑了上去。 ……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沐浴露,香水,和少女微酸的体液混合,却难以让人反感。 除了死死守护住自己的衣服,以捍卫最后的尊严,却没有其他明明可以更有效的抵抗。 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如果不乖乖顺从就范、被撕烂了的话,明天只会被闺蜜笑话得更惨。 但,偏偏就是不认这个命,宁可在半推半就欲拒还迎中慢慢被撕烂。 白色水手小短裙守护得很完好,彰显着女主人的端庄圣洁。 内里的丝袜和**,却惨遭毒手,隐喻着一个闷骚的灵魂即将被引爆。 百撕终得骑姐。 “别……啊……停……疼!” 双眸珠泪涌,桃染百褶裙。 小白水手裙上那一波波的褶皱,一如李香君的桃花扇。 “啊……疼……别停!” 惜字如金的词汇量,却不知不觉地更换了语序。似乎不增加新的词汇,才能更好地彰显主人的贞烈和反抗。 冯见雄当然不会停,他以经谦谦君子地洁身自好了快两个月了,当然要把所有的罪孽背到自己身上。 “你……你别以为得到了我的……第一次,我就是你的人了!都什么年代了,我说过不做你女朋友,就是不做你女朋友!你充其量只是一个PARTNER!不过看你还算器大活好,本女王就再留你爽几次!” 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 田海茉被解锁引爆了最闷骚的内核之后,一旦疯起来,当真不是常人所能想象。 “那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冯见雄毫不示弱,诚意满满。 正文 第87章 清算 张爱玲说,通往女人心里的路,都经过**。 这句话不全对,不能适用于所有情况。 但至少,对于那种被俗世浮华的偏见包裹起来、不得不闷骚的女生来说,这句话是对的。 比如田海茉这样端着圣洁架子下不来台的闷骚白富美,一旦被解锁了节操值下限之后,那股磅礴的反噬发泄之力,着实让冯见雄叹为观止。 死了都要爱,受伤了继续做,最后连禁欲两个月的存货榨干了都不够。 冯见雄差点儿以为自己是做意淫梦未醒。 幸好,茉茉姐在云收雨住之后的一句话,才让他确信那不是幻觉。 “听说毓婷必须在事后48小时内吃才有效,既然你害得我非得吃一片,那就别浪费这48小时了。” 很好,这很茉茉姐。 就和“既然已经被你得到了第一次,守身如玉22年的名节已毁,那就战个痛”是一个道理。 自从上辈子和F罩杯的周天音分手之后,冯见雄已经多年没有掌握过气势逼人的欧哌了。史妮可那种胸无城府的小呆萌,只有B-CUP的料。 如今,有36D的小姐姐被他得手,自然是爱不释手,鞠躬尽瘁,灵肉合一,**迭起。 …… 翌晨——确切地说,应该是翌上午。 冯见雄腰酸背痛地醒来时,看到的是用小鸟坐姿势跪坐在一旁的田海茉,用爱怜而又痴怨地眼神,呆呆地看着他。 已经被撕的丝袜丢在一边,光洁的大腿,比昨日更褶皱几分的桃花扇状水手裙。 看到冯见雄醒来,田海茉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圣洁的语气通牒道: “我说过,我不会承认是你女朋友的,Im-serious。如果你做不到,非要大嘴巴乱炫耀,那我们的缘分就算到此为止了,我也不用你负责。48小时后,你我再无瓜葛——嗯,从昨晚第一次算起,现在还剩37个小时。” 还真是雷厉风行的强气白聪美女王。(富目前还不是很富,事业尚未成就) “怎么听着你这话,就让我想起曹雪芹说尤三姐——那烈性,竟真真是她女票了男人,而不似男人淫了她。”冯见雄摇头苦笑,感慨了一句。 “少废话,你就说你做不做得到。”田海茉柳眉一竖,威严满满,丝毫看不出昨夜竟是一个被解锁得无尽温柔缱绻的软妹子。 “做得到做得到,”冯见雄忙不迭地答应,趁着小姐姐神色稍霁,趁机搂入怀中抚慰, “既然你是真心不想被人当花瓶,我又怎会不尊重你的想法。但我还是那句话,就算你不要名分,我心里还是拿你当我的女朋友,卿不负我,我不负卿,行了吧。” 田海茉不禁怔怔地落下泪来,呆滞了半晌,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你能这样,也不枉我跟你一场。” 冯见雄心思缜密,稍稍定神之后,立刻想到了新的麻烦,试探道:“你不想对外公开我们的关系,这也没啥,但是我可以对自己的亲人稍微透露一下么—— 你知道的,我不是想炫耀。但我姐对我管太宽了,听说我和妮可分手之后,一直想给我介绍女朋友。如果我不和她说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她肯定不会死心,还会继续撮合我和天音姐的,我不想再多沾花惹草伤害人了。” 田海茉同样是心思缜密之人,她想了想,自个儿都是在冯家眼皮子底下被冯见雄得手了,冯义姬那儿说不说其实都一回事,她肯定能发现得了。 但冯见雄这种想法,她觉得很有必要敲打提醒一下:“你姐那里,估计你说不说她都知道了,你实锤一下也好。不过有些话我必须提醒你: 如果你只是因为要拒绝其他暗恋你的女生,就得拿我出去当挡箭牌,那你刚才的保证就毫无意义了。 如果哪天是美琴觉得你还单身、想舍下颜面倒追你呢?如果又有其他美女倒追你呢?你在师大还要读研,那里有多少美女、其中又有多少会对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有想法,你心里没点逼数? 以后遇到一个对你表白的,你就本着‘不想伤害她’的心态,把你我之间这点事儿泄露出去,那以女生传八卦的速度,不用两个月,全校都知道我被你得手了。” 冯见雄赫然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他虽然自诩智商比田海茉高明,但是揣摩男女之间那些博弈,他是真不如妹子反应快。 男女的大脑结果,或许真的在这方面,术业有专攻吧。 田海茉站起身下床,揉了揉膝盖,爽朗地说:“所以,别说什么卿不负我我不负卿的傻话了。我说过做你情人,就做你情人,剩下的你要怎么遮掩,你自己想办法—— 我本来也没接受过你的表白,只是半推半就恩准你跟我上床,仅此而已。用美国人的话来说,你我就是PARTNEER,不是BF/GF。想把我变成GF,就再慢慢努力吧,没耐心,那就这样厮混着,我也不会图你啥,我们都是有自己的大事要办的人。” 冯见雄听了,倒也肃然起敬。 田海茉当真是个人格非常独立的强气少女。 她提到的美式PARTNER,冯见雄当然了解——当然,美国也不是所有州都这么开放,主要是加州这些新经济和传媒产业比较发达的地方,才这么玩。 要是保守红脖子白右聚居的深南州(DEEP-SOUTH-STATES),到处是教堂,这种东西是不可想象的。 所谓PARTNER,一般意译是“**”,但因为直译是“合作伙伴”。所以综合来看,还是翻译成“性伴侣”比较恰当。 在加州这些地方,年轻男女可能并没有经过表白,只是荷尔蒙和欲望发作,或者互相看颜顺眼,就试试对方的床技,啪啪几顿,那就算PARTNER了。但是PARTNER之间只有性联系,并没有经过表白,也不会互相负有忠诚义务。 得啪一阵子,互相觉得默契度很高,然后才正式表白,对方接受了,那才叫升级为BF/GF关系。 换言之,华夏人因为传统文化保守,习惯先谈恋爱后上床,而美国人是先上床后谈恋爱。 并不保证两人上了床就一定得有感情。 田海茉当然很闷骚,操守至今,才被冯见雄坏了名节。 但她有自己的考虑,最后竟也异曲同工地走到了这条路上。 且行且珍惜吧。 …… 床上协议三项原则达成,冯见雄怜香惜玉地搂着受伤颇重的田海茉,一瘸一拐地清洗。 他还厚着脸皮去隔壁找南筱袅要了一条干净的妹子胖茨,给田海茉换。 田海茉狠狠地洗了个澡,像是想把自己被玷污的名节重新洗干净,然后淡淡化了个妆,喷上了成熟女性才用的巴宝莉香型,确认外貌神态看不出破绽,这才穿上稍许扯平整了些的外衣,去餐厅吃早餐。 看到南筱袅的时候,田海茉冲上去狠狠掐了一把,却因为扯到了腿根的痛处,差点儿跌倒。 “你个二五仔!竟然出卖姐妹!我真是白瞎了!” 南筱袅自知理亏,也没敢反抗,龇牙咧嘴挨了几下揍捏掐拽,才敢眼泪汪汪地反驳: “我帮你个闷骚货完成心愿,你还掐这么狠!你问问小雄,昨晚他进屋之前,我还拉着他给他脸色,警告他呢。你个没良心的!” 田海茉脸色一变,转向冯见雄拷问:“昨晚她对你说啥了。” 冯见雄尴尬地笑笑:“小南姐当时可严肃了,扯住我问:‘我最后跟你确认一次,你是不是对茉茉姐认真的?’我说是,然后她才放我进来,还威胁我,说我要是花言巧语骗你,她不会放过我的。” 听了这话,田海茉内心的忿忿才稍许平和了一些。 南筱袅终究没有彻底背叛一个好闺蜜该有的节操,出发点还算可以原谅。 “那也不过是先卖队友后假惺惺!不过总比卖到底稍微情有可原一点。”田海茉微不可查地哼哼了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然后还觉得面子找回的不够,琢磨了一下,又故作凶恶地附耳到南筱袅耳边示威:“你被我盯上了,要是哪天你也敢跟某个男生暧昧,看我不设计加倍奉还,你就等着贞操不保吧!你个重利轻友的二五仔!” 南筱袅太了解田海茉的要面子了,当下只能是装作很怕的样子。内心却是有些好笑:重利轻友?姐重什么利了?难不成就图小雄的那点谢媒礼? 还是冯见雄怕她们俩友尽,适时地温言劝道:“好了,只要动机正确,可以不择手段——你我不是都信奉这个么,小南姐也是顺势而为。先吃早饭吧,姐姐熬了粥,还做了萝卜糕,挺养身的。” 田海茉剜了冯见雄一眼,邪魅地调笑说:“粥我喝还差不多,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怎么滋补一下吧。48小时,还剩35哦。” 冯见雄觉得脊梁骨里一凉,似乎自己的脊椎已经变得羊蝎子一样虚。 有些女生,虽然当初还是处女,但常识真不是一般的丰富。 她们K歌喝酒、看片、听淫乐、百度小药丸……但她们知道自己是好妹子。 冯见雄觉得自己是捡到反差萌了。 一天两夜,假期结束。 冯见雄觉得自己大病了一场,连开车都有些恍惚。 幸好南筱袅结束了钱塘四天游,也要回校,便让女司机开了他的跑车,自己坐副驾驶。 冯见雄觉得他已经短暂有唐马儒的境界了,看太阳都是绿色的。 暗忖要是穿越回十年后,傻逼蓝洞刚刚被腾云贱狗小学生化、推出沙漠穿越火线傻逼地图那阵子,倒是可以尝试几天自带护眼模式。 正文 第88章 暑日 五一假期里成功拿下田海茉之后,冯见雄过上了几个月传教士一样规律的生活。 不同于史妮可那种一切以冯见雄为天的曲意逢迎抖M,田海茉是内心和人格极为独立的女王型少女。 说好了做情人,就是做情人。约法三章如何生活,一点都不给冯见雄为所欲为的机会。 冯见雄第一次从自己的女人身上,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咩以为有钱就大晒啊”。 自从第一次的48小时放纵,因为求助了一颗毓婷,彻底疯了个够。 此后,冯见雄就在电话的召唤下,过上了每隔半个月左右驱车回钱塘一次的生活节奏——田海茉除了理所应当的不爱吃药之外,她还很传统地反感condom。 于是冯见雄只能每个月等小姐姐的亲戚来之前三五天回一趟,亲戚走后又回一趟。 中间隔得远的那半个多月,田海茉竟然也很能忍,始终约法三章控制好自己的需要。 或许,少女刚刚初尝青涩后不久,确实还没被开发到食髓知味的程度吧,更多是心理的需求胜于生理。 而冯见雄的感觉明显来得比田海茉更快和更猛烈。 有时候憋不住了,在电话里威胁。 却也只换回田海茉一句“在金陵憋不住关姐毛事,姐不要上班了啊!姐跟你只是情人,不是你女朋友,别失了你的时!妮可的地盘上你自己找妮可泻火!” 他还以为田海茉是在试探他,可是反复揣摩观察之后,才发现田海茉说的是真心的。 按照田海茉的逻辑,“既然是姐要你保密,那你跟别人逢场作戏以为掩饰,姐当然可以原谅”。 这么雷厉风行的彪悍言语,把冯见雄整得彻底没脾气。 他倒不是矫情,只不过哪怕再好色的男人,刚刚得到一个新追到手的女生时,新鲜劲儿还没过去,也不太可能回去念旧,所以也就憋着了。 偏偏期末临近,为了提前毕业的冯见雄,有不少科目绊住了,跑不开。没火泄的时候,只能埋头于学习和工作,慢慢挨到暑假,再杀回钱塘一解**之苦。 学校这边,幸好虞美琴也被期末前的学习任务整得焦头烂额,榨干了精力,一时也没有意识到要抢小雄,所以并没有发生什么狗血的事情。 史妮可那边,冯见雄也算是守口如瓶,并没有和她聊到细节,只是隐晦地告诉她自己已经有了新的感情归宿,让史妮可别担心(其实效果应该是让史妮可更担心) 史妮可并不想做大嘴巴,不过却也有些焦急,怕冯见雄的新女友彻底容不下她。 她根据自己的揣摩,自忖冯见雄是回钱塘时候有的突破性进展,那估计不是田海茉就是周天音了。 史妮可挣扎再三,给虞美琴发了条长长的短信,里面用春秋笔法隐瞒了一些她揣测的真相,只说雄哥最近有被人追走的可能,委婉地劝虞美琴当断则断。 只可惜,短信发过去那天,虞美琴正好和白静在一起,手机还没放在身边。结果史妮可的短信被白静先看到了,大吃一惊,唯恐美琴姐动摇,连忙把短信删了,还偷偷把史妮可的号码拉进虞美琴手机的黑名单。 如此一来,以史妮可的薄脸皮,只要不亲自当面对质提起这事儿,以虞美琴如今忙于双修学位的繁多期末考试,至少得耽搁一两个月才知道这些消息。 因为误交损友,虞美琴彻底错过了这一波机会。 多年之后,她回想起来的时候,依然是不胜感慨: 茉茉姐的闺蜜,那真叫华夏好闺蜜,MVP神助攻。 而她的闺蜜,简直就是进可千里送人头,退可飞身堵队友。 至于白静后来在事情穿帮之后,承受了虞美琴如许怒火,有何被凌辱的下场,那都是后话了。 至少此时此刻,白静的所作所为,也算是间接帮到了冯见雄——她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英勇地切断了这条八卦链,和冯见雄殊途同归地拥有了共同利益。 …… “呼,终于考完了。” 冯见雄考完最后一门课,成功拿够学分的时候,已经是七月过半了,足足比其他同学晚放暑假了20天之久。 幸亏这个暑假并没有任何辩论比赛,而他的那几门生意,如今也没有到收官的紧要关头,他才得以抽空把学业的事情集中搞定。 因为要三年毕业,冯见雄这学期把最后两门本来要放到大四上的法学院课程,提前挪到了大二下学期申请选修。 而他还修了数科院那边程序类的双学位(如前所述,为了有个理工科学位,将来有资格考专利代理人)。数科院的课程继承性比较大,不像法学院这边知识结构很扁平,所以想颠倒学习顺序都不可能。 线代没学完的人去学复变就是天书,没学复变的去拉普拉斯积分变换更是扯淡。 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法学院这种院系才是大一尽可能塞很多课、大三可以空闲一些。而数科院物科院电气院这些院,则是恰好反其道而行之,大一的时候数学类基础课没打结实,专业课都没法开。而数学课上完之后,大三简直忙成狗。 因此,冯见雄只能是稍微提了一门本来大三上的积分变换,以及两门大四的编程性课程,提前给修了。 他是本着六十分万岁的心态去的,加上上辈子混日子有经验,提纲挈领一番,倒也顺利。只是考试时间扎堆,完全没时间应考复习,只能把几门课放到七月份——也就是挂科后的重修补考。 金陵师大的校规,挂科的科目是按照60块钱一个学分交重修费、然后下学期继续学(不知道后来有没有涨价)。不过事实上,有些科目如果重修的人少,也会在期末考试结束后延期再给挂科的人补考的机会,当然重修费的钱还是得交的。 冯见雄便是打了这个错时突击复习的念头,有预谋地把其中两三门课挪到了暑假最初两周补考。 考完试,确认所有科目成绩都已通过,冯见雄第一时间驱车赶回钱塘。 虞美琴期末比他还繁忙些,冯见雄闪人时,她还没彻底考完,倒也没有机会纠缠他——虞美琴的双修专业是外院的,没什么知识体系继承性,以虞美琴的勤奋,这学期自然是疯狂攒学分,好让大三的时候空一些,多花点时间准备复习司法考试。 对于大多数非学霸的法学生而言,花上一年多时间准备司考复习都是很正常的。虞美琴并不是重生者,对法律实务的掌握自然不可能像冯见雄那么融会贯通。 史妮可虽然已经不是冯见雄的女朋友了,但她还有不少积攒下来的工作要向冯见雄汇报,也就跟着一起回去,反正冯府的别墅够大,完全可以住下。 冯见雄交给她的“司法认定驰名商标”系列案子,普遍已经运营了半年多,该左右互搏自我打假的官司,普遍都已经布局好,就等批量判下来。 今年下半年,一切都即将陆续收网结算。按冯见雄的估计,五个案子都能成功帮客户拿到司法驰名。 回款方面,不出意外的话,最后的上千万尾款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收到钱之后,冯见雄也不打算继续在这块生意上接新案子了。 史妮可对于这个决定,表达过一些惋惜。 毕竟,她才刚刚把这类官司的通盘操作学熟手,她自己本人从这份生意里赚到的钱,也才刚刚百万级别。就这么放弃,史妮可着实有些惋惜。 不过,考虑到自己已经两次因为想证明自己、而给雄哥惹出祸来,史妮可如今是彻底学乖了,一点冒进的决定都不敢做。 惋惜归惋惜,雄哥说收手,她就果断收手。 冯见雄给出的理由,其实很审慎,很有说服力:“06年国家工商总局走正常行政审批程序批下来的驰名商标,才刚刚不足百个,司法认定的驰名数量还比它少一些。07年,估计司法认定驰名的规模会反超工商总局将近一倍,主次颠倒。 这种形势下,工商总局能不到最高层想办法博弈夺回权力?会看着自己手上的行政审批权力贬值?所以,不要冒险试图介入那种神仙打架的领域。 虽然我敢说,08年走左右互搏、自我造假获得司法驰名的生意,依然有一些会成功,但我们不该赚这些危险的钱。一个名律师,要保证自己的胜诉率,费诉讼类的业务,也要讲究成功率。拿客户冒险的话,就算赚到其中几个案子的钱,坏了名声也不值得。” 正是这番理由,说服了史妮可——收完手头五个客户的钱,今年年底之前,就在驰名圈子里金盆洗手。 …… 提点完前女友手头的生意,冯见雄腾出心思专心关心田海茉自己的创业计划。 六月底,正式拿到毕业证之后,田海茉就从阿狸巴巴结束实习期,离开了。 好说好散,君子交绝不出恶声。 当然,她在学校里背负的警告处分,也在毕业前夕被陈处长特办加急撤销了,算是一身轻,没有在档案上留下污点。 然后,田海茉就正式以新注册下来的松鼠果业这家公司的名义,成为了一家“L干妈”辣酱及其他几款调味料的网上总经销商。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在淘宝上开设了店铺,还打算将来慢慢加入阿狸近年来即将筹划开办的淘宝商城。 至于同样在筹备中的聚划算,田海茉当然不会去浪费烧钱参与了,毕竟她眼下还没有做自己的品牌和产品,只是在经销别人的爆款,犯不着烧自己的钱给别人的产品冲流量和曝光度。 除了国内阿狸系的店铺,田海茉也招了两个本专业一起毕业的应届同学,尝试在店铺里逐步加塞自己的产品,以及在亚马逊上也把店给开起来。 这个磨合的过程,也总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 正文 第89章 浴火 万事开头难。 计划做得再好,但是如果没有公信力的支撑,创业依然很容易沦为一句空话。 2007年这个暑假,田海茉注定是要在挣扎中度过的。 刚刚从阿狸巴巴离开的第一天起,田海茉就面临了两个巨大的挑战,一个是启动资金,另一个就是招人实在困难。 资金的问题,相对还好解决一些。 虽然田海茉很有骨气,不会因为和冯见雄上了床,就把自己摆在对方附庸的位置上。 但冯见雄还是给了她一个相对友情、又充分尊重田海茉的条件:只要田海茉能说服自己家人,用她家在周庄的民宿客栈抵押,他就可以相对低息地借钱给她。 于是,六月底的时候,田海茉就抽空亲自回了一趟家,和父母仔细解释了一番自己的创业决心、战略规划、资源优势。 尤其是把冯见雄手头有一个看似很有前途的“L干妈”辣酱独家经销权协议授权给她这事儿,详细说明了一下。虽然利润分成比较苛刻,但好歹能保证这场创业有个稳定的流量入口和现金流。 田海茉的母亲,只是做点儿小生意的,本来并无如此魄力。她的父亲更是一个有点艺术气息、但责任心相对淡薄的男人,更是不敢乱做决定。 最后,还是田海茉动用了“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队队员”级别的口才,又用自己在大学里当到校学生会副主席、在阿狸实习一年也表现卓越等证据,把父母给喷服了。 毕竟是亲女儿,田母细细嘱咐拷问了一番,最后把字签了。 07年昆山的房价,普遍才四五千,周庄镇子上虽然是著名的旅游景点,比昆山其他地方略贵一些,也没过六千。 田家的老房子,不过是一幢二层两进的小四合院,使用面积也就六七百平。平素除了田家人自用,就是在两侧的二层厢房,上上下下开个七八间民宿套房给客人住。 如果拿去银行抵押,即使银行愿意收,打个折扣也抵不到200万——毕竟旅游景区的地产价格,受该地旅游业长期前景影响波动较大,银行不看好的话都是不怎么敢放款的。 冯见雄却有信心,愿意分批放200万款给田海茉,让她启动生意。公事公办地收她6%的年利。 …… 有了启动资金之后,田海茉雷厉风行地按照计划一桩桩开展工作。 公司注册地址和办公场所,田海茉直接选择了找代理挂靠——也就是搞一个有资格开公司的地址,假装租了别人的办公室,把公司挂在那儿,实际上却不需要对方的场地。 因为租写字楼的话,哪怕是最小单位的办公套间,一个月也得三四千房租,再加上商业地产的水电费比居民电费贵好几倍,一年总得七八万额外成本。 而如果只是找代理公司挂一下公司地址的话,一年才万把块钱,足足可以省出6万块。而且代理公司一般还会一站式服务,再稍微加个每月几百块的成本,就能帮忙给空壳公司兼账、虚构一些流水往来。 当然,田海茉的公司是实打实的电商贸易公司,流水本来就很高,开票也很多,自然不需要这种服务,还是雇一个专职会计比较合适。 至于公司注册地址虚挂后,面临的缺乏办公场所的问题,田海茉自有别的办法解决——她把冯家在翠园小区的那套闲置的六十几方二居室房子租来,直接就在民宅办公。反正她估计自己的公司最初不会超过五个人。 事实上很多初创的小公司一开始都是这么干,以便灵活节约些成本。 这并没有什么好觉得丢脸的。 往回倒退七年,连马风初创的阿狸巴巴,当初都是在湖畔花园的民房里跟十八罗汉画大饼吹牛逼的。唯一的区别,无非是当初马风租的湖畔花园是个商住楼楼盘,从法律上来说就本来即可又住人又办公。 何况田海茉的公司刚开,其眼下的性质,就只是一个淘宝店而已——无非是有品牌、有逼格、有远景规划的淘宝店。 自尊自立也不外呼人情。田海茉搬进来的时候,本来有那么一瞬间考虑过把冯家的老房子直接买下来——反正她把自家在周庄的民宿四合院抵押给冯见雄之后,淘腾来的这200万,一两年内也花不完。 既然钱塘的房价还在普涨,买下好歹也能在钱塘留条根。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随后被老成持重的田海茉放弃了。 冯见雄毕竟是穿越者,他也知道07年房价是高位,明年如果次贷危机如期爆发的话,08、09年房价还会短暂下挫,比07年还便宜。要到10年以后,才会继续猛涨。 他再是实用主义,也做不出欺骗自己女人的事情。所以也就坦诚地和田海茉摊开了明说,劝她一两年内别考虑买房的事儿——如果到时候房价还在暴涨,他冯见雄保证以如今的估价把这套房子依然卖给田海茉。 换句话说,冯见雄给了妹子一个保证:房价涨了,赚的算妹子的。房价跌了,亏的算他冯见雄的。 这套方案很正直,完全在田海茉的自尊心接受范围内。 然后田海茉就抽空把她在阿狸实习时租的单身公寓给退了,把东西都搬到冯家旧宅来住。 …… 搞定了资金、住处、公司办公场所,还有其他开张前的行政性琐碎工作。 剩下的摆在田海茉面前的最大问题,就只剩下人手了。 她在毕业之前,就在学校里动用关系物色了一些有能力又谈得来的同学、前辈。不过一些事务性的工作,田海茉没好意思耽误亲朋好友的前途,还是打算去社会上招聘的。 比如行政前台、网店美工、出纳开票…… 而且,田海茉也是考虑到:这种事务性岗位图的就是上手快,都找应届生的话,整个公司里就100%全是新人了,肯定要出乱子。 大公司可以从应届生开始慢慢储备,小公司必须用立刻可以上手的。 然而,仅仅稍一尝试,田海茉就受到了重挫。 七月的第一周,田海茉和百忙中找导师请假、来帮闺蜜撑场子的南筱袅一起。 本来雄心勃勃地花了一千多块成本,去市人才市场租了两天摊位招人,想把这些不太重要的非核心岗位补齐。 结果,每一个路过摊位、停下来攀谈的看客,都觉得这就是一家毫无干货的皮包公司。 田海茉无数次寄希望于用证据证明自己的实力,哔哔得口干舌燥: “同学,我们公司可是‘L干妈’牌辣酱的海外独家经销商,如今在亚马逊上的渠道也已经注册起来了,很有前途的……” “我们公司的联合创始人都是阿狸系背景出来的,至少也在阿狸实习过一年,就是摸透了阿狸运营资源的价值洼地,才出来自己创业的。过个两年想加入可就不是现在的条件了……” 这些话,田海茉反复说过起码十几次。 可惜,她拿来证明自己公司实力的那份经销权授权合同(冯见雄用合同授权给她的,并不是直接入股),直接被求职者们当成了传销女头目的造假材料——凭良心说,刚出校园的大学生们,普遍没有多少辨明法律文件和合同真伪的能力。 那些真正的传销窝点头目拿出来的文件,看起来外观还比田海茉的真货更像真的。 至于田海茉在阿狸实习的背景……拜托,那只是实习,Who-care? 你自己说你天赋过人勤勤恳恳,一年走完别人三年路,谁信? 深受打击的田海茉,最后还是在闺蜜南筱袅的义务帮衬和言语宽慰下,灰溜溜收了摊。 两天下来,愣是一个人都没招到。 俩姐妹回头核算了一下,人才市场的摊位费就白亏了1500多块钱,相当于田海茉当初在阿狸半个多月的实习津贴了。 “看来小雄所言不虚,我们这种野路子新公司,到社会上招人,哪怕是招个前台,别人都会担心第一个月工资还没发下来、公司就倒闭消失……要不就是怕被骗进传销窝点。” 这个教训,也让田海茉深刻认识到了一点:一旦另起炉找,一切靠自己,让别人相信你行,比你自己真的行更重要。 当初在阿狸实习的时候,她脑子里这根弦并不明显,现在回想来,很多事情她之所以可以出谋划策成功,那都是建立在有阿狸的招牌顶在前面的前提下的。 没了那块招牌,很多原先可以做成的事情,现在就是会搞黄。 不是所有合作伙伴,都会像冯见雄那么无条件信任她的。 甚至,她连在学校里时,顶着的那块学生会副主席的招牌,眼下都已无用武之地。 “茉茉姐,要不就让出纳兼行政兼前台,你自家亲戚先找个信得过的,拜托个半年再说吧。 美工和后台代码维护,也回师大找几个同届的校友吧。谁让我们自己不硬气,也只能用同样没经验的新人了,反正眼下只是代理别人的品牌,慢慢磨合吧。” 末了,南筱袅如是劝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田海茉有些无奈,接受了这个设定。 正文 第90章 微胖界 冯见雄回到钱塘的时候,田海茉刚刚度过最初最艰难的一个月。 被无数的期末考试逼得禁欲保智商的日子,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冯见雄把田海茉从旧宅蜗居里拖出来,请回冯府别墅小住几日,一叙别来之情。 烛光晚餐,春风一度,小别胜新婚。 让疲惫的小姐姐靠在肩头呢喃倾诉,痛快发泄。 短短几个月,总共六七次相会,冯见雄不经意就总结出了田海茉在某些方面的特色。 那就是摩羯座的极度保守。 当初和史妮可谈恋爱的时候,或许是出于对冯见雄的仰慕和崇拜,史妮可对于床笫之间的花式可谓是予取予求,冯见雄提出什么要求她都尽量满足,完全无视自己的自尊心。 而想让田海茉解锁新技能就要苦手得多。最初的时候,冯见雄简直就像是一个古板的传教士在牧羊。 不过,不求甚解有不求甚解的好处,十年一剑也有十年一剑的优点,。 花费数月解锁出一个骑上去自己动的新姿势,田海茉立刻对这种又容易自己掌握命运、又女王属性爆棚的技能爱不释胯。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上下左右深浅摇,不知火舞搓大招。 “呼……我真不行了……放过我吧……”冯见雄气喘如牛,败下阵来。 田海茉其实也是强弩之末,全靠好胜之心撑着,见冯见雄最后一次被榨汁成功、确实无力反抗了,她才摇摇欲坠地顺势倒在冯见雄怀里: “小样,还吹一次三刻钟,一夜三五次。” “我靠……呼呼……我哪里吹了,我这不是四次了么!”冯见雄的语气满是谴责,就像一个快递小哥明明按时送完货,还被人投诉差评一样委屈。 田海茉满足地眯缝着眼睛,用指甲在冯见雄胸口轻轻地画圈圈:“谁说你次数了——你自己看看表,才10点多呢,算上前奏才勉强两个小时!” 冯见雄不服:“那是你动得太主动了!当初我跟妮可不管什么姿势都能多撑一倍时间!” 男人在这方面被质疑总是很憋屈的。冯见雄心中不忿,点起一根完事烟掩饰一下心情,恰到好处地顾左右而言他,趁机把楼歪到正事儿上,关心起田海茉的生意: “聊点别的吧,你的‘松鼠果业’后来人招齐了么?还有没有困难。” 屋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剧烈运动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一旦停下来,田海茉光滑的脊背上立刻披上了一层冷凝的汗幕,让人微微有些战栗。 她拿过一张毛巾摊,把身子蜷着裹起来,继续趴在冯见雄身上,呢喃地诉苦: “还算运气好,最后总算给我想到辙解决了。目前公司算上我一共5个人,都是从母校和家里亲戚朋友这些渠道解决的,上上周末,生意勉强算是开张跑起来了。不过我估计暑假里可能还要再加一两个人,今年才能对付过去。” 冯见雄对于涉及实体经济的创业并不是非常在行,毕竟他觉得实体经济有复杂的品质管控和供应链管理,太琐碎。 上辈子哪怕给这方面的客户做商业资讯,那也都是站在战略的高度上,而对于战术层面不求甚解。 所以听田海茉报出的数字,他还是微微有些诧异的。 “你这个松鼠果业,现在刚起步的时候就相当于一个大点儿的淘宝店,哪用得着这么多人?你都招了些什么岗位?” 田海茉的眼神,难得地又得意了几分。 她发现,终于找到一个冯见雄都没法指手画脚的盲区,便心情颇佳的答疑解惑:“别小看淘宝店需要的人手,那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网页后台,总得配一个码农吧?不求会牛逼开发语言,至少要回会点PHP,还有数据库维护。有些东西也不能光指望着淘宝官方给的网页设计和接口,那样太被动。 美工,虽然产品少的时候作图量不大,不能和卖衣服的比,但至少也得有人。目前我还没雇专门的客服小二,美工活儿少的时候就兼一下客服。 这俩岗位都是我后来回学校,托陈处长帮忙找相关的院介绍的。成绩和毕业设计我都看过,都还算是优等生,可以塑造。 美工是工业设计系的应届生。码农是数科院上一届的,本来去年签了个互联网公司,半年使用期还没到、都没来得及转正,公司就倒闭了。学校回访就业情况的时候登记到的,就弄到我这儿来了。” 冯见雄听着听着,本想插话质疑,但略一思索,就把问题咽了回去。 他意识到问题在哪儿了:他上辈子对在淘宝上做电商的了解,已经停留在数年后、阿狸的平台更成熟的环境印象之下。 众所周知,平台越成熟、接口和API越标准化,店家需要做的工作量就越少。正如机器越智能、对用户的技能要求便越傻瓜。 眼下才07年,田海茉出于稳妥起见,把这些环节都自己弄专人精益求精,也不能算错。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鼓励妹子继续说下去:“那剩下的几个岗位应该就只是事务性的了吧?” 田海茉摇摇头:“也不全是。出纳兼行政兼人力资源,是我一个远房表妹,比我小一岁,刚刚大专毕业,这种位置用谁都无所谓的。 最后一个岗位,我找了个自己班的同学,平时关系也还可以,帮我一起分摊一些运营推广的工作。另外我也是看上了她家的生意经验,以后我们搞自己的坚果品牌,她应该对那方面比较懂。 物流方面现在都没专员,只能靠临时工。幸好量还不大,大家凑一凑还能干完,不过下半年肯定要补上。” 冯见雄一愣:“五个人的公司、就有两个学电商的?多了些吧?” 唯一的解释,就是田海茉的野心有些大。 她拟定的扩张节奏,或许比冯见雄当初劝她的“先卖上一年多辣酱,代理渠道把流量跑起来,再考虑自有品牌”还要快一些。 田海茉解释道:“有备无患嘛。你也要考虑到合适的人才不常有的。如果现在不拉进来,万一过个一年半我想招她了,人家已经在别的电商公司干得挺好,就凭我这种生意怎么挖得到人。” 看冯见雄还有些不以为意的样子,田海茉想了想,补充道:“你这几天刚回来,应该不忙吧?要不明天你就去我那儿跟大家见一见,你也帮我拿拿主意,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查漏补缺的。” 冯见雄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对于田海茉不屑于公开做他女朋友一事,至今都觉得微微有些惋惜呢。闻言便打趣道:“我帮你把把关当然没问题,那你要怎么介绍我呢?是谁说不许公开男女朋友关系、只做情人的?” 可惜,田海茉的反应非常快,丝毫不给冯见雄在面子上占便宜的机会:“笨!品牌经销权是你的空壳公司授权给我的,你就以‘供应商考察’的名义去我那儿不就行了!” 冯见雄愕然。 这都行? 看来,要让田海茉公然承认是他女朋友,任重而道远呐。 …… 第二天,冯见雄跟着田海茉,回到了自家的旧宅——也就是如今的“松鼠果业”实际办公地点。 不到70方的房子里,挤5个人办公,确实挺痛苦的。何况还要塞打印和传真机。 幸好发货不需要在这里,否则以这种没有电梯的老式多层住宅,绝对会让揽件的快递小哥和公司的物流专员都欲仙欲死。 “茉茉姐早。” “欢迎冯总前来考察~” 财务和美工都很亲切地喊田海茉“茉茉姐”而不是“田总”。可见这种小团队还是很融洽、很扁平化的,创业者本人也没什么领导架子。 冯见雄自然也入乡随俗,显得很随和,跟这俩妹子员工分别聊了一下。不过这种龙套岗位也发掘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就是了。 倒是那个被田海茉当成潜在合伙人拉进来的、同样学电商专业的学姐,冯见雄觉得应该多费点心观察,确认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充足的能力和资源、配不配成为田海茉的合作伙伴。 不过,她似乎来得有些晚,冯见雄和田海茉到公司的时候,那家伙还没来上班。 “怎么比老板还来得晚?这个创业激情首先就不行嘛。”冯见雄趁着别人不注意,在田海茉耳边轻声吐槽。 田海茉也轻声解释:“听小木说小高昨晚回去挺晚的,干我们这行作息时间本来就不规律——现在才8点半,没到上班时间呢,是我们来得早。” “那他们俩怎么来得这么早?”冯见雄偷偷指着美工和财务,问田海茉。 田海茉用“何不食肉糜”的眼神瞅了冯见雄一眼: “她们都是被我从金陵请来的,公司当然要负责住宿了,她们晚上就睡这儿。小高算是你老乡,她在钱塘本地也买了房子的,就是有点远,所以上班肯定晚一些嘛!”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屋门啪地一下被推开了,一个有点微胖的女生蹦了进来。人还没站定,一眼瞥到田海茉,就腼腆地笑问:“呀,茉茉姐你今天这么早,我没迟到吧。” “没事儿,是我今天来早了。”田海茉说着,指了指冯见雄,“这位是来考察的冯总。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是小高。” “你好,我叫冯见雄。”冯见雄保持着微笑,习惯性地双手递了名片过去。 “啊~冯总幸会~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没有名片呢。”那个女生有点局促,“那个,我叫高穗果。您可以叫我小高……啊不对,我比您大是吧?那不嫌弃的话叫我果果吧。” 正文 第91章 我说谁牛谁就牛 留下美工和财务在外面干活,田海茉引着冯见雄和高穗果进了原本是卧室、如今被改为会议室兼卧室的里间。从饮水机里倒了三杯水,便简朴地坐下详谈。 在田海茉的介绍下,冯见雄和高穗果稍微聊了几句,就意识到对面这个女生为什么会堕入微胖界了。 高穗果聊起各地特产、什么东西好吃时,简直就是个百度百科、头头是道,吃货属性比史妮可都爆棚。也难怪她对于田海茉这种“打造女生网红零食爆款”的创业计划这么感兴趣了。 冯见雄在审美上还是很传统的,讲究好女不过百。 身边的女生密友,无论是史妮可虞美琴,甚至姐姐冯义姬,毫无疑问都是这方面的优秀代表。哪怕田海茉周天音这种将近1米7个子、波大腿长的,也就勉强放宽到110斤。 而面前这个高穗果看上去比田海茉还矮了几公分,也就165的样子,目测却绝对有110几斤了。哪怕脸型还挺可爱,也弥补不了硬伤。 冯见雄暗忖,怪不得见面之前、田海茉对他提起这个合作伙伴时,语气里有种骨子透出来的毫无戒心——田海茉已经太了解冯见雄的审美了。 这样也好,可以彻底坦诚地合作。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田海茉懂的只是运营,对吃本身却没有研究的兴趣。补上高穗果这么个短板,也是稳妥之举。 …… “怎么会对这方面生意的差异化竞争这么有研究的?就是靠自己平时爱吃?”没聊几句闲话,冯见雄就切入了正题。 高穗果腼腆地一笑:“我家就是农村的,做的就是坚果行业,所以从小了解比较多吧。有时候觉得很多小众的地方特产其实很好吃,但就是因为文化差异和用户习惯,推广不出去,滞销烂在树上,太可惜了。” 冯见雄出于礼貌,一开始并没有问对方家境。如今对方自己不在乎主动提起,他才顺势了解了一下。 说心里话,他对于这种经历还是有些好奇的。毕竟两世为人,他从来没深交过农民出身的朋友——这里是特指农民,并不只是泛泛的农村户口。 他寝室里的室友黄大磊和赵海,也是贫困生,小时候也生长在农村,但那仅仅只是户口,他们的家人早就离乡打工去了。 而高穗果家里却是实打实的农民——她们家在钱塘远郊、靠近临AN的小村里,父亲是村支书,开了个小炒货厂和菓子铺,就收本村村民的核桃香榧笋干炒制加工转卖。 在钱塘,这样的人家很多。比如龙井那边产茶的,或者临AN产核桃笋干的,都是村支书开个厂,把本村的农产品消化了。 “难怪她爸会给她起这么又吃货又乡土的名字,又是穗又是果的,开始还差点儿以为不是中国人的名字。不过有这种接地气的经历,对于这种创业来说也是好事儿吧。”冯见雄在内心默默地官方吐槽了一下。 冯见雄想得有些深入,便微微沉吟走神了一会儿。 高穗果说着说着见对方没了反应,还以为冯见雄是对她的出身有看法,不由有些局促和自卑。 她跟田海茉一样,都是金陵师大四年电子商务学下来,在学校里遇到过看不起农民的肤浅有钱人也不少,所以内心敏感是难免的。 冯见雄看起来也是年少多金又帅的“霸道总裁”,高穗果有此误解也就不奇怪了。 幸好,田海茉对两人都很了解,氛围中那点细微的变化,她都体察到了,连忙拿胳膊肘捅了捅冯见雄,说了几句力挺同学的场面话:“聊正事儿走啥神呢。快说,我找合作伙伴的眼光是不是很好。” 冯见雄这才回神,连忙肯定道:“啊,确实很好。我觉得高姐的经历和见识,再结合你们学的专业,确实很适合。刚才我只是想事儿有些好奇,走神了,没有别的意思。” 高穗果却未能疑心尽去,以为冯见雄只是说说漂亮话,用略自嘲的语气叹道:“冯总平时一定是不屑认识农家出身的朋友吧,所以才会好奇。” 场面一度尴尬。 幸好,冯见雄口才通神,什么话题都能扭转过来。他想都没想就说:“怎么会,我认识不少农民出身的朋友,我觉得和他们交往也能学到不少有价值的东西,真的。” 听闻此言,连田海茉这种素来知道冯见雄颠倒黑白能力的妹子,都有些鄙夷:心说你就算想打破尴尬救场,也不能说这种睁眼瞎话吧。 这年头,因为政治正确而在人前歌颂农民、或者至少不敢歧视农民的人很多。 但能真心说出农民在才华上的可敬之处的,可谓是万中无一。 那些同情农民的人,包括某些号召了几十年的乡土作家、文化人,那也只是同情而已。说白了,就是只强调他们的受苦和付出,但走遍华夏也见不到一个真正能说出农民能力上独到优势的。 高穗果更是表情有些讪讪,把冯见雄当成了满嘴跑火车的,信任度骤降。 她生硬地反问:“那倒是要恭聆高论了,冯同学此言,当真是闻所未闻。” 冯见雄本来不想展开这种无意义的话题,不过看出了妹子们眼神中普遍的不信任,他也只好浪费一些时间了: “我觉得,十年浩劫的时候,让学生下乡务农,荒废学业,那固然是不对的。但是这并不是说现代人就不该学务农——而是应该浅尝辄止,体验那么一到两年,然后劳动之余也该继续念书,不能荒废了学业。 因为现代社会随着科技的爆炸、技术的专业细分、社会分工的进一步精细,我们每个人在工作中能够统筹全局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99%的人类都异化为一个分工的零件,无法自己做成哪怕任何一件大事。 一旦科技继续进步、岗位调整,那些被磨合淘汰下来的人,就会面临中年危机。哪怕光鲜如华为中兴的资深工程师,总有一天也要面临‘知识结构老化、掌握的具体细分技能失去市场价值、又爬不到研发管理岗位,35岁就要劝退’,或者干脆跳楼自杀的下场。 而务农,好歹是这个时代仅有的回归人的社会性最初本源,锻炼人全局观的好方法了。” 田海茉和高穗果听得一阵匪夷所思。 哪怕田海茉是素知冯见雄喷技的,也被其反应速度和脑洞角度给折服了。 “这……这叫什么逻辑?我怎么听不明白里面的因果关系?”高穗果不懂辩论,也就不觉得直白追问有什么丢脸。 冯见雄从书桌上掏出一支白板笔,顺手在桌旁的白板上边说边画起来:“你可以这么想:这个时代,为什么早期美国那边的流水线工人拿的是周薪。 为什么临时的快递、送餐小哥更惨,是一日一结计件算钱? 为什么网上的无数扑街小说写手心理素质比快递小哥都崩,会脆弱到刚码完一章就去后台查查有多少订阅了? 而略有恒心的基层白领,拿的才是月薪?再往上,负有一定团队绩效目标的中层管理者,他们还要拿季度奖半年奖年终奖。只有最高层的C某O级别高管,才是年薪制? 如果自己是董事长,大老板,你有可能从1999年创业到现在都没碰过钱、没拿过工资,你赚到的只是自己公司资产的升值。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什么?越是有远见、有全局观的人,有长期规划、对长期目标负责。他才有毅力和担当去拿间隔周期特别长的收益。因为他们目标感强烈,咬定青山不放松,一年没物质激励两年没物质激励,也不会懈怠。 而越是只扮演一个社会细化分工中零件角色的人,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有什么乐趣,他们的毅力会薄弱的多。他们工作的唯一乐趣,就是干完活马上有钱拿。所以工作性质越是卑微的人,结薪周期才越短,这样企业才能留住人。 而这种激励,同时消磨的就是一个人的定性。 在人类还是早期智人的时候,我们没有农业,所以人类的动物本能是没有毅力的,人们等不到春播秋收才有得吃。所以现在的某些非洲部落依然不种地,他们觉得就该当天打猎当天烤,上午采集下午吃。如果人口繁殖多了野果野兽不够吃那就人吃人杀掉一些。 人类用务农,培养了‘至少为一年后才看得到奔头和收获的事情而努力’这种可贵的品质。但现在,又因为社会分工的细化和资本主义的激励,让人类进化出来的那点耐心和毅力又渐渐消磨了。 站在一个历史宏观的角度,今天我们看一个拿周薪的流水线装配工,和一个务农的农夫——假设他们的基础学历水平一样,差别的只是具体工作技能——那么,你觉得随着技术的变革,哪一种人会先被历史的车轮碾碎淘汰呢? 毫无疑问,是那个富士康的流水线装配工。因为等ReThink-Rebortic这样的公司发明一套新的工业机器人,碾掉一批操作技能的市场价值时,那个富士康装配工所有的能力都会失去市场价值。 而那个农夫,虽然他的技能也随时可能被新的农机灭了,但他至少还有一颗‘我能够忍一年才看到收获’的毅力之心。而装配工可能只能忍一个月。 所以,不要小看农民的耐心,他们在这一点上,至少是和拿年薪制、考核年度绩效的企业高管持平了。他们盈亏自负,是自己人身的老板,所以,我从来都相信农民只要稍微读点书,他们去创业至少不会比中层白领创业差。” 高穗果听得目瞪狗呆。 地球上居然还有人能说出这种举重若轻的翻案文章来。 偏偏冯见雄看起来只是随口瞎扯,为了缓和场面的尴尬而已。 太浪费了!为什么拿了世界冠军之后,就没有新的比赛可以随时参加了呢? “别浪费了,晚上你把刚才随口瞎说的故事发博客上吧。”还是田海茉比较懂他,贴心地提醒道。 正文 第92章 逆向思维 “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一直就这么想过,还是刚才为了让果果心里舒服些,才临时捏造这么安慰她的?” 趁着高穗果感激涕零、把冯见雄引为知己、然后起身去拿零食招待冯见雄的当口。 田海茉轻轻扯了下冯见雄的耳朵,附耳过去轻声拷问道。 冯见雄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给了一个眼神:“你觉得呢?” 田海茉很认真地盯着冯见雄的双眸看了几秒钟,不得不服气地叹息:“果然你是信口拈来的——估计当时要是让你说一番农民如何如何辣鸡的大道理,或者是吹捧别的某个社会阶层好话,你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四平八稳。 你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口才,我是领教够了。说不定连乞丐都能被你说成缓解社会竞争压力、为他人提供同情心心理服务的好人。” 冯见雄微微一笑:“知道我的实力就好,如果必须站在真理那边才能喷赢别人,那我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当然是要不管真理在哪一边,老子都能把人喷服。” 两人并没有闲话多久,高穗果已经拿着一大盘干果零食回来了,幕后话题也就打住。 大伙儿吃着坚果,把话题重新切回生意上。 不得不说,冯见雄刚才那一番歪理,着实把内心微微有些自卑的农家少女高穗果感动得不行,将其引为知己。聊天时的信任度也随之爆棚,有什么就说什么。 冯见雄静静地听着,不一会儿就总结出田海茉和高穗果如今刚刚起步的困难所在。 光卖辣酱,利润实在是太薄。“L干妈”的创始人也是一群小农思想的人,加上产品不愁卖,所以厂家品牌方给经销商留的毛利并不多。 大包装的一瓶花生辣子鸡,超市里卖16块,出厂就要12块多。算上物流和财务成本,超市这种跑量的渠道也就一瓶净赚不到一块。 而对于电商来说,这么廉价的东西,要给用户包邮费,负担就太沉重了。算下来还不如超市里的仓储成本花的少。 毕竟田海茉这边不是厂家直接快递发货,而是先铁运集中送到钱塘市郊的物流基地、周边有好几个快递集散站。然后每天单子打出来后再统一从那里快递出去。所以在前端进货方面的物流开支,是不比商超渠道低的。后续发货段的物流,则是纯粹相比传统渠道的额外开支了。 这样做对田海茉而言已经是最省钱的方式了,因为她事先还调研过市场,以如今07年的电商普及率,会在网上买调味品的,主要就是“江浙沪包邮区”的消费者。 而西南嗜辣地区的人虽然消费量大,但商家铺货也彻底,随便一家卖可乐卖糖盐的社区小店都有L干妈的辣酱,谁还耐烦上网买。也就江浙沪包邮区,本地人不吃辣,而外来嗜辣务工人群流动性、不确定性大,实体店铺货不彻底,才有网购需求。 一言以蔽之,田海茉虽说做的是电商,却无形之间选择了吃辣市场深度不够的相对空白区开拓,自己的成本摊销自然不易。 如果不是稍微烧点钱撑渠道,她的公司要想自负盈亏撑下去着实不容易。 在冯见雄眼里,这些问题倒还不算很严重——以他后世见识过的程唯、张旭壕那票“倒贴烧钱先撑用户量”的疯子的经营手腕,先靠风投支撑赔三五年再谈盈利,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可田海茉的三观,却还不能接受那种过于超前的思想。 退一步说,就算田海茉内心够强大,作为“风投”的冯见雄也没那么多钱给田海茉烧渠道烧流量。 “必须得找一点别的附加值高的产品一起做,把已经挖掘到的客户在今年年内就尽量充分利用起来,我们的资金链才能勉强维持。否则,就只有想办法追加投资了,还不知到哪儿去拉呢。” 田海茉最终的结论,就是如此。 或者说,她和高穗果早就商量好了这个出路,只是如今再分析给冯见雄听一下。 冯见雄在给人咨询意见的时候还是相对持重的,他想了想,提醒道:“已经充分考虑从成本方面挖潜降本了么?你们现在的物流包邮条件是怎么定的?” 田海茉想都么想,就封死了这方面继续挖潜的可能性:“已经是一次性买小箱6瓶装的才给包邮了,我们算过,这是平摊下来单位重量快递费最省的方案了。而客户那边相当于一次买100块的辣酱,考虑消费者心理的话,这种东西也不可能会囤更多。” 冯见雄点起一根烟,想了想:“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把副业的主意,打到了核桃类坚果上了?就是高姐她们家的私货?” 高穗果腼腆地接茬儿:“这是我自己一点不成熟的建议……也不一定是我家的私货,只是我比较了解这些产品。” 冯见雄点点头,继续诱导着往下问,就像是一个向委托人了解案情的律师:“那后来你们尝试时觉得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呢?” 两个妹子叽叽喳喳地各自说了一对情况,总结下来主要还是一个信任的问题: “核桃之类的昂贵坚果贵是贵,客单价对物流成本不敏感,但是喜欢吃核桃的主要是沪江人,还有其他姑苏之类周边地方。 那些地方的消费者普遍精明,买的时候喜欢亲自看一下要买的批次的货,比壳的厚薄、果子的大小、香味,高档和低档的能差每斤几十块钱的差价,而网上卖根本无法在品质方面取信于人。” 冯见雄捋了捋,启发性地反问道:“吃的东西,要想做电商。品质标准化、品牌口碑化那是必须的。如果是生鲜,品质非标化、不稳定,那是必须线上结合线下才能做的了,五年内考虑都别考虑。 所以,我觉得你们思路上首先就不该局限于果子,而是加工品——我说的加工品是再一次深加工,不是你家那种炒货厂把核桃香榧炒炒熟就行。” 他前面的话是对两个人一起说的,最后那半句补充,则是面向高穗果。 高穗果歪着脑袋想了想:“你是说做成琥珀桃仁?或者蜂蜜核桃黏?这种东西我也有想过,我家的厂子也能做。不过据我所知,行业内大部分把核桃做成蜂蜜桃仁的厂家,拿的都是大核桃,要不就是品质不怎么好的货,要用调味来掩饰—— 就跟饭店里加辣椒炒年糕的梭子蟹,都是不怎么新鲜肥美的次品。真正的极品从来都是不加任何调味料清蒸着吃的。所以,就算我们拿了最好最高档的原料去做深加工,消费者还是没法取信啊。除非我们真按您当初建议的,猛砸广告费、制造话题度打造网红爆款。然后公司也别管质量了,就靠三只松鼠使劲儿卖萌骗骗年轻人……” 高穗果的口才并不怎么样,说来说去都是大实话,动辄就吐槽行业黑幕。按照她这种怨念的说法,生意似乎根本没必要做了,大家都来谴责同行就是了。 冯见雄理解她的心情,但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好的办事方法。 “你觉得核桃类不适合深加工、惯有行业口碑导致优等品容易被劣货驱逐,这些都是现实问题,确实不容否认。 但是,这个产品不行,不代表别的也不行。我们可以集思广益,找一款‘大家很好奇、很想吃的爆款果子零食’,但是这类东西在现实的线下商业渠道中信任度比网上更差。 这样逆向思维,不也可以逼出‘为了不上当受骗,所以宁可在网上买’的消费心态了么?要多动动脑子,不要拘泥于自己的眼光。曾经的经验是拿来借鉴的,不是拿来照抄的。” “这世上还有‘网上买不容易买到假货、不容易受骗。现实中面对面买反而容易受骗’的东西存在么?不都说网上假货多……”高穗果下意识地抗辩,觉得冯见雄指点的思路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你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冯见雄果断地指出关键,“我看这样吧,你们可以考虑头脑风暴一下,集思广益。也不用急于马上得到结论—— 这样吧,我给你们建议一个方式,你们可以利用茉茉姐原先在校学生会的关系,在学校里搞个‘大学生电商创业帮扶计划’,给有和你们类似想法的同学提供实习锻炼的机会。 到时候,你就征集一下有这方面想法的学弟学妹们的看法,看看他们家乡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特色果品,但是因为信任危机,现实中越来越难卖、而网上反而容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田海茉想了想,与高穗果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好吧,这也是个办法,是该头脑风暴一下。光靠我们几个人闭门造车,确实容易走进死胡同里。” …… 第二天,田海茉就跟原先在校学生会时、接她班的学妹联系了一下,确认了这事儿的可行性。 对方似乎觉得这玩意儿是一项双赢的、很有意义的社会实践,校方学工处肯定会大力支持,因此也就给了田海茉满意的回答。 得到准信儿之后,田海茉再次忙碌起来,和高穗果制定一下相关方案。 只等一开学,就把这项活动回母校推广起来。 正文 第93章 师夷长技以制夷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尤其是当冯见雄发现田海茉是个成长性超强、接受新事物很敏锐的强势女王时,他对这个事实上的女友更多了几分尊重。 用重生者的优势直接报答案,固然可以一解燃眉之急,但那不是长久之道,也不利于田海茉的成长。 既然她想要证明自己能够靠自身的努力、不假借冯见雄的名声和曝光率成功,甚至为此不惜长期做地下情人、不正式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出现,那就成全她吧。 思维导图怎么用,头脑风暴如何集思广益,这些创业者解决新问题新形势该具备的常用技能,田海茉总有一天要自己学会熟练运用、熟练思考,不如旧从今天做起。 “头脑风暴一定要实打实写下来,不要一团和气一锅粥和稀泥地讨论。那不叫头脑风暴,因为弱气的员工听了领导或者前人的意见后,会下意识不由自主跟风剽窃,从而不敢再把自己偶尔显得特立独行的想法说出来。” “只有写下来,所有人都写完,买定离手再开答案,才能充分启发个体智力的盲区。如果限于成本或者便捷性,没法把所有人召集起来一次性开会,那也可以用一个个单独召见面谈、征集创意的办法。学校里的话,暂时就用这招吧。” 为了解决“寻找在网上买比线下买更有信任度的爆款高价坚果制品”这个方案,冯见雄前前后后给田海茉和高穗果点拨了两次,最后形成的意见,便是如此。 洗去浮华的田海茉,继续前行,一步步磨合着自己幼嫩的团队,从一万用户,向五万、十万……慢慢啃噬着发展。摊销掉人员和公司运营开支后,虽然净利润依然遥遥无期,公司却愈发成熟起来。 …… 这个暑假,冯见雄过得云淡风轻。除了给田海茉一些创业上的指导,剩下的也就偶尔提点一下史妮可和虞美琴手上的两块法务案子。 其余的时间,冯见雄也能查漏补缺花点儿功夫在学业上。除了数科院那边的专业要想提前毕业必须修满的学分,他还得把一些后世修法后和如今不太一样的刑法学、三大诉讼法学相关知识点提前复习起来,免得08年9月份参加司法考试的时候马失前蹄。 至于民法学这边,需要复习的东西倒是不多。《物权法》是07年刚刚通过的,在07、08两届司法考试上会成为民法学部分的重头,分数超多。而冯见雄自问全国考生当中,对《物权法》谋杀分数考点的了解,肯定没人能比他牛逼,所以民法学部分拿高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而其余的法理学/法律史学/三国法都是万年不变的考纲,加起来也就勉强100来分,不需要随着法律与时俱进,以冯见雄的学力完全可以明年毕业季那个暑假再突击一下就行。 随着九月开学季的来临,史妮可那边的“司法认定驰名商标案”终于有第一家客户彻底结项了——也就是从司法系统正式拿到了驰名认定,并且确认可以在年底国家工商总局发表的《华夏驰名商标名单》里列入其中。 此后几个月,将是剩下四个项目的集中结项期,按照冯见雄的估计,不出意外的话最晚到2008年农历过年之前,都能搞定。 经过财务的沟通,第一个项目的客户,最终结算的500万尾款,也会在国庆节之前到账,进一步缓和冯见雄的现金流。 毕竟这种生意每单看似上千万的收入,但并不是没有成本的。自己左右互搏注册空壳公司造假侵权、再左右互搏打官司,每运营一个省份的打假记录,十几二十万的硬性开支那都是免不了的。 所以,前期收的预付款,无非也就是大部分摊进成本里了,最后一次性收的尾款,才能提供最大的一笔净赚。 考虑到冯见雄往年赚的钱大多花在了给刘炎的NICONICO网投资(包括后来的追加投资)、以及别的一些项目上(比如借贷给田海茉创业,另外冯见雄自己消费和置业也花了一千多万了)。如今这些净收益,让冯见雄手头可以随时调用的现金流又充实到了千万级别。 虞美琴那边的进度,要慢得多。毕竟那是一个今年四月份才开始布局的长周期项目。 至今为止,虞美琴苦学专利法,苦学权利要求书和专利说明书的撰写漏洞,也不过是亦步亦趋跟着刘教授,把所有该申请的虚假专利,都推进到成功申请实审而已。 其中某几个进度快的案子,已经成功被审查员初次审查并发现漏洞、驳回,发出了《审查意见通知书》,让申请人修改。 但更多的案子,连《审查意见通知书》都还没走到——这个时间偏偏虞美琴和刘教授都还没什么能力去加急。因为国家知产局的审查员办事速度,不是申请人可以控制的。 这是一个不可抗力的变量。 慢慢等吧,老鸭煲型的生意,急不得。 …… 这一天,已经是九月下旬。 学期之初,已经毕业的田海茉,就听了冯见雄的建议,在校学生会的组织下,雷厉风行地遥控建立了一个名叫“大学生电商创业指导中心”的社团部门,挂在校学生会下面。 在校学生会看来,这个社团也就跟学生的法律援助中心或者校会的社会实践部差不多,而对外而言,这种社团更是什么资质都不需要的纯咨询机构,搞个办公室挂个牌就行了。 以至于刚成立的时候,很多学生把那儿当成了心理咨询的地方,还有些毕业季的学生找工作找不顺利,来做职场的面试排演,闹得乌烟瘴气。 冯见雄本来是不想参加学生会社团的,他对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以他如今的成功程度和名声,今年新上任的校会主席还是很谦卑地亲自请上门,让他去挂个名,至于实际干活的常务副主任,也让他随便指名。 冯见雄想了想,就让史妮可去客串一下常务副主任,他自己挂个名,偶尔闲下来去晃悠一下。 田海茉有时候也会抽空回校,远程办公遥控钱塘那边的生意,来这儿头脑风暴集思广益一下。 今天是田海茉回校晃悠的日子,冯见雄自然也要抽空给点面子,来露个脸。 走进社团办公室的时候,史妮可亲热而又恰到好处地过来招呼,给两人倒茶。另有两个刚刚升到大二的低年级生在那边整理文档,把此前一周给学生提供咨询的谈话收获整理出来。 这些小学妹自然对学长学姐都很尊敬,毕竟她们毫无职场经验,也不会觉得自己做点儿事务性的工作该有报酬,只当是积累人生阅历了。 而冯见雄只要每个月给个几百块红包,就够这些人感恩戴德了。 在校大学生,尤其是非名校、对自己将来就业前景迷茫的在校大学生,永远是最好骗的廉价劳动力。 “有没有什么可行的点子?都两周了,感觉都找不到值得进入实践环节的好项目。”田海茉看了一眼整理出来的谈话记录,眉头又皱了起来,似乎对这种头脑风暴没什么信心。 冯见雄倒是很坦然,坐下来抿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地单位:“不要急,哪有这么快的。就算没有收获到项目,这至少也是一种市场调研——至少我们现在知道,至少有这十几个省份、几十个地级市的土特产,并不具备高溢价电商化的潜力。 知道同行业近似品类的东西里,哪些生意不能做,这也是一个大收获。我相信你之前都不知道全国各地有那么多种土特产坚果类小吃,连名字都没听过吧!” 田海茉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多了解一些行业周边,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那些来咨询,说“我家乡有XXX的特产,又好吃又有营养又轻便适合快递网购,但因为销售渠道不畅总是卖不出去滞销”的学生,即使他们的想法经过分析解剖后用不上,那也是双方都有收获的。 对于学生而言,他们至少也收获了分析商业模式的一鳞半爪经验,也能启发他们的人生。这样的事情,成本又不高,何不继续坚持呢。 冯见雄跟史妮可聊了一会儿,又转向那几个办事的大二小学妹,问了些统计数据上的情况。 通过了解,他发现来咨询和提供脑洞的同学,大多数还是大三大四的,毕竟这些年纪的学生想法比较成熟了,有些还面临就业问题,甚至有找工作找不到,才退求其次想到开淘宝店的,所以来借鉴一些经验,把这儿当成了电商速成班。 而大二的学生,就比较少了。 大一的却是至今都没有见到过一个来咨询的。不过这也正常——如今才9月下旬,大一新生才刚刚开学没多久,20天的军训,更是上周末才结束。 连校学生会都还没开始面向大一新生招新呢,大一学生自然普遍还没来得及参加学校的各种社会活动。 冯见雄和蔼地跟妹子们聊着天,办公室的门终于被敲响了,看样子是来了生意。 “请进,门没关。”冯见雄亲自应声。 作为咨询中心,办公室的门其实并没有关死,只是虚掩着,为的就是方便和鼓励同学们进来聊聊。 而来者还是很礼貌地敲了门,并且没有马上进来,而是等里面的人发话,显然说明来者有些腼腆胆小。 听了冯见雄的招呼,才有一个黑黢黢的女生探头探脑看了一眼,然后又回身拉了另一个女生进来。 第二个女生看上去倒是白得炫目,不过胆子似乎比前一个还小得多,竟是被人硬拉来的。 没错,就是白得炫目。因为第二个女生压根儿就不是黄种人,但也不是欧美白人那样虽白却皮肤粗糙、像裹了石灰的感觉。 倒像是中亚或者西亚某些白人中的异数,不但白,而且皮肤的光泽像瓷器和蛋白一样光滑。 正文 第94章 腼腆的废萌 一个打杂的下手帮来客倒了两杯水,安抚她们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等两人坐定,冯见雄借机又观察了一下,这才确信那个看上去有点黑黑的女生其实并不丑,她有一头微微栗色的双马尾秀发,秀气的锥子脸,小鹿一样的睫毛和忽闪修长的明亮双眸。应该只是被军训晒黑了,如果焐上几个月,估计还是能恢复美貌的。 当然,冯见雄观察她们并不是因为好色。只是因为他喜欢通过察言观色来确认谈判对手的细节特征,这是他前世作为一个律师积攒下来的职业习惯。 至于那个白人同学,除了皮肤好得不正常之外,无非也就是高鼻深目、五官很立体,嘴唇很莹润,还有一对像高原湖水一样碧蓝色的清澈双眸。 至于漂亮不漂亮——对不起,冯见雄这人的审美太传统,他对白人少女脸盲。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评价一个白人少女漂亮不漂亮。 喝了一口水,恢复了一下尴尬和腼腆,那个被军训晒黑了的女生率先问道:“那个……请问,我们是大一新生,你们这儿接受给新生提供的创业咨询么?” “当然。”田海茉越俎代庖地抢着答应了。 “那好,我这个室友有点想法,让她和你们说吧。”栗发女生说着就推了一下身边的室友,一边对田海茉等人解释道,“她比较腼腆,还说学姐肯定不接受大一新生的胡思乱想,怕浪费你们的时间,开始还不敢来呢。” 一旁客串着书记员的史妮可,也温言劝慰道:“没关系,其实越是年轻,越不容易有思维定势,这是好事儿。先介绍登记一下吧。” 史妮可的形象比较萌人可爱,不似田海茉那般高冷闷骚,所以亲和力颇为不错。她一开口,来访者的心情一下子又放松了些。 “好的,我们都是音乐学院的,我叫曾雪菜,今天只是陪我室友来的。” “那个……我也是音乐学院的,我叫……呃,我的汉名叫马和纱,这样就行了吧?”那个白人少女说话口音有些怪,应该是刚来中原不久,普通话不是很好,这愈发加剧了她自我介绍时说话的腼腆性。 “咦?那你还有本名的吗?能说一下吗。”史妮可很有亲和力地表达了好奇,她如今已经习惯了这种身份,很懂得如何缓解新人的紧张。 “估计是个西北民族的吧,十个回回九个马,取这种汉名很正常。”冯见雄轻声对史妮可耳语了一句。 “啊……那个,严格来说也不是。我父亲是华夏人,在阿拉山口那边做点儿边贸小生意的,我母亲是哈萨克国人,但是我来中原读书,我内心还是很汉化的,一点也不极端,你们不会对我有看法吧……”那个马和纱说话一着急,就有些发音不准,语无伦次。 她也知道如今网上有不少误会,尤其是有些排外的个别人造成的隔阂,让她这些来内地念书、向往汉化的人比较困扰。 她唯恐冯见雄也是那样的民族主义者,那她还是立刻闪人吧,免得受其言语侮辱。 “别紧张,冯学长不是那个意思。你就说说你本名叫啥好了,我很好奇呢。”史妮可怨念地剜了冯见雄一眼,似乎在嗔怪他吓坏了小女生。 冯见雄一阵无语,心说哥什么重话都没说,怎么就怪到哥头上了。 “我本名很长,你们要叫的话,就直接叫名字古迪丽娜好了。” 一番寒暄之后,冷静下来的马和纱终于在史妮可的诱导下,慢慢聊到了正题。 “学长,学姐,是这样的。我月初来报道的时候,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打车路过中央门,就看到几个人开着电三轮车卖玛仁糖,本来还挺开心的,在那么远的外地还能看到家乡小吃。 但是后来就看到几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看着也像刚上大学的新同学,去跟那些人买,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打起来了,我好奇稍微围观了一会会儿,最后还是买的同学服软给了钱才了事。 后来回到学校里,看到校报上也有提醒新生别上当受骗的小文章,提到了类似的事情,才知道原来那种卖法在分量上很坑人…… 前天,我看芒果台的综艺时,还看到一条插播新闻,是他们省那边也出了卖糖因为分量纠纷出了大事儿,几车糖都毁了还赔了好几万。网上骂卖糖的人也不少……” 马和纱说得很慢,有些不着边际,个人抒情和感慨的成分很多。 要不是冯见雄、史妮可等人都在法律援助中心呆惯了,对再絮絮叨叨的报案人都见识过了,只怕还真没耐心慢慢听故事。 比如田海茉就不是学法律专业的,在法援中心时她也不亲自接客,所以已经有些不耐烦,想直奔主题点破马和纱的创业思路了。 幸好冯见雄拦住了她,让她耐心。 “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呢?”冯见雄酝酿了一个和蔼的表情,鼓励性地问。 马和纱玉瓷一样白静的脸,难得憋得有些粉红的血色,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想说,玛仁糖真的很好吃,也很有营养。你们别看它贵,它的粘稠糖浆都是用葡萄肉熬制出来的,把多汁的葡萄熬煮干了,再在果糖浆里撒核桃仁杏仁芝麻枣泥这些坚果—— 你们外面买过正宗核桃的话,应该也知道带壳的小核桃也要好几十块钱一斤了,拨出来的桃仁更是要一百多一斤。就算玛仁糖用的是大核桃,比小核桃便宜一半,成本也很高。 目前外面卖糖的这些人,关键还是想做成大生意的心太黑,总想一次性卖掉好多斤,回一大笔钱,结果在刀工上做手脚,把玛仁糖的名声都搞臭了。如果可以分量上明码标价,按便宜的小包装卖,让好奇的消费者稍微买点尝尝鲜,我相信这绝对是个好东西……” 听到这儿,田海茉的表情终于有些亮了,她引导性地反问:“所以,你想把这个产品拿到我们的‘大学生电商创业’计划里来,和我们合作尝试推广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和冯见雄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点子实在是太适合他们制定创业项目时设置的那些指标了。 辣酱太便宜、免费包邮的物流成本摊销困难? 没问题!有大玛仁糖这种一斤至少卖个至少七八十块的存在,那点快递费根本就不叫个事儿!人家根本就是坚果制品中的奢侈品! 粗加工的山核桃识货的人太少、产品信任度不够? 没问题!有大玛仁糖这种一把好牌被现有经营者打烂的行业在,至少这个世界上目前还没有比未来松鼠果业家做得更加良心的好货了! 其他核桃香榧笋干……打造网红传媒爆款很难? 没问题!有大玛仁糖这种自带群嘲吸睛光环的存在,不用打广告都能引来几千万80后和上亿90后自发谈论、鬼畜、恶搞、灌水。只要炒作得当,把这种炒作从群发性无意识地行业性炒作,稍微引导到某个品牌上,那就是上亿的免费口碑曝光度! 而且高穗果家的核桃炒货厂,终于可以有出路了。田海茉目前手头储备的“技术人才”,刚好能够做好原料供应商的品质管控。连食品行业最容易出现的食品安全管控风险,都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地压制到最低。 想到美处,田海茉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捡到宝了。 …… 不过,她的热切眼神和表现,显然是吓到了腼腆的马和纱。 马和纱微微往后一仰,脸色憋得彤红地连连摆手:“那个,合作谈不上,我什么都不懂。我……我只会吃……你们要我有什么用啊……我只是知道那是一个家乡的好东西,不想看着它被污名化。你们能觉得这个东西适合网上卖的话,就算是做好事了,合作我是不敢的。” 作为一个大一新生,还是艺术生,马和纱什么都不懂。而且才刚刚军训完上了两三天课,当然是只会哔哔没有任何行动方案的了。 她本来也只是在跟室友兼新闺蜜聊起这事儿的时候,觉得惋惜,然后被相对消息灵通、想法开阔大胆的曾雪菜怂恿着来这里咨询而已。 “不要妄自菲薄嘛,合作不敢的话,来一起做点事,尽自己的努力总没有错的。”冯见雄劝了一句,微笑着确认,“你真的只会吃?那做总会做的吧?我看你不是知道糖的配方?” 马和纱为难地说:“做倒是会做,但那只是家里自己吃的呀,并没有做了拿来出来卖过,我怕我的做法不够好不是罪正宗的……” “没关系,配方可以微调改良的么,这方面我们又具体的专业的人帮你分析和标准化。我相信你的配方已经够良心了。”冯见雄中肯地分析道, “按你刚才的说法,要是真的主要用葡萄肉熬汁、裹入核桃仁杏仁芝麻枣泥,那就算卖100块钱一斤也是说得过去的。 外面那些三轮车上卖的,按分量来算单价才四五十块一斤,只是靠压得跟压缩饼干一样实、密度大,才在分量上赚钱。所以我估计那些货还是大量掺了玉米饴玉米粉这些便宜材料做的基底,果仁压根没多少。 所以,你的配方只要再稍微优化一下,剩下经营方面的事情我们来搞定,这事儿绝对是可以干的。” 马和纱听了冯见雄的分析,这才松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的胡思乱想居然真的可以操作:“谢谢学长,你……你是一个好人!啊,我是说也谢谢几位学姐,你们都是好人!” 正文 第95章 田海茉突然有些惭愧。 自己明明白拿了对方一个创意想法,怎么就被人尊称成好人了? 冯见雄却没在意好人卡的事儿,他心思缜密,已经跳到了下一步:“这事儿没完,马同学。到时候你可能不仅要提供配方,还得正式挂名,接受几次采访,这个创业计划我们才能实施,希望你配合。” 马和纱有些奇怪:“要我出面吗?这有什么用?” “马同学,希望你了解一下国情——我们一群都是汉人,去卖玛仁糖合适么?政策许可和帮扶怎么解决?宣传上的免费优待怎么利用?所以,不要妄自菲薄自己的能力。 你只要出面,这事儿就是有利于民族团结的。我敢保证,至少免费上次省电视台、宣传你的创业事迹都没问题。” 冯见雄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向身边的田海茉,轻声耳语道:“不要贪恋小钱,到时候给小马2%的‘松鼠果业’股份,就别给她开工资了,相当于是她的劳务出资,对外就说她也是公司股东,宣传上有用处。” 松鼠果业如今才是总资产一两百万的小公司,搞实业的公司也不像虚拟经济那样可以吹牛市值,所以1%就实在太拿不出手了。 给股份的同时,不给对方开薪水,用劳务出资,也算是对得起对方了。将来公司只要中规中矩增资,自然还能稀释。 毕竟,田海茉的公司虽然很需要马和纱,但也不是非马和纱不可。除了尊重一下创意之外,马和纱事实上并没有其他不可替代性——如果这小妞儿不识相,敢开价太高,这世上,两条腿的白人还不好找么? 无非是可能找不到马和纱这么漂亮上镜、适合上电视炒作的形象罢了。 田海茉的反应很快,自然能立刻领会到这其中的妙用。 …… 短短几天之后,田海茉就搞定了马和纱的入股事宜。 当她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马和纱还吓了一大跳,直呼自己没有钱。 田海茉跟她解释了半天,才知道她不用真的出钱,可以以劳务出资,公司给她签了协议,就可以给她股份的期权。 注意,这是期权,也就是不能马上转手卖出。而且是约定了服务期的,必须留在公司、满足公司代言需求满5年,这些股权才能彻底正式转入她手上。 不过这样的合作模式也不算苛刻了,毕竟只是入资做股东,而不是雇佣关系——以马和纱如今在校生的身份,她就算想被雇佣,都没法全日制地工作,没法签订有效的劳动合同。 冯见雄对这一过程没有任何干涉,作为学法的出身,他喜欢把恶人做在前面,把可能导致将来确权不明的纠纷都扼杀在萌芽状态。 但他本性还是希望人心向善的。能够早做恶人、让大家的合作和友谊长久,不要生出各自算计的异心,那才是他的本意。 十一国庆期间,马和纱与曾雪菜就踏上了去钱塘的车——是田海茉自己买的车。她如今已经是创业者,再坐长途车有些不方便。就花了点钱买了个朴素的帕萨特代步,很有点白手起家胼手胝足的简朴意味。 曾雪菜其实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她只是跟着去旅游几天。 不过田海茉很注意新生的心理状态,知道如果只把马和纱一个人拐到别的城市,以她的腼腆胆怯很可能会担心,所以第一次还是让她带个室友一起壮壮胆比较好。 反正田海茉还不至于请不起一周的吃喝玩乐,对于刚进大学的新生而已,要笼络建立交情,实在是太容易了(金钱成本上)。 …… “小雪,你说田学姐的公司会是什么样子啊?就是电视里看到的那种高档写字楼里一群白领么?” 坐在车后座上,看着车子下了高速,在钱塘城西缓缓而行,马和纱忍不住就轻轻地问曾雪菜。 尤其是旁边路过了西湖国际这些高档楼盘,动辄可以看到支付宝或者大黄易这样的牛逼公司,马和纱的内心更是有些激动。 自己真是走了狗S运,居然才刚上了一个月大学,就能见识到这么高大上的创业团队。 尽管她只是一个音乐学院学钢琴的,对创业本来毫无兴趣,只是出于“让家乡的土特产不要被污名”的朴素想法,本着试试看的心态来随便搞搞。但是,既然做了,谁都希望自己能见识到一些高大上的伙伴。 “估计不太可能,你应该不了解电商,据我所知,那些在淘宝上开店的小公司,应该都是租比较便宜的写字楼的……”曾雪菜好歹是个汉人,又是个喜欢剁手的女生,所以这方面的见识自然比马和纱这种废萌要强些。她委婉地悄悄说道,想给室友打个预防针。 果然,车子驶过了文二路古翠路那片城西高新区最高大上的写字楼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然后继续往北,拐到了一片周边建筑看上去越来越古旧的社区,最后在一个居民小区里停了下来。 “好了,下车吧。”田海茉招呼了一声。 马和纱和曾雪菜顿时觉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是一片目测有将近15年历史的小区了,也就是说至少是95年以前造好的房子。那个时代的房子普遍是7楼以下的多层,没有电梯,外墙都是裸露的水泥加粉刷,连瓷砖都没贴。 “不会遇上传说中的传销组织了吧?哎呀你想啥呢,田学姐原先也是学生会副主席呐,那么多学长学姐都信任她,应该只是公司初创没有钱吧?” 马和纱在内心微微斗争了一下,算是说服了自己。这才跟曾雪菜不由自主地微微侧身搂在一起,僵硬地爬楼梯上楼。 看那架势,似乎一有意外就要抱团夺路而逃。 田海茉开了门,把曾雪菜和马和纱引了进去,立刻就有员工欢迎新同事,还有另一个合作伙伴高穗果端着零食过来招呼。 曾马二妹这才放心了些,聊了一会儿后就放开了。 “原来电商创业公司一开始都这么穷的,果然这才是常态嘛,钱哪儿那么容易赚,原先真是意淫过度了。”马和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不由得也为自己高三毕业后霸道总裁小说看多了、对创业者工作环境意淫过度而觉得羞愧。 果然这种才是生活嘛。 然后高穗果就爽快地直奔主题:“听说你就会做玛仁糖?我叫高穗果,我家里就是开炒货厂和菓子铺的,临安核桃你知道么?很有名的哦。 这几天你有空的话,就给我们演示一下怎么用传统工艺做玛仁糖吧,我让我爸厂里的师傅看看,能不能把工艺标准化一下~材料我这里都有,还买了不少市面上的玛仁糖对比一下口味。” 田海茉听了高穗果的安排,连忙问道:“你买了些用来对比的竞品?就……直接去那些三轮车上买的?没有被宰?” 高穗果叹了口气,不过也不像是很沮丧:“被宰肯定是有一点的嘛,不过我就说好了切100块钱,不问价,他们还是肯的。而且我都是挑不同的家、看上去样子略有差异的才买,同款的只买一次就够了。一共花了1000多块钱,基本上把钱塘本地能找着的款式都买了一遍。” “那回头我给你报销,这就算是研发部的竞品耗材采购费。发票肯定是没有的,我找张别的算上。”田海茉很仗义地说。 高穗果毕竟创业经验远不如田海茉丰富,至今还容易公私不分,只是凭着热情在工作。偶尔自己倒贴钱也是有的。 听了田海茉说得这么正经,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至于吧……买来本来就是大家尝尝,你还算‘研发耗材’?” “一定要报的,既然大家现在是公司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田海茉坚持给高穗果报销,顺便也是趁机对其他员工宣示了一下公司的财务严肃性。 马和纱与曾雪菜心中,最初那股因为公司办公场所不正规而形成的轻视之心,也随着田海茉的这一举动而收敛了不少。 大家聊了一会儿注意事项,高穗果就从储物间里搬出一大包各种各样的坚果食材,让马和纱挑拣着用。 不过这套老宅的厨房实在是太逼仄了,毕竟70平都不到的房子,厨房也就三四平米,马和纱看了一下,发现做玛仁糖需要的基本厨具都不够。 “这怎么办?冯总在家么?要不去他那儿借点地方?就算请小马小曾住酒店,酒店的房子也不带厨房的呀。”高穗果有些苦恼,便这般建议着。 她这一问只是试探。 因为田海茉并没有对高穗果透露自己与冯见雄的地下情人关系。那层关系,眼下也就南筱袅和史妮可等几个女生知道。 在高穗果眼里,田海茉和冯见雄只是亲密的战友,也就是在学校辩论队时一起出国参赛积累的交情。 “小雄在学校,他今年要毕业了,忙着呢,国庆都没按时回来。就算要在生意上花心思,那也是和美琴、妮可厮混,哪能顾得上我们这边这点小钱。”田海茉叹息了一声,似乎语气微微有些落寞。 高穗果还以为这事儿没戏了,谁知田海茉下一句话又变了口径。 “不过我跟他姐交情不错,他姐还给了我冯家的钥匙。我问问冯姐她们方不方便吧,如果方便我们傍晚的时候去。” 田海茉说着,就给冯义姬打了个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冯义姬自然不会说什么。 反正冯家别墅很大,重要的房间还会另外上锁的。冯义姬知道田海茉是她的准弟媳,虽然始终觉得她不如周天音好,但还是会尊重冯见雄自己的选择。 冯义姬还在电话里跟田海茉客气地说,冯见雄再过两天就会回钱塘过几天节,他只是想避开游客最高峰、懒得在高速上堵车。 对于这种说法,田海茉那是深有感触。 既然知道冯见雄即将回归,她也不排斥去冯家做个客。 她们今天回来的时候就是如此,本来三个小时的车程,足足五六个小时才到。 正文 第96章 “千刁万恶的大姑子小姑子” 田海茉挂断电话,很有眼色地吩咐道:“果果,下午去买点菜,我们一起几道好吃的带过去,别让冯姐下班再操劳。” “行,冯姐爱吃荤吃素?” “意思意思就行了,蔬菜凉了不好热,别做了,他们家有雇厨娘的。”田海茉解释道。 高穗果等人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别人家里常年雇专职厨子的,不由对冯见雄的壕无人性有了更深的了解。 久病成良医,做久了吃货也容易成良厨。所以果厨的厨艺显然也不比海厨差多少,属于拿得出手的类型。 大伙儿讨论了一会儿配方,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就烧了几道私房菜打包带上,一起驱车去个冯家别墅。 高穗果还把所有精选的干果原料也都带上了。 冯家一个主人都没有,只有女仆接待。不过大家还是很小心,尽量不乱转。 高穗果和马和纱走进一楼的大厨房,就被冯府的阔气震惊了——她们跟田海茉南筱袅那些人不一样,可都是第一次来冯家做客呢。 “哇,这么大。连烤箱都比我们家灶台加洗碗机摞一块都大了。他们家有这么多人吃饭么?”高穗果碎碎念地吐槽了一句。 “看上去很干净,而且都好新啊,估计是不怎么用。”马和纱观察了一下,如是说。 “那我们开始按你的配方做糖吧~我给你打下手。”高穗果跃跃欲试,吃货之心已经开始萌动。 …… 冯义姬下班很晚,大大出乎了田海茉等人的预料,足足晚上九点才到家。 冯家的厨娘知道田海茉等人都是客人,而且尤其对田海茉的身份有些了解,还多次请示要不要先开饭,不过都被田海茉婉拒了。 既然是来做客,哪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幸好,玛仁糖的制作工序比高穗果预料的还要复杂,一伙人足足弄了四五个小时,才走到压制这一步,还没算彻底完工。 要是冯义姬回来早了,说不定还没完成呢。 结果,冯义姬一走进门,刚跟田海茉寒暄了一下,就闻到厨房里传出一股奇怪的诱人香味。她狐疑地问: “这是在炒蜂蜜核桃还是蜂蜜杏仁么?” “不是,是在做糖啦。”田海茉答道。 “是么,那先吃饭吧,吃完再尝尝。” 冯义姬有萝莉病(Bartter氏综合征),身体本来就不好。属于怎么胡吃海塞都胖不了的,如今23周岁了才长到1米6、80几斤,比林黛玉还瘦削。 所以对于半夜大吃巧克力或者饭后甜食这种重口的事情,她从来都不觉得有必要刻意排斥。 田海茉却是听得气息为之一窒,怨念起来:她是靠毅力才保持住的身材,跟那些修炼过“吃不胖先天功”的家伙完全不是一回事。 要是跟高穗果一样放纵……说不定就呵呵了。 聊了一会儿糖之后,冯义姬才想起来还有几个新客人没介认识,这才示意田海茉介绍。 由此也可以看出,那些糖先声夺人的香味,对人的注意力有多大的吸引。 “这是高穗果,我同班同学和合伙创业的哦。这两位叫马和纱、曾雪菜,是今年的新生,这个创意就是她们提供的。” 冯义姬顺着田海茉的指点望去,看到高穗果的时候直接就无视了,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毕竟她看到年轻女生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弟弟会不会对这一型的女生感兴趣”,所以久而久之看到微胖界的女生,就当不存在了 继续看到曾雪菜时,她也没什么反应。 曾雪菜也算是八分美女,只比田海茉虞美琴略逊半筹,但和史妮可也不相伯仲了。只可惜作为一个刚刚结束军训十天的大一新生,曾雪菜被晒得黑黢黢的,掩饰了天生丽质,硬生生拉低到中等偏上的姿色。 不过她的黢黑,也导致了视觉上的反差冲击力。 冯义姬看到马和纱的时候,禁不住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地球人的皮肤竟然能这么好?是个美国人么?还是意大利人、法国人?不对,白人哪怕是小姑娘,毛孔也很粗大,汗腺发达才对。这个不仅仅是白了,肤质看着就跟瓷器差不多了,莫非是抹了很厚的化妆品? 而且白人的头发不可能和东亚人这么黑长直的吧?离子烫拉过了?简直就跟缎子一样,要不就是混血儿……” “冯姐,你怎么了?”田海茉见冯义姬毫无反应,还怕有什么失礼,轻轻摇晃了她一下。 “哦,没事,吃饭吧。小学妹们不要拘谨哦,就当自己家里一样。”冯义姬回过神来,很得体地接待着。 饭菜端上桌,本来就只是家常请客,没什么虚礼,大家自然吃得很随意。 冯义姬大致上问了情况,得知田海茉和曾马等人还是当天从金陵赶过来的,当下很热情随和地挽留她们住一夜: “别客气,明天小雄就回来了,你们有什么聊的也方便。如果小曾小马觉得有男生在不方便,明天再搬走也来得及。” 田海茉本来想掏钱请马和纱她们住快捷酒店的,但冯义姬都已经这么说了,还吩咐女仆收拾客房,她也就不再坚持。 吃过饭,沏了点消食的普洱茶,马和纱就腼腆地把糖端了上来,先请主人冯义姬品尝。 “咦,这不是长得跟火车站前广场卖的切糕差不多?”冯义姬知道那玩意儿是个坑货,从来没有吃过。 田海茉解释了一句:“名字是差不多,不过做法有点不一样。外面卖的我们也有带,姐你不嫌甜的话可以对比着尝尝。” 冯义姬点点头,拈了一小块细细咀嚼了两口。 拿在手里的分量感觉并不是很重,似乎密度没有外面卖的那些坑货那么大。 不过还没吃进嘴里,就能闻到一股诱人的复合果香,应该是混杂了好多水果和干果。 冯义姬的眼神一下子就瞪亮了:“嗯,好好吃,关键是好香啊,超级香!为什么我路过那些地摊的时候,闻不到香味呢?” (此处应有小当家五毛钱特效,或春药之灵一块钱特效。) “可能是那些都冷掉了吧?”马和纱插了一句话,并不想口出恶言。 但是几秒钟之后,等冯义姬拿了两小块高穗果买来的对比竞品,立刻就发现完全不只是冷掉的问题。 这要是写“竞品差异化分析报告”,特么能写十几页好吧! “……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好吧,这些都是怎么做的,你是怎么做的?”冯义姬吃得满头爬黑线,赶忙喝了点普洱茶漱漱口,然后又吃了一块马和纱做的压压惊。 …… “先把洗净经过搅拌机打碎的葡萄果肉,用纱窗一样粗细孔洞的滤网滤一遍。这样就能刚好去掉葡萄核和一些大块的皮,又尽量不浪费果肉。20斤葡萄大概可以出16斤纯肉和汁。” “然后把葡萄肉泥和汁熬煮,熬到大概三斤重,就变得比蜂蜜还稠了,这时候把核桃仁和杏仁、巴旦木果仁倒进去,充分搅拌混合,翻炒一下。倒进模具里定型。” “再在冷透之前,在顶上刷一层热枣泥,再撒芝麻。下层把枣泥和玉米饴混合作为基底,先蒸熟蓬松,然后也趁热把整个方块地糖压上去,趁热靠枣泥的黏性黏在一起。” “最后压紧几天,就可以跟外面卖的一样硬了,各层也不容易脱开。不过今天你吃的菜稍微压了一下,所以感觉密度没那么大,吃起来也不硬。其实如果不是为了多卖点分量,没必要压那么紧,古代是因为沙漠环境运输不易,所以古人喜欢把吃食做得密度大一些。” 马和纱与高穗果,整理着笔记,把做法跟冯义姬复盘了一遍。 冯义姬觉得被刷新了认知:“不会吧,你们真是这么搞的食材?那卖100块一斤都不贵啊。五斤葡萄才熬一斤葡萄蜜,这也太浪费了吧?” 马和纱很诚实,自曝成本说:“也没那么夸张,葡萄干也就20块一斤,不也把水分彻底晒干的么。这方面的成本,也就比葡萄干更高一些,就是费事儿。” 田海茉连忙解释了一句:“我也觉得,既然葡萄是捣烂了变成泥和蜜状的,也可以不用新鲜葡萄来浪费,直接买葡萄糖浆和果糖浆这些,确保有效成分和口味的前提下勾兑一下也行。” 冯义姬点点头,细心地问:“那市面上那些卖四五十的,还是会亏的啊,他们根本没那么浓的果香,刚才吃起来也觉得不好吃,那是哪方面偷工减料了呢?” 高穗果忿忿不平地说:“主要就是玉米饴了,他们的玉米饴加的分量比例很高。你看那种火车站卖的玛仁糖,也就上面一层果子。底下看不见的部分基本上是没有果仁的,就跟砖头一样的玉米饴,压得跟压缩饼干一样硬实。 所以那些家伙才不问你们买几斤、而是必须问你一刀切多大——因为如果他们只把最上面好看的那一层果子部分卖给你,就算收你50块钱一斤他还是亏的,而且果子不重。重的关键就是下面的玉米饴。而好看的果子被切走后,下面光秃秃的玉米饼子是卖不出去的,因此一刀切下来多少就必须整体强卖卖走。” 这些门道高穗果本来也是不懂的,还是今天一边做一边跟马和纱聊天,才知道了这里面的门道道。 一想到义愤之处,她就有些不平,恨不能一拳揍扁那些糟蹋美食食材的家伙。 冯义姬听了也有些感慨:“这些我是不懂的,不过我觉得吧,按照你们这么真材实料的做法,肯定是卖不出去多少量,要亏本的。明天给小雄尝尝,让他点拨你们一下吧。” 正文 第97章 比法律要求的好一点点 冯家是三层的大别墅,房子占地就有400多平,算上花园和中庭足有两亩地。 楼里的使用面积,加上阁楼天台这些,一共是1400多平。所以拾掇拾掇腾出十套客房都没问题。 女仆给田海茉等人安排房间时,本来照例是安排了四个单间——上次田海茉和南筱袅来的时候,就是那么安排的。所以仆人们揣摩客人的心思,还以为她们都很注重个人隐私。 不过,问到马和纱和曾雪菜的时候,尽管她们今晚几乎没怎么说话,此刻却奓着胆子提要求:“没有大床房么?那也没关系,不用收拾这么多了,我和雪菜挤一挤就行……” “有大床房有大床房,马上安排。”女仆立刻发现自己揣摩错了,连忙表示不会让主人的贵客不适。 一群妹子今天赶路都累了——主要是田海茉开车累了,所以也没什么丰富的夜生活,早早就回房睡了。 马和纱与曾雪菜一进自己的卧室,就下意识把门反锁保险上了,这才开始仔细观察陈设。 “雪菜,你小时候看动画片么。”马和纱坐在床头,用小鸟坐的姿势盘着腿,怔怔出神地问。 曾雪菜似乎也有点紧张和好奇,一被问到就BLABLA聊开了,似乎哔哔得越频繁,内心的紧张就能被排遣缓解掉: “看,谁不看啊,我现在还看呢,只不过不看小时候那么幼稚的了,我现在只看《名侦探柯南》和《火影忍者》,哦,还有团长,还有个今年新出的COS团长的番,叫什么来着,嗯,《幸运星》……” “谁问你这么多了,你这人,问一答十……”马和纱吐槽了室友一句,“我小时候看的动画片肯定没你多,不过估计我看过的你也都看过了。我怎么觉得,今天被这么莫名其妙被拉来冯家做客,有种小时候看《樱桃小丸子》里,‘去花轮同学家玩’的感觉呢……” 资深动漫宅曾雪菜立刻被勾起了回忆,再次BLABLA:“哎呀,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贴切诶,都是到土豪同学……哦不这是土豪学长家里做客。 我现在还记得那一集里花轮同学无形装逼的情节呢:反正那个名字已经忘了的洋葱头屌丝同学,砸碎了一瓶什么名贵的洋酒,花轮同学只是撩了撩前额的头发,问:同学,有没有割伤手啊~” 马和纱一阵苦笑,不敢再把话题往这方面招惹。 作为一个只在小时候看动画片的正常人,若是激起了资深渣宅的谈兴,那是很可怕的。 不过,真的很难相信,冯家这份家业,听田学姐的说法,似乎都是冯学长在短短两年之内赚下的。 真是一个传奇。两个妹子聊着聊着,就感慨得睡不着,像是亲自见证了一些能写进历史书的事迹,有一种参与历史创造的豪迈感。 其实,若不是马和纱与曾雪菜才刚刚读大学一个月、此前被高考题海战所束缚的话,她们是绝对不会有这种惊讶的—— 比如,换个随便金陵师大大二的女生,谁不知道冯学长的牛逼?谁没看过他上央视?谁没见过他豪车在学校里晃来晃去?谁没听说过他开公司打官司赚大钱?这些还用得着惊讶么? …… 除了失眠,一夜无话。 因为失眠的缘故,第二天大伙儿都起得很晚,幸好主人家冯义姬也不讲虚礼,安排厨娘做了早午饭,并成一顿吃了。 吃完不久,冯见雄就风尘仆仆从学校赶了回来过节。 大家也没怎么客套,高穗果和马和纱就照例把正式做好的玛仁糖拿给冯见雄品尝,并且把昨天大家商议过的各种细节又陈述了一遍。 冯义姬也饶有兴致地在旁边看着,很好奇。 她很想知道弟弟到底是不是好色之徒,是不是看到比现女友更漂亮的女生就会有生理反应或者不自然的神色。 可惜,她的观察失败了,并没有发现任何以貌取人的迹象。 或者说,她发现,冯见雄属于那种“女朋友丑固然是不行滴,但只要是八分以上美女也就够看了。美貌加分带来额外幸福感的边际效应到此为止,其余就看人品性格智商”的男生。 “糖确实很好吃。但你们这么做配方,不符合中国国情和法律环境,我敢说100%是要亏本的,上备用方案吧。” 冯见雄吃着糖,大脑的理智却没有被美食收买,冷冰冰地铁口直断。 “可是正宗的就是这么做的!你不会也是想劝我们偷工减料吧?外国人那些精品品牌为什么能长久,靠的不就是重视质量精益求精……” 出人意料的是,第一个跳出来表示反抗的并不是马和纱,而是高穗果。 马和纱还有些幼小,反抗权威的胆子也小。高穗果却是已经毕业了,年纪心智都有优势。加上她捍卫正宗美食的吃货属性一爆发,那种一拳打死三角龙的气势就上来了。 冯见雄却依然很淡定,智珠在握地说:“我没说追求质量不好,我只是说在严格的法律环境下、在‘做好事要留名、做精品要给消费者看得到证据’的情况下,才应该追求精益求精。 如果没有证据的话,那么,最低限是做不要出安全事故、没有有害成分的吃食就行了。至于材料是不是最精选,那不该是一个电商品牌考虑的。” “你要是做生意,肯定是个奸商!”高穗果气鼓鼓地想着,本来对冯见雄还算好感的印象分顿时就没了。 还是田海茉在一旁居中打圆场,才没有让气氛变尴尬:“果果你别急,听小雄说完!我觉得我差不多明白他说的道理了。” 冯见雄看在田海茉的份上,也就不计较,继续冷冰冰地往下分析:“一个国家的产品质量,关键不是看商家的良心,而是看国法和国家标准、行业标准的要求严格程度。如果一个国家指望良心治国,那那种国家活该早点亡国。 扶桑人的车质量差么?卖到欧美去的丰田车质量其实一点都不差啊!国人觉得开丰田车容易被撞死,那是本国的技术检测标准定得低。欧美要测侧撞和翻滚,国内如今基本上主要就正撞测得严格些。既然如此,扶桑人用侧向剪切和扭力性能差点儿的钢材来做底盘有什么问题? 国产货质量差么?不管怎么说,出口转内销的东西,普遍比给自己人用的要好。这说明我们的企业是可以生产出符合欧标美标的好东西的。只是国内法律允许烂货卖出来、而且也不要求烂货强制显著地标注品级,消费者又喜欢买便宜货,那出了事儿怪谁?那些一边喊某宝上假货,一边买十元包邮卡地亚的家伙,不吃死他们吃死谁?” 冯见雄冷血地说到这儿,这才话锋一转,强调回食品领域。 “要说吃的质量,也行。你们可以想想,德国人的产品质量法,以及对应的各项行业标准,我给你们举个例子。 比如在德国的食品行业规范,有一项要求‘取名为黑森林蛋糕的食物,每磅蛋糕成品必须含有80克以上樱桃烧酒(原酿未勾兑重量)或樱桃果肉成分’,才可以叫‘黑森林’这个名字。否则的话,只能叫‘含樱桃的巧克力蛋糕’。 可是国内的西点屋你见过多少种配方的黑森林?别说黑森林了,就算炒个三鲜都有100种配方的三鲜。那些良心的企业哪儿去了?都被买便宜货的消费者逼死了。法律没有强制标注的东西,你做好了消费者也不相信的。 所以,不要做那些没办法留下证据的好事儿,雷FENG还特么得写个日记呢——我就不信当年没人和雷FENG一样做好事,只不过那些人比雷FENG更加做好事不留名,已经湮没无闻了,你们连知道他们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高穗果并不以口才见长,对此唯有哑口无言,被冯见雄说得愤懑不已。 “所以,我也不是不近人情,完全是为你们好。核桃,你们要用最好的,可以,只要看得出桃仁很大、或者有特殊光泽,你用了好的消费者能看出来它好。其他杏仁、巴旦木果仁也都是这个道理。 但是,葡萄就没必要用好的了,甚至买葡萄糖浆和果糖浆按比例调配、试一下口感差不多就行,最多稍微加一些真葡萄提提特殊的果香,大部分用糖浆——反正糖浆又不含有害物质,安全性还是很好的嘛。 最后,枣泥也绝对不要用和田大枣,那玩意儿多贵?差不多和小核桃一样贵了,你都打成泥当黏合剂用,枣子大小能看得出来?用普通小枣榨成泥还不是一个长相?除非你放整颗的果子,那可以拿几颗正宗的点缀一下。当然配料表上我们也不能骗人,写得别太显眼就好,消费者买糖从来不看配料表的。 黑心的生意我劝你们别做,比电三轮车上那些人良心个三倍就够了,别良心太多。不然,你们迟早会被那些只比电三轮车卖家良心一倍的后来跟风者干掉的。玛仁糖说到底是给好奇炒作的人尝个鲜,并不是国人的消费升级潮真的来了。” 正文 第98章 价值洼地 “我有点相信冯学长的钱是怎么来的了……” 厨房里,当天晚上,当第二锅用小得多的枣子制的枣泥、以及葡萄糖浆、果糖浆作为辅料制成的玛仁糖出炉时,马和纱的内心是沉重的。 她心目中的家乡传统美食,还是被改成了个四不像。 葡萄、枣泥这部分的成本被下降了三四倍之多。另外玉米饴的饼底也比原来更厚实了一些。甚至田海茉还考虑把玉米饴和枣泥直接混合做饼底,进一步增大廉价的玉米饴的百分比。 一斤糖的材料成本,也从一开始的七八十块,降低到了四十几块。 虽然相较于寻常吃食,那还是挺昂贵的。但对于国人对其售价素来有不错耐受力、网上都将其吹捧为土豪食物的玛仁糖而言,那已经很便宜了。 至少这已经是国内最良心,比三轮车上那些宰一刀是一刀的生意要物美价廉得多。 不过这依然没有达到马和纱的本意。 几天前她还感激地说冯学长是个好人。 现在看来至少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嗯,这个就差不多嘛,基本上吃不出来和昨天用和田枣马**葡萄做出来的第一批有多大差别,我看行。” 冯见雄尝了一下马和纱端给他的新糖,赞不绝口。 马和纱听了都快急哭出来了:“怎么会差不多呢?学长你再尝尝啊!好吧,我承认,葡萄糖浆和果糖浆配出来的糖蜜,跟马**葡萄熬煮的是差不多。但和田大枣的枣香和现在这种枣泥香完全不一样啊!这种枣泥只有甜糯没有香啊!” “是么?你尝得出来?”冯见雄下意识地反问。 “当然!很明显啊!”马和纱一边说一边挺起胸膛,似乎那样可以提升自己的说服力和诚信度,但实际上除了一阵乳摇外再无其他效果。 冯见雄没跟她一般见识,转向田海茉和高穗果:“你们呢?真吃的出来?” “当然了!”高穗果捏着小拳拳一边塞吃的一边说。 “可能稍微有一点吧。”田海茉要含蓄一些。 不过田海茉都说吃得出来了,那应该是真有区别的。 马和纱好像突然找到了希望,神色都点亮了起来,热切地看着冯见雄。 “咳咳,你们别看我啊。我又不是教你们做坏人!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嘛?”冯见雄居然被那种傻白甜的废萌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居然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 “我还是那句话,做好事要留名,不要做没有证据能证明的好人和好货。如果你们觉得枣确实有区别,那就这样吧: 首先,要自己想办法寻找宣传资源,把你们的东西好告诉大众,让大众也相信。而且这种宣传靠广告还没用,要靠第三方新闻机构或者纪录片之类的权威机构为你们站台。 其次,你们如果真要加和田大枣,那就不要100%绞成枣泥了,留点儿仅仅去核不去皮的整颗枣子在里面,要让食客看得出你是这么大颗的,不要媚眼抛给瞎子看——记得在产品包装上到时候得醒目标注一下,这里面放了正宗和田大枣!如果做不到就别干了!” 冯见雄说完这番话,那些几乎要站到他对立面的高穗果、马和纱才换了一副表情,似乎对他恢复了几分信任,也听得进去他剩下的话了。 冯见雄的心情也松懈了一些,但随后却是深深的自责: “我不是冷血无情灭绝人性的大法师么?怎么可以有同情心?太失败了!我懂了,我还是不太习惯接待白人小姑娘客户!看到那种天池一样碧蓝清澈的眼珠子,因为罕见,我容易动摇!以后一定要多多锻炼,把自己练到360°全方位无死角无波动的内心!” 不过也就只是自责而已。 冯见雄毕竟还是人类,还没到发现自己内心有弱点、就得杀妹证道的变态程度。 他走神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一群妹子在那儿窃窃私语地讨论。 田海茉显然是中立派,她只想作出一个受更多消费者认可的品牌,至于档次高地,并不是特别在乎。反正她的良心底限就是:既然做吃的,就不能出现安全问题,至于口味、营养的档次高低,那是见仁见智的事情,根本没法标准化,追求也是永无止境的,不如顺其自然。 马和纱想坚持,但是胆小。 所以讨论的结果,只能是高穗果厚着脸皮来求教:“冯同学,您看这样行不行,第二点呢,我跟小马两个想办法搞定,顺便改良工艺。但是第一点我们真是没办法,你要上电视台采访,我们哪来的资源?你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 “联系当然可以——但是我们要明算账。我并没有在你们公司入股,也不想入股。你应该知道,我和茉茉姐采用的是‘利润三明治’法律架构,也就是把你们卖L干妈辣酱的毛利,用‘经销权授权费’的方式从松鼠果业抽取出来。 现在你们卖切糕,利润跟我没关系,营销费却要我去卖人情,这不合适吧?” 冯见雄倒不是出不起这几块钱。如果是为了田海茉,他既然心里都当对方是女朋友了,那她的事儿就是自己的事儿。 但冯见雄知道田海茉有自己的自尊,希望证明自己。 何况,这方面田海茉的动机并不强烈,是高穗果和马和纱想要坚持,他没道理无原则地帮外人。 这点小钱小人情不算什么,但开了口子,以后就搞不清楚一团稀泥了。 “那……你是要我们出广告费?”高穗果还算懂点行,试探着问。 马和纱那种刚刚大一的废萌,则根本已经听不懂他们聊的模式了,一点插不上嘴。 “算了,果果,这事儿我搞定吧,我做主。”田海茉插话打断了高穗果,然后转向冯见雄,“公司现在现金流不宽裕,我相信你找媒体业不用真出多少真金白银,主要还是人情关系。你就按评估价折算入点股吧,我跟你私下谈。” 田海茉毕竟是上过央视、见识过各路传媒运作状态的人,眼界比高穗果开阔得多。 冯见雄口中的宣传,更多是“有偿新闻”或者“纪录片”,人情的成分比直接塞钱更多,也更难估量。 而田海茉说跟冯见雄私下再谈,高穗果自然以后要在公司里100%听从田海茉对引入外部投资方面的决定了,这也是田海茉树立对外权威的一点小作料。 相当于是宣示:公司的外交权,姐一个人说了算,谁都别哔哔半句。对外代表公司的,就只有姐一个人。 “既然茉茉姐都这么开口了,我没意见。你们去改良工艺吧,我要看到成果,值得拍纪录片了,才好联系媒体——要是我把电视台的人请来了,你们这边给人看的东西不像样,那就别怪我了。” 高穗果连忙答应:“一定一定,我们一定好好收拾,迎接领导里临时差!要不,生产就先放到我们家的厂子吧?我让我爸收拾地方出来,重新挂个招牌。 反正那些炒货的包装线机器都能用,先从我家借一些好了。其他专用的机器,我们调试一下看看,估计花个几十万就能把生产线全部添置好了,而且也不用一步到位。” 那些骑着电动三轮车出来卖糖的人,压根儿有几口锅就行了,哪需要什么机器。即便是马和纱演示做样品的时候,也就一个大厨房就搞定了。 不过高穗果也知道外面那些糖,大肠杆菌超标不知道有多少倍,多的估计有几十倍。 既然要工业化大规模生产,而且质量卫生稳定可控,初期几十万的设备投入还是不能省的。 …… 国庆假期剩下的日子,高穗果和马和纱都没闲着,就靠俩妹子,以及高穗果家里那个炒货厂的几名技术师傅,把产线工艺调整、设备需求罗列了出来。还查询了相关行业的行业技术标准、卫生检验标准,查漏补缺一番。 冯见雄没空跟她们玩过家家,过完节就回校了。 两周后,田海茉给他打电话,聊起高穗果那边的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请冯见雄这边可以开始联系媒体。 冯见雄满口答应,翻了翻自己的名片夹,随手抽出一张。 要不,就先再上一次金陵零距离?找孟哥提供点素材? 他和孟哥没什么太深的交情,不过毕竟上过对方的节目,当初通过权此芳搭上的关系。 “少S民Z女大学生,为了防止地方特产被污名化,不图赚钱只为民族团结,毅然创业卖糕。” 这个标题,应该很符合政治正确的宣传口径吧? 何况还是个美女大学生。 而且,如今卖糕的社会舆论炒得那么火,哥这是在给宣传和唯稳部门提供好素材呢。 应该不用费什么人情,就能合则两利地把这事儿弄下来。 一旦这边搞定,其他方向还可以让网络媒体跟进炒作。 大不了找点儿SEO公司,买刷出来个百度热搜词。(要是如今有微博,冯见雄还敢买刷微博热搜,只可惜没有) 以2007年大部分实业界公司品牌广告部门的眼界,那是很少想到直接上百度SEO买热词的——买关键字竞价排名的倒是已经不少了,但也远不能和后世比。 最后根据销量可以考虑阿狸直通车。 能够想到别人受限于眼界而不敢重用的廉价宣传资源、价值洼地,那就是创业成功的极大助力。 冯见雄在脑中盘算明白计划,然后拨通了孟哥的号码。 正文 第99章 请客不开票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产品都还没正式上市,渠道都没铺开就直接找顶级的、全国性的媒体,那叫傻叉——因为那样做的唯一下场,就是发现这种生意有可能有利可图的跟风者,立刻砸钱投入,弯道超车。 那么,先行者对这个行业的预热炒作,就全部是为人作嫁了。 创意是不受法律保护的,那玩意儿既没有专利权,也没有著作权,如果创意被一个没有实施能力的弱者掌握,就只会像一个幼童手持黄金行于闹市,怀璧其罪了。 冯见雄毫无疑问是一个传媒理论研究的达人,知道怎么炒热点,怎么吸眼球,怎么帮客户利益最大化。 个别少S民Z女大学生刚刚把东西做出来、准备放到网上卖的这个时间点上,找个本省的地方电视台,作为大学生创业项目来报道一下,这个节奏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专业人士普遍不容易警觉,只会把这玩意儿当成是“小孩子过家家,要不是有少S民Z、女大学生创业这些关键字在,电视台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的货色,从而产生轻视。 而等他们发现这个披在人畜无害外衣下的商业策划真正的赚钱潜力时,渠道已经铺开,用户心智已经先机占领。再想跟风,就会难上不少(当然杜绝跟风是不可能的,跟风永远都有)。 ……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嘛?孟先生正在开会,我是他的助理。” 冯见雄拨通孟哥的手机,居然接听的都是一个妹子的声音,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就这么一个上星省台的当家主持人,琐事都能繁忙到要配专职助理的程度了?又不是一线大明星。 主持人这种工作,即使天天露脸,在传媒界的地位毕竟是要比演艺明星差些档次的。 基本上最顶尖的主持人的知名度,也就和一线电视明星、或者准一线电影明星一个档次。要论商业价值和吸金能力,那起码再往后退一级。 何况孟哥只是在江南卫视算最好的一批主持人而已,并不是央视系或者芒果台,换算下来,赚钱能力也就相当于准二线或者三线强的电影明星。 毕竟眼下才07年,葛大爷和舒三级的《非诚勿扰》电影都得在08年过年贺岁档时才火、然后才有同名的相亲综艺。得等那个相亲综艺也火了,孟哥才算是国内主持人界第一梯队的捞钱主力。 “我冯见雄,他知道的,有点节目素材给他爆料。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完会有空么?我再打过来好了。”既然对面是女助理,冯见雄也不会跟对方多废话,一副“一会儿跟你老板谈”的气势。 这并不是冯见雄不会说话,恰恰相反,地球上没几个人能比冯见雄更会说话。 他只是会揣摩心理,知道对于这种小角色,一定要越干脆,对方才越不敢耽误你的事儿。 名人的手机号码不是阿猫阿狗都能知道的,尤其是名人手机里也存了对方号码的情况下、接进来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不是一串数字而是一个名字。这样的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不是小助理能得罪的。 “可是……会开多久要台里大领导才知道,我没法给你时间,抱歉……”女助理小心翼翼地应答,看起来确实是真不知道。 “那你让孟哥开完会给我回个电吧,我随时都行。”冯见雄随和地说了一句,挂了电话。 孟哥的女助理记下来电,也记下了孟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冯见雄”这三个字,反正眼下闲来无事,就先去百度一下。 这女助理也是去年暑假跳槽到江南卫视的,所以并没有赶上孟哥和权此芳给冯见雄做节目那次。她素来是科班出身,有传统电视媒体人的骄傲,对网红什么的不了解。 毕竟网络视频在国内的成长才两年,都还没威胁到电视台的生存呢。那些电视人有尊严有傲气也是很正常的,总要等历史的车轮慢慢碾碎。 “什么嘛,只是在孟哥这儿做过一期专访节目?然后是个金陵师大校辩论队的主力?哦,能拿年初在星岛的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肯定是个口才达人……” “就这点儿地位,怎么说话跟个大佬似的?就这么有把握他爆了料孟哥就能给他挤出一期半期的专访?咦?莫非是仗着自己博客有200万关注?是个准公知大V?博客这玩意儿,就是个酸文人掉书袋装逼的地方,也没什么值钱……” 这个女助理显然是对博客大V们的变现手段和社会影响力所知不多,局限于自己传统媒体那一亩三分地的见识上了。 找了半天,最后唯一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冯见雄之所以说话看起来很强势,应该是因为他是个有钱人富二代,砸了千把万投了一家主打二次元和恶搞的年轻人视频网站。 冯见雄当然不是富二代,只是网上找不到他如何起家、来原始积累资金的资料。所以这女助理就想当然了。 于是乎,冯见雄的形象,就被脑补描摹为“一个口才很牛逼,很能吹牛,同时家里有个几千万资产的装逼富二代”。 一个半小时后,孟哥从台领导的小会议室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 “小方,开会的时候有没什么要紧的人儿事儿找我?”孟哥把文件夹往办公桌上一放,一边随口就问。 女助理小方连忙回答:“哦,有两三个电话,我都记下来了。估计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您有空的话看一眼吧。” “我瞅瞅。”孟哥说着拿过手机,翻了翻通话记录。 按说台里领导都是要求开会手机关机的。只是他社交驳杂,总怕误了事儿,才开会时丢给女秘书。 结果,仅仅看了两眼,孟哥就教训起下属了:“怎么叫没什么要紧事儿?这不小冯刚刚找我么?他电话里没说找我什么事?” 小方立刻紧张了些:“对不起,是他说‘又有东西想向您爆料’,我才以为他只是个原先上过我们节目的客人,我还百度了一下他的情况……” 孟哥也不是苛刻之人,听了小方这种解释,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呵,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华语辩论赛世界冠军或者富二代投资者了?” 小方的神色立刻一紧:为什么孟哥提到“世界冠军”这个词的时候那么轻蔑? 很显然,这并不是因为看不起某一领域的世界冠军。 事实上,哪怕是打游戏的世界冠军,也一样是有一丁点值钱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对于冯见雄的诸多成就来说,拿个世界冠军根本不算他最牛逼的成就。 小方正在忐忑走神,孟哥拍了拍她的肩膀:“记住,别不懂就百度,要多问。能百度到的资料,都是皮毛——还记得去年调去央视的小权么?” “权姐?权此芳么?”小方当然知道,连忙应声。 “小权在央视的时候都采访过冯见雄好几次。听说年初的比赛之后,中X部都有领导看了,亲自发话冯见雄毕业就能去。后来是冯见雄本人看不上,拒绝了。 你觉得这种人的本事,会仅限于拿个华语辩论赛世界冠军么?他那点钱,会是家里继承来的?想事情多动动脑子——以后小冯再找我,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 除了内心又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反应么? 进省级电视台都要削尖脑袋的人,是无法想象中X部直接邀请都拒绝去的情况的。 干这一行,可以相对没本事,但绝对不能没眼色。 孟哥拨通了冯见雄的号码,接起来仅仅聊了几句,表情立刻变得有些英吹思婷: “这不会是你的私货吧?” 电话另一头的冯见雄也是直言不讳:“你管我是不是私货,我现在就告诉你,有这么件又有流量又政治正确的议题,网上都还没放,你要不要?不要我找博客大V们转,讨论,一样可以激起热议。” 孟哥倒是挺仗义:“要要要,那你手头有没有提纲什么的,我好跟相关节目领导汇报,采访组的同事那儿也要先知会一下嘛……” “规矩我懂,那些地方不会让你孟哥难做的。咱也是为了做好事,对不?”冯见雄厚颜无耻地说。 “那就好说了……” “还有,可能要出差——那个创业的女大学生是我们师大的,但是公司可能并不会开在金陵。有些东西,你们节目里淡化一下就行了。”冯见雄见对方接受度还可以,顺势又进了一步。 “那我得申请费用……” “费用不用考虑了,我们会负责的。你懂的,都是为了尽快把事情做好么还分什么彼此。” 所谓“你懂的”,在这个圈子里,当然是特指一方买单,另一方不但白吃白喝还要开票。 这就是跟当老板的人直接沟通的爽快之处了——如果对方接待的人只是个办事儿的,比如“XX公司综合管理部部长”这种小角色,虽然也可以白吃白喝,但对方却得把发票开回去报销对账。 而直接跟当老板的出去混,就不存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了,反正当老板的花的都是自己的钱,就算要做高成本,老板说什么票能用就用,还怕财务不给抵? “明白,那我尽快。” 正文 第100章 还是要加强姿势水平 两天之后,金陵师大校区。 “同学,请问你为什么会刚刚进入大学,就想到要进行电商创业的呢?作为新生不应该是以学习为重么?” “嗯……我……是这样的,我并不是要耽误学习,是我开学来报道那天,就在中央门车站那边看到几个卖糖的,还有和我差不多像是大学新生样子的同学跟他们起了纠纷。 后来,我看了芒果台的新闻,才知道最近这些日子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偶发,网上还有很多不明真相的观众把玛仁糖一棍子打死,说我们那边的都是骗子……我想给这种家乡特产正名,也希望能够尽我们的一份……一份……” “停!”孟哥及时喊了停,早已被这种节奏憋得有些别扭的摄影师和外场记者,也趁机缓了口气。 拍摄组一大早从市区赶路来仙林大学城,到地头已经10点钟了,组织下调试一番机器,然后试着采拍了大半个钟头,基本上没有任何核心人物访谈可以最终拿去上节目。 那个女生看着那么漂亮,很上镜,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孟老师,这是有什么问题么?要不要我们配合?”发话的是师大学工处的陈处长,他今儿个听说省电视台要来采访学生代表,这是特意换了一身行头,来现场组织指点。 可惜,电视台方面并不需要校方组织摆拍,他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只能在拍摄间歇寻找点存在感。 就这,孟哥都没怎么搭理他,只是虚应礼节解释两句,然后就逮着冯见雄吐槽了: “小冯,这样下去不行。我是当你们学校拿出来上电视的同学都有点访谈素质的,所以就直接问了。想法真实一点是好的,但能不能口齿利索点,想想清楚,别对着摄像机嗯嗯啊啊。” 孟哥其实也就随口一吐槽,倒也没要求对方一遍过,只是敲打敲打。 事实上他也知道,普通大学新生面对电视台专访的时候确实容易怯场,甚至摄影灯光一开就脑子一片空白懵逼。 冯见雄这种脸皮厚得面对多大场子都能谈笑风生的主儿,毕竟是万中无一的喷子奇才。 这种场合,冯见雄也只能是一边赔不是一边护犊子:“孟哥,是你们太急了,人家西北人,汉语说得都不是很流畅。让我再开导开导她,要不你们大家先吃工作餐吧?一上午赶路过来都累了。” “对对对,先吃饭,调整一下状态,也好让新同学酝酿一下情绪和说话氛围么。”陈处长连忙附和,“小食堂都准备好了,今天有野味……” 省电视台的拍摄组到了大学里,一番好招待总是省不了的。甚至都不需要冯见雄掏钱。 陈处长和孟哥都有请冯见雄一起,不过冯见雄婉拒了:“孟哥,工作餐,你们自便就好了,到时候我再跟你喝过——现在先跟小马聊聊,不陪你们了。” 马和纱还以为耽误了冯见雄的大吃大喝,愈发紧张起来,期期艾艾地说:“都怪我,一看到摄像机就紧张,我中午就不吃了……” “吃,饭怎么能不吃,走,你跟我俩人吃就行了。”冯见雄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学妹的胳膊,拖到旁边的食堂,单独要了个半隔离的包厢(其实只是拿室内盆栽绿植隔断出来的几张圆桌。) 他知道陈处长请电视台的人吃饭,哪怕是工作餐,没一个小时绝对出不来。所以他也不用太赶,要了几个快捷的菜。07年师大并没有专门的绿食堂,所以只能是点菜注意点儿,尊重一下对方。 无非是大盘鸡、锅烧牛肉、蒜苗炒蛋、酸菜鱼,还有俩素菜。十月份天气还微微有些热,冯见雄这人本来火气就大,怕秋燥,所以不敢吃羊肉。 看到菜端上来,马和纱也不言不语,只是偷偷把酸菜鱼往冯见雄面前推了一点,然后自己闷头吃饭,用斜视的目光偶尔夹一块鸡肉或者牛肉。 冯见雄开始也没注意,吃了一会儿,正想开导妹子如何保持好心态、录播采访的时候不要紧张,结果就看到马和纱埋头夹菜的拘谨样子。 他一愣,这才意识到问题在哪儿,不由奇道:“你们鱼也不吃吗?” 马和纱脸涨得通红:“炒酸菜用的是……那个油!你自己吃好了,我没看见没看见。” 冯见雄下意识夹起一筷子混着酸菜的鱼片,放到鼻边嗅了嗅,然后细细咀嚼着吃下:“这都能闻得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闻不出来。那下次不点酸菜鱼了。” 马和纱沉闷地点头:“嗯。” “生气了?”冯见雄拿不准对方是哪类人,也不想惹事。 马和纱又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我有权不吃,你也有权吃,只要别故意塞到我面前就行。” 冯见雄不由得有兴趣起来:“嘿,没看出来,你一个艺术生不学法,说话倒是挺通情达理……” “这叫什么话?”马和纱被气得气鼓鼓地嘟起嘴,“什么叫‘艺术生倒也通情达理’,讲道理难道还分专业的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成绩差?” 冯见雄做了个虚摁的手势制止道:“好吧,算我表达不精确,别误会——我是说,你说的道理,居然和法理学上的‘自由价值位阶’挺巧合。 自由么,就是我有不吃的自由,你有吃的自由。你没有干涉我不吃的自由,我也没有蓄意公然在你面前吃、并且逼着你看的自由。” 马和纱琢磨了一下,才知道冯见雄是在夸她,夸她知分寸,不极端。 虽然这种夸法有点……怪异,总是会让敏感的马和纱想起,自己的高考文化课连500分都没考到。 站在马和纱的立场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艺术生本来就要额外艺考,文化课成绩分数线本来就低。而西北省份因为分数线本来就低,还有民族优待。所以马和纱的分数哪怕比同班同学都差了50分以上。 这一个月来,她总是有些自卑,所以才只和曾雪菜特别谈得来。在其他同学面前总是谨小慎微,敏感别人是不是看不起自己成绩差。 “谢谢。”马和纱希望掩饰自己对成绩的敏感之心,也只能噎着客气。 冯见雄却趁着这个当口,把所有鱼片都捞出来扒拉到自己碗里,然后把酸菜鱼的碗搁到旁边,也算是互相尊敬,眼不见为净。然后,他趁着马和纱情绪放松,开始切入正题开导她: “我一直不明白,你接受采访的时候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如今电视台又不用胶片了,都是数码摄像,拍得不好再走一条也就投入点时间成本。而且剪辑处理也比原先方便多了。 孟哥不喜欢按照排练提纲提问,也是想加入点增加节目真实性的花絮,你放松心态好好说就行了。” 马和纱红着脸,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没用:“道理我也知道,可是我看到摄像机就懵逼了——到高中为止我从来没面对过采访。” “那你学音乐的,总上舞台表演过吧?你具体学啥的?”冯见雄也觉得阵阵头疼,对这种废萌有些无从下手。要不是要利用对方的肤色和美貌,换其他角色他早让田海茉换人了。 “我主要是学钢琴的,上台上过几次,都是那时候州里只有一个剧院,大场面就没见过了。”马和纱很坦白,内心却莫名其妙有些空落落的委屈:原来跟冯学长认识个把月了,他居然连我的具体专业都不知道…… 她心里委屈,难免下意识就提出了些过分的要求:“冯学长,您不是上惯了电视节目的么?为什么您不能跟我一起接受采访呢?主要问题都你引导着我回答不就好了?” 冯见雄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马同学,请注意这档节目的性质。我们强调的是政治正确,不是来抢生意的,是来维护民族团结顺便赚点钱的,我要是出现还成什么体统?” “可是,节目里就不能多体现一些学校‘大学生创业辅导中心’对学生的具体帮扶事迹吗?如果你用校方人员的身份出现,这就没有问题了啊。”马和纱怯怯地分析道。 冯见雄琢磨了一下,这个确实是一种路子,如果真不行,到时候可以考虑一下。 “我们做两手准备吧,我先教你,面对镜头要怎么尽量冷静下来,调整心态……如果你能自己过就最好……” …… 一小时后,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们在一顿野味招待下酒足饭饱,重新开工。 冯见雄卖着脸皮让孟哥再给多走两遍的机会,也把刚才吃饭时说好的方案商量了一下,孟哥表示没问题。 马和纱果然比上午成熟了那么一丢丢,至少不会对着摄影机再嗯嗯啊啊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虽然还是不太上镜,语序经常颠倒,但那都是可以通过剪辑解决的,大不了不用连续的长镜头就好。 “小冯,那要不你也上去试一遍?”孟哥看了看效果,决定采纳B方案。 “她这不是顺溜了点么?剪辑剪辑应该能用吧?”冯见雄还以为过了,委婉地推辞。 孟哥摆摆手:“别,既然她觉得你一起容易不紧张,你们就试试。我们可以拍几套方案,到时候看效果决定上哪一套——你就算拍了也不一定出镜,怕啥?” 陈处长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就软泡硬磨地逼着冯见雄配合。 冯见雄只能勉为其难,再上一次这种低级电视台。 以他的口才和心理素质,当然不存在紧张的问题。短短几秒钟,就轻车熟路地开工,一个古道热肠的大学创业帮扶中心的学生会干部形象,立刻就跃然屏上。 电视台方面的人也不会觉得他表现多好,只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 一个能被中X部看上的传媒界潜力股,连采访都掉链子,那不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了么。 唯一让他们注目的,是那个女生的表现。 “这个马同学也是够奇怪的,怎么跟冯见雄搭戏了之后,立刻说话利索了这么多,思路也清晰了这么多?嗯,一定是冯见雄带节奏引导得好,咱电视台的外勤记者还是要加强知识水平呐。” 正文 第101章 金玉其内败絮其外 校内采访的拍摄总算是磕磕绊绊地圆满结束。 随后一行人就驱车直奔钱塘拍外勤。 接连几天的乙方请客甲方开票大吃大喝,外加诚意满满的有偿新闻大红包,节目组的工作氛围很是祥和。 孟哥并没有亲自全程跟着,只是最后一天才来晃了下——毕竟他每天晚上还要主持江南卫视的节目跑不开。 剩下的跟去工厂和公司的拍摄工作,都是专职的外勤记者和摄影师完成的。 不过,冯见雄一路请客时,用江南卫视抬头开的发票,肯定要给负责的人。 工厂是借的高穗果家的现成厂房拍的,只是把墙上的标语什么换了一下,因为松鼠果业刚刚弄起来不久的车间实在是惨不忍睹,拿不出手。 公司的办公室也是临时找那些中介公司借来临时挂个LOGO摆拍,租金大概花了一千多——要是被拍到田海茉把公司的实际经营场所,挪到连商住楼都不算的居民区里,保准第二天工商管理部门就来核查了。 要想让电视台的人配合这些摆拍,红包不够厚怎么行。 从马和纱到田海茉、高穗果,都捞到了一些上镜的机会。当然,还是以马和纱这杆幌子为主。 田海茉素来就是在学校里颇有手腕的,又上惯了央视,心理素质很是过硬,说起和谐套话的水平丝毫不比冯见雄差。 高穗果和马和纱就弱鸡多了,不过经此一番这俩妹子本身倒是颇多收获,心理素质和公开讲话的经验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当然,拍摄过程中电视台的人看到的也不仅仅都是摆拍,还有更多“金玉其内、败絮其外”的良心干货。这多多少少也左右了他们的工作心态,让他们在配合造假表面功夫的时候良心不那么抵触。 比如说,田海茉就让他们看到了一个美女大学生们胼手胝足白手起家,把一款华夏山沟沟里的乡土调味料,卖到亚马逊上,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引爆成爆款。 网店后台那爆棚的销售量数据记录,那些亚马逊上用英语甚至西班牙语留言的点赞好评,着实引爆了包括孟哥在内的摄制组们的民族自豪感。(喜欢吃辣的拉丁裔和墨西哥非法移民,说的都是西班牙语) 可见,田海茉她们并不是真的怂成皮包公司。她们还是干实事儿的,而且干得很不错。只是出于节省成本的考虑,平时才在那么局促的办公环境和生产环境中工作。 “多拍点儿这个!快!”最后一天的采访中,孟哥亲自指挥,要求“加戏”。 “孟哥,这个不符合台里领导批下来的这期选题……”外勤记者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领导说这场专题突出的是‘少S民Z女大学生为了民族团结、防止家乡特产污名化毅然创业’,这个公司原先卖辣酱的生意,跟她毫无关系啊。” 孟哥义正辞严地说:“怎么没关系?这是一个整体嘛,我们要实事求是,尊重和反映商业与市场的客观规律。如果真的光靠个大一新生单打独斗,以她的个人能力和社会阅历、资源协调,可能成功吗? 这个事情,就是在金陵师大的‘学生创业帮扶咨询中心’的牵线搭桥、资源整合下,才成功的嘛!既然这样,我们凭什么不能实事求是、反映他们协调到的这个校内资源原先的运作情况、揭示他们成功的轨迹?这是很正能量的内容!听我的,先拍了,拿回去剪片的时候再给台领导拍板!” 这么光伟正的大道理一摆,自然没有再搪塞的理由了。一行人不废话,立刻继续开工。 当然加班红包和加班大餐也是少不了的。 一条一条脸上贴金的内容被录制下来,予取予求。 “该店在亚马逊登录不到三个月,已经积攒了15万购买用户、上百万次成交记录。” “诶,而且我们可以看到,在亚马逊上这款大瓶装的‘宫爆鸡丁辣酱’和这款没有鸡丁的纯‘辣花生’,售价分别是6.99美元和4.99美元。 而同款在国内一二线城市超市我们可以看到的售价是16.8元人民币和12.8元人民币。折算下来在亚马逊上的售价已经达到了国内的三倍左右,毛利应该非常惊人。 而且与国内电商渠道相比,并不需要任何店面和额外人工成本——或许只是物流成本比较高一些。对了,田小姐,请问你们是如何解决跨境物流的呢?难道使用了空运?” 田海茉少不得正面回答:“当然不会,辣酱是高保质期的产品,而且单价低,单位客重的物流分摊成本比较敏感。我们当然是先用海运去洛杉矶,然后委托当地物流代理……” 至于相对商业机密一些的,田海茉自然不会说了。 还是一旁的孟哥比较有接待商界客户的经验,对外勤记者说:“诶,涉及成本的就少问一点,到时候也别剪进去,可能是商业机密。再说观众怎么会爱看算账?他们关心的是‘国产的东西卖到外国不但被美国人追捧,而且还卖得比国内贵很多’,这才能激起观众的民族自豪感。节目才40分钟,哪有那么多不激励的流水账供你浪费!” “是,孟哥,我知道了。”外勤记者虚心接受了点拨。 然后他想了想,就心领神会地开始专注于拍摄那些美国人的好评——当然,后期台里的字幕翻译组肯定得受点累。 “啊~这款辣酱实在是比墨西哥辣酱好太多了!吃墨西哥辣酱的时候只能让人觉得喉咙干涩得冒虚火!除此之外什么美味都没有!而这款辣酱光是靠浓郁的香味就能征服我!” “我是女生,需要保持身材。这位来自华夏的愤怒女士看起来油很多,有让人误会成是卡路里炸弹的嫌疑,不过我还是没抵御住那种香味的诱惑,我只能说那里面的花生实在是太棒了!而且如果只捞花生的话,卡路里应该是可以接受的。相信我,你值得拥有。” “你以为它只可以用来当番茄酱蘸意大利面或者当果酱黄油蘸吐司么?不不不,如果仅仅是这样你就太小看这款辣酱了!我甚至可以把它倒到咖啡里面!我要用它蘸一切!” 拍到后面,连摄制组里几个相对精通英语的工作人员都看得瞠目结舌。 对于从不翻墙看亚马逊上评论的人而言,今天的所见着实打开了一扇窗户。 …… 收工这天,已经是十月底。 冯见雄很上道地在夏宫请了全体拍摄组一顿杀青宴。档次之郑中,着实让人大呼上道。 为了体现感情深一口闷,酒桌上节目组的人少不了拼命敬酒。 对面有摄影师记者好几个大男人。这边只有冯见雄一个男人,还有就是田海茉这种英姿飒爽的女王,可以当半个男人的酒量使,于是冯见雄很快被灌得不轻。 不过总算是把爷们都伺候好了。 节目组有开录像车的司机,所以可以连夜赶路,所以孟哥带队吃完当晚就走了。 夏宫的包厢里,只剩下冯见雄这行人。 大伙商量了一下,准备回冯府住一夜,然后冯见雄和马和纱第二天一早再回金陵。至于田海茉和高穗果,明天自然是正常上班。 冯见雄拿着车钥匙晃了晃,微微打了个酒嗝:“小马,会开车不?刚才桌上就你没喝酒。” 酒桌上的事情,汉人都是不能免俗的。不过大家都有民族和谐的杠子压着,所以马和纱说不能喝,是绝对没人敢逼她的。 那一刻,冯见雄突然觉得某些教派虽然……不好多说,但还算寸有所长,有点实用主义价值——至少可以拿来挡酒,以毒攻毒把逼酒文化这种陋习给灭了。 “不会。”马和纱惭愧得有些脸红。 冯见雄刚刚跟人酒桌上吹完牛,有些漂,说话也就不太注意: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要我说,漂亮女生么,高考考完那个暑假就该学起来了。长得漂亮还怕没车开~我记得当年……呃,当年那个谁就说,身边的男生都是二十六七才学驾照,女生大学里就学了,尤其是美女,18岁就该学!” 他本来是想说“当年哥就是26才学的驾照”,幸好他只是微醺,还知道重生前的经历不能说出来,才改了口,随便托词了一个人。 “你说的‘那个谁’具体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说法?”田海茉脸色微微有些轻嗔薄怒,严肃地追问。 因为她当年就是那种很对考驾照热切、大一就给考了的女生。 听冯见雄的话语中对“考驾照早的妹子”有点儿轻薄之意,她当然要给情人做规矩。 “呃……记不得了,你看我喝了这么多,跟我一般见识什么。”冯见雄心虚地搪塞。 田海茉勾着他的下巴,眼神忽闪迷离地质问:“你是不是想说,女生只要有资格嫁给一个买的起车的人,就该学开车了。而男生要等自己买得起车了,才该学开车?” 冯见雄狂汗,有个强气女王女友,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 幸好,马和纱适时的呆萌回答给冯见雄解了围。 “其实……我也想过早点学驾照的,但是高考那个暑假确实不行,我还未满18周岁呢……” 得,又是个提早上学的。 正文 第102章 我比张无忌还冤 一行人谁都不能开车,最后只能一个电话把刚刚下班的冯义姬喊来,送大伙儿回家。 这年头没有代驾平台承担筛选责任,也就缺乏司机的信用体系。冯见雄自己喝了半醉,又带着群妹子,自然不敢找代驾。 他和田海茉之间的聊天虽然被马和纱打断了,但一路上大家都在心里琢磨这个问题: 如今的社会氛围,男生还真是大多要到自己买得起车的年纪,才去学开车。而女生更多是有资格嫁给买得起车的人,就学开车了。 甚至有些男生,尤其是虽然在码农圈子里、但偏偏找得到女人的。要到自己买得起人生的第二辆车时,才抽时间去学车——因为他买的第一辆车,已经被早早学完驾照、候在那儿的老婆拿去开了。 “被你们这么一说,突然不觉得大学四年找不到男朋友有多悲催了——念书的时候都靠家里钱供着,毕业了熬不住苦,发现同级生小屁孩还不如有点事业基础的男人会照顾人,又要刷新三观、背叛自己曾经的爱情观——何必呢?还不如看准了直接找个奔三老男人。” 在师大四年属于人生输家的高穗果,突然碎碎念地感慨了一句。 她的脸蛋姿色倒不算差,就是输在身材。如果拿去理工科为主的大学,肯定也是能分分钟抢光的。只可惜考了师大,又是个脾气渣宅的吃货,不会主动钓男人,悲催至今。 很显然,刚才冯见雄讲的笑话,让她颇有感慨,隐隐然觉得大学里蹉跎了四年竟然可以转化为竞争优势,就乐天派地自得起来。 新人马和纱也有些戚戚,颇有被带歪的趋势: 要不大学就乖乖念四年书?就别考虑哪些幼稚的小男生了?难道以后初恋就会找社会老男人么? 冯义姬本来没有参加酒桌,也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旁听,大致了解了今天酒桌上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喝。 …… 车子很快到了冯府,一行人都轻车熟路地回给各自留的房间,谁也没有了当初一开始来做客时的拘谨。 冯见雄从自己房间抽屉里拿了一盒套套,正要抓紧时间下楼去茉茉姐房间夜袭。 结果姐姐冯义姬往门口一堵,拦住了他的去路。 冯见雄还以为姐姐只是日常吐槽,并没有往心里去:“姐我忙着呢,明天早上再说。” “忙你个毛线!不就胯下那点鸟事!”冯义姬彪悍地在冯见雄小腿上踢了一脚,把弟弟赶回自己房间,然后把门反锁了。 以冯见雄的体魄,当然不是干不过姐姐,他只是兜里揣着敏感物品,心虚,自然不敢用劲儿抵抗。 他顺势把套套往床垫下面一塞藏好,顿时胆气又壮,一脸义正辞严:“姐你说啥呢,我真是有正事儿!” 冯义姬金刀大马地把一条细腿往床沿上一踩,右手叉腰,质问道:“我问你,你不是一直号称看不起那些坐机关吃皇粮的。怎么今天跟几个省电视台的人都能称兄道弟喝成这样!你自己闻闻你身上的酒味儿!” 配合她实际二十三岁、但因为萝莉症看起来才十六七的稚嫩外表,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冯见雄一时有些懵逼:“就为这点破事生气?这关你什么事。” 冯义姬提高了音量:“怎么不管我事,你就是一直用‘不喜欢和吃皇粮公职人员家庭打交道、三观不合’拒绝我撮合你跟天音的!口口声声说跟天音在一起会逼着你做个虚伪的学阀、官僚。” 冯见雄这才意识到误会出在哪儿。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示意姐姐稍安勿躁:“姐,我从来没说过我跟吃财政饭的人过不去。再说了,电视台那也能算吃财政饭?我这是生意需要。电视台这种资源又不是人民的钱,给谁不是给,不如给我。 我反的不是以权谋私,而是以公权谋私——要说舞弊黑钱的,那些民资的互联网传媒巨头里,收黑钱的也多了去了。但那是他们自己老板篱笆扎得不牢,被黑的也是老板的钱,我有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 人民不是专业的,商人是专业的。商人可以选择不经商,人民没有机会选择不当人民。所以商界没有无辜者,进了这个圈子,就是在法律底限的框架之内,无所不用其极地尽量互相骗,骗不过人的愿赌服输,仅此而已——现在,请你出去,不要耽误我了。” 冯见雄一把把门打开,把姐姐推了出去。 冯义姬还不死心,嗓音有些沙哑地试图挽回:“小田根本就不愿意承认是你女朋友,她怕被外人当成花瓶!你还担心什么?你们本来就只是情人两不相欠,你多找个女人又怎么了!” “出去!”冯见雄关上门,重新把塞在床垫底下的套套拿出来,等外面安静了些,才蹑手蹑脚去了田海茉的房间。 一夜呻吟。 …… 楼上骤然开门传出争吵声时,马和纱正在楼下大厅里一个人瞎晃悠。 客房里并没有饮水机,她觉得有些渴,又不好意思喊冯家的女仆,就一个人出来厨房找喝的——上次她和曾雪菜一起来住过一夜,所以观察过饮料和水壶在哪儿。 结果,就听到了冯义姬和冯见雄对答的最后部分——别墅的隔音还是不错的,门锁起来的时候里面的聊天并不容易被外人听见。 马和纱微微一惊,心中暗忖:“听其他喜欢八卦的同学说,冯学长是个很专情的人,自从上学期开学的时候,跟一个同级的学姐史妮可分手之后,就有点情伤,一直单身至今。没想到田学姐居然是他的情人!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后来,冯见雄轻手轻脚下楼,走进田海茉房间的一幕幕,也被马和纱看在眼中。 不过她还算脸皮薄,没敢作出听墙角那种厚颜无耻的事情,只是藉此确认冯义姬刚才所言不虚。 一个“为了多玩女人、故意对外宣称单身、而威逼自己的女人做地下情人”的黑暗形象,在马和纱脑海中勾勒了出来,让她觉得颇为恶心。 毕竟以她淳朴呆萌的三观,还没法想象女生主动要求保持地下情人关系这种事情。 第二天,田海茉和高穗果告辞回公司,冯见雄开车,和马和纱孤男寡女回金陵。 因为人少,冯见雄开的依然是他那辆单排座的Turbo-S,马和纱坐副驾驶的位置。 冯见雄是典型的摩羯座,并不会在自己不上心的女生身上花精力揣摩,所以完全没有意识到今天的马和纱有些僵硬。 几次闲聊都没什么回应,他也就专心开车。 下高速的时候,差不多是中午,冯见雄礼貌地问马和纱:“你饿不,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学校?” “不要!我一点都不饿,吃不下,快点回去吧。”马和纱觉得身上都有些鸡皮疙瘩了。这是她第一次和冯见雄孤男寡女出门,一想到对方的邪恶,她就有股受迫害妄想证的倾向。 “行,那等你饿了自己吃吧。”冯见雄轻描淡写地放过了她。让马和纱白白维持了那么久的戒备。 冯见雄驱车径直停在音乐学院、美院等几个院的宿舍区楼下,马和纱一溜烟地下车跑了。 一回到寝室,曾雪菜看到马和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危险,关切地问:“怎么了?遇到坏人了?” “啊……没,没有。我……我是想上厕所。”马和纱搪塞了一句,然后也只能假装躲进洗手间冷静一下。 “好丢人,马和纱呀马和纱,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冯学长……就算有地下情人,也不可能是色狼啊!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两天之后,节目就在江南卫视上顺利播出。 无论是身在金陵的冯见雄和马和纱,还是在钱塘的田海茉、高穗果,都热切地收看了节目的首播。 孟哥还算仗义,江南卫视的后期制作人员们也还给力,基本上冯见雄希望在电视上看到的元素,都没有被剪掉。 所有人里最激动的,估计要算高穗果了 她看完节目,一夜没睡好,做梦都在揣摩上一次这样的节目,究竟能有多大的实际推广效果——她家经营炒货厂多年,但她父亲也从来没有在电视上打过广告,最多花钱参加一些诸如农博会的展销会,拉点儿经销商。 而电视广告,毕竟是面向最终消费者的,高穗果从来没接触过。 第二天一早五点多,高穗果起床就看了一下公司淘宝店的后台。 “吓?没看错吧?一夜就是几千个发货请求?这才几个钟头呢!” 高穗果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太相信。 大部分买家是不留言的,一般来说电商只有一两成的买家才会在买吃的东西时都哔哔。不过饶是如此,“松鼠果业”的客服也积攒了两三百条没有应答的阿狸旺旺。 看来很有必要设置两班倒的专人客服了。 “慕名而来,是不是比传说中的地摊土豪糕要好吃?不要让我失望哦~” “亲,请给我挑选最新鲜的。我要拿去同学那里装逼!如果给我长脸了下次还买这种土豪食品!” “听说跟左手的大切糕一比,我右手的茅台简直就是平民的饮料~” 高穗果哆嗦着看完所有留言,立刻给家里拨了个电话,借调几个物流人员来发货。 上电视之前,田海茉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提前攒了两个星期的产量。如今看来只怕是撑不了几天就卖完了。 正文 第103章 女王的坚持 田海茉和高穗果很快就撑不住了。 尽管江南卫视的节目只能在江浙沪有影响力,而且按收视率实打实算,也就上千万人看过那场专题,但这部分人里因为好奇、新潮,尤其是年轻人对社会热点的膜拜,也足以爆发出强大的购买力了。 这一效果,后来着实让老派的商业分析人士大跌眼镜。 谁让那些老派的商业分析人士,无法理解“虽然金坷垃作为一种化肥,扑街得足以让它的生产厂家倒闭。但只要它走精品限量路线,提价几十倍,光靠B站人傻钱多屁孩鬼畜朝圣者,也能把这个化肥厂救活”这种事情的存在呢。 尤其是眼下国内最火同时也是全球最火的网游“魔兽世界”因为文化审查问题,2.0时代就“特别迟”,3.0时代更是要“忘了开”。网民的寂寞实在是压抑到了一个极限。 随便一个人丢下一根火柴,喊一句“贾俊鹏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了”,都能引爆40万跟帖(还是后来被锁帖禁止继续跟帖了,才稳定在40万以内)和几千万点击量。 于是,前阵子芒果台一个卖糕引发纠纷、砸车得赔十几万糕钱的新闻; 和如今江南卫视的“白人美女大学生为了正名、明码标价电商创业卖糕”,相映成趣。 这种反差萌,想要不让80后和90后们自发热炒、甘当自带干粮的转发党,也不可能了。 田海茉在上电视前还算保守,只攒了两周的产量,以备软新闻上映后招来的发货潮—— 之所以不敢攒更多,一方面是对产品的新鲜度不太有信心。高穗果家的包装线,本来只是给炒货灭菌封装用的,做加工食品保质期自然要短一些。 而且即使是冯见雄“改良”(所谓改良,就是依法简换原料)后的配方,一斤糖也要40块的成本。 囤个十吨八吨的存货,就足够把田海茉所有的现金流都榨干了。要是滞销一些,田海茉就没退路了。 如今,“谨慎囤货”的不良反应很快就爆发了。 “果果!你那边每天现在能生产多少?只有半吨?这怎么够卖!” “什么?你们自己的大核桃供应商没货了?怎么会没货的?哦,是说没有这个批次质量的货了?那有更好一些的也成啊!什么?一斤要涨价15块钱?你坑我呢,我的成品又不能涨价!” “换供应商!这个供应商太没实力了!” 一连串的应急事件,把田海茉打得有点懵逼, 焦头烂额之余,她赫然发现自己真的玩不转突然变得庞大的生意。 增长太快了,没有给她留够足够的时间学习成长。 无奈,她只能亲自跑回金陵找了趟冯见雄。 “小雄,你想入股么?我借的200万全部下去了,也没东西可以抵了。但是果果家的厂子太小,按照现在这个销量增长速度,我们的产能很快就跟不上了。如果条件不具备随便扩产的话,我宁可选择脱销不卖。这种生意出一次食品安全事故就全完了!” 面对风尘仆仆的田海茉,冯见雄依然淡定。 倒不是说冯见雄真的对于实业创业那么在行、以至于可以指挥若定——事实上,冯见雄只是一个顶级嘴炮喷子,实干并不是他的长项。他最多只能在战略上提点田海茉,顺带给点管理注意事项而已。 他能够如此淡定,主要得益于田海茉的生意规模还太小。 以冯见雄的身家,魄力,几个亿以下的生意,他都可以淡然处之。因为他底子厚,输得起,可以慢慢试错。 他淡定地劝说了一句:“所以,你只是缺钱,想扩大生产?这种事情可要想清楚了,别冲动。因为一波广告效应,暂时激起的追捧热潮,一般都持续不了多久。设备的固定投资回收周期可要长得多。” 冯见雄说的这番道理很现实。 搞实业不比互联网创业。哪怕是电商,看似属于互联网产业,但如果是自营品牌,那就没有纯粹的二道贩子那么轻装上阵了。 后世那些流量变现的网红,一般都是选择卖衣服。比如朱雪梨之辈,那都是绝对不会插手生产环节的,都是自己火了就爆款拿货,一点重资产风险都不承担的。 说句难听的,哪怕是苹果公司都不会自己做生产,而是要外包,固定资产越轻,品牌经营方风险越低。 一旦亲自脏了手,干那种生产性的脏活,即使眼下因为增产带来的净利润不错,设备固定投资却要折旧上好多年才能收回来,中间有个变故就完了。 而田海茉却是把爹妈的积蓄都押下去了,所以她是在赌命,输不起。 如果败了,或许不至于真的万劫不复,但她肯定没脸再说什么“证明自己不是花瓶,不用以冯见雄女友/妻子身份出现也可以靠自己取得成功。” 届时,她这辈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伏低做小,成为冯见雄背后的贤内助,忍受世人的一切诟詈诋毁。 用“近年来华夏最败家行为排行榜”来看,田海茉甚至可以算是其中最败家的一类:把房子抵押出去,却只为了投资实业。 真傻。 …… “我想过这个问题,但我还是坚持希望你追加投资。盲目扩大生产肯定是不对的,不过我觉得再扩大一两倍不会有问题。 我和果果核计过,如果后续还有更强力的炒作推广计划,一两年内的产能都可以消化掉。另外,我们在投线的时候已经尽量考虑设备的通用性了,以后稍微调线一下,就可以挪用到各种风味坚果的生产上,哪怕切糕扑街了还有后路。 我希望再增资300万,如果你希望入股就入股好了,如果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值钱的可以抵给你,那就抵押吧,利息高一些也没问题。这些钱应该够我周转两年,熬到盈利期,或者至少是品牌得到风投认可。到时候你一定可以高价退出的——如果你想退出。” 田海茉很决绝,给冯见雄最后摊牌道。 300万,对冯见雄并不是什么大事儿,所以影响他决策的,关键是他看不看好田海茉这种扩张速度。 冯见雄想了想,点头道:“那你就准备按照原先的固定资产投资占比来算股份价格?我入300万,就给我占将近50%?那你不是为人作嫁了么?” 田海茉狡黠地一笑:“怎么能这么算,我和果果经营了这么半年,‘三只松鼠’品牌和‘松鼠果业’这个商号都已经具有品牌价值、无形资产了。这些品牌价值在计算股权价值时难道不应该估算在内么?” 冯见雄哑然失笑:“倒退一周你的‘三只松鼠’都还不值钱呢,是我撮合了江南卫视和小马的宣传战,你的品牌价值无形资产才一下子暴涨起来的。我还没跟你结算我这边的宣传费呢。” 田海茉公事公办地耸耸肩:“你可以开个价,一起算进去么。我就当你出了300万,外加你觉得你对这个品牌的贡献额。” 冯见雄玩味地看着小情人,从对方的眼神中找了些端倪: “所以说,你已经找外面的人评估过眼下‘三只松鼠’这个商标被你炒作到值多少钱了?不会乱花钱了吧,有我这个资深法务人男朋友,还有我姐这种在四大所工作的资产评估师,你居然找外面的人,有点儿不地道了。” “没花钱,我白让人评估的。”田海茉很潇洒地一捋自己的黑长直秀发,神色颇有些得意的傲然,“我主动透出风声,找上次你结交的投资人徐总,忽悠他说我有意拉他投资,问他有没有意向,如果有意向请他的人给我估个值。 他应该没怎么上心,但至少还是随便找了个人给我估值了——他的人说,按照目前的知名度和炒作热度,三只松鼠的品牌无形资产,大概也价值400万吧。” 好狡猾的小姐姐!就这样白骗外面的资产评估师给大致粗略估了一下! 田海茉最后单刀直入地摊牌:“我相信,他估400万肯定是偏低的,因为他也想压我价——不过,既然你是我的男人,有便宜就让你占好了。如果你愿意投,外面的人骗我说只值300万,我也信了。” 真是个亲夫妻明算账的爽利妹子。 冯见雄大致算了一下,一个有上千万人在电视上、网上知名的品牌,而且激起了短暂的网红热潮,400万肯定是值的。 如果接受这个设定,再算上田海茉此前ALL-IN的200万、以及高穗果用高家原先炒货厂那些陆续追加进来的设备、厂房出资,以及他冯见雄准备新追的300万投资。 那么,他注资之后,公司的估值恐怕要过千万,他的300万投资只能占30%左右的股份了。 “那行,我看好你。我要35%,5%就算是我为你拉来外部宣传资源的折价——放心,以后我还会继续为你拉宣传资源的,你能省掉的广告费,就远远不止这么多了。” 冯见雄一边答应,一边心中还有些不解。 “你明明可以温顺地做我的女人,为什么非要这么费尽心机去枉做恶人?难道证明你的能力、证明你可以靠自己,就这么重要么?” 冯见雄一边质问,一边已经很有侵略性地把田海茉那一身商务裙装弄得衣衫不整,又狠狠地征服了她几次。 正文 第104章 人红是非多 方饮建业水,又食武昌鱼。 田海茉的松鼠果业刚刚在电视上小小地爆火了一番,她的新产品就被同行列入了观察名单。 此时此刻,距离她家的切糕产品上线,不过才刚刚一个月,而距离上电视节目更是连20天都不到。 大江上游,千里之外的武昌。 光谷开发区里的一幢普通写字楼中,一家成立了大约两年的连锁加盟果品公司里,就有人注意到了田海茉的爆款新品。这家公司的经营主项也是各类加工坚果,所以双方算是重合度比较高的同行。 按说,冯见雄的第一波传媒推手,并没有让田海茉的影响力波及多大范围,只是在江浙沪一带小小爆款了一把。这种程度,一般来说还不至于进入同行的“对标竞品分析”列表。 不过么,天上九头鸟,地上HB佬。华夏那么大,总有心思比较鸡贼敏感一些的人物能见微知著——鸡贼这个词,在这里并不是贬义,事实上冯见雄本人也是个有点鸡贼属性的家伙。 这家注意到了田海茉的公司,名叫优品铺子,公司老板姓柳,名叫柳洋。 优品铺子两年前成立时,并不是一家电商向的企业,而是连锁加盟店为主。柳洋花了将近两年整的时间,把优品铺子的连锁店铺到了故乡鄂省的大部分重点地级市。 今年暑假的时候,他又成功把步伐扩张到了邻近的湘省,如今几个月下来形势扩张得也不错。 在柳洋的计划里,花一年的时间深耕湘省市场、验证他在鄂省摸索出来的标准化套路能否实现。如果一切良好,那么明年暑假他还会向东发展进军赣省,进而加速分裂,再往东扑向江浙沪市场,最终扑向全国。 电商的网上渠道,毕竟是新事物,柳洋也挺接受,从今年开始也开了淘宝上的旗舰店,算是慢慢摸索。 这样的发展环境下,任何在东部市场突然崛起的同行,都是值得研究的。 他手头的材料,是秘书一早送来的,只不过是一大堆潜在竞品的分析报告,内容很庞杂,最前面是个流水账的简表。 做秘书的人,分析不出这些要送到老板手上的东西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所以只能是混在一起送来,等老板看了目录后凭直觉判断哪个该详细研究,再提要求。 柳总看到松鼠果业的切糕业绩,几乎是立刻凭直觉感受到了这个潜在对手值得研究,便立刻把女秘书喊了进来:“小吴,让市场调研部把这家‘松鼠果业’的详细业绩拉出来,这个数据太笼统了!我要的是淘宝的后台报告,包括复购率。” “好的我这就去。”女秘书小吴闻言一凛,立刻下去传达。 “等等!”柳洋喊住了她。 “还有什么吩咐?”小吴谦卑地问。 “这家的东西,有样品么?拿几块来尝尝。” “好的柳总。” 小吴去传达了要求后,立刻从研发部弄回来几块分析用的样品(当然还没拆包装),送到了柳洋的办公室里。 早上战略调研部门送上来的材料,其实已经很尽职尽责了,但是有些数据,如果老板不特别关照,是不可能拿到的。 比如,某个电商竞品企业在淘宝上的用户复购率、存留率。(公开数据只有销量,但是销量背后看不出构成成分。) 这些数据都是商业机密,正常来说,世上只有两类人知道。 一类是竞争对手公司自己;另一类,就是淘宝平台的数据管理部门。 竞争对手那儿的数据是弄不到的,除非直接挖叛徒跳槽。 那么剩下的路子就只有一条了:收买淘宝网的数据管理部门相关工作人员。 事实上,这种事情一直没有断过。虽然马风一直在强调客户数据安全问题,也在严打偷偷出卖客户数据的行为,甚至送过一批人去坐牢,但内部腐BAI四五年内都没法100%杜绝。总有相关要害岗位的人经不住市面上商家的诱惑,偷偷如何如何一番。 从这样的渠道拿取竞争对手的详尽数据,肯定是要出点血的。这也是为什么柳总本人不发话的情况下,优品铺子的市场调研部负责人不会主动花这个冤枉钱尽调某个潜在对手的爆款。 等详尽数据的同时,柳洋先把表面材料看了一遍。 当然,顺便也拆开了那几块糕,尝一尝味道。他经营干果业将近十年,有时候仅靠一条舌头的品尝能力,就能抵得上采购部门那些成分分析仪器。 凡是他吃过的东西,用料好坏、材料成本大约要多少钱,就能吃出来。 “松鼠果业,目前成交量最大的业绩在于海外单,靠的是独家代理‘L干妈’辣酱。月销量几百万件,每件6瓶装包邮。国内销量反而只有海外的四分之一,而且集中在江浙沪,国内外价格分别是……” 柳洋根据经验和国内辣酱业的成本价核算了一下,发现这笔生意流量确实很大,但纯利润应该不高。 “L干妈”这个牌子,是出了名的不给经销商留利润。反正他家的口味好,牌子大,店大欺客。 所以田海茉这个业务的主要作用,应该是为自己的店获取一个稳定的流量来源,并且让上百万用户形成“收藏并定期点开这家店铺”的习惯。 换言之,要想真正赚钱,还是靠收藏店铺的人多了之后,出店铺里其他货来获得高纯利率。 而眼下的切糕,显然就是那个高低配中的“高”,看起来单件毛利率不菲。 “1块起卖,净重50克,单块9元,不包邮。月销量24650块。” “中包装10块一包,净重1斤,88元包邮。月销量43686包。” “大包装20块一包,净重1公斤,168元包邮。月销量5677包。” 每件单品的月销量,是所有人都可以直接在淘宝网上,以买家身份就看到的——当然,如果卖家有刷单,那么那些刷出来的假销量普通人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考虑到这个单品的火爆、以及如今网上完全没有竞争对手,柳洋觉得田海茉没必要花刷单的冤枉钱。 玛仁糖不是谁想卖就能卖的,汉人即使要赚这个钱,也得掂量掂量政策风险。而国内精明的商人,99%都是汉人,所以把汉人排除在外,就等于是排除了99%的竞争对手。 还刷个什么单。 柳洋便把上面几个数据核算了一下,按照净重来算,田海茉这一个月的累计出货量也不算多,也就二三十吨,回款现金流大约有400来万。 算完这个数字,柳洋把报告合上,然后先喝了几大口水,漱漱口,再把手头剩下的小半块糕(大约20几克)一口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品味。 松鼠果业家的糕,小包装并不精美,样子和尺寸都跟外面的沙琪玛差不多,只不过密度比膨化了的沙琪玛要高得多,但也不像三轮电动车上卖的那般压成压缩饼干一般硬。 口感微硬,含一会儿再咬刚刚好。 “枣泥绝对不是宣传的纯和田大枣!应该只是掺了和田枣,分量不会超过三成!” “葡萄蜜倒是有新江的马**葡萄果香!” “大核桃是钱塘临安产的,不是大西北货!不过临安的大核桃也不差,基本上和小核桃差不多有名。” 每品味一次,柳洋就喝一口水略微漱一漱、咽下去一些。 彻底吃完时,他已经凭自己的舌头尝出来:这种糖一斤的物料成本大约在40几块钱。 再算上人工生产包装,可以100%确保控制在50块以内。再把公司的管理费用、设备厂房固定资产折旧、财务成本统统摊销下去,55块可以搞定。 而田海茉一斤要卖88块,那么这里面差额的33块钱,就是利润和发货物流费用、广告宣传费用。 电商的包邮快递成本容易算,平均扣掉8块钱好了。 广告费是推算不出来的,因为柳洋不知道田海茉烧了多少钱来推广、有多大的破釜沉舟魄力,除非年底看到对方公司的财务报表。 不过如今市面上,柳洋并没有看到过松鼠果业打广告,似乎它的突然崛起,靠的就是电视专访以及热点营销的网络炒作。 假设田海茉真的没有花钱,那就是卖一斤净赚25块钱,纯利润率将近30%。 这可是纯利,不是毛利。 这世上,毛利40%的生意,纯利最后能有10%几也算不错了。 柳洋的眼神,顿时就热切起来了。 “要不要也学学别人?算了,要谨慎,不如先准备起来,然后看看她这份生意能不能长久。” 柳洋思前想后,把自己的冲动压制下去。幸好就在此时,市场调研部的人也很给力,已经为他要到了从淘宝内部窃取来的竞争对手详细数据。 “柳总,这是您要的材料。”秘书小吴恭恭敬敬地把一份报表放在他桌上。 “你下去吧,嗯,等等。”柳洋下意识吩咐了一句,“让人力资源部门留意一下,今年营销或者生产部门,优先招一两个信那个的、西北地区的员工,最好是学校还不错的应届大学生。我们公司也应该注重民族团结嘛!” “啊?柳总,这……好吧,我去传达。”秘书小吴有些尴尬,心说鄂省又不是什么外来务工人员流入较多的省份,去哪儿找特定来源的外地人? 人家要外出打工的话,怎么也得去长三角珠三角啊。 没办法,只能去武大找找看有没有西北省份的应届生了。 正文 第105章 共享单车为什么贵 柳洋让秘书小吴转告人力资源部门留心一下西北白人雇员,只是有备无患,并不代表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复制松鼠果业的生意。 这世上,只有下属做好准备、等待老板临幸的; 断没有等老板来了兴致,却得提着裤子候着的。 老板动动嘴,下面跑断腿,最后吩咐了却不要的东西,那都再常见不过了。 何况,柳洋也是知道市面行情的,这年头,在跟政府打交道的事情里面,“无知美少女”总是最好混的。 所谓“无知美少女”,自然是指武当派人士、留美归国知识分子、少S民Z、女人。这样的人进了机关或者事业单位,同等资历同等条件,优先提拔一两级都是家常便饭。 多储备几个这样的人才在公司里,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秘书走后,他继续细细查看市场调研部送来的淘宝平台内部数据。 钻研了一会儿后,他原本跟风的想法就有了些动摇。 他想了想,一个电话把市场调研部的负责人喊来自己的办公室。 两分钟后。 “柳总,有什么吩咐?” “小薛啊,坐。”柳洋也没看来人,只虚抬了下手臂,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然后自己抿了口茶水,皱着眉问道: “我一开始看前台的公开数据,就琢磨着一个问题:这家松鼠果业卖的切糕,居然连不包邮的1块起售,都能卖出2万4千多块。成交笔数接近1斤装规格的六成。而两斤装的又略有优惠,但只卖出了5千6百多笔,只有1斤装规格的13%——你觉得,同样规格的产品,这样的成交笔数构成比例,说明什么?” 被称作小薛的市场调研部负责人显然是把材料拿过来之前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所以反应非常快,几乎是应声回答: “柳总,我觉得这说明对方目前的成交客户,大多数都是抱着试试看、尝尝鲜的好奇心去买的,并不是真的因为切糕好吃。 只是前期南边湘省的芒果卫视上播出的当地新闻,激起的民族误会比较大,舆论热炒,80后90后去尝个鲜围个观。 如果要为这种行为对标的话,我觉得就和‘NICONICO视频网上有个叫金克拉的化肥广告素材被集中鬼畜了,所以大家买一袋小包装化肥回家供起来,享受那种参与创造历史的精神快感。’ 真正的农民买化肥都是买大麻袋的,而90后渣宅买化肥只会买一两斤的小包装,因为他们就是收藏的,不需要真的洒。切糕也是一样,所以那么多人只买9块钱一两的小块,宁可再自己掏8块快递费,对他们来说,吃过就行了。” 小薛说得有些碎烦,不过问题倒是分析得很清楚。 柳洋微微点头,这个观点和他自己刚才想到的也有些不谋而合。 他怕这个市场,不能长久。 如果绝大多数的客户,都是买一次、吃过了就再也不买,那他现在再进入这个市场,显然就有些不划算了。 毕竟,搞实业不比搞虚拟经济。 供应链的调整,无论是设备的采购、扩充,还是产线工艺的调整,原材料供应商的协调,那都是要时间的。 柳洋自己的账自己清楚,就算他今天就下令搞切糕,等产品上市那也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如果一个多月之后,这波风口彻底过去了,怎么办? 小薛见老板在沉吟,就知道老板也是倾向于这种观点的了,于是他壮着胆子又加了把火: “柳总,有些话其实不用我说。相信以您的智慧肯定早就看出来了——从淘宝网方面后续拿来的内部数据看,他们那5万多个一斤装的单子,只有5%左右的同一账号复购率,三次以上购买的账户更是只占到2%。可见,他们的回头客少得可怜。 复购率的数据,比单品成交量比例更能说明问题。所以我估计,哪怕是那些凑了88块一单的,很多人买回去也不是一个人吃,而是一家子分一分,甚至同寝室室友们分一下,每个人尝个鲜。 将近90块钱一斤买吃食,对于如今的收入国情来说还是太高了,我们公司从来就没买过这么贵的单品,连纯的小核桃仁都几乎卖不出去,只能用劣质的。就算江浙沪市场的消费者收入水平高一些,也是承受不住这种高端路线的快消品的。 要想推广到全国,更是千难万难——最多再推广到相对有钱点儿的两广,而其他内地省份肯定是吃不起的。” 那么多真凭实据摆在柳洋面前,他也不得不持重了。 尽管这个机会看上去有些可惜。 他最后拍板道:“让采购部把供应商都先谈起来,稳住吧。把做切糕需要询价的原料都敲瓷实了,具体怎么做他们懂的——就告诉供应商近期会有大单,吊住他们的胃口。生产部也把调线工艺方案先做出来。 如果到时候对方还有新一波的市场营销推广,我们就立刻加班加点上这个产品,跟一波顺风。如果松鼠果业没有后招了,我们就犯不着了。” 如此一来,等下一波行情真的来的时候,优品铺子的跟进速度可以快一些。而如果没来,也无非是供应商被画的大饼忽悠了一下,优品铺子自己不会有损失。 柳洋这个决策,显然是在赌田海茉的后续动作。 他不相信田海茉会在这波行情冷却之后坐以待毙。 如果田海茉再次花大钱做广告费、或者花式炒作推广,把切糕这个概念再次推向全国、推向新的高潮,那他就跟。 如果田海茉在这波行情过去之后认命了,那他就当没发生过。 一言以蔽之,让他柳总花有利于整个行业的广告费,他是不会去花的。但如果有同行砸了巨额广告费足以让整个行业受益,那他肯定是要白白跟风的。 算盘精着呢。 …… 柳洋能想到的问题,田海茉和冯见雄当然也能想到。 为了偶尔的一波销量高潮,就贸贸然购置进来大批生产设备、扩大投产,那是风险很高的事情。 从财务上计算,“卖一吨糖就净赚四五万、一个月卖二三十吨、净赚120万”,看上去很美。 但谁都知道,这种算法的前提,是按照经典的财务固定资产折旧年限。 比如,按照《华夏人民G和国企业所得税法实施条例》第六十条规定:除国WU院财政、税务主管部门另有规定外,固定资产计算折旧的最低年限如下: 房屋、建筑物,为20年……飞机、火车、轮船、机器、机械和其他生产设备,为10年……与生产经营活动有关的器具、工具、家具等,为5年……其他运输工具,为4年; 换句话说,田海茉为了扩大生产而增投的设备,按照税法最快也要5年甚至10年才能算报废。 所以把那300万投资平摊到5年60个月里,国家认为她每月的设备折旧成本才5万块(当然还有利息问题,比如可以把设备资金来源伪装成是贷款来的,那样可以在账面上多体现一些财务成本)。 可是事实上,在那些短平快的一波流生意里,谁的设备特么能真的用上五年? 或许一年之后,设备确实还没坏,但产品已经过气了。机器放在那里吃灰生锈也没法开工、没订单开工。除非调整工艺改造设备发挥余热,或者把确实没前途的设备低价卖掉淘汰。 后世2016年到2017年国内那些自行车厂,之所以给共享单车企业生产自行车的时候,就普遍收取远超出正常人记忆里的车价,以至于让大众惊呼“工业产品不是一直在降价么?什么时候自行车变得这么贵了?”。 这里面的关键原因就在于激增的订单量,逼得自行车厂购置新设备扩大生产。 税法认为这些造自行车的流水线要五到十年才折旧完,但谁都知道共享单车的非理性烧钱大战最多两年内就结束了。那些互联网资金背景的公司就会纷纷倒闭,最后只剩下类似滴滴快地一样的两家头部企业,比赛谁失血速度慢,然后收购吞并对方。 这种大背景下,自行车厂给车子定价时,就必须“把国家认为我5年才报废的生产线,实际按2年就报废来算成本”定价,把每辆车的产线折旧成本提高2.5倍,自行车自然就贵了。 田海茉不是学法的,所以有些东西,只能是一边前行,一边偶尔靠冯见雄甚至冯义姬给她科普其中的风险。 “所以,你想过没有。国家认为你5年才报废的生产线,有可能半年之后切糕热就过去了,你就只能贱价处理旧机器了。 按照经典财务算法,你现在每个月在净赚120万利润。可事实上呢?你就算祈祷这波热潮三个月内不消褪,你的前三个月所赚,也只是刚刚把固定投资彻底折完,保个本。后续这波切糕热能继续火下去,才是你真正净赚的部分。” 这条经验,当然是冯见雄劝说田海茉的。 但也是田海茉经营了一个多月切糕之后,才深切体会到的。 如果没有这一步步的前行,她或许都理解不了这个逻辑模式。 “唉,还想证明自己是一个可以和小雄平起平坐的女强人呢,真是失败啊。”田海茉觉得心好累,自己那么努力,似乎总有盲区,不如优雅旁观的冯见雄看得清楚。 她也只能腆着脸,虚心地继续求教:“小雄,如今你入股也入了,公司赚不赚,都有你的35%,再想想有没有继续扩大影响炒作的后招呗?实在不行,我咬咬牙从毛利里拿出一部分,去淘宝上买直通车广告吧?” “你就知道买淘宝的流量,你还懂啥!”冯见雄吐槽了一句阿狸系出身的女朋友,“这事儿还得靠我。” 正文 第106章 舌尖上的华夏 在冯见雄的预算里,“消费升级”这股大潮,在美国次贷危机为代表的全球金融风暴,重创摧毁华夏的外贸出口之前,是不会出现的。 人性就是这样,能够赚粗放型躺着赚的钱,就没人会去精打细算赚集约型的钱。 09年以前的世界,属于炒房团和煤老板。哪怕是后来风光无限的一堆高科技公司,当时也差不多快到增长瓶颈了。看看大疆无人机和科大讯飞这种偏硬的科技公司,06~07年时的融资困难程度(相对于后来09年以后),就可见一斑。 冯见雄本人固然没有想过插足实业,但既然田海茉掉进坑里了,他也得帮忙绸缪一下。 “到2009年之前,只有靠切糕这种有吸眼球效应和恶搞效应的单品维持住了。其他的消费升级爆款,老百姓是吃不起,也没那个心思乱花钱的,国家也不鼓励扶持消费升级。只有短暂看到炒房无望、资产增值无望,人类才会报复性发泄性消费。” “光靠孟哥那边那些新闻报道类的节目,今年把宣传热度撑过去是没问题的。但是08年整整一年的过渡期怎么办?肯定得再上一手更重磅的宣传手段了。” 这就是冯见雄的具体盘算。 他觉得有些心累,田海茉这点破生意,就算很成功,每年的赚钱也就几百万几百万级别地赚而已。 哪像他,搞点儿务虚的法律骗术布局,每年轻轻松松一两千万,一个螺丝钉一块原材料都不用脏手。 而他花在田海茉生意上的精力,真的不比搞点儿“骗取司法认定驰名商标”、“骗取高新企业资质”要少。 实业祸国啊! …… 时间悄然迈入了11月下旬,切糕上线满一个月的日子。 史妮可那边又帮冯见雄结清了一家成功拿到驰名商标的客户的尾款,让冯见雄手头愈发宽绰起来。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于是他一个电话打给田海茉:“茉茉姐,后天你自己定航班,飞到京城等我,有个事情要找人谈。” 电话另一头的田海茉看起来很会过日子,谴责了冯见雄一句:“这么急?你会不会当家的啊!不知道机票提前订能打折便宜好几百块钱?也不问问我有没有空!” “我这是在为你办事!给你联络新的炒作推手,你还好意思考虑自己有没空?本来这种事情就该你自己跑的!”冯见雄针锋相对地吐槽了回去。 “好吧,那我跟果果交接一下。我又没说不去,下次拜托你多提前些日子做好计划,别临时拍脑门,一千块钱也是钱呢。”田海茉一边答应,一边绵里藏针地稍稍抗辩了一下。 两天后,冯见雄从金陵起飞直奔京城,而田海茉从钱塘起飞,殊途同归。 作为热恋中的情人,都没时间先开三四百公里汽车集合、然后一起双飞去京城,也可见这两人的忙碌程度有多夸张了。 冯见雄的航班比田海茉早了将近一小时到首都机场,所以他也不急于进城,而是在机场一边看新闻一边慢条斯理把早餐解决了——他是提前和田海茉了解过,知道自己比田海茉的飞机早到这么多的。所以特地早上睡了个懒觉,连早餐都没吃就先上飞机了。 足见冯见雄这厮有多么节约时间。 吃完早餐,还有点时间,冯见雄就在机场找了家租车公司,租了一辆好车。交了押金,预定租期一周。 办这种灰色的生意,显示自己实力很重要,所以每天打车肯定是不行的。而且有外人司机在的话,客户会不好意思,怕行踪会泄密,很多事情就没法谈了。 11月下旬的京城,已经颇为寒冷,又碰上了一个白色下雪的日子。 田海茉特地穿了羊驼绒的呢料大风衣,戴了防风的大墨镜,在钱塘上飞机的时候还觉得有些燥热,到了京城下来却是刚刚好。 这幅情境装扮,让田海茉不由自主就回想起一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作为阿狸巴巴的实习生,和法务部的俞总来参加研讨会,还跟客户喝酒喝倒了。 而冯见雄也正是带着史妮可来参加同一个交流会,最后接回去一大摞“骗取司法认定驰名商标”的大案子回去,赚了个盆满钵满。 一晃一年,史妮可已经“作古”,受不了舆论的风言风语压力,“转职”成了冯见雄的地下情人。 而她也从去年那个喝得烂醉让冯见雄送她回房的闷骚少女,变成了被冯见雄彻底攻陷的状态。 说好的证明自己,说好的不当花瓶,却随着交往的深入,对冯见雄的愈发了解,变得彻底不能自拔。 那个男人的能力和魅力,实在是太有深度了。田海茉自己懂得越多,她才能欣赏出冯见雄越多的优点,让人迷醉。 田海茉一路走一路看着航站楼窗外的雪景,有些走神,直到被人拦住。 “嘿,想啥呢,这边。”冯见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脸略微狼性的表情,“啧啧,越来越有女人味了么。我就喜欢职场精英女性穿高档呢料风衣的样子,很有《2077扶桑锁国》上玛莉亚酱的风范。” 田海茉的表情浮现出一丝轻嗔薄怒:“你把我比作扶桑女优!” “拜托,女优只是女演员的意思,别想歪好不好。新垣结衣堀北真希也是女优,人家正经着呢。”冯见雄调教了一句,见妹子的表情有进一步冰冷的趋势,才放弃了继续开玩笑,“好吧好吧,刚才只是科普,我说的这部是动画片,所以,没有什么女优。” 听冯见雄这么说,田海茉被冒犯的怒气值才消退了下去。不过那抹了保湿唇膏的诱人双唇,依然有透出一股冰镇果冻一样的凛冽氛围,让有征服欲的男人欲罢不能。 “说!今天到底是怎么个安排!我都来了,别卖关子了!”田海茉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如果旁边有人观察,根本看不到她说话的时候张嘴。 “别急,我租了车。路上和你说吧。”冯见雄说着,很绅士地拉过田海茉的行李箱,又馋馋地深吻了一下。 田海茉反抗无效,只能羞耻地跟上。 冯见雄一脚油门上了机场高速。 “我从某些渠道得知,央视最近好象有筹备过一些各地民俗美食的纪录片,但应该是因为资金或者别的问题,反正没有实施。 我是打算找原先在金陵认识的权姐打听打听看,她有没有内幕消息,帮我引见一下相关有拍板权的领导。” 田海茉微微侧脸问道:“你是说权此芳?那个原来金陵大学新闻系毕业、从江南卫视调到央视的?她应该没什么资历吧,能混多好。” 冯见雄点点头:“就是她,她当然是个菜鸟了。不过前阵子我了解过,她一贯是在新闻纪实类这块部门的,最近好象有微调,从专题访谈类调整到纪录片部门。我找她,无非是需要个人牵线搭桥。” 冯见雄口中提到的这个机会,自然是他前世看过的《舌尖上的华夏》。不过按照本来的发展轨迹,那个片子应该要再过三四年才会上映,而且第一季里面并不会出现切糕,而是比较良心地只上了一些不敏感的传统美食。 而要到再后面一年,《舌尖上的华夏》因为第一季收视率大火、网上播放量也爆棚,才开始疯狂拍续集。 续集么,自然也跟好莱坞那一票续集病的东西一样,各种潜规则夹带私货、质量下降。甚至有些编导的关系户个人事迹被大量加塞(比如毛坦厂还有啥艺考背景那几集)。而切糕本来也该是在第二季里才走上荧幕的。 冯见雄现在想做的,自然是在第一季里就打起“民族和谐”的政治正确大旗,只要央视拍这个片子,他就想办法搞定编导本人,把他要的东西加塞进去。 如果可以成功,而且最好可以体现“松鼠果业”这个品牌的话,那么随着这部纪录片的大火,哪怕到外面砸五千万广告费,起到的宣传效果都不一定有这个好。 当然,这种孤注一掷,田海茉是无法理解的。 她肯定没法想象冯见雄为什么会看好一部还没拍出来的纪录片。 “你凭啥这么看好这部还不存在的片子?再说了,人家连筹资都没影儿呢,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有决心搞这个拍摄计划?” 冯见雄成竹在胸地铁口直断:“拍摄计划绝对不会缺的,你要相信,我是打听扎实的。就跟好莱坞那些六大片商,人家的库里发霉了几十年的好剧本,都能摞到房顶那么高——我说的可不是粗制滥造的剧本,是从表面看质量都不输于大片的、真的好剧本。” 他都把胸脯拍得这么响了,田海茉没有研究过细节,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车子很快进了城,在东三环央视附近找了家五星级酒店停下,办理入住。 冯见雄租的是一辆迈巴赫,每天的租金就要两三千块,也难怪他不在乎临时订机票机票少打折一千块了。 做这种生意,从各个角度显示自己的实力和肌肉很重要。要是有门路的话,冯见雄甚至想在吴越省的驻J办请客——众所周知,京城最好吃的每个省地方特色菜,那都不是所谓的五星级酒店可以做出来的。而恰恰要去各省负责**工作的驻J办小灶才做得最好。 一切收拾停当,冯见雄给权此芳打了个电话,约她晚上出来吃饭。 正文 第107章 巧舌如簧 东三环,燕莎附近某五星级酒店的扒房。 权此芳如约来赴冯见雄的宴请。 她在楼下报了冯见雄的名字,才被楼下守在电梯口的服务小姐引到这一层——这一层的电梯是锁了的,要服务小姐专门刷卡才可以解锁停靠在这一层。 如此私密的规格,让权此芳的内心稍许有些畏畏缩缩,不过表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形迹可疑之处。她来到央视一年,毕竟还是基层员工,根本没资格被人这样拉拢腐化。 “看来,人家谈黑幕交易都是来这种地方的了,真是奢侈啊。”她心中暗忖道。 “权姐,这边。”冯见雄轻声呼唤,把权此芳从走神中拉了回来。 她连忙碎步小跑过去,在桌边坐下。 “小冯,小田,好呀。” “茉茉姐你也认识的,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了,我也是为她的事儿奔忙——不过别外传,对外她还没做我女朋友呢。”冯见雄指着田海茉,对权此芳介绍道。 田海茉颇有风情地对权此芳微微点头,看着她椅背上挂着的羊驼绒呢料衣服,以及精致典雅的妆容、绝美的容貌,权此芳就是一阵自惭形秽。 “恭喜了,真是郎才女貌啊。”权此芳上道地恭维了一句。 女服务员等他们客套过了,安静下来,才从远处走了过来,请权此芳点菜——脚步先是略重一些,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醒耳声响,随后立刻变得轻微。 这都是京城最高档酒店扒房的女服务生训练出来的惯有细节——当走进的时候,前三步响一些,可以提醒顾客有人靠近了,免得顾客临时起意又说出什么私密的话被服务员听到。后面几步轻一些,则不会打扰到客人。 来这种场合,吃饭不是关键,关键是聊正事儿,所以没有人先点好了等客人来的,也没这个必要。 “我……还是你点吧?”权此芳看着一堆不认识的菜名,微微有些发怵。 “不喜欢这个口味风格?”冯见雄和煦地问了一句。 “不不不……都好,我是没尝试过。”权此芳连忙解释。 “那就从原料看,哪些是你爱吃的,随便点好了。” 菜式有可能没见识过,但料理的原材料不可能不认得,所以冯见雄坚持让权此芳自己点。 权此芳便硬着头皮点了炭灼松露鹅肝、普罗旺斯红酒小羊排裹薯泥等几道主菜,还有些配菜。 冯见雄看了看,见权此芳下手不够狠,又加了一道原产地阿斯特拉罕的伏尔加鲟鳇鱼子酱,这才让女服务员下单。 权此芳面有愧色,说话更加殷切了些。 等菜的当口,冯见雄仅仅略微客套几句,就不客气地切入了正题: “权姐,不知上次让你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么。” “有,你稍等。”权此芳说着,很干脆地拿出自己的手机,里面还有些偷拍的照片,可以佐证她的话。 她就指着手机给冯见雄解说:“你上次打听的《舌尖上的华夏》这个项目,我后来找台里想办法暗暗差了,其实计划05年下半年的时候就有人报上去了,当时提项目的编导是陈导。不过后来台里纪录片部的部长审批项目的时候并没有通过,陈导修订了两次拍摄计划,完善了内容提纲,也没能过。” 权此芳口中的“台里的纪录片部门”这种提法,当然是不规范的,但是圈内人都听得懂。因为央视理论上是有自己独立结算的制作公司的,严格来说应该电视台归电视台,制作公司归制作公司。按说电视台的领导无权管制作公司那边拍什么或者不拍什么。 但实际上,这两块人员交叉流动很频繁,所以权限交叉也是有的。 更重要的是,央视的很多制作方做出来的东西,也就立意光伟正了一点,真要说迎合市场、博取收视率和商业价值,那是往往要扑街的。 所以很多央视制作公司做出来的东西,就是直接指着自家电视台给放了。如果央视不想放,他们做出来也是卖不出去的。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没通过呢?”冯见雄恰到好处地追问。 对于没有通过这个结论,冯见雄是一点都不意外的。因为他后世本来就知道,这部片子要过好几年才会上映。 他所不知道的,只是这内部的原因,这才是他需要借重权此芳打探的关键。 权此芳显然是做好了功课来的,回答很是直击要害:“是纪录片部门的领导不看好这个题材的收视率,而且觉得……立意也不高,走政治正确路线也没多少政绩。” 央视乃至地方的上星省台,决定拍不拍某部片子,也不是完全看市场化决定的。有时候如果一部片子政治上非常正确,哪怕知道拍出来收视率肯定是扑街的,那也得为了政绩硬上。 比如说,在最近这几年里,自从前年芒果台靠着“超级女声”爆火、在网络视频兴起后依然收视率一枝独秀。好几个比较开放省份的上星省台,都眼红芒果台的成绩,开始琢磨着变着花样搞选秀综艺。 但是这种来钱、能让台里广告费暴涨的节目,并不一定能为领导人带来政绩和升迁。 恰恰相反,比如黔贵省那种市场化运作无望、当地人都出去打工十室九空没人看电视的地方,明知道走迎合市场没戏了,那就索性上《华夏农民工》这种节目。最后节目成功上达天听、被央视点名表扬。黔贵省台的相关负责中层干部,就有好几个因此得以上调央视。 权此芳说《舌尖上的华夏》被台里领导认为“既没有收视率,也没有政绩”,冯见雄是完全相信的。 毕竟美食节目都是有些庸俗的。食色,世上没有比这两个题材更庸俗的东西。哪怕是在网文界,明知国内吃货读者多,一开始还要些脸的写手宁可写无厘头的打怪升级,也没人想到写美食文。也只有和食相当的色系写手,容易转型探索。 如果不是后来“舌尖体”那种假酸文醋的旁白解说遣词造句、硬生生往上凑高大上的内涵,恐怕央视领导肯定会觉得这种东西毫无纪录片价值。 那么,“舌尖上的华夏”俗了之后,收视率是不是就有帮助了呢?严格来看也不一定,毕竟它的体裁还是决定了这就是一部纪录片,是严肃的,再俗也不可能跟那些搞笑综艺一般俗—— 看看南棒国那些“拜托了,冰箱”,才知道烹饪搞笑题材能拍得多么嘻嘻哈哈,有明星有八卦有私生活爆料还有厨师们的互动…… 高不成低不就,这部片子就难产了。 和权此芳一番剖析,冯见雄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 “所以,其实只要在收视率和政绩两方面,能够保证其一,央视制作公司方面就会考虑拍摄这部纪录片了?”冯见雄单刀直入地问道。 “理论上,就是这样。”权此芳点头认可,“不过你要怎么做呢?” 冯见雄深呼吸了一口,想了想,问道:“央视方面接受外部投资么?这种片子,拍摄成本大概能有多少?” “拍摄成本么,这种纪录片交给我们央视自己搞,一集150万预算就差不多了……”权此芳下意识地说,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冯总,你是打算自己投资吗?” 她很是惊诧,以至于对冯见雄的称呼都从小冯变成冯总了。 “怎么?央视不会接受?”冯见雄抿了一口咖啡。 权此芳脑子有些混乱,想了一会儿,才发现问题也没她第一反应时那么不可思议。 “呃……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被接受吧。只是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们央视的规矩向来都是很大的,首先不会随便接受社会闲杂人等乱投资。其次,就算接受了,条件也会非常苛刻。” 冯见雄微微抬手,制止了权此芳继续发挥:“有你引荐,怎么能叫‘随便接受社会闲杂人员的投资’呢?你就把你我结识的过程,一笔带过大大方方告诉陈导好了。 再说,我好歹也是进过中X部‘法眼’的人,我的口才和来事儿的能力,你是最清楚的。强调一下这一点,我不信陈导不会认为将来保不齐有用到我的时候。” “那投资条件……”权此芳最后期期艾艾了几秒。 “条件是后面的问题了,首先得谈是吧。谈都不谈,你说再多条件都是没有价值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我的意向和实力转告给陈导,促成他亲自来和我谈。” 权此芳想了想,一咬牙说:“行,那我试试看吧,不过我提醒你。一般按照惯例,如果是台里觉得收视率风险太大的项目,就算你强行说服了他们接受外部投资,那你肯定也会被当成分摊风险的洼地来使用的。 估计对方肯定要跟你签收视率对赌协议,如果收视率扑街,你是不可能收到尾款的。而且即使你接受风险对赌,台里给你开的定金溢价也不会太高。所以你很有可能赔本。” “行,你就跟陈导说,我接受在这个框架之下谈。” 正文 第108章 不平等条约 权此芳享受了她人生中最美味的一餐,然后回去把冯见雄的实力和诉求,伺机大致转达给了陈导。 吃饭的时候,冯见雄还允许权此芳故作随意地拍了几张照。 这种照片固然是不可能拿去分享到“QQ空间”里的(不是实指,只是假借“朋友圈”)。 只是在陈导已经对冯见雄这家伙稍微感点兴趣的情况下,允许权此芳不经意地泄露给陈导看,以彰显冯见雄的实力。 不然,阿斯特拉罕原产的伏尔加鲟鳇鱼子酱就白请了。 后世那些做微商的瘪三,捞到第一笔钱之后,宁可房子依然租住城中村、每天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就继续吃打折盒饭、也要先把自己人生的第一个30万拿去买宝马(还要按揭一大半,30万可远远不够买宝马,而且微商们5系以下的宝马都不好意思开出手)。 人家图个啥?还不是因为你私下里吃啥住哪儿下线肥羊是看不见的。而你开什么车出去,每次微商开下线发展大会的时候都是有目共睹的。 把钱花在能让别人看得出你是个“成功人士”、“营造了财富神话”,贪婪才能蒙蔽他们对庞氏的警惕,从而乖乖相信这是微商卖货而不是没货的空头传销。 卖嘴皮子的人,都是一个道理。 冯见雄的口才已经太出名了,但某些场合,口才太好反而会起到反作用,所以不得不用财富来洗刷。 因为越是知道你口才好,对方才越会担心你没实力、是不是PPT营销空手套白狼。 或许只有到了马风的段数,才能只享受装逼的好处,而完全不用承担逼装多了之后的副作用。 冯见雄的套路果然很成功,陈导被权此芳一顿润物无声地介绍,决定纡尊降贵和冯见雄谈一谈。 要不是如此,一个野路子的传媒人跑到央视来说想投资,还不被人轰出去。 当然,光陈导一个人还不能拍板,毕竟这事儿可能会涉及到“收视率对赌”——赌多少,那就不是央视这边的制作公司可以决定的了,得电视台那边也有相关的话事人。 也就是说,陈导还得再去请示拉人,这是一个三方的谈判。 …… 两天后,依然还是燕莎附近的那个顶级酒店,只不过不是在扒房,而是在自助餐厅。 不过菜式的档次却是相差不远的,或许是为了便于自助,所以高档的海鲜刺身款式极多。 这种场合,权此芳只能算是一个引见陪酒的小妹,而正客则是两个中年男人。 经过权此芳的提前介绍,冯见雄知道对面那个戴复古圆片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便是陈导。而另一个有点谢顶的胖子,是央视纪实频道的牛部长——他就是陈导请来第三方拍板把关的。 陈导这人,看上去外貌不像个搞艺术的,头发剃得很简朴,只是个寸板头,居然给人有些憨厚的错觉。 而牛部长则是纯粹的中年油腻男,整个人都油光光的。 不过一旦说起话来,就都可以立刻看出:这俩人都是在官媒体制内淫浸已久的老油条。 刚进来的时候,陈导的眼神还有几分不屑,似乎在嗔怪冯见雄不上道——前天请马仔小妹都去扒房了,今天请正主居然来自助餐厅? 虽然五星级酒店也有很不错的自助餐厅,比如今天这场就是每位3880的,但毕竟跟扒房差了点火候。 他倒不是在乎这口吃,纯粹是因此对冯见雄的实力有所疑惑。 但也仅仅是疑惑。 他也不能理解,有实力花上千万投一部片子的人,怎么可能差这几万块吃上面的钱呢?这不是装逼装一半么? 幸好,冯见雄很快就为他解惑了。 因为是自助餐,也不用点菜,大家随便自己拿。这种档次的自助餐厅,人极少,也不可能出现某款菜式吃完了不补货、或者说需要食客抢夺的。所有人都尽可以温文尔雅。 闲聊客套几句、两三分钟后,五个人就各自拿了一盘食物,围坐在一张椭圆的长桌前。 “牛部长,听说你信佛?”冯见雄捧了一句。 “谈不上,随便信信,这不还是酒肉穿肠过。”牛部长对这个话题显得没什么兴致。毕竟大吃大喝的时候,谁都不想被提到自己信不信佛。 牛部长当然是信佛的——这就是权此芳打听到,然后告诉冯见雄的。冯见雄这才临时改为安排自助餐。 但凡当官的,如果升得还算顺利,而他们自己也心虚,解释不出自己究竟比其他曾经同期的同僚优秀在哪儿、为什么是自己升官了别人没升。 那么,这些人就很容易祈灵于唯心主义的幽灵。总得找个佛啊什么的来信仰一下,踏实踏实。(即使是自己送了钱跑了后门,他们也会选择性觉得是因为保佑。因为人脑是有自我保护的潜意识的,没有人能常年觉得自己是在做坏事还继续做下去,小偷强盗杀人犯都会为自己找正当性的心理暗示。) 甚至某些被别人运营选中、暴得流量机缘而走红的网络写手,或者是那些被问到“你想做什么音乐?我想红”的歌手,都会去信个佛以安慰“为什么偏偏是我火了”。 牛部长正是这样一个仕途顺利的例子。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自律,但偏偏又想假装信佛。 对付这种人,冯见雄自有一套说辞:“牛部长何必谦虚呢,酒肉穿肠过本来就不是坏事,这且不说。何况佛家有‘三净肉’、‘自死肉’,吃肉本身有什么罪过?无非是杀生的罪过罢了。不是为你而杀,甚至不是杀的,吃了那都是毫无罪孽的。 自助餐么,不是你点的菜,不管今天你来不来,它至少都得烧这么多备着,那就不是为你而杀了。如果某一天客人特别少,连基本备货量都吃不了,最后变质了还得白白倒掉,那就是枉杀,罪过就更重了。我们今天多吃一点,那是防止他们无辜枉杀,功德无量呐!” 冯见雄这番话一说,本来因为在酒肉场中被人问及自己信不信佛而觉得打脸的牛部长,表情顿时就亮了。 “还有这种说法?原来吃自助餐的时候,吃荤菜越多越功德?” “那当然。”冯见雄说着,随口就引经据典了一番。 他本来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忽悠,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三净肉’、‘自私肉’这种佛门术语他自然能解释得头头是道。 但冯见雄比如今的世人更进一步的,就是雅俗共用、融会贯通。别人如今还没想到的歪理邪说牵强附会,冯见雄完全可以信手拈来。 “那我得多吃点。”牛部长不禁有些眉花眼笑,从来不在供应商面前露出饕餮之形的他,也有些忘形起来。 本来还存了几分小觑之心的陈导,也一下子逆转了看法。在心中暗忖道: “这个姓冯的不简单,不单单是口才了得的问题了。口才,洞察,财力,都是上上之选。难怪当初在星岛一番谈笑风生,能入中X部法眼。” 对冯见雄的实力有了共识,后面的事情谈起来就不会太尴尬。 吃着橄榄油煎金枪鱼排,喝着勃艮第的干邑白兰地,冯见雄恰到好处地开始试探合作的价码。 “小冯,我也不当你是外行人了。价钱么,我可以跟你实说,我们央视拍一集这种纪录片,150万的预算是少不了的。按照陈导这个拍摄计划,7集,1000万总是要的。” 牛部长说到这番话时,微微打了个酒嗝,瞅了一眼陈导。 陈导心领神会地立刻接上:“我们这边也不是说不接受投资,但是投资方不能干涉任何拍摄计划、档次规格,也不能审计我们的财务,就是这个一口价……” 这个条件,冯见雄立刻就听懂了。 无非是外面那些影视投资人,投拍了影视作品之后,虽说不能干涉导演的具体创作,但好歹能潜规则加塞主角配角、还能让财务部门审计导演怎么花钱了、有没有中饱私囊。 而央视这边,一开始就说明了不接受投资人的外部审计。 可见,150万这个价钱是如何组成的了。 真放到外面市场化的制作公司,100万一集都能拿下来(已经考虑到大团队的长期出差费用),多出来的部分,不是采购吃回扣,就是人员额外巧立名目发福利了(央视摄制组出差,住的酒店吃的酒席,档次都要高很多)。 不过既然要跟央视混,这种潜规则也只能接受。 冯见雄忍着恶心,皮肉皆笑貌似很诚意地说:“150万一集么,不是问题。我相信你们也是为了精益求精。” 这话说得,连牛部长和陈导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原来花钱多巧立名目发福利,是“精益求精”呐。 牛部长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连忙一棒槌后补了个枣:“当然了,只要作品拍得好,我们央视也是不会让投资方白白承担风险的——只要最后收视率对赌通过了,我们可以以200万一集的价钱购买独家首播版权。这样算下来,你还可能净赚400万。” 净赚400万,听起来很美,利润率有40%了。1000万拍的电视,卖1400万。 可是关键牛部长已经明示了:这里还有个收视率的对赌。 那就得看看,对赌的指标定的高不高,还有就是一旦没赌到,定金比例是多少。 冯见雄决定还是先暂时不问收视率,而是把交易模式敲敲定:“那怎么个赌法呢?如果没做到,如何处置?” “一般情况下嘛……我们都是不管怎么样,先买两集的版权,放着试试看。如果收视率达标了,就把后续五集也都买了。如果不达标,后续的钱我们是不会出的,不然上面也交代不过去。但是你们还要负责把后面五集剪辑加快成一集,烂尾收掉,这一集我们是不给钱的……” 冯见雄笑着说:“都没尾款了,还要再临时剪辑一份?你们就不怕投资人不买账?如果直接把剩下五集白送给你们放呢?” “没有收视率的东西,白送我们也不要!”牛部长斩钉截铁地说,“央视的时间段是很值钱的!” 这个说法,倒是出乎冯见雄的预料,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07年的央视还这么牛逼哄哄。 看的人少的节目,白送不要钱它都不放! 那按照这个谈法的话,就是冯见雄先掏1000万成本,交给央视制片公司的人去花天酒地拍片子、让他们的制作人员先捞一票福利。 拍完后,如果收视率对赌过了,那么好歹能卖1400万,净赚400万。 如果对赌不达标,那就只能拿到前两集的400万,净亏600万。 央视的电视台部门这边,看起来给了丰厚的采购价,但实际上他们不承担任何风险,也就是说绝对不可能买亏。 要不是冯见雄对《舌尖上的华夏》这个本子很有信心,换个一般人恐怕真的对这种不平等条约看都不想看。 正文 第109章 没成交的都是姿势不对 “吸血鬼!妈蛋!他们怎么不去抢?首映4%收视率?或者首映过3%给重播机会、首映加重播累计5%? 这种数据是一部纪录片该承担的条件?明年央视的年度热播电视剧,冠军能有8%收视率就不错了!” 田海茉借着和冯见雄先后去拿菜的借口,在取餐处一个僻静的角落,一边假装等厨师烹饪象拔滑,一边压着声音吐槽。 也幸亏今天请的是自助餐,都可以随便走动,氛围才能宽松些。 牛部长了陈导心里明白冯见雄和田海茉肯定是跑开了去核价。但他们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双方都需要一个安静的中场氛围。 牛部长和陈导,未必不需要临时磋商一下内部分赃。 面对田海茉的吐槽,冯见雄沉吟道:“估计这个累计5%或首播4%的指标,是牛部长这边的利益,不太容易松口的。除非我们在采购价上再作出重大让步。 比如从200万一集降到150万一集,说不定牛部长那边还有可能松口那么1个百分点的收视率对赌。不过我估计这种可能性不大,央视是不差钱的。 牛部长为公家省了采购费,他自己才有多大好处?人家的关键政绩,还是纪录片的政治正确逼格,或者收视率。” 田海茉属于成长型选手,和体制内人士打交道是她职场经验的短板,所以她这方面的想法还是比较幼稚的。 听了冯见雄的剖析,她立刻冒出一个想法:“那你是说要给牛部长个人塞好处?” 冯见雄立刻脸一板:“你想哪儿去了!一部纪录片,还是自产自销的。塞少了看不上,塞多了他岂不是在陈导那儿留下大把柄。我和你说,不要老是一遇到问题就想到塞钱解决!你这是把体制内的人脸谱化! 不就是4%收视率么,我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应承下来。陈导在这个问题上更好说话、算是半个自己人。我们先把牛部长应付过去,然后再让陈导知道这事儿难办,让他在别的条件上额外让让步。” 田海茉听得一阵无语:“你知不知道4%收视率是什么概念?你以为那么容易做到?我这两天可是做过功课的。” “我当然知道!但我对这这个题材有信心!”冯见雄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他当然是知道这两年电视台系统的收视率行情的。 国内最后一部收视率破10%的电视剧,是2005年的央视年度冠军剧《亮剑》——这部剧很幸运,生而逢时,它诞生的时候,土豆网才刚刚开张,优酷还得再过四个月才能成立,网络视频对电视台的冲击还没显现出来。 而06、07两年,央视每年的冠军剧都会比上年冠军下降大约一成的收视率。到08年能有8%就不错了。 眼下能够破10%的电视节目,只有选秀综艺——因为选秀综艺是有时效性的,观众不太喜欢跟电视剧那样攒起来一口气看个爽,所以时效性节目受冲击力度明显要小一些。 这样的大环境下,纪录片要求4%收视率,已经是很高的了。 …… “牛部长,我们接受这个对赌——如果做不到,你可以不用掏尾款。但是我也要明确一下,既然我们承担了这么大的风险,到时候央视这边200万一集的价格,只能买到一年的独家首播权。 发行期满一年后,你们当然可以继续永久重播下去,但如果其他电视台或者视频网站也想买我的播放权,你们不能阻止——这个条件可以接受么。” 冯见雄和田海茉商量了一番之后,回来给牛部长开了个挺干脆的条件。 牛部长本来还做好了冯见雄跟他就收视率讨价还价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对方倒是完全没有抵抗。 “我们本来也没想买断后转卖,原始版权归投资人,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他这么开价,莫非是觉得放过一年之后,这题材还能有余热再卖第二茬?那能有多少钱?这个条件可以答应。”牛部长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原则上没什么问题。 “这个条件我基本可以答应。”牛部长首肯道。 冯见雄佯笑着举杯:“那就干杯,庆祝我们合作愉快了——制作层面的问题,我到时候跟陈导单独谈。” 几天后,冯见雄这边和央视相关的法务部门专员撮合了一下,先把投资对赌的框架协议拟了出来。具体的制作方权利义务条款还是空的。 牛部长这边上了会、把流程走了起来。 央视方面还验证了一下冯见雄的实力,让他45天内把拍摄保证金交到位。这些钱对于如今的冯见雄而言,自然不算什么了。 弄完这些,冯见雄这才抽空跟陈导谈制作层面的细节要求。 他又单独请陈导喝了一次下午茶。 陈导也是个明白人,这部纪录片本来就是他自己想拍的,只是央视不担风险不批钱才搁置了两年。 所以,冯见雄这个投资方的介入,理论上算是跟他站在一条堑壕里的。 为了让牛部长松口,冯见雄做出的让步、额外承担的风险,陈导也都看在眼里,他自然知道这些条件都不是白拿的,自己在拍摄的时候肯定要做出些让步。 “也不知道冯见雄到底想从我这儿松口拿到些啥?估计也就植入广告夹带私货这一条了吧?田海茉是个做快消品电商的,肯定是要顺势推品牌…… 可惜咱拍的是纪录片,不是电视剧,没啥男主角女主角。不然让冯见雄报个名字,安排几个外围三线相好的女人进来,多少人情都还清了……” 把玩着那杯蓝山咖啡,陈导脑中乱哄哄地脑补着。 “其实我要的也不多,就两点。”冯见雄的开口,把陈导从自我脑补中扯了回来。 “首先,相信你也想到了,我要植入式广告——我这边有个很漂亮的白人美女学妹,做的事情也很励志很正能量很政治正确。也能保护民族特产文化,什么好处都占全了。这样的人和事迹,给个小半集的专场,没问题吧?20分钟就好,实在不行的话,15分钟也好。” 陈导一开始想说太多了。 毕竟央视黄金档一分钟的广告标王就得多少钱?哪怕是白天上班时段,包年每年半分钟的广告,也要好几百万。 不过纪录片这种东西,和广告又不一样。毕竟广告是包一年的,一年中365天,每天到这个点都会插半分钟。算下来那几百万相当于是一年里累计在央视曝光了180分钟,整整三小时。 而纪录片如果只重播一遍,那么20分钟的植入也才曝光40分钟,连直接买冷门时段广告的四分之一时长都不到。 精细核算下来,如果按流量曝光率算,冯见雄让他植入的这段,真靠直接花钱打广告,估计也就砸200万而已。 人家让给牛部长的让步,显然是远远不止200万的。 一番相互暗示、调整算法后,陈导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也就答应了。 “陈导就是爽快!兄弟也不会让老哥难做的!放心吧,我那个学妹人绝对漂亮上镜还能吸引眼球,这是双赢的,你见了就知道,绝对不会后悔!” 冯见雄恰到好处地拍了对方一马匹。 陈导也看不出情绪喜怒,只是公事公办:“快说你第二个条件吧。” 冯见雄抿了口咖啡:“第二个条件么,我是希望你能加快拍摄计划的进度——你原来定的一个半月拍一集,太慢了。我瞅了下没那么多工作量,一个月一集绝对拍得完。” 陈导立刻变了脸色,似乎这个条件比第一个还难接受:“这个片子是要大江南北采风考察的,又不是直接拍就行!一集可能就要出差十几个不同的城市省份,怎么快得起来?” 他说的很是义正辞严,似乎是出于艺术家的操守。 这年头,拍电视其实是很快的,比如那些校园偶像剧,就一块校园布景片场用到死的话,最快三四天就能拍完一集,算上后期剪辑音轨特效,加起来也不到一周——后来那些根据收视率成绩边拍边放的周播剧,就是这个套路。 而《舌尖上的华夏》之所以慢,关键是素材的采风——看过那部片子的都知道,经常前一段还在两广的沙滩上抓沙蟹,下一段又去了云贵采松茸,再下一段到吴越挖冬笋。所以按照一集一集地拍,肯定是快不起来的,每拍一小段背后可能就是好几天乃至一周的出差。 但冯见雄觉得这都是可以通过通盘调整拍摄计划、把所有集里去同一个省份的几个剧情集中起来拍,就能解决。 关键还是看陈导愿不愿意这么干。 于是冯见雄把自己的具体操作想法说了一遍。 陈导忸怩了一下,依然在找借口:“集中出差的想法是好的,可是美食纪录片,附和时令很重要。春夏秋冬的物产都要拍到,我不可能这几个省只有春天去、那几个省只有夏天去,那样拍摄效果没法保证的……” 冯见雄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你应该知道,我是搞法务的高手。我这么说吧,不管你们是不是一集要出差一个半月,我都按照出满一个半月给你们算投资和成本。审计方面,我也肯定有办法帮你过关。” “成交!” “爽快,我希望明年暑假就能看到上映,最晚不要拖过十一。” 正文 第110章 有怨报怨 一周之后。 陈导修订了两次拍摄计划,总算在既符合央视审计框架又能保证拍摄质量和内容的前提下,得以通过。 冯见雄也筹足了30%的首期投资,也就是300万,然后把钱打到了指定账户上——投资影视产品的投资人,从来没有一次性把钱都付清的,大多都是按拍摄进度分批到位。 双方之间的正式投资合同,也在一番锱铢磋商之后,在首期款到位前一天签了下来。 很快,陈导就带着自己的班底人马正式开工了,冯见雄也出席了开机宴,混了个脸熟。 至此,冯见雄能为田海茉这边做的事情,基本上也算是做完了,也对得起他在松鼠果业投的那35%股份。剩下日常经营中精益打磨的功夫,都得靠田海茉高穗果好自为之。 …… 临了,准备回钱塘的前夜,冯见雄和田海茉在酒店里打了发庆功炮,然后趁着贤者时间语重心长地劝说: “搞实业的生意还是要踏踏实实、戒骄戒躁。别觉得眼下一个月毛利100多万就很满足了,那是建立在一波流行情上的,风口过去就没了。 我估摸着,眼下这波行情,再撑个三四个月还是有可能的——猎奇而且愿意为猎奇花钱的,基本上都是90后小屁孩。这波人的购买力和零花钱丰裕程度密切相关,所以2月份过年之后有大笔压岁钱进账,会为所有渣宅朝圣型产品带来回暖。 所以,明年2、3月份的销量,我估计可以和今年12月、明年1月基本持平。每月平均销售额能维持住300万、毛利100万。到时候,我们的前提额外固定资产投资,应该全部折旧捞回来了,还能净赚100多万。 不过明年4月份以后,你要做好迎来淡季的准备,销量对半砍都是完全有可能的,甚至更惨。直到《舌尖上的华夏》上映之前,这波淡季可能会持续至少四个月,最多半年。这半年里你要耐得住寂寞,沉得下心来,千万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放心,这都经历了几道波折了,我的成长肯定比妮可快比妮可靠谱。”田海茉的声音有些尖细,冯见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煞风景地提起史妮可。 或许,田海茉只是急于证明自己吧。 “行,那你好自为之,我不烦你了。”冯见雄的情绪有些寂寥,一把推开绵软的妹子,点起一根烟,走出卧室,怔怔地坐回客厅的沙发上抽烟——他住的自然是套房,厅堂俱全。 处于贤者时间的男人,思路总是特别清晰。刚才田海茉提到了史妮可的名字,倒是提醒了冯见雄一件事儿。 他滞留京城跟陈导牛部长斡旋谈判这些日子里,史妮可那边又结掉了一个驰名商标认定案,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客户收尾款。 至此,当初接的那一系列驰名商标认定案,只剩两个客户还没结项了。冯见雄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是该催一催,跟史妮可实锤好进度。然后安排刘教授那边把上放抽梯的论文陆续发完。 毕竟,即使是以刘教授如今在国内法学界的学术地位,给《法学研究》这种顶级双核心期刊发论文,偶尔小改一下也是免不了的,平均一个半月能发出来就算不错了。 而且,最终揭露“司法认定”被滥用这个问题的论文,显然不是一两篇论文就能搞定的,而是要先铺垫案例分析、然后拔高。 整个过程运作下来,至少要3个月以上,才能到“让国家工商总局警觉、并且下决心促成修订《商标法实施条例》”的程度。 换言之,哪怕今天冯见雄就给刘教授打招呼开始按计划发文。国家工商总局重视并动作,也得是3个月之后、2008年的农历新年都过完了。 只要史妮可那边的活儿,能在08年农历新年之前搞定,那就都不会误伤到自己。 还能封杀尽可能多的跟风狗同行。 …… 便是基于这种想法,冯见雄跟史妮可煲了很久的电话粥。除了生意,还说了很多叙旧念情的话。 “雄哥放心吧,2月份一定全部到手,你就等着看总局年后公告的《2007年度新认定驰名商标名录》好了。”史妮可在电话里应承得很是爽朗,但那种爽朗的风格和往昔确实颇有不同。 自从不再做冯见雄的正牌女友、不存在证明自己配得上冯见雄的精神压力后。史妮可的办事风格和说话气场都坦荡了许多,给人一股原先做正牌女友时不曾有的踏实感。 冯见雄:“好,我相信你。” 史妮可:“对了,这么急着动手,是发现跟风的人里,有上次试图陷害我们的仇家了么?” 冯见雄一时没反应过来:“仇家?什么仇家。我无非是不想这种论文被别人抢了先——只要是我们自己没足够时间再走一轮的,及时把路断了,不就在学术圈越大名声么。” 电话另一头的史妮可还微微有些小失落:“原来不是为了报仇……我还以为你查到了上次举报我们法援中心违规、后来又通过匿名邮件对阿狸公司举报茉茉姐的人来历了呢。说不定就是某个跟风眼红我们的同行事务所……” 冯见雄嘿然一笑:“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惜这种司法认定驰名的生意,就算做不成,也无非是风险代理费收不到,不会倒赔什么钱。要想用这招把大事务所拖垮,那是不可能的。何况我也没必要到处树敌…… 不过你的说法,也有一定道理,有备无患吧,说不定可以顺手为之小惩大诫。一会儿我去问问看茉茉姐,核计一下怎么顺藤摸瓜。” 冯见雄挂断电话,就快步回到卧室。 田海茉迷迷糊糊地,却还没有睡着。 冯见雄就毫不客气地把软玉温香的妹子推清醒:“你手头还有上次那个想对你不规矩的高健的电话么?” 田海茉听了,整个人精神都紧张了一下:“有是有,你要他的号码作甚?他跟我都闹掰成这样了,不会再有利用价值了。” 田海茉还怕冯见雄误会她当初对高健如何如何假以辞色、试图大事化小呢。 不过转念一想,田海茉就冷静了下来:她献给冯见雄的是第一次,这一点冯见雄自己是最清楚的。冯见雄可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至于小气到猜忌女生在此之前有没有被人拉过胳膊拉过手那种鸡零狗碎。 “放心,我只是打个电话给他,我有办法从他嘴里撬出一些有用的情报的——比如,当初那个给他发匿名举报邮件的邮箱地址之类。”冯见雄拍着肩膀安慰田海茉。 他当初可不是一时精虫上脑才要了田海茉做自己的女朋友。他对妹子的细心观察,是持续了一年多的,田海茉是个什么闷骚端庄的人品,他怎会不清楚。 —— PS:旧眼镜坏了,这几天更新不太定时,也没办法。当初的旧眼睛测瞳距不是用验光仪,不精确,结果配新眼镜发现验光实测瞳距比上一副大了2mm。只能先调大1mm慢慢矫正。 我有1200度的近视,戴了瞳距大1mm的新眼镜,连续几天看电脑就头晕脑胀的,对焦不习惯,估计要一星期才能缓过来。 正文 第111章 大忽悠 “早啊……看啥呢。” 第二天一大早,田海茉慵懒起身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快十点了。 冯见雄已经穿得衣冠楚楚,在客厅里干了不少正事儿。他手边放着几张随手写的纸条,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也开着几张截图。 田海茉打着哈欠,便睡眼惺忪地询问他在干啥。 “当初匿名举报你的那个邮箱地址,我已经从高健嘴里撬出来了,是个黄易的163邮箱。然后,又通过天音姐那边,结识了一个前黄易的内部数据维护技术人员。我想跟踪到当初这个邮箱的注册环境和登录IP都不是问题。” 冯见雄的语气很平淡,似乎这些并不值得自得。 “周天音还认得这方面的关系?”田海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当然也更不会有吃醋的想法。 毕业以来,随着自己创业,田海茉多多少少总要借重冯见雄身边的一切资源。和冯义姬、周天音都接触渐深,慢慢有了些交情。她也觉察到冯义姬本来是想撮合弟弟和周天音的,但周天音本人并没有什么侵略性,所以田海茉也不至于对她有芥蒂之心。 “天音姐当然没这方面的关系,但是她家肯定能找出我要的联系方式——法院总有让网络通讯类公司协查取证的经历的,在司法需求面前,国内的通讯自由和隐私……毕竟不能跟苹果公司面临的环境比了。” 要不是冯见雄从来不想以公权谋私,或许托周家的关系直接找某些和谐监控组织,能更省钱。 但他不想留下那种把柄,良心上也不愿意。还不如给私人公司的雇员或者有技术的人赚这点灰钱。 “这么多弯弯绕,犯得着么,脑子都想疼了。”田海茉吐槽了一句,摇摇晃晃往洗手间走,“那你多久能查清是谁想陷害你?我先去冲澡了~” “今天就行,”冯见雄回答得很自信,还颇为得意地补充了一句,“你太虚了,昨晚那么几次,我一个大男人都能起早,就没见过牛没累死地先耕坏了……” “去死!”田海茉甩手抄起手边沙发上的一个抱枕,狠狠往冯见雄丢去,“嫌我虚回去找妮可啊!麻蛋从头到尾都姐骑上面动!换个马子你试试谁让你躺着爽一夜!” …… 田海茉泡完热水澡浑身利索清醒之后,淡淡化上妆喷上香水,跟着冯见雄下楼喝早茶。 就这么点功夫的当口,冯见雄居然已经把刺探数据的活儿搞定了——当然,是花了点钱的,然后对方不到半小时就把冯见雄要的数据给他了。 网上直接打钱,而且打钱的目标账户显然是一张非收款人本人的卡。钱一到账之后对方就线下肉体去了ATM机,蒙脸提现了出来(需要换好几台ATM机,因为单机当日提现限额比较低。) 只不过如今这种时候,几万块对冯见雄根本不叫钱。相比于搞清楚一个潜在的敌人,或者哪怕仅仅是敲定实锤一个原本的怀疑,那都是值得的。 田海茉并不是学法的,也没有接触过刑侦和民间调查,所以听闻这个效率的时候还有些一惊一乍。本来她总觉得那些互联网大公司的用户数据是很神圣的,大公司肯定不会出卖客户隐私。被如今冯见雄用金钱攻势随便买通了个家伙,她才觉得信仰微微有些崩塌。 “就……就这么轻松就搞定了?我还以为你要跟福尔摩斯或者柯南上面那样费很大手脚呢。”田海茉吃着港式菠萝油,语气微微有些诧异。 冯见雄抿着红茶,把嘴里的虾饺细嚼慢咽地吞下,理所当然地说: “做律师,做私家侦探,这种非法取证的事情多了去了,关键看你找不找得到门路——警方抓捕嫌疑犯的时候,嫌疑人在哪儿上过网、搜过那些东西留下多少COOKIE,都是很轻松能查到的。 怎么?还觉得不好理解?那我举个例子好了,马佳爵知道吧?对,就那个滇南省大学杀了四个同学的。他犯案之后你以为警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他极可能去两广了?除了站台检查身份证留下了数据之外,关键就是警方第一时间调取了前几天他去网吧上网的浏览记录,还知道他百度搜索了去粤东和海南的交通情况,所以这个撒网的大方向就有了。网络时代,其实每个人都比你自己想象的要透明得多。” 田海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查出来结果了么?爽快点儿,我不想听过程。” 冯见雄微微一笑:“当然有结果了——证明我一开始所猜想的不错,当初注册这个匿名邮箱的IP地址,就在京城一家品牌代理公司——也就是去年交流会上我撞见的那个号称在工商总局有门路的刘传栋。所以,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公司想给我们添堵,拖后腿让我少接几个‘司法认定驰名’的案子。” 田海茉听着,依然觉得有一丝不可思议:“对方就没做任何保密措施?这么容易被你查到?那这年头匿名岂不是没意义了?” 冯见雄吃了个蟹粉烧麦,摇着手指头指点道:“当然还是有意义的——首先,这次是他运气不好,算计到了我这种老江湖头上,所以活该。其次,只是说明这人对技术不了解,不重视,做事情大大咧咧。 如果换一个精细的老江湖,哪怕只是去不登记身份证的黑网吧上机,在黑网吧里注册邮箱、发匿名邮件,都不会留下那么大破绽。 不过这也正常的,那个刘传栋我了解过,既没过专利代理人资格,也没过司法考试,没有律师证。所以才蹉跎到只能接工商总局这块的商标类知识产权业务——因为只有商标品牌这块的生意,是不需要任何学术资质的。别的搞专利也好,当律师打官司也好,他都没这个本事。 这种不学无术只靠拉关系的本事赚钱的家伙,在技术领域能有多缜密的心思?估计就是个连COOKIE是啥都不知道的纯文科生。留下这种漏洞,再正常不过了。” 冯见雄这番解说,才让田海茉充分了解了这事儿背后的博弈。 并不纯粹是因为对手太煞笔或者事情太简单。只是他们恰好遇到了冯见雄这样的老江湖,两方智商差距过于明显,才让这桩追查显得简单了。 “那你有什么计划。”田海茉也不和冯见雄虚情假意,直奔主题。 冯见雄成竹在胸:“喝完早茶,我翻翻名片吧。去年研讨会上,记得收了不少名片,一会儿挨个打电话,看看还有哪几家至今不合行政审批的硬性条件、也没找到代理机构的。” 田海茉听得眉毛微微一挑,神情也凛然了一些:“你是打算助攻推给刘传栋那厮的代理公司?让他们白忙活一场?这做不到吧。” “看怎么做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你要对你男人有信心。”冯见雄吃完拿餐巾擦擦嘴,也细心地把手擦干净,这才拍了拍田海茉的肩膀。 田海茉如今穿的奢侈品,可都是不能洗的。 …… 喝完早茶,冯见雄挨个儿打了一圈电话,都是去年交流会上认识的潜在客户。 直接挂他电话的人,当然也有。 不过,生意做到一定规模的,大多数对于圈子里的人还是能保持基本礼貌的。有些人脉低头不见抬头见,难保总有用到的时候。 只有刚刚成为暴发户小生意人,才会敢于“觉得这人估计没啥利用价值就直接一分钟都不浪费”,然后和普通宅人那样遇到一切推销都秒挂。 何况,一年过后,冯见雄手头的筹码也多了不少——去年他接过来的五单,已经有三单彻底收工并且结清款项了,那些客户都已经上了国家工商总局今年最新一轮的《华夏驰名商标名录》。 而冯见雄手头,也有当初的代理协议扫描件、影印件。这些都是可以现查的证据。 在法律圈也好,代理界也好,往昔的业绩,是一个牛逼律师或者代理人最好的敲门砖。 如果一个潜在客户有需求,你可以给他看实打实的铁证,证明以前代理过多少家、全部都成功了。或者曾经接过多少诉讼,胜诉率95%以上。 那没话说,哪怕要价贵上几倍,客户都愿意给你足够的耐心。 靠着实打实的成绩说话,冯见雄很快就接到了四五个愿意他上门面谈的客户邀约——其中大部分都还是去年曾经怀疑他实力、嫌弃他价钱贵而不愿意给他做,今年因为找了别的实力垃圾的代理公司失败了、不得不捏着鼻子来做回头客的。 冯见雄在应约时的措辞,自然也是非常的谨慎。绝对不会说客户答应给他这个生意机会,他就直接接。 而是说:“那我上门,了解一下贵公司今年的经营情况和其他各项品牌运营相关的具体指标,看看贵公司资质实力如何再决定。” 须臾之间,当天下午和第二天的行程就排满了。 冯见雄早茶吃得完,并不觉得饿,午饭也没吃就直接驱车出发,依然开着他那辆租来的迈巴赫,带着田海茉一起上门当大忽悠。 正文 第112章 高风亮节 京城北五环,某产业园区。 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而且大气污染治理问题日益严重的地方。工业型污染企业,基本上都搬了出去,即使有些公司根子在本地,留下的也仅仅是个业务部门,而工厂部分都早就走了。 这天下午,冯见雄跑的第一个客户,就在这里。 公司名叫飞鸿管业,只是一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朱虎,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倭瓜脸男人,在京师建材市场圈子里淫浸多年,不管东西做得好不好,品牌肯定是打得不错的,而且哪怕东西稍微贵一些,靠着本地的人脉圈子,销量始终不错。 用朱老板的话来说,93年到02年那两届京城地头蛇被过江猛龙摁在地上摩擦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房地产腾飞大火的好日子,还有啥好怕的。 想把自己公司的牌子弄成全国驰名,也是朱老板最近两年比较重视的一块工作,这才有了去年去参加华夏商标协会主办的品牌交流会、并且和冯见雄搭上桥的一幕幕。 “朱总,别来无恙。去年后来听说你搞得不错,就差了那么一线,真是可惜啊。” 冯见雄带着田海茉,在朱虎的会客室里坐定,喝了两口茶,就开门见山地切入了正题。 这朱虎看上去是个混社会型的生意人,学历和管理都不怎么样。与之相对的,待人接物的本事那是一等一。 所以听了冯见雄直来直去的话,他也很有涵养地一点不恼:“小冯,来看笑话就不仗义了。” 冯见雄很爽朗地接茬儿:“当然,我没那么空。既然抽时间来了,肯定是想帮你。” 朱虎也不藏掖,很干脆地说:“是希望我接受你去年开的那个价?如果是,而且操作方式一样,我会认真考虑的。” “不是这个意思……”冯见雄不紧不慢的解释。 朱虎脸色一变,哂然冷笑:“那就是想涨价了?行,我给你开口的机会。” 朱虎也是老江湖了,遇到的各个细分领域的代理公司不少了——有律师事务所,有做品牌运作代理的,有帮忙跑各种ISO体系认证的,有帮忙落实高新企业的…… 而这些圈子里的掮客,尤其是那些大牌的,都有一个通病:如果第一年,他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给你开个价让他代理某项事务,而你拒绝了。 那么,第二年他来的时候,会视情况决定是否涨价。 如果前一年你没请他,但也没请别人,只是把这桩事情DELAY了,那一切还好说,多半是不会涨价的。 但如果前一年是请了别的水货代理人,最后把事情办砸了,今年不得不认栽捏着鼻子回来请高明的——那么对不起,这个高明的代理人几乎是100%要涨价的。 涨价的道理也很简单:谁让你去年不信任哥?既然这事儿摆明了只有哥独门办得成,那哥就得涨价。 去年耽误了一年,已经足以让老板认识到这事儿的难度了,认识到值得他花这点掮客的钱。 或许有些外行人会觉得这种涨价很难形成行业的潜规则、容易被打价格战的同行破坏,但事实上,真有本事的律师和代理人还真就能维持住这个默契。 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利益:申请驰名商标也好、高新企业也好,每年都是有那么一两成的企业,是不用花大价钱、仅靠自身硬实力就直接过关的。 所以,在代理界确实有那么一帮混子代理人,他们其实一点关系或者斡旋手腕都没有。他们只管一分钱定金都不收、100%纯风险代理,但也一点真本事实力都不出,只是帮人整理材料、规规矩矩送检。 然后,就靠接的量大、十单里总有一两单成功,然后他们就只收这一两单的风险代理金过日子,失败的那八九家大不了不要钱了,只付出点劳动——事实上这一两单成功的,也和他们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也没去总局领导那里请客送礼行HUI打招呼,只是企业真的实力强,躺赢的。 所以,对那些“第一年图省钱请了水货代理人以至于把事情办砸了”的老板,牛逼代理人们第二年找上门去,都会惩罚性涨价。 比如前世冯见雄就遇到过一个老板,当时只是想做个吴越省高新企业,第一年冯见雄报价30万,那老板嫌贵后来找个了开价20万纯风险代理的辣鸡,结果办砸了,第二年冯见雄再上门直接就开价50万。 那老板开始还不服,想去圈子里继续询价。但本地几个牛逼的代理人都被冯见雄打了招呼说明情况后,大家都很守江湖规矩,一个人都没来压价抢单,都觉得冯见雄做得对——多收20万,就是惩罚那老板第一年瞎了眼,信了骗子水货,让他涨涨记性的。 只有这样,这个圈子里所有有真本事的代理人们,才能先把浑水摸鱼的辣鸡们先重手震慑清退出场,大家才有赚钱的机会。 …… 朱虎当然知道这里面的门道道,所以他已经做好了接受“因为去年看走眼而遭到的惩罚性涨价”了。 只要冯见雄开口别太狠,最好只是意思意思争个面子。 可惜,冯见雄的下一句话,让朱虎觉得难以理解。 “朱总,我没乘人之危的意思,你误会我了。”冯见雄说得很是慢条斯理,“时移则事异,去年我有把握做的事情,耽误了一年,过了那个风口,我可没本事保证做成了。” 朱虎这才脸色勃然一变:这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小冯!我跟你直来直去,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知道你们涨价之前,都要强调一下‘今年的难度比去年更大’了,我懂!我们爽快点儿,你就开个价!” “你不懂!这真不是钱的问题!”冯见雄雷厉风行地打断对方的瞎几巴脑补,“朱总,我也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你知道去年一年靠司法驰名认定这个法律漏洞,全国漏过去多少新增驰名商标?工商总局已经死死盯上这块儿了。要不是十气大刚开、明年三月还要大调整,总局早就动手了。 所以,这就是个定时炸弹,我是不敢再接纯风险代理了。我今天来,是想劝你乖乖老老实实再走原先的行政审批路线……慢可能是慢一点,也要把企业的内功底子打好,但毕竟安全扎实。而且,我可以只收你200万,比走司法驰名便宜一大半哦。” 朱虎内心不由哂笑:就凭他的飞鸿管业的业绩和全国各省市场覆盖率、知名度,他要是有本事走正常行政审批渠道驰名的话,早就砸钱干了,还轮得着等冯见雄? “那你今天怕是要白来了。”朱虎几乎是从鼻孔里哼出的这句话。 “白来没事儿,我这不是跟你朋友一场,给你提个醒,让你注意风险么。如果朱总你真的想走去年我教你的路子,不如你在圈子里再问问,看看有没有哪个胆儿肥的敢接——不过我也给你一句忠告,如果你真要做,宁可合同总价高一点,但也要坚持‘零预付款、零车马费,100%纯风险代理’的模式。 也就是说,在贵公司的品牌驰名之前,你一分钱都别给代理方。如果真有公司敢接这样的单子,那你还可以信任一下他。如果不肯,那我劝你:人家十有八九就是想骗你点‘资料费、辛苦费’,没打算帮你办成。” “这还用你教?”朱虎哼哼了一声,不过态度倒是比刚才好了不少。 毕竟冯见雄后面这番话,听起来完全是把生意推给同行。这么大公无私的人,看上去很有欺骗性,完全像是全心全意为客户着想的好雷锋。 冯见雄微微摇摇头:“不是我要教你,朱总,是干我们这行的,口才都能把死说活。我就怕你跟人聊着聊着,对方和你说‘布局前置诉讼的硬性诉讼费成本就有多少多少’,要你实报实销。你觉得有道理,说不过他们就松口了—— 我要你强调一下,你听说这条路子如今不靠谱,被总局盯上了。如果跟总局关系不够铁的,就别瞎参合。只要你用我教你的这番说辞,才能把那些心虚的代理人吓退!” 听了这番话,朱虎差点儿就相信了冯见雄是真雷锋。 这话听起来太像是大公无私之人说的了,简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朱虎突然觉得有些吓人,不正常。 “你……这是把自己的生意,推给同行?” “我只是为您的利益设身处地的考虑。”冯见雄笑得那叫一个人畜无害, “当然,如果您信得过我,我可以给你一两个胆儿肥的同行,推荐一下。如果他们能接受我刚才说的那种方式,那么我想朱总您不妨试一下,反正是100%纯风险代理,办不成你也没啥损失,最多又耽误一年——但是贵司本来的资质实力,明年走正规途径也是办不成的,不是么?” 朱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乎是陷入了冯见雄的好大一个局里了,但他怎么看也没看出来他这一块的立场上能有什么问题。 或许,冯见雄算计的不是他? “好,谢谢你指点,下次来京城,找老哥哥喝酒。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行,那我这里有几个联系方式。你看一下好了。说不定这里就有胆儿肥愿意接这种模式的。”冯见雄说着,把去年拿到的刘传栋的名片递了过去。 啧啧,这世上还真有如此以德报怨、帮陷害自己的同行对手揽生意的。 一念及此,冯见雄就忍不住自我赞叹:哥还真是高风亮节啊! 正文 第113章 连环计 “对了朱哥,有个事儿想起提醒你句:你们公司好像还不是国家级高新企业吧?怎么,就没兴趣弄一个?” 把刘传栋的品牌代理公司出卖给朱虎之后,冯见雄又恰到好处地补档了一句。 朱虎叼着烟,从鼻孔里喷烟吐槽道:“国家级高新企业哪那么好弄的,那么好的减税力度,谁不盯着?可惜,实力不够,发明太少,怎么运作都只有京城市一级的高新。” 朱虎一开始会客是不抽烟的,只不过刚才见冯见雄“推心置腹”,他也跟对方哥俩相称了,才为了表示不见外开始叼的。 他口中的京城市高新企业,档次也是不低了的。因为京城是直辖市,所以这个市级就相当于外面的省级高新企业。(外面各省也有评选地级市一档的高新企业,那一档级别更低、政策扶持和税收减免更少。) 拿了京城市的高新企业之后,有一定年限,再攒攒技术成果指标,就能直接评全国级的了。 “发明太少?怎么会呢。我看贵公司这两年推出的新产品不少啊。”冯见雄恰到好处地捧哏了一句。 朱虎便被这句捧哏逗起了吐槽的欲望:“新产品多有什么用?都是款式上仿一下别人。而且我们又搞不起材料学的实验室,新材料方面没得发明,光靠做管子能有个屁发明? 最多小打小闹稍微微调一下,弄个实用新型糊弄过去。但是评国家级高新企业,实用新型的指标那真是屁用没有——嗨,我跟你解释个什么劲儿,你小子比我懂呢。” 冯见雄虚摆了一下手,示意朱虎打住:“话不是这么说的,朱哥,不是我说你,你就不是搞技术出身的,对发明的难度和界定太狭隘了。其实贵公司这种情况,是很有希望的。” “真的假的?愿闻其详。”朱虎终于来了些兴趣。 “首先,材料学创新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比如对方一种管子的PVC材质,某种成分含量60%~80%,另一种材料含量15%~25%,最后一种辅料含量5%~15%,性能描述如何如何。 你只要取其中某几个特定值的点,然后证明甚至只是说‘该组分在某个特定百分比时,物理性能有明显、出乎意料的提升’,那就有可能是一种发明了,初步审查很难看出形式上的错误,肯定会受理的。 其次,哪怕只是做管子,要让技术改良达到‘突出的实质性特点’和‘显著的技术进步’,那也是很容易掌握尺度的——就拿民用楼常用的排水管为例,现在很多排水管内壁是直筒子的,夜里洗澡冲厕所污水流量大的时候时候,其实噪音比较大,影响楼下居民的休息。 我就见过市面上有些排水管把靠近转角、接头的一段做成螺纹管内壁,内膛螺旋一定的角度,让水下流的噪音明显减少——这就是一个发明了。然后你再去论证这个内螺纹线刚好是多少度角的时候,减噪静音效果最好。把权利要求书、说明书、技术背景这些代理文案做扎实了,刷发明数量完全不是不可能。 我就跟你说句实话吧,今年3月份开会修改了《专利法》之后,高院的解释也动过了。我估计有门道的人,帮你过这种本来悬在两可之间的发明,要容易一些。机不可失呐,喝头口水的人,都是比跟风的人容易得利的。兄弟就言尽于此了。” 冯见雄提到的这些措施,当然都是有法有据的,严格遵照了《专利审查指南》。 很多外行人觉得发明总得是多么重大的全新创造,似乎略微改动一下已知材料的成分比例就不算发明。这就是一种外行人的常见误解。 在专利审查中,有一类就是明确强调:只要突破了现有的技术偏见,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技术效果。那么即使在发明过程中投入的研发投入很少、结果的取得看上去也很偶然、是碰运气的,那也是实打实的发明。 各国专利法在这方面引用的最经典例子,就是19世纪的高锰钢发明——当初锰钢早就有了,但各国材料科学家都形成了一种认知误区:锰钢中锰含量大于2%之后,锰含量越高,刚才硬度越大,但也越脆,最后就会像玻璃一样。 结果1882年英国材料物理学家哈德菲尔德在实验中不信邪,在前人已经给出推演后,他继续重复试验4%、5%、6%……锰含量的锰钢,最后一直试到14%锰含量。 然后,他突然发现“锰含量高于14%后,容易得到奥氏体结构的锰钢,不但非常硬,而且韧性也突然出现了极大的改良拐点”。 这个发明第二年就得到了英国专利局的授权。 所以,在材料科学领域,如果有人为了凑发明数量,即使是对已有已知组分的材料进行细化研究,也是有可能得到发明的。 因为大多数材料学领域的现有技术,在申请专利的时候都是不可能具体到某几个成分的具体精确比例的,而是都给出一组百分比范围。 假设某PVC管材的材质里,含有ABS工程塑料60%~80%,那发明人就会写60%~80%,而不是只写一个70%——那样的话,别人来一个75%就能绕开那个70%的专利了。 但即使前人写了60%~80%,只要后人能证明说“在60%~80%之间的某一个点或者某几个点,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并不是前述一般概括所具备的理化特性。”那么这个后人的材料就能得到发明授权了。 就像哈德菲尔德在前人“锰含量大于2%的锰钢性能如何如何”的基础上,进一步证明出“当锰含量高于14%时,情况跟你们原来预测的曲线截然不同”,哈德菲尔德就能拿到发明——尽管从字面逻辑上来说“锰含量高于14%”是被包涵在“锰含量高于2%”范围内的。 …… 冯见雄谈笑风生,一通开导,顿时让朱虎觉得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哎呀老弟啊!你这真是……仗义!”朱虎眉开眼笑,连表情都懒得掩饰了,“老哥这些年见的搞技术代理耍嘴皮子的人也不少了,就没见过这种直接把行业内幕跟我直说的。一个个都装神秘巴不得我觉得他们的本事多高深……” 朱虎这番话自然是有点儿自大了,因为专利代理人确实还有不少专业技能是挺高深的。冯见雄跟他说的,只是其中一鳞半爪而已。 不过,此情此景,冯见雄也不会去反驳对方就是了。 朱虎想到兴奋处,继续往下追问:“老弟,这事儿我就给你办了如何?你要跟我这边研发部的人怎么聊都行,看看我们公司有什么技术好挖潜贴金的。事成之后,我绝对价钱不会亏待你!” 这都不用冯见雄揽活儿,对方就直接送上门了。 可惜,冯见雄偏偏不想接这几个单子。 这个单子,是他酝酿的一个引子,一个定时炸弹。 于是,冯见雄摆出一脸苦相:“朱哥,这事儿我是想帮你的,不过有心无力呐——你也知道的,做品牌代理,那是不用资质的,是个人都能跑这个腿。专代至少要研究生毕业过了资格考试,或者本科生毕业工作两年后再考试。你看我一个大三在校生、刚刚20岁,像是有资格接这个活儿的么?” 朱虎听得一脸不可思议:“蛤?你说没资质?这就虚了,没意思了。谁不知道资质就特么是给人挂靠乱借的。老子塞上图费那票客户、设计公司的,多少都没资质!遇到正规工程找城建设计院挂个名不就是了!你那么本事,还能被资质憋死?” 冯见雄摆摆手:“这事儿真不一样,关键是我还有些独门之秘,挂靠给别人了,难免要被人学了去的。朱哥,只能请你见谅了——要不这样吧,你一会儿找品牌代理的时候,也可以问问,有没有人敢接你这个活儿的。很多代理公司是专利品牌版权都做的,你只要按我说的这套把关,也算是多条路子了。” 朱虎又劝了一番,见冯见雄如此光伟正,也只好作罢。但是内心对冯见雄的景仰和信任之心愈发强烈了。 还真是掮客界的一股清流啊。 冯见雄见状,也借机又给朱虎面授机宜了一番说辞。 …… 从飞鸿管业离开,冯见雄当天下午又赶着跑了一家。第二天也照例,跑了剩下三个。 措辞和套路,都是一致的。只不过剩下这四家里面,只有一家和飞鸿管业一样对“国家级高新企业”感兴趣——毕竟这东西难度也是很高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公司只能望而却步。 跑完最后一家,田海茉依然觉得有点儿匪夷所思:“这就算完了?你觉得可以确保把那个刘传栋和他背后的代理公司彻底坑死?可别打蛇不死反被惦记上。” 冯见雄对此却是不以为意:“不会怀疑到我们这儿来的,都隐晦了这么多道弯弯绕了。再说,我只是把品牌驰名这块直接送上门去。发明和高新企业这块,我只是给他们制造了一个提醒。 等他们自己醒悟过来,总得至少半年多吧——你不懂专利这块,一个发明申请提交上去,就算他们加急,过完初审、被实审驳回发《审查意见通知书》、没个半年,怎么能跑得完流程?所以,等刘传栋和他背后的大佬醒悟到这一点,大规模开始复制这个套路,肯定得08年暑假的档口了。时间完全在我掌握中。” 正文 第114章 收网 刘传栋一直觉得自己这一年过得挺不顺利的。 大约就是从年初那阵子开始,圈子里要做品牌运作的客户突然就少了。 好多本来可以走量每年鸟枪法撞一撞驰名的企业,一夜之间似乎变得谨慎,不想再这样每年碰运气,哪怕让他风险代理,开的价钱也低得多。 本来报个两三百万、躺赢之后收钱、不成不要钱的买卖,根本就没有企业再来上当。 琢磨了好几个月,大约半年前的时候,刘传栋这种关系型的代理人,才彻底琢磨过来是怎么个味儿:生意好像都被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走“司法认定驰名”捷径的代理公司抢走了,而走工商总局传统行政审批路线的,自然少了很多。 无奈刘传栋本人没有律师证,也缺乏运作这一块的能耐,想第一时间跟进复制,也做不到。 蹉跎数月、看着自己的公司每个月报账流水的基本开支一直走着、写字楼房租也不能省,进项却前途寥寥,刘传栋年中的时候便做了一个决定: 把自己的公司一关,找个圈内的大佬投奔,不再自己做老板了,勉强给人做个甘附骥尾的低等合伙人或者小股东吧。 虽然他没律师证没专代证,但想给大所当个最低级的合伙人,分红要求不高的话,四九城里还是能有人收留的——毕竟他和工商总局那票领导的人面关系还在,在四九城里办事,从来都是多个朋友多条路的。 只要你认识的领导多,领导们也能记得你。同时去大所时开的价良心一些,只要个小康,还能帮忙拉业务,大所的合伙负责人都是能容得下的。 而且,进了新公司的话,刘传栋本人能力的最大瓶颈短板就可以得到补足——原先他都是纠结几个野路子一起瞎搞,手下没什么专业人才。到了大所,只要他有关系,能接进来活儿,哪怕他自己不会做,或者至少不会所有环节,那也可以把具体的运作和诉讼部分包给同事。 当然,在关掉自己的公司之前,刘传栋也没忘举报恶心了一下去年在年底交流会上交恶的冯见雄——在刘传栋看来,那种模式化规模化的抢生意,似乎苗头最初就是从冯见雄那边传出来的。 那也算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吧。 虽然后来的结果貌似没什么卵用。举报冯见雄把法援中心的公共资源私用,被一个女生顶罪顶了下来。他也就只能跟着举报了那个女的,算是出口恶气,随后就忘了这档子事儿。 似乎不会有后遗症了。 …… 已经好几个月没开张没接到单子的刘传栋,这天就接到了一个曾经在某个交流会上一面之缘的潜在客户,主动给他打电话过来。 “诶呦,朱总!什么风把你吹来,我是说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刘传栋接起电话的时候,那叫一个眉花眼笑。 飞鸿管业的朱虎,可是他一直想勾搭的一个大客户。今天居然主动找上门,实在是难得。 难怪写字楼窗口的枯树枝上一大早有鸟类哇呜啦哇呜啦叫呢。(PS:傻逼,喜鹊是叽叽喳喳叫的,哇呜啦哇呜啦的是乌鸦。) “小刘,最近还在做驰名代理么?”电话另一头朱虎的声音很沉稳。 “有做有做,我这边是最专业的!”刘传栋恨不得隔着电话就让对方看到他拍胸脯时自信满满的样子。 “那专利你能做么?”朱虎继续追问。 刘传栋这回倒是愣了一下,毕竟他做了多年品牌,对专利没什么涉足过。虽然到了新公司,但专利这块也一直没开张过,所以依然有些不习惯,脑子没法瞬间转过来。 不过,仅仅犹豫了几秒钟,刘传栋就豁然了:这要是半年前有人这么问他,他还得犹豫犹豫。如今,他已经投奔了京城排行前三的知产大所、鼎革知识产权代理事务所(排第一的他没资格去当合伙人),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自己不懂,可以先接进来转给别人么。大不了自己就只从直接经办人手上再赚30%接业务的抽成、剩下的70%给具体干活的人不就好了? 想到这儿,刘传栋就得意洋洋地说:“朱总,您今儿个找我那就真是找对人了,我现在可是鸟枪换炮了,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给你一站式搞定,咱给你做‘整体服务解决方案’!” 刘传栋还有模有样地学了一个近几个月听鼎革事务所其他资深合伙人经常挂在嘴边的新词儿。 这种综合型的大所,最喜欢说“给客户一站式搞定、提供全方位无死角知识产权服务整体解决方案”。 听起来就专业,霸气。 朱虎显然有些吃这一套:“好,那有空我们聊聊。不过丑话我先说在前头。我也是了解过行情的,这块儿业务最近有收紧的趋势,如果找你,我只做风险代理。你要是想先骗我几成资料费、服务费什么的,我劝你早点收了这个心,咱也别谈了。” 听了这话,刘传栋顿时很为难。 按他原来的办事方式,品牌代理搞纯风险代理、一点预付款都不收,是可以做到的。毕竟就算不成功,也就他自己付出了点劳动罢了,并没有别的成本损失。 但是,如果按照今年圈子里渐渐摸索出来的新运作方式,前期成本就比较大了。 至于专利代理那块能不能纯风险代理,他就更加没法评估清楚这里面的风险了。 不专业呐。 更何况,如今他不是自己当老板了。因为能力上的短板,他如今投奔了大所当个敬陪末座的小合伙人。所以接单上能够答应到哪一步、何种程度的条件,他自己的权限也是受到制约的。 如果冒冒然答应客户的苛刻条件,到时候给所里造成损失、或者让其他同事白忙活,他还得退赔一大笔钱。 心中打鼓之下,刘传栋委婉为难地说:“朱总,这事儿我们慢慢聊吧,我现在的所可专业了,这方面都有行规的……” 朱虎立刻毫不客气地驳回了他的婉拒:“你别跟我扯虚头巴脑的,市面上肯风险代理的事务所多了去了!既然是初次合作,你怎么让我信任你的能耐?如果这次你做得漂亮,我认可了你的能力,下次还怕我不肯给预付款?” “这……”刘传栋陷入了两难。 不接吧,怕这个大客户就这么溜了。几个月都没开张大单子,在新的所里不好混。 接吧,自己就要承担风箱里老鼠两头受气的夹心压力,一旦失败,可不仅仅是自己白干就能全身而退的。 犹豫了许久,最后刘传栋还是冒险之心占了上风。 富贵险中求!原则上先应下来吧! 别人都能干成的事情,凭啥哥就干不成? 真以为哥是那种除了在工商总局认识了一些领导以外、其他一点真才实学都没有的关系户? …… 冯见雄跟田海茉拜访完最后一家做局的客户,准备回金陵的时候,他顺道给前一天第一个拜访的朱虎去了电话。 当然,只是不着行迹地“关心”了一下对方的进展,没有刻意多提。 不过,仅仅如此,冯见雄还是从对方的聊天中,捕捉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朱虎已经找到这一块的风险代理“供应商”了。 短短一天多的时间,就敲定了意向,显然不可能是临时联络的,只可能是冯见雄给他推荐的联系方式。 也就是说,刘传栋已经上钩了。 冯见雄心情大好。 敢举报哥和哥的女人?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叫你赔到全家跳楼为止! 只不过,这一行里,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杀招往往就是在当初手贱的人觉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才会爆发出来。 含沙射人影,至死人不疑。 两个小时的航班,飞机降落在江宁机场。冯见雄打了个车,载着田海茉直奔莫愁湖的公寓取车。 田海茉虽然也有些积压下来的生意琐事要忙,却不急在一时,可以在金陵盘桓数日再回钱塘——反正如今都是远程办公,电话邮件遥控一下家里的高穗果就行了。 一到家,冯见雄先给刘教授打了个电话,约他明天在学校时谈一谈,关于“司法认定驰名商标的风险问题”系列论文的投稿进度、节奏,统一一下意见。 刘教授自然是无有不遵,表示随时都可以。 这两年多下来,他已经对冯见雄言听计从。这都是冯见雄证明自己实力后应得的。 给刘教授打完电话之后,冯见雄又立刻给新传院的学姐丁理慧,以及合伙的小学妹马和纱分别去了个电话。 同样是约她们明天下午茶,有些事儿要交代——显然,是关于《舌尖上的华夏》如今已然开机拍摄后,需要她们帮忙协调的一些事儿。具体明天见面了再聊。 交代清楚之后,一路旅途劳顿的冯见雄带着田海茉去泡了个SPA解解乏。 田海茉虽然做冯见雄的女人已有将近半年,却是第一次来冯见雄在金陵的这幢豪宅公寓——相比之下,倒是史妮可和虞美琴早已来过。 田海茉的内心不免有些波动和感慨,也激起了几分情趣。 在SPA浴池里,舒筋解乏之后的二人,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些不可描述而又司空见惯的事情。 “你觉得,上次的仇,这样就能报了?”云收雨住之后,田海茉伏在冯见雄怀里,细声细气地问。 “你还不放心我的执行力?”冯见雄意气风发地傲然说道。 “那明天把妮可也请出来,一起吃个饭吧。毕竟当初她跟你分了,导火索就是这事儿。虽然是她自愿离开的,我心里总觉得有些借机上位的疙瘩,不踏实。如今也算是有始有终,一起喝顿酒,把话彻底说开吧。”田海茉叹了口气,只想图个自己良心100%安稳踏实。 她本性闷骚,却也因此恩怨分明,不想留下哪怕一丝一毫抢别人男人的嫌疑。 “行,都听你的。” 正文 第115章 士别三日 丁理慧已经大四了。 作为一名新传院编导班的应届生,找工作成了她们班上大部分同学、这学期的主流生活方式。 考研的几乎没有,毕业设计也不重要。搞传媒的么,能找到电视台或者电台、报社接收,就是最大的成功。 已经保送研究生的同学们,过着猪一样的生活。 辛勤找工作的同学们,过着狗一样的生活。 自己复习考研的同学们,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丁理慧自问,凭借着甜美的嗓音声线、在校台当了两年女主播的优势,找工作还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她比其他“狗一样生活着”的同学们,要舒坦一些。 如今,已经有两家市级广播电台给她回了函,她还没实锤,只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机会。 她相信,只要她愿意去电台做女主播,那肯定是不愁的——毕竟她的美貌或许不是最顶尖,但她的甜美卖萌嗓音却是亿里挑一。广播台这种地方不用露脸只需说话,绝对是她发挥的主场,真愿意去,怎么也得挑家省级的交通之声吧。 这年头,听广播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买私家车的人却越来越多。丁理慧以及其他这一块儿比较敏感的同学,都隐隐然意识到,将来最火的听广播情境,恐怕就是聊给开车的人听。 不过,做女主播毕竟只是丁理慧的第二选择。她当初既然从外语学院的播音主持系转专业跳到新传院的编导系,她内心总归还是希望做一点更有技术含量的幕后创作工作的。 而且做编导,毕竟看人脸色的场合少一点儿,也不用像前台演员/声优那样提线木偶般被人指挥,被潜规则猎色的可能性也更少,相对容易洁身自好。 就在骑驴找马的日子里,冯见雄给她来了个电话,问她下学期有没有空帮衬他参与一个节目的拍摄工作,说不定这番履历对她将来找工作也有帮助。 丁理慧自然是立刻欣然答应,约好了第二天一起,在新街口德基广场喝下午茶。 …… 当天一早,丁理慧早早起来,把自己拾掇到最整齐靓丽的姿态,难得地化了好几层妆,似乎比她上次去省台交通之声面试时还郑重。 拾掇完毕,一上午她都无所事事地等着,干点别的啥都发现专注不了。 熬到大约十一点,她忍不住提前去了新街口,然后逛了一会儿,主动给冯见雄回了个电话。 结果却被冯见雄三言两语解释后就挂了——冯见雄告诉她,自己正跟刘教授谈大事儿呢。 说好是下午茶时间见,就是下午茶时间见,一点都没得提前。午饭都是另有邀约、提前安排了的。 “果然,冯同学已经是这等大忙人了,他一天怕是要见三五组客户,我都不知道排到多后面了。”收起手机,丁理慧无奈地自嘲了一句。 仅仅不到两年前,在冯学弟刚进校广播台的时候,丁理慧还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挺有老资格的心理优势。这才多久,对方就像坐了火箭一样把学长学姐们甩得看不见影儿了。 丁理慧只好自己在德基广场找了家轻奢餐的菜馆,稍微吃了点午饭垫垫肚子,然后看看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一点了,缓步踱到顶楼的主题咖啡屋,礼貌地找女服务生问了位置: “请问,有位冯先生定的包厢,是几号?” “六号包厢,请跟我来。”女服务生查了名单,笑容可掬地引着丁理慧进去。 走进花架和玻璃屏风隔断的包间里,仅仅扫了一眼,丁理慧就微微有些讶异。 因为还有史妮可和另一个肤白碧眼的嫩美小女生坐在那儿了。 电话里,丁理慧以为今天是聊找工作的事儿,所以下意识以为冯见雄是单独请她一个。所以压根没想到史妮可以及那个明显看上去很青涩的新生也会来。 丁理慧的内心,不由一阵苦笑:还真是酒池肉林的花花公子,请一顿下午茶,都是左拥右抱的架势。 要不是对冯见雄早有了解,知道他不是那种仗势轻薄之徒,恐怕丁理慧见了这个阵仗,便要扭头就走了。 如今,只能是权且当他“大丈夫能本色,真名士自风流”吧。 人家那叫不拘一格,坦荡自在。眼中脸盲不分,心里妍媸白骨。 (PS:以后想当逼王,别再说什么“不知凄美XXX”了,逼格段数太低。这种境界在《禅秘要法经》上是有专业术语的,叫‘妍媸白骨’。妍是美,媸是丑;指皮囊色相,俱是虚空,百年之后,皆为白骨。包衣查在《天龙八部》里,就安排段誉在看到王语嫣后,顿悟到了这一点。) …… “惠姐你也这么早?来这边坐。我跟小马也才刚到,才点了甜点吃过,你午饭吃过了么?” 史妮可跟谁都是素识,待人又热情,这才缓解了丁理慧早到的尴尬 丁理慧腼腆一笑,朝马和纱投去一个探询的眼神,马和纱也是脸色微微一红。史妮可马上反应过来,连忙帮她们相互介绍: “对了惠姐,你跟小马还没见过吧?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好了。这是音乐学院的新生,马和纱同学。纱纱,这是新传院编导班的丁学姐,丁理慧,她前两年可是校台最人气的主播呢~你们以后说不定在剧组里还有合作~” “剧组?”丁理慧微微一愣,昨天冯见雄在电话里并没有跟她聊详情。此刻听到“剧组”二字,丁理慧才觉得事情可能要大条。 小雄还真是能耐呐,才一个本科生,居然就有门路跟什么剧组搭上线了?就算是三线电视剧的制作,那对于应届传媒专业毕业生来说,也是了不得的资历了。 如果自己真能插手那么一鳞半爪的工作,得是多大的缘分和积累? 她心中一动,便言笑晏晏地问史妮可:“小雄这是跟什么电影还是电视剧剧组搭上线了么?我不过是个编导系的应届生,能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 不曾想史妮可也不知道细节,只说知道是个电视节目。 还是马和纱腼腆轻巧地吐露了一句:“是一个美食番的纪录片。具体细节还是等雄哥到了再聊吧。” 丁理慧听得暗暗心惊。 她是知道史妮可做过冯见雄前女友的。 而马和纱对这部片子的细节了解,居然比史妮可更多,这说明什么? 莫非马和纱在冯见雄面前,比史妮可这个前女友还更加受宠? 那这马和纱,跟冯见雄又得是什么关系? 丁理慧并不知道田海茉已经是冯见雄的现女友了,所以她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 …… 三个女生各怀心思聊了一会儿,冯见雄终于带着田海茉一起到了——他午饭是跟刘教授一起吃的,吃完才过来赴下午茶的约。 “妮可,丁学姐,纱纱,没等很久吧?”冯见雄把风衣往包厢里的衣帽钩上一挂,礼貌地打了招呼。 仅仅一个动作,就让把外套挂在沙发椅靠背上的丁理慧觉得气势一矮。 这年头,把冬天外套往椅背上挂的货,穿的都不会太好。就算有服务生给你加个罩子,也改变不了什么。 哪怕不被人看成经常吃大排档的穷人,那也多半就是常年光顾海底捞的档次了。 “不久不久,我们几个也很久没见了,聊得很开心呢。”史妮可居中斡旋了一句。 她也不说大家刚到,只说三个女生都能聊得很开心。冯见雄何等察言观色,自然知道她们都到了很久了。 “妮可,陪我下楼逛逛买点东西吧,让他们谈工作。”田海茉不容置疑地对史妮可一招手,史妮可下意识就乖乖地站了起来。 这家主题咖啡屋本来就在德基广场顶楼,下面就是Shopping-Mall,买买买的妹子们平时就经常光顾这里。 田海茉当初在法援中心当主任时的“积威”还未散尽,她只要开口,史妮可本能地就会听从。 两个女生若即若离地挽着下楼买东西说闲话,冯见雄顺势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开始说正事儿。(这家主题咖啡馆的咖啡是一壶一壶煮的,不是一杯一杯点的。) 他抿了一口咖啡,对丁理慧开门见山:“丁学姐,找工作还顺利么?有没有定下呢?如果已经有特别想去的单位,板上钉钉了,那我也不耽误你太久。” “骑驴找马吧,有两家单位对我有意向,我还没落定回复呢。”丁理慧回答得云淡风轻,已然知道冯见雄是要给她介绍活儿。 冯见雄点点头:“那行,我这里有个机会,绝对不会耽误到明年毕业的。不过,这只是一个阶段性项目,不是正式、长期的工作。所以项目完结之后,也不保证合作方就会正式雇用你,我把丑话先说在前头。 如果你担心耽误你正式找工作,那我劝你还是先把手头愿意雇你的单位的就业协议签了,我这儿就当是个临时项目搭把手。如果不急,我劝你可以等等,不管怎么说,这个项目你参与与否,对你将来求职的资历肯定大有帮助。” 丁理慧淡然一笑爽快地说:“小马刚才和我说过几句,你这是个电视剧吧?咱也是懂行的,影视剧当然都是临时性项目,谁还雇你一辈子,有这样的机会,我已经很知足了。你就说是哪儿的片子、要我做什么吧。反正我肯定承你情。” “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是个纪录片。不过你也因为这题材就小看,人家毕竟是央视制作公司的项目。” “央视?”丁理慧颇吃一惊,对冯见雄的能耐又高看了一眼,几乎到了肃然起敬的程度,“妮可太谦虚了,央视的项目,再小也是重头戏。不过我只是一个大四实习季的……能干什么呢?不会误了你的事儿吧?” 丁理慧的心态,悄然就从开始时平等交流的自信,化作了不知不觉矮人一头的审慎。 “当然不会让你拍片了,只是做个监制人的助理——我是投资方,你帮我盯着点儿剧组有没有乱花钱就行。你们学编导的,对制片应该也熟吧?” 正文 第116章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一部影视、影像作品的著作权人,究竟是谁? 注意,这个问题在这里,问的并不是“著作权的财产性权益归属于谁”。 如果问的是财产性权益归属,那多半是投资公司所有。就像哪怕一部网络小说,跟网站签约之后,著作权也多半完全售给网站了。 这里问的,仅仅是“在影视音像作品中,哪一个自然人,扮演了相当于小说作品中‘作者’这个角色、是著作署名权对应的那个自然人”。 很多外行人或许会拍脑门回答:影视作品的著作权人莫非是导演?要不是编剧?音像作品的话,算作词人还是作曲人呢? 严格按照《著作权法》的法理来说,上述答案都错。 一个影视音像作品的著作权人,是Producer——之所以这里必须写英文,是因为这个单词在不同的中文语境中,会被翻译为两个汉语词汇。影视作品中的Producer,我们惯常翻译为“制片人”。音像作品中,那就只能叫“制作人”或者“录作人”了。 当然,并不是说编剧、作词人、作曲人就没有著作权了。 编剧对剧本还有单独的著作权——性质就跟那些大热IP改编剧的原作者,对于被改编的小说有著作权,一个道理。 作词人和作曲人,也依然分别对音像作品中的“歌词”、“曲谱”拥有“文学作品”和“音乐作品”性质的著作权。在音像作品的成品中,Producer也是拿了作词人和作曲人的合法授权之后、制作演绎的那张唱片。 但音像作品的完成品著作权,跟词曲作者是没关系的。 就像作家把IP改编权的授权卖给影视制作公司后,拍出来的网剧版权跟作家再无关系一样。(虽然在具体合作模式上,大部分可以约定利润分成,作词人作曲人原作家都有分红拿,但这个和著作权没有关系,只是合同对经济利益的约定) 那么,制片人究竟是干啥的呢?国内很多人把这个岗位误解为投资人,但实际上并不是。 通俗简易地说,如果导演是一部片子的“研发负责人”,那制片人就是片子的“项目经理”。导演负责的是艺术层面的表达实现,制片人负责的是资源的协调调度。 外行之所以产生误解,主要是因为制片人的工作里面,确实有很大一块涉及到如何配置资金、资源、有时候遇到缺口还得继续去拉钱追加投资。 以至于后来某些不差钱的大投资人,或者入行就是为了捧女角儿的(当然也有老肥婆投资人捧小鲜肉的),以确保资金充裕为条件,自己就要求挂个制片人的名号装装逼。 导演、编剧为了确保钱能到位,往往也就捏着鼻子把制片人的名头随便让了出去。而这样的制片人并不管事也不会管事,所以只能再弄个副监制实际上行使他的职责。 …… 冯见雄只是《舌尖上的华夏》的投资人,但央视是何等的大牌,自然不肯纡尊降贵把制片人的名分让出来的—— 笑话,制片人的名字,到时候可是要在片头曲上,搁在“监制:XXX”那行字幕上的,属于署名权。 如果那行字变成了“监制:冯见雄”。 那让央视的老脸往哪儿搁?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说不定还以为央视穷得当裤衩儿了,自己要拍的纪录片居然都没财政拨款。 不过,既然冯见雄掏了钱,也不好让他既丢了名也丢了实。所以陈导当初和他斡旋磋商一番之后,许给他安插一个监制助理的权限。 央视摄制组在拍摄过程中要大吃大喝包豪华交通工具住高档酒店这些,这个监制助理自然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滴。 不过如果有其他不必要的浪费超支,她还是可以监督一下,对冯见雄反馈。 免得冯见雄的投资完全失控、最后钱烧完东西没拍完,还得当冤大头追加投资。 而冯见雄身边并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储备——他对于拍纪录片完全就没兴趣,1400万的本钱(不需要一步到位,是一年内陆陆续续支出的)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尤其是马上就要到08年金融危机了,房价会有个一两年的短暂盘整回落。钱躺在那儿本来也没啥好的增值项目。 当初唯一导致他进场的理由,就只是植入广告、强行加塞企业宣传,帮松鼠果业度过消费升级前的一两年瓶颈期。 于是乎,就出现了这么搞笑的一幕: 一部央视纪录片的监制助理岗位,在任何入行两三年以内的传媒新人看来,那都是眼馋到爆的优差——所谓的“任何传媒新人”,是已经包括了那些北大复旦新闻系毕业生、或者中戏北电毕业生在内的精英了。 而冯见雄却当成一根鸡肋,想随便丢给谁却找不到人丢,最后转了一圈才想起:自己认识的人里面,好像就一个丁理慧学的是编导专业…… 而且还是新闻传媒学院下属的编导专业,并不是演艺类学校的编导专业。 幸亏,片子本身性质是纪录片,和新闻类专业还算比较靠近,专业知识通用度比较高。 然后这个优差就随手丢给丁理慧了。 最最气人的,还是冯见雄那种像甩麻烦一样的态度。 似乎在他眼里,这种事情根本不值得拿来潜规则一下美女,或者让得到了机会的人对他如何感恩戴德一下。 倒像是拿了机会的人帮他解决掉了一个麻烦。 …… 冯见雄花了一壶咖啡的功夫,把需要丁理慧做什么、盯住那些事儿盯到何种程度,全盘和学姐阐述了一遍。 丁理慧觉得自己整个人始终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如在云端,浑身使不上力儿。 “拍完这部片子,就算表现好,想直接留在央视,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我底子太差了,上镜程度也不够,音色也不适合央视的严肃氛围。 不过,只要有这个资历往履历上写一笔……小雄说了,片子是明年暑假要拍完的。就算我为了这事儿晚几个月去工作,只要有这一条经历,省内什么牛逼传媒单位去不得?” 这个念头在丁理慧脑子里转了许久,以至于后面冯见雄和她实锤的很多话她都没听见。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嫁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堆栈太满,其他信息只能溢出了。 “嘿,在听么?”冯见雄最后自言自语了七八句,见丁理慧始终没有回答,这才意识到对方因为短时间内受到的心理刺激太大,进入不应期了。 “啊,在!我一定干好!你放心,不会让他们黑你的钱的!”丁理慧一惊一乍地拍胸脯表态,以至于用力过猛拍得乳摇奶疼都没意识到。 冯见雄叹了口气,额角爬满黑线。 “你根本没在听我后面的话……” “啊……对不起,我确实走神了,非常抱歉,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吗?”丁理慧难得地脸红了一下。w w w . txt 80. c o m 冯见雄无奈,正要再说一遍,却被一句突兀的插话打断了。 “没事,冯学长很好说话的。丁学姐你不用紧张,以后还要多多关照呢。”原来,是刚才始终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旁听的马和纱开口安慰丁理慧。 丁理慧茫然而又感激地看了马和纱一眼。 冯见雄这才逮住机会开口:“我刚才最后和你说的,就是这个——钱是小事,尽力而为就行,你毕竟没有经验,稍微有点疏漏我也不会怪你——但是,小马去剧组的那些日子,希望你照顾好她,她就是个废萌,什么都不懂,别让工作人员欺负了她。” 冯见雄这番话可谓是直来直去的代表,当着马和纱的面就直说她是废萌,一点都不掩饰。 丁理慧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觉得冯见雄在试图刻意撇清“奸情”。 毕竟,有很多男人在外人面前为了表现自己和某个实际上又奸情的女生的撇清,会故意板着脸说些批评对方的话。 但盯着冯见雄的表情看了几秒钟,回味一番冯见雄的语气语调,丁理慧不得不颓废地承认:是自己的八卦之心想多了。 冯见雄是真的100%坦荡荡觉得马和纱就是个废萌。 丁理慧深吸了一口气,确认道:“她也要去剧组……是作为被拍摄对象么?素材?” 冯见雄微微抬了抬手:“差不多吧,我实话告诉你好了,拍这个片子,我是为了植入式广告,为了企业宣传。当然还有些别的传媒布局考虑,涉及商业机密,就没必要告诉你了——小马的创业项目,对我的宣传计划很重要。 可是她对着摄像机就会紧张,一点基础都没有。我希望你帮她调整一下,让她能够拍得越真实越好。” 丁理慧暗暗记下了冯见雄的要求,点头表示没问题。 冯见雄这才转向马和纱,轻咳了一声:“小马,你这边,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到了剧组里,能多交点朋友当然是好的,我也不想限制你,也没必要来限制你。但既然你是为我做事,我当然要对手下的弟兄负责。 你这人严重缺乏社会阅历,容易好坏不分。以你的长相,到了剧组你就会发现,有很多男性工作人员会想和你交朋友——我再次重申,我不限制你交朋友,但是希望你遇到事情先跟丁学姐商量一下,她看人比你准得多。就这样。” 丁理慧在一旁听了,心中暗暗纳罕:小雄还真是高风亮节呐,影视圈子里善于钓马子的装文艺男最多了,他居然还是丝毫不干涉纱纱跟其他男工作人员交朋友……看来他是真的襟怀坦荡,没打算对纱纱下毒手了…… 马和纱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虽然和丁理慧不尽相同,但大方向也是一致的:看网上那些小编文章,涉足传媒界的投资人都是抓紧手上一切机会去潜美女的。丁学姐虽然不是最漂亮,但那声音甜得跟林志玲似的,他竟然丝毫没有意思,白白就把这么好的机会送给她了…… 正文 第117章 荒淫 冯见雄和丁理慧、马和纱聊剧组的时候。 史妮可正亦步亦趋跟着田海茉,在楼下的奢侈品专卖店里晃悠。 顺便听田海茉跟她摊牌一些内幕消息。 田海茉扯过一件波希米亚风的秋装长裙,一边心不在焉地在穿衣镜前面比试,一边趁着女店员不在眼前的当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吐露着些什么。 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要买的裙子,已经有些过季了。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了——当初法援中心那档子被举报的事儿,就是那个刘传栋干的。后来我背处分、你自己心里内疚主动和小雄分手,理论上,导火索都是从这儿来的吧…… 不过,这两天我们已经实捶过了,那个刘传栋,包括他背后新投奔的事务所,基本上已经中招了。小雄前阵子设局把几家你们本来就做不了的劣质客户,诱导到了刘传栋的事务所去接单,还是纯风险代理,对面也冒险揽下了。 短则半年,多则一年多,这一串定时炸弹迟早要分批引爆的。所以,当初的仇也算是彻底报了——小雄还调查过,刘传栋新投靠的这家事务所,依然是合伙制的,不是公司,啧啧,很托大啊,出了事情,想破产跑路都跑不掉,这回他们算是死定了。” 田海茉断断续续把事儿说完,史妮可只是静静地听,一句都没有插话。 末了,见田海茉再无反应,史妮可才小心翼翼地劝说:“既然这些都是雄哥精心安排的计划,你也别再跟别人说了。生意上的圈套,既然打算埋那么久,任何一个点出点疏漏,都有可能泄密的。” “我当然不会再对第四个人说——只是看在你算是‘当事人’的份上,我才跟你摊牌的。既然你知道要紧,自己管严嘴就行了。”田海茉说完,慢慢踱到柜台前,把手里的裙子结了。 两个女生各自拿了杯奶茶走着,一路闲聊。眼上都戴着复古的大墨镜,有点儿怕被人纠缠的名媛风范了——恬静典雅的豪门美貌大小姐,都是怕走在街上被人认出来的。 “妮可,如果你早知道自己现在会变得这么成熟,你会后悔半年多前和小雄分手么?”田海茉在内心感慨了一会儿史妮可的变化后,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会,我成长得再快,也没有雄哥成长得更快。在外人眼里,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是一辈子也配不上他的,何苦受万人的冷眼呢。何况我今天的一切,都是雄哥给的,我已经很知足了。现在这样还能轻松闲散一些,不用被推着All-in。” 史妮可回答得很坦荡,挽着田海茉的那只手并没有丝毫动作,松紧程度都没有哪怕一丝变化。可见她完全没有说谎骗人的需要。 田海茉还有一丝疑惑:“可是当初毕竟是因为法援中心被投诉这件事情砸了,成为了你最后下决心的导火索——如果没有那件事,你想过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么?” 按说,田海茉是不该继续撩拨史妮可的。 可是她总觉得心里还有最后一丝芥蒂没有说开,她不希望让自己的余生都背负上某个挖墙脚的瑕疵。 有些事情,现在觉得没什么,可是只要冯见雄继续强大下去,越来越成功。那么,他曾经的女人们,如果中途放手了,内心的那股后悔也会随着时间发酵得愈来愈浓烈。 就像李泽楷的盈科数码,在01~02年互联网寒冬中抛掉了腾云的股份。这份悔恨,会随着腾云股价的越涨越高,而愈发懊丧,并不是卖定离手的那一瞬间就定格的。 田海茉是一个想得很深远的女生,所以她才会如此执着于把话说开。 史妮可显然没想过这么深远的问题,她的天性只是个走一步看一步的短视乐天派。要不当初也不会犯那几个因为缺乏远见而导致的错误了。 被田海茉提醒之后,她情不自禁地就愣了。 是啊,如果当初不是恰好有这事儿发生,会促成她和冯见雄分手么? 很可能最终史妮可还是还是会扛不住压力的,但估计能多做一两年露水夫妻吧。 她足足出神了好几分钟,回过神时,才发现田海茉一直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也没催她。 史妮可不由觉得自己很失礼。 她释然地叹了口气:“茉茉姐,你知道我肯定没想这么深,对吧?但是你怕将来总有一天,我会被其他人提醒,想到这些,懊悔。所以,你觉得还不如你现在就快刀斩乱麻戳破这层窗户纸?” 田海茉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史妮可微微侧身,觉得眼角有些湿润,不想被人看见:“茉茉姐,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好人,心思又细。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好姐姐,我什么都不如你,认了。” 直到此时此刻,史妮可才相信,自己是全方位都不如人。美貌,才华,或许都不重要,但是她连待人接物的心,都赶不上对方。 史妮可这么服软,田海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本来并没有想过这么轻松就让对方屈服,更不是打算来对方伤口上狂妄的撒盐——她只是想把隐患提前引爆掉。 她不由自主谦虚了安慰了一句:“你也别这么妄自菲薄。男人喜不喜欢一个女生,和这个女生待人接物成不成熟一点关系都没有。 世面上大把大把的变态萝莉控,就是喜欢女生不谙世故,什么都不懂。我这种在学校里就混学生会、毕业了还风风火火自己创业的成熟女强人,那些变态说不定还真就看不上呢。” “噗哧——”史妮可不禁被对方的风趣给逗乐了,刚才的自卑也一扫而空。 潜意识里,史妮可也不由暗赞:到底是雄哥在校队的队友,这巧舌如簧地劝人口才……除了雄哥之外,也没谁了。 史妮可抹了一把脸,笑道:“姐,咱就商业互吹了,我这人嘴笨,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我陪你去喝两杯吧。” 田海茉看了看手上的购物袋,俩人买东西已经买了一两个钟头,手上确实大袋小袋快拎不下了,差不多是该收场: “要不这就回吧,上去看看小雄跟她们俩聊完了没。拎着这么多东西去喝酒也不方便,迷迷糊糊别拉下几件。” 史妮可想了想,改提议道:“没关系,我们回去喝好了——雄哥在莫愁湖的家你认得的吧?” “当然,那里现在是‘我们’家”田海茉眼神闪过一丝别扭,还有不忍,咬了咬牙,补充了半句,“当然,你也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好了。” 史妮可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又说敏感了。 俩妹子便打了个车,短短两站路,回到了莫愁湖的公寓。在车上田海茉还给冯见雄打了个电话,说她俩先回了。让冯见雄晚上自便,和丁理慧马和纱一起吃饭也没关系。 “没事儿,我跟丁姐和纱纱聊的是工作,吃什么晚饭呢。”电话里的冯见雄应承地很坦荡。 到了小区楼下,史妮可帮田海茉把东西塞进电梯,然后自己去买酒。 田海茉想了想,摁住了电梯门按钮,补充了一句:“妮可,等等——记得带几瓶联邦Z咳露回来。” “诶?茉茉姐你感冒了吗?”史妮可不由有些纳罕,她刚才跟田海茉在一起嗨了那么久,没见她有任何不适。 “你别管,带回来就是了。”田海茉并不想多解释,这招还是她从冯见雄那里学来的。 冯见雄当然不喜欢这种兴奋药物,他也只是淫浸商界太久,不得不懂这些游走在法律边缘。 毕竟,生意场上难免遇到个客户好这一口,而且这事儿绝对是合法的,冯见雄当然没理由不陪客户尽兴。 史妮可虽然不解,却也服从惯了,没有多问。 十几分钟后,冯宅客厅里堆满了买买买的东西。史妮可带回来一些红酒和瓶装鸡尾酒——女生不喜欢喝白酒。 还有田海茉让她带的止咳露,和一些外卖的配菜。 田海茉拆开,把那东西掺到酒里。 史妮可好奇地看着她:“茉茉姐你这是干啥呢?” “没什么,这招还是小雄教我的。有时候我们用它来向客户显示自己的诚意,据说喝了这东西,比喝酒更容易说真话。当然,也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不过我们两女生关起门来喝,那是没事的。” 史妮可花了一会儿工夫才反应过来,顿时惊道:“那……这不会有毒吧?会上瘾么?” 田海茉一口喝了一小杯,撇撇嘴:“你还不相信小雄?这东西当然是合法的,又不是致幻药——起作用的成分只是磷酸可待因。小雄说,这个东西江湖上叫做‘大力出奇迹’。 至于你要说上瘾不上瘾,我不好给你打包票。我只能说,空虚的人抽烟喝酒都能上瘾。” 田海茉从冯见雄那里听来的一知半解,当然还是有点儿不准的——事实上,07年的止咳露,可比七八年后上鬼畜火了的“大力出奇迹”的磷酸可待因浓度要猛多了。 那时,国家已经意识到了很多感冒药止咳药即使不经过化学加工,本身直接吃都能让人兴奋,所以对这些药物的管制已经严格了很多—— 基本上,就是去药房配感冒药都要凭身份证的那年开始,市面上的止咳露劲道也同期被削减了。剩下的都只是大力哥口中的“小泰”、“德非”那些残次品辣鸡。(当然,配感冒药要身份证,另一层考虑是怕毒FAN买了感冒药后当原材料加工冰。) 史妮可想了想,既然冯见雄这样的法律专家都不怕,看来合法性是绝对可靠的,她也就奉陪了。 “嗯……这东西味道好冲啊。” 几杯之后,她就迷迷糊糊断片了,只剩下按照生理本能的需求支配自己。 正文 第118章 大力出奇迹 大力出奇迹。 这是真的。 史妮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荒淫羞耻的梦,拼命想要挣扎,却挣扎不出。 好像鬼压身一样,受到了双重的重压凌辱。 无论她怎么喊以太伊压灭跌、斯国一哈压库、妮可妮可妮,都无法醒来。 “难道这才是我一直被压抑的本性?原来我有这么抖M的么?茉茉姐不是说喝了大力就不会说谎的么?” 这些念头,在冥冥之中改造着史妮可的羞耻心,让她好受了些。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快中午了。史妮可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情,却始终无法克服断片。 不过嗅觉告诉她,昨夜肯定发生了很不堪的事情。 她心虚地起来,见卧室里没有人,先蹑手蹑脚地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把身上所有气息痕迹都抹掉之后,她才穿得端庄整齐,开门走进客厅。 客厅里只有冯见雄一个人,在那里忙碌着,似乎是在处理邮件、远程办公。 看到冯见雄在,史妮可就松了口气。 既然老公在,那么无论昨晚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是坏事吧。史妮可的心中,对冯见雄有一种无条件的本能信任。 史妮可在吧台上倒了两杯热水,一杯自己喝了一口,另一杯放在冯见雄办公的餐桌上。然后组织了一下措辞:“昨晚……那个,茉茉姐呢?” “她早上回钱塘了,我送她去车站的。”冯见雄头也没抬就回答了,然后才看向史妮可,眼神中依然还有那股熟悉的关怀,“你也是的,既然没喝过那东西,就适可而止。虽然那东西合法,但要是一天三五瓶,久了也容易上瘾的——尤其你这种没心没肺的意志力。” 严格来说,任何东西上不上瘾,都和意志力关系不大。更主要是看有没有提供更多更强烈快感的替代刺激。 比如看个最爽白爽白的网络小说,多巴胺传导量可以达到5。那么打一场32杀吃鸡的大逃杀或许可以达到10。 要是喝茅台抽雪茄进入状态,达到飘飘然的最和谐境界能有15。那么双飞一对白富美女神、体验各种人间**姿势可能就是30。再往上在赌场里像陈刀仔一样从20块赢到3700万创造历史或许是40,那溜个冰可能就是100。 所以要戒掉溜冰,靠意志力坚定是没什么用的,关键要靠找到一个多巴胺传递量比100更高的替代卖爽途径。 只不过为了便于劝导,冯见雄才违心地拿“意志力”这个他自己都根本不信任的单词来说事儿。 然而,今天的史妮可,却似乎比平时更聪明了一些,她居然自己就看清了这个问题的本质。 “我不会上瘾的,而且保证以后再也不碰了。我已经知道自己的本性是怎么样的了。”史妮可情不自禁地顺势窝进冯见雄怀里,诚恳地倾诉,“在我心中,不,应该说在我的脑子里。哪怕吸一口毒,传导的多巴胺刺激量或许只有50。但是能做你的女人,每一次的多巴胺传导量或许有60。只要你不抛弃我,这辈子什么毒都无法把我勾走。反正不管你怎么样,我只想做你的女人,别的都不想。” 冯见雄听了,不禁有些傲然勃发。 男人么,哪怕再成功,但如果可以听到有美女如此死心塌地崇拜甚至说是膜拜自己,那也是容易飘飘然的。 “那我就再给你的心灵解一次毒!” …… 丁理慧与马和纱,前一天晚上和冯见雄聊完剧组的事儿,就各自回校了。 眼下已经是11月底,大西北的葡萄收获季节早已到了最末期。哪怕是采摘最晚的一批葡萄,也都已经进入了晾晒的阶段。 而核桃、杏仁这两种玛仁糖里用的其他主料,收获季更是比葡萄更早两个月。 所以,拍摄外景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冯见雄要加塞的这段植入戏,只能是从收获后的加工经营这些桥段开始拍起、明年9月份再补拍收获季外景。 留给丁理慧和马和纱的进组时间,非常仓促。 冯见雄为此和陈导电话沟通了一下,得知整个剧组12月里乃至1月上旬都会留在大西北的几个省份。马和纱没有到位之前,剧组可以先拍馕、手抓羊肉、大盘鸡那些的故事戏份。 敲定好具体日程之后,冯见雄亲自给丁理慧和马和纱订了机票,然后当天自己驱车送两个女生去机场。 “听说西北昼夜温差很大的,你们衣服要带够。剧组时间很紧的,你们生病我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但是耽误了我的事情,可没档期等你们。所以,不许生病,明白没有! 我期末比较忙,还要攒提前毕业的学分,就不能陪你们了。” 在机场送别的当口,冯见雄还在用这种生硬的语气教训废萌马和纱。一边教训还一边伸手把马和纱的风衣领子立起来,似乎这样就能挡风。 “哦……那我就不谢你了,反正你就知道利用我们。”马和纱嘟着嘴不着行迹地抗议了一下,“人家又不是小孩子!别的事情教训也就算了,我可是回老家!我对那儿天气还没你熟么?叨哔大叔!” 冯见雄一阵无语:前几天还乖乖喊学长,怎么就变大叔了? 莫非是因为自己显得太成熟? 读了三年大学,这还是冯见雄第一次被人喊叔。 “唉,到底是90后,说话就是不经过大脑。”冯见雄思之再三,只能开个地图炮,把马和纱的怪诞归罪为90后。 谁让他身边认识的其他妹子,都是80后呢。 …… 西北的风雪,很是惊人。丁理慧这种江淮女子,到了地方很快就觉出水土不服了。 冷倒不是关键,主要是空气实在燥得慌。才开工两三天,丁理慧就发现哪怕每天抹自带的护肤品都不顶用。 最后,还是大大咧咧的马和纱终于注意到了丁理慧的异状,把自家备的马油给丁理慧用,才止住了皮肤的恶化。 这天,剧组已经挪到了阿拉山口。那儿已然是马和纱的老家,还能看到很多边贸的商旅,颇有古风——虽然绝大多数的跨境贸易都是靠铁路,但剧组竟然还拍摄到了好几组骆驼队的哈萨克人,非常上镜。 一整个上午,马和纱与丁理慧都是打杂混脸熟的状态。眼看又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丁理慧一边趁机补抹点东西,一边用艳羡的语气赞叹:“你倒是一点不怕燥,从江南到塞北,皮肤始终这么好,我都嫉妒你了。” 马和纱的肤质,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不但白,还没有欧美白人的粗糙。而且怎么折腾怎么造都是那么莹润光滑。 “别担心,姐,这只是你水土不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马和纱宽慰了一句,随后就聊到了工作上,“这几天你还忙么?我没什么事情,就在那边观摩,看分镜头安排。” 纪录片按说是实打实拍摄就好了,分镜头是没必要给被采访对象看的——那只是供后期导演剪辑的时候,拆戏所用。 不过,提前让被拍摄对象了解一下分镜,也能让对方心里有个底,知道自己要出几个场景、分别有哪些表现。 冯见雄为玛仁糖乃至擦边球露脸的松鼠果业准备的植入剧情,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有接近15分钟。陈导为了显示自己拿钱办事儿,这才让马和纱多跟组揣摩几天。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多揣摩观察几天也是好的,这样才不容易返工么。我这边,也就看看预算达成率、拍摄进度,暂时不忙。”马和纱答道。 两个女生在场边聊着,一个场务走了过来,转交代了几句陈导的要求。 “马同学,下午就要你上了——上次你自己排练的那个自我介绍台词,陈导听过了,你最好改一下。” 马和纱连忙搓了搓手,有些期期艾艾地应承:“诶您说,我都改,请多多关照!” 一边说,她还不由自主鞠了个躬。 她可是在江南卫视上个访谈节目都要紧张的,再往前就没有影视经验了。作为大一新生,面对这种场合紧张也是很正常的。 “别急,没什么大的要改,大部分都不错了。”那个男场务笑着宽慰了她一句,“就是开始的名字这儿,陈导听说你原先是有本族名的?那就用那个名字好了。别叫马和纱了。” “……用全称?”马和纱局促地一愣。 场务一阵无语:“当然是用一段就好了,你见过谁上纪录片写全名的,又不是SMY.AMT那种国家领导!” 马和纱确认道:“那就是用古迪丽娜了?那也行……抱歉,我能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改么?” 场务只能耐心解释:“陈导说,这样利于体现民族团结么,你打‘马和纱’,不明真相的还把你当成归化的西方白人呢。那些外国人来华很多也会取个汉名的么,比如大学者费正清。” “好,谢谢。我准备一下。”马和纱又鞠了个躬。 “看来你很受重视呢,陈导连这种细节都帮你揣摩到了。好好表现,说不定你以后就火了呢。”丁理慧发自内心地劝慰了一句。 正文 第119章 “舌尖体”的诞生-上 “一次用120斤葡萄,像酿葡萄酒一样人工压榨破碎,得到100斤葡萄果泥。果泥的果糖和葡萄糖含量高达30%,经过四个小时的熬煮,当果泥只剩下40斤的时候,就可以得到像蜂蜜一样粘稠的葡萄蜜……” “核桃是阿克苏的,枣泥是和田大枣,趁热倒进葡萄蜜里炒制到焦香酥脆……” 镜头前的马和纱,一丝不苟地在自家的厨房里,操作着几个月来已经练熟了的手艺—— 当然,在钱塘高穗果家的厂子里,所有的工序早就用机器替代了,并不需要手工操作。这里的只是摆拍。 一边操作,马和纱还要偶尔按照剧组要求营造的情境,跟家人或者助手自言自语几句,把工序交代一下——主要是为了强调正宗玛仁糖的成本确实非常高昂,卖得贵自有贵的道理。这也是民族团结的需要,自从上级知道他这个纪录片里要上切糕,就打过这方面的招呼。 《舌尖上的华夏》是比较新式的纪录片,陈导为这个本子也酝酿了两三年,还是有野心的。 他并不希望片中出现记者这样的采访者形象,更喜欢彻底客观地旁观剧中人的独白。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种拍摄形式。 马和纱的厨艺是不错的,只是容易紧张。好几次都情不自禁在不该看摄像头的时候看了摄像头,只能重来一条。 陈导坐在监视器前,看着拍摄的效果,眉头始终没有展开。他还戴着耳机,听着一份提前录好的配音解说草稿,在心里寻找着节奏。 对于任何影视作品而言,配音和BGM都是最末期的工作(用同期声的不算),是在剪辑得差不多之后再加的。 因为拍摄时的初稿和最后放出来的成片,可能有好几倍的剪片比,大部分素材最后都是不会出现在荧幕上的,所以多配完全是浪费资源。 一般电影领域,接近一比十的剪片比都是有的。因为电影只有两三个小时,时间很宝贵,叙事密度要凝练升华。要是赶上詹姆斯卡梅隆或者斯皮尔伯格这种世界顶级大导,精益求精的时候30比1的剪片比都有可能出现——比如卡梅隆拍个《终结者2》或者《真实谎言》,有可能正片才2个多小时,而拍下来的素材可能有六七十个小时。 电视剧领域,因为不怕又臭又长耗播放时间,所以剧情片剪片比低一些,尤其是粗制滥造的小成本,像大部分初出道的偶像剧,三比一的剪片比就很好了。纪录片因为严谨,也就五六比一。 但哪怕只是五六比一,如果把未来会剪掉的部分也全部先配音或者加旁白,也会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配音声优有可能就凭白多出来五倍的工作量。 所以陈导耳机里如今听的,只是一个很粗糙的草稿,昨夜拍摄前让工作人员随便录了一个,给他找找感觉和节奏用的。 这还远远不是后世人们在完成版《舌尖上的华夏》里听到的“舌尖体”文案。 “舌尖体”,本来是在《舌尖上的华夏》进入后期制作阶段,才在全体剧组智慧的讨论磨合下才攒出来的,不是一蹴而就的。 可以说没有这套文案的话,以《舌尖上的华夏》那种半装逼半煽情的拍摄尝试方式,恐怕最终效果还不如一个传统的纪录片呢。 …… “总觉得这个文案太生硬了。不能给那个古迪丽娜那么多自言自语自吹自擂的戏份。假,现在的年轻观众最烦的就是装,就是说教。” “改文案!加大旁白画外音的尺度,减少被采访对象的自白。我们要营造一个‘民风淳朴’的西北白人少女形象,不能让她显得太能说会道,更不能让她显得很精明、会经营。懂么?” 吃着盒饭,陈导在简易会议桌前对工作人员们训示着拍摄方案的调整思路。 某场务负责人一边连连点头,一边诉苦:“好的导儿,我们这就安排——可是,现在根本没有随组的专业后期配音演员。如果对旁白画外音的要求太高,怎么现场确认效果呢?要不马上让台里订机票、从京城叫几个来?” 陈导挠了挠头,如果前期就请央视的专业配音演员随组,当然是没问题的。但开支肯定要多出计划外的一截。 如果今天这个片子是央视自己投资,那就一切好说了。可问题是这片子偏偏是拿了冯见雄的钱在拍,总不好临时拍脑门多花钱也不知会一声。 陈导想了想,吩咐了某侍立在门口的龙套工作人员:“这个事情我来协调——那个谁,你去把小丁她们喊来一起吃饭,我跟她说。” 陈导的心思是这样的:配音演员毕竟不如露脸的演员那么值钱,差一个数量级呢。这点钱说到底也不算大事,他尊重过冯见雄之后,该花还是要花的。 换句话说,他不想等冯见雄同意,只是想通知一下对方,把面子戏做够也就是了。 一分钟后,丁理慧和马和纱就到了。 “小丁,情况是这样的……”陈导也不虚伪,就直接把情况说了一遍,还强调是为了确认拍摄效果,临时需要提前请专业的旁白配音人员,“全剧的投资,大概会超支几十万吧——也就是多雇半年配音演员所需要的人员费用。希望你转告一下冯总。” 丁理慧自然毫无发言权,遇到这种事情,她这个制片助理只能是传话的。她点了点头,应承道:“行,那有详细的报告么?整理出来之后,我就跟小雄沟通。” “好说,今晚我让他们整个调整计划出来,明天你就邮件给冯总吧。”陈导拍板道。 他刚才听丁理慧下意识称呼冯见雄为“小雄”,而他自己却还在商业互吹地称对方“冯总”。所以,陈导内心对丁理慧的角色定位,自然又略微提高了一些。 传媒圈里混的人,那眼力见儿都是很牛的。陈导自然知道如今冯见雄的正宫女友肯定是田海茉。但这个丁理慧多半也是他的入幕之宾,只是没有名分。 以圈子里的潜规则来说,如此以己度人也不算错。 这事儿,本来就算这么定了。 可偏偏有不懂行的小白,不知道专业声优有多难做,就胡乱信口开河瞎建议。 这个小白便是废萌马和纱。 她跟丁理慧相处了些日子,对丁理慧的能力还是有些了解的。 尤其是当初她刚进大学、还在军训那些日子,就听过几次丁理慧的校台节目(当时丁理慧主持完那几期欢迎新生的节目后,就从校台退了),知道丁理慧是师大近年来第一女主播。 见陈导开口就是从央视请专业配音演员、貌似要额外花大钱,马和纱也不知是哪来的胆子——或许只是发自内心想帮雄哥省点钱吧。 然后就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建议了一句:“不就是配音吗?不能用自己人先试试嘛?丁学姐就做过好几年校台当家主播,前阵子找工作还拿到了省台交通之声的OFFER呢……” “纱纱!别乱说话。隔行如何山,你懂什么?声优是很专业的,配音有配音的要求,主持人有主持人的要求,给纪录片念旁白画外音,又有专门的要求。”丁理慧连忙教训了马和纱一句,让她别乱丢人。 不过,陈导和其他工作人员却没有生气。 毕竟,这番话若是从其他专业的剧组人员口中说出来,那陈导肯定是要沉脸子的——这不是在质疑陈导的决策和艺术水平么? 但马和纱并不是专业的剧组人员,她只是一个被拍摄的素材对象,还是一个没来得及年满18周岁的大一萌新,还是白人同胞,又长得那么可爱——谁好意思跟这么一个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女生一般见识? “陈导,别见怪,纱纱也是不懂。”丁理慧还陪着笑解释。 “不怪不怪,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的嘛~”陈导显得非常开明,笑得那么和煦,“马同学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涉及增加开支的事情,不能盲目决定。那就这样好了,小丁,我们也给你一个机会试试—— 不过,大家的拍摄进度都摆在那里,忙得很,所以我话说在前头:就只给你午饭休息这点时间,你要是能试出来效果,那这半年就辛苦你兼一下了。也不用你说得跟我们央视那些专业配音演员一样好。只要能让我评估出文案配合的效果就行了,反正后期制作的时候也不一定用你。” 既然拿了冯见雄的钱,给人表现机会总是要的。 而且陈导在心里已经下定了主意:虽然这个提议是马和纱提出来的,但他顺势给个机会,那就算是丁理慧也附议了。 到时候丁理慧配不好,也就不好意思再提第二种反对方案了。 趁机堵了投资人的嘴。 陈导的想法很是美滋滋:“上次听小丁说,她也是跟咱一样,学编导出生的。编导跟声优、主播,那专业性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就凭她一个还没毕业的新人,能有什么表现?” “呃……既然陈导那么看得起我,那我也试试吧——纱纱,一会儿我们重新走一条刚才那个炒糖的戏份。你还是在那儿按原来的动作演,台词剪掉一些,我给你配旁白。” 正文 第120章 术业有专攻 多年之后,丁理慧依然记得今时今日的场景。 因为这一天,是“舌尖体”文案诞生的日子。 就在饭桌上,马和纱、丁理慧,以及一个负责本子的副编剧,简单聊了几分钟,把文案措辞稍微改了改。把某些话的诉说者现场调整一下,然后就得上场了。 陈导和摄影师、场务负责人也把饭盒草草往桌上一丢,只端了那碗例汤,缓步踱回刚才给马和纱拍摄炒糖的厨房里。 摄影机还架在那儿呢,连收拾都没收拾。 马和纱与丁理慧的时间,应该就是陈导喝这碗例汤,以及饭后歇息剔牙的几分钟而已了。 摄影机开机了。 马和纱重新开始穿上胶鞋,站在盛放着满满一桶葡萄、上面盖着木板的漏框上踩踏榨泥。一会儿又走到锅边摆拍翻炒,还用铲子把葡萄蜜舀起来,凑到鼻边拍一个假装香气陶醉的特写。 当然,重头戏还是在丁理慧这边。 丁理慧调整了一下情绪,回到灵台空明的状态,似乎比当初在校台录任何一期节目时都要专注。 她的嗓音,也陡然变得清亮而又萌人,爽朗而不甜腻。 吐字清晰、中正平和,严谨端庄,但偏偏让人觉得很亲切,而且丝毫没有90后们讨厌的“装”。 “……吐鲁番,极度干旱,华夏最炎热的地区。但贫瘠的砾石戈壁并没能灭绝生机,天山冰川融水带来生命的奇迹。 正是极度干旱、冰川融水、强烈日照、剧烈温差的交相辉映,造就了华夏大地上最甜蜜的食材。此时此刻,葱郁的葡萄园里,古迪丽娜一家正享受着丰收的喜悦……” 按照新改的本子,丁理慧的旁白念到这儿,就该轮到马和纱接上一段独白。然后丁理慧便继续接着画外音解说: “……常年晴朗无云的充分日照,带来强烈的光合作用和糖分积累。剧烈的昼夜温差,又能在夜间让葡萄进入呼吸作用极为微弱的半休眠状态。仅靠冰川融水的灌溉,让尽可能多的水分,都被用于蒸腾作用。这种三重极端环境下培育出来的葡萄,果肉中的果糖和葡萄糖含量,竟然可以高达30%……” “收获过后,古迪丽娜准备用这种葡萄制作一种热量极高的食物——玛仁糖……” …… “嘶——” 场边静静观察效果的陈导,一不小心就把例汤洒了出来。 文案是仓促攒的,并看不出多少华丽。所以,让陈导震惊的唯一来源,只能是丁理慧的声音了。 做声优这一行,嗓音好听很容易做到,那样的人才央视从来都不缺。 尤其要是只追求好听,控制不当,嗓音甜得发嗲,那就更不能上大雅之堂,也不能被庄重的纪录片选用为声优了。 比如哪怕红如林志玲,几年后要想上春晚,也得被告诫“好好说话不许发嗲”。 可是事实也证明,90后最讨厌的是装。所以春晚那种很一板一眼的娱乐形式,后来收视率越来越低。 能兼顾不装、适度萌人,又不显得嗲、失去端庄严谨,这是最难做到的。 这和本身的嗓音声线没有关系,而是另有一层玄妙的天赋。 陈导本来不觉得丁理慧有这种潜力,哪怕到了让她试一试之前的最后一刻,都没觉得过。 因为丁理慧平时说话的声音,并不是那么有特点,也不像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那么神奇、那么兼顾端庄和萌人。 至于其他旁观者,内心的感慨恐怕比陈导更甚。 比如一旁的马和纱,听着丁学姐火力全开时的状态,也是目瞪狗带:“果然声优都是怪物啊!怎么一到念画外音的时候,能跟平时说话聊天差这么多?!” 她有一种见证传奇的错愕感。 “太好了!小丁,这个片子的旁白就让你配音了!我决定了!还找什么配音演员!”直到喊CUT,陈导犹然咂摸了好久,才从沉浸中回过味儿来,当下就拍板了。 说完之后,陈导似乎意犹未尽,又像是被激发了些想法,补充道:“不过你这个暂时还不能直接用,现在只是同期帮我们找找感觉。文案还是得攒,到时候后期根据剪辑调整。” 今天的这场临时试镜,只是让陈导意外发现了丁理慧的声优才华。 但纪录片的配音好不好,并不只是声音就能决定的,还得文案本子写得好。而那一块显然后期还要攒稿磨合。 “谢谢陈导,我会努力的。”丁理慧虽然是制片助理,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以她那几乎等于零的资历,能够捞到这个机会,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感激导演还是必须的。 说不定还应该好好请几次客。 …… 两小时后,一天的拍摄工作终于收场。 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在市里的小旅馆住下——这种大西北的边城,土地非常廉价,住宿开支很低,房间还都贼大。 不过丁理慧还是跟着马和纱,回到马家住。 马家是做边贸的外贸商人,那点家财拿到内地虽然不算什么,但在当地已经很可观了。 同样也是因为土地的极度廉价。马家的宅子就只有两层,占地非常广袤。为了防止日晒和隔热,房子的窗户都很小,白石灰刷墙,款式跟《一千零一夜》里的古堡差不多。 连同种着玩的葡萄园这些,是一座足足能占百亩地的大庄园。 马和纱的父亲不在家,出差去了哈萨克做生意。她母亲是外国人,汉语不太好,只是善意地招待了一下丁理慧,就让她们自便。 马和纱拿出一大盘零食,和丁理慧坐在那儿边啃边聊。至今依然觉得有一种见证了历史的错觉。 “丁……丁丁学姐,你这就算是进入娱乐圈了么?”马和纱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抖动,似乎是不可置信,她一边说,一边还紧紧抓住丁理慧的袖子,“真是没想到啊……你本来只是学的新闻纪实类节目编导,结果最后临找工作,还是回到播音主持的路子上去了,而且起点还这么高……” 丁理慧自己也有些茫然,还没从突然得到机会的喜悦和震惊中彻底汇过来。 她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否认道:“怎么能叫进入娱乐圈呢!这个片子只是纪录片,我也只是配音个旁白,说到底还是在‘传媒圈’吧。” “有必要分那么清楚么,传媒圈和娱乐圈还不是一起的。哎呀,你真是命好,我们这种学音乐的,还是学古典的钢琴专业,不知道将来前途怎么样呢,国内也没那么多人听音乐会,说不定只能继续去当老师,把这份手艺‘传销’给下一代。”马和纱说着说着,讪讪地自嘲了一句。 听对方这么说,丁理慧却有些芥蒂:“你也别泄气,以后大家互相帮扶吧。今天这事儿,说到底还要谢你胆子大,能帮我仗义执言,不然,我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抓住这样的机会呢。” 丁理慧也算是恩怨分明、知恩图报。既然这么说了,自然会把马和纱当成有恩之人,将来总要图报的。 不过她也看出,两人的三观,尤其是价值观,差距有些明显。 她自问内心比较传统,当初考进金陵师大,也是实打实靠文化课成绩的。所以对于被人当成“学渣艺术生”还是有些抵触。 她可以做那些艺术生也会去从事的工作,但不会希望被别人当成艺术生。这也是当初她在外语学院跟虞美琴同学、后来却非要转专业去编导班的原因。 就像那些成绩好的建筑系学生,毕业了也会去高大上的建筑设计院工作。 但他们骨子里的骄傲,是看不起那些从美院毕业、殊途同归来建筑设计院当设计师的同事的。 即使事实上,很多美院系真正有才华的设计师,最后事业上的成就反而比建筑系的大。但这也不能改变大多数传统中国人“惟有读书高”的自尊心(尤其是那人本身读书好的时候。) “姐读的是高考600分才能进的建筑专业!不是那种文化课才400分、靠画画好就能读的美院!就算将来干的活差不多,人的素质也是不一样的!”这就是很多建筑系设计师内心咆哮的写照。 所以,丁理慧一边感激马和纱的帮助,另一边也对马和纱的吹捧有些抵触。 虽然她知道,对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为她高兴。只是双方价值观不同,导致发自内心的马屁也拍到马蹄子上了。 丁理慧本想打住这个话题,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马和纱也算机缘巧合有恩于她,这些待人接物的道理,还是直说教导她一下比较好。 于是丁理慧也就直来直去了:“纱纱,你刚才祝贺我的话,我都心领了,咱虽然差了三级,认识也不久。但我一直觉得可以和你做好姐妹的。 不过你社会阅历还太浅,有些话,在我这里说是没关系的,到了外面,很容易不知不觉就得罪人了。” 马和纱腼腆地一笑:“诶?有吗?我确实比较单纯小白吧,这点我也知道的。姐姐你发现我有什么问题就直说教我好了,我不会介意的。” 丁理慧看着对方那种人畜无害的样子,也是一点虚情矫饰的心都拾不起来。 她想了想,组织了一下措辞劝道: “纱纱,你要知道。你可能觉得进入娱乐圈出名很不错。但不是所有人都以进入娱乐圈为荣的,也有人觉得这个圈子乱、脏,哪怕自己本人洁身自好不脏,也不希望被人当成圈里人。 所以,你随便夸人能变成网红,别人不一定会领你情——我举个例子吧,就像辛弃疾经常写豪放词,作为对在军事领域取得功勋的南宋儒将们的赞歌。站在辛弃疾的立场上,他的每一句词都是发自肺腑,很真诚的。 可事实上,却因为这些豪放词赞歌,让辛弃疾后半辈子得罪人不少、越混越差。因为那些南宋儒将根本不以军功为荣,他们以做文人为荣。 辛弃疾却说他们毕生最大的成就,不是诗词文章闻名天下、而是像粗鄙之人那样为朝廷收复失地、还我河山。让那些以士大夫自居的文人情何以堪?不整你辛弃疾整谁? 说到底,是辛弃疾那种‘生长于金国土地上的尚武汉儒’,和‘生长于南宋土地上的尚文汉儒’之间,根本性的三观差异,导致了这种得罪人和郁郁不得志。 你是学音乐的艺术生——我没有任何看不起艺术生的意思——但我是提醒你,别以己度人地随便夸人。就像今天这同一件事,你看到的是出名走红、成为名艺人的机会。别人看到的或许是借此向严肃端庄、不用出卖色相的传统传媒界发展的机会……” 马和纱听得头都疼了:“唉,社会好复杂,怎么就有人喜欢把人分成三教九流呢……我这人果然还是不适合交太多复杂的朋友……” 正文 第1章 很大一盘棋 十几天的时间倏忽而过,《舌尖上的华夏》剧组在大西北的戏份也算是彻底收尾了。 某些表现炎夏场景的镜头,可能明年夏天的时候还要拍个摄影师过来补拍一下。不过那都只是拍景,没有群演需要出场,所以可以提前交代好效果,不需要导演亲自坐镇。 这也是这种戴着《XXX的华夏》帽子的央视纪录片剧组最大的麻烦——为了政治正确,几十个省的特产都得出场漏脸有戏份,一个也不能少。 没什么特产的省份,哪怕挤牙膏也要挤一点儿出来。所以后世的成片里面,才有那些区区吃碗面的剧情,都得上十几种明显凑数嫌疑的面——因为确实有那么几个省,如果不拿这碗面出来,就真的找不到土特产美食了。 就像领导讲话的时候,每到一地都得说当地“人杰地灵”。哪怕事实上有些省就是人不杰地不灵,但场面话要是说漏一个,那就是“放送事故”了。 影响远比朱利安尼在CNN摄影师面前少说一个“Asian”要麻烦得多。 十几天的磨合,也让马和纱跟着丁理慧这个颇有传媒学基础的学姐,亦步亦趋地迅速成熟起来。 本来马和纱的文化课是挺差的,不过主要是理科成绩不行,拖了高考的考分。 刚进大学之初,她本来还颇为惴惴,担心自己会跟不上那些教育发达地区同学的学习进度,也不敢有太广泛的兴趣,唯恐本专业课都拉下。 不过,因为大学里分了专业,除了大一的高数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文科生艺术生不感兴趣也得逼着学的课了,所以马和纱才渐渐有了些状态。 她并不是脑子笨,她只是偏科,对自己没兴趣和不擅长的东西手足无措。遇到她愿意走心的东西,马和纱还是学得很好的。 如今跟着丁理慧一厮混,她赫然发现很多应用性的传媒理论,以及编导、演艺工作中的基础常识,并不是什么很艰深的东西。亲自下场实践一下后,学习速度立刻飞起。 马和纱并不知道,她遇到的机遇有多么难得——多少北电中戏的学生,如果没有后台捧着,也没有奇遇机会,在艺考入校之前也没拍过别的东西。那么,他们多半读完大学的前两年,连接触片场的实践机会都没有。 至于那些比北电中戏更烂的大路货演艺学校,学生们可能也就到大四毕业设计的时候,能够自己组团搞个过家家一样的片子。 而跟着央视剧组亲自沉浸式体验,哪怕只是一个纪录片剧组,也足够让她们海绵吸水一样快速成长了。 而且纪录片剧组还有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不需要俊男美女演员,想捧人也没法捧。 所以,纪录片的编导人员,也是难得地跟动画片编导差不多,没有潜规则美女的底气和习惯。 因此马和纱在这里虽然学不到“演技”,却也得以洁身自好,继续懵懂下去。 临行之前,冯见雄交代丁理慧照顾好马和纱、别让她被人占了便宜。结果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这种风险,冯见雄简直是白白浪费了一个人情。 …… 剧组回程的这天,已经是2008年元旦过后了。 因为沉重的拍摄设备比较多,加上外勤有很多车辆,所以大伙儿并没有坐飞机,而是跟车走高速到LZ——剧组的拍摄计划,本来就是一个省一个省地往回拍。 马和纱本来可以在WLMQ就坐飞机回金陵的,不过她不好意思显得自己特殊,也就帮手打杂一路跟到LZ,再寻觅航班,反正她一个大一艺术生,回校也没什么可忙的。 丁理慧本来也可以暂离,亲自把马和纱送回校——制片助理这个岗位,尤其是对投资人负责的制片助理,理论上并不用全程跟组。如果预算没出什么问题、没有遇到额外开支,她甚至可以远程办公。 不过,因为被陈导临时发现了她的声优才华,成了“舌尖体”的旁白配音,丁理慧就没那么容易走得开了,陈导随时有可能要她试效果。 因此,临别前一天,丁理慧自掏腰包和马和纱在LZ城里找了家正宗的拉面馆,又要了些大盘鸡手抓羊之类的硬菜,算是践行宴给马和纱送行(马和纱不能喝酒)。 央视的剧组驻扎下来的时候,吃食还是不错的——早些年说娱乐圈里的剧组待遇差、盒饭难吃,主要是港片系的剧组,因为早些年邵氏无线这些大佬们想捧谁捧谁,只手遮天惯了,所以习惯了不拿演员当人。 国内的剧组,尤其是央视这种不给私人老板打工的,反正工资也不高,收视率分成也没有,那就全靠福利撑着了。 剧组出一趟外勤,属于典型的补贴比工资还高、报销比补贴更高。 所以,如果不能吃好喝好,多半是因为在野外赶路。 前两天因为是从WLMQ开车回的LZ,所以大伙儿都靠泡面对付了两天,如今住了下来,正要好生滋补一下。 丁理慧看着马和纱稀里哗啦吃得毫无淑女范,也是暗暗觉得好笑。她自己只端着一杯酸梅汤想事儿。 “还要加菜么?”丁理慧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姑娘要是不控制,迟早也要堕入微胖界呐。 “不用不用,慧姐你也吃呀。”马和纱抹抹嘴,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在想些什么。 “我不太饿,水土不服吧。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饿两天,才能不冒痘痘。”丁理慧推辞了一句,想了想,又补充道,“小雄把你交给我,不过我是没法和你一起回去了,给他挂个电话报平安吧,明天让他去金陵机场接你。” 马和纱憨态可掬地问:“诶?有必要吗,我又不是不认得路,自己回学校就好了。干嘛麻烦冯学长呢。” 丁理慧正色分辨道:“这叫善始善终,他不来接你是他的事儿,这个电话我必须得打——当初他可是托付我把你送回金陵的,现在我临时走不了了,难道不该和他说一声?这个礼数不能废了。” 待人接物上注重礼数和节奏,正是传媒人的职业病。毕竟做记者的人如果不能察言观色,是很难打开被采访人的心防,得到自己想要的素材的。 所以,丁理慧待人接物的水平,虽然在领导力层面上没法和田海茉相比。但要论细腻体贴,恐怕是冯见雄身边接触的这么多女生里,最细腻的一个了。 马和纱知道自己待人接物是短板,当下也就乖乖吃面,不再言语。 丁理慧拨通了冯见雄的号码,然后一叙别来之情。 这阵子她都没跟冯见雄通过电话,所以冯见雄并不知道剧组这边发生的事情,连丁理慧成了陈导重用的旁白声优这件事儿都不知道。 如今,要解释清楚为什么她不能跟马和纱一起回金陵,丁理慧自然少不了把前因后果全部和盘托出。 她说了足足五分钟,才把近期的见闻全部说完。 “……反正就是这样,我现在已经是剧组的正式配音演员了。陈导前天还让京城的法务,把临时的项目制雇佣合同都传过来,给我签了。所以我也没办法送纱纱同路回去,你不放心的话,亲自去江宁机场接她一下吧。就这样。” 电话另一头的冯见雄,也足足花了几分钟才消化完这么多信息量。 而他的回答,更是天马行空,完全不是丁理慧和马和纱所能想得到的脑洞角度。 “……等等,刚才你说,你仅仅是被陈导以临时项目雇为声优?可是听你前面的陈述,怎么陈导连旁白的台词,都会让文案的员工陪你一起磨合攒稿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这事儿在法律上可不是一回事!” 丁理慧听了,内心一阵无语:姐这是跟你客套报平安,你小子怎么关注点这么诡异呢? 难道法学生的职业病都是这样的? 丁理慧吸了口气,整理清思路,一句一顿地陈述:“他就是雇我做配音演员,至于旁白的稿子,他只是让我和文案人员商量着来,看怎么样表现力最好——小雄,你不会是想让我告陈导‘在劳务合同之外增加工作量’吧?这是多好的锻炼机会,我愿意不拿钱超额干点活。所以如果你是打着那个想法,我劝你还是收了这份心吧……” “我靠,你想什么呢?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电话另一头的冯见雄顿时就反过来无语了,他问的时候压根儿没有这层意思。 只能说是他冯某人靠嘴皮子坑蒙拐骗太多了,赫赫凶名在外,以至于身边的学姐都这么揣测他。 唉,真是冤呐。 冯见雄无奈地吐露:“我是想和你说,如果你能对旁白文案起到左右的作用,那么我现在就飞过来,交代你一些事儿!本来我以为这部片子的文案工作要到后期制作的时候才搞呢,我等明年毕业之前再临时给陈导塞红包行H也来得及!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下多大一盘棋!这个台词和剪辑的配合,我可是有大用的!” 丁理慧觉得一阵理解不能。 不就是一部纪录片的台词么?小雄还能玩出什么花来?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是要在某些更大的领域以小博大、这部片子本身压根就不叫个事儿? “呃……我不太理解。”丁理慧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冯见雄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乾纲独断:“行,别急着走——你不能回金陵是吧?等我,我明天的机票就飞过来,亲自跟你面谈,教你到时候该怎么做。纱纱也别急着回来了,让她自己在LZ多玩一天好了,后天我亲自带她回校。” 然后他就挂了电话。 丁理慧也苦笑着把手机合上。 “慧姐怎么了?”马和纱呆萌地看着丁理慧。 “没什么,你也别急着订机票了,等等吧——你的冯学长说要亲自飞到LZ来,接你回金陵!” 正文 第2章 人在江湖飘 “冯……冯学长要亲自来LZ接我回金陵?不用不用不用,太破费太麻烦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可以自己回去的。” 马和纱愣了一晌,才连忙手足无措地摆手拒绝,脸色也泛起一股桃粉色,似乎有血压飙升的趋势。 太羞耻了!冯学长不是已经有一明一暗两个情人了么!怎么还做这种对女生乱献殷勤的事情!简直太坏了!亏我上次还偶尔觉得误会他了呢! 无数乱滚滚的念头,就这样在瞬息之间涌入大脑,占领了马和纱的思维。 丁理慧不由觉得好气又好笑。 她本来只是一句搪塞之语,不想把冯见雄交代她的正事儿告诉马和纱而已。谁知那个呆萌的家伙就当真了。 这种天然呆怎么活到18岁的? 丁理慧吃了口手抓羊,细细咀嚼之后,组织好了措辞:“行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小雄才没这么空,特地专程来接你呢——他是听说我被陈导选为旁白配音演员,而且可以左右文案的攒稿进程,所以临时决定来找我当面商量。 我估计吧,他是又想在片子里夹带更多私货,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了——现在你放心了吧?不会有受迫害妄想症、以为是小雄想甜言蜜语追你了吧?” “哪有~人家从来没这么想过~”马和纱愈发羞不可抑,下意识就捏着小拳拳在丁理慧胳膊上锤了两拳,“再说我什么都不懂……” “外面多的是有钱男人,就是偏偏喜欢什么都不懂的女生,跟谁讲道理去?”丁理慧在内心吐槽了一句,却没有把这句话再说出来,只是咽回肚里。 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呆萌小白学妹,有什么好诉苦的? 一个女生,尤其是长得还不错,更可怕的是嗓音也很甜美——这样的女生进了传媒界,那基本上就是洗不白的了。哪怕她洁身自好,也有无数人会怀着恶意揣测她是出卖色相得到的成就。 说难听点儿,哪怕是处女,都有人怀疑是心机表补了膜。这是社会现实,也导致很多本性不坏的女记者女主持,发现洁身自好也不一定有用、不能破除世人的有色眼镜,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甚至有些时候,主持记者这些女传媒人,比娱乐圈里的女演员女歌手女DANCER还被人误会——女演员女歌手,人家好歹默认是“真小人”、“不装”。而女记者女主持,则容易被认为“既不少睡男人捞好处、还喜欢装”的“伪淑女”。 丁理慧受迫害妄想地脑补了一番,然后给马和纱夹了一筷子菜,只关照道:“别的我也没什么要求,就是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里,关于小雄的部分,我希望你守口如瓶。他肯定是所谋者大,说不定还涉及商业机密。所以我一开始才想搪塞你,没想到你这人这么容易当真。” 马和纱在脑子里拐了好几道弯儿,才闹明白一切,连忙拍胸脯保证:“我绝对不外传的!” …… 第二天傍晚,冯见雄才到LZ,他提前问清了剧组下榻的地方,从机场直接打了个车直奔丁理慧马和纱住的酒店。 他很有眼色,特地买下午的飞机票,为的就是到夜里的时候才找上门——因为白天整个剧组都在LZ城里拍拉面馆相关的戏份,丁理慧也要跟着陈导现场念旁白看效果,根本走不开。 作为一部美食番,《舌尖上的华夏》每天拍摄最忙碌的时段就是一日三餐的高峰期,需要在各地的名店里采拍很多细碎的场景。 所以剧组收工的点,基本上就是外面的饭店都快打烊的时候。 如果某几天要拍当地特色宵夜,那后半夜都不一定收得了工,只能是日夜颠倒了。 冯见雄并不想让陈导知道他来了,也不想让对方觉得他不懂“将能而君不御之者胜”的道理。 他只想等剧组收工之后,单独找丁理慧秘密聊聊。 有点儿艺术家气息的人,都是很反感外行人,尤其是投资人,对拍摄过程中的具体表现手法提出意见的。 哪怕投资人说的是对的,听在名导耳朵里,也会有一种“如果我屈服了,我就是没有为艺术献生、没有顶住强权”的抵触感。 就像明朝文官巴不得被廷杖迫害、以便青史留名一样。 冯见雄是老油条,所以他到丁理慧和马和纱下榻的房间时,已经接近晚上9点了。 可是剧组的拖沓,仍然让他扑了个空。他敲了几次门,里面完全没有人来开门——居然还没收工。 冯见雄又侧耳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大西北的酒店隔音没有一线城市那么好,他隐约觉得里面是有水声的。可是他怕影响不好,没敢继续死命猛敲。 毕竟酒店里住的人不少,如果被保安或者其他住客注意到了,他想瞒住陈导的计划就没法实施了。 他只能掏出手机给丁理慧发了个短信催促。 “叮~”不一会儿,丁理慧就给他回信了。 “我还20分钟就收工、半小时内回到酒店。你先进去好了啊,纱纱不是在家的么。她又不用拍戏。” “敲了门没人,里面确实有声音。” “那你等等吧,估计在洗澡。你给她留个短信,出来就看见了。” 一番短信往还,冯见雄也只能无奈地等,或者去楼下大厅溜达一圈。 …… 卫士郎是央视剧组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一个最基层的场务。 丁理慧和马和纱刚进组的时候,他也有机会借着交代工作的机会,跟美女们聊几句。 后来陈导临时拍脑袋决定要同期试旁白效果时、让“那个谁”去把丁理慧喊来商量——那个传话的“那个谁”,正是这个卫士郎。 不过所有的接触,也就仅限于此了。 后来,随着丁理慧成为了正牌签约的本片配音演员,卫士郎就更没资格跟对方闲聊了。 “唉,跟了个纪录片剧组就是晦气,连个跑龙套的外围女都遇不到。”今天的卫士郎刚好有点水土不服,闹肚子,所以请假了,并没有跟着剧组去片场,而是留在了酒店。 他想方设法偷偷找到家汉人开的小店,买了点白酒自己回家喝着杀杀菌。 在西北,不喝酒的人很多,相当一部分店也不卖酒。所以他也不方便在饭店里大模大样喝,而是买回来踹房间里喝。 用他的话说,肯定是昨天吃的那家店厨子不洗手,才害他闹肚子的。老酒鬼总有各种借口去喝酒。 回到所在房间的那一层时,他一瞥眼看到走廊上有个远远看去就很有气度、衣着也非常华贵的挺拔俊朗男人,在那儿踱步。 再定睛一看,那男人正是在丁理慧和马和纱住的那间房间门口晃悠。 卫士郎立刻一闪身假装没看见。然后把酒拧开,喝了几口,假装恍恍惚惚地跑到自己住的房间门前,拿钥匙开了门。 一进门,他立刻醉态全无,又趴在猫眼上看走廊上的情况。 “小丁和那个古迪丽娜有富豪阔少探班?难道她们是被人包养的?也难怪,我说呢,都只是在校大学生,就能进我们大央视的剧组,原来是靠皮肉卖出来的!” 卫士郎只是碎碎念了一句,本来也只是社会次底层屌丝的羡慕嫉妒吐槽,并无深意(能混进央视,哪怕是基层工作人员,也没资格算“社会最底层”了,所以是“社会次底层”吧。) 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有了别的念头。 央视的基层工作人员,其实很苦钱很少——确切地说,是正经的工资不高,没法和外面的民营传媒公司比。但与此同时他们的福利和人脉是很值钱的。 卫士郎这种基层工作人员,外地去京城打拼了几年,也能在京城房子暴涨之前攒够首付,也算是个励志的北漂了。所以他买房靠的肯定不是死工资。 而是有时候利用工作之便接私活。 比如,所有国内的导演,如今基本上都有一个行规,那就是不许任何演员和工作人员,在拍片的时候开手机——怕的就是有人拿手机拍了片场的花絮,出去匿名爆料卖钱。很多导演甚至要求开机的时候所有人把手机统一交上去,集中管理。 但作为场务管理人员,总归是有些许以权谋私的便利的。更何况导演只管得到开机的时候,管不到大家收工休息的日子。 所以,很多贫穷又想捞快钱的场务人员,背后其实都有常年收稿的娱乐杂志狗仔编辑,能偷到一张两张名人照片,只要内容够好,那都是几千几万地来钱。(如果是一线明星的一手绯闻视频,卓某那样的大狗崽出几十万买都有,毕竟有需求就有市场。) “那个丁理慧,既然长得也不差,算是七八分的美女,嗓音又那么好,眼下起点也高了,假以时日说不定就是个圈子里的名人了……可能要等几年。” “那个马和纱,虽然只是个学音乐的,不懂表演,但是那副长相……啧啧,哪怕她什么都不会,这次的片子放出去之后,妥妥的做个网红没问题。能不能做明星,要看她有没有演技、有没有后续炒作了。” “这样的人,要是可以拍她们一点料,攥在手里藏着,说不定将来能升值有人买呢。” 卫士郎盘算了一会儿,就下定了决心。 关键还是他做这事儿的成本和风险太低,所以没什么好犹豫的——不就是把手机开到拍照模式,找个恰当的时机假装偶遇若无其事到走廊上晃几秒钟么? 所以,哪怕收益不大,也完全值得去做。 他刚刚算计好,把手机的相机打开、再把自己的房间门开了条缝。 没过两分钟,他就听到走廊斜对面隔了两三个房间的地方,传来一声“嘎吱”地开门声。 他连忙假装打热水,拿着暖水壶走出去,然后看到正是马和纱与丁理慧那间屋子开了。 马和纱居然裹着一件浴巾倚在门缝边,脸上红扑扑地泛着粉色,然后毫不见外地挽了一下那个挺拔男子的胳膊,把他让进屋里。 他还隐约听到了一句:“雄哥快进来,慧姐马上就回来了。” “咔嚓咔嚓!” 卫士郎根本没敢看那个方向,唯恐穿帮,只是把拿手机的手自然垂在身侧,摄像头朝后,直接摁了几下快门——这种不看取景框就随便拍的手艺,完全是赚狗仔外快赚惯了的老手练出来的。 “居然穿着浴巾就来开门!而且是两个女生的房间?!这是双飞么?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那么清纯的小姑娘,啧啧。要是《舌尖》播出后她们真红了,这些照片就值点钱了。” 正文 第3章 神级节奏狗 马和纱当然不是那种随便的女生。 她只是因为跟冯见雄接触久了,而且亲眼所见冯见雄身边美女环绕、但他只对自己走心的下手,所以不担心冯见雄会使坏罢了。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随手翻看了一下手机,然后就看到了丁理慧给她发的短信,说冯见雄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马和纱也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她知道让冯见雄等一会儿没什么,但如果在走廊上晃悠久了,被闲杂人等看到,影响反而不好,这才裹着浴巾就事急从权先放冯见雄进来。 进屋关好门之后,马和纱立刻恢复了端庄,也不给冯见雄倒水,只让他自便。然后她自己抄起床上的衣服,钻回洗手间穿戴整齐,才重新出来。 所以,即使有人在走廊上看到了美人出浴姿态开门迎接的香艳场景,只怕对后续内容的脑补也会有很大偏差,因为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 穿好衣服之后的马和纱,看上去又恢复了无比的端庄。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客气。 “雄哥,吃水果。这些葡萄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本来还想带回金陵给大家吃呢。结果昨天跟慧姐聊起的时候才知道,水果是不能带上飞机的,这两天多吃点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一盘洗好的乳白色大葡萄推到冯见雄面前。似乎为了避免尴尬,找点手势,她还下意识帮冯见雄剥了几颗,“那个……慧姐马上就回来了,你跟她是不是有什么商业机密的事情要聊,我本来晚上就想出去逛逛的……” 冯见雄听了这话,也是有点败给这个天然呆了。 这要是真的懂待人接物的成熟女生,知道对方有商业机密要聊,那就不请示直接乖乖走人了。 现在马和纱一边说本来就想出去逛逛、一边又忍不住好奇问对方是不是真的谈机密事儿、似乎唯恐万一不是她白跑出去一趟。 这让冯见雄怎么开口好? 再说了,一个女生都洗完澡了,还是1月份的大西北寒冬,他好意思把妹子半夜三更赶出去?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不用剥了,谁吃葡萄用剥的,不都咬一口把皮挤出来就好了。我跟慧姐聊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想听就听把,我相信你不会乱嚼舌头传话的。” 马和纱其实也挺怕晚上九点多一个人出门的,又冷又不安全,闻言立刻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两人吃着葡萄闲聊了几分钟,丁理慧就收工回来了。 马和纱连忙过去帮她拿包包,还搓了一把热毛巾给丁理慧擦脸。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马和纱还是挺感激丁理慧的。毕竟这个学姐懂的人情世故和传媒常识都比她多太多,到处都罩着她。 “辛苦了,累么?”冯见雄总要照顾一下对方的情绪,先客气了一句。 “人才刚收工,灵魂已经收工一小时了,早就缓过来了,有事儿就说吧。”丁理慧幽默风趣地吐槽了一句。 …… “……我的想法就是这样的——既然你现在已经可以左右旁白台词的文案,那么毫无疑问,你对于最后成片的剪辑节奏也是可以有一定提议的机会了。 毕竟这是一部由很多碎散的时间轴和故事轴穿插起来的纪录片,没有哪一个故事是从头拍到尾的,线索也很多。所以叙事的节奏张力,其实有很大的文章可以做……” 冯见雄聊着聊着,就把自己的核心诉求,高屋建瓴地和盘托出。 丁理慧学的是编导专业,而影视导演最重要的一项权限,就是最后成片的剪辑。 所以,丁理慧从学校里苦学到的知识,也是有很多关于剪辑的。 冯见雄刚才说的这些,她稍微消化一下就能够听懂。 既然《舌尖》会被拍成一部由旁白解说为线索穿插的纪录片,那么最后必然会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旁白文案的线索、起承转合逻辑,多少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导演的剪辑节奏。 打个比方吧,比如在某一集里,前面还在描述某广市律师家庭的煲汤亲情、深市富士康打工妹的食堂菜、主管人员的湘南腊鱼腊肉家乡菜。 而文案里下一句来个“然而,这一切都与顾涛没有关系”,立刻就可以把节奏带走,然后把镜头拉到深山里,拍几个电网巡线检修工的工作餐故事。 这就属于典型的“解说带节奏”。 在绝大多数的纪录片里,乃至所有的商业片里,这种情况是不太可能出现的。 但是,在“舌尖体”这个以文案为剪辑线索的纪录片里,这种特例偏偏是可以存在的——如果文案做的时候,起承转合就带了节奏,说不定陈导最后剪辑的时候,就会顺着文案把每一部分的内容,给按照这个线索的顺序嵌入进去。 当然,最后会被取用的素材,还是那些素材,这点上依然100%是由陈导亲自拍板的,文案工作的人丝毫不能置喙。 文案人员能带的节奏,只是这些素材出现的前后顺序,也就是最后成片里先放哪个后放哪个、是一次性放到底,还是穿插着放?如果穿插,是两次穿插完还是三次穿插完? 丁理慧跟冯见雄细细磋商了很久,总算闹明白冯见雄的意图了: 冯见雄就是想通过她,来给这部片子带节奏。 而如果今天丁理慧没有成为本片的首席配音,并且她本人也学过编导、能够对文案的攒稿有影响力的话。那么,冯见雄本来是准备到片子外景拍完、进入后期制作时,再亲自给陈导塞黑钱,说服陈导带节奏的。 可是,弄明白这一点后,丁理慧又发现一个更加想不通的问题。 “可是,你费尽心机,让我夺取文案线索节奏的主导权,有什么用呢?我开始还以为你是想再往片子里加塞植入式广告,加入你想要的内容。 结果你对于内容并没有额外的要求,只是希望最后由你指导这些素材的排序,这有什么意义呢?” 换句话说,丁理慧想不通冯见雄费尽心机促成这事儿之后,他自己能捞到什么好处。 丁理慧是绝对不相信冯见雄会是一个艺术家、有艺术操守的。 这厮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 “想知道?后面这番话,听过你就当烂在自己耳朵里。我是拿你当自己人,才告诉你的。”冯见雄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酸痛的鼻梁,这才郑重地确认道。 “爽快点儿!我还不知道轻重缓急呢?”丁理慧却是难得地爽气了一把,很豪放地示意冯见雄别特么墨迹,“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和纱纱都做你的女人,你特么才相信我们?有屁就放!” 冯见雄竟然被对方说得微微有些脸红,心中也是暗忖:学传媒的女生,果然说话都是跟无良小编一样唯眼球论……若论口舌之争上的节操值,这些人恐怕是不存在的。 旁边本来听得挺有味的马和纱,也被丁理慧这句炸弹一样的话惊得脸色通红,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咳咳……那我就告诉你,这背后的商业逻辑。”冯见雄酝酿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仪态,一板一眼地说, “事实上,你应该知道。近年来美食节目并不少,哪怕是央视系的、以权威客观著称的纪录片,也不止这一部。而其他那些先前的作品,收视率和社会影响力都不是很高。所以,如果是打着‘因为华夏人大多是吃货’这种心态,就觉得拍美食番纪录片就能火,那就大错特错了。” 冯见雄刚慢条斯理地说到这儿,丁理慧就打断了他:“别说这些废话,你这只是在分析你为什么认为这部片子会火、值得投资。但你没说你为什么这么看重剪辑和文案的带节奏,别答非所问啊!” “你急啥!这道理是一脉相承的,你听我慢慢说完!”冯见雄很不忿被人插嘴,板着脸训斥了一句,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这部片子之所以会火,关键就在于两个字:引战。或者说三个字:带节奏。” “什么意思?”丁理慧觉得有些听不懂。 冯见雄循序渐进地诱导:“网络视频已经兴起两年了,正在渐渐蚕食电视媒体的收视份额。那么,你想过没有,未来还有哪些东西,电视台上放能够维持住对网络的优势呢?而网络视频又要进一步做哪些事情,才能瓦解电视台的抵抗呢? 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点,那就是‘时效和话题性’。网络上的电视剧,因为是所有观众可以自选时间一口气看完的,所以他们虽然时间上自由了,但是很难踩上社会热点—— 也就是说,在电视机上看火剧的观众,虽然每天只能看两三集、还得到点了就坐在电视机前等,但他们好歹是和大多数对这个片子感兴趣的人在一起看。第二天去了学校或者公司,跟别人能有谈资、有‘社交货币’。 这一点上,网络观众是有劣势的,他们某一天兴冲冲看了一部相对老了一些的片子——也不用太老,只要是过气了一两个月、并非刚刚当季播放——然后第二天去学校公司,发现别人根本不聊这部番,身边也没人看,这会少掉多少乐趣? 所以,以后放在电视台上首播的电视剧,要想确保收视率,很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激发大家的讨论,形成社会话题的热点。换句话说,要故意‘引战’、‘带节奏’。甚至把一切可以激起社会对骂的因素都利用起来……” 正文 第4章 卑鄙是一种赞美 07年的华夏,相对十年后而言,国际地位还不那么高。 毕竟,世纪初的时候,华夏的GDP规模才超过意大利,排在美日德法英后面。07年前后,还在跟德国争夺世界第三。要到2010年以后,才跟曰本持平、然后反超。 所以07年的国人,基本上对于洋大人摆出亲华姿态、以获取华夏市场这种事情,不太习惯。 以至于稍微有一两个洋大人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华人就受宠若惊,然后心甘情愿被对方套路——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到2016年之后,网上颇有一小撮美加澳的YOUTUBER准网红们,盯上了华人越来越丰富的消费能力和民族自尊心,然后捏着鼻子来做那些“吃遍华夏”的视频/直播节目。 这些节目的幌子,大多是“把华夏美食介绍给播主母国的观众”,但实际上最后的收视数据显示,95%都是大陆的人在看。 只要每到一处,点一些当地小吃,然后捏着鼻子全部吃完、摆出一副赞不绝口的表情和台词,就能套路到很多华夏人去看,点击量动辄百万。本来在本国一文不名的屌丝,也能立刻成为网红、拉到赞助商。 当然,这种自媒体的套路,流传得总是很快的,后来马上有一些加州的旅美华人不忿被洋人赚这个钱,然后也跟风微调,弄些在洛杉矶街头向洋人兜售华夏美食(其实是白送,甚至花钱请洋人群演说好吃),成为快手啦、今日头条上的吸粉百万的网红。 办法虽然不同,但背后的逻辑是一样的。 那就是抓住华夏人非常以自己的食物为荣的心理弱点。 利用“只要你说他家乡的东西好吃,他就愿意点击进来看”,制造出一票票的网红。 …… 这番道理,冯见雄心里心知肚明。不过要拿出来对丁理慧宣讲,少不得再稍微包装一下。 毕竟有些明显是预测未来的话,说得太铁口直断就不太好了。 但意思是一样的。 丁理慧也算是高材生,智商阅历都是不低的,自然很快就听懂了个大概。 丁理慧捋了一下思路,确认道:“所以,你刚才说的要把片子的剪辑线索变得‘引战’、‘带节奏’。实际就是想说:尽量挑唆起各省各地观众之间互相攀比、以本地特产食物为荣?最好再激起全社会范围内的话题和争议,争取更多的收视率?然后你觉得这样,就能有利于这部纪录片走红?” 冯见雄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具体操作上还有很多细节。” 丁理慧苦笑了一下:“可是我觉得这个计划不太可能实现。我就是搞传媒的,你说的这套炒作立论,娱乐圈里用得多了去了,哪那么容易成功。而且,我也不太相信国人对本地食物的自尊能那么强烈,促使他们去形成全社会范围的讨论争议。” 作为一个资历见识至少比UC震惊部小编牛一些的存在,丁理慧这种科班出身的传媒高材生,可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 她很快就发现了冯见雄话里的漏洞。 或者说,至少还有很多客观条件不满足。 至于一旁旁听的马和纱,已经有些云里雾里,跟不上两人的节奏了。 不过,她虽然没有能力用理性思考这个问题,但她至少可以凭感情选她相对愿意支持的一方,起起哄。 马和纱帮腔道:“冯学长,我觉得慧姐说的有道理。你是不是有点太想当然了?按照你的理论,难道华夏美食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吗?难道那些在电视和视频里说华夏美食美味的外国人,都是在摆拍做戏给我们看、只为了博取眼球?我不能接受……” “不要急着否定我的结论,我们一点一点看——做人要用理性思考,不要用感情。不然就是低等动物了。”冯见雄先摆了一据谱,定定调,然后开始分析: “首先,我没说华夏美食不好吃。事实上,华夏的食物,从味道上来说,当然是全球最美味的几个菜系之一。 但是科学研究标明,消费者觉得食物好吃不好吃,关键还是看饮食习惯。比如蜀人会觉得粤菜寡淡,粤人会觉得川菜重口恶心,好吃不好吃是没有客观科学标准的。 就拿中餐在美国的发展来看,确实美国人现在很爱吃中餐。可他们吃的中餐口味其实是改良过的。众所周知半个多世纪以来,在美国最走红的中餐菜品是左公鸡。 其他咕姥肉、糖醋鱼也是一个道理。美国人就爱吃酸酸甜甜的中餐,甚至糖醋鱼还专门希望用番茄酱替代掉醋——只因为美国人思维惯性里面就觉得酸味应该来源于番茄酱,而不接受醋这种异端。(咕姥肉没这个问题,因为酸味是来源于菠萝。美国人觉得来源于果蔬的酸味都是正统的) 从反面来说,我们目前公认的全球头号黑暗料理HAGGIS,那些腐国傻比照样跟热翔一样吃得很开心,你跟谁说理去?” 冯见雄后世就见识过一个号称挺能打造爆款消费品的创业掮客,江湖匪号雕爷。搞过河狸家美甲啦、阿芙精油这些爆款,也弄过“雕爷牛腩”。 那厮就有几句被圈子里公认的话:搞餐饮,如果是做高奢,做私人订制,那没得说,可以让人人都对味道满意到精益求精,只要下本。 但如果只是做轻奢餐,甚至比轻奢餐还低,那在味道上精益求精就是最不划算的投入。 因为根据客观科学,好吃不好吃是没有标准的,只和习惯有关。地球上不存在一种让绝大多数人都觉得非常美味的食物。 所以如果是想工业化、标准化开分店量贩的餐饮连锁模式,就把对味道的极致追求忘掉吧。在资金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优先提升卫生、服务,客户的平均满意度上升量,绝对比投在味道上更划算。 这番话虽然冷血,有点挫伤国人的美食自尊心和情怀。 但正因为其冷血,所以那些靠感情思考的大多数人看不透这个道理。这条道理才长期只被冷静的精英掌握,然后可以居高临下降维打击杀戮那些有情怀的同行。 冯见雄说完这番道理,马和纱依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她不重要。 反正这件事情上冯见雄也用不到她。 丁理慧相对理智一些,而且常年当无良小编那样培养,已经让她的节操值崩溃了很多,所以代入这种思维没什么难度。 丁理慧不甘心地承认:“好吧,我承认,你确实逮到了一个大多数国人的自尊心软肋,然后被你阴谋利用了这个人性之恶去带节奏、引战、炒热话题。 可是,你还是没说明白,你在技术上想怎么做到这样的引战和炒作?曾经有那么多央视的美食节目,不也没能引战成功么?” 冯见雄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这就要和新媒体技术的进步结合在一起了——具体的,眼下的法则,我可能说不太清楚。不过我给你展望得更远一些,你就懂了——我目前手头有一个NICONICO视频网,你应该也知道。” 丁理慧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废话!你都在央视上公然说过,是用妮可的名字命名的,如今谁不知道!” 冯见雄继续说道:“但你肯定不知道,我准备今年就让NICONICO的技术部门酝酿开发一个新技术,叫做‘弹幕’。也就是在视频播放的屏幕上直接滚动显示注册登录用户的字幕评论。你想,这种技术出现之后,如果明年《舌尖上的华夏》网播首播在NICONICO上进行,只要评论区带节奏带得好,能让多少人不吐不快,非得喷回来不可?” 丁理慧并没有能第一时间掌握这里面的威力所在,她茫然地想了想:“只是允许视频评论?恕我直言,据我得到的消息,优酷今年也在考虑开发视频的评论功能,而且可能比你更快上线。但我不觉得视频评论能有多少引战对骂的效果。” 冯见雄很有把握地摇摇头:“那根本是两种东西!视频评论,是要把屏幕滚下去才看得见的,看视频的人,只要是那些让他们滚屏才能看见的东西,曝光率起码降低97%——也就是30个用户里才会有一个往下滚网页的。 而弹幕,是实打实把别人的评论硬塞到所有用户眼前——当然,未来我们会酌情加入允许会员屏蔽非会员弹幕的功能——所以,那是逼着人非看不可的。如果这时候,有一个蜀省的观众,看到弹幕上有一个粤省的网民大骂川菜是辣鸡,粤菜最牛逼。他能忍住不注册一个NICONICO的账户、然后登陆发帖骂回来? 而你再想想,虽然现在优酷的流量和用户数依然是NICONICO的四五十倍,NICONICO在优酷面前显得是那么的人畜无害、简直就是个小而美的小众自留地。 但是,优酷也不过是一个盗版视频网站,以如今国内的版权现状,古勇将(优酷老板)能有多少铁杆高粘用户?那些人看优酷,无非是优酷流媒体解码效率好、网速快!他们对优酷没有半毛钱忠诚度!所以,优酷的‘注册数’和‘登录数’指标是很可怜的。 而我要是靠引爆人性之恶,在我们自身不地域歧视、不犯政治不正确错误的前提下,诱导网民互掐、逼着他们注册NICONICO账户、养成登陆看视频对骂的习惯,那么,我们的用户质量,又会比优酷高多少?” 丁理慧目瞪狗呆。 她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卑鄙了! 正文 第5章 菜逼看谁都是挂 “冯……学长,可是,就算你说的这套商业计策是有道理的,你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利用国民自尊心弱点的办法快速扩张呢? 你搞的那个NICONICO视频网不是还远远没盈利商业模式、就自己玩玩的个人型网站么?不留污点地慢慢发展不好么?” 这句话,哪怕用变声软件调音处理一下给冯见雄听,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听出是马和纱问的。 因为丁理慧这种有点社会阅历的懂行女生,是不会问出这么幼稚小白的问题的。只有马和纱,还有那么多可笑的道德顾忌。 所以,冯见雄的反应也足够当头棒喝。 “呵呵,”他哂笑了一声,“年轻,单纯,偶尔幼稚。这样吧,我换一个你容易听懂的方式聊——你小时候看过《流星花园》么?” 马和纱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想不通冯见雄为什么要这么问。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就回答:“看过看过,我看的时候刚念初一呢。” 冯见雄点点头:“如果道歉有用,那要警察有什么用……” “啊……这句话是道明寺的台词。”马和纱情不自禁就歪楼了。 “打住——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冯见雄有些头疼,连忙制止对方继续歪楼,“我想说的是,如果这个世界的商业法则,允许创新者慢慢发展——那这个世界还需要风险投资干什么?难道就是专门给做PPT的人送钱么?” “呃……这是什么意思?果然还是我太笨了么,完全听不懂……”马和纱不由得有些挫败。 还是丁理慧比较有阅历,从旁解说道:“小雄的意思是,《著作权法》、《专利法》这些这些现行法律保护的面都仅仅是具体的技术,但不会保护创意想法、思想的独占性。所以,那些靠创意和想法作为竞争优势的公司,就只有马不停蹄地极速扩张,这样才能在跟风者反应过来之前,就变得足够强大。” 丁理慧这番话,和冯见雄要表达的意思是差不多的,只是她不学法,所以说得没那么专业,话糙理不糙。 马和纱茫然地看向冯见雄,似乎想确认对方是不是这个意思。 冯见雄点点头,给丁理慧一个赞许的目光:“慧姐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打个比方,《计算机软件保护条例》第六条:‘本条例对软件著作权的保护不延及开发软件所用的思想、处理过程、操作方法或者数学概念等。’ 所以,如果我在NICONICO视频网上推出了弹幕模式,难道别人就不能学么?弹幕技术能指望专利来保护么? 专利是可以申请的,但要绕过太容易了。毕竟对方只要用不同的代码、实现了同样设计思想的软件,打官司也是没用的。 而且对方如果发现有利可图,哪怕顶着侵权的风险模仿,大不了耗着跟你打官司,最后就算败诉了,因为“侵权获益金额”很难界定——在司法上,一般定侵权获益是看营收,但互联网公司营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对你趋势的信心,也就是股份估值。所以扯皮官司就比别的行业更多。 在一项新技术投入的第一瞬间,就用一种爆炸式的运营手段,飞速攫取到第一桶优质用户,这才是新进场的人机会所在。 按照这个行当的惯例,一家新公司如果进入了一个空白的领域,然后推出了某个新技术,也展示出了相当的市场前景——那么,比它有钱有资源的后来模仿者,平均18个月就能追上来。6个月用于观察先行者的试错是否有市场前景、确认前景后再花6个月时间布局进入对方的市场,再花6个月进行技术追赶。 这个时间只是一个一般而言的平均值,事实上可以有长有短。比如优酷如果想跟风我,或许只要花1年的时间就够了——前6个月观察我们的业绩,确认弹幕技术是不是导致NICONICO注册用户量增长的关键因素。确认之后再花6个月开发技术、改版网站就行了。至于‘进入市场’的半年,优酷完全可以省掉,因为他们本来就已经和我在同一个市场里了。 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生意,我不第一瞬间就疯狂组合拳推广,怎么活得下去?所以这个世界才有风险投资的市场。那些‘明知自己有超牛逼想法、必定成功大赚的创业者’,也才会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风投,只求发展得快一点——这也是社会发展的本来鞭策,《专利权法》和《计算机软件保护条例》,本来的立法目的就是让人‘以快速推广换取合法保护’,为的就是让对社会发展有利的事情必须快马加鞭一步不停地狂奔,谁要是停下来,法律就会抛弃他。” 丁理慧和马和纱都陷入了沉默。 每次听冯见雄聊生意,总觉得人生非常紧张,每天都要焦虑,越有钱越焦虑。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要是停下来回头看一眼,背后就是一刀子捅过来了。 “所以,你未来肯定会在‘弹幕视频’这个创意实装之后最短的时间里,尽量密集推好多引战带节奏的番了?《舌尖上的华夏》只是你利用人性中地域歧视和美食自尊心的弱点,逼用户注册登录的一个起点?” 冯见雄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我没精力亲自投那么多。后续或者是根据这个尺度选片、买片源集中投放,或者用别的手段。你拍完《舌尖》之后如果有精力,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一起把这块的引进工作分摊一些,我不会亏待你的。” 丁理慧眼神中露出一丝讶异:“可是我一点这方面的工作经验都没有,我本专业学的是编导,不是互联网运营。难道你要逼我放弃自己感兴趣的本业?” 冯见雄无所谓地耸耸肩:“不需要工作经验,因为这种工作原来地球上不存在,所以谁都没有工作经验——这不是很好么?你跟那些已经在传媒界厮混了十年二十年的老鸟,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只要你在《舌尖》上磨练好了引战带节奏的炒作功底,你就是这方面最有经验的人才。” “这都行?”丁理慧觉得实在太突兀了。 “哦,那就不行吧,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好了。”冯见雄想了想,似乎发现刚才的论证不太严密,便调整了一下, “应该这么说,我未来要你从事的那项工作,目前地球上还是有一些工作岗位的人现有经验很有价值的。 比如说,目前史育猪的巨人网络、池宇锋的完美时空和张超阳的搜虎娱乐里,那些给《征途》、《完美世界》、《天龙八部》新服氪金提供营销策划的掮客,他们就比你更懂得怎么引战、怎么挑起土豪大佬的攀比之心、砸钱强化装备互怼。 哪怕某个土豪已经本服第一了,游戏运营方也会再修改出一个牛逼数据的角色、改出一堆装备去把那个土豪杀了、再在世界频道刷一堆人民币喇叭,或地域攻击或问候全家,激起那个土豪继续充钱夺回本服第一。 又比如,那些传统演艺场所里的竞拍托儿、花托酒托,如果做得有体系可标准化,这些人来网上当弹幕节奏狗也是一把好手——曾经在现实演艺场所歌厅里根土豪抢着在女歌手面前出风头的送花托,未来完全可以在网络视频直播间里假装跟真土豪抢着打赏飞机游艇别墅,骗着那些傻比继续乖乖地掏钱……这些人都可以带着本职经验变道超车,快速成为合格的弹幕视频网站运营编辑。” 丁理慧已经听得以手扶额,觉得快晕了。 目瞪狗带得太多,面部肌肉会僵硬的。 她觉得冯见雄的头脑简直就像一座会随时爆发的火山,稍微一点诱因,都能让他举一反十地头脑大爆炸出一堆可怕的点子。 “那你就用那些人渣好了。”丁理慧用略带自嘲的语气以退为进。 冯见雄认真地说:“我想了想,还是用你吧,你的人品比较可靠一点。” 丁理慧:“那我试试,只要你的条件够好,我干两年看看。不过如果我在编导或者配音方面有更好的项目机会,我不排除提前闪人。” 冯见雄对此倒是无所谓:“闪人可以,但是要签保密协议——放心,我不让人白保密,就今天,你和纱纱听到的所有话,我都希望你们保密。 我可以给你们一笔封口费期权,只要事后证明我的视频网站在完成布局之前,我们的计划没有被优酷得知。或者说,从表现形式上来看,是优酷没有提前就我们的计划作出反制性的反应,那么你们都可以得到这笔钱,说不定有几十万哦。” 冯见雄花上千万投拍一部纪录片的事儿都干过了,花几千万投NICONICO视频网都砸下去了。如果能够确保这一切顺利实施、这好大一盘棋能按计划下完,多出几十万的封口费那是不叫个事儿的。 当然,马和纱拿的肯定要少得多,她只是适逢其会不得不听到,真用到她的地方并没有多少。 但这钱也不能不给,毕竟封口费的本质,就不仅仅是对方的利用价值,而是“如果对方不为你所用,有可能给你带来多少损失”。 “我什么都没干,怎么好意思呢……”马和纱红着脸拒绝,她家也不穷,生活优渥,总觉得拿男人的无功之禄心里慌得很。 丁理慧的反应则要务实得多:“那你怎么保证没有从其他渠道泄露、或者优酷方面自己聪明有能人,提前揣测出你的计划和价值呢?照你的说法,‘只要优酷或者其他竞争对手,作出了疑似因为NICONICO方面泄密而执行的应对预案’,都算是有人泄密的话,那不是太冤了?” 对于这一点,冯见雄难得地很霸道地没有给任何商量机会:“那是自然,所以,你们要祈祷优酷别作出任何不该出现的、或者明显过早的应对。只要优酷作出了,我就认为你们有人泄密了。你们的封口费,都是和结果绑定的。” “唉,看来,田海茉也好,我也好,你身边的其他合作者也好,都只是你这一盘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那些觉得自己是主力的人,事实上都只是配角。”丁理慧怨念地自嘲了一句,唯有苦笑。 …… 丁理慧觉得自己的思路被冯见雄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消化掉了冯见雄的通盘计划,并且知道了自己能够参与其中做多少事情。 她也不得不感慨,冯见雄的想法实在是太天马行空了,但偏偏又那么严丝合缝。 她一度怀疑过冯见雄是不是重生者,可是如今看来,即使是重生者,也想不到冯见雄那么深,因为弱智的重生者也只能抄个结论,而对于推导过程或者头脑风暴本身的魅力,是无能为力的。 事实上,她的猜测很准。 因为冯见雄前世本来就是王牌大律师。 哪怕不重生,他也可以变得很牛逼。那些智商低于120的人,哪怕重生了去和没重生的冯见雄干,也照样干不过冯见雄。 比如冯见雄前世当大律师、开商业资询公司之余,闲来无事时结合自己给人做商业咨询时的一些头脑风暴,写了一本重生小说,名叫《文娱救世主》。 书里面假借一个穿越故事,写了一个“在支付宝推广早期03、04年时、利用地域歧视炒作,以‘某个城市的支付宝愿意购票投票用户数够多,就优先安排周洁伦去那个城市开演唱会’为诱饵,帮助支付宝新增了一大波用户数”的桥段。 那本书是2017年上半年写的。然后因为前世的冯见雄有一个表哥在蚂蚁金服当中层技术干部,他也经常因为业务往来跟一些阿狸系的人头脑风暴喝酒聊天。然后他书里那个头脑风暴,机缘巧合被盒马鲜生的侯总听去了,当年下半年盒马鲜生就玩了一手“全国支付宝吃货们投票升级盒区房”的营销把戏。 最后投票吸纳的盒马鲜生潜在用户数,全国加起来也有几百万的规模。(有异议的自己去翻《文娱救世主》相关章节,看看章节是几月发布的,盒马鲜生的盒区房网投推广活动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可见,冯见雄的智商高是天生的,不重生他也能牛逼。 当然,前世冯见雄业余时间偶尔写小说时,也被一些弱智质疑过。那些弱智的理由是:“你真有本事有那么牛逼的干货,还写小说干什么?需要赚这种辛苦钱?所以肯定都是瞎吹的,根本没有可操作性!” 冯见雄对于那些质疑者当然是从来都懒得回应:这世上牛人为了记录自己的智慧,写点书聊以**再正常不过了。撒切尔夫人的竞选办主任,不也写了《纸牌屋》? 至于那些弱智的喷子,只配被奉送一句吃鸡里的名言:弱智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菜逼看谁都是外挂。 正文 第6章 算尽天下 丁理慧一开始只是和冯见雄轻松地闲聊,哪怕在冯见雄显露出招揽意图的时候,她已然保持着矜持。 或者说,丁理慧最初并没想过未来要彻底投入NICONICO这样的新媒体公司,而是依然保留了一丝继续在传统电视媒体领域混饭吃的后路。 这种想法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在08年年初,电视台还没衰落到七八年之后那么惨。科班出身辛辛苦苦读了四年编导系的人,要是直接投身网播剧,多少觉得有点掉价—— 哪怕再过两三年,那些愿意一入行就投身网络视频创作的,也不过是叫兽易小星或者王大锤那种野路子,想走正经学院派本格派没机会,才退求其次的。 不过,随着聊天的深入,丁理慧蓦然发现,冯见雄这家伙说不定真能创造奇迹。 她也从一开始的随便谈笑风生,变得严肃起来,还让马和纱用她的笔记本做个会议纪要。 反正马和纱也听不太懂,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已经听了,不如找点事做。 当然,做好之后,她肯定要把这个会议纪要文件藏到别的资源文件夹里,然后再设置成隐藏文件。毕竟里面超前远见的干货太多,需要细细咂摸学习,又不能像冠希哥那样留下修电脑泄密的风险。 三个人促膝长谈到深夜3点多,丁理慧总算是彻底在套路上统一了思想,知道未来一年里,该如何配合冯见雄了。 给《舌尖》配一个带节奏的“舌尖体”,只是一个开始。 …… 不过,也正是在决心跟冯见雄并肩作战之后,丁理慧脑中诞生了一个新的隐忧。 她不无担心地打着哈欠问:“可是,你刚才也说过,在圈子里小企业搞创新试错,如果有效果,势大财雄的同行只要18个月就能跟进了。如果是优酷发现你这招效果好,想跟风,更是可能刚刚一年多就能得手——就算你在一年里密集推出《舌尖》和其他适合带节奏引战的弹幕番,恐怕也不足以拉开足够大的先发优势吧?” 丁理慧这么问时,马和纱也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当然,以马和纱的阅历,她自发肯定是没法想到这一点的,只能是像小尾巴一样人云亦云。 冯见雄听了,却丝毫不觉得忧虑,反而露出了一瞬间微不可查的笑容。 “害怕了?知道害怕就好,知道害怕,就说明她把NICONICO的前途,视作了她自己事业的前途。如果没有休戚与共的觉悟,公司前景再糟糕,也是不会害怕的。” 冯见雄的脑中,闪过的便是这个念头。 而他对此毫无疑问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刚才他把形势说得紧迫,是为了催促对方尽快下定决心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给人一种时不我待的错觉。 就像那些传销的也好,微商也好,只要是拉人上贼船的,他们说话时都要营造出一股机会稀缺性的假象,好像不赶快就会错过、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或者,换一句后世网民常用的说辞来类比,就是“快上车!没时间解释了!” 等对方上了贼车之后,冷静下来,觉得后怕了,这时需要的,就是另外一套缓解后怕的话术。 能不能操纵好这些话术,能不能把对方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中,就能看出一个传销大师或嘴炮大师的功力深浅。 …… “刚才我说按行规,一年多之内优酷就能跟风我、然后用体量优势压死NICONICO。但那只是一般惯例么,不用紧张。 我的NICONICO,是不能用一般惯例来衡量的。优酷那些大型网站,体量大了之后,内部运营尾大不掉,老板古勇将又是搞财务融资出身,对网站运营本身不太专业,属于CFO型的CEO。 所以,他想看懂我的套路、看明白这招背后的威力,恐怕都要比行规长得多的时间,又怎么可能快速抄袭呢。” 冯见雄这番话的语气,一改刚才的紧迫,变得云淡风轻,似乎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凭……凭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优酷难道比同行笨么?”丁理慧暂时觉得无法理解。 冯见雄智珠在握地一笑:“就凭我的NICONICO至今没有引入任何外部投资人,所以很多核心数据的成长,以及这些成长与我们的创新之间的因果关系,外人看不懂。” “什么意思?”丁理慧咂摸着冯见雄的话,依然有些抓不住要点。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她本来就只懂传媒理论,不懂资本市场。 作为一个大四应届生,术业有专攻,丁理慧能懂她该懂的东西,已经做得很好了。 冯见雄那种横跨N科的奇才,是很罕见的。 所以,冯见雄只能是想一想,换一种更容易理解的扫盲措辞:“在股市上上市的公司,各项数据信息要向社会公众公开披露,这点常识你总知道吧?” “知道。”丁理慧这次倒是很快就点头了。 “其实我连这都不知道……”这是小白废萌马和纱的内心独白,不过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冯见雄继续往下说:“知道就好,其实不光上市公司要披露。有些时候,非上市公司虽然不用对公众披露,但他们也要对股东和投资人负责,所以那些信息必须告诉所有投资人。 而在风投圈子里,能有远见看五年十年、坚定不移跟着创始人团队走到底的仗义投资人,是不多的。 大部分投资人都是希望几年内就套现离场,当初进场投了500万、三五年后就想着以几千万甚至上亿退出。 所以,为了个人利益而出卖创始人核心竞争力机密的投资人,在圈子里要多不少。他们为了尽快退出,就会在圈子里放出各种风声,创始人哪怕一点小创新,才取得了三四分的成绩,到了他们嘴里,也会被吹成十分,以便让后来的接盘侠投资人更高看一眼这家公司、把估值炒高再接盘。 当然,如果是PPT创业型的骗钱创始人,遇到这样的投资人是无所谓的,正好一起狼狈为奸。创始人骗天使轮、创始人加天使轮合谋骗A轮,创始人加天使轮加A轮合谋骗B轮……一直拉新骗子入伙、最后骗到IPO为止就行。 但是,对于非PPT创业型创始人,也就是那些真心想干点实事、干点创造性大事的人来说。那些在背后吹牛的投资人,就是典型的猪队友了。 因为这些投资人会把你本来可以扮猪吃虎慢慢培育萌芽的小创新,第一时间吹牛逼吹得人尽皆知,而大公司就会盯上你,把你的招数给抄走——我前面说的,优酷在正常情况下,一年内就能抄到其他弹幕视频网的弹幕创新功能,就是因为他们的投资人有可能去吹牛。 但是,NICONICO视频网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目前这个公司剩下的外部投资人只有我一个,原本有几个非创始人团队的零散小股,已经被我收了。哪怕是创始人团队内部,某些到了特定历史阶段就会离心离德、再无利用价值个别创始人,我也会有办法清退出去。 所以,只要我想扮猪吃虎,我就能比其他受投资人掣肘的公司扮更久的猪、吃更大的虎。优酷监视其他后起之秀的大数据,想半年内就识破其创新点价值。到了我这里,可能就得一年,甚至两年才看清楚这些细节的价值。所以,跟着我干是很有前途的,要有信心,只要我们不泄密,别人没那么容易发现跟风的价值。” 冯见雄说到这一步时,马和纱早就云里雾里,100%无条件相信了。 反正在她眼里,冯学长说的一切,都可以归纳为“虽然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好像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丁理慧却靠着她四年来对新媒体积攒的知识、素养,勉强强迫自己别被冯见雄洗脑,并且找出了最后一个疑问: “可是……你说的那些关联运营数据,貌似可以通过其他渠道调查的吧?就算你想低调,优酷不会通过ALEXA之类的第三方数据监测机构来监视NICONICO的进步么?他们不一定要靠对方公司的外部投资人在资本圈里吹牛吧?” 丁理慧能问出这个问题,已经足以证明,她大学四年没有浪费时间,肯定认真学习了。 至少她还知道ALEXA这样亚马逊系的全球网站基础流量数据监测机构,而且对这里面的门道有过研究。 如果诸位看官不太了解这玩意儿的话,可以找一个类比的小例子——比如,后世某点小说网站,就有一个被外人盯上的数据分析网站,可以上那里查一本书有多少订阅,被同行利用于行业大数据分析。 所以,一个网站每天有多少点击量、有多少日活用户数,这些数据是很容易被外人监控的,完全不用投资人来泄密。 丁理慧也正是基于这个认识,才勉强让自己没有立刻“纳头便拜”、彻底信服冯见雄。 “问得好,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至少已经超过国内98%的传媒系应届毕业生了。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冯见雄并不以为忤,反而嘉许了一番对方的实事求是, “一个视频网站的日均PV、日活IP,这些流量数据,确实不需要投资人去出卖,竞争对手从第三方渠道就能打探到。 但是,我说的‘弹幕式创新’为NICONICO视频网带来的第一波利好,可不仅仅是日均PV和日活IP上的。它带来的最大提升,首先体现在用户的‘质量’上。 也就是原先可能100个浏览者里有98个看过就走了,是低价值量的‘游客’,只有2个人注册账号、登录、发帖、收藏、关注。而现在,我可以把这100个人里,弄出10个、20个甚至50个登录、发帖、收藏、关注的高黏性铁杆用户。 而注册高黏用户数的增多,并不是第三方外部流量刺探机构可以得到的数据。NICONICO每天有多少人会登录账户后再看片,只有我们公司自己知道。我不想炫耀,就能一直闷声发大财下去。或许最后连带着带动用户总量猛增、PV/IP日活暴涨、以至于第三方监控机构也能发现,但那起码比我们直接公开要晚上一年多。” 正文 第7章 连横合纵套路深 事实上,后世的优酷爱奇艺这样的大牌,为什么在A/B站推出弹幕功能后,没有在一两年内就跟进呢?很大的一块原因,那就是公司大了之后,肉重身沉,尾大不掉。 凡是想做一些试错型的创新,首先管理层想到的就是担心下面的人瞎折腾、然后在改革中中饱私囊、营私舞弊。 这样的大公司,这样的ToVC型生意,太担心内部人假借让公司数据更漂亮的大义名分、事实上只为利己而瞎折腾。 打着**主义的旗子,走着**主义的路子,是为修正主义也。 比如搞个广告改革,或者拉一个外部传媒供应商帮忙引流。这背后试错失败的可能性是很高的,但那些执行者个人却完全有可能从流量供应商那边收取高额回扣。 以至于高管层变得畏畏缩缩不敢创新,只敢跟风学习那些小公司小网站由创始人主动发起的成功创新经验,然后用对方试错已经试成功的方式进行跟进—— 既然对方小公司已经试过了、也成功了,说明商业模式和逻辑是对的。要是大公司执行层依样画葫芦还是把事情做砸了,那就没有任何推卸责任的机会了,肯定是大公司的执行层中饱私囊以权谋私。 该撤职撤职,该移送司法坐牢就移送司法。 这就是高科技大公司最高决策人本人不太懂运营逻辑或者研发逻辑时,出现大公司病的根源。 因为他们不知道中层策划干部的“瞎折腾”到底有没有私心。 是真的全心全意创新做事、然后光荣地失败了? 还是心怀苟且假装创新,自己捞饱了后、卑鄙可耻地失败了? 只有小公司的创始人们,那些人的个人利益和自己公司的利益才是永远吻合的,不会尾大不掉。也正是因此,很多创新必须是小公司才有这个魄力来试错和完成。 当然大公司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要是舍得放手利益,给具体创新层的中层干部分拆公司、独立结算、内部创业,创新创好了,好处的大头要给创新者团队拿。那样还是可以继续内部创新、规避大公司病的。 但利益分赃有时候很难说清楚,一个事情成功了,外部资源和环境占几成功劳、创新者占几成功劳,算不清,所以操作上很难。一旦创新者对分赃结果不服,就是离职自己创业的局面。 所以,创新型的小公司只要轻装上阵、够精,不接受外部风投,不让太多核心数据的涨跌和背后的技术逻辑暴露给公众,那些极度依赖“大数据说话”的大公司,就看不懂了,怕了。就会拖延决策,直到真想彻底明朗之后,才敢跟进。 那样,就一切都晚了。 这番道理,冯见雄经过自己的加工,原原本本展开在了丁理慧的面前,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冯见雄最后铁口直断地为大家鼓劲: “优酷的古老板,是财务型的创业者。所以,他对于同行的对标,和差异化竞争分析,只有两个标准:第一,对于比他牛逼的同行,只要对方做了某个创新,然后有三四成成功的可能性,他就会马上冒一些风险跟进。 第二,对于明面上明显不如他的同行,如果对方做的创新,没有大数据对其有效性的支持,那么至少要有七八成的把握,他才敢跟进。 前者,你可以拿YOUTUBE来类比。如果YOUTUBE做了一件有两三成可能性成功的创新改革,古老板听到了都会马上跟进。后者,就比如我这种NICONICO个人站,他骨子里是看不起我的。也正是因此,我的创新有充分的时间差去扮猪吃虎,等他看懂,已经来不及了。 对于个人创新者而言,不在聚光灯下,不被同行看好,静静地沉默发展,有时候就是一种优势。大黄易的丁三石,在纳斯达克上市之后,有多少次后悔了?说巴不得退市别上。 就是因为黄易上市之后,所有业绩相关数据都必须遵照上市公司管理的相关法律条例,公开给全社会投资者。所以他们偷偷做了哪一步小创新后、取得了多大的效果,同行们马上就可以看懂。同行一旦觉得有效了,立刻就跟风狗一样疯了地扑上去抄抄抄。 因此,一旦一家公司上市了,它想通过信息不对称型的重大创新、来赢得飞跃式的悄悄扩张,就成了不可能。因为你必须对公众投资人负责,你干的每一件事取得什么效果,这背后的因果关系都能被人推理出来。” 听完这段话,丁理慧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彻底拜倒在了冯见雄的逻辑之下。 她刚上贼车时内心的不安,也100%彻底消散,变得信心满满,似乎冯见雄无论让她干什么都能做到,比被成功学洗脑了的状态都可怕。 倒是一直懵懵懂懂不敢插嘴的马和纱,问出了最后一个疑问:“可是……冯学长,你刚才也说了,‘风险投资人愿意把小公司的成功创新到处吹牛乱讲’,主要是因为‘他们想把自己的股份被估值到一个更高的价格,从而找到出更大价钱来接盘的人’。 可是,如果真遇到那种和创始人完全一条心的投资人——我也不是说他讲义气,而是真心很看好那个创业者,觉得他五年十年后会成为下一个李彦红——那么,他不是就有可能为了共同利益守口如瓶,不把公司核心创新的效果泄密给投资圈,那样大公司不也就没法迅速盯上了么?” 冯见雄暗暗点头。 他知道,之所以马和纱能问出这个问题,并不是因为她水平比丁理慧高。 事实上,还是因为马和纱太单纯,所以相信人性本善,相信这个世上有不少“志同道合真心为创始人着想的投资人”。 而丁理慧已经接受了人性本恶的设定,所以压根儿不会有更深入的问题。 人性究竟本善还是本恶,没那么容易证明。 不过没关系,以冯见雄的口才,哪怕让他站在“人性本善”这个劣势立场上,他依然可以证明自己的观点。 “纱纱,我已经不记得第几次说你太单纯了。首先,你把投资人想得太好了,那样的投资人根本是万中无一。我举个身边的例子好了——阿狸巴巴的马总知道吧,我跟他挺熟,他还花钱找我做过两个咨询案,咱经常在一起谈笑风生。 三个月前他的公司刚刚在港股上市,还是百安居系的卫总帮他搭台的。上市之前,投资人们都拍着胸脯说绝对不抛售坚持,会跟阿狸同甘共苦,结果呢?18块IPO上市的,刚涨到20块、25块的时候,那些投资人确实还仗义,没抛。 可是再继续往上涨呢?大家看到股价变成30好几的时候,至少八成的小额投资人义气都丢到爪哇国去了,疯狂出货抛筹。所以,你的假设首先有很大问题。 不过没关系,我退一万步——我就假设世上真有你说的那么仗义的投资人,愿意相信创业者,一直相信下去。这时候又会出现两个新问题, 首先,如果这家公司已经有好几轮投资人了,天使轮A轮B轮……那么,除非这每一轮的投资人都有你说的那么仗义,他们才会为创新成果守口如瓶。而只要其中有一个想跑路出货找接盘侠,那么这个保密链条就会断裂。所以,这一点就足够又排除掉90%的案例。 最后,即使真的这家公司只有天使轮或者A轮投资人——比如NICONICO,现在只有我一个外部投资人,而我又恰好相信这家公司有前途,非常坚信。 你觉得,当这种时候,我都这么坚信它能成功了、坚信到丝毫不为自己的套现留后路。那我会甘于只在早期轮拿10%或者20%的股权么?不可能,如果我那么看好,我肯定会想促成创始人更缺钱、然后才能求着我增资、让我占更多的股份比例。 如果我守口如瓶,让他不差钱地‘小而美’慢慢扮猪吃虎低调发展,我还怎么逼着他求我继续融资?这时候适当地提醒他‘你这只猪已经演不下去了、有只老虎盯上你了’,他不是才更会求着我增股烧钱么? 扎克伯格对自己的公司很有信心的时候,他是不会希望自己公司在仅仅只值20亿的时候,就为5亿美元的增资让出20%股份的。他只会希望等公司涨到200亿,那时候他再增资20%就能拿到50亿美元了。 可是站在彼得蒂尔的立场上,他当然是希望告诉扎克伯格:在你增资20%换5亿的时候,已经有狼盯上你了。你如果现在不拿我的5亿给我20%,你连这条坎都活不过去。 所以,投资人的敌人,不仅仅是外部的,也有内部的。创始人、投资人、外部竞争对手,这是一个三方博弈的复杂系统。不看好的东西谁都想骗着对方来接手,看好的东西谁都想闷声发大财增持,每个人的枪口既要朝外也要对内——因此你说的创始人和投资人精诚合作、完全100%一条心,是永远不可能存在的。 除非,那家公司像我的NICONICO一样,不仅只有我一个外部投资人,而且我还能把创始人团队中那些不和我一条心的、有想法的创始人给……呵呵呵掉。” 孙刘联合抗曹,那是不存在的。真要有成功趋势的那一天,孙权肯定会先偷袭关羽。 所以,联合抗曹,只有先把邻居吞了。 正文 第8章 让你哭就哭让你笑就笑 当冯见雄最终结束发言、觉得口渴喝茶的时候。 丁理慧作为受众,咂摸着对方的言语措辞,脑海中居然已经生出了一个奇妙的联想。 她想起了中学时看过的一部周星驰的电影《千王之王》。 那里面,周星驰扮演的主角“千王之王黄师虎”在生日宴上出场的时候,面对数百嘉宾,就靠几句这样的台词: “今天其实不是我生日,是我老豆的忌日,是我老婆搞错了,所以大家不用这么开心。” “不过大家也不用太伤心,因为基本上我老豆系个扑街仔,他打劫杀人**无所不为。他的死我认为是社会之福。” “不过,我老豆实在很疼我,他打劫只是因为我想买个玩具车、他杀人只是因为对方说我不够帅、他**只是因为我说我想有个妹妹……” 然后,就把数百嘉宾的喜怒哀乐,操纵于股掌之间。 想让人笑就笑,想让人哭就哭。 哭完笑笑完哭,往复三轮都撑得住局面。 丁理慧当然知道,周星驰的电影只是夸张搞笑,事实上不可能做到。 但是冯见雄却是实实在在靠真本事做到了。 当初,两年前校台选拔时,冯见雄在顾教授面前和付成才交换立场辩论。他站正方就是正方赢,对方一败涂地后交换立场让他再站反方,那就妥妥轮到反方赢。 真理在哪一方根本不重要,上帝在哪一方也不重要。 只要冯见雄站在哪一方,上帝就站在哪一方,哪一方就会赢。 今夜,或者说今晨的这番舌战,情况何其相似。 冯见雄想让听众觉得“情况太紧急、赶紧上车没时间解释了”,听众就会真的觉得好危急、时不我待。 可是上贼车之后,冯见雄想让你有信心,别焦虑,他又能轻松做到。 这种口才,已经比周星驰电影里夸张的艺术处理都牛逼了。 但偏偏这不是艺术处理,是实打实的生活。 他说的每一番言论,都是实打实的真的有道理 让你哭就哭、让你笑就笑,一点反抗的脾气都没有。 这口才就很可怕了,简直就是生死人肉白骨。 丁理慧不寒而栗。 马和纱五体投地。 相比于丁理慧的阅历细腻,马和纱的脑中此时此刻剩下的唯一念头,就是: “这么可怕的口才,估计想把项目吹得多牛逼、拉多强的投资人,都能拉来钱吧?要是去做传销,或者开成功学的课,肯定入坑者千千万…… 这样的口才,要是拿来甜言蜜语骗女生的感情……天呐!就算同时吊住100个女朋友,让她们相信他真爱的那一个就是她、其余都是逢场作戏另有苦衷,恐怕都做得到吧! 幸好冯学长没有想到来欺骗我的感情,不然我这么笨,肯定早就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了。冯学长真是一个好人,人要有感恩之心,以后我要无条件信任他,感激他的不骗之恩。” …… “居然天都快亮了?就这么聊了一通宵。” 喝完茶,冯见雄觉得困意上涌的时候,才发现居然已经五点多了。 这番促膝长谈,居然就花了整整一夜。 他本来完全没打算留在这儿,而是想聊完之后再另找住宿的,如今倒是省了。 “那慧姐你快趁机睡一会儿吧,午饭的时候有机会补点觉,不然没状态的话,陈导说不定会对你有意见。”冯见雄略带歉意地说。 丁理慧一边在客房的柜子里拿了几碗泡面,用热水冲了,一边说:“我倒头就着的,你们自便吧。定的几点的飞机呢。” 冯见雄来之前,是订了返程机票的,也给马和纱买了。他有些用脑过度,想了想才回忆起来:“上午九点半多。” 丁理慧细心地说:“那你跟纱纱也靠一会儿吧,到了飞机上继续睡——你应该是头等舱吧?头等舱宽敞些,椅背能放得低,躺着舒服。” 马和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下意识就殷勤地说:“学长,你要睡我的床么?我反正闲人一个,下午回校还能接着睡呢。你日理万机,可比我重要多了。” 冯见雄和蔼地拒绝了:“说什么呢,一个人睡觉的权利还能分三六九等不成?我沙发上靠俩小时就行了。” 几个人把丁理慧冲的泡面吃了,然后各自歇息。 丁理慧大模大样脱衣上床睡,冯见雄和马和纱分别在沙发和床上和衣而卧。 冯见雄没有被子,马和纱就给他拿了两条洗手间里没用过的干浴巾盖着。 北方的冬天有集**暖,所以酒店屋里并不太冷,甚至比南方不开暖空调的还热些。 只眯了两个多小时,闹钟一响,冯见雄花了几分钟醒醒神,洗把脸,就带着马和纱打车出门去机场了。 本来他还觉得女生出门会比较慢,收拾打扮会很费事儿。没想到马和纱倒是清醒得很快,闹钟一响立刻秒起。 冯见雄根本不知道,那张床让给马和纱根本就是白瞎。 因为妹子精神又紧张又亢奋又激动,一会儿怕冯见雄禽兽一会儿又怕他禽兽不如,所以完全就没睡着,白眯了俩小时。 真上了出租车,颠簸着去机场,马和纱到了人多的场合,内心那股复杂的情绪一泄,反而迷迷糊糊起来。 “十七八岁的人,精力这么差?好歹还睡了俩小时。要是徐明那渣,网吧包个夜回来还跟没事人似的。唉,缺乏锻炼呐。” 冯见雄在内心腹诽吐槽了一句马和纱的身体素质,不过出门在外,又是因为他的生意拐带出来的妹子,他也不好不帮衬。 好几次马和纱恍恍惚惚要软倒,他只能勉为其难略微撑住妹子的肩膀,或者扶着她的腰走。妹子也不介意,显然是对他很放心,知道他不会起色心。 一路送上飞机,坐进头等舱,马和纱才总算可以好好放松精神睡一觉。 “摁这个扭,把靠背往后放,可以放到150度都没问题,要飞三个多小时,你好好睡一觉好了。诶,我说过会儿摁,现在先别摁,起飞的时候不许人平躺着的。” 冯见雄亲切地指点妹子如何操作座椅躺下。马和纱虽然坐过飞机,却从来都是经济舱,没有坐过头等舱。两种舱位的椅子是不一样的,所以她还真没操作过,有些怯怯的。 “谢谢。”把椅子调到舒服的角度,马和纱甜甜地对冯见雄嫣然一笑,腼腆地说,“虽然你是为了和慧姐聊正事儿才飞过来的,不过毕竟是你亲自送我回校,我还是该谢你。” 冯见雄显然并不在乎这种感谢:“应该的,你毕竟也算是为我做事,我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的。接触多了你就明白了,既然校友一场,凡是有缘跟着我一起干的,能力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守口如瓶。只要嘴严实,别听到点有用的干货就自以为是,能力可以给机会慢慢培养。” “我绝对不会泄密的!我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你就算把所有东西都教我,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单干。”马和纱连忙表态,似乎唯恐学长不相信自己的愚笨无能、没有单飞的能力,“那……以后这部纪录片拍完了,我还有机会做些什么么?” “机会多得是。” …… 冯见雄一大早和马和纱打车离开的时候,当然没有被人撞见——巧合发生一次,那还是偶然,发生两次,就不正常了。 昨夜,卫士郎在抓拍到八卦照片之后,也想过花点精力蹲一蹲,看看能不能挖出点更猛的料来,万一将来当事人红了还能多卖点钱。 不过,当事人红不红还是未知的,要他投入太多精力,他还是舍不得的。 把自己房间的们虚掩着留条缝,听了个把小时,确认期间有丁理慧回去过,然后就再也没人出来,卫士郎就懒得盯了。 反正么,在传媒界和娱乐圈,进屋半小时没出来,就已经够定性为恶劣事件了,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至于留两个小时还是留包夜,差距已经不大。反正除非当事人将来用“深夜聊剧本”这个借口搪塞,否则肯定都是混不过去的。 第二天,丁理慧就正常上工了。 “小丁,你今天状态怎么回事,声音都哑了,这个效果让我怎么合?你生病了,还是没休息好?” 仅仅拍了几段,陈导就对她的状态不太满意,在休息的间歇吐槽了她几句。 还是看在她是投资人派来的份上,才没说更多重话。 丁理慧有苦说不出,只能搪塞:“我……也是刚到LZ,有些水土不服吧,抱歉。陈导你也知道的,我是南方人……” “也没见过你这样的,西疆都去过,也没水土不服,都回到LZ了,反而开始不舒服。算了,你这个状态来了也没用,准你一天假,尽快调整好!” “连嗓子都哑了,昨晚得叫得多狠?啧啧,那么好听的声音,叫床叫一夜,那男人真特么值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吹箫吹多了吹哑的?” 传媒圈和娱乐圈的人情百态是如出一辙的,见不得别人好,羡慕嫉妒恨的人,到哪里都是一种节奏。 丁理慧的失态,自然会被恶意揣测之人无限脑补。 如果她不红,一切也就罢了。但如果她红了,这颗定时炸弹迟早要爆。 正文 第9章 还乡团 冯见雄风尘仆仆地回到金陵。 飞机快降落的时候,马和纱还睡得很沉,还是空姐过来提醒她把椅背回正、准备降落,她才醒来。 冯见雄一看这妞儿就是太老实了,上飞机的时候空姐要求手机关机她就真关了,所以手机闹钟都没法定。 而冯见雄这种坐惯了国际航班的老油条,对于国内航空独有的无厘头霸王条款,从来都是本着“没证据逮到我干坏事就等于没干”的心态,开个“飞行模式”关掉射频就算数。 虽然眼下苹果机还没进入大陆(马上就要进入了),安卓机更是还没研发出来。如今大家使用的非智能手机,在飞行模式下实在没什么可玩的,但这是冯见雄后世多年来形成的习惯。 一出航站楼,马和纱也不好意思问冯见雄回不回学校、两人是否顺路——她下意识觉得冯见雄这种生意这么大,这么牛逼的大忙人,肯定是从来都不回校上课的。 所以,她直接就在航站楼门口和冯见雄道别:“雄哥……谢谢你送我回来,那你自便吧,我坐地铁进城,哦不,我自己打车回校了,您自便吧。” 她说话的措辞就听得出还有些迷迷糊糊。平素她都是很礼貌地喊冯见雄“冯学长”或者只喊“学长”。如今却不小心喊了“雄哥”。称谓上也是你您不分,思维很是混乱。 看起来,那番彻夜长谈,被冯见雄的口才本事震惊到之后,马和纱的内心更加难以平静了。 冯见雄看着妹子这种手足无措的样子,也有些忍俊不禁:“急啥,我也要回校。机场这边打车还要排队,坐地铁吧。坐到莫愁湖我拿了车,送你一起。” 马和纱当然是不在乎坐地铁的,不过她印象里,总觉得冯见雄这样的成功人士是不会坐地铁的。 现在看来,雄哥也是有血有肉的真人。 马和纱的行李很多,而冯见雄只有一个背包,他就很绅士地帮马和纱拖了一个大拉杆箱,上面还搁了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 1月份的金陵,不过是刚刚零下,冯见雄去LZ只是一天,而且都在有暖气的地方,所以完全不用带什么东西。 马和纱却是在大西北的寒冬里拍了两个星期的戏。那些地方比江南的金陵冷得多,户外零下20度都有,所以马和纱光羽绒裘皮就带了一大堆。 看着冯见雄穿着范思哲的定做风衣,却拉着土气的拉杆箱,马和纱心里泛起一股一样的人情味。 挤上地铁,因为是起点站,靠近车厢边门的位置,还有一个单人座空着,冯见雄就让女生坐了。 “没想到你也跟我们一样坐地铁。”马和纱情不自禁地吐槽,就好像有什么新奇的发现一样。 冯见雄却有些搞不懂对方的脑回路:“坐地铁有什么奇怪的?快啊,又不会堵车。要不是仙林大学城那里没地铁到,我直接坐回校还方便呢。” “可是你应该是……身价过亿的人了吧,不怕坐地铁被人绑架吗?我也没见你带过保镖。” 马和纱说这话时,不由自主就拉着冯见雄的胳膊,试图让冯见雄俯下身来,而她自己也身子微微前倾蹲起来,像是想把嘴凑到冯见雄耳边耳语。 说到“身价过亿”这个词的时候,她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就好像地铁上满是坏人,如果说响了立刻就会冒出几个歹徒把冯见雄劫持了一样。 以冯见雄如今实打实赚到的钱财,肯定还不满五千万的。不过,如果算上他那些投资增值的话——比如两年前买的房子,如今又翻了一倍了。他投资的NICONICO视频网的估值,如果真拿去曝光显示真实实力,翻个几倍也是没问题的。 所以,把隐性估值算上,说冯见雄是九位数的身价,那是没问题的。 马和纱的猜测,倒也是歪打正着。 看着妹子那股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冯见雄差点儿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种小白到一张白纸的人,是怎么混到今天的机遇的? 或许真的是颜好,别人不忍心陷害她吧。 冯见雄轻描淡写地吐槽:“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这年头身价刚刚过亿的人多了去了,要是这都有人绑架,那治安得差到什么程度。起码几十亿的人,才会考虑带保镖、不坐地铁吧。” 马和纱脸色一红,自辩道:“是……这样的么,可能我们那边从小看到的治安比较严,所以我有这种错觉吧。” 冯见雄设身处地想了想,马和纱的故乡确实管束严一些,于是对妹子的无知也就释然了: “我有时候一直在想,你那么单纯的人怎么就混到现在这么多机遇、有那么多人对你好。现在算是有点想通了——你让我想起金镛小说里的一个人物,颜好所以别人都不忍心害她。” “是么?快说是谁。”马和纱从来没看到过冯见雄开玩笑生活化的一面,每次在她面前出现的时候,冯见雄都是一本正经聊些高屋建瓴的话。所以这种难得的侧面,让她很是好奇。 “应该是喀丝丽吧,《书剑恩仇录》里不是有个桥段,喀丝丽一出现,本来剑拔弩张的女真军队都不忍心打下去了。”冯见雄自然而然地说。 马和纱显然也看过这些小说,知道香香公主是很漂亮的,闻言不禁脸色一红,慌得口不择言地歪楼: “哪能这么比,我又不是很漂亮……不过喀丝丽也是命不好,遇上了陈家洛这种没担当的送女懦夫。不然哪怕跟姐姐霍青桐共侍一夫,也比后来那种悲惨的下场好得多。唉,每次看到那种懦夫就来气,你说明明是古装的封建时代背景,真正的大英雄三妻四妾完全‘大丈夫’的嘛,非要精神洁癖结果还害死了……” 马和纱说到这里,才意识到有问题。她连忙打住了这个话题,心脏砰砰直跳,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 她本来只是被赞得不好意思,所以随便瞎说,只图歪楼的,并不在意歪到哪儿去。谁知信马由缰聊起小说,居然越歪越尴尬了。 冯见雄此刻如果嘴里含着茶水的话,肯定会“噗——”地一口喷出来。 幸好他嘴里什么都没有,倒不虞被呛着。 “送……送女懦夫?我靠,现在的学妹都看的什么辣鸡屌丝网络小说?这都哪跟哪?术语居然都一套一套的。 这脑回路也不对啊!看女频文的耽美腐货不是应该不排斥送女的么?不是还看着阵阵兴奋的么?难道她是从小被‘大英雄可以娶四个’给毒害了?看着也不像啊,挺心慕汉化的样子。” …… 场面一度尴尬,冯见雄也只好假装听歌,不再跟马和纱聊天。 地铁倒腾到莫愁湖,冯见雄领着马和纱到了他住的公寓楼下。他自己上楼把行李放下,然后取车。 出于礼貌,他还是要问一句:“我上去放一下东西,你要上去么?在楼下等不会冷吧?” “不冷不冷,大西北都呆惯了,回到金陵已经觉得很暖和了。”马和纱连忙谦虚,示意冯见雄自便。 不过,她明明都已经说了不上去了,却忍不住赞了一句:“没想到你住这种豪宅。” 这就有点口嫌体直了。 “你没来过?哦对,你是没来过。妮可美琴茉茉姐她们倒是来过,连静静都来过,我有点记混了。”冯见雄闻言微微一愣,侧脸用余光看着身后的妹子,有口无心地自言自语盘点着。 盘点归盘点,他脚下并没有停步,自己刷了卡就上了电梯。 然而,冯见雄的有口无心,却对马和纱造成了一些狗粮暴击: “居然有这么多学姐去过冯学长的家!看起来……也没什么嘛。上楼坐坐不算暧昧、不会误会吧?肯定不会的,法学院的虞学姐,还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静静’,肯定不是冯学长的情人或者女朋友。 看样子普通朋友熟了也能上去的……不过今天已经说了不去了,还是别改口了,不然太丢人。下次他要是再给我机会邀请,我就上去坐坐开开眼界。嗯,我纯粹是为了好奇~” 马和纱胡思乱想着,冯见雄已经放好行李,把车开出来了。 马和纱是见过冯见雄的Turbo-S的,也坐过,只是没有被冯见雄特地单独送她过。她也就大大方方地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上。 冯见雄下车,帮她塞行李。 一塞行李,冯见雄才意识到一个更大的问题。 超跑可没有普通家用轿车那么大的后备箱。 马和纱那两口大拉杆箱,车里根本就塞不下。 没办法,超跑设计的时候,就是认定了车主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行李要拿的。 冯见雄顿时觉得好丢脸。 不过他也不能这时候再让马和纱去打的。只能是赶快组织了一下措辞,敲了敲副驾驶位的车窗,用商量的口吻说:“你这些厚衣服急着穿么?不急的话要不在我这儿放两天?妮可经常会来我这儿,她的车后备箱大,到时候再给你捎去学校好了。” 马和纱显然也意识到,如果不接受这个设定的话,肯定会让冯见雄丢脸,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没事没事,金陵这么热,那些翻毛裘皮的衣服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穿。我爸妈本来就是怕我拍戏的时候冷才逼着我带的。就放你这里好了,什么时候方便再带给我就行~” “成,那我帮你把行李拿上去。”冯见雄说着,拖着两口大行李箱回身上楼。 “我帮你一起吧?我的东西,怎么好意思一路都让你帮我拎。”马和纱飞快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蹬着高跟鞋蹭蹭地追上去,不容分说抢过一个箱子的拉杆。一边若无其事地站在冯见雄的立场解释,“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越是值钱的跑车放东西的空间越少~越塞不下的人才越是成功人士嘛~” 正文 第10章 苦差 “原来这就是雄哥的家了……不对,应该说,只是他在金陵的家。唉,这样的成功人士,肯定会有很多个家。” 马和纱站在顶楼的天台上,凭栏远眺,看着莫愁湖的湖景,思绪颇为感慨。 她倒不是感慨这套豪宅的富丽繁华——事实上这房子的装修比冯见雄在钱塘老家的别墅要差不少。毕竟冯见雄不是个讲究享受生活的人,此处的装修一切沿用了当初从刘教授那儿拿来时的旧貌。 而要说房子大,马和纱也是见过世面的——大西北的地价便宜,在马和纱老家,盖别墅都只要一平米五百块的地价。所以马和纱老家的房子,至少比冯见雄在钱塘的别墅还大。 所以,这些都不足以让她惊讶。 她感慨的,只是那股漂泊之感。 莫愁湖本来就不大,站在二十层的楼顶天台上往下眺望,简直就是一个精致的小水洼子。 马和纱不知不觉就生出了一股错觉: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任何一个产业,对雄哥而言是不可或缺的。都只是他那盘棋上一颗渺小的棋子。 放完行李,马和纱浑浑噩噩地重新上车,任由冯见雄拉回学校。 她觉得有些气闷,微微放下些车窗,感受着把发丝吹起的扑面寒风,思绪也冷静了些。腼腆和混乱,似乎都被重新驱赶出了脑海。 “对了,你还没说,这么忙怎么还有空回校上课呢?” 冯见雄开着车,也没多想,直来直去地回答:“再忙总得修够学分毕业。做法律服务和知识产权,不比普通的商业咨询,该过的总得过。” “那你最近应该没多少精力关心生意了。”马和纱揣测道。 “肯定的,不过也没关系。眼下没什么大生意需要我亲自花多少精力,该布置的都布置了,收成还不到时候。”冯见雄说话很有分寸,不该说的丝毫没有多说。 马和纱也知道他秘密多,没有继续再问。 …… 一小时后,冯见雄把车停在音乐学院的女生宿舍楼下。 毫无疑问,他引起了不少女生的侧目。 如今冯见雄这张脸和这辆车,在金陵师大这一亩三分地上是无人不识的。 这学期初的时候,据说还有一两个富二代校友(一所两万人的大学,总有那么一小撮同学的家里是几亿、十几亿身家的,这不奇怪),为了拉风装逼,私下买了和冯见雄这个一模一样型号的跑车。 结果,一开始开在校园里还倍儿有面子。可是拉了两次女生之后,整个师大的女生们都纷纷传说有“土”豪(重音在土字上)在模仿冯学长。 打那以后,女生们似乎一夜之间都记住了冯见雄的车牌号。 那些“土”二代们再开着同款豪车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时,虽然依旧可以引起一些驻足围观,却再也没有当初的效果了。 毕竟,前者不仅可以吸引到拜金女,也可以吸引到颜控和爱才华的文艺女青年。 而后者,就只能吸引到拜金女了。 “哗,这次会是谁?” “居然是停在我们音乐学院楼下诶。传说冯学长开车的时候不是只去法学院和商学院的女生宿舍楼下转悠的么。” “到底是谁跟咱音乐学院争光了?” 无数双眼睛在阳台上假装四处看风景,不经意就看到马和纱从车上下来,一溜烟窜进了寝室楼。 “是作曲系系花马和纱诶!那个新生!” (PS:马和纱高中里学的钢琴、参加的高考艺考。但是进入大学之后,学钢琴的有可能分到音教系、作曲系、钢琴系……还可以选一次专业,所以马和纱学的是作曲系。) “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允许冯学长送到楼下,那是公然不怕人说了么?啧啧,上次她上金陵零距离的访谈节目,我就知道是冯学长找电视台的人牵线搭桥的。唉,果然颜好就是命好。” “不过冯学长和那个史妮可分手也有大半年了吧,一直没听说有公开新女朋友。凭他的才华实力,那么多美女围绕,能憋这么久已经够对得起那个史妮可了。” 马和纱回到寝室,曾雪菜也在,其他两个室友倒是刚好出去参加PARTY了。 曾雪菜双眼都是熊熊的八卦之火,扯住闺蜜就坐到床边拷问:“你真钓上冯学长了?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了,居然敢公然让他送你。” 马和纱脸一红,辩解了一句:“哪有!我们就是好朋友的关系,他挺罩着我的,肯定是拿我当不懂事的妹妹看待吧。你别乱说,反正人家很可能不缺女人的,我不好多说他的私事儿。” 曾雪菜一脸鄙夷:“那你干嘛让他送你?你就不知道这事儿有多拉仇恨值。没吃到腥,白惹一身骚。” 马和纱郑重地解释:“他是好人,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些和他清清白白的学姐,不也让他接送的么,我要是刻意拒绝,不是反而显得心里有鬼。” 曾雪菜的眼神狡黠地一闪,追问道:“是么?那你说说有哪些‘和他清清白白的学姐’也公然和他出双入对啦?” 马和纱倒是守口如瓶,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别套我话!反正雄哥是好人,人家也是公众人物,我知道得再多,也要为他保密,你就别打八卦的主意了。” 曾雪菜觉得一阵隔阂,似乎在怨念闺蜜居然不相信她。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每个女生传八卦的时候,一开始都是说得好好的:“这事儿可机密了!我只告诉你一个!千万别外传啊!” 但最终的结果,就是每个人都只告诉某一个,还是传遍了全世界。 马和纱虽然单纯,却也知道这个道理。尤其是她对冯见雄的成就和能力产生了盲目崇拜之后,总是不自觉地认为,冯见雄说的每一句干货,肯定都是特别有商业价值、特别值得被别人刺探的。 因此,凡是和冯见雄相关的秘闻,一定要谨小慎微,宁可错封口三千,也不泄露一个。 增雪菜讨了老大没趣,不由有些怨念:“切,要我说你就是被洗脑了,盲目崇拜。你条件也不差了,对他也挺好,还帮他做了那么多事儿。冯学长要是个仗义的,就该给你个机会,有啥好清高的~” 马和纱却郑重地否认:“你不懂,他在下很大一盘棋,我这种小角色,做的这点微小的工作,只能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做的比我多的女生,你根本想不到有多少——反正我不会告诉你~” …… 冯见雄回到学校,就恢复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田海茉也好,丁理慧也好,那些远方的生意,他都暂时选择了放任自流,没有再花精力关心。 那些被他点拨出来的女生,多少也该有些独当一面的能耐了,只要不遇到疑难杂症,都可以不用冯见雄提点。 高调和马和纱同出同入造成的点滴波澜,他也没往心里去,也不觉得有必要回应。 提前毕业所需的学分,不是那么容易修满的,尤其是最后一学期要留相当一部分精力给毕业设计,所以这学期的考试任务,已经繁重到了最高峰。 眼下的活儿很是繁重,其他的一切,都等寒假过完再说。 每天,冯见雄非常难得地出现在教室,甚至不得不每天和虞美琴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冯见雄读书还是很功利很实用主义的,所以哪怕前世当过大律师,很多法理学、法律史学或者国际法大类下的专业课,也是松懈遗忘了不少。一点书都不看,想过还是不容易的。 用虞美琴的吐槽来说,就是“没想到你也有不学就不能天生及格的课”。 短短考前一两周的闭关复习生活,竟然让虞美琴觉得很是受用,似乎就一直这样什么都不想、单纯好好学习的生活,也是很不错滴。 对于冯见雄,眼下虞美琴也没什么大胆的想法。 毕竟冯见雄和田海茉在一起,已经是上个学期的事儿了。 虽然史妮可本来想通风报信让虞美琴有些危机感,但后来因为白静的作梗,把虞美琴手机里史妮可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害得虞美琴足足晚了两三个月才得到消息。 不过,眼下都已经过去七八个月了,虞美琴再迟钝,该扼腕叹息也早就扼过了,已然重归死心。 所以,她对于那种每天有规律的复习应考生活,只是觉得很恬静。 偶尔,她也会站在普通知己的立场上,笑问几句冯见雄和田海茉处得怎么样,或者有没有兴趣澄清一下如今校园里传得挺火的他和音乐学院新生系花的那点“绯闻”。 冯见雄一开始不想多说,后来被问得多了,也觉得隐瞒没什么效果,大大方方认了一个澄清了另一个。 谣言止于智者。 1月24号,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 虞美琴当然是毫无疑问地全部过了,包括那几门大四上学期应该提上来提前修的科目。 她在外院双修的二专业,也毫无悬念。 在图书馆再次看到冯见雄的时候,她自得地主动询问:“小雄,怎么样,你要是不全过,那就太丢人了。”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图书馆,安静了很多。虽然还没有正式闭馆,但那些复习迎考党已经不会来了。 剩下依然泡在图书馆里的,不是真心读书成痴的,就是准备错时补考的。 冯见雄显然是第二类。 他无奈地耸耸肩:“这边的全过了,数科院那边二专业的挂了两门,等补考吧。老师还算给面子,就这么几个人挂,还安排寒假里再出卷子补考。” 他决定给那几个老师封一个大红包,当然这种市侩的话就没必要说出来污染虞美琴这种优等生了。 “那你寒假还按时回家么?” “不回了,就过年那几天回一下吧。” 正文 第11章 学术交易 复习补考、重修的日子,自然是乏味可陈。 不过既然要在法律界卖嘴皮子吃饭,这种硬杠子该过还得过。 冯见雄连年都没好好过,就每天头昏脑涨浑浑噩噩地熬了两个多月。 有两科是期末挂科后过年前后可以安排补考的——全靠老师给面子,以及这些科目挂的人不多。 在金陵师大。对于重修或者补考机会的安排,校规并不是很严。因为这也得兼顾教学师资的节约,免得浪费,所以每院系每一科的下放权力都很大。 比如,要是大一的高数这种课,所有院系都要开,而且按经验每个班都有人挂科,那么就很值得为此直接开班重修,而且这种重修班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能凑起好多班。 要是到了那些全校只有某一个院系某一方向才独有的专业课,可能全部学这个课的学生也就不足百人,挂科的也就三五个。 那收上来的重修费,都不够给出卷老师再挖空心思出一套全新的卷子的劳务费了,开班的话学校肯定财政上要亏死。 这种科目,也就是老师直接拿备用卷子稍微修修改改,理工科甚至只是把期末卷子的原题改改参数,放寒假前立刻再考一次——也就是距离正牌考试考完都才没几天。 至于中间档次,那些能够凑上十几二十个挂科、开班依然亏本,但已经值得好好全新出一份卷子的,那就放到寒暑假回来、开学的时候,用老师酝酿好的新卷子考。 给了机会降低难度还不过的,那就等着跟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们插班重修吧。 冯见雄的脑子,自然是很好使的。 为了修双学位、拿到一个理工科的双修学历以便将来获取专利代理人资格证。他也是殚精竭虑,在期末的时候想好了哪些课要一遍过、哪些课可以放假前塞红包补考、哪些只能等开学再过。 没打算当时过的课,就丝毫都不要占用其他课的考前突击复习时间,把所有时间花在刀刃上。 至于怎么安排先过哪些后过哪些——有历年学长的“大数据”摆在那儿呢,哪些课是挂的人超多肯定要放到年后,哪些是只有几个人挂、但冯见雄自忖不好好花时间肯定也会挂的,就留到年前…… 如此统筹安排之下,虽然数科院那边的任课老师一旦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肯定会气到痛骂他有辱斯文。 但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他总算是在3月底、也就是开学回来后一个月之内,突击够了提前毕业、而且是双修的学分。 眼前终于只剩毕业设计了。 …… 贤者时间可以短暂提升人的清醒度,但据说只有十几分钟。 亢奋消退之后,是持续一两天的记忆力下降。如果经常纵YU,还会让人智商那啥。 所以冯见雄这种意志力坚定的人,在复习备考的那两个月里是非常清心寡欲的。 1月底的时候,田海茉有一次照例周末来金陵探视。不过后来冯见雄就劝她事业为重、生意已经这么忙了,别再那么辛苦地赶来赶去累坏了身体。 据说当年某阿根廷一线牛逼球星,不也是因为去欧洲打联赛了还不忘旧情,每周飞两次14小时的越洋航线打炮,后来折腾废了的么。 田海茉的“松鼠果业”如今正是生意青黄不接的当口,当初靠马和纱上“金陵零距离”访谈以及后续的推广组合拳带来的销售流量,正在逐渐萎缩。所以田海茉也是每天加班的苦命状态。 知道了冯见雄的心思之后,她也不是那种以枕席为乐的女人,大大方方就接受了,一点都不疑心。 “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偶尔考过了,兴奋了,心血来潮了,找妮可吧,也别憋着,但也别乱打野食。我不是不让你找女人,是不想你分心牵扯了精力。” 撂下这句话,田海茉此后两个月就再也没来金陵。冯见雄对于这种劝世良言,当然也是全盘接受,内心对田海茉反而愈发相敬如宾起来。 这两个月里,从丁理慧到马和纱,再到更不相干的南筱袅,冯见雄一面都没有见,一个电话都没打,只是清心寡欲地读书。 只在过年那几天,冯见雄必须回钱塘,田海茉一直在钱塘熬到腊月29,跟冯见雄小聚了两天,才温存缱绻地回姑苏老家过年。 这种大气有能力还不粘人的女生,也是没谁了。 这天已经是3月24,最后一门补考考过、学分修够的日子。 一个半月没近女色的冯见雄,终于可以出关了。 意气风发的他,连进城都懒得进。 就在考场里看着阅卷老师当场给完分数,宣布他过了之后。冯见雄前脚踏出教室,就拿起手机给史妮可拨了个号。 “去校外等我,买点酒,全过了,庆祝一下。” 冯见雄提到的校外老房子,自然是他大一的时候就买下的那个廉价商品房。(当然对于屌丝而言,要在金陵城郊有这样的蜗居,也得奋斗十几二十年了。) 自从他爆发式地发达之后,冯见雄已经一年多没去那么简陋的蜗居和自己的女人相会了。 毕竟物质条件允许的话,他还是愿意给自己的女人优渥和体面的。 不过史妮可并不在乎这些,她完全知道这阵子冯见雄闭关读书的精神压力。她只希望能让冯见雄释放一下压力,让冯见雄身心健康一些,别的都不要紧。 富贵吃腻了的女生,是可以有情饮水饱的。 …… 冷静下来之后,冯见雄对于把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女生,摁在当初只花了五千块钱买来的廉价床上摩擦,还是颇有愧疚的。 而且今天的节奏似乎快了些,连前奏都没有。 “没弄疼你吧,最近过得好么。”冯见雄抚慰着史妮可光滑的脊背,温柔地问候。 疼这种事情,并不是说惯情少女就不会疼了。只要前戏不够,20多岁的女生一样会难受。 “你舒服就好,都挺好的。你交给我的事情,都已经收了,钱也都全部回了。”史妮可蹙着眉,声音还是那么的弱气和温柔。似乎把自己的姿态摆得越低,她就能愈发和雄哥这样温存长久下去。 这种时候,还不忘做一下小秘书的职责,显得自己对雄哥的事情已经比原先更加尽心、自己也更有被利用的价值了。 冯见雄看着有些心疼,更加温柔了些。 他身边能被他深入结交的,都是好女生。如果不是他自己蹿升得太快,恐怕也不至于让妹子产生自卑的压力。 遇到他,也不知是她们的幸还是不幸了。 超出消费能力的那部分多余的钱,真特么不是个东西啊! 温存了一会儿,随着氛围渐渐散去,似乎适合谈点正事儿了,史妮可便斟酌着吐露了些等着冯见雄亲自拍板的事儿: “对了,前天你还在备考,手机都关机了,刘教授找不到你,就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京城那边会都开完了,立法工作也都尘埃落定了,眼下是发‘司法认定驰名商标风险’系列论文最终结论的时候了。他问你这边该收尾的生意都收掉了没,我就和他说已经收了——这样没问题吧?” 冯见雄下意识的点点头:“这不是早就说好了的么,你刚才也说钱都回来了、客户的驰名也都到手了?” “嗯。”史妮可确认道。 冯见雄便准了:“那就让他发吧。” 这事儿是早就商量好的,等冯见雄手头那些赚司法认定驰名商标案的生意都结算清楚,他就趁着国家工商总局那边自己完全反应过来之前,把这个法律漏洞给挑明了,堵死所有跟风模仿者的路子,把他们那些运作了一半的生意都干死。 “那要我帮你转达么?还是你自己抽空去跟刘教授说?”史妮可很小心地确认。 冯见雄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我自己跟他聊吧,那么久没跟他吃饭喝酒了,礼数不可废。而且我眼下也不需要那些论文署名机会了,匀几个出去吧。” 有时候,每每想起这些琐事,冯见雄都觉得作为一个未来的大律师,他的人生还真是不够传奇,也远远不配被写进小说。 说到底,还是混司法这碗饭的爽点回收周期太长。 在这个行业里,做事情的本源法则是“挖一个坑、再挖一个坑、再挖一个坑……挖到第15号坑,然后收割第1个坑的收成,再挖第16号坑,然后收割2号坑的收成……” 换句话说,一个案子从到手再到拿钱结案,一两年就过去了。 这并不算低效,在大米粒坚果,还有律师给人打死刑复核的案子,从自己结婚打到自己儿子结婚都有的。 所以,律师们,或者知识产权代理人们,要想不饿死,只能是不停努力工作、挖新坑。而等到收获胜利喜悦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十几号之前的旧坑收获了。 真等第一个坑收获再开第二个坑,那些人早就饿死了。 这也导致很多律政剧,甚至只是侦探剧,比如李狗嗨古美门,或者再退两个档次,跟名侦探柯南那样—— 如果想接一个案子、彻底结清收获爽点,再开怪换新地图接下一个案子——那么,片中的古美门或者柯南肯定得有一个千年不死不老的寿命,或者跟玄幻修仙的主角那样,时间线在他们身上似乎被艺术处理得不复存在。 要是再能有一剂缩小还童的不老药,能让身边的妹子们吊着胃口当上十年二十年备胎,都不用担心妹子韶华易逝、有花堪折直需折这些俗套的问题,设定就更妙了——既不用担心得罪了直女病玛丽苏,也不用担心直男癌愤慨懦夫男害一堆妹子“一见XX误终生”。 冯见雄有时候就在想,他要是有朝一日退休了,可是绝对不会学《纸牌屋》作者那样写一份有干货的回忆录的。因为他的生活注定是不能兼顾背景的写实和爽点的节奏,没什么可写,写了也没人看。 正文 第12章 大丈夫不拘小节 无论是《先行司法认定驰名商标体系的法律漏洞》,还是《专利复审委员会复审通过后直接授予发明专利权的法律风险》。 这些系列课题的论文,真拿去署名的话,肯定是要得罪法律实务圈子里的某一些既得利益者的。 差别,无非是得罪的人数多少强弱而已。 发表堵漏得越早,得罪的绝对人数反而相对少些——因为这时候只有圈内仅次于冯见雄的顶尖敏锐律师们、代理人们意识到这个漏洞并且已经入坑跟风。大多数人还没看明白到这一步。 不过,得罪这一小撮人的烈度,也会比再缓缓更强烈。 这也很好理解,跟风的人数规模越少时,每个人有可能得利的金额就越高、越奇货可居。被冯见雄戳破的人均泡沫估值也就越高。 冯见雄本人是不太在乎将来在学术界的地位的,他只想当一个聪明绝顶游离于学阀之外、又把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独行侠。 所以某些无谓拉仇恨的署名权,他是很乐于适度让出去的。 比如刘教授这辈子就打定了主意主攻学术界、立志当国家部委的专家组成员了,他就不怕得罪实务圈里的人,因为交集很少。 对冯见雄来说,论文的数量,只要够他凑够学校对提前毕业、修双学位和保研的硬杠子就够。多出来也是浪费。 …… 基于这种想法,第二天他趁着有空闲,找久违的刘教授喝了顿酒叙叙交情。 酒桌上,冯见雄也不矫情,开门见山就说: “老刘,关于工商总局这边的论文,你这个月底就能投了,不过凡是我的第一作者第二作者都下掉吧,我不需要。” “看来你是以后还想在这一块发展呢,行,那你说是空着,还是我自行处理。”刘教授也答应得很干脆,对立面的门道门清得很。 所谓空着,那就是冯见雄另有深意考虑,不许他拿署名权去做人情了。 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出现。 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刘教授想把第二作者、甚至是第一作者(如果是第一作者的话,刘教授本人会挂通讯作者)送给哪个开窍的下属研究生做人情,就送给谁做人情。 如果换个好色的教授,甚至有可能给自己带的年轻漂亮女研究生挂——当然刘教授绝对不是那种极少数的好色之徒。那种害群之马,在华夏那么清廉和谐的学术界,其实是万中无一的害群之马,大家千万别产生“这种人很多”的错觉。 然而,这一次冯见雄却难得地计较了。 他很不要脸地坦荡开口:“那些署名我还有用——你把我们系的虞美琴吸收到你的课题组里吧,这几篇我让出来的署名,就给她挂好了。” “虞美琴?就是那个帮你搭手操办‘复审委过发明’事儿的虞美琴?”刘教授一惊。 拿署名权做人情的事情是常有的,但冯见雄这样以本人都还是在校生的身份,就这样指手画脚的吃相,却是不常见的,足以让刘渊明都觉得不正常。 主要是冯见雄足够有钱,有势。如果仅仅是为了讨好女同学,何必用这么污秽的方式呢?直接砸钱不好么?就算女方清高风雅,那整点儿文艺青年的套路也清新一些呢。 刘教授自以为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节,便想摆着老资格、劝冯见雄不要吃相太难看: “小冯,不是我说你,你要是对女生有想法,我是理解的。但是别用这种套路,众目睽睽的影响不好。多大点儿好处就能搞定的事情……” 冯见雄一听,就知道刘教授误会了。 他连忙摆手制止了对方的胡乱猜测:“老刘,明人不说暗话,我冯某人犯不着卖论文讨好女人。只不过,曾经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因为我这边生意上进度的变故,不能兑现了,我也不好亏待人家。” “这话怎么说?”刘渊明这才意识到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冯见雄伸出两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利用新专利法解释中,复审委通过后可直接授权的漏洞、给客户们刷发明数量的事儿,你是去年四五月份才开始布局的吧?” 刘渊明应声答道:“那是,毕竟你告诉我也已经是去年三月底了吧,我还得扩充事务所、还给把壳子转出去,这都要时间的——等等,你不会是嫌我动手慢了吧?” 冯见雄摆摆手:“没有嫌你慢,但是从进度来看,你的第一批钻空子的发明,至少也要今年下半年才能在复审委那里过掉审查了。客观上来说,确实有些拖沓。 所以,我们在专利法解释那块的漏洞学术研究文章,肯定要远远比原计划延后发表了。” 刘渊明点点头:“那是当然,不然发早了岂不是把我们自个儿坑进去了。” “但我和虞美琴,是今年6月份就要毕业的——我已经凑够了校规规定的提前毕业所需的学术成果,她却还没有。 我在分配学术和生意助手的时候,驰名商标这块是分给史妮可的,复审发明这块是分给虞美琴的。现在她要毕业了,她经手帮助调研、搜集资料的课题,却因为生意的问题需要被压着延后不能发表——那我从其他领域借几个指标给她,让她署名,从人情上来说也没什么吧? 大不了,史妮可没拿过奖,也没可能提前毕业,你明年这时候要发表专利复审这块论文的时候,让给史妮可好了。反正谁也没吃亏,只是打了个时间差。” 冯见雄和刘教授在专利复审领域钻法律空子赚钱的事儿,并不是提供一个创意就可以直接当甩手掌柜的。 事实上,他当初就把这块的工作分给了虞美琴帮他盯着。 这里面有很多查历史文献、司法解释诞生过程中的评议记录,分析风险的工作,都是属于“体力活”,冯见雄提供了思路之后,还要有人亲自去落实的。 这些落实的过程,本来也是可以形成一些干货论文的。换句话说,在这个过程中,冯见雄只是提供了一个灵感和研究方向,具体的堆砌还是虞美琴自己完成的。 如果虞美琴为了提前毕业,坚持要发表这些论文,道理上来说也没什么不对——当然冯见雄知道,只要他开口不许,虞美琴就不会发。 但人家既然跟着他混,他就要足够仗义,能够让马仔心服口服。 “既然是这样……我帮你想想办法吧,尽量做得逼真一点,先把虞美琴也吸收进我那个驰名商标的研究课题组再说。”刘教授揉了揉胀痛的脑仁,心说既然冯见雄确有这么做的硬性需求,他也只能是多费一番手脚,把手续补得体面一些。 …… 从刘教授那里出来,冯见雄就去找虞美琴摊牌。 自过年前回老家那阵子开始,冯见雄也有一个半月没见过虞美琴了。 毕竟两人辅修的二专业不同,挂科数量也大相径庭,(虞美琴的二专业也是文科类的,所以挂科数比冯见雄少得多)所以补考阶段,虞美琴完全没多少复习的需要,她也很有眼色地没来打扰过冯见雄,只想给他一个静静用工的环境。 昨天得知冯见雄“闭关结束”后,她还有些期待,想着冯见雄会不会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不过最后看来是她想多了。 冯见雄和史妮可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一天。 不过,如今这个迟到的问候终究还是来了。 “美琴姐,有空么,晚饭和你商量个事儿。”接通电话后,冯见雄的第一句问候就足够开门见山。 虞美琴内心不经意地有一阵气苦:这家伙,从来都是有正事儿聊了才打电话! 她傲娇地强行撑着面子,故作刚刚想起来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呦,你是考完出关了吧。挂科男,我都差点儿忘了日子。说把,有什么事儿找姐。” “那晚上就二食堂吧,懒得出门了。”冯见雄说着,就挂了电话。 “居然只是请我吃食堂?这也太……不过他好像都一两年没请女生吃食堂了吧?算了,就当他是拿我不见外……”虞美琴本来还想破口吐槽两句,不过转念一想,就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把自己暗示对付过去了。 入夜时分,虞美琴按时到了二食堂,在当年常坐的小隔间找到了冯见雄。 桌上摆的不伦不类,是两个盖浇饭,但又额外放了几个荤菜冷盘,应该只是图快。 她的思绪有些恍惚,似乎回忆起了当初两人相识未久、自己大小姐病还未洗褪,就是这个坏家伙带她来这儿吃辣子鸡盖浇饭。 当初的自己,可是一顿食堂饭都没吃过,天天下馆子的! “喂,你没事儿吧,不就是带你吃了顿差的么,至于脸色这么难看。我这不是嫌麻烦懒得动弹……”冯见雄看到虞美琴脸色数变,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关心了两句。 虞美琴脸色一红:“谁这么小气了!有事儿说事儿,姐忙着呢还要加班做毕业设计,你以为都像你这么不务正业~” 冯见雄顺势确认道:“你的毕业设计,不会是想跟刘教授,把目前做的那些生意,其中一些阶段性研究成果放出来吧?” “那个课题,自然是最好的了,不过那创意不是你的么,我就是做了些具体的工作而已……”虞美琴的内心还是挺有节操值的。 她如今面临的情况,学分是够的,拿国际大赛冠军也拿了,就是核心期刊论文数有点悬。但她对于用那些别人提供创意想法、她自己顺着思路做具体研究的论文来凑指标,依然有几分羞耻感。 “那个当然不能用了,不过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创意是不是我给的——你应该知道,提前放出去,会坏了我的大事的。” “我本来就没想用。” “你能这么想就好,我找过刘教授了,他帮你打个是检查吧。” 正文 第13章 事业规划 “我不要……” 虞美琴的拒绝是下意识的,事实上并没有充分经过大脑。 如果冯见雄接受了她的拒绝,然后就此不管她的话,虞美琴自己也没想过怎么收场。 幸好,冯见雄还是很有担当的,愿意再做一次恶人,把道德瑕疵揽到自己身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又不是让你枉顾原则,别使性子了——你扪心自问,你现在的能力,够不够格去参加司法考试、能不能胜任当好一个律师?既然可以,事急从权省的浪费青春,有什么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美琴觉得被对方这么一劝,欠下的人情债似乎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内心说不出的烦闷,“小雄,你想过毕业之后要干什么么?” 冯见雄一愣,闹不明白妹子的脑回路怎么跳跃得这么快。不过他还是很坦然地回答了:“当然是把证挂够年限,然后开自己的事务所了。咨询公司和传媒公司那边也不能放弃,不过可以用人不疑么,毕竟精力只有那么点,不可能什么都亲力亲为。” “真好啊……能有那么清晰的人生规划。”虞美琴摩挲着手上的奶茶杯,叹了口气,“不像我,临毕业了脑子一团糨糊。” “怎么?想不好毕业后做什么?不会吧,你不是一向主意很正的么,我身边认识的这么多女生,除了茉茉姐,当初就属你最有主见了。” 冯见雄毕竟是闭关读书了两个月,对身边的朋友都没有关心。所以如今再次和虞美琴谈心,突然觉得虞美琴的心态就有些陌生。 虞美琴微微苦笑:“呵呵……茉茉姐,当初是你主动追她的吧。” 冯见雄觉得氛围有些尴尬:“呃……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确实是我追她的。” 虞美琴自嘲地叹了口气:“真好,她自己有了想法,想干啥,你就帮她——这么好的条件,她的主意能不正么。” 冯见雄这才回过些味儿来,连忙很仗义地说:“美琴姐,咱也算是患难之交,你如果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就行了,我一样会给你提供咨询意见和支持的——当初我帮茉茉姐,并不是因为她已经是我的情人。 我希望你搞清楚一点:我帮她,在我追她之前。确切地说,在我动追她的念头之前。我不希望被人觉得我冯见雄是重色轻友的人,我对患难之交都是一样的仗义。” “行了,知道你讲义气。这事儿不赖你,是我自己临毕业迷茫了,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虞美琴止住了对方的表白,想了想,决定还是直接点儿不耻下问,“小雄,如果我问你,你觉得我毕业了适合做什么,你能给我个好建议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实在找不到自己想干的事情,想一直跟着你干,说不定可以找找自己的人生兴趣……你会怎么安排?” 虞美琴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以冯见雄的智商,自然是心下雪亮,暗忖:“绕了这么大个圈子,闹半天原来是主动想跟我混,又怕没个大义名分……” 不过仔细一想,虞美琴有这种顾虑也是正常的。 史妮可和田海茉是不需要问这些问题的,她们已经是冯见雄的女人了。 丁理慧也不用问这些问题,虽然她们和冯见雄关系还不如虞美琴密切,但丁理慧手头已经有项目片约,完成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活儿可以介绍,甚至未来可以去NICONICO弹幕视频网高就。如果表现好,说不定做个高管也是有可能的。 马和纱就更不用想了,她是新生小学妹,还能无忧无虑念三年书呢。 南筱袅虽然也面临读研后的出路,但她对冯见雄没什么兴趣,所以可以超然物外。 细算下来,就只有虞美琴的处境最尴尬了。 冯见雄也有一些官司上的事情,找虞美琴一起合作共事过,但那些都是项目性的,不是一辈子的长久之计。在这些领域,虞美琴的介入也就和史妮可差不多深入,靠她自己的预见力,她也看不出来“利用复审委直接过发明”这批生意做完后,还能去干什么。 也正是因此,当冯见雄拿着论文挂名的事儿打时间差、帮她运作提前毕业的问题时,她才觉得如此烦躁,下意识就想拒绝。 眼下就快4月份了,如果一切指标够格,两个多月后她和冯见雄就毕业了! 既然妹子都主动放低身段,表示愿意常年跟他混了,冯见雄当然不能不讲义气。 他慎重地想了想,提议道:“等我们的证挂满3年,我们俩合伙开事务所吧。就算年限不够,咱也可以在一起做事的,无非找个壳子挂靠而已。 你的口才比妮可好多了,未来事务所那些非诉讼业务,可以让妮可抓着。那些要出庭的正经官司,就指望你了,我的精力有限,牵扯的事情太多。” 开律师事务所的人,也不是天天都想着打官司的。 毕竟有很多案子可以庭外和解、调解。 另外还有那些诸如目前做过的品牌代理、各种碰瓷…… 那都是功夫在庭外的,主要看布局的能力和眼光,对口才要求不高。 律所如果做大了,把诉讼业务和非讼业务拆分出不同的合伙人来负责,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冯见雄跟虞美琴也搭档了两年半多,对对方的才华禀赋比较熟悉,所以给出的建议还是比较中肯的。 “既然这样,我就都听你安排吧。”虞美琴嘴里答应着,她所谓的“都听你安排”,显然不仅是毕业后的人生职场规划,更包括“在眼下的论文署名问题上”也全听冯见雄的。 不过,看她的表情,却让人觉不出丝毫的释然和欣喜。 冯见雄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心里不舒服?不喜欢这种生活?怎么看你答应得这么勉强。你和我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虞美琴叹了口气:“打官司的生意,赚得还远远不如不打官司的生意多吧。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这辈子真会走心地当一个好律师么。” 冯见雄花了几秒钟揣摩对方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虞美琴担心的是什么。 原来,是怕他将来都不重视事务所的诉讼业务。 按说,这种担心实在是太荒谬了。 正牌的律师事务所,当然是接大案要案打官司来钱更多了,那些非诉讼业务,斡旋调解,能有多少钱途? 然而,具体到冯见雄身上,因为他是知道这些年来国朝在知识产权法领域的一些立法漏洞、以及如何早期利用。所以,他在大学这三年里,在法务圈里做的事情,实在是不太像一个正常律师。 因为那些可以预知法律漏洞的领域,是很适合一招鲜吃遍天、跑通一次后就模式化复制,所以集腋成裘之下,来钱肯定比见招拆招的同级别诉讼业务还多。 说白了,冯见雄此前运作的两个系列案子,那都是“工业化大生产”的批量复制产物,是非常粗放型搂钱的。 虞美琴因为见识这种生活见识多了,这才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以为一案一接的正经官司来钱反而不多。 冯见雄心念及此,不由哑然失笑:“美琴姐,你多虑了。那些诉讼费几千万甚至几亿的顶级官司,圈子里多了去了。只不过原先我们没有证,要靠挂靠法援中心的资质接案子,所以我不敢放手一搏罢了。 再说,接这样的大案子,也得在圈子里有威望有名声,大客户才放心你。别的律师连战连胜积累十年八年资历都算快的了。我打算从大学里入行,花五年时间让自己有资格接最顶级官司,绝对是圈子里破纪录的速度了。就怕到时候大案子到手,你没本事打赢呢。” 听了这番打气的话,虞美琴心思倒是活泛了些,不过还是有点将信将疑:“真的假的,那你敢不敢给个准信儿的时间——比如,两年之内?到时候我们研究生也读完了,司法考试也过了,证也到手一年多了。你能不能到时候接到一起知名企业或者顶级社会名流的官司?” 冯见雄理所当然地拍胸脯保证:“这有何难——套用一句查理芒格的话,当你手上有把锤子,你看什么都像钉子。在我这种人眼里,目前漏洞百出的、可以做潜在被告的顶级巨头,都不止一两个。 只可惜,没有足够的利益驱动,让原告愿意动这个手罢了。给我点时间布局,把原告方挑事儿挑起来的话,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你不信?那我举个例子好了,还记得当年我在邱老师的物权法课上随口提到的那个案例么?其实那是我胡诌的,根本没什么索尼反破解被扶桑消协反诉的事儿。 但是,我看苹果公司随着其IPHONE布局的进展,倒是有很多值得被告死的重大破绽。只可惜目前它拉的仇恨值还不够高,没有竞争对手愿意为这个官司买单——作为杀手,总不能在没有雇主出面的情况下,纯粹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就白白把可杀之人杀了吧?” 虞美琴听他说得如此有鼻子有眼,倒是信心大增,信了个七八分。 “既然你说得那么有底气,我就信你了——以后咱合伙,就叫美见律师事务所吧……” “呃……太难听了吧!怎么听着感觉像是做PS美颜之类的手机软件呢,还是换一个吧?” “不行!我的名字要在前面!” 正文 第14章 行云流水 在双核心级别的期刊上,论文从投稿到发表,至少还要一两个月的时间——这还是建立在刘教授已经在圈内咖位逼格彻底巩固的前提下。 如果换个不知名人士牵头挂名,哪怕拖大半个学期,最后只要能发表,相信作者都会庆幸烧高香了。 所以,刘教授拿到期刊单行本的时候,已经是五一节过后了。正式发表的版本,还得再等半个多月,到月底的时候正式发行。 东西一到手,刘教授自然是按惯例第一时间把冯见雄喊去,给了他一份过目。冯见雄跟刘教授客气了一番,然后就准备拿给虞美琴。 这一个多月里,虞美琴并没有如其他即将保送研究生的学姐学长那样“堕落”—— 大部分大四应届保研的人,在板上钉钉之后,上进的么,或许会提前跟着导师预热一些课题,把将来读研的研究方向预热起来。如果不是太上进的,则基本上是放羊了。 事实上,在文科领域,也没啥好研究预热的。在师范类大学里,凡是保了研还继续苦读的,尤其是女生,多半是两种情况:第一,觉得看的书有趣,看学术书就像看小说一样。第二种么,往往是那个女生太丑。 虞美琴既不是为了有趣,也不是因为丑。 她之所以继续孜孜不倦地恶补,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精神洁癖和自尊——“司法认定驰名商标”这一系列的课题和业务,当初主要是史妮可帮冯见雄弄的,虞美琴对这个领域的全局认识并不强。 如今虽然是打了个时间差,拆借了对方的论文。但作为一个立志于做女学霸的优等生,虞美琴还是逼着自己把这背后的法律原理彻底研究透彻。免得将来被人问起这个课题的相关讨论时,答非所问丢脸。 “美琴姐,单行本下来了,一会儿你方便么?我拿给你。” 接到冯见雄电话时,虞美琴立刻应承:“快点儿,我快被芮主任催得头都大了。那老八婆最近一直在挑我的事儿。” 她口中提到的芮主任,是法学院学工处新来的老师,也是跟着外校空降过来的新院长来的心腹,一个更年期的变态老女人。 08年是换届之年,所以各级政府乃至事业单位的人事调整也是比较频繁的。大学按说比政府好不少,但具体到金陵师大的法学院,因为龚院长本来是司法系统内的高官退下来后返聘的,所以年限跟朝廷的换届比较吻合。 五年前,龚院长就是65岁从省高院退下来、返聘到大学里,如今刚好年届七旬,确实要彻底退下来了。而新来的法学院长,居然也没有从原先的副院长里提拔——可能是师大这边的副院长们资历都太烂,实在配不上学校想标榜的办学水平——所以,最终校方也是托尽了系统内的关系资源,从金陵大学借调了一个副院长过来,到师大当正院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整顿不规范的人事那是必须的。任何曾经定下的保送、提前毕业之类的指标,也要重新审视审视有没有舞弊。 虞美琴的保送本校研究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毕竟国际大赛冠军都拿过了,各项硬杠子都符合。 但是提前毕业的话,本来论文是差一点儿火候的,也正是因此,冯见雄才要给她腾挪。 面对新来的芮主任的质疑,虞美琴的导师当时回的话是“该生毕业设计课题研究方向新颖、内容重要性强,有上双核心期刊潜力”。 如今,就是兑现潜力的时候了。 …… 都已经08年了,期刊数字化程度早已今非昔比,所以一个学者的文章有没有被录用发表,倒也不一定要靠看单行本——即使是已审尚未正式发,在网上查不到电子版的正文,但目录预告还是可以在期刊官网上看见的。 不过虞美琴也是图个正式、简单,所以直接上单行本这种原始传统的方法了。当然她也没忘在单行本上备注了一些网址。 “芮主任,这是我的毕业设计,发表在社科院办的《法学研究》上了。这是单行本。” 虞美琴敲了门之后,大大方方走进院学工处的办公室,见左右无人,也就直接把东西拿了出来。 “怎么是刘教授带的?我记得当初院里随机给你分配的导师,不是刘教授吧。”新官上任找不到人指责是一件挺难受的事情,所以下马威还是要想办法整的。 “是后来双方协商另换的,各方都同意了——按照校规,如果学生自己有想法,想自行联络研究课题,也是可以的。”虞美琴绵里藏针地耐心解释。 芮主任只能是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没有再纠缠这一点。 她把论文大致看了一遍,不是非常懂。 毕竟她是一个行政管理型的老师,不是做学问的,这种事情隔行如隔山。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篇论文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她想了想,追问道:“按照校规,毕业设计不管做什么课题,都要接受公开答辩。你这个论文发表是发表了,但是答辩过了么?” “刘教授问我答辩的。”虞美琴坦荡地说,眼神很是澄澈。 事实上,芮主任口中说的“都要接受公开答辩”,并不是事实。 金陵师大作为211级别的大学,办学态度的遮羞布还是有的,自然要设置毕业生的论文公开答辩——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公开,而是每一个导师带了N个学生之后,从这个导师名下抽取其中一到两个学生公开。 剩下的人么,导师再加一两个研究方向相近的教授,坐下来聊聊、问答一些问题,就算是答辩过了。 不过,如果有谁的毕业设计明显有研究过程中舞弊的情况,或者延期、中间的阶段性成果未提交,院里面也是可以指明要求额外公开答辩的。 芮主任此刻对虞美琴的怀疑,就是这种情况。 “刘教授答辩过不算,你这个课题太重大了,我觉得很适合专门组织公开答辩——你没意见吧?”芮主任略微有些傲然地看着虞美琴。 虞美琴并无表情波动:“当然,您有权要求我参加公开答辩,我接受这个要求,但我拒绝认为这是一种惩罚。” “那就今天下午2点,我记得今天正好有一场公开答辩。”芮主任翻了一下教务记录,直接就下了决定。 她对这个时间很满意。 如果多隔几天,说不定这个虞美琴还能有足够时间突击恶补呢。 要是半天都不隔,她也没时间研究清楚这个论文——如今师大法学院在知产法领域最大的学术大牛就是刘渊明教授了。既然刘教授都私下答辩过了没问出问题来,其他教授、讲师们多半也不容易问出漏洞来,或者说就算他们有实力,也会顾及刘教授的面子。 芮主人思前想后,决定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找个原先在金陵大学相熟的教授,帮忙看看这个论文,然后写下问答的稿子,到时候公开答辩时她亲自提问。 …… 下午两点,法学院举办公开答辩的阶梯教室。 虞美琴被安排在了第一个。 主席台上一整排的教授、讲师,大约有十个。 底下则是整整三四十号运气不佳的毕业季学生,他们都是被抽到要在今天下午公开答辩的。 幸好,并没有纯粹看热闹的人,这多少让大伙儿心里好受一些。 芮主任讲了几句开场白,就宣布答辩开始。 刘教授率先问了虞美琴一个问题,比较中规中矩,完全是引导着这个课题的综述脉络下来的。问完之后,虞美琴也思路清晰地梳理了一遍。 她本来就口才了得,自己学得融会贯通的东西,要想汇报起来,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然后其他两个老师也问了一些,其中就包括如今已经是副教授的邱雪。 虞美琴照例对答如流。 “没想到表面功夫还做的不错。”芮主任心里揣测着,趁邱雪坐下,她也开始提问。 “虞同学,你做这个课题时,应该了解过目前英美法和大陆法各主要国家,对于‘司法认定能否追溯驰名’,以及‘商标驰名后能否约束善意在先使用’的规定吧?你觉得我国的商标法体系在这个问题上如今的改革趋势,是借鉴了哪些影响呢?” 这个问题比较空泛,但是要答好就很烦了。这正是芮主任中午的时候找曾经的同事看了论文后,为她这种自己也不太懂的提问者量身定做的。 “认为驰名不得对抗善意在先使用的,主要是英国法及其殖民地系国家的规定。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法或大陆法系国家就完全不支持这一点……相比之下,在大陆法系国家,对于在先善意使用的‘善意’界定要更加完备,因此在……的情况下,保护力度反而并不逊于……” 虞美琴几乎想都不用想,就洋洋洒洒地旁征博引。 她和冯见雄,都是大三就提前毕业了的。所以今天在场的听众(一会儿也都要上场)都是比他们高了一级的学长学姐。 然而,满场的学长,却都扪心自问,做不到像虞美琴这样的对答如流。 “这家伙压根儿没必要复习吧,拿着论文瞎说估计都能过,口才BUFF值太高了。” 正文 第15章 一家欢喜N家愁 “等等,保持住这个表情,再靠近一点,我调一下光圈……” “好了,大功告成~” 随着“咔擦咔擦”地几声脆响,史妮可放下套在脖子上的单反,甩了甩手。步履蹦跶地迎上前去,一副邀功请赏的得意表情。 冯见雄和虞美琴僵直了许久的表情,也松泛了一些,身上的学士服和帽子似乎也一下子松垮了些。 没错,他们正在拍毕业照。 距离毕业设计答辩,又过去了两周。虞美琴挂在刘教授名后的论文,也已经正式在《法学研究》的最新一期上刊登了。毕业前的所有硬性坎儿,总算是全部对付过去了。 理论上,冯见雄和虞美琴算是跳级了,所以拍毕业照的时候是跟着04届的学长学姐们一起的。 只是这俩货跳得太晚了,几乎是大三最后一学期才凑够全部指标。所以,今天一起拍毕业照的学长学姐们,冯见雄几乎就不认识几个(反过来,那些人倒是全都认得冯见雄),也没什么共同语言,更不会一起吃散伙饭。 完全是尬拍。 还是特地来旁观捧场的史妮可心细,自己带了单反,等人群散了之后,拉住冯见雄和虞美琴,让他们俩单独拍几张。这才有了开头的这一幕,多少缓解了他们失群的寥落。 只不过,拍照时虞美琴的表情,却是比刚才尬拍的时候更僵硬了,史妮可劝了好几次都没用,也就随她便了。 “美琴姐,你看你,笑得这么僵硬。这张照片我可要存起来,以后谁再说你是系花,我就把你最丑的样子给他们看~” 史妮可指着单反的屏幕,促狭地和虞美琴开玩笑。一边作势遮挡,小心提防着虞美琴暴起发难把她的相机摔了。 然而,预料中的撕逼并没有出现,虞美琴的表情只是淡淡的、怔怔地出神:“随你便吧~” 屏幕上的两人,表情看上去都很正直,或者端庄。 但虞美琴内心却总觉得透出一股暧昧。 这就快走完三年了,竟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或许,真是因为师范类大学,女生太多了吧。 想着想着,虞美琴的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史妮可见对方居然被捉弄得出了神,还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连忙说和: “好了好了,我不拿你们开玩笑了,姐你怎么就恼了。你有啥好郁闷的,说好了一起毕业的,结果你们都跳级跳成我的学长学姐了,我都没郁闷呢!算了,败给你了。我请你们喝几杯吧,别人都有散伙酒,咱也喝好了——” 史妮可一边说,一边摇晃着虞美琴,才把看着照片出神的虞美琴晃醒。 她也懒得解释,接受了史妮可的邀请:“我没怪你,把静静也喊上吧。” 喊上白静,是一种姿态。以示虞美琴并没有丧失理智,不会被人占便宜。 几年下来,这都是一种象征了,史妮可当然也能明白。 她答应道:“行,那就一起吧。对了,美琴姐,后面你准备干些啥呢,不会跟小南姐那样直接被导师抓包忙课题吧。” 虞美琴:“复习!你以为毕业了就算完事儿了,9月份还要司法考试呢!那个可不比考研容易。” 一直不愿多言的冯见雄,听了这个话题后,也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史妮可说:“妮可,你也上点心儿,这个东西很多人大三暑假就开始准备起来了,有空的话到时候跟我们一块儿复习。” …… 冯见雄和虞美琴拍毕业照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最新一期的《法学研究》期刊已经送到了各路本领域学者的手头了。 上面如果有惊世骇俗的文章,自然也会一石激起千层浪。 往北一千公里外的京城,差不多就在这两天,知识产权代理的圈子里,就出了一桩大新闻。 鼎革知识产权事务所,这是一家位于京城东三环CBD区块内、某顶级写字楼里的事务所。 合伙负责人杜丘明是个五十岁的沉稳大气老男人,刻板,庄重,举手投足都显得非常干练。 他从80年代华夏刚刚进入市场经济时代时,就已经拿到了律师证,也做专利代理,算是圈子里资格最老的那一票精英了。 毕竟在太祖朝时,我国是走的“法律虚无主义”路线,所以第一批真正能算法律人才的人,就是80年代开始的。 杜丘明只有硕士学历,不过那个年代的硕士老值钱了,所以不读博也没什么。后来很多同行随着学历渐渐廉价,也去在职读了个博,但杜丘明一直没那么干。在他眼里,最顶层成功人士是不需要学历来证明自己的——只有那些被他雇佣延揽的人,才需要学历,因为那些人需要证明自己。 就像马风马腾那种人,本科学历就行了呀,镀什么金呢。 当然,不需要镀金,不代表不需要学习——学习还是要学的,只是为自己学就行了,更纯粹,没必要向外人证明什么。 尤其法律界的知识,更新换代其实一点都不慢,每个月出了什么心的司法解释、或者今年修改了哪几部法律,怎么改的,背后的利益逻辑是什么,都是一个顶级精英大律师必须立刻掌握的东西。 杜丘明就经常看新法、新解释、名家解读,乃至前沿期刊。 只是他太忙,所以没法保证第一时间看,但和他业务领域相近的顶级期刊前沿,他绝对会让秘书摘选出来,在一个月之内浏览一遍。 这天,他照常来上班,走进办公室,案头已经放了一份秘书给他剪辑的四大顶级期刊摘要——也就是《法学研究》、《中国法学》等几部分别由社科院、司法部、北大、国政主办的期刊。 秘书把里面和知识产权领域相关的文章都单独打印了出来,其余部分则剔除,还单独做了目录,只求让杜丘明能一目了然。 期刊摘要旁边,还放了一份国知局、工商总局、版权局等部门近期下发的行政性文件目录。 其中还有一些红头的。 “《司法途径认定驰名商标体系的现存风险综述》……” 杜丘明看了一会儿,扫到这个标题,就来了点兴趣。 他记得所里最近着实接了几个驰名代理的项目,而且就是走的司法认定这一捷径。如今看到这个标题自然容易上心。 “作者是金陵师范大学的?刘渊明,虞美琴……金陵师大不是啥老派法学强校吧,记得是个暴发户。不过刘渊明这个名字最近倒是各种场合听到过几次,应该是弱校偶尔出名师了。” 刘教授如今已经是国知局的智库专家了,以杜丘明的视野,对三大局的智库专家,至少都要做到知道名字,因此对其有印象并不奇怪。 继续往下看文章的内容,杜丘明的神色更加严峻了起来。 他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也不等看完其他文章就心烦意乱地开始翻工商总局近期的文件。 翻了一遍,并没有他想要的。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给秘书打了个内线:“小章,工商总局的文件,你是更新到最近的了么?到昨天为止的?” “是到上周末为止的……您需要最新的么?我马上帮您检索”。电话里女秘书的声音有些弱气,不过还是挺有执行力的。 他一般都是一个月看一两次,所以当周的内容没搜集到并不算什么失职,秘书也没空天天盯着。 杜丘明当然不会跟手下人废话:“我要最新的,你立刻整理一下,只要工商总局的。” “好的,立刻。”女秘书答应得很是雷厉风行。 杜丘明放下电话,摘掉眼镜儿,揉了揉鼻梁,竟然微微有些恍惚。 几分钟后,他要的东西就电邮发过来了。 杜丘明仔细浏览了一遍,顿时捏了一把汗。 “关于收紧司法渠道认定驰名商标资格的决定……” 总局的文件里,对理由的说明,自然比论文要简要很多——这只是一个行政指令,没那么多需要学术探讨和解释的。 工商总局也不可能和司法系统闹掰,按照现行《商标法》,只要不修法,最高院也不出自残权柄的新解释,法院系统该出驰名还是会出的。 但是,总局显然是不打算再追认那些黑锅的溯及效力了。 听总局如今的尺度,似乎将来那些走司法认定捷径得到的驰名,只有“个案驰名”的效果,工商系统不会再一视同仁地予以保护。 这就要了命了! 哪家客户还会出动辄五百万往上的经费,找事务所帮忙运作一个被总局当成丫鬟生的庶驰名哦不是孽驰名? 杜丘明觉得一股热血冲向脑壳,虽然血压高了一些,但思路竟然出奇地清明,看来血压还在控制之中。 他立刻雷厉风行地下令:“立刻查一查,目前所里有多少人揽了这方面的活儿!我怎么记得好像还有那个谁是直接签了全额风险代理的?连给法院系统的诉讼费成本都没刨除就自己垫钱做了?” 另外几个如今正好身在京城的合伙人,也被他立刻召集起来开会。 不一会儿,女秘书就把单拉出来的业务目录送到了他面前。 “那个去年来的刘传栋,接了4个纯风险代理的单子,一点定金都没问客户收。” 正文 第16章 想当然耳 六月债,还得快。 自从去年加入鼎革事务所,刘传栋颇过过一阵接不到大单子的苦逼日子。一直到去年年底,情况才有所好转。 他靠着同行们胆子渐渐变小、不敢接纯风险代理运作驰名的生意的契机,迎难而上,连续斩获了好几个高风险客户。 虽然,如今这些大客户的钱都还没收进来,但项目的布局运作看起来都还很顺利。只要事情能成,最后也不怕那些客户赖账。 而且,因为是纯风险代理,刘传栋签约时的价钱也比较高,就没哪个案子收费低于八百万的——在律所这个行当里,风险代理的收费标准,可是比旱涝保收型官司高出数倍的。 比如那些普通欠钱讨债型的官司,有的案由、证据其实都很清晰,但就是执行难,要不回来钱。如果律所跟当事人签包干到要到钱为止的风险代理,那收费可就海了去了。 普通打法可能才收案值几个点最多十个点的代理费。而“拿到钱才给律师费”的模式,给30%都是有可能的。 因为这种情况下,律所的风险非常大,几乎相当于还得黑白两道通吃,雇讨债公司双管齐下了。而讨债公司对于那种几乎是死账的老赖钱,见面分一半都是有可能的。 这天,他照例没有去事务所上班,而是在外面维护领导关系——在京城的掮客圈子里,这种办公模式平常也是没谁管的。毕竟大家干的都是拉关系的买卖,看结果就好了,过程不好监控。 当然,“维护领导关系”这种工作,至少也得从中午才能开工嘛。 更多的时候,是晚饭前的点儿,才开始前戏。然后晚饭、娱乐场所、直到加夜班通宵……真是辛苦啊。 因此,被事务所老大杜丘明的秘书用电话吵醒的时候,刘传栋其实还在呼呼大睡,消弭昨夜请客的劳累。 他花了足足几分钟时间,才搞明白状况。 不过,一旦搞清楚,他也是立刻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收拾往事务所赶。 …… “当初风险评议的时候,多少人都提醒你了!这种客户接不得!你倒好,跟老子拍胸脯,签内部担保!行啊,现在公事公办好了!” 仅仅半个多小时后,鼎革事务所的合伙人会议室里,杜丘明直接毫不给脸地把手头的文件夹直接往刘传栋脸上丢过去。 刘传栋只是一个敬陪末座的新合伙人,资历浅薄,没有根基,本来就是自己混不好才把掮客公司一关门、前来投奔的。 要不是看在他认识几个总局的领导,手头的人脉关系所里还用得到,谁耐烦接受这么一个要学历没学历、连律师证都没考出来的学渣入伙? 所以,但凡他真的惹了大事儿,是没人给他留脸的。 一听杜老大说要公事公办,刘传栋立刻就怂了,连被砸被撒气都顾不得计较了。 他连忙求饶:“主任,这事儿也是意料之外的风险,接生意哪有完全没风险的……当初要不是客户也知道这生意别人不敢接,也不会给那么高的开价了。要是成功赚下来了,还不是大家都有得分润……” 然而杜丘明根本没有搭理他,只是自言自语地继续问秘书:“小章,算过没有。这几个案子目前所里投下去多少成本。” 负责会议记录的女秘书连忙翻阅了一下相关文件,应声答道:“按照对外报价,算上扣率,接近300万了。其中100万是硬性开支,也就是给法院的律师费、各种布局自导自演官司的对外支出。剩下的是所里的人工折价,如果按照成本价来核算的话,这部分还可以压一压——照那样算,实际总损失是200万。” 女秘书提到的这两类开支,用人话来说,第一类就是律所要付给别人的,那部分是一毛钱都不能省的。第二类是本所的人工劳务,理论上是按照动用人员的薪酬来算。但考虑到生意上本来就有些无用功,而且对外报价和内部成本也有差额,所以可以打点折扣。 也就是说,按照最低统计口径,刘传栋这几单冒失的业务,过去大半年里也起码让公司白白亏了200万。 更要命的是,鼎革事务所是一家合伙企业,连“有限公司”都不是。 相信只要不是法盲,都对“合伙企业”这种奇葩存在的法律意义不陌生:这种企业的合伙人,是对企业债务对外承担无限连带责任的。 也就是说,不像开公司那样,股本赔完就拉倒了。合伙企业的合伙人,对于企业的外部债务,是连带到死的,赔完了企业的钱还要赔个人家产。 或许大多数人都觉得,合伙企业既然这么奇葩,肯定不应该在现代社会继续存在下去了。 但是,偏偏这种模式在很多律师事务所或者别的事务所里很多。 主要是因为这种模式便于不按出资比例分红。因为这些企业的人合属性很高,企业能不能混得牛逼全看当家头牌的个人实力(可以是设计事务所里,首席设计师的设计实力,也可以是律所头牌律师的辩护能力,等等)。采用合伙之后,不管当初出资比例如何,章程里都可以灵活约定谁多分红谁少分红。 同时,在正常情况下,各类事务所是属于那种几乎不可能对外负债累累的企业模式。 因为这些企业大多数的成本,都是本身的劳务支出。他们几乎没有上游供应商,生意没做成,最多人工白干,不至于倒赔采购成本。 正是因为这样的属性组合,让律师事务所界依然有大量无限连带的合伙企业存在。 要是刘传栋惹出来的麻烦,真的让鼎革事务所对外赔惨了,大伙儿非得都被他害死不可。 当然,稍微学过一点法的人也都知道,“合伙企业合伙人的无限连带”只是对外的,也就是所里欠了外债,外部债权人找任何一个合伙人都能追债。 但是在合伙人内部,还是有追偿权的。比如C犯了事儿导致所里欠了外人钱,合伙人A对外付清之后,是可以回来找C关起门来算私账的。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一切手段都可以上了。 …… 200万!这个账,怎么个算法? 直接让刘传栋自掏腰包、为所里赔上这200万? 理论上法律允许这么干。章程上,对于这种经过合伙人群体公议后、依然因为单个合伙人坚持而造成的损失,也是可以完全叫个人追责的。 毕竟是合伙嘛,又不是公司。 但实际上,真这么做的话,事务所的向心力也会受到重挫,以后招揽新人也会很困难——会给外人留下一个“鼎革所的合伙人只管分肥不担责任,出了事儿就推给新人”的恶劣口碑。 杜丘明跟其他几个头面合伙人斡旋了一番,开口处断道: “刘传栋,所里的诉讼费、给外部供应商的硬性开支损失,你全部扛了。给你做事的兄弟们的人工开支,就算所里帮你担了,大家艰苦一下——以后都要以儆效尤!谁再敢接这种往外掏的风险代理,招子都放亮一些!另外,这阵子你把总局你认识的那几个领导都请出来,让大伙儿一起做个陪,有些事情你已经不适合代表所里跟领导沟通了” “100万!”刘传栋的内心不住地哀嚎,虽然比负全责少给了一半,还是打折的,但他起码也是三四年白干了。 即使不至于卖房子,至少也得把存款榨榨干,再把别的理财产品股市投资割肉个七七八八。 而更惨的,则在于对他人脉关系的架空。 少赔的那100万,并不是白少的。杜丘明是摆明了要刘传栋拿自己的人脉关系网来补偿一部分。 本来,在掮客界,每个人最重要的资源就是你认识的领导。而所里为了防止串面子,对于某个人持有的关系户,也是不太会让其他人介入维护的。 现在这架势,是逼着他把他在总局认识的领导都约出来,跟所里其他头面合伙人都吃个饭一起如何如何一下。这样一来,将来再有利用到这些领导的地方,刘传栋就可能被架空绕过了。 杜丘明却还不打算放过他: “都只让你承担100万了,你还有啥好叫的!以后招子放亮一点儿!各局的专家智库动向多了解了解,别不学无术!金陵师大的刘教授早就盯上这个课题了,现在倒回去看,都是蛛丝马迹。你居然一点警觉都没有,还敢在这么高风险的风口上往里跳!你说说,今天要是不出这档子事儿,你会看刘教授的论文么?估计你连作者的学术履历都不知道吧!” 刘传栋本来就不是学霸,当然不会去关心学术界的动向。此刻也是被所长一顿痛批,才重新注意到了这个把他推进深渊的冤头债主。 他还没琢磨过来,会议桌上却有另一个合伙人出来唱红脸做好人了——也是给刘传栋留些面子。 这合伙人名叫甄朴,是个出钱不管事儿的主,他向着杜丘明问道:“老杜,你就直接说说呗,那个刘教授是个什么来历——我当初第一眼看到也纳闷儿,金陵师大这种法学研究领域的第二梯队学校,什么时候出了能指点总局的大牛了?那个第二作者,看名字是个女的,是他带的研究生么?” 刘传栋听了,也有些感激甄朴帮他歪楼转移话题解围,连忙附和说:“对对对,这种砖家叫兽都是一个德行!肯定是逮了个女研究生,就出卖论文第二作者的名额,做那种苟且之事……” “哪里轮到你哔哔了!”杜丘明一下子就火了,很不满意地又丢了几页论文,“你以为你以为,都是你以为!说话要负责任的!不知道就给我去查清楚,别特么想当然了!” 正文 第17章 献祭光环 领导说的话永远都是对的。 所以被训了的刘传栋丝毫不敢有任何质疑,频频认错认罚,好不容易熬到散会,立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百度。 虞美琴这个名字,他从来没听说过,而且听起来有些土气。 所以,只能百度了。 虽然,在结果出来之前的最后一刻,他内心依然觉得“那肯定只是一个跟着刘渊明导师厮混的女学生”。 这并不奇怪,毕竟虞美琴这个名字的曝光率,比冯见雄要小得多。她至今为止显露在媒体聚光灯下的唯一成就,就只是国际大专辩论赛的冠军,而且还不是最佳辩手,只是冠军队的一名普通队员。 换位思考,一个普通看官,又能知道几届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队的成员名字? 而冯见雄就不一样了,他可不仅是拿过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还是NICONICO视频网的主要投资人,还在央视上闹出过话题度。而且他本人还是博客上的学术大V,上过别的访谈节目……林林总总的影响力加起来,他的知名度显然比虞美琴至少高几十倍。 如果说冯见雄是那种每五十个中国人里就有一个听说过他名字的,那么虞美琴就是那种一千个中国人里才有一个听说过她名字的。 “金陵师范大学辩论队荣夺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 刘传栋看着百度搜索出来的第一条结果,下意识地楞了一下。 如今是08年6月,距离“百度百科”这个功能上线已经一年半多了。知名人士陆陆续续都已经被建立了百科词条,冯见雄也不例外。 不过虞美琴却是没有词条的,因此搜出来的第一个结果就只是条相关新闻链接。 点开具体内容,全文看完,才能找到她的名字。 是个冯见雄一起出现的。 “难道是那个冯见雄的阴谋?”刘传栋直到此时此刻,内心才有些不寒而栗。 他有些后悔自己手贱,匿名举报折腾对方了。 对方是真有本事的,就算抢生意,抢的也是当初自己没本事去做的生意——这压根儿就是无冤无仇的嘛,为啥自己就是嫉妒手贱呢? 不过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刘传栋又觉得这种可能性貌似过于戏剧化了。 他揣摩着:“我是匿名举报的,他怎么可能知道是我?就算要报复,估计也不是针对谁的。可能是他自己揣测了一下,是某一行业领域结下的仇家,所以无差别赌死后人的财路示威?地图炮?” 既然想不明白,刘传栋只能是先把自己的初步所得记下来,找杜主任汇报。 他重新敲响了杜丘明的办公室,等对方让他进去了,他才敢一闪而入——在犯事儿之前,刘传栋可没这么小心,基本上是看门虚掩着的话,敲一敲就直接进了。 “主任,查到了,那个虞美琴似乎跟我生意上一个野路子对手冯见雄,是大学辩论队的队友。您看这事儿有可能是他们的阴谋么?” “冯见雄?就是那个圈子里头一个搞左右互搏自导自演打假拼驰名的冯见雄?怎么又扯到他头上了?”杜丘明显然是老江湖,对知识产权界各路有创意的后起之秀都有所耳闻。 尽管他本人主要是专注于专利和软件著作权,对品牌那点钱不太重视。 刘传栋连忙解释:“冯见雄不也是金陵师大的在校生么,我查了,虽然刘渊明不是专门带他的导师,但是他也在刘渊明的一些学术课题里挂过论文。可见他跟虞美琴应该是很熟的,同门师姐弟吧。” 杜丘明微微点头,在心里盘算着那个虞美琴的学术实力:究竟是真的毫无能耐、靠讨好导师挂名的,还是她做实际调研、让导师坐享其成?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可能性,会导致对对方能力完全相反的判断。 他想了想,追问道:“那个冯见雄,有没有在刘渊明的这个系列论文上署名过?” 刘传栋立刻卖好地回答:“没有,我查了,冯见雄在《法学研究》、《中国法学》上挂第一作者、刘渊明是通讯作者的文章,一共四篇,主要都是讨论实用新型碰瓷这一领域的法律风险的,还有个别其他的。但是绝对没有关于司法认定驰名商标风险的文章。” 如果此时此刻,是一个庸庸碌碌的人在跟刘传栋分析这事儿,说不定还就混过去了。 偏偏杜丘明是个很精打细算的人,他刻意问了这个细节之后,竟然误打误撞了。 他揣测着说:“那估计只是刘渊明为了学术界的地位,刻意自己观察了这套商业模式钻的法律漏洞,然后独断专行发的文章吧——冯见雄作为生意人,肯定是希望利益最大化的,能多做一单是一单,怎么会嫌利润薄就彻底掀桌子呢?” “这……”刘传栋本来也是受迫害妄想症有些发作,惊弓之鸟了,所以一直觉得有刁学霸要害他。被杜丘明这么一提醒,他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要是换作他,一条生意门路就算被别人跟风了,利润大不如前。本来吃独食的时候一单能赚几百万,现在一单可能只能赚几十万,还是辛苦钱…… 但是,他会因为赚的少、辛苦,就彻底掀桌子让谁都没得赚么? 刘传栋自问没这个魄力。 除非,对方是那种高利润高创新的点子洪水一样往外冒,以至于低利润率的生意根本没工夫统统接。同时事业根基又太浅薄,暂时没法扩大事务所接单规模——那才有一丁点直接掀桌子的可能。 但是,这种天才地球上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而刘渊明呢,看起来似乎这么做的动机很充分——冯见雄是他的学生,赚钱的事情他是没份的,但冯见雄做的事情,他都可以在旁边观察总结,形成学术成果。 对于那种一心想做国家某某总局智库的专家而言,立言和求名的欲望,有时候是能该过求财的。 “这么说,只是栽在一个名欲熏心的糟老头子教授手上了?”刘传栋彻底想了半晌,居然得出了这么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结论。 这可比败在生意场上真刀真枪的对手手下更让人沮丧。 前者好歹还拿他当敌人,是想对付他。 而后者,只是在求名的同时,随手一个地图炮,攻击范围波及到他,就把他秒了。 不,说是地图炮,都有点过了。 事实上对方只是激活了DOT的献祭光环而已。 就让他直接白白损失了100万,还不得不把自己赖以揽活儿的领导关系都让了出去。 他足足呆滞了十几秒钟,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那……我们还用堤防那个冯见雄继续报复吗?有没有别的需要注意的?” “报复?冯见雄报复你干什么?”杜丘明还有些不明真相,毕竟他不知道刘传栋此前和冯见雄的过节。 那些事情,都是个人身份私下里做的。 刘传栋这才意识到说漏嘴了,可是形势比人强,面对领导如今的责难,他也只能尽量坦白,显得自己虽然能力不济、但好歹态度很诚恳。 他把自己当初去金陵市司法局匿名举报师大法援中心违规操作、以及后来继续匿名邮件给冯见雄身边的女人添乱这些事情,都和盘托出了。 “你个废物!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还好意思说!”杜丘明听了对方那种小家子气的做法,就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想要一个耳光扇过去。 要不是考虑到刘传栋已经在金钱损失方面认罚了、“一事不再罚”,杜丘明这一耳光是肯定憋不住的。 而且,从眼下的证据来看,毕竟不像是冯见雄识破了匿名举报、因为报复的。 杜丘明压了压火气,决定还是一切向前看,无则加勉吧。 他不容置疑地说:“虽然我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可能是冯见雄想报复你,但是小心无大错——回去好好梳理梳理你接进来那些烂货生意,不光是驰名商标这块,还有别的。凡是原先签了纯风险代理、客户不给定金的,都去给我退了,至少要问客户拿20%的预付款!如果客户不愿意给的,拿来上会重新评估风险,决定要不要单方面中断合作!” 刘传栋为难地叫起屈来:“主任,不能啊!那些客户都是好不容易拉来的。他们信誉都还不错的,也不是主动想赖我账,这不是被刘渊明那求名求傻了的家伙坑了么!” 杜丘明甩都不甩他,冷冷的说:“你和我说没用,这是全体合伙人的决议。你现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凑钱赔给所里,再约几个饭局,把总局的领导介绍给大家吧!” 说完,杜丘明就赶人了。 这些话没什么可商量的,都是刚才合伙人开会时大家的集体意见。 刘传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但他无力反抗。 他想过退出,但是当初入伙时签过的合伙章程不会放过他。他知道那些大律师都是何等的能把违约者告得死去活来在圈子里混不下去。 还是认栽吧。 刘传栋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当天就把银行存款梳理了一下,又揣摩了一会儿股市行情——有些股票是去年大牛市的时候赚过一票的,后来放在那儿又跌掉一些,但总的来说还是赚的。 本来他还想就这么放着再看看,现在还是割了吧。 正文 第18章 终于超过一次 “下列哪些武器不是被战争法禁用的?” “A.核武器,B.生物武器,C.化学武器,D.达姆弹。” 同一个考场里,20几个考生也就只相差几分钟的答题时间差,目光先后扫过这道题目。 不过,他们的审慎程度,乃至最后可以得到的分数,却是大相径庭。 在那些准备碰运气的考生眼中,随手选个D,然后就基本上把这道题抛在脑后了。 只有精益求精学问做扎实了的,才会看透背后的阴谋。 虞美琴显然属于那种学问做扎实了的人。 从拍完毕业照那天起,她就安安静静进入了闭关苦练、每天做题辨义12个小时的规律生活。 虽然一直和冯见雄出双入对泡图书馆自习,却也丝毫没有起任何旁骛之心。更没有功夫去关心那些在暗中窥探她的蝇营狗苟之辈。 她要面对的,是号称国内第一考的司法考试。 相比于大部分应届法本毕业考生而言,虞美琴已经有很大的优势了。毕竟她几年来在法援中心做事、跟着冯见雄的生意亲自经历各种程序性的诉讼过程。在民诉法和刑诉法这两个分类科目上,至少领先别人30%分数——别人一般拿六成得分点,虞美琴可能就要拿到九成。 所以,考过肯定是没问题的。别人追求的是360过关,而虞美琴的标杆已经隐然提高到了400分。 不过,她并不想因此放松。考个高分出来,将来才好一辈子在同行面前有底气。 司法考试的题目,有大约30%,都是极其阴险的,不然这个考试也不会被无数考生视作畏途,每年才10%左右通过率了。 这些题目能不能分出差距,就决定了能不能过、能不能高分。 比如前面出现的这一道,凭虞美琴这三个月和冯见雄闭关双修苦学炼出来的眼光,她觉得至少可以让95%的考生丢分。 而她不会在其中。 “核武器,生物武器,化学武器,达姆弹,都是被禁用的武器。但是,这道题目的题干问的是‘下列哪些武器不是被战争法禁用的’,题眼的关键,在‘战争法’三个字上。 在国际公法的范畴里,一般认为1899年的《海牙陆军条约》/《海牙海军条约》等为代表的、专门约定军事行动/交战规则等权力义务关系的国际条约,才是‘战争法’,《日内瓦公约》也算。生化武器,达姆弹,都是在1899《海牙陆军条约》里面就已经禁用了的,因此没问题。 核武器虽然看起来被禁得最严,但可惜这种武器诞生得太晚,没赶上战争法类国际公约大量签订的年代。它是被《联合国宪章》所禁用的,而《联合国宪章》不属于战争法,因此,本题只有A这个看似最不可能的选项,反而是对的。” 虞美琴花了足足两分钟,把这道题的前因后果想清楚,这才涂下了答案。 …… 9月的第三个周末,确切地说,是周日的傍晚。出关的时刻。 从积攒学分、到恶补毕业设计论文,再到复习迎考司法考试。持续了足足半年的苦逼人生终于结束了。 从考场里出来,虞美琴有些憔悴,但内心还是很亢奋的。见到冯见雄就情不自禁地拥抱、相互劝勉了一下。 还有史妮可、白静,甚至是已经毕业了的丁理慧、刚升到大二的马和纱,也都等在外面,来给他们接场——当然,丁理慧与马和纱主要是来找冯见雄的,虽然丁理慧大一的时候还跟虞美琴同窗过。 去年已经高分通过了的学姐南筱袅,也一并来了。 “感觉怎么样?过肯定是没问题的吧?”史妮可看到他们出来,第一个迎了上去,热切而真诚地问。 虞美琴并没有直接回答史妮可,而是转向旁边的冯见雄,拍着他的肩膀,用说给大家听的音量说道:“小雄,快给我弄份标准答案来!知道你门路多,我今天就要对答案!” “考都考完了,对不对答案也改变不了什么,放松点儿吧,肯定过。当年高考之前,我记得老师就告诫我们考完别对答案。”冯见雄耸了耸肩,并不想妹子太劳神。 今儿个下午刚刚考完的卷四,那可是白纸黑字要洋洋洒洒写论述题的。作为已经电脑码字码了多年的一代人,重新提起笔来,奋笔疾书三个小时,那可是手腕都像是要断掉一样。 至少冯见雄自己就觉得手腕快断了。重生以来,他最不忿的就是重申一遍居然还要再受一次手写的苦——在他记忆里,自从过了司法考试后,他上辈子就再也没有用纸笔写过一次超过一千字的东西。 当然,这辈子估计他还得再多吃一次苦——因为这辈子他读双修的理工科学位比上辈子更早,参加专利代理人资格考试也要相应提前几年。所以,他看样子是赶不上那门考试的机考化改革了(貌似是2014年才改革)…… 那可是号称要连续写4个小时、比司法考试卷四还多1个小时的恐怖存在。4个小时里足足要写六七千字。 “当年老师说的是考完一门的时候别对答案!现在四张卷子都考完了,当然要对答案!” 虞美琴的辩驳,把冯见雄从对断手的回忆中扯了回来。 “行,你说的都有理,我给你想办法吧。你们先去庆功,我一会儿就把标准答案给你弄来。” 史妮可见状也劝:“美琴姐,那我们先去大成名点吧,知道你这个点考完,我已经在那边定了KTV包厢了。你也好几个月没痛快过了吧。” 虞美琴确实压抑了很久,闻言也就从善如流了。 官方的标准答案并没有这么快公布,不过线上总归会有这方面的渠道的。尤其是前三门的客观题,考完分别有一天半和半天了。只要会检索,总能要到答案。 冯见雄在网上花了点小钱,就弄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赶到史妮可定的KTV时,虞美琴正喊着麦在吼一首蔡依琳的《倒带》。 “终于看开爱回不来!而你总是太晚明白!最后才把话说开!哭着求我留下来!你的手却放不开!宁愿没出息求我留下来!” 冯见雄本来想礼貌地听她唱完,不过虞美琴看到冯见雄出现,就立刻示意坐在点歌机旁边的丁理慧把歌切了。 “趁着还记得清楚答案,赶紧对了。”虞美琴一把抄过冯见雄打印出来的答案,细细核对起来。 就在KTV里的嘈杂音乐环境下。 足足30分钟,她才把300道题的答案回忆了以便。 “怎么样,我说肯定过的吧~”史妮可在一旁打气道。 “必须的,美琴姐最牛逼了~”白静毫不羞耻地吹着牛。 虞美琴也一改平时的矜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幸不辱命吧,刚刚过——反正这里已经够360分了。” “噗——”白静夸张地一惊一乍,捧哏道,“哇美琴姐你要不要这么强,这还叫刚刚过?这里才总分450分你就凑够360了?那要是给你加上卷四的主观题,你还不成了省内高分?” 司法考试360分就通过,不过高分考生也是不少的,在通过的那15%人里面,有三分之一都能够到400分大关。 但再往上可就值钱了,一般460~470在某些市里都能排进前十名,要是480以上,在省里都能排进最头部。 虞美琴不想自吹自擂,很快转移了话题:“小雄,你呢,你应该在我之上吧。” 冯见雄也差不多估了一下,耸耸肩坦然一笑:“好像还真没有,至少这里要凑够360还有点悬吧。如果卷四我最终只考个二十分,还是有可能不过的。” 150分的主观题卷,怎么可能只考20分呢? 所以冯见雄这个回答,也就跟博尔特说“如果让对手比我早起跑一秒,我还是有可能输掉比赛的”性质差不多。 不过虞美琴还是很受用:“这应该算是今天第二个好消息了,而且比第一个还让人开心——终于超上你一次了。” 说这话的时候,虞美琴情不自禁又有些走神。三年了,她从曾经的自视甚高,到后来颓然发现貌似没有任何一项事业、学业能超过冯见雄。那种挫败感实在是很让人无奈。 “哼,雄哥暑假里的时候还经常熬夜讨论文案,根本没有全力死背书复习好吧!要是雄哥全力以赴肯定不比你差的!”一旁的马和纱在心里默念。她和虞美琴完全不熟,也没什么交情,所以立场自然是很鲜明的。 她是当事人,自然知道冯见雄在这个暑假里被别的事情分了多少精力。 《舌尖上的华夏》历时10个月,已经拍摄完成了,很快就要上映。 在后期制作阶段,冯见雄可是通过丁理慧这个杠杆,把很多他设想的“节奏狗”套路安利给了陈导。所以,对他来说考试根本不是一件需要花所有精力全力以赴的事情。 当然,马和纱还是知道礼数的,她也犯不着跟虞美琴抬杠。 她只是静静地等虞美琴得意过了,重新回去唱歌。然后马和纱才故作若无其事地跟冯见雄闲扯:“雄哥,早知道这个考试这么重要,暑假里的时候慧姐就不该烦劳你那么多了。片子上映之后你可一定要看呀。” “怎么能这么说,是我主动要慧姐向我汇报的么,考试能通过就行了。”冯见雄被妹子一挤兑,也只好说出这番他本来不想说的话。 正文 第19章 岁月静好是没有前途的 虞美琴记得自己第一次见马和纱的时候,是当初大约一年前,在田海茉的“师大学生创业咨询中心”——当时,创业咨询中心和法援中心几乎是两块牌子,一套班子。 咨询中心的日常事务,主要是史妮可在一手操办,虞美琴偶尔也会露个脸关心一下,于是就认识了马和纱。 后来也就是数面之缘,没有深交。 马和纱给虞美琴留下的印象,就只是一个青涩小白的废萌,又胆小怯懦又什么都不懂。而且看上去应该挺有自知之明的,和男人说话都会脸红,不敢轻易接近男生。 所以,虞美琴当时对她一点戒心都没有。 小雄这种喜欢和女生有对等心灵交流的好男人,就算喜欢走心兼走点肾,不玩纯柏拉图,但至少是不可能对那样毫无内涵、魅力值低到只剩美貌的小姑娘动心滴。 可是,一年之后再见,仅仅在KTV里聊了几句,她的内心就起了不小的波澜。 果然不能用僵化的眼光看待新生啊! 大学一年的浸润,足够让那些高中时毫无社会阅历的小女生发生巨大的变化。尤其是马和纱还有幸得到了一次央视纪录片剧组的亲历磨合机会,加上此前上《金陵零距离》访谈,那种锻炼的效果就更加惊人了。 尤其是在音乐学院这种地方,一个女生如果看起来有前途,将来容易出名,那么马太效应带来的资源聚集是非常明显的。 贫穷者,连她仅有的都要夺去。 富有者,就要给她更多。 身边的同学、学姐,都会想和她交朋友,以获取未来更多可能期待的流量资源,众人拾柴火焰高,马和纱这一年里得到的社会实践和零工兼职的机会,简直比其他同院的大学生读完四年大学还多。 年初,从央视的剧组回来之后,她就被院里好心的辅导员和学姐攀关系培养交情,九个月里接了足足七八次平面媒体的拍摄广告、两个电视广告、上过一次省台新闻节目…… 而且每一次都还是有人小心护着,不让她有被人占便宜的机会——辅导员等人都很有眼色,知道马和纱是跟央视那些制作人搭上线、混过脸熟的。如果让她接活的时候,随便就让地方小媒体的猥琐肥宅猪哥们亲近,说不定人家一怒,就反而成仇了。 金陵师大音乐学院,作曲系最有才华的女老师,也对马和纱非常看好,希望这个又有美貌又有流量的学生将来能有所成就,于是给了马和纱更多的培养资源,经常抽空单独辅导,这种待遇换作其他女生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当然了,马和纱也是有钱的。 既然参与到了为冯见雄的NICONICO视频网供货的生意链中,冯见雄答应的“保密封口费”是一点都没少。马和纱虽然重要性较低,只能拿到相当于丁理慧两三成的封口费,但那也已经超过10万块了。 马和纱家境也还不错,没有攒钱养家的需要。因此对于一个大一学生,在短短一个学期里,能有10万块的额外可支配收入,足以让她的社交滋润得很。对作曲系名师的额外辅导,马和纱也能偶尔回请,投桃报李,让互动氛围更为融洽。 …… 这一切,让此时此刻的虞美琴,产生了深深的忌惮,以及一股内心深处泛起的无力感。 一年前她见到的马和纱,根本不会化妆,也根本不敢在冯见雄面前高声说话,也不敢主动搭讪,只是被动地问什么答什么。 而现在,她不禁言笑晏晏对答如流,而且涂抹着娇兰的半透明莹润唇膏,身上喷了蒂普提克的小众香水,是那种玫瑰和琥珀味的表层前调,又带着香柏和雪松的深层底蕴,媚而不俗,兼具内敛的低调奢华。 唯一没变的,只是马和纱永远不擦粉底,因为她的脸始终跟瓷器和水煮蛋白一样光滑纯白,哪怕用香奈儿家的高档粉,抹了也反而不美。 此前,虞美琴自忖在冯见雄身边这一票女生中,自己的美貌地位是无人可以撼动的—— 姿色跟她最接近的,也不过是田海茉而已。至于史妮可更是只能靠卖萌和元气勉强撑起魅力值。丁理慧长得连史妮可都不如,将来勾住男人估计全靠关了灯听声音。 冯义姬虽然精致漂亮,但人家是冯见雄的姐姐,所以虞美琴从来不把她当女生看,而且还有“萝莉病”。周天音的姿色也就只有史妮可的档次,唯一能让人忌惮的只有F-CUP的伟岸了。 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虞美琴不得不承认,她在美貌这一点上,败给了马和纱。 要是对方的待人接物、谈吐举止,也继续往讨冯见雄喜欢的方向靠拢……虞美琴觉得自己再是“岁月静好”,也等不来冯见雄回心转意了。 装“高岭之花、空谷幽兰”,等男人“曾经沧海”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好,已经没有出路。 不然,即使将来冯见雄发现田海茉并不是最适合他的,也轮不到虞美琴了。 必须主动一点。 唱完《醉清风》,虞美琴放下话筒,主动给冯见雄点了一首周传雄的《男人海洋》,而且立刻把它顶上来。 等冯见雄也唱完,她适时地凑过去,奉上一杯热饮,主动攀谈起冯见雄的“传媒事业”。 这可是虞美琴第一次放下架子,关心起冯见雄手头那些和她无关的事业。 要是搁在往日,她只会关心两人一起共事、打拼的那些事情,比如当年校台的节目、后来校队的辩论赛。 这是高冷傲娇系必备的矜持。 如今,这份矜持却被打破了。 “小雄,你投资的那个纪录片,马上就上映了吧?具体是几号,我也去看看。” “就下周末,周播的。我是签了收视率对赌协议的,先放两集,如果收视率好,央视才会全款买下独家首播权,国庆之后全部放完。”冯见雄喝了一口虞美琴递来的热饮,如此说道。 虞美琴关心地问:“对赌?那你的资金应该还有很大一部分没回笼吧?手头紧么?” 冯见雄丝毫不以为意:“还行吧,砸了1000万成本做的纪录片,已经回了400万预付款了。还有1000万尾款;等回完了,光独家首播权就能净赚400万。放心吧,这点小钱我还没放在眼里,而且肯定亏不了的。” 虞美琴并未通盘与闻冯见雄的计划,但是以她的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冯见雄不是那种会专注于那种只赚几百万的小影视生意的。 他的每一笔投资,肯定背后另有深意。 《舌尖上的华夏》中会掺杂关于松鼠果业的植入式软广剧情,这点虞美琴是已经知道的——毕竟这是显性的交易,马和纱也去剧组待了那么久,这都是公开的阳谋。 如果热播,田海茉的松鼠果业肯定能得到很多宣传流量的收益。 不过以虞美琴对冯见雄的了解,她知道肯定这还远远不止。 “估计这也是小雄为自己在传媒界的影响力作长远布局吧……看来这块在他心中的受重视程度不轻,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虞美琴被危机感驱使,第一次这么设身处地地主动为冯见雄着想, 她用心冥思之间,却也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和冯见雄产生更多交集的思路:“对了,去年刚拿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的时候,他还拉拢了白执中羊薇薇那票人,聊过筹办一个电视辩论脱口秀综艺的事儿。当时貌似是说等过两年时机成熟了、有精力了再说。现在都已经毕业读研了,差不多能筹备起来了吧? 当初跟他一起参加辩论赛的队友,小南姐志不在此,口才水平本来也比我们三人差不少。茉茉姐口才和我在伯仲之间,但她是学电子商务的,如今开公司创业也忙不及。这方面的事业,如果小雄没有精力亲力亲为的话,就只有借重我了吧?” 一想到这儿,虞美琴便殷切地提议:“小雄,我记得你去年赢比赛之后,还跟白执中他们聊过一个叫《奇葩说》的节目计划,你看现在时机成熟了么?” 冯见雄显然一开始思路并不在此,被虞美琴的思维跳跃搞得有些混乱。他花了半分钟琢磨了一下,才慎重地回答这个问题: “还稍微差点火候吧,目前还有几个短板:首先,我的NICONICO视频网的弹幕化改造还没完成,不适合观众各抒己见。如今的氛围要把辩论综艺炒热,肯定是事倍功半的。这一步还得半年才能成熟。 其次,我虽然赢过白执中一次,但我在辩论界的威望还没有绝对碾压他。毕竟他是两届最佳辩手,而我只是一届,至今还不算‘赛事举办以来史上最强’。而且辩论这种项目,最怕的就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撕逼,绝对的权威非常重要。 所以,明年三月份的国际大赛,我们还得再拿一次世界冠军和最佳辩手,这样才能毫无悬念地把我们在这个领域的话事权敲死,让谁都不敢质疑。白执中虽然是两届最佳辩手,但湾湾世新大学并没有两届都夺冠。我们要是两届冠军加两届最佳辩手,那就是绝对的空前绝后世界第一了……” 正文 第20章 带节奏的都封了 “空前……绝后?你能保证未来都没有比你强的?”虞美琴下意识地觉得这句话有语病,就即时插话了。 冯见雄对此倒是非常肯定:“当然——因为你我都是当初得过龚院长许诺,一年就让我们硕士毕业的。所以,再遇到下一届大赛的时候,我们都已经不是大学生了,还怎么参加辩论赛?这和白执中的‘因为在湾湾世新大学继续深造读博士、所以第三次参赛最终败于我手晚节不保’是完全两个性质。 你本人还在念书、有资格参加卫冕赛而不参加;跟你已经毕业,想参加都没资格继续参加,那能一样么?我只要夺得两连冠,还‘参赛到我毕业为止都无敌手’,那就是圈子里空前绝后的权威了。” 虞美琴听了,微微点头:“好吧,这也说得通,那还有别的导致你认为时机还不成熟的因素么?” “剩下的都不是大问题,无非是最好找一家省级上星卫视合作,推这档综艺节目。但就算找不到,问题也不会很大,搞成网播综艺就行了,创出点名头肯定有电视台愿意合作的。等明年研究生毕业了,咱就着手运营这个节目吧。” 冯见雄对于传统媒体对新内容的耐受力问题,那是一点都不担心的。他想做的《奇葩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完全就是迎合中产阶级差异化焦虑的交流产物。 大不了第一年苦逼一点,混得跟后世2015年的“逻辑思维跨年演讲”一样。只要网上收视率高,第二年深市卫视不就屁颠屁颠凑上来主动求合作了么。 不过,冯见雄的心可以这么大,这么乐观,虞美琴却不能。 她毕竟生活在这个传统媒体向新媒体磨合阵痛的大变革时代,完全无法展望未来数年传统媒体的日子会不好过到什么程度、对那些对观众确有吸引力的优质内容的容忍度,也能高到什么程度。 她的内心对前景充满了沧桑感,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跟冯见雄一起吃苦承受冷眼,然后筚路蓝缕白手起家…… 想想都很有共患难地豪迈感呢。 …… 找到了一件只有自己才能为冯见雄做的事情、一块两个人独有的共同秘密事业,虞美琴的心沉静了许多。 就这样和马和纱公平竞争,看谁才能和小雄更加心灵契合吧! 那天K完歌喝完酒,回到平静的校园生活中之后,虞美琴的内心就种下了这样的种子。 当然,她对于丁理慧、马和纱能对冯见雄起到的作用,也是非常关心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所以,一周后央视的《舌尖上的华夏》第一集试播时,虞美琴也第一时间坐到了电视机前,很关心这节目究竟做得怎么样、用自己的经验评估一下这部纪录片究竟会不会火。 和她怀着同样程度关切的,除了马和纱、丁理慧这些参与到项目中的人之外,还有身在钱塘的田海茉、高穗果。 对于田海茉而言,这部纪录片的影响力,完全决定了她们的“松鼠果业”能不能稳中有增地度过2008年这个转折之年。 中产阶级的消费升级还未到来,网民们通过电商渠道购买快消品的习惯也还未养成。 而当初靠“白人美女大学新生为保护地方特产、促进民族团结,电商创业卖糖”这个噱头激发的购买热潮,在持续了三四个月之后,于今年二季度的时候已经消退了—— NICONICO网上那些“朝圣”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已经尝过切糕的鲜了,江浙沪一带能被这波舆论潮波及的好奇者,也已经发掘得差不多。 “松鼠果业”靠切糕这种高利润商品带来的现金流,已经从最初几个月的销售额三百多万、毛利一百多万,跌到了如今的销售额百余万、毛利三四十万。 其余的产品则是喊座不赚钱,纯粹引导流量惯性。 至今为止,刨除掉当初的所有前期投资,松鼠果业实打实赚到手的税后纯利,也就200多万。这里面冯见雄还占了三分之一的股份,要分走相当一大块;高穗果占了不到两成、马和纱作为品牌代言有2%,剩下基本上都是田海茉的,大约是刚过100万。 当然,按照这种算法,实际上设备在财务上已经折旧掉了。以后再有销售额,所有的毛利无需再摊销前期设备折旧,纯利率会高得多。 在2008年这个点,对于一个大学毕业一年多的女生,刚刚23岁,能够年入百万,还是在吃力不讨好的实业创业领域,已经是很励志了——如果田海茉不是遇上了冯见雄这种事业成功的变态,她已经足以傲视所有同期的校友了。 对现状的危机感和不知足,依然让田海茉急于寻找一个新的突破契机。 马和纱的“切糕创业”植入式剧情,被放在了《舌尖上的华夏》第二集里——冯见雄和陈导都知道,如果第一集就出这个剧情,未免会显得太硬,万一激起观众对“导购”的反感就不好了。 而放在太后面的话,陈导内心也有些不安——冯见雄是知道经过他打磨点拨的《舌尖》,一定能延续另一个时空那种激起“民族美食自豪感大撕逼”的辉煌。 但陈导并不知道。 他也怕两集放完之后、收视率对赌不达标,后面的就没机会播出了。因此,把投资人的植入式剧情提到第二集,无论如何确保能在全国人民面前放一波,也算是“盗亦有道”,照顾了江湖规矩。 田海茉知道第一集里并不会有她喜闻乐见的剧情,但她已然决定从第一集开始就追剧。 …… 众人瞩目中,十一国庆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舌尖上的华夏》如期上映了。 央视,纪录片部的牛部长,和制作公司的陈导,也聚首在一起喝了个下午茶,顺便关心一下第一手的收视率数据。 一般情况下,播出部门的领导,是不会在每一档新栏目上线时,都那么关注的——毕竟央视每天都可能有新栏目上线,要是部门领导都亲临一线关心,那早就忙死了。 不过,那些签了收视率对赌投资协议的栏目,却是不多的,几十个节目里说不定只有一个是这种合作模式的。 所以,面对这种特例时,部门领导亲临也就不奇怪了。 “陈导,有信心不,是骡子是马,这就得拉出来溜溜了。” 导播室隔壁的一间小会客室里,牛部长端着普洱茶,轻轻吹了一下,很是淡定地问。 反正播出部门已经把所有风险都转嫁了出去,他们是毫无心理负担的。 陈导的表情,看起来也是很有信心:“牛部长,你就放心吧,这次的片子,我很有信心——别说,这次还真遇到了个值得交个朋友的投资人,懂行,又不瞎指挥。有时候偶尔来几句,听上去也都是切中了传统电视媒体的痛点时弊——人家能年纪轻轻就被中X部盯上,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牛部长抿了口茶:“那就看结果吧。” 陈导拍着胸脯:“第一集我多不敢说,达标还是可以做到的。不过重播肯定会比其他同类节目更高。第二集收视率只会比第一集还要高,而且可能会高出两三成。” 牛部长听了,心中暗忖:真要是有这种情况,只可能是第一集播出之后,引发了社会范围内的大讨论和线下的社交安利,否则是做不到的。 莫非陈导对他的片子充分激起社会争议很有信心? 隔壁的导播室里,许多屏幕上,相隔数秒时间差,先后开始播放节目。 第一集,《自然的馈赠》,一番感慨华夏大地地大物博、自然环境繁多复杂的“舌尖体”旁白,用一个让世人耳朵一竖的甜美、端庄、中正平和的女声念出来。 随后,照例是最政治正确的西南少数MZ同胞的艰辛采集渔牧生活写照——某个名叫卓玛的黑黢黢但笑容甜美的姑娘,在滇南的十万大山中,拄着木杖一脚深一脚浅地和母亲一起采着松茸。 剪辑的节奏非常明快,镜头的跳轴微微凌乱,却带来了一股意料之外的、体味生活仓促艰辛之美。 从凌晨三点起床进山的原始零和博弈、到争分夺秒的现代化全球化商业分工。80块RMB一只的松茸被采购后,6小时内就飞到东京街头的高档食材超市,作价10000円出售。 矛盾,冲突,原始,零和博弈。无数抓眼球的元素,短短两分钟内毕集呈现。 “节奏确实不错,比往年的同类题材作品都好。”牛部长虽然看过样片,但是到了播出的日子,仍然看出了一些新意的评价, “尤其是这个旁白带节奏带得太好了,农民,本来是被大多数城市居民观众所遗忘的,就算告诉他们农民苦,他们也产生不了共鸣和恻隐之心。 但是把零和博弈的传统愚昧和现代商业全球化的冲突浓缩展现出来,效果就不一样了——这些人明明过着苦日子,处于全球供应链的最底端,却只知道跟同村的人竞争,只想靠着‘比邻居早起床’来捞更多钱。 这种反差效果,绝对会激起话题的。喜欢感慨‘华人劣根性’的人,会在网上抨击这一点,会和周树人先生那样‘怒气不幸、哀其不争’。喜欢以同情农民为卖点抱团取暖的人,也能找到抱团共鸣的点,可谓是正反方的注意力都拉到了。 这个旁白文案,绝对是神来之笔啊!” 牛部长和陈导看了大约15分钟,把前两三个桥段看完了。这时,旁边也恰到时机地走过来一个工作人员,递上一份实时的收视率数据。 “才2.6%么?距离首播4%还有很大的差距啊。”牛部长扫了一眼,对陈导说道。不过他的语气并不严厉,显然是有点意识到这部片子的话题度后劲。 “牛部长,这不才刚开始么,我都不担心——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走的路数?” “那就看最终结果吧。” 正文 第21章 无惊无险 “2.6%?哼,也算是够面子了,提前一个月预告过的节目,观众至少没有嫌弃乏味切台。不过,估计也就这个水准了。” 说出这话的人,是个有点猪腰子脸的家伙,他此刻正坐在导播室另一侧隔壁的一间办公室里。 这人也是央视制作公司的一名编导,姓汪,也曾经制作过美食类的半纪录半综艺节目,可能是做得有点不伦不类,哪一部分的观众都没抓住,所以当初就扑街了。 如今听说陈导拍摄的《舌尖上的华夏》上映了,他也有些紧张,便托了放映部门的同事朋友,来了解一下第一手的数据。 可见,最关心一部剧放映效果的,除了制片人和发行人之外,就数竞争对手了。 有些东西,做烂一次不要紧;尤其在央视这种地方,总能推给“创新失败”、“为了创新而付出的试错成本”。 但是如果有对照组,混日子糊弄的难度就要大得多——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现在看来,第一手的成绩还在预料的可接受范围内。 “我早说过你可以放宽心的么,以我的经验,这种节目上映后,基本上前10分钟收视率定格在哪个点,后续也就没什么大的波动了。看得还行的也不会换台,没入坑的也别指望一集里就能被旁人安利。”搭腔的是个寸板头,正是汪导委托的那个朋友、牛部长手下一个副处长,姓苟,也是负责放送工作的。 按照经验,看央视节目的观众,大多数是对节目要求比较随便的,很多都只是懒得换台。只有看到节目实在太烂太无聊,才会随手调掉。至于那些本来就没看央视习惯、特地为了某一档节目来看央视的人,那是不太多的。 而汪导和苟处长,显然都属于不太能欣赏《舌尖》读到优点的人,所以他们只会凭经验判断。 20分钟后,节目播放过半,又一张实时的收视率统计数据被送了出来。 “居然突破3%了,3.2%,嘿,倒是有些邪门!”苟处长扫了一眼,微微有些惊诧。 出现这种数据增幅,是很难得的,说明那些随手扫节目调到央视的观众,至少过半都存留了下来。 而那些找节目看的观众,在浏览状态下耐心是一般不会超过两三分钟的。 这也就是说,《舌尖》完全是那种只让人看两三分钟就会入坑的快节奏。 换句话说,要是08年的网文足够发达,有“黄金三章”这种术语的话,那么《舌尖》的文案和线索穿插节奏,就是典型的“黄金三章”。 内容不一定多出众,但是带节奏带得飞起啊。 汪导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却也无可奈何,略嫉妒地吐槽:“这……居然被陈老四扛过去了,罢了,看重播和第二集吧。这个成绩,牛部长肯定要继续观察下去了。” 这一集最终放完、牛部长和陈导从会议室离开时,他们手上拿到的首集首映最终定格成绩,是3.7%。 “陈导,恭喜你,看来又拍出部水准线以上的作品。” “客气,还是多亏牛部您当初力排众议,给这个考察机会。” 一番商业互吹,那是少不了的。 …… 冯见雄拿到收视数据,要比陈导晚一些——他还没矫情到在片子放映的过程中就实时要收视率统计。所以,他最终就是在放完之后,才拿到一个总的数据。 至于丁理慧、马和纱、田海茉这些同样关心这部片子的妹子们,信息就比冯见雄更加慢一手了。 她们是在第二天重播完之后,才得到相关数据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从质量上欣赏这部纪录片。 东西拍得好不好、节奏能不能激起社会讨论,那都是有迹可循的,并不是完全撞大运。 “首播3.7%,重播还有2.6%,加起来已经远远超过5%了,说明用户黏性和复看率很高,私下社交安利的效果也很好。 第二集只要也做到一样的成绩,牛部长就得兑现对赌协议了,掏1000万尾款把剩下5集都买下。” 冯见雄第一个通知的,就是丁理慧和马和纱,毕竟她们是参与到这部片子中去的,对于能不能把放映权卖掉,她们是最关心的。 “哇,比牛部长要求的首播加重播累计收视率高了1.3%呢?我没算错吧,那岂不是说明我们做得已经超出了央视平均水平好几成了? 而且重播看的人也这么多,是不是因为大家都在口口相传帮我们安利呢?我昨天开始还想多换几个百度贴吧的账号,去那些热门的电视剧类贴吧里发软文呢。没想到后来逛了一会儿,在好几个吧里都看到有人自发在发帖讨论美食番PK,都不用我发帖了。害我白提前注册了那么多百度号……” 接到冯见雄的报喜电话时,马和纱激动得脸都红了,毕竟作为一个大二的青涩女生,终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这个节目是她至今为止参与的最大的项目了。 不过,冯见雄似乎习惯了在马和纱面前保持人生导师的姿态。哪怕在妹子最兴奋的时候,他也不介意泼点冷水让她冷静一下,顺便学点人生经验: “你似乎完全没想到,你在网上看到的帖子,也有可能是我花了五毛钱一个买的软文——如果我需要这么做的话。 所以,以后千万别动那种自己亲自动手拉票、刷帖的傻事儿了,如果真要拉票,干嘛不直接买呢。造假以梃与刃,有以异乎?” 作为一个成功人士,能够花钱解决的事情,就绝对不要花时间。 凭良心说,那些打滚撒泼拜广告的人,人品还不如直接花钱刷广告的呢——出卖尊严,难道还比花钱高贵了不成? 通知完丁、马二人,冯见雄又给剩下的伙伴群发了一条短信,通知此事。 …… 一周后,钱塘。 田海茉和高穗果是从第一集开始就抽时间认真看的。 不过她们最关心的,显然还是如今的第二集。 因为马和纱会在这一集出场,连带着田海茉和高穗果,都有出镜过两个中短镜头,只是没有台词,只配被旁白配音介绍——在马和纱相关剧情的最后,略微提到了两句马和纱为了推广家乡美食、消弭民族误会,而毅然创业的事儿。 在那段剧情里面,田海茉和高穗果作为“扶持小学妹实现人生理想的知心学姐”身份,在四五个月之前,出镜拍了几组镜头。 只是没有指名道姓地提到“松鼠果业”这个企业名称而已,算是央视系植入式软广的最后节操底线。 这一集的效果,注定了是要决定“松鼠果业”家的大切糕,未来能不能掀起一波更大的营销狂潮的。 这天已经是国庆黄金周长假,不过“松鼠果业”也就部分管理层有休假。 网店的运营部门依然得留人轮值,而且工作量一点都不比平时空闲——做电商就是这样的,普通人越是闲暇休假的时候,越容易坐在电脑前买买买,掌柜和小二们也就越忙。 田海茉和高穗果也没有回家,只是在公司里那间作为两位合伙人办公室和休息室的房间里,并排横靠在小床上,看一台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 这氛围的穷困,也跟湖畔花园时代的阿狸巴巴没啥差了。 很有点筚路蓝缕的创业公司味道。 田海茉还整了台笔记本,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边看一边上网偷窥一下猫扑、天涯、贴吧之类地方,相关版块网民对节目的实时反馈。 床不宽不窄,躺下不够,坐着腰又难受。田海茉身段苗条,用的是小鸟坐的坐姿。而高穗果这种微胖界的堕落货,就只能是盘腿箕踞、丝毫不顾形象了。 “这几天网上反馈都很好,估计第二集收视率会跃升不少吧。舆论造势口口相传都造了一周了。”田海茉自言自语地自我安慰着。 “就是,上一集里出现了豆花,甜党咸党都炒成啥样了。还有一帮川菜和粤菜的拥趸也在那儿撕逼辣炒口蘑是不是暴殄天物。要我说,那帮挑食的人就是事儿多,结果免费给小雄当了宣传员。要是像我这样不管什么没吃过的都想吃吃的好脾气,他这种节奏就带不起来了~” 一旁的高穗果一边说,一边拿着把碎散的切糕下脚料,偶尔丢一个到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弥散出不凡的果仁香味儿。 “所以活该胖死你!每天浪费我时间监督你锻炼,结果又吃吃吃!”田海茉笑骂着吐槽了一句。 高穗果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这不是为了验证公司产品配方的改良效果、精益求精么。要我说我这肥肉属于工伤的!” 每次高穗果提到“工伤”二字,田海茉都会被气得无语,这种无厘头的相互吐槽便能就此打住。 两个妹子调笑打闹着,电视上的《舌尖》第二集已经开播了,那熟悉的片头曲,让两人都不再废话。 节目虽然很精彩,但两人都忍不住一遍遍地看表,因为她们问过冯见雄,知道和自己相关的剧情是在哪一段出现。 放到第30分钟左右的时候,丁理慧那熟悉的声音,带着旁白把画面切到了大西北边疆。一片果实累累的葡萄园中。 当马和纱玉瓷一样莹润完美的面庞出现在屏幕上时,饶是田海茉和高穗果都和她很熟了,依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嘶国一!” “没想到她穿民族服装还能漂亮到这种程度?” “这是波斯舞娘的肚皮舞裙子吧?有必要这样出场么?” 她们并不知道,关于这个美女的一切,很快将推起一波百度实时热搜。 正文 第22章 再接再厉 “求问,金陵师大真的有这么漂亮的小姐姐么?” “啊啊啊我被秒了,血槽已空!” “这PS也P得太狠了吧?不会是跟少女时代的MV那样一帧一帧P的?这后期美工开支也太可怕了!” “我的分数是差不多刚好够进985的,然后当年我就进了一所985……好后悔啊,早知道宁可去一所211的师范类了,做人要赢在起跑线上呐!” “古迪丽娜小姐姐你应该去拍电影,娱乐圈才是最能发挥你天赋的地方丫~” 当田海茉看完电视上关于切糕的剧情之后、刷新了一下贴吧,看到的就是诸如此类的满目吐槽和哀嚎。 她粗略数了一下,至少有几十个帖子在感慨,而且翻了好多个吧都是。有些热点的帖子,在短短十几分钟里被顶上了几百楼,还被广泛转载。 猫扑,天涯,情况也差不多。 当然除了起哄追捧的之外,偶尔也有带点正义感的直女癌来捣乱:“楼上的都不是好人!明明前几天还在求舔那个念旁白的女配音,还犯贱,说好想被她的声音辱骂。现在又见异思迁惦记上做糕的妹子了!” 很久没有见到这种传统电视媒体上的段子,被如此这般广泛逆袭到网络上了。 当然,除了感慨马和纱美貌的,还有很多网友成功注意到了美食本身。 “原来淘宝上有卖切糕的!淘宝怎么也不做做广告推广一下!看看每天上淘宝看到的横幅都是些什么毫无特色的东西,换了牌子换了设计都看不出来、简直一回事的辣鸡!早该把美女小姐姐的切糕放上来宣传的!不行了我忍不住了,看饿了赶紧去买几包!” “原来她们家的切糕那么真材实料的?那就算卖100块一斤也是有道理的丫,一定得捧场~” 田海茉看了一会儿,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高穗果:“你觉得呢?刚才电视上对切糕的展示效果,真的有那么诱人么?” “……必须的,我又看饿了……”高穗果用一种不理解的眼神看着田海茉,似乎在为田海茉的闷骚和迟钝而惋惜,“唉,你不是吃货,你不理解的。刚才那段拍得太好了,我看得饿得不行了,胃酸狂分泌呐,不受大脑控制的。要是不吃点儿,明天你就会看到‘钱塘某宅女饿死床上’这样的新闻。” 高穗果一边说,一边又抓了一把。 田海茉很是无语。 …… 没过几分钟,田海茉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她把笔记本往旁边一放,轻巧地跳起身来,亲自过去开门。 门口是公司的一个运营主管,分管淘宝店的全部日常事务——自从业务扩大了,松鼠果业的员工数量也增加了一些,这都是必要的成本,田海茉还是舍得的。 “田总,刚才销量突然暴增,我们店的后台都出现临时流量拥堵了!好像是点进来的访问量太大。” 田海茉听了,觉得很是匪夷所思:“这么夸张?店的被访问能力,不是阿狸那边提供的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随便一个爆款还能把阿狸的服务器挤爆不成?”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那些流量突然暴增几十倍、甚至百倍的店,还是需要给阿狸那边一些反应时间的,把服务器资源调度配置调整一下,大概快的话就十几分钟吧。而且关键是同时买的人太多的话,服务器对于历史成交数量的反复查询、对存货余量的反复查询,很容易造成数据拥塞的”那个运营主管对田海茉解释道。 他说的道理,其实懂点儿电商的都能听懂。 比如几年后会上线的12306铁路卖票系统,很多只看表面的喷子喜欢说“铁道部这种渣渣连个卖票的网站都做不好,国有的就是渣渣,还不如承保给马总便民”。 凭良心说:铁道相关部门把12306做成那样,确实有点亏心。但卖票系统,还真就比淘宝店麻烦得多,关键差别就在于同一类产品、而且是每张票都有具体规格的情况下,反复查询余票的需求,造成了数百倍甚至数千倍于正常电商的数据拥堵——每一个买到票的人的信息,都得把余票扣除后同步给数千个甚至数万个准备买同一趟火车的其他潜在消费者那里。 08年的淘宝还没搞秒杀呢,大部分后台的技术架构,对于“快速刷新余货”这种查询的响应效率是比较低的。因为网站方面普遍觉得“一款货每天成交几十单最多几百单就够了,所以余货信息每分钟能刷新一次就行了,不会出现几秒钟内同时点进去一大堆用户、结果显示有货最后却买不到”。 田海茉当然也理解这些原理,所以她也没多问,当机立断地吩咐:“别急,那就等半小时再看看。如果是店点进来下单繁忙,客户还是会理解的,不会怪到我们头上,要怪也是怪阿狸的网站做得不好。” “好的田总”。 被这么一搅合,田海茉和高穗果也没心思回去做事了,只是挤到外间的办公室,跟着下属们一起盯着销量变化。 不得不说,《舌尖》的这个第二集,对销量的拉动实在是太明显了。 起码有数以千计的网民,是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舌尖》,看到解密切糕的那一段,脑子一热就打开电脑拍了一单。 “好多土豪啊,两斤装的都卖出去1500多单了,原先很少人买这么多的。” “最新推出的五斤装大礼包也卖出去了800份,这才几十分钟呢,估计看完电视后劲还要猛。” “就刚才半小时里,营业额都近百万了!估计到过会儿晚饭的点,今天的销售额就能赶上上个月一整个月的量了吧,上个月一共也才卖了200万不到点儿。” 田海茉也被冯见雄创造的奇迹给惊到了。 这也太立竿见影了吧? 至于其他普通员工,则是对田总肃然起敬。他们都把这一切归功于田总想出来的营销推广奇招妙招了。 她恍惚了好久,才想起给冯见雄拨了个长途电话——冯见雄这两天还在京城出差,主要是跟牛部长对一下对赌协议的兑现事宜。按照协议,如果收视率对赌达标了,那么冯见雄就可以立刻跟牛部长把正式采购独家首播权的事儿落实了。 连国庆长假都要加班,可见做老板有多么不易了。 “小雄,你什么时候回来?收视率达标了么?” 电话另一头冯见雄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很兴奋:“已经达标了,今天这一集,最高收视率5.4%,比对赌的要求足足高出了三分之一。牛部长已经正式走流程了,明天就能落实。不过回款还要90天账期。” “这么高?恭喜……嗨,我就不跟你客套了。”田海茉下意识地说,“对了,我这边销量提升也很明显,我一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立竿见影。你明天办完事就快点回来吧,都好几个月没见你了。肯定辛苦累坏了吧。” “咱还客气啥,等我。” “明天记得吧最终的重播收视率也告诉我。” 正文 第23章 小别 两天后,央视的牛部长,终于兑现了和冯见雄的收视率对赌协议。 第二集的首播收视率是5.4%,而重播也达到了4.1%,可见还有源源不断的观众因为口碑效应和舆论热点,而不断入坑。 牛部长虽然出了1000万尾款,但是看他签字的时候嘴都乐得咧开了,可见发行部门捞到了多大一个利好。 临走时,牛部长还和冯见雄、陈导三方坐下来喝了杯,拍着冯见雄的肩膀装义气:“小冯,你是个有眼光的,以后你看到的项目,只要肯对赌,尽管来跟我聊聊,说不定合作的机会还有着呢!” 冯见雄对于这种多个合作伙伴多条路的事情,自然不会拒绝。 事成之余,少不了给牛部长和陈导个人一些表示。 喝完酒,冯见雄风尘仆仆地赶回钱塘。 他的航班,是午后从京城起飞的,还能赶上回家吃晚饭。 在京城机场候机的时候,他的手机就没听过。给姐姐报了平安,又给田海茉煲了会儿电话粥。 毕竟这几个月里,他把主要精力都花在复习准备司法考试上了,不仅要过,还想得个高分——不学法律的人可能不觉得这考试有多难,或者以为也就跟注册会计师差不多。但事实上对于大多数非重本的法学生而言,过司法考试是比考本校研究生还难的。 所以他暑假的时候,就是全程跟虞美琴在金陵一起复习,连钱塘都没回。考试一完,又忙活了一两周《舌尖》的后续事宜。 姐姐和田海茉都三四个月没见到他过了,早就想得不要不要的。 田海茉在电话里温情脉脉地说,她已经和高穗果来冯家做客了,跟冯义姬玩得很好,让冯见雄直接回家就行。 十一长假的最后这几天,就住在冯家的别墅好了,至于公司的事儿,远程办公遥控一下就成。 冯见雄本来一直头疼田海茉那要强的自尊心——妹子尽管已经做了他的情人,但总是显得人格很独立,不太愿意住在冯家,原先很多时候宁可约在她自己的蜗居里。如今提前眼巴巴地来冯府别墅住几天,显然是太久没见憋得狠了。 …… “姐,茉茉姐,我回来了。” 冯见雄走进别墅一楼的大厅,轻轻吆喝了声。 冯义姬“蹬蹬蹬”从厨房里跑出来,拐了两个弯跑到大厅里,把冯见雄的包接了过去,一手扯着弟弟就坐在大沙发上。 她身上穿着一套哥特萝的女仆围裙,显然是正在做菜。 冯义姬这一年多来已经不太干家务了,毕竟家里有雇女仆和厨娘。这回是弟弟好几个月没回家,她才难得下一回厨。 冯见雄少不了被冯义姬的嘘寒问暖轰炸了一番,他疲于奔命地有问有答,足足回答了五分钟,最后好不容易逮住个空闲,岔开话题问:“茉茉姐呢?我都回来那么久了,也不见她下来。” 冯义姬正聊在兴头上呢,才刚刚问完冯见雄“去京城有没有比南方多穿衣服冷不冷”,还有“这个天气吃羊蝎子会不会上火”、“”等等更多的问题没来得及问呢。 看冯见雄不耐烦跟她多说、问起了田海茉,冯义姬嘴一扁,气呶呶地超楼上一撇:“在楼上健身房呢!我上个月新买了套健身器材,刚才她们看到了觉得不错,在那儿鼓捣呢。” “那我先上去跟她们打个招呼。”冯见雄借机脱身。 冯义姬看着冯见雄上楼的背影,叉着腰低低地骂:“你个没良心的,重色轻姐!记得种完树继续滚下来陪我聊!” 冯见雄微微有些奇怪,田海茉为什么没有下楼迎接他,不过他也懒得琢磨,直接就撞进去了。 走到三楼的阳光房门口(被姐姐改造成了健身房,方便日光浴),冯见雄正要推门,听到里面传来一些女生的喘息惨叫。 “啊……把我再绑紧一点,别怕。” “你倒是抽啊!看到我慢下来就抽啊。” “啊……好疼,别停!这都要算工伤……” 冯见雄惊诧莫名,连忙一推门,才发现是高穗果的双手被绑在一台跑步机的扶手上,跌跌撞撞喘得像条叫春的死肥猫。 田海茉拿着皮鞭站在旁边,一脸的爱莫能助。 看到冯见雄进来,田海茉还朝他耸了耸肩,一副“我也是被逼的”的表情。 “怎么搞的,跑个步整出那么大动静,楼下喊你都听不见。”冯见雄一边问候,一边拿起旁边毛巾架上一条冷毛巾,给田海茉抹了抹额头。 田海茉一改刚才的女王气场,温柔娴静地说:“还不是果果变着法儿作!天天哭着嚷着公司要给她算‘工伤’,说她是为了公司的生意,试吃各种改良配方才吃胖了十斤! 自己还没毅力减肥,逮着机会就逼我折腾她。没办法,刚才看到姐姐买的自适应调速的跑步机,不怕出事故,她就逼着我把她的手绑在握把上,还说如果她跑不动了就抽她!” 田海茉说罢,示范性地挥了一下鞭子。然后扭头对高穗果随口说:“你自己慢慢玩,我去楼下陪小雄聊会儿正事。” “哎呀喂~你要走的话把我放下来啊!”高穗果这下真怕了。 田海茉微微一笑:“你刚才说的,让我不到时间绝对不能放你下来,你怎么求我都不能改变主意,要像对戒毒的人一样严格。所以,你自己慢慢跑吧,反正这台机器有智能保护,摔不死你的。” 冯见雄有些看不下去,劝道:“这也太狠了吧?我觉得果果姐这就是太没心没肺。女人要是有危机感了,被自己倾慕的男人嫌弃,怎么会没毅力减肥? 不如你给她物色个她看得上眼的男人,再让那个男人以嫌弃她胖为理由甩了她,说不定她就减肥成功了——听说好多人失恋都能瘦个十斤八斤的。” 田海茉连忙劝阻:“不不不,你千万别出这种馊主意。那是你太不了解她了,她这人跟正常女生不一样,要是真让失恋,绝对会‘化悲愤为食欲’的。” …… 狂风骤雨一对时,倒浇蜡烛花蕊湿, 玉兔颤如蟾宫陷,稳坐莲台圣如士。(士者,观音大士也) 田海茉是久旷数月之身,平时事务繁忙,压力又大,加上素来是女王气场,该要就要,自然是干柴烈火,不可收拾。 她刚刚在高穗果身上皮鞭使得顺手,本来还想玩点花样,可惜冯见雄不是抖M,只能作罢。 “看来很乖呢,这几个月真的在专心读书,也不枉费我一心等你。”足足一个时辰的折腾,田海茉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 “当然是一心读书了,跟美琴在一起还能发生什么不成!”冯见雄理直气壮地为自己正名。 田海茉难得露出几分狐媚之色:“那考完之后呢?妮可也没喂饱你?那我下次可要说她了,她可是‘合法报备’过的。” 冯见雄脸色微露尴尬:“考完那天……还是放松了一下的,不过我很有节制的,后面两周又安安分分的了。” “我说呢,才三次就没货了,原来这几个月的存货被妮可吃了头口水。”田海茉口花花地开着玩笑,妖娆地用身体摩擦着。 “哎呀遭了,果果姐还捆在跑步机上呢,会不会累死啊?”冯见雄一进入贤者时间,思路就清醒了些。 “不会,那个机器有保护的。”田海茉慵懒地说。 “还是快洗洗去看看吧。”冯见雄本来惯例是趁着贤者时间聊会儿生意近况的——他跟田海茉都好这一口,那是经常这么干的。 不过今天看来只能作罢了。 他回到家的时候就快傍晚了,如今快两个小时过去,姐姐居然还没喊吃饭,也是够奇怪了。 两人飞快地冲洗了一下,收拾整齐,看上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跑到健身房门口观望了一下,发现里面的机器已经停了,高穗果也不见踪影,应该是被人解下来了。 冯见雄有些心虚,就和田海茉一前一后的下楼,逮住家里的女仆问了一句,才知道姐姐和高穗果都在餐厅。 冯见雄走进餐厅的时候,高穗果正在埋头吃菜。 冯义姬居然没喊他俩吃饭,这也太失礼了。 “哎呀喂,姐你怎么都没喊我们吃饭呢,要不是我跟茉茉姐聊生意聊得肚子都饿了,才想起下来看看。” “你们在聊生意?对啊,我知道你们在聊生意,这不是怕耽误了你们的正经事儿么。反正大夏天的不怕吃凉菜,就不打搅你们了。”冯义姬说着,一边面无表情地拿起两个小碗,去电饭煲旁盛饭。 然后,她把饭碗往桌上“砰”地往桌上一丢,“那也跟我说说呗,最近生意形势怎么样。我这个做姐的,现在连你混得好赖都不知道了。” 冯见雄作势就要回答,虽然他脑子里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就忙着解决下半身指挥大脑了。 “形势很好啊——前天销量200多万,昨天300万,今天估计还能有200万。三天加起来,抵得上暑假两个月整的销量了。还是小雄的营销手腕高明。”幸好,田海茉抢着回答了。 正文 第24章 逼宫 “姐,你不知道,这阵子我是天天睡不着,就等着小雄这份卷子交答案呢。” “做实业苦啊,我这个电商说到底还是太失败了,居然没把生产外包出去,只是个营销渠道电商化了,肉身还是那么沉。 前期公司回收掉全部投资、还净赚小300万对不?我个人就占100多万——看着多,但其实根本不轻松,因为根本不敢把钱挪走。为了这一波的出货,我和果果合计了一下,从暑假那两个月就开始囤产量,网店订单少了,我们反而增产。 暂时没人买,就把自有流动资金全部重新垫回去。为这波的行情,我咬牙估算得有货值2000万的存货,才扛得住《舌尖》播出后的出货潮,物料成本就得1000万——然后就把手头的资金重新全部占了,还到处利用供应商账期额外赊一个月。 这一波要是没有卖出这么多,前面净赚的都得砸手上。要是哪年咱卖坚果的也能跟苹果公司卖手机一样,客户能接受先打钱订货、过一两个月才发货、要多少生产多少,那才叫高枕无忧,所有风险都推给供应链上的合作者。可惜世人偏偏这么贱,只肯相信米国人、给米国人赊账。” “什么?你问为什么当初刚好是想到砸1000万备货?其实我也没多想,完全是凭感觉的。主要是当时看小雄为了我,去找陈导拍《舌尖》,最后跟央视签的收视率对赌协议,标的都有1000万了。他是在为我奔走,我自己要是砸的备货钱还不到1000万,这不是有点对不住小雄的布局了么……现在想想,这个决策有些感情用事了,真是后怕丫。” 饭桌上,田海茉行云流水地BLABLA倾泻放毒了一大堆,越说越起劲。 她本来只是想掩饰一下刚才和冯见雄在房里“聊生意”那两个小时到底聊了些啥。谁知一提起来,吐槽就没完没了,走了心了。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经过这一波生意,田海茉的心理素质也更上了一个台阶。以后至少不会再像如今这样,因为初次遇到资金占款风险太大,而整夜睡不着觉、压力山大了。 冯义姬本来只是酸他们一下,对这个话题本身并不是很感兴趣——她的目的,是让这俩狗男女撒狗粮的时候别太肆无忌惮、目中无人。 在太监面前,别卖弄男欢女爱。在患有性功能不全症候的女生面前,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是基本素质。 不过,田海茉把话题引到了这个点儿上,冯义姬也被提醒了一个念头: 貌似这个田海茉虽然嘴上一直表现得很财务独立,要做一个自己创业成功的女强人。 可是,她事实上从冯见雄那儿捞到的好处,或者说“好风凭借力”借到的”势”,已经越来越值钱了——虽然冯见雄在“松鼠果业”还有三分之一的股份,可是在冯义姬眼里,这家公司能赚钱,几乎一切核心竞争力都是靠的她那个完美的牛逼弟弟的能耐。剩下三分之二股权的股东都是跟在后面分钱。 田海茉只是因人成事的。 如今,这个女生从她弟弟手上净赚走了至少300万了,却还一点松口做他正牌女朋友、谈婚论嫁的意思都没有,似乎就想这么混下去…… 这怎么可以? 冯义姬的想法可是很传统的! 在冯见雄眼里,或许一点都不觉得妹子人品有问题,毕竟妹子是一心做他的情人,只是在女性人格独立这点上比较前卫,还想证明一下自己、不做花瓶。 只要妹子是走心的,几百万算什么? 可冯义姬的价值判断就不一样了。说句直白的,她根本不觉得一个女生把处女之身给了她弟弟,就能值几百万了。 在她的护犊目光里,那些美女把处女之身献给她弟弟只是说明她们眼光好,有福了,完全不该要回报。 这种强词夺理的立场下,有些道理就很难讲清楚了。 “小田,有些话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当初你跟小雄刚刚走到一起的时候,你还在毕业前夕的关头,创业也没走上正轨。小雄当时本科也没毕业,还有那么多重要的考试,确实不该分心。 现在,听你的意思,你们的创业总算是有眉目了,小雄呢,司法考试也过了,龚院长也许过他、明年研究生也能毕业了。你看你们俩的关系是不是能公开一下了,什么时候小雄有空了,让他去苏州拜会一下你家里人,你看怎么样?” 冯义姬娓娓道来地说着安排,听那语气竟然是让冯见雄和田海茉谈婚论嫁一般。 “这个……急了一点吧,我都没和家里人明确说过小雄的事情。我才23啊,小雄也才21,何必呢。”田海茉并不知道冯义姬为什么突然有些急切,婉转地拒绝。 一年多前,两个人刚刚在一起的时候,田海茉确实主要是为了防止被人当成花瓶、不信自己不能靠实力事业有成的邪,才不愿意公开做冯见雄女朋友的。 如今,这个因素依然是主要原因,但也杂糅进了其他考虑。 人心总是会慢慢演化的。 比如,一起嗑止咳露、喝酒谈心的那一夜,自从体会了那种奇妙的淫靡快感,也彻底豁然接受了史妮可的地位、和谐共处以来。 田海茉就知道,做冯见雄的妻子,比做他的情人,更是一桩苦差。 冯见雄这人,在男女爱情观上还是不够成熟,太靠“仗义”维系男女之间的互相扶持和情感了。 要这样一个人抛弃患难之交,田海茉知道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这也就意味着,将来不管谁做了冯见雄的妻子,恐怕都做不到让冯见雄和那些真心对他的“前女友”们彻底挥剑斩思——除非那个“前女友”先变了心,主动找了别的男人。 可是,以冯见雄的优秀,田海茉自问,她和史妮可,肯定是放不下的。她们不是那种把精神洁癖和独占欲升华到比其他一切都高的女人——男人首先要有本事,有魅力,有手腕,然后才谈人品。 她是真的不想现在就接这个苦差,还想继续观察冯见雄一两年,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收心了。 “这怎么能算急呢?研究生都快毕业了,不就要谈婚论嫁了么?你们这么耗着可不是办法,你们想想,我同学周天音,你们也熟的吧,她和我同龄,也就比你大一岁,24。她家里都给她安排相亲了。” 正文 第25章 哪里就有反抗 “姐,这都哪跟哪的事情,茉茉有茉茉的考虑,我也有我的考虑,你不要瞎比较,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冯见雄看话题有失控的趋势,连忙居中劝住了双方。 冯义姬狠狠剜了弟弟一眼,却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服软——冯见雄用很坚定的眼神看着她,似乎这件事情的自由度不容置疑、丝毫容不得“姐姐包办”。 冯义姬也只能内心委屈地憋了回去,不再提起。 吃完饭,冯义姬才把弟弟叫到自己房间里,关起门来私聊。 当然,一进门冯义姬还是先试图来个下马威,于是向弟弟丢了一块毛巾: “去,先洗洗干净再来跟我聊~瞧你那得行,一回来就白日宣淫,身上味儿那么大,刚才吃饭的时候要不是果果在,我就忍不住要说你了!” 冯见雄有些尴尬:“我……我洗过才下楼吃饭的,姐你有事说事别指桑骂槐。” 冯义姬一拍桌子:“那就是没洗仔细!我说你有味儿就是有味儿!” 冯见雄无奈,只好在姐姐卧室的配套洗手间里,又关起门来洗了一遍。 冯义姬斜躺在床上,也不怕那身哥特萝的女仆装磕得慌。 床头柜上摆了一盘车厘子,有一个没一个地嚼着饭后水果,还心不在焉地把吃完的核依旧吐回同一个盘子里。 这完全不像她平时整洁规律的生活做派——平时要是看到弟弟这样吃车厘子,冯义姬早就教训过去了:核和还没吃的搁一个盘子里,不怕吃不完馊掉啊! “洗好了,这样总行了吧。”冯见雄头发湿湿地从洗手间出来,一边拿不插电的吹风机(装蓄电池的)随手吹着头发,“你到底有啥要和我说的,就是天音姐相亲那事儿么。” 冯义姬端庄地摆出一个小鸟坐的姿势,正色说道:“你不感兴趣?就不问问你闭关复习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些什么?” 冯见雄耸耸肩,调节了一下电吹风的风速,好让噪音小一些,听得清姐姐说话:“有话你就直说啊,就算我说不感兴趣,你会憋得住?” 他确实闭关读书太久了。外面的世界发生了这么多风起云涌的变故,大到次贷危机导致的全球金融危机即将崩盘,小到身边的女性朋友面临危机,他都没时间捋一捋。 冯义姬见弟弟这么不上心,一时气窒,觉得满心委屈,但也只能委婉地说: “那你到底还对天音有没有兴趣?她人很好的,如果我有办法,让她能容得下你的那两个情人,和谐相处,你愿意考虑娶她么?我没有挑拨你的意思,也没说茉茉不好。但是你也看到了,她还是比较自立自由的,也不想担什么责任,性子又太要强。 真要是跟你说的那样‘等她自己也事业有成、证明她不靠你也能不做花瓶’,那说不定要几年呢。而且依我看,茉茉自视太高了,她总觉得她原先只是眼界不够开阔、机会资源不足,所以发迹没你快;只要给她眼界和机会,她也能跟你一样。 但在我看来,她根本没那个能力。再给她几年,她跟你在事业上的差距也只会越拉越远,到头来她还不是得乖乖承认‘跟别人比她确实是个女强人,但是在你面前她就是个准花瓶’,何必呢?你明年就研究生毕业,本来都能娶妻生子了,还要跟她这么当情人耗下去?既然她摆明了不要名分,我给你安排个死心塌地顾家做妻子的不好么?我又没逼你跟现在的俩情人分了。” 冯见雄揉着脑仁,无奈地反驳:“姐,你这思维太古板了,像是85后说出来的话么?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成功男人哪有30岁之前要孩子的。我都不急你急啥?再说茉茉姐又不会对不起我,她暂时不要名分只是怕被人闲言碎语,想证明自己,再给她几年慢慢考虑怎么了。” 冯见雄这番话本来没什么,家里人斗斗嘴,这种程度完全就是玩笑,不会有人认真计较。 可是冯义姬却在某些方面比较敏感,突然就嘤嘤垂泪起来,扯过一个枕头蒙住脸,有点小歇斯底里地吼: “我不像85后!我就是个有病的心理变态!自己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就想帮弟弟养孩子,因为我犯贱!这下你满意了吧!” 握草!这就放大招了? “姐,你别敏感行不,咱能不聊这个了么?” 冯见雄其实很想一拳一个嘤嘤怪地怼回去,不过毕竟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姐姐,又有病,他只能忍了,反过来还得劝着转移话题:“对了,不如说说天音姐相亲的事情吧,她家里怎么突然就着急了。” 冯义姬擦拭了一下眼泪,嘴角又恢复了一丝一闪即逝的笑意。似乎是以为冯见雄服软了、对周天音有了兴趣: “她家能不急么,天音都24了,研究生都毕业了,连个男朋友都没谈过,说出去还不被人笑话,以为她长得丑没人要呢!” 冯见雄打断道:“她不是应该还有一年么?硕士都是读三年的啊。” 冯义姬:“你们龚院长都能许你一年就研究生毕业,还不许人家也跳级一年啊!天音也是学霸好不,家里又是做官的,圈子里有能耐,两年读完硕士也是人家的本事!” “行行行,没说不行,你继续。”冯见雄连忙打住姐姐借题发挥的趋势。 冯义姬想了想,表情落寞地说:“年纪到了,书也读完了,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周家最近也有些不好过。官场上的事情,你是不懂的——去年秋天,到今年三月,那是换领导班子的剧烈调整期。咱钱塘这边,水深着呢,本来有多少越级抱大腿的。 现在吴越省里的领导升到朝廷立了储,抱错大腿的都忙着改弦更张呢。一堆从南边跟过来的从龙功臣,都来这儿高升了,油水班子也大换血。 周叔倒是个干净的,在司法系统混,也不站队也不得罪人,穷是穷些,但没他什么事儿。不过慕容姨那边,地税部门的,就算不贪,不干不净的把柄肯定是有的。如今税务局空降了新领导过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就打听人家有没有没女朋友的公子哥儿,让天音去参加些社交圈子里的活动……” “这……这不是公然卖女儿了么?”冯见雄听得目瞪狗呆。 他是因为知道自己上辈子伤害了周天音,两人确实性情志趣不合适,所以选择放手。 但是毕竟上辈子夫妻这辈子恩,他还是希望周天音过得好的,这种推进火坑的事情他还是不愿意看到的。 当然,他只是反对利益结合的联姻。反对为了保住官位不被挖黑材料而卖女儿。 作为一个大律师(虽然这辈子还没拿到证),他深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说不定局长家的公子也有人品好又帅又才华还疼女人还不色的呢。 所以,他冷静下来之后,也没一棍子打死就表示反对。 冯义姬却误会了,她见弟弟反应这么激烈,还以为冯见雄有意思,终于急了愿意把闺蜜捞出火坑: “你也反对周家卖女儿是不?那说明你对天音还是有意思的啊!我了解过了,天音认识的那几家公子哥儿,一个个婚前养的情人比你还多好几倍呢!别看现在几次饭局上他们对天音挺殷勤,那无非是看中了天音的美貌而已——他们那堆外围野模小情人,长得还不如天音漂亮呢!” “等等!一码事归一码事。”冯见雄连忙制止了姐姐的借题发挥,“我可没说要怎么样。再说了,你也说过周家遇到的问题,是本身就屁股不干净。这事儿我是不会去帮忙的,你知道我这人这辈子最恨贪官污吏。 而且我只有律师圈子的资源,就算会刑事辩护,也不想给官员辩护。何况国内的现实,别的官司还有指望靠司法解决,唯独贪了会不会出事儿……” 冯见雄的措辞还是很注意的。 真的能做到两袖清风,当然是绝对不会出事的。 这一点必须相信社会注意法治建设的成果,绝对实事求是。 “我怎么知道周家人到底有什么问题,我一个外人……”冯义姬表情有些慌乱,也有一些倔强,似乎唯恐弟弟知道周天音身家不干净、有个污点母亲之后,两人就再无可能。 冯见雄拍了拍姐姐的肩膀:“姐,这就没意思了——我不相信天音姐知道的事情,你会不知道。你跟她是多死的闺蜜,还用我说?” “可是她也不知道。”冯义姬显然不太会说谎,眼神有些闪躲。 冯见雄立刻戳穿了姐姐的谎言:“不可能,如果她不知道家里人面临了多大的麻烦,以她那种宁缺毋滥宁死不屈的脾气,是绝对不可能主动愿意跟那些衙内纨绔一起饭局的。” “你……你很了解天音嘛,还说对她没意思!”冯义姬有些气馁。 冯见雄微微苦笑了一下,不过这事儿也没法解释。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上辈子跟周天音拍拖了两三年,才对她那么了解吧。 只能是往今世在咨询公司那块的业务合作交往上解释了。 正文 第26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唉,好吧,那我就和你说了”冯义姬被弟弟逼问不过,只能避重就轻,“其实,周家人还算干净的。周叔做法官20年,真的没做过收钱枉法裁判的事情,当然偶尔过年过节收个红包什么的,肯定不能免俗。 但是,那都是别人或者手下人私下里做下事情、年节照例给点意思堵堵嘴,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封口费。每年也就几万块外快,反正肯定不到十万。这些年下来,累计也就几十万。凭良心说这真不叫事儿,要是连这点都不拿,这个庭长也做不到今天,肯定被人排挤忌惮了……” “行,我知道周叔不是那种人,我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当官的也是人么。年节有点年礼红包,我可以理解。做法官,只要不因为收钱枉法裁判,就可以了。”冯见雄打住了这个话题,然后直切要害,“说重点吧,说说慕容姨有什么问题。周家这大笔的家产,总不能是他们的工资和投资所得吧。” “慕容萍其实也没直接贪过什么钱……”冯义姬很小心地整理着措辞,似乎唯恐冯见雄因此恨乌及屋,连周天音也一并疏远了。 冯见雄听着,情绪却并没有姐姐想象的那种波动。 上辈子,冯见雄和周天音的拍拖,是他大二就开始了,一直到他大学毕业后,工作不久分了。 所以前世的2008年,慕容萍的女儿已经被冯见雄“得手”了,自然不能再“一女二卖”拿去讨好上官的纨绔衙内。 但是,前世冯见雄也不记得周家人后来有出事儿倒台,所以他总觉得如今的慕容萍是在玩火自焚——说不定不讨好不重新站队,也不一定会出事儿。她只是地税局一个小小的处长,谁耐烦整她腾位置啊。 但要是真讨好了,把人衙内胃口吊了起来,最后周天音却刚烈不屈,说不定反而坏事。 冯义姬观察了一会儿弟弟的反应,继续往下问道:“你对股市了解么?” 冯见雄呵呵一笑:“中国的股市?那就是个赌场啊,我了解这个干吗。我要投资要买股票,那也是学‘价值投资’的套路,又不搞短线投机,了解国内股市有屁用。” 冯义姬也不恼,继续问:“那你新闻总关心的吧,去年本市有一个牛逼个股,出了大事儿,你应该听说过,就是杭萧钢构那个22连涨停板的事情……” 冯见雄想了想:“杭萧钢构22连涨停板?这个当然知道。不是说后来被证监会查了,是伪造假的公开信息误导投资人么,还有内幕交易的问题。” 冯氏姐弟口中谈到的这桩公案,在06~07年的国内股市大牛市期间,还是挺出名的。 那是07年牛市快结束的时候,当时钱塘一家做钢结构的上市公司,杭萧钢构,管理层伪造了一些假的、数额非常巨大的订单消息。 放出风声,说公司的老板跟非洲某刚刚结束了内战的国家、安哥拉的新上台军阀拉上了关系,还很铁(民间小道消息说拜把子都有,也不知道黑叔叔怎么会学华人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于是拿到了安哥拉战后重建工程中主要大头的单子,框架协议都签了。 这是一笔很大的生意!光是钢结构基建工程量,就价值350亿人民币! 这个假消息放出来之后,杭萧钢构的股价当然是猛涨,连续22个交易日涨停板! 考虑到国内股市周末是休市两天的,所以,刨除掉每月四个周末的八天,实际上就相当于连涨一整个月都没松开涨停线!每天一开盘就封死涨停! 稍微学过小学数学的人,都能算出110%的22次方是多少。 那是整整八倍。 也就是月初拿1个亿进场的投资客,到月底如果最高位套现离场,就直接变8亿了,净赚7亿。 当然,事实上没有人成功在最高位离场过,也不可能拿好几亿来离场。因为虚假订单本来也就只有350亿,如果抛单成交量过大,还是会打开涨停封的。 更重要的是,那个22连涨停板,最后被证监会盯上了,要求停牌调查。 所以,那些跑得运气最好的,可能也就只得到了不足20个涨停板的利好,就闪人了。胆子小一些的,十四五个涨停板也就知足收手。 …… “慕容萍当时在税务局,她作为经手具体工作的处长,对杭萧钢构的某些财务报备审计是负有领导责任的。不过,也因此,杭萧钢构的老板当时给她透露了点消息,让她提前跟进买一些股票。 她胆子也不太大,当时刚好周家买了隔壁的别墅庄园,手头很紧,还欠着按揭。她就把家产都抵了一些贷款、还设计千方百计借了些,进场投了一笔。也没敢真的持有到最后,连涨了两周涨停板,第三周快结束的时候就抛了。一共也就赚了好几千万吧。” 冯义姬把周家人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一口气和盘托出,然后观察着弟弟的反应。 冯见雄默不作声,在内心沉吟思忖:“看来,天音姐她母亲也不是个懂投资的,虽然07年股市还没有融资融券,不能合法搞杠杆,但是有明知必赚的机会,也只筹措到这点资金,可见胆子小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就算她拿了更多的钱,盘前一时也吸不到那么多筹码——毕竟杭萧钢构的老板还有很多好处要分润,可能只给她这点吸筹的机会吧。” 他琢磨明白了这些,便问姐姐道:“所以,周家人主要的问题,就是内幕交易罪了?并不是贪污或者受贿?这些年来他们主要的灰色收入,都是慕容萍靠辖下企业的老总给点投资领域的内部消息、通风报信,跟跟风赚点外快?” 冯见雄是学法的,当然知道内幕交易罪不是什么大罪名。 比如眼下已经08年了吧,国美的黄广裕就快就要以内幕交易罪进去了。 在黄广裕进去之前,那可是三届胡润百富榜首富的大佬,当时什么王X林之辈还只能给他点烟沏茶呢。可见这些涉足金融资本运作的大佬,那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而且相比于贪污、受贿那些理论上动辄可以顶格有期、甚至无期(理论上当然还有死刑,理论上)的罪名而言,内幕交易罪的量刑是比较轻的。 毕竟这个罪名不是给国家公职人员量身定做的,只是给经济界人士犯的。 而经济界人士才有资格犯的事儿,除了非法集资有可能枪毙外,其他大多数都不叫个事儿。 根据我国《刑法》第180条之规定,内幕交易罪,“情节严重的”,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当然都还有罚金)。 慕容萍这点几千万的毛毛雨,而且是跟风的不是主导的,就算真出了事儿,能勉强够上“情节严重”就不错了。(几千万在贪受领域属于很严重的情节,但是在内幕交易上属于小钱。) 而且,别以为这是因为国朝对资本家特别优待,才把内幕交易定得这么轻。凭良心说,国朝已经是地球上对资本家比较严苛的一类了 君不见,当初黄案判下来后,大洋彼岸的美国网友们纷纷表示非常震惊: “什么?一国首富,仅仅因为内幕交易罪就被判入狱14年?要是在美国,这些华尔街狗贼肯定会被总统请去当幕僚的啊!华夏的制度太伟大了!” (注:黄广裕本人被判了14年,但那是数额特别巨大,而且数罪并罚。不仅有内幕交易罪,还有‘泄露内幕信息罪’,还有别的罪名。换言之,知道内幕信息后自己买股票,就定‘内幕交易罪’,如果不光自己买,还介绍别人买,那就是并罚‘泄露内幕信息罪’。) …… 冯义姬见弟弟在那儿一个人出神想事情,似乎并没有翻脸的意思,惴惴了一会儿后,也就彻底承认定性了: “是的,所以周家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慕容萍这些年的内幕交易了,在她的位置上,辖区内的上市公司或者别的公司老板总有些消息孝敬。 当然,往年都是小打小闹,那时候股市也熊,每次几十万到百来万的收益吧。周家剩下的钱,都是靠周家人自己有眼光投资地产什么升值的,真的是干净的。他们真的没有直接贪受。” 冯见雄在屋里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斟酌着算账说:“既然只有内幕交易,何必出卖女儿的毕生幸福呢,几千万在资本犯罪圈子里也叫钱?就算真得罪了人过不去这道坎,最多判三年,如果罚金交的及时实际坐两年就出来了。无非就是官儿丢了——但是我记得慕容萍也快50的人了吧?就算做到退休,又能有几年? 难道是担心公务员都不交社保、所以犯了罪丢了公务员身份,晚年都没有退休金?不是我说,周家人有这点钱了,还在乎公务员那几十年退休金?就算一年有10万,算上通货膨胀涨工资,到死能有500万撑死了。” 冯义姬等了好久,却等来这么个回应,真是好悬没气死。 正文 第27章 德国骨科只是无知者的意淫 冯义姬等来这么个回应,真是好悬没气死:“喂!你的脑回路是不是有问题啊?哪有巴望着丈母娘去坐牢的不孝女婿的!我和你说这些,是让你看看能不能劝住小音,让她别把那些衙内得罪了,再看看能不能帮周家人把这道坎过去啊。 你要是帮他们家过了这道坎、顺势娶了小音,将来就算你在外面养再多情人,周家也会看在今天的恩情上,不跟你计较的吧?你怎么就不会抓住机会呢?换了别家打铁自身硬的好门第,能眼看着女儿被你欺负还不闻不问?” 冯见雄义正辞严地拒绝了:“那就算了吧,我这人可以帮黑心奸商脱罪,但就是不会为当官的脱罪。姐,这点只能对不住了,这是我的人生信仰。你要我给周家人点钱渡过难关,或者保护好天音姐这个无辜者别被人牵连祸害,我都能答应。 但是你要我给慕容姨脱罪,这事儿我办不到!当然我也不会主动去举报,她有造化的话,迟早收了这份投机取巧站队的心,说不定还真就啥事儿没有呢。我说的是真的,一个小处长,谁耐烦主动整到她头上。” 冯见雄有自己的信仰,当然也一样有人味儿。 作为律师,不为官员辩护是他的人生底限。 但是作为一个朋友,他不会主动去对周天音的家人不利。 所以他最后才善意地试图通过姐姐劝对方一句:别弄巧成拙。 上辈子周天音并没有被母亲卖女儿,周家的内幕交易罪不也没有案发么? 而且说到底,冯见雄骨子里对于那些以权贪占民财的人是很痛恨的。这种信仰的法理依据,就在于他认为“人民是没有选择权不当人民的”。 但是对于资本市场里那些圈钱,仇恨值则要低得多。 因为股民是有资格选择不当股民的。 用他的话来说:你要是无辜,干嘛进中国股市呢?地球人都知道这里本来就是一个赌场么,所有秉持巴菲特一系“价值投资”理念的人,甚至是巴菲特本人,来了都是要赔死的。只有索罗斯一派的人,不讲究“价值投资”,才能在这儿玩玩。 所以,进场的人本来就是在主动往粪坑里跳,被人多泼一瓢还是少泼一瓢,没差嘛。 最多是某些人仗着自己也有内幕消息,能够侥幸小鱼吃虾米。可既然怀了以内幕榨小白的念头,被更有内幕的人榨了也就那样了。 冯义姬也是不沾股市的,加上她也是学财务的高材生、还是四大级别事务所的职场精英。对各国股市还算了解,多多少少能理解一些冯见雄的想法,只是无论如何没有弟弟那么透彻了。 她对于祭出“英雄救美”这张牌,依然没能说动弟弟去追自己的死党闺蜜,自然是很惋惜的。 姐弟俩又聊了一会儿,冯见雄充其量也就是放出话来: “天音姐毕竟是我的朋友和共事者,就算我不追她,朋友义气还是要讲的。她家要是真出了事,让我给她母亲运作无罪辩护是不可能的,这是我的原则。 但如果真是有人‘选择性’陷害她,那我给她报仇就是了,让其他同案不干净的人一窝拉下水坐牢,再想办法让那些‘受害人’找‘真正该被记仇的人’——这点祸水转嫁的办法,我还是有的。” 冯义姬听了也是彻底无语了:你未来丈母娘都坐牢了,你再多拉一些仇人也去坐牢,有毛用啊? “算了,我困了,你也回去跟茉茉早点睡吧,今天这事儿就当我没说。你有空的时候,再跟我一起去劝劝天音,帮她参谋参谋。”冯义姬神情寥落,觉得困恹恹的,便下了逐客令。 冯见雄也不想姐姐难做,听得有些不忍。 他想起刚才姐姐歇斯底里的敏感样子,不由得想起一桩事儿,提醒道:“姐,你也别老是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也要学会享受生活、为自己活着啊。你这样天天盯着我,大家都累,何必呢。” “你少管我!”冯义姬把被子一蒙,侧过身去,闷闷地不想看弟弟。 冯见雄耐着性子,扳住姐姐的肩膀,把她咚回身来,温柔地劝道:“姐,你也已经24了,过完年,就把事务所的工作辞了,歇一阵吧。我两年前就开始打听了,你这个Bartter氏综合征,以你目前的发育状况,到25岁就能做肾移植了。 你提前个一年半载调养起来,该做的检查在国内找私立医院先做了,该吃的药先吃起来。时机一到,我就送你去美国,不,我是说去美墨边境找一家实力过硬、但是没有FDA法律管辖的上等私立医院,大不了买一个最健康最合你的肾给你换上。说不定你也能做正常的女人、过上正常的日子呢?” “我不想做正常的女人!我不想过正常的日子!”冯义姬咬着嘴唇,在内心挣扎嘶吼。不过这种变态的话嘴上却是不能说出来的,她只能憋住泪水,咬着被子角默默发泄。 弟弟越是长大了,想对她好、报答她,她的内心反而有如刀绞。 也不知是不是从小生病导致的心理变态,积重难返。 冯见雄却不知道姐姐内心的奇怪想法,他还沉浸在这辈子终于可以早早赚够钱让姐姐换肾、让姐姐在韶华之年就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欣慰呢。 他本着负责任的态度,自然而然地浏览了一下冯义姬的肉体。得了Bartter氏综合征的女生,笼统来说就是发育年龄滞后两到三成。 Barrter氏综合征患者最好的肾移植条件,是‘身体发育完全、稳定’,也就是说,要‘相当于发育到正常人18岁时,身体各器官的成熟程度’。 他刚刚重生的时候,姐姐20,但是外表来看,当时的姐姐大约是14岁,介于萝莉了乙女之间。 如今三年多过去了,姐姐的外貌,大约也跟十六七岁的乙女差不多了。 便是胸前的曲线,虽然还是比史妮可那可怜的B-CUP都小一MIAMIA,但毕竟也是有胸了嘛。(说句题外话,史妮可的B-CUP是冯见雄身边女生里最小的,橘子量级。冯义姬的量级,用扶桑人的术语来说,就是“崎阳轩的烧麦,BIA地一下拍扁在胸口”。) 明年应该就相当于正常女生的18岁了吧,检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手术了。 …… 冯见雄回到屋里,立刻被田海茉重新扑倒,还顺势拿了鞭子过来拷问:“说,刚才你姐有没有说我的坏话!是不是在撮合你找新女朋友?” 冯见雄也不反抗,就当是被摁在床上按摩了,把脸埋在枕头里,嗡声嗡气地回答:“喂,我又没答应,再说你不是一直觉得只当我情人挺好的么,怎么突然吃起醋来了。” 田海茉叹了口气,放下刚才调教果果用的鞭子,温柔地骑在冯见雄背上,用指节给他揉捏着腰椎,幽怨地说: “周天音对你也算挺好的了,比我还大一岁。还是在那种男生多女生少、而且女生普遍丑的顶级大学念书。这种鹤立鸡群的氛围里,能等你到硕士读完还单身,要说对你没好感,我是不信的。这种事情,错也不在你,我怎么会吃飞醋。” “那你刚才反应那么激烈。”冯见雄被揉得很舒服,不禁哼哼起来,刚才一回家就被田海茉榨了两个小时,正腰酸着呢。 田海茉嘴一撇,有些轻蔑:“我反应激烈不是因为吃周天音的醋!我是想到一种可能性……” “什么?有话就说。” “我在想……你姐这么多年一直这么管着你,会不会有点心理变态啊?你别急,你知道我不是说她精神病,心理变态有很多种……”田海茉组织了好久措辞,说得尽量委婉一些,还唯恐冯见雄生气。 然而,预料之中的生气并没有发生。 冯见雄很坦然地应承:“对啊,她得了这种病,有点心理变态也不奇怪啊。所以我们才要体谅她嘛,毕竟这些年她对我还是很好的。” “……我说的不是普通的变态!”田海茉一脸的黑线,“我是特指,你姐会不会是……弟控!” “弟控?”冯见雄一骨碌翻过身,差点儿就把田海茉从背上掀下去。 他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吁了一口气,才释然道: “你这人啊……让我怎么说你好。不读书,却偏偏爱瞎想!还是要加强姿势水平啊。幸好这次你瞎揣摩的是我姐,下次要是遇到个不好说话的,你揣测出了偏差、侵犯了别人名誉权,可不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么。” “你什么意思?说人话!”田海茉对情人的拿腔作势掉书袋很是不耐。 冯见雄爬下床,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一边吐烟圈,一边轻轻地一抬手,就像牌桌上示意对方下注的手势差不多: “美国著名性心理学家普赛.伍尔夫的《论近亲繁殖厌恶心理与基因吸引综述》,你一定没看过吧?” “没看过,什么鬼!你还真是涉猎广泛啊!” 冯见雄铁口直断:“一言以蔽之,那就是人类的本能,是会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异性,有性厌恶的排斥。” “是么?那那些德国骨科都是怎么出现的?”田海茉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她也是当初冯见雄拿冠军时的队友,在嘴炮问题上,怎么会轻易服输呢。 正文 第28章 床上奇葩说 尼采说过,不要和女人讲道理——当然,尼采说过很多话,也被人捏造说过很多话,这句话本身,因为翻译问题,也有多种甚至大相径庭的表述方式。 在上个世纪80年代或者90年代初,国人的“鸡汤1.0”最喜欢编造的就是尼采康德黑格尔说过啥啥啥——这三人在捏造鸡汤界的江湖地位,大致相当于后来的马云鲁迅***。 废话就此打住。 不过,从上面那番不管是不是尼采原意的话,也可以看出:年轻的孤男寡女,居然在灯光温馨暧昧、散发着女性体香的柔软床榻上,进行一些需要丰富姿势水平的学术辩论,这种场景得有多奇葩了。 要不是冯见雄和田海茉都是职业辩手、著名喷子,恐怕世上再无第二组可以在床上前戏做着做着就开喷的。 “或许《奇葩说》的第一期,就应该从这里开始算吧。辩题够奇葩,够劲爆,也够无厘头,偏偏很值得一喷。可惜,不能录下来。”冯见雄脑中,居然闪过这么一个奇葩的想法。 他努力把杂念从大脑中驱赶出去,进入了一个喷子的心流状态: “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概念,我刚才说的是‘人类的进化本能,会导致从小一起长大的异性之间,产生性厌恶的排斥’,而你却把外延扩大到了‘德国骨科’的范畴。 你不觉得这两个概念完全没有互相包涵关系么?前者说的是人的生活经历,后者说的是人的血缘。” 田海茉一怔。 本来么,她也只是心血来潮,想跟冯见雄随便辩一下。听冯见雄居然喊她‘对方辩友’,她是有点不开心的。 不过,仅仅一瞬之间,她觉得这样也挺有意思的,有一股莫名的刺激感。 于是,她假装起身洗漱,然后偷偷拿过自己的电脑,悄悄百度了一下冯见雄提到的那些学者。 百度不到。 只能谷歌之,直接查英文。 这次有了,而且还能顺带着检索到很多相关文献。 田海茉也是专业的辩手,对于扯虎皮拉大旗的本事很是在行,稍微囫囵吞枣看了一会儿,就知道怎么反驳了。 “对方辩友,你觉得决定性吸引还是性排斥,主要是因为生活方式、而和血缘无关咯?那请问你怎么解释1995-7的《British-Journal-of-Medical-Psychology》上,关于‘遗传性性吸引’的论述呢? 那上面的研究可是清清楚楚表明,异性之间因为遗传性状高度相似而带来的性吸引力,是非常强的。古代的表亲婚姻之所以那么多、而且多半还很和谐,就是因为男女双方之间有性吸引力。只是因为伦理的限制,才没有导致更可怕后果的发生。 你现在却直接否认了遗传性性吸引的的存在,那你置《雷雨》、《满城尽带黄金甲》乃至那些琼瑶剧于何地?你以为它们都是小说和剧本,是瞎编的?可是那些‘祝有情人终成兄妹’的悲剧,在历史上可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有原型背景的!” 田海茉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不过其实并不是很严密——没办法,她只是假装洗个脸的功夫,偷偷谷歌来的。能组织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没想到你还涉猎挺广的么。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冯见雄赞了一句。 在没有逼乎的年代,能仅靠谷歌、这么快回答出这些现编的答案,说明应变能力已经很强了。 冯见雄继续解释:“遗传性性吸引这个概念,当然是存在的,我刚才并没有否认。我只是说‘生活经历和血缘’是两个独立起作用的范畴。 综合我说引用的普赛.伍尔夫《论近亲繁殖厌恶心理与基因吸引综述》,以及你刚才举的那一期《British-Journal-of-Medical-Psychology》上的相关研究,这个问题其实可以这样描绘: 首先,异性之间,对于和自己遗传性状特别相近的人,确实是很容易产生吸引和好感。这种吸引和好感的概率如果量化一下,大约是完全没有遗传性状相似性的普通人之间的几十倍。 可是,人类并没有因为近亲繁殖而灭绝,这说明人类在进化过程中,自然有一套抵消这种遗传性性吸引的反面机制——那就是我刚才说的‘从小、尤其是性成熟发育期那几年里,共同生活的经历’,这种经历会导致人产比‘遗传性性吸引’更强大的性厌恶和排斥,从而防止兄妹或者姐弟之间产生那种想法。 其实,哪怕不从严肃的学术角度来辩论这个问题,仅仅说生活经验,这个问题也是很容易理解的:异性之间的性吸引力的产生,很重要的一点是最开始要神秘和陌生。 正如我们常说的恋人之间真正的热恋期只有18个月,18个月后多巴胺的分泌量会消退、激情会褪去。如果有责任性的男女,在啪啪后18个月还没有分手,那只是因为他们利用自己的责任感,把激情之爱转化为了淡泊悠远类似亲情的感情。 而青少年性成熟期那几年就生活在一起的男女,就会缺乏这种因为神秘陌生而产生的激情吸引——你想想,如果一个男人,你还没来得及想到和他做爱,就已经连续好几年跟他一起吃喝拉撒睡,他会肆无忌惮在你面前排队上厕所,连放屁都不掩饰,你还会对他感兴趣么?不觉得倒胃口么?” “你这么一说……倒也似乎不无道理。”田海茉沉吟着,居然忘了反驳,主要是这番道理确实说到她心里去了。 果然对男人,还是要先保持点神秘感,上过床了才能慢慢去了解对方的生活习惯。 也难怪那些天天贴身给女神端茶递水早点睡的屌丝们,追的功夫下了这么多,却总是万年备胎甚至千斤顶了。 激情都还没调好,就先关照对方的起居,那不是南辕北辙么? 随即,田海茉又想到了自己和冯见雄之间——如果“激情期”过了,自己还是他的情人,还没能证明自己不是花瓶、安分下来“相夫教子”,是不是就一辈子都只是他的情人了? 可是,她又不愿意被世人当成邓文迪那种用卑鄙手腕上位的表货。 心累啊。 田海茉走了好一会儿神,才把思路扯会辩题上:“对了,照你这么说,那些‘有情人终成兄妹’的故事,好像还真的都是‘同父异母’、‘从小失散并不知道相互是兄妹’,然后等到最后相恋,才被告知真相、发现是一段孽缘? 这就是因为‘遗传性性吸引’起了效果,而‘性发育时共同生活造成性厌恶’这个条件又不满足?” “就是这样,”冯见雄一边承认,一边轻柔地摩挲着田海茉光滑的脊背,“现在你该认输、知道你刚才的胡思乱想有多么不靠谱了吧。 姐姐跟我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所以‘遗传性性吸引’根本不存在。同时她从小把我拉扯大,对我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双重作用下,怎么还可能是弟控呢?所以我说你绝对是诬蔑她了。” 田海茉嘟着嘴想了想:“总觉得还有点问题——那那些古代青梅竹马成功的案例怎么解释?青梅竹马不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么?贾宝玉对林黛玉薛宝钗呢?” 冯见雄直切要害地分析:“贾宝玉这种人是几乎不存在的,曹雪芹的塑造并不是基于现实生活。而其他大部分所谓的‘青梅竹马’,结合当时的社会现实,都有一个关键的点,那就是‘性成熟发育期那几年不一起生活’。 古人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所以青梅竹马也只是小时候、相当于现代幼儿园、小学生阶段一起玩。初中、高中那几年关键期还是分开生活、到相亲的年纪才重新接触的,这样就避开了在男女双方发生剧烈生理、心理变化的那几年过多接触、消弭神秘感的情况,也就不存在我说的‘共同生活导致的性厌恶’了。 再退一步说,古人还讲究包办婚姻呢,根本就不需要有爱。就算是少数从来不分开的青梅竹马,当事人的父母觉得合适、能过日子,不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么。” 田海茉设身处地代入想了想,反问:“那你不也是上了大学就跟你姐分开过了么?这三年,你也就偶尔回来跟你姐一起住,而且她上班也忙。就算她在你小时候对你没有弟控,会不会就因为这几年……” 冯见雄粗暴地铁口直断打断了这种推测:“你省省吧!我读大学都17岁了,当时她更是已经20岁了,早就成熟了,人也没什么变化、没有神秘感了。你怎么能瞎猜疑呢!” 面对这种说辞,田海茉只能是欲言又止。 不过她的内心却在默默吐槽:“谁说你17岁之后就不会变化了!听美琴和妮可说,当初你刚进大学军训的时候,见到女生都会脸红,嫩得跟个鹌鹑一样!你这三年简直就是天翻地覆在变好吧! 冯义姬那病……20岁就算发育成熟了么?我看明明是她正在萌发青春期那几年、跟你分开住了!说不定还觉得这个弟弟变得很陌生了呢!” 不过,这些话指桑骂槐的嫌疑太大,田海茉是无论如何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她只能是无则加勉,小心观察提防了。 正文 第29章 没有门槛的生意,死法都一样 冯见雄和田海茉缠绵堕落了几天,一扫此前闭关苦读的积劳之气,便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读了研就是好,因为他的导师正是生意上的伙伴刘渊明。 而研究生的生活与本科生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对研究生而言,上不上课相对就不叫个问题。只要跟着导师搞研究、完成导师分配的任务就行了。 所以他对时间的支配,俨然比本科的时候更加自由得多。一个学期去学校晃悠的时间不到一个月都没问题。 当然,大部分苦逼型的研究生并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对那些人而言,给导师当牛做马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不但要接导师的私活,甚至有时候要为导师的私生活打杂。 尤其是博士比硕士更严重。 硕士说三年毕业的,基本上都能,表现好的或者有门路的还能提前。 而博士超期毕业很常见。导师用的顺手的,希望多压榨一两年廉价劳动力,那么30岁才毕业都是很正常的。 可惜这一切,都和冯见雄没有关系。 他跟刘渊明之间的关系,俨然是倒过来的,想干嘛干嘛。 刘渊明甚至还曾经反过来讨好地说:“要不,你将来的硕士毕业课题,就做‘论专利复审委员会复审通过后可直接授予专利权制度的法律风险’?反正你硕士毕业已经是2009年7月了,那波水雷论文也差不多是时候引爆了。” 冯见雄当时就接受了刘渊明的好意。 这也就意味着,他这一年研究生生涯,基本上不需要额外在学业上花费多少功夫了。他在知识产权法律界的实操赚钱业务,整理总结一下,就能够直接形成学术成果。 一个人搞学问要研究的东西,跟他在生意场上捞钱的法门,能够如此高度吻合起来,一鱼二吃。 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 在钱塘就这般半闲着把国庆长假过完,又待了一个多星期。 期间冯见雄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田海茉聊起“松鼠果业”在《舌尖》播出后的业绩上扬,顺便也给了田海茉一点生意风控方面的意见。 《舌尖》对切糕的销量帮助还是很大的。 除了最初三天是两三百万的流水,此后国庆长假剩下那两天,也都在150万左右。再往后一周,也依然保持了每天100万,然后才渐渐跌破百万大关。 田海茉算了下账,整个十月份的销售额,妥妥可以有2000万,把此前两三个月囤的存货彻底消化完没有问题。 切糕是高毛利的产品,几乎对半开的毛利,哪怕算纯利润都有三分之一多,所以折下来松鼠果业10月份的纯利润能有六七百万,田海茉个人的分红也能有300万。 当然,如果要把资金分红出来,就要实打实在财务上做成利润、然后缴纳25%的企业所得税了,因此大多数企业家是不会这么干的。只会把资金留在企业里面,只要能控制公司,大不了直接用公司的钱买房买车消费,报销掉。圈子里那些靠资本利得过日子的大老板们,动辄说自己1元年薪,或者只按着最低工资线拿报酬,多半就是这种情况。 田海茉如今创业一年了,财务知识也是自然而然就润物无声地学了不少,这种基本操作还是懂的。 就算她如今在钱塘还挤在蜗居里,连房子都没买,但她真要买房子的话,也完全有办法不把资金从公司抽出来、不做成利润和分红,而直接合理避税避掉。 这些都是后话。 毕竟眼下田海茉都还没想好怎么花这笔钱呢。 是就此抽取一部分资金,用于生活,还是继续All-in,扩大自己的事业?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不要让高穗果再投钱,把她家的生产型企业也扩大一些? 如果是搞互联网产业的,那没得说,肯定是继续All-in嘛。 但打造电商轻奢快消品爆款,毕竟还是跟实业挂钩的。而实业的东西,就没那么明显的赢者通杀马太效应了,有时候钱投入过多反而是一种浪费。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冯见雄从她手头的一些商业情报中,找出了些蛛丝马迹,为田海茉的粗放扩张泼了一盆冷水。 那是国庆长假之后刚好一周的时候,依然是一个周末。 “松鼠果业”的供应链管理工作,从头到尾田海茉都是包给高穗果的。两个妹子分工还是很明确的:高穗果面向供应商和生产,田海茉面向运营、推广和市场。 平时,高穗果的具体工作,田海茉不会过多去过问,更不会随便干涉。 术业有专攻嘛,要“将能而君不御之者胜”。 不过每到一定的期限,又或者开会的时候,田海茉和高穗果还是会把各自近期的工作、遇到的问题整理下来、互相交流,以便掌握公司的整体情况。 这次,冯见雄就是从高穗果的供应商谈判工作报告中,找到了一条蛛丝马迹: “茉茉,你看这条。这家一直给你家做和田大枣供应商的新江批发商,在上周的谈判中,两次要求加价。还拿出了‘有缺货风险’的提醒。你觉得从这里能看出些什么来。” 田海茉一开始并未往心里去,只是按照惯性思维回答:“缺货加价?这种一般是供应商的谈判策略吧,见我们大火大卖了,扩大产能,他们也想趁机分一杯羹?也有可能是当地今年秋天的枣真的要歉收减产?” 冯见雄持重地说:“不可不防。是不是真的歉收减产,这还不好调查么,找些当地的农林管理部门认识的人了解下不就好了。其他一些客观因素,也可以调查一下。” 田海茉有些为难:“那得哪儿找人问去?果果家里也只有生意场上的关系,跟当地农业部门怎么会熟。” “我问问纱纱吧。”冯见雄想了想,“她父亲是当地的边贸商人,应该总能认识几个人,能有联系方式就行了,剩下的该塞红包什么的,我们自己转账搞定。”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查清楚供应商所言全部是假的——或许真的是缺货,但绝对不是客观自然原因。 “那也就是说……你觉得是有其他人也在大量收购这些果子?”田海茉反应还是很快的,立刻就回过味儿来了。 冯见雄眼神一冷,干脆果决地提议:“让果果给供应商那边的销售人员倒塞回扣吧,许一个经办人本人无法拒绝的好处费,把对手的信息给我挖出来。 我觉得这事儿很有可能是有人看到切糕生意大火了,所以立刻开始跟风——我们在《舌尖》里面,可是植入了不少私货的,不仅宣传了产品、擦边球了品牌,还附带着‘传授’给了消费者如何‘鉴别’好坏切糕的质量标准——这就是相当于掌握了切糕的‘行业标准制定权’。 当初我们宣传自家的切糕用的就是掺入和田大枣的枣泥、有特殊的果香味,说不定有那些有野心、也想做精品的同行,就采用了同等级的质量标准,跟咱竞争。所以,你不光要盯紧卖枣的供应商有没有涨价趋势。凡是其他有特定产地、供给容易波动的供应链环节,都要盯紧。这样就能知道跟风者走到哪一步了。” 田海茉听了深以为然。 这番道理,给她自己一些时间,也能想明白。只是没有冯见雄这么敏锐、见微知著罢了。 她当天就给高穗果打了电话,仅仅花了一天的时间,就搞明白了真相。 高穗果收买的,毕竟只是供应商那边的一名经手人员,并不是老板本人。所以,只要不是老板本人的,都是可以靠钱解决其忠诚度问题的,私下出卖一些其他正在洽谈的客户的隐私资料、商业谈判秘密,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田海茉得到信息后,第一时间和冯见雄核计:“是一家名叫优品铺子的HB同行,终于下决心跟进切糕业了。对方从年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联系供应商,只是一直没动手,应该是看这次的生意做大了,热潮火遍全国,才决心跟进的。” 冯见雄便建议道:“所以,这一行没有你想的那么大的前途。虽然上《舌尖》带来的火,肯定会比上《金陵零距离》要强好几倍——无论是范围上还是持久度。但是,我估计到明年年中,这门生意终究会被做淡的,消费者的好奇心也会被彻底透支。 所以,我觉得你让果果姐提升产能、扩大规模没什么意义。还是想想看怎么把‘松鼠果业’这个招牌的知名度,往其他相近品类上打吧。卖切糕只是我当初给你设计的一个敲门砖,别忘初心。 在我看来,切糕的这波热度,最多也就跟那些雨后春笋一样遍地跟风的‘土掉渣大饼’一样,两者能蹦达的时间是差不多的。” 没有技术含量、没有垄断门槛的生意,一旦火了,挡是挡不住的。 从08年的“土掉渣大饼”,到13年的“彻思叔叔蛋糕”,都是一样的死法。 英明果决的大商人,只会把敲门砖当敲门砖充分利用,而不会指望用敲门砖盖高楼大厦。 正文 第30章 一羽 田海茉这边的收益,只是冯见雄投拍《舌尖》的整个计划布局中,倒数第二渺小的部分—— 最渺小的那部分,是卖《舌尖》版权本身的利润。 1000万投资、1400万卖掉,净赚400万。将来重播和网播放加起来还能有三百来万,所以片子本身的利润是700万。 而田海茉的松鼠果业,因为切糕生意被带动,未来半年内的累计纯利可以达到1000多万,比卖片子还是要赚得多些的。 另外一项比较难以量化估计的收益,是冯见雄身边一些朋友的人脉、名声增长。主要是跟他私交颇为不错的丁理慧、马和纱,都因为这次的出镜,得到了不少新的在传媒界发展下去的机会。 丁理慧自然是靠实力折服观众与合作者的,她的声优功底,经此一次,靠着演绎“舌尖体”旁白的火爆,俨然成了国内新一代女性声优中的一颗新星。 虽然丁理慧更想发挥自己的编导才华,但多少也能借着这种“曲线资源”得到更多机会。 马和纱的实力就差远了,完全只是靠逆天的颜值被人追捧、一时之间上了度娘家的热搜。何况严格来说她在片中只是一个“被采访素材”,也不需要“演技”,所以走偶像派路线也没什么错。 距离第一集播放,仅仅过去三周,“古迪丽娜”和“丁理慧”这两个名字,在度娘家的热搜指数始终都保持在每天十万,而当初刚刚出镜后的前三四天,更是有四五十万之多。 许多看官或许对度娘搜索指数的解读有些陌生,觉得每天十万次没什么。 但实际上,这个数据已经是大多数一线明星、或者著名产业界人士,在没发生什么新闻的时候,能够维持住的良好搜索量了。(过几年还会更低,因为度娘的搜索会被大量瓜分,而08年国内的360、搜狗这些搜索还很弱。) 举个例子:2015年以后,搜“马云”、“鹿含”、“迪丽热吧”这些词,每天也就10万光景。只有发生大事儿或者新闻的时候,相应的词会突然热上几十倍。 比如迪丽热吧刚曝出新闻拍戏的时候被袭了个胸啦,可能当天就有80多万。或者双十一销售额创纪录那天啦,度娘上搜“马云”这个词的也会坡百万。又或者是鹿某宣布跟关某出柜那天,一下子能吸到400多万。 没什么大事儿发生的时候,网民细水长流的搜索量本来就是很低的。 等《舌尖》放完、相应的热潮过去,“丁理慧”、“古迪丽娜”这些名字的搜索度,也会自然而然跌到每天只有几千次的程度。 因为走红,丁理慧和马和纱对冯见雄自然是很感激的。多次请他回金陵之后再聚一聚,好好犒赏他一下。不过冯见雄事情多,也就先一一婉拒了,暂时顾不到这一块。 …… 而要说冯见雄在《舌尖》这桩生意上,最重要的一项布局,无疑是利用《舌尖》的引战效应,为“妮可妮可弹幕视频网”拉注册用户数了。 这是在资本市场上做高估值的大买***那些实打实赚利润的生意痛快多了。君不见那些互联网公司哪怕一分钱利润都没有,甚至年年赔本,只要运营数据好看,总是能给风投画大饼,动辄估值多少亿的。 比如刘狗冬那种坑货,眼下就是个从公司生下来起就连续赔了N年,而且至少还要再赔七八年的家伙,但人家的市值就是不错,还能跟李囯庆在音像图书电商领域对着干几年呢。 不过,眼下距离《舌尖》为妮可妮可所用,还差着一点火候。 至少有两个关键条件还欠缺着。 首先,便是《舌尖》目前理论上是央视独播的,妮可妮可视频网盗播的话,无疑属于侵权。 虽然眼下的视频网站,无论优酷、土豆还是更差的酷6,都是盗版横行、然后用“第三方UP主上传资源、网站方并未直接参与盗版、只是疏于管理”这种借口进行法律规避。 以目前国家的版权法律执行严格程度而言,这种规避多半是可以扛过去的。 但是,既然执法机构有选择性执法的尺度,那就意味着这背后肯定是有潜规则的红线的。 根据冯见雄的经验,“不盗电视台正在首播的电视剧”,就是其中一条红线。 同理,还有“电影院刚刚上档期的新片,各大视频网站应该延后一周(或者别的定个合适的期限)再出现资源”。 这种潜规则的红线,多半是圈子里各路大佬坐下来谈,斡旋出来的结果。如果有人不遵守,那就不仅是被侵权人和司法机关要找他们的麻烦,连同行也要群起而攻之——别人都遵守了等下档再上盗版资源,你却破坏规矩立刻上,流量和用户岂不是都被你抢走了? 比如后世做过阿狸音乐董事的高大松,就自述当年在太合麦田时代,就代表过正版方和盗版圈子里的人谈判,开始他开价“新唱片开卖后半个月,盗版MP3资源不应当出现在网站上”。而对方的黑大佬和他讨价还价,最后杀到“开卖后十天不出现MP3资源”。 然后后来执行的时候,还有一些小喽啰级别的网站想趁着盗版江湖的大佬们招安的机会,提前放出资源、抢夺大佬们的用户。结果还引发了大小盗版商之间的战斗,把破坏行规的人送进去了。 游戏圈,当初在反盗和限制曰本黄游的问题上,也是一个道理——如果大家都盗,这是没事儿的。但如果游侠和游民星空接受招安条件了,这时鸟姐的3DH还想扯虎皮拉大旗趁机撬游侠和游民的用户。那对不起,只能是被同行、执法机构、苦主三方联合收拾,上“东方110”了。 江湖的事情,就是这样,盗版或许不会出事,但盗版时候同时得罪三方的利益,那就肯定会出事。 所以,冯见雄要想让妮可妮可盗,甚至是独家盗、既拉了用户和好处,又吃独食不让同行跟进。那么,他就需要让妮可妮可如今的CEO刘炎、也就是那个拿了他投资后又有点飘起来的家伙,多送几个胆子,让他胆儿更肥一些,更加无视行规、甚至藐视优酷的古老板。 这个局,不好好设计设计,是布不好的。 除了盗版问题,限制《舌尖》以及未来类似引战属性的片子为妮可妮可所用的第二个短板,便是弹幕技术——研发弹幕视频功能的技术任务,可是从07年就已经下达了,如今都快过去一年半了。 眼下还差临门一脚,但毕竟还是没有实装。 这并不算慢,因为目前地球上确实不存在“弹幕视频”,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这玩意儿也要09年才出现,冯见雄好歹已经靠高屋建瓴的一己之力,提前了大半年了。 …… 心里有了逼数,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之后,冯见雄就给手下的小姐姐下达了任务。 他约了周天音谈一谈,然后过几天分别拜访一下刘炎、再接洽一下央视、以及要用到的律所。 如前所述,冯见雄手下的商业咨询公司的业务,目前主要就是周天音在协助他打理。只是今年咨询公司没什么新的生意,所以周天音才得以放羊,此前也和冯见雄没什么交集。 毕竟周天音学的是MBA,也是冯见雄身边女生里学历最高的,最懂工商管理。所以法律的咨询、官司冯见雄或许可以分别倚仗史妮可、虞美琴。但商务上的策划、咨询,就只有靠周天音帮衬了。 眼下,终于又到了用到周天音的时候了。 约完之后,冯见雄也顺便想起,十天前、自己刚回钱塘的时候,姐姐冯义姬还为了周天音被家人逼着和纨绔公子相亲的事儿,找自己发了些脾气、让自己出手。 冯见雄答应过姐姐,了解一下情况。如果周天音真的有陷进火坑的危险,他出于朋友之义也会拉一把的。 这个承诺做完之后,他貌似并没有任何行动。 现在既然生意上有用到周天音的地方,不如趁机一并了解一下小姐姐的真实想法吧。 冯见雄计议已定,便在电话里交代:“天音姐,后天你先陪我去见一趟刘炎,对,就是NICONICO家的CEO刘炎,那个拿了我投资的家伙。他最近有点儿飘啊,咱敲打敲打他。你顺便搜集一下他目前的盗版资源运作模式、所谓的‘第三方盗版UP主’们,主要是靠哪几个人在弄,给我调查一个名单。 最后,NICONICO这边谈完,你跟我再去一下京城,或者电话会议也行,咱大度一点,白送牛部长几人份的‘免费律师函业务’好了。” “免费律师函?央视发的?发给谁呢?”电话里的周天音并没能立刻领会。 “当然是发给那些不服的视频网站了。放心,那些我们真正希望对方不服的网站,是不会因为一封律师函就服的,他们只会继续自大作死,作到跟鸟姐、总监那对夫妻档一样,到局子里去吃牢饭的。” 正文 第31章 默契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周家和冯家的别墅就是一块儿买的,在同一片别墅区。 所以冯见雄或者冯义姬去周家找周天音,每次都很方便,直接走路就能串门。 周家人本来就和冯义姬很熟,这两年连带着冯见雄也渐渐为周父周母视作子侄辈。 要说周母慕容萍对冯见雄的感官,那还是很不错的,还偶尔能在电视上或者各大新闻门户的科技版上看到冯见雄的些许事迹。 如果冯见雄眼下还是单身状态,以冯义姬和周天音素来的交情,周父周母对于冯见雄和周天音之间,自然是乐见其成,不至于有什么狗血的看不顺眼剧情。 只可惜,一来冯见雄并不是单身。而且他当初找女朋友的时候,表露出来的倾向就是更喜欢找那些自己奋斗的企业界知性美女,而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二来,慕容萍如今自觉危机缠身,新空降来的上官家的公子哥儿,又听说了周天音的美貌和性情。两相作用之下,慕容萍才促使了女儿试着跟那些纨绔相亲。 这样的大背景下,冯见雄再来找周天音加班加点,周家人便有些看法了。 “妈,我出去了,今天有应酬,晚饭不回来了~”周天音听到门口的保时捷引擎声,也不等自己的手机响,就直接拎起包包出门了。 那份默契,着实让慕容萍看在眼里,颇感担忧。 慕容萍便劝道:“天音!你毕业也两三个月了!也该找份正式工作了。当初读研,没法全职,去小冯那里帮帮忙赚点外快,那是对的,毕竟朋友一场。但是这种帮忙哪能长久做,你要是一年两年不找正经活儿,小心以后正经用人单位不要你了!” 周天音听了这话,心里是有几分不乐意的。不过她性子和顺,也不会和母亲正面硬怼,当下只是柔中带刚地反驳: “妈,我怎么不正经了。原先在小雄的咨询公司兼职,现在毕业了正好全职啊。都是光明正大的生意,无非是公司小了点么。 你要说钱的话,人家更没亏待我了,读书的时候就出几万一个月,你问问我其他同一个导师的同学,谁兼职的时候有我赚得多?别说兼职了,就是他们现在毕业了正式找的工作,也没我兼职的时候多呢!” “嘿!你这孩子,我说的是钱的事儿么?”慕容萍对于女儿的抗辩,很是不以为意,“你看看你哪个公司,平时也没个正形,典型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虽然发得出钱,但谁不知道小冯是看在你爸和我的官位上,才这么长线投资养着你的。 咱也不图钱,但是你刚毕业的人,最合适去招牌硬的大公司,业务稳定,能锻炼人。不至于在小公司东打杂西帮忙,学的东西很多用不上,人就荒废了。” “如果学的东西用不上,那说明是大学里开的课有问题,我还没见过小雄做的哪件事情,是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呢——好了妈,我没空跟你多说,走了。我穿这身衣服还行吧?”周天音闪避了母亲的攻击,直接就溜了。 “行!比你相亲时候还漂亮!”慕容萍恨得牙痒痒,又担心女儿有更强的抵触逆反,只能作罢,“那你明天不会再有事儿了吧?明天小范他们可是有活动的!” 她口中的小范,自然是市地税局新来的范局长的公子了。 范局长虽然官不算多大,却是5年前就从胡建跟到吴越来的——并非主政一方的一把手主官,而是‘条块’的部门官,却能跨省调动、到异地仍然干同样的工作,仅此一点,就可以看出是站队借势的高手。 那位范局长来吴越省五年,不过此前却一直在外面的地级市做,并未来省会钱塘。今年3月份之后才来的钱塘,从外市的地税局局长平调到省会当地税局局长。一来,就雷厉风行干了不少好事,不过也让不少屁股不太干净的副局、处长如坐针毡。 “应该不会耽误吧,小雄没说明天的安排。”周天音丝毫不顾母亲的顾虑,丢下最后一句话,就闪了。 …… “上车,先去滨江。”冯见雄绅士地摁了一下,电控开了车门,示意周天音上车。一边又上下打量了小姐姐几眼,礼貌地赞美道,“不就是见个普通客户,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 “漂亮么?难得你还会夸女同事漂亮啊。”周天音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些红晕,随后又不自觉地微微叹息怨念了一下,“我是最近习惯了,妈总是要我打扮了出门。” 她说这话的时候,偷偷观察了一下冯见雄的反应。 然而冯见雄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反应,他只是推了一下档位杆,然后下意识提醒了一句“安全带系好了吧?”就直接踩了油门。 周天音神色便是一黯。 前些日子,冯见雄闭关备考开始,她就一直没见过冯见雄,直到今天。 冯见雄的那家商业资讯公司,每个月照例给她打钱,但是却没有业务需求。让她足足闲着白拿钱拿了小半年。 周天音本以为冯见雄纵然有了女友,但哪怕是出于好奇,跟她重逢时也该有很多话题,可是对方看起来好像很淡定。 周天音无奈,只能主动挑起话题:“我妈让我打扮,是为了让我相亲。那些都是长官家的孩子,偶尔一起聚个会什么的,又推不掉——喂,你怎么都不好奇我相亲的事情?” “那些男生合你的品味么?”冯见雄直来直去地关心了一句,“如果适合你的话,我当然会为你高兴的。我也觉得,都是官宦子弟的共同经历,应该价值观上更合你。” 周天音惆怅地说:“范建他爹范局,是个……好官吧?不管能不能做事,算是清官。要不是看在他家门第清白,我早就连饭都不跟那些人吃了。不过我对他没啥感觉,有点眼高于顶了,关键还眼高手低。其他都只是他一起玩的朋友,认识一下而已。” 寥寥几句话,周天音就把她母亲如今在官场上遇到的麻烦给概括了:能话事儿、决定对局里此前涉嫌内幕交易、和辖区内企业主勾结的事情彻查与否、彻查到何等力度的,就是范局长了。 他家的公子名叫范建——这也是冯见雄第一次听到这人的名字。 而看周天音的态度,首先可以看出她最近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以冯见雄上辈子对她的了解,应该是因为她如今才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靠内幕交易赚了多少钱,所以有些自卑了。 上辈子,或许是没有女儿可卖,慕容萍也就把这些秘密一直保守着,没有告诉女儿。周天音或许也知道自家的钱稍微多得有些不正常,但人性总是习惯于倾向认为自己的家人都是好人的。至于买别墅的钱,多半会揣测为“我爸妈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眼界见识自然比正常人高明得多,所以他们投资眼光好”—— 就像《列子》上说的那个“疑邻窃斧”的故事。斧子丢了,人总是倾向于怀疑是邻居偷了,怎么看对方怎么像贼,而不会怀疑是自己儿子拿了。 周天音从小相信父母都是好官,也幻想自己的另一半将来也是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这是她真心这么觉得的。 现在看来,如果那个范建真的人品、才华、涵养都能满足周天音的要求的话,哪怕长得丑一些、家里穷一些,那周天音也是愿意为了解决家里的危局,试着跟对方拍拖一下的。 只可惜,似乎那个范建的才华见识、气度修养,都不满足周天音的要求。 所以妹子还在痛苦挣扎。 冯见雄一边开车,一边设身处地地为周天音想了想,劝说道: “这种事情,不能勉强的。我作为朋友,只劝你两点:首先,如果对方是个心高气傲的,那你觉得对方不错或者不行,一定要尽快说清楚。否则,对方要是觉得你是吊着他当备胎、甚至骑驴找马,他一定会觉得受到了羞辱。到时候本来没什么的事儿,说不定反而成仇了。 其次,我一直觉得你是希望有个能‘为民请命’的男朋友的。如果你能找到真的符合这种三观的男生,我会为你高兴。有时候,我其实也挺羡慕那些真的做官为公的人的,只可惜,我一直无法想象这种靠道德解决问题的存在。谁让我是个道德虚无主义者呢。” 本朝太祖是个legalnihilist,冯见雄便做个moralnihilist吧。 他说这番话,也隐含了一个意思:他对周天音并没有什么看不上的,之所以没有追周天音,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周天音喜欢的类型、满足不了周天音对另一半的追求。 周天音虽然不能完全GET到冯见雄的意思,却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她有一种莫名的触动:我难道真的是那种官迷么?为什么小雄看上去那么了解我,比谁都清楚我的择偶观。但是他又那么霸道、几乎是不亲身实践,就铁口直断? 如果我表现出来并不是‘喜欢为民请命的男生’,当初他是不是会选择我而不是田海茉呢? “不想这些了,今天可是拿人工资为人办事儿!先把和刘炎的谈判搞下来再说吧。”周天音强行把脑中的杂念驱赶出去。 冯见雄的保时捷,已经在滨江动漫产业园地某个写字楼底下停了。NICONICO视频网的公司驻地,眼下便是已经鸟枪换炮来了这里。 正文 第32章 图穷匕见 “刘总,今天可以上线弹幕功能了吧?前天跟你确认的时候,你说没问题了。” NICONICO视频网,刘炎的私人会客室里,周天音开门见山道明了今天的来意。 冯见雄前天就让她跟进CHECK过,技术上的BUG早就内测解决掉了,只差一些压力磨合。 面对投资人的质询,CEO刘炎的态度看起来很淡定: “放心,今天早上刚刚改版上线了——我们设置了一个切换控件,先检测用户电脑的浏览器版本、FLASH插件版本和性能,然后默认在某个级别以上的高配用户那里,优先推弹幕版。 但客户还是可以点击播放窗口侧边的‘恢复到旧版播放器’来屏蔽掉弹幕功能——这点希望你们理解,任何新功能,在实际场测的时候,兼容性是最关键的。要考虑到用户的接受度,循序渐进。这个技术方案还是席明提出的,我觉得很稳健。” 刘炎说到的这条处理方式,其实也是后来各大网络视频供应商们约定俗成的惯用升级步骤了。 比如即使到了2017年,用户通过PC端的浏览器打开优酷网,也能在播放窗口左上角找到一条蓝色的竖排按钮:“切回旧版播放器”。 这种在升级时保留“退回上一版”选择权的做法,可以充分减少因为用户习惯和用户兼容性带来的不适,最大限度防止因为用户的不适而导致流失。 这一点,在互联网运营上是很重要的。因为很多应用性软件,就是要以人为本,一个操作是否舒服,很大程度上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用户习惯了,觉得好,那就是舒服——哪怕你强如微软,在当初WIN-XP升级到WIN-7时,无数人都觉得“桌面键从底部任务栏中的三颗小按钮之一,切换到屏幕最右下角”是不方便的,花了好久才适应过来。 微软的人机界面工程师,固然是可以言之凿凿给出改版理由:“把桌面键放到屏幕最右下角,是因为以前摁桌面键还要对鼠标摁得准不准。而现在可以只要无脑大尺度往右下方狠狠一拉鼠标、然后看都不看直接点击。所以改版后用户回到桌面的速度可以比WIN-XP时快一到两秒、是优化了用户体验的。” 然而,Who-care? 用户习惯,就是最大。 以微软的强势,后来自以为“我都免费让你们从WIN-7升级到WIN-10了,甚至你们的WIN-7当初是盗版来的,一分钱没给我微软上供过,我还是豪爽地施舍给你们免费升到WIN-10”。 可最后的结果,还不是被华夏市场顽固的“用户习惯”给活生生扇脸了——免费白送一年半的升级WIN-10窗口期,可是到期之后,WIN7用户量仍然比WIN-10高出一大半。 谁让你不给用户留下一个足够简洁的“觉得WIN-10不好,就快速退回WIN-7”的尊重和选择呢?谁让你非要高傲自大地觉得“新的就是好的”呢? 所以,以冯见雄两世为人的经验,尤其是后世亲眼目睹过微软这种强势存在在华夏都扑街的经历,让他深深知道: 搞互联网上的体验创新,第一重要的就是尊重用户选择权——哪怕你尊重的只是“用户的固步自封”。 用户是最大的,他有权选择固步自封。你也要让他明显感受到你对他固步自封的尊重,这样用户才能留得住。 冯见雄能认识到这一点,是应该的。 但眼下公司里的其他人,也能认识到这一点,就很值得重视了。 “席明这个CTO,做产品的思路还是一贯很稳健的么。早就觉得这个技术宅是个可造之材。将来如果真要把刘炎弄走,他手下的实干之才还是要好好笼络住的。”冯见雄内心如是思忖,把技术团队的几个骨干划入了必须拉拢的名单。 即使刘炎滚蛋了,公司的和谐平稳权力过渡,依然是最重要的嘛。 …… 冯见雄、周天音,和刘炎聊了一会儿关于弹幕视频功能上线的细节。 期间,也让CTO席明过来介绍了一些相关的技术思考,冯见雄本人也亲自拿了台公司提供的电脑,亲自体验了一下如今的弹幕功能。 NICONICO的弹幕功能,和后世的相比还有一定的区别,既没有按照会员特权等级分出不同的字体、颜色,而且在用户回滚播放进度条的时候,还容易出现时间轴错乱。 但这些都是细节问题,冯见雄知道只要给点时间,很快就能调整好。 相比于技术问题,他感觉更加明显的,是刘炎对于他这个投资人“干涉公司运营”的反感。 刘炎这厮,果然还是那种指望“拿了别人钱,还完全不允许别人指手画脚”的强势创始人。 “冯先生,该考察的,你也考察了。我们说过技术上可以做到的事情,都如期、保质保量做到了。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些功能什么时机推出、怎么差异化运营,那都是管理层的事务。我们有最专业的团队,希望你能够按照投资协议、充分信任我们。” 考察谈话最后,刘炎便是这么桀骜不驯、貌恭神离地把冯见雄怼回去的。 确实,按照当初他允许冯见雄入股的投资协议,写明了冯见雄就是不许干涉公司管理的。 只要创始人管理团队没有关联交易、没有损害投资人利益。具体经营决策,不得干涉。 而NICONICO视频网至今没有任何收费业务,同时也不需要找第三方流量主打广告,所以几乎是没有任何可能出现关联交易的现金流。 冯见雄想抓刘炎“中饱私囊”的把柄,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种把柄根本不存在——提供数据中心服务的服务器托管公司,或者包宽带的电信运营商,总不会给刘炎回扣吧? “就让你再猖狂一会儿。既然你这么给脸不要脸,咱对付你也没什么心理压力了。”冯见雄表面上继续退让,内心却是森然。 连跟他一起来的周天音,本来对于这种“门口的野蛮人赶走创始人”的戏码,是比较反感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就像万科案里,野蛮人姚赶走王石,对于非金融界人士而言,十有八和谐九是感情上倾向于支持王石的。 这跟是否圣母或者心狠手辣没关系,纯粹只是因为大部分做实事的人潜意识里都会本能鄙夷犹太金融狗。 但是现在,看到刘炎这种仗着投资协议跋扈的姿态,周天音感情上也渐渐倾向于赞同冯见雄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公事公办”地干掉刘炎了。 “我当然会信任你们,具体的经营,我依然会保证不予干涉。”冯见雄故作退让了一步,以便放松刘炎的心里警惕, “不过,我也是为了全体股东的利益,希望你对于‘未来如何利用弹幕视频这个独创新技术、在窗口期内尽量实现对优酷、土豆的弯道逼近’,给出一个中远期的解释。毕竟,所有股东都不希望看到公司明明有一手好牌,却没有抓住机会被白白打烂了,对吧。” 冯见雄的措辞非常谨慎,只说让刘炎阐明,没说一定要刘炎怎么做。 不管在全世界哪个公司,这都是投资人的天然权利——我都不干涉你怎么经营了,只是让你提前知会我一声你准备怎么干,不过分吧? 刘炎再希望“将能而君不御之”,也不能拒绝这个要求。 刘炎便耐着性子、公事公办地解释: “我们目前的计划,是充分利用一些比较容易激起用户讨论、带节奏引战的视频节目。最好还是优酷、土豆这些大网站限于政策不敢盗版的资源,这样我们就可以做到独家,或者至少网上其他供应商规模比我们更小、质量比我们更差。这样,我们就能利用优酷、土豆还未推出弹幕功能的时间差,扳回一部分的用户。” “有点慢吧,我对最终能实现的效果存疑。”冯见雄委婉地指出,“首先你的方案太笼统,其次,你只是着眼于提升浏览用户数,并没有深化怎么利用带节奏和社会讨论逼着用户注册会员—— 你就没考虑过付费会员、以及会员特权等级制问题么?比如付费会员可以屏蔽注册时间晚于某一时间的非付费会员的弹幕,而非付费会员不许屏蔽会员弹幕?把人分出三六九等的VIP等级,才能更好地促使人们因为优越感而花钱、宣传、有归属感。连QQ卖钻都能想到利用人的攀比心,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然而,这个建议自然是等来了刘炎的断然拒绝:“不行!卖会员和分三六九等,是不利于我们大量推广的。现在我们的用户基本面还只有优酷的二十分之一!” 冯见雄毫不客气地指出刘炎思考的缺陷:“那么,你怎么解释‘窗口期不足’的问题?如果你直接大力发展与拓展低黏性用户基本面,而不是深耕高级、优质会员。那么网站的成长性数据,会很快被ALEXA等第三方流量数据评估机构注意到,也就会被竞争对手注意到。 以优酷的技术实力,如果他注意到了你的威胁,充分重视了你提出的新技术,那么你只有一年的窗口期。而你这么干,一年里别说超上优酷,就是做到优酷的三分之一都不可能。” 刘炎毫不客气地说:“我们可以利用新技术带来的成长性趋势,给其他外部投资人画大饼,让他们短时间内给公司高估值、并且砸入大笔资金,烧钱推广网站。只要我们舍得稀释股份,是有可能在一年内爆发式增长的。” 呵呵。 冯见雄当初预言的“创始人和早期投资人的矛盾”,俨然已经出现了。 没有一个创始人,是不希望先来的投资人,和未来有可能来的投资人之间,狗咬狗血淋淋竞争的。 因为也只有这样,创始人才能要到最高的价钱么。 正文 第33章 含沙射人影,至死人不疑 “那个刘炎也欺人太甚了!他有什么本事?不就是号称有点‘二次元小众社区情怀’,是公司的创始人、然后了解早期用户的痛点、再就是日常运营本事还不错么?要是光靠他,公司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居然拿了投资人的钱之后还这么明目张胆想靠披露公司数据前景、挑起新投资人和老投资人之间的竞价。这种人也太不会做人了!” 离开刘炎的办公室时,还没等冯见雄开口,周天音就主动先吐槽开了。 妹子心里原本最后的一丝不忍,也彻底烟消云散。 作为冯见雄在商业咨询公司业务上的左膀右臂,又是MBA出身,周天音这两年对于“投资人如何监控创始人和管理团队、维持早期资金风险”这一方面,俨然有了很大的进步。 她本来就是浙大的高材生,缺的只是实践锻炼的机会。有了冯见雄给她提供的展示舞台,用不了多久她就是风控领域的一名合格干将。 面对周天音的吐槽,本来一直处于进攻姿态的冯见雄,却是难得好整以暇地淡泊起来。 他一边把车发动起来,一边谦虚地说: “也别这么说,至少让我从0到1创建一个可以运营上轨道的新视频网站,我忙不过来,具体工作也不了解——我的本事,只是在网站已经渡过最危险脆弱的早期阶段后,帮网站在运营扩张上推一把。我做的是从1到N的生意,自然要灵活让那些能从0到1的人为我所用。” 硅谷风投大佬彼得蒂尔就有一本名著叫《从0到1》。 没错,就是那个说“人类需要的是会飞的汽车,但现在的风投只会催生出140个字符”的家伙。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创业能力,一种是从0到1,一种是从1到N。冯见雄本人只是一个远见卓识的咨询师,是一个做“乘法”的。他知道自己的短板,所以在第一步,自然需要一个“加法型人才”充分为他所用。 直到那个1已经被攒出来、后面可以交给乘法师为止。 别说刘炎了,哪怕是田海茉,在和冯见雄合作的过程中,角色也是一样一样的——冯见雄可以知道如何帮助一个电商大佬打造轻奢快消品爆款品牌,但是他不会亲自下场事无巨细掌握早期工作的方方面面。 那些事情,必须有一个田海茉来做,才能落到实处。 两个案例中主要的区别,无非是刘炎桀骜不驯。 而田海茉虽然有女强人气场,但在冯见雄面前却足够柔顺,委身于他。 …… 周天音看着口出谦逊之言的冯见雄,微微觉得有些陌生。 她向来觉得冯见雄是很张扬的,没想到也有这种虚怀若谷的一面。 或许,只是一种内敛的无形装逼? 她眼神忽闪了一下,真心倾慕地商业互吹道:“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丙吉忧牛喘而不问横道死人,陈平不知钱谷之数而曰‘自有主者’。做大事的人,本来就是术业有专攻,不可能面面俱到的。 诸葛亮‘军中杖二十以上皆亲阅’,还不是活活累死了,兴复汉室照样也没成功,还不如陈平的‘自有主者’呢。” “行了,自己人,还商业互吹个毛线。”冯见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制止了妹子的恭维。 周天音也恰到好处地打住,虚心地问:“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今天的会谈,貌似我们什么都没得到啊。” “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之疯狂。”冯见雄拽了一句文,“今天也绝对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最大的收获,就是让刘炎更加狂妄、冒进,而且他还自以为这些冒进的想法,是他自己得出来的,而不是我反过来潜移默化植入到他脑子里的。” 这句话引起了周天音的深思,她花了好久,才回过些味儿来: “你是说……你利用‘如果他不能尽快利用弹幕功能拉够足够多的流量增长,那么他就不但没法在一年之内实现尽量追赶优酷的计划、也不能让目前还未进场的潜在投资人给他足够高的估值并增资’。 来倒逼着刘炎采取‘一切能够让弹幕功能尽快发挥作用’的激进手段?包括‘大肆盗版优酷、土豆等大网站都不敢盗的资源、以及其他相应大网站也不敢做的事情’?” “聪明,你现在能反应过来,已经算不错了。”冯见雄傲然得意了一句,“明面上看,今天我和他说的一切,是为了显得‘我作为A轮投资人,希望你慢慢来、稳健一点,别忙着对外披露数据’。这样,我的股份就不会被后来的增资投资人稀释、也不必为了维持不稀释,而在估值高位巨额追资。 而刘炎看到我‘怕’的是这一点之后,自然会有逆反心理,然后无所不用其极地铤而走险,以便捞到更好的价码。” 冯见雄的所作所为,就跟《盗梦空间》里的盗梦大师一般,利用人性中潜意识的揣测,引爆对方的阴暗面,然后成功植入一个IDEA。 世上最难也最成功的事情,就是在别人的脑海里植入一个意念。正如《盗梦空间》里小李子柯布说的那样,一旦植入成功,无论当事人怎么不想,这个意念都会以比世界上最可怕的病毒还顽强的速度增殖。 正如你告诉一个人“不要想象大象”后,对方的脑子里肯定会不受控制地想到大象。 小李子柯布能够在第一层梦里告诉宿主‘你被人绑架了’,在梦中梦里再告诉对方‘下手的是你爹的好哥们儿,他们不信任你’,再在梦中梦中梦里告诉对方‘你爹希望你有自己的成功轨迹、而不是重走他的老路’。 经过这样深层潜意识的层层反转,连“让儿子肢解自己老子毕生打造的商业帝国”这种念头,都能成功植入。 冯见雄今日的所作所为,即便没有那么深入,却也足够被称为盗梦大师或者“意念植入大师”了。 刘炎至今都不知道,冯见雄虽然名义上没有干涉过NICONICO的经营,但其实每次刘炎自己因为逆反而‘自发想到的妙计’,其实都一步步堕入了冯见雄的诡计彀中。 周天音作为全程的旁观者,想明白这一切之后,也有一股不寒而栗。 坐在她左边驾驶座上的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果然不愧是阴冠天下,智绝人寰。 周天音不无忧虑地劝说:“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在法律上搜集刘炎非法经营的证据?我记得当初的投资协议里面有写过,‘如果创始人和管理层团队有违法经营承担刑事责任、对公司形象造成伤害的,股东会有权弹劾罢免。且该罢免事项的表决中,非A类股对A类股的投票豁免权将无效’。 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太明显、将来坏了你在投资圈里的名声,让其他创业者都提防着你?” 对于摆平刘炎,周天音觉得是完全应该的。 她如今的忧虑,只是在于设身处地地为冯见雄着想、怕他因此留下凶名,以后不能再假装人畜无害的样子扮猪吃虎了。 冯见雄对此却不担心:“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是手段太直接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亲自下手呢,我有的是白手套——首先,今天下午咱先去费主任的天策律师事务所,要一些特定的格式委托授权书。” 周天音一愣:“格式委托书?哪方面的?” 冯见雄解释道:“就是把甲方雇主的名字先空白在那儿、具体内容则是‘委托天册律师事务所方面就本版权纠纷事宜、代表甲方出具交涉律师函’的委托书,然后乙方先签章了。” 周天音琢磨了一下,已经明白了他要干什么,便接过话说道:“然后,你就是找几个苦主出面了?比如央视?” 冯见雄得意地说:“没错,然后明天我们亲自飞一趟京城,当天去当天回,跟牛部长聊聊——虽然《舌尖》是我投资拍的,但是第一年的独播权可是卖给央视了。要是被人侵权盗播、尤其是在央视那边档期都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悍然盗播,损失最大的苦主可是央视! 到时候,我就给牛部长留个人情:只要央视想出头,那么他们委托天册律师事务所出律师函警告、乃至将来起诉的费用,我帮央视出了。有人白送免费的法律服务上门、而且是作为‘版权销售的售后服务’,牛部长和陈导一定不会多疑的,说不定还会觉得‘是我冯见雄的售后服务态度好’呢。将来只会给我更多的合作机会。 拿到了央视的委托书之后,咱就可以继续扯虎皮拉大旗,再找几个被刘炎侵犯了版权的苦主——这份活儿到时候你去做,名义么,就说是‘反正已经拉到一个原告了,想找一些可以并案起诉的共同原告,稍微分摊一点法律成本’。这样,就不用我来出面了。” 周天音默默地想了想:真要是按照这个计划,到最后就算刘炎进了局子里,恐怕也不会知道是冯见雄把他送进去的了。 真是含沙射人影,至死人不疑啊。 她正在出神,冯见雄的保时捷已然开到了天册律师事务所写字楼下。 冯见雄让周天音在车里等一会儿,他自己上楼,斡旋,没花多久功夫,就拿到了空白委托书。 没办法,他至今还没有律师证,所以在这家事务所挂靠得久了。费主任对他很是信任,稍微一评估,知道这事儿对所里毫无风险,自然是从善如流与人方便了。 “这么顺利?那要不我们今晚就先买票飞去京城住一夜吧?明天一早跟牛部长谈完就能回来?大周末的,牛部长也不知道有没有空。”周天音见一切这么顺利,便主动提议加快行程。 她还怕母亲明天周日晚上给她约的那个饭局,来不及赶回钱塘呢。 “也行。”冯见雄无有不可。 正文 第34章 步步为营 一日之后,冯见雄和周天音再次风尘仆仆地从京城飞回钱塘。 他们在京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求见到了牛部长,把“提供优质售后服务”的来意给说了。 牛部长自然是对于这种全套服务很是满意,觉得冯见雄这小子果然对央视系有足够的尊重。 站在他的角度,有人提供免费法律服务,肯定是好事儿。 只可惜央视家大业大、任何涉及到对外法务的事情,都要走流程审批,免得被人扯虎皮拉大旗。 所以,牛部长当时自然也没办法立刻拍板,只是让冯见雄留下一个密码箱,把空白委托书丢里面。然后他再让手下人慢慢走内部流程、等流程过了可以签章的时候,冯见雄再把密码告诉他,他把协议签了之后快递给他。 按说既然没法直接签约,其实冯见雄靠电话会议沟通、跟牛部长商量也行。 但冯见雄之所以坚持飞一趟京城往返,图的就是不留下任何电子证据,免得将来被警方从移动公司调取到任何数据。 作为一个未来的大律师,他深谙有些话只要出吾之口入君之耳就行了。 周天音虽然没有冯见雄那么高的警觉,也不能完全理解对方的具体做事方式,但这不妨碍她因为欣赏冯见雄的智商和才华,而默默跟着对方的步骤无条件鞍前马后帮衬。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周天音已然形成了“小雄做的一切肯定都自有其道理”的心灵默契,她也很享受这种仓促到处双飞办事儿的节奏。 在京城回钱塘的航班起飞前,冯见雄在京城机场候机楼里,就琢磨开了下一步的行动。然后他想起一个人,就给自己曾经的室友徐明打了个电话。 徐明这个渣宅自然是没有办法提前毕业的,所以眼下他已经从冯见雄的同学变成了冯见雄的“学弟”(其他同学也都成了学弟学妹,包括史妮可) 而且以徐明的学力,冯见雄估摸着这厮大四毕业后,也是没法一把就考过司法考试的,他读书太不上心了。 不过渣宅也有渣宅的好处——因为是最早期入坑日系生肉黄油攻略解说、生肉番剧熟化兼吐槽、还最早入坑鬼畜界的大佬,加上认识冯见雄,所以徐明如今已经是N站粉丝数排行前10 的UP主了。 属于那种每天有无数新人膜拜递茶的大佬。 徐明对于N站上那些“网站不知情的第三方盗版资源上传UP主”们,那都是很熟的——就像同期的“中原五白”,对某点的白金写手们都很熟,一个道理。 N站上,CEO刘炎平时靠哪几个UP主转嫁版权法律风险、借谁的皮子上传违规非法的火片番剧,有哪些幕后PY交易,徐明都是心下了然的。 有些时候,反而是冯见雄这个投资人要避嫌,不能跟那些当红UP主有太多交集——毕竟谁知道那些UP主们参加公司年会、或者管理层活动交流的时候,会不会漏出那么一些蛛丝马迹? 打个比方好了,当初某点中文网要还是在做传奇的盛达网络手下时,若是CEO听说某个白金写手越级和陈天乔陈董走得很近,能不犯忌讳么?(假如,只是假如,这种人并不存在。) “你找平时负责上传违规番剧的白手套?这样的人也不止一个啊,公司也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不过也不会太多,每个大的内容领域,分三四个受控的UP主吧,都至少是10万关注粉丝数以上的。” “我?刘炎去年就知道我认识你的,所以那些事情很少托我做,我只是知道谁在做。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在你们钱塘本地的,需要的话你约来见一见好了。” 徐明作为冯见雄的马仔,忠诚度还是很够的,几句话就把冯见雄要的信息彻底和盘托出了。 他给了一个ID叫“咬人汪”、真名叫董菲菲的番剧区UP主大V的联系方式,据说就是钱塘本地人。 冯见雄存了号码,打算下一步时机成熟的时候去见一见。 …… 航班在钱塘机场降落,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飞机是午后从京城起飞的。 周天音一脸憔悴,显然也被两天双飞往返的行程搞得有些狼狈。毕竟她不是去旅游的,其间还要帮冯见雄处理很多商务细节工作,神思总是紧绷着,难得有一刻松弛。 冯见雄的保时捷就在机场的停车场停了一天,取了车后,见周天音有些累的样子,便示意直接送她回家。 当然,冯见雄自己也能顺便回家——周家和冯家的别墅,本来就是买在西溪湿地同一片别墅区的么。 然而,周天音却制止了他:“别,我晚上有饭局,来不及就不回家了。你送我到万象城吧。如果你要回家的话,过江后把我放下我打个车去就好。” 冯见雄一愣,这才想起今晚周天音还有类似于相亲饭局的活动。 怪不得昨天下午她急着提议当天就飞去京城的,图的就是早点办完事早点回来。 不然的话,要是今天早上再飞去京城、跟牛部长的谈判肯定得约在下午了,至少也是上午10点半以后。那样再跟牛部长吃个饭应酬一下,肯定只能坐晚班飞机回钱塘,就误了事儿了。 “都怪我,周末还带你出去商务谈判,差点忘了你有约了。”冯见雄尴尬地笑笑,在脑海中脑补了一下地图,便说,“那我走机场高速、到青春隧道过江,过了江之后你再打个车去饭局的地方吧。直接送你到地方,万一被人看见还误会呢。” 周天音本来有些不好意思,冯见雄那么为她着想,她还是很感激的。但又不好辜负冯见雄的好意,也就从了。 钱塘市政府这两年在着重开发江滨北岸的钱江新城板块,把市政府都搬迁到了这儿,还大力搞配套建设。 虽然如今周边多半还是鬼城、房子在08年高位的时候卖到三四万一平米,可是并没有什么人入住,在这儿买房的人,刚需比例可谓是一成都不到。 也就是政府背景的公务员喜欢买了并且住在这里。 今晚要请周天音和其他人吃饭的范建范公子,就因为老爹新任地税局长、在钱江新城买了房子,所以喜欢在这一带请朋友开PARTY。 这也是钱塘官门子弟这两年的习惯——图的就是一请客,就让人意识到你是官宦红阀之后。 而冯见雄从萧山的机场回城,过了钱塘江本来就是会路过新城的。他走的过江隧道在北岸的出口,离万象城的MALL只有仅仅三四百米的距离。 这么近的距离,依然要周天音另外打个车到地方,显然是为了避嫌。 冯见雄之所以选择走过江隧道,主要是为了防堵。 钱塘江不过一两公里宽,市内过江的大桥足足有十几座——以如今国内的基建水平,哪怕是金陵那种地方,在长江上盖的过江大桥都有两三座了,何况钱塘江这种小水沟级别的呢。 但是冯见雄作为一个老钱塘,对路况经验还是很丰富的,知道这座城市有大量的短途游人流。 不仅有外地人来,还有钱塘本地人去外地的乌镇、周庄度周末;或者是码农打工族们周末短途回家探亲小住。 每到周日傍晚的回城晚高峰,那么多座过江大桥都容易堵。而只有隧道因为全程摄像头监控、不许中途掉头、不许变道,路况会好一些。(全球监控巨头海康威视就在钱塘,过江隧道的监控还是当年的城市天眼形象政绩工程。) 地球人都知道,国人的堵车问题,至少一小半是因为无素质变道加塞导致的。 “马上就到了,你不晚吧。”车子开进隧道,所有车都是匀速排队地前行,冯见雄也轻松了些,要是他的车子再先进一些,他恨不得开了定速巡航,然后把油门都松开。 周天音看了看表,婉然笑道:“才五点多呢,不急,约好的是6点。出了隧道口,就算打不到车,走过去也才三四百米。” 冯见雄继续往前开,不一会儿就过了大半条江的宽度。然而,前面几乎是数秒之内,就出现了一大片刹车尾灯。 “怎么搞的?”冯见雄踩了刹车,等了一两分钟都没动静,只能把车挂回P档,熄了火拉上手刹。 前面的车也陆陆续续有司机下来,互相观望打探,不过两分钟就都闹明白了——隧道口上去的地方,有车并道撞了,人没事儿,不过侧门都撞得稀烂,等警察和拖车呢。 隧道这种地方,又没得空间腾挪,只能等了。 车里的交通之声广播,也很快播报了这个消息,隧道在江南岸的入口,也被紧急封了,免得越堵越长,把准备过江的车都引流到附近的三座跨江大桥去。 “日啊,为了不堵车才走的隧道,真特么晦气。”冯见雄郁闷地吐槽了一句。 其他司机也是骂声一片,虽然隧道里两侧是有人行道,可以让人紧急的时候走路离开的。但大伙儿总不能把车丢在这儿。 冯见雄看了看表,想了想,劝道:“要不你走路上去吧,我是不能弃车的,你反正都快到了。” 周天音出于礼数考虑,觉得有点不太好,想了想,答道:“还半个多小时呢!再说这才几百米路,你一个人窝着也无聊,我陪你聊聊天呗。真要是到了5点50还不通车,我再走过去也绰绰有余。” 冯见雄知道妹子说的也有道理,就没有再劝:“你要等,那就等吧,咱出去透透气。” 隧道里,下车等待的司机渐渐多了起来,还有人忍不住点起烟来,下车抽烟。 正文 第35章 不要逼我 周天音跟冯见雄在车里聊了十几分钟,眼看着距离PARTY还有20多分钟,走过去倒也来得及。 不过她的手机却是响了。 “先接电话吧,说不定其他人都提前到了。那样的话你立刻下车走过去吧。”冯见雄善意地提醒,然后就闭了嘴,礼貌地让妹子接电话。 周天音对他甜甜一笑,眼神中有感激和会心,也不需要废话,摁下了接听键。 电话时范建打来的。 一接通,周天音就听到一个有点急促的声音传来:“小周你到了么?” 周天音敛容正色答道:“没呢,不是说好了6点开么。” 冯见雄从来没听过周天音用这么职业、严谨的语气给人打电话,一时觉得有些怪异。 在他印象里,周天音的声音始终是很软糯温柔的,偶尔也会稍稍卖个萌什么的。 不过,这种反差也是很正常的吧——比如,要是某个男人用一个陌生手机的号码,给自己的老婆打一个电话,然后接通后不出声、等女方先开口。那么多半也会被自己老婆第一反应的声音给吓一跳,还以为打开了某个制服AVI的文件。 因为年轻女人在跟自己老公说话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用上一种比较卖萌的语气。 这是不需要经过大脑的。 男人听惯之后,再听同一个女人和其他陌生人打电话的声音,就会不习惯了。 今生今世,周天音当然还跟冯见雄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冯见雄依然只熟悉周天音跟自己男人说话时的语气。 “我可能要晚点到,你们其他人都到齐了的话,先开始吧——你到哪儿了?”电话另一头,范建无奈地说。 周天音似乎并没有因为对方也迟到而生气:“这样啊,那我也不急了。我也打车堵在路上呢。” 又聊了几句,周天音挂断电话,对冯见雄耸耸肩:“看来,我们就是多聊会儿都没关系了,他们也没到。” “也没到?那个范建很大牌么?跟女生开PARTY也习惯晚来?”冯见雄狐疑地问。 以他的经验,就算是纨绔子弟,在女人面前迟到也是不太常见的。 周天音想了想:“倒也不是,他在女生面前还是挺绅士的,可能也是撞上返程高峰堵了吧。” 冯见雄略一思忖,劝道:“那你还是赶快走吧,可别也是意外堵在这条隧道里了。” 周天音转念觉得也对,跟冯见雄告辞,便开门下了车。 …… 范建在自己的奥迪A4里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他被堵在隧道里了,很晦气,开进隧道的时候,前面看着还好好的,都没什么车,开到江心的时候不知怎么看到全是刹车尾灯。 奥迪A4并不算奥迪系列里多贵的豪车,也就是50万以下的中端车。不过作为红三代官宦子弟,范建一直觉得自己就该开奥迪,那种弥散在空气中的官车贵气、历史积淀。 抽了一会儿,他觉得气闷,就打了个电话,还下来走走。 他是个爱车之人,只是为了世家的品味,所以只开奥迪,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其他豪车,也不代表他买不起。 就像任何穿西装的人,灵魂可能是喜欢那些更加自由潇洒的酷炫品味的。就算自己不穿,也不妨碍他们围观自己被压抑的品味。 隧道里前面长长的车队,都是些黑不溜秋的代步工具,偶尔有一辆好车,才配让范公子驻足观望一会儿。 “嘿,保时捷的Turbo-S?还真有人花这种冤枉钱?莫非也是个发烧友?”看到一辆亮蓝色的保时捷出现在前面时,范建嘴角露出了一丝同道中人的笑容,“开这种车,也就跟顶着个大众的标儿、却非要花200来万买辉腾差不多了。花了钱,屌丝们还看不懂。” 他脑海中想到的辉腾,是德国大众旗下一款豪车。也要卖200多万,但因为外部造型不出彩,只是大了一圈,所以经常被不懂车的屌丝们错认为“高配版的帕萨特”。 保时捷的Turbo-S倒没这么冤。不过那些只靠《极品飞车》了解保时捷的屌丝们,依然很容易把它错认成基本款的911——也就是把200万的车错认成100万的。相比于辉腾那种“260万被屌丝错认成十几万”可好多了。 换言之,买这车的人,应该是有品位、只为了自己喜欢。 而不是那种“为了在穷人面前装逼”的——穷人看不懂这个逼。 范建远远地徘徊端详着那辆车,正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突然,那辆车的副驾驶门开了,下来一个高挑绰约的美女。 那是一个至少裸高就有1米7 的女生,一双大长腿纤秀挺拔,腿型非常笔直。 腰若流纨素,背后可见胸。 及腰长发略微染得有点酒红色,却丝毫都没有染发带来的干枯,质感依然是如雾似瀑。 最要命的是,已经有这么绝美的大白腿了,那妹子居然还要穿高跟鞋——虽然只是7公分的细跟鞋。 如果不是1米8几的男生,还真是一点都HOLD不住。 范建沉醉了一会儿,暗忖这个女生应该是他今年现实生活中见过的妹子里面,姿色第一的了。 他很想绕过去看看妹子正面的容貌,却猝不及防看到妹子优雅地转身,对着车里的人言笑晏晏地告辞。 范建定睛一看:“吓?这不是前阵子刚认识的周天音么?!不对,我也见过周天音两三次了,怎么从来没看过她穿高跟鞋和化妆?她倒是挺礼貌的,可从来没这么精心打扮过啊!” 范建内心升起一丝微微的不快。 他倒不至于立刻想到“女为悦己者容”这一层上,只是一种纯粹言说不明的不快。 虽然他自己已经有好几个女朋友了。不过他从来不觉得跟他交往的女生就能因此而不好好打扮了——他可是想过,如果周天音真能愿意接受,他也是可以把正妻的位置让给周天音插队的。 当然,目前他在外面的女人,肯定是继续彩旗飘飘不能被干涉的。周家的平均官位比他范家低两三级呢,这种待遇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究竟是什么男人,能够让周天音这样发自内心地善意交流? 怀着好奇,范建压抑住怒气,小步跑过去假装偶遇。 “天音?好巧啊,我也堵在这一段。”范建佯笑着说,假装刚刚才看到周天音从车里出来的样子,略带嘲讽意味地说,“对了,你不是说打车来的么?现在的出租车这么豪华了?” 周天音一惊,脸上顿时显出尴尬来。 她是个很懂事的女生,虽然不想牺牲自己的终生幸福,可还是愿意尽其所能为家里分忧的。 所以母亲让她跟其他长官的子女一起开PARTY交朋友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 毕竟,女生嫁人只能嫁一个,投注不准也不一定能在政治联姻上帮到家里。 可是,多交几个朋友,总是能有帮助的。 如果可以跟其他纨绔官二代三代成为好朋友,他们的长辈在官场站队的时候,依然有可能掂量掂量、少下一点重手。 因此,慕容萍交代的饭局,周天音是每个都去的。化妆也尽量化一点,让人看出她化过妆、以示尊重。 但如果对方看不上她的姿色,只想跟她交个朋友,那就更好了——朋友的家长,一样是不该被挖黑材料打击的么。 此时此刻,被人撞破她说了谎,那就麻烦了,万一被人当成是玩备胎的心机表,可是大大的得罪人。 她的心思飞速转着,决定还是找个借口,有限承认。 “范哥,我今天其实是出差去了京城,有生意上的事情。机场出来又堵,同事也顺路,搭个便车呗。我说的是‘搭车’,不是‘打车’。” “孤男寡女因为生意出差?果然是野路子的小公司,没派!”范建在内心先气愤了一下,却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戳穿妹子。 他已经二十七八岁年纪,也读过野鸡的在职研究生,在父母安排下,在一家系统内的垄断国企,当个基层管理干部——这里所谓的垄断国企,其实就是一个软件公司,负责开发税务系统报税软件的。 就是那种每个会计都认得的、最多只能在WIN-XP系统,甚至是WIN98/2000系统上运行的报税软件,还得插个跟移动硬盘差不多大的外设,起到类似于网银U盾的加密用途。 这样的单位,让范建自然是完全没有市场竞争意识,骨子里也看不起那些低三下四在泥淖里刨食的民营企业家的。 做生意的最荣耀境界,当然是哥卖什么,客户就只能买什么! 兼容****意识?客户需求导向?不存在的! 什么?你说你家的财务电脑用不了国家给的报税软件? 那是你的错! 你为什么不按国家要求买电脑,而要买花里胡哨的品牌和花里胡哨的配置? 为什么不用32位WIN-XP-SP2版本的操作系统,而要用VISTA甚至WIN7?或者仅仅是不小心升到了SP3或者是64位? 为什么不装经典的IE7浏览器,而要用狗比倒灶的遨游火狐360? 出了问题,都是客户的错!这就叫公门狗的霸气! 所以,范建虽然也是一个“互联网经济从业人员”。但绝对是面对任何一个同行时,都有资格高唱“我们不一样……一样……样……” 竟然被一条民企狗给甩了脸子,这是一个红三代能忍的么? 正文 第36章 神物自晦 “老弟,怎么称呼?天音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了,认识一下呗。”范建一脸调侃地抽着两支烟,在烟盒上把玩敲打着,一副要给冯见雄递烟又不屑的样子。 冯见雄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快30的老男人(相比于21的冯见雄算老男人)。 对方稍稍有点油腻,能看到肚腩的凸起,个子1米75左右,国字脸,明显不如冯见雄帅。不过眼神、表情这些都很傲气。 冯见雄不卑不亢地回答:“冯见雄——周姐的同事,我姐跟她是同学。” 他一边说,一边礼貌地下了车,双手递过去一张自己的名片。 当然,他今天带的名片,印的只是“见雄商务咨询公司”的台头。毕竟,他跟牛部长聊的生意,就是用这个壳子出面的。而且他眼下也还没拿到正式的律师证,其他某些身份也不好见光。 范建只是单手接名片,扫了一眼上面的头衔,表情更加轻蔑了。 “商务咨询公司?呵呵,就是卖嘴皮子骗口饭吃的吧。”范建虽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但是表情已经将他内心的嘲讽显露无疑。 周天音看在眼里,神色有些不虞。 她本来不是非常嫌丑的那种(也就是不属于颜控党女生),只要男人真有内涵,是她喜欢的那一型,也不是不能尝试接触拍拖。 可是见了两三次之后,她一直对范建没什么感觉,主要就是因为她认为范建太傲气了,而且傲气得没道理。 要是真恃才傲物,那也罢了,关键还没才呢! 现在见范建有些看不起冯见雄的样子,周天音心里也是有气的。只是知道对方不好得罪,表面上还能维持住僵硬的笑容。 范建却没注意到这些,继续进攻性地提议:“既然是天音的朋友,赏脸就一起认识一下呗——我们在万象城开PARTY,一起来吧。” 今晚要是孤男寡女的约会,范建自然是不会傻到找电灯泡碍事儿的。 但今晚并不是,所以范建也不怕有电灯泡的——场内已经有好几对男女一起了,都是圈内人。 多个冯见雄,在他看来也就是多条看别人撒狗粮的单身狗而已,当不了电灯泡的。 他潜意识里反而觉得可以通过这种聚会,“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让冯见雄开开眼,见识一下官阀子弟之间的社交是什么形态的,让他这条卖嘴皮子的基层民企狗自己自惭形秽。 到时候,冯见雄自己认识到了他和周天音是两个阶级的存在、高攀不起,然后自己退出,岂不美哉? 以冯见雄的智商,自然是可以猜出范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的。 不过,冯见雄依然没有直接怼回去——他是非常替朋友着想的,他不能给周天音惹麻烦结仇。 所以他想了想,决定用一招清者自清的手法避嫌。 “PARTY?行啊,我是很乐意结交新朋友的。不过今天说好了回家的,突然晚归怕我女朋友有意见——范哥这么大气,总不介意再多请一个女生吧?我喊我女朋友一起。” 冯见雄这两句话,自然而然就把周天音的嫌疑洗清了:哥跟天音姐真是生意繁忙出差,哥是另有女朋友的,而且坦坦荡荡,从来不怕她跟天音姐见面。 范建上下一打量,暗忖这小子也是20来岁,长得倒是很……娘炮!有女朋友也不奇怪。 说不定只是质量不如周天音好罢了。 不过一会儿撒狗粮让对方自惭形秽的效率,恐怕要低一些了。 “行啊,那你打电话吧。”范建没什么表情地吩咐。 反正大伙儿堵在隧道里,没个20分钟交警和拖车也没法把堵口上的破车拖走。冯见雄就回车里拿了手机,给田海茉打了个电话,大致说了下情况。 “天音姐几个普通朋友开扒,被我撞上了硬拉我一起,我怕他们误会、伤了天音姐的清白。要不你也来一下吧,顺便就当监视我咯。打车来就好,一会儿你别喝酒,你开车回去。” 田海茉至今房子都没买,就住在公司——主要是冯见雄一直和他说,08年钱塘的房价在最高位,眼下全球金融危机不知道啥时候就深化了,到时候钱塘房价肯定有一波回调,所以让她晚点出手。 田海茉是很相信冯见雄的判断的,所以尽管眼下已经有够钱了,依然愿意憋几个月。 她听冯见雄的意思,钱塘的房价将来大趋势肯定还是暴涨的,但09年能有个筑底回调,10年也和09年差不多。但11年以后就是连续脱缰狂奔没边儿了。 因为住在公司,田海茉自然是没有上下班时间之分的,几乎除了睡觉都能办公。 接到冯见雄的电话后,她只是跟高穗果关照了一声,然后就打车出门了。 “我女朋友大概会比我们还晚到半个多小时,一会儿通了,咱先进去吧。”冯见雄挂断电话,跟周天音交代了一句。 …… 20几分钟后,隧道里的车终于通了,冯见雄终于不用“弃车徒步”去会所了。 临走的时候,他善意地主动劝周天音坐范建的车走完这最后的几百米,给范建留点面子。 周天音没有拒绝,只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冯见雄停好车,跟着他们一起上去。那是万象城顶楼的一个娱乐会所,介于酒吧和迪厅之间吧,有包厢有卡座,可静可闹。 包厢邻近中庭的那一侧,都是单向透明的大块落地窗玻璃,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中庭舞池的景象,燥热舞动的躯体,在聚光灯下摇头晃脑打碟的DJ,还有在铁笼子里扭来扭去的驻场舞女。 无论是包厢内外,灯光都是比较幽暗的,不会比KTV更亮,也预示着这地方适合干点偷偷摸摸的暧昧。 “呦,范哥,这么巧呢,在路上就跟小音遇上了?啧啧,真是有缘。”场内几对男女,看到三人走进来的时候,立刻开始起哄。 然后他们才意识到冯见雄这个存在——开始还以为范建带了跟班呢。 “这是……”场内一个面相还算和气的女生率先开口询问解围。 “小冯——天音的同事,开咨询公司的。路上撞见一起请来了,大家随性啊,不用见外。”范建一副大佬的做派,回答得很随性。就像主播说“基本操作,刷666的都坐下”时语气神态差不多。 冯见雄也仓促地相互介绍了一圈,知道今天来的无非是地税局另外某些处的处长、副处长家的公子、小姐,也有副局长家的,或者隔壁工商局的官二代们,还有他们体系外的男女朋友。 这些人有些是体系内自动消化了的、公子小姐本来就在拍拖联姻——比如那个市工商局某副局长的公子,今天就是以地税这边某处长家的小姐的男朋友身份来的。 不过大部分官门少爷,还是不愿意找个一样能玩能折腾还小心眼的女朋友的,所以他们更多的是在体系外找女朋友,今天这种场合也一起带来了。 反正除了冯见雄一行三人,其余一共是四男四女八个人,要了个豪华大包。 冯见雄虽然并未显露出什么身份地位,看起来在场内诸人中社会阶级最低。但架不住他人长得俊朗挺拔,所以场内的女生们倒也不至于低看他一眼。 便是那些男生,主要是范建和另外一个长得丑的,也是心生不快,看冯见雄时的表情,就跟王宝强喷小鲜肉似的。 虽然冯见雄并不是小鲜肉,他很MAN。 众人聊了几句,服务生上了茶点果盘、酒水小食。因为是PARTY而不是聚餐,所以并没有上什么硬菜。 大伙儿也只是轻松地边吃边聊,有些人K个歌,其余无非是赌骰聊天、卖弄见识,无非跟那些沙龙差不多。 聊的话题么,有娱乐明星八卦、圈子里的人事调动幕后消息,不过更多的是在往金融投资领域引领——主要是范建这个今天场内家里官最大的存在,他自问聊起金融投资话题最能“敲打不臣”,顺便也帮老爹刺探一下众人的看法。 如今他父亲范局长,可是在彻查体系内的内幕交易问题呢。 更何况,范建一直是觉得自己学历高、见识多,聊起金融,绝对能和四九城里的老炮少爷一样从国际大势到行业前沿、用嘴炮折服友人的,所以忍不住卖弄。 一伙儿吃着说着,范建正觉得入港,渐渐有些得意,可是一眼瞥到冯见雄那副听得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就有些窝火。 而周天音似乎也并不欣赏他的演讲,虽然始终笑着看着他,但那副笑容并没有随着范大公子的演说内容高潮起伏而起伏。 无论范建讲到哪儿,周天音都是那么公式化的笑容,偶尔附和一两句。 “莫非这个开咨询公司的嘴皮货,还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干货比我能耐?觉得我说的不够深刻?”范建忍不住就这样想。 这时,包厢的门被敲响了,那个刚才第一个问候冯见雄的、长相平庸的女生起身去开门。 “这里是D04吧?冯见雄在这里吧?我是他女朋友。” “是这里,快请进吧。”那个长相平庸的女生说着就把田海茉往里让。 田海茉大大方方跟大伙儿打招呼,也自我介绍了一下名姓,然后不着行迹地委婉表明,自己是来“盯着男朋友别喝多”的。 这番话也是给周天音解围了,可见田海茉的待人接物也是滴水不漏地缜密细心。 那个开门的女生一直打量着田海茉,等田海茉走到茶几边灯光相对敞亮的位置、看清了她的脸,又听她说了名字之后。 那个女生恍然大悟道:“啊!想起来了,你们……那个你就是NICONICO视频网的投资人的冯见雄吧?你们不是当初国际大专辩论赛时的队友么?原来你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呀,恭喜恭喜。” 冯见雄的诸多头衔里面,“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及最佳辩手”,显然并不是知道的人最多的。 还是“NICONICO视频网主要投资人”这个身份,更容易为人作为谈资。 看来,终于有个识货的,知道冯见雄的能耐了。 正文 第37章 挑事 “那个……我的本职还是一个掮客和辩手,做做商业咨询。投资圈子里的成就……说来惭愧,当初本来是想为NICONICO找下家的,结果07年的时候尾部视频网站都不被人看好,砸自己手上了,甚至后来它就涨了。 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嘛,运气好,运气好,大家别当真。要论对投资领域的见解,我在范哥以及各位面前,那肯定是望尘莫及的……” 冯见雄一脸谦逊地解释着,那态度甚是诚恳。 既像是一个诚心诚意说“基本操作,都坐下”的大主播。 也像是在嵩山封禅台上、被左冷禅问及“看来令嫒对阁下的武功推崇备至呢”时,一脸道貌岸然、虚怀若谷说着“其实在下的武功,比起少林方正大师、和武当冲虚道长,简直是望尘莫及”的岳不群。 他是真不想得罪人。 可惜,那群少爷小姐,却多半已经在这么短短几句话之内,就对他肃然起敬了。 刚才他们吹牛淡逼、谈笑风生,在范建的引导下从国内股市投资、内幕交易的常见丑闻,聊到国际金融大势、眼下美国日渐发酵的次贷危机,看起来个个都是见多识广的国际视野精英。 可是,他们自己有谁真的投资或者搞金融大赚过么? 有也有,比如刚才那个工商局副局长家的戴公子戴凌,自己就在股市期货外汇……圈子里赚了几百万了。 当然,戴凌肯定也是通过别人的小道消息,才能这么干的——比如三年前,05年那个暑假,国W院决定让人民币升值那个会议。明明是闭门开会、要求所有与会人屏蔽通讯设备、厕所都不许上。 但后来据说还是有一些与会人员千方百计把人民币即将对美元升值的小道消息传了出来。 戴凌戴公子当年就认识这么一个牛人,在散会前最后20分钟拿到的消息,然后立刻做了外汇期货,赚了几百万——那也是戴公子生平最大的一笔收益。(那次据说开会时间里,全国的与会人员关系户,在一个半小时的会议持续时间里,汇差套利规模就有几十亿。) 对于一个本职当公务员、业余搞搞金融投资的30岁不到年轻人,这个成绩其实已经很牛逼。也让戴凌在大伙儿那里收获的羡慕和嫉妒、仅次于范建。 除此之外,其他人的本事比他们还不如,也就是空谈阔论而已。 现在陡然出现一个冯见雄,嘴里说着“因为找不到接盘侠,所以套在自己手上”。 可谁都知道,他是实打实赚了至少几千万的升值了。 如今的NICONICO视频网,经过两年的发展,市值过亿还是非常轻松的。这还是建立在冯见雄千方百计低调、能不对外公开的运营数据都不公开的前提下的。 要是都跟其他创业公司那样做派、唯恐外界不知道自己值钱、高调宣传,那就是再涨数倍估值都有可能。 冯见雄一个“失误”,都比“门阀精英”们的“殚精竭虑机关算尽”还赚得多十倍。 情何以堪呐? 这不就跟岳灵珊明明已经挑了五岳剑派当中其他三派的高手、只留下嵩山派了。但岳不群却还在那里不停摆手谦虚:诶,我不行的,我很怂的…… 谁信呢? 包厢里歌声也停了,骰子也不赌了,大伙儿只是好奇地问冯见雄问题。 尤其是几个女生,也不存在争风显摆的问题,当下略微热切地找冯见雄了解起他的发家事迹来。 “小冯,你当初跟哪些圈子里的知名投资人接触过呢?他们当时都不看好NICONICO嘛?” “哇,你见过徐萍啊,那岂不是说明你的眼光比徐萍还厉害?我知道他是个圈子里资格挺老的老牌投资人啊。虽然后来没见有啥眼光准的项目,但资历摆在那儿呢。” “小田,你跟小冯本来不是队友么?快说是不是一起排练集训的时候‘勾搭成奸’的?你现在在做什么?电商创业?啊!我想起来了!月初看《舌尖上的华夏》时候,见到过你几个镜头!” “那个现在网上很火的网红美女‘古迪丽娜’,是不是就是你的松鼠果业代言人!” 随着八卦的深入,越来越多让人仰慕的干货被爆料出来。 冯见雄本来见大伙儿都吹捧他,还想谦虚一下的。不过后来见那些八卦女生都转向田海茉的劲爆创业事迹了,他也就转念一想,顺其自然。 眼下《舌尖》正在热播的风口上,田海茉当时被采访出镜的镜头只有几十秒,被人错过很正常。但马和纱的出镜足足有将近20分钟,眼下正是最炙手可热的网红。 田海茉只要以“马和纱的幕后老板”身份出现,自然可以蹭到无数热度。 所以这个话题被提到后,众人俨然觉得田海茉的能耐也是不输于冯见雄的了——毕竟冯见雄很低调,他自己在《舌尖》上一秒钟都没出现过,他也从来不对外宣传说自己就是《舌尖》的投资人。 他还想再《舌尖》的版权问题上,对刘炎扮猪吃虎呢,这方面的名声,暂时对他是没有好处的。 而只要场内的男男女女,都产生“田海茉的手腕能耐、事业成就,都是不输于男朋友冯见雄”的印象,那么自然不会有人去乱想“冯见雄和周天音是不是也有暧昧”这个问题了。 范建的颜面,至少是保住了——当然,仅限于“范建没有被绿”这方面的颜面。 至于范建在“才华见识”方面的颜面,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啊,男的那么俊朗挺拔,女的那么漂亮端庄,都是口若悬河谈笑风生的,而且一个投资、咨询做得那么好,另一个自己白手起家创业也那么雷厉风行…… 啧啧,真是想挖墙脚都没这个底气啊。也难怪小周跟这个冯见雄合作那么密切、走得那么近,却一点都不敢生出挖墙脚的勇气。她长得倒是比田海茉差不了多少,而且胜在大胸,可是论个人能力和事业成就,那是远远不如田海茉的了。手腕上肯定也差得远了。” 两三对男女,各自说着窃窃的私房话,不约而同地如是给冯见雄和田海茉下了定义,还判了周天音“注定挖不动墙角”的标签。 范建看在眼里,有些话也隐约听在耳里,开始时内心的平复,却又再次被撩拨得有些愤懑。 虽然周天音和冯见雄确实应该是没什么了。 可是听大伙儿的看法,怎么像是“因为周天音还不如冯见雄目前的女友,所以冯见雄看不上”。 合着就算我范大公子最后追到了周天音,也是冯见雄看不上挑剩下来的不成?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男人的尊严呢?红阀的优越感呢? 比赚钱的实力、业绩,那是肯定已经比不过冯见雄的了。 比颜值和家业也是比不过的。 范建搜肠刮肚想了很久,觉得自己貌似找到了一个唯一有可能扳回场子的方向:比学术嘴炮! 哥可是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啊!还是门阀子弟见多识广! 这些见识真拿来赚钱,不一定比得过冯见雄。可是拿来吹牛、坐而论道,你能比得过哥么? 范建经过短暂的接触,是知道周天音喜欢哪一类人的:她就是喜欢有学问,又正直,能为民请命、或者在权威期刊上上书言事、优化国家法治环境的贤者。 所以,只要证明自己学问上比冯见雄谈笑风生,还不是能把面子找回来? 钱有什么好比的,俗! 君子言义不言利嘛! 当然,范建自认为绝不是盲目自大之辈。他也知道那个冯见雄好像拿过什么辩论赛的冠军。 但范建想当然地觉得,辩论赛嘛,无非都是些靠精心准备的话术口才小道。冠军也只能代表冯见雄口才好,不代表他见多识广。 眼下这种范建主动挑起话题的对谈,只要冯见雄在知识储备方面不是有备而来,范建自忖就很有胜算。 …… 场内正在聊经济危机、金融改革聊得火热。范建瞅准一个时机,挑起了一个新话题。 “小冯,看你对金融和投资很了解的样子,又是学法的,那我倒要请教你一个问题——最近美国那边,雷曼兄弟快倒了,但是那些人还在那儿逍遥法外。拿高薪得豁免,听说去健身房的时候都被其他老百姓揍了。 国内近期也恰好有几个内幕交易坑害普通投资人利益的大案,连国美老板黄广裕都被抓进去了,估计要判十几年。你觉得在这块金融犯罪领域,到底是国内的法治好,还是美国的法治好?” 范建的父亲范局长,被平调空降过来,目的就是整治钱塘的政府经管类部门的经济犯罪问题的。 上面图的就是万一到时候真因为去年的“杭萧钢构”案牵连出窝案、被撤走一大批人吃牢饭后,机关的班子不能倒。 所以,范建最近对股市内幕交易这一块的知识储备,可谓是非常丰富。因为他整天耳濡目染的都是这些东西,天天看天天思考。 哪怕他的口才不如冯见雄,但他在知识储备上是以有心算无心,自问是可以高谈阔论出个风头的。 他的问题之所以问得那么长,也是为了尽量显得不太突兀、以便把话题引到自己的主场上,又不显得“范建只懂这些,聊别的他就没那么精通”。 而且,这个话题一旦聊起来,在政治正确上也有加分——虽然国内的人都知道美国的法治肯定比国内好。但美国毕竟是被金融界控制的国家么,所以在惩治金融犯罪领域,国内肯定是有特定的比较优势的。 如果冯见雄开口就说美国好,很容易被人说成“牧洋犬”、“五美分”。 而范公子要是再恰到好处、有理有据地说几句建设性的歌功颂德话语,还怕不能感召到同样对政府还满怀信仰的周天音么? 到时候,在美人眼中,冯见雄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不顾国家大义的卑鄙小人了呀,还拿什么和光伟正的范公子比。 正文 第38章 脱缰野狗 “我觉得,各有千秋吧,美国那边呢,对金融高管监管的积弊确实比我们还深。这根美国人的金融立法主要被金融界主导是有关的—— 事实上不光是金融界的问题,美日这些国家,政府对于专业领域的监管,都是比较谨慎的,喜欢让政府组织的行业协会来评判,而不是公务机构直接出面。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种明明次贷危机已经加深、投资银行大量倒闭陷入监管。但是投行高管们的薪酬收益,却不怎么受影响的怪圈……” 冯见雄一边抿着酒,一边一手搂着自己的女友田海茉,字斟句酌地侃侃而谈。 似乎对于范建的提问,没觉得有任何陷阱。 他先褒贬中肯地评说了一番美国那边的情况,然后话锋一转,开始评价国内的情况。 “至于国内么,首先应该肯定对金融犯罪的惩戒力度,确实比美国还进步——我估计,等过两个月黄广裕案正式判下来,判决流传到美国,美国那边的网民肯定会羡慕中国的。” 冯见雄说到这一点的时候,范建的心还不甘地下沉了一些。 他还以为冯见雄会一改本来桀骜的风格、跟他一样成了歌功颂德的一派呢。 这毕竟不是辩论赛,不是双方抽取了立场就必须誓死不退的。 万一冯见雄“投降输一半”,自己还怎么在学术上羞辱他? 不过幸好,仅仅两秒钟后,冯见雄就话锋一转,给范公子留下了一个立场上的把柄。 “……不过,我一直觉得,国内的金融犯罪量刑尺度有些一刀切了。那些在期货、债券外汇市场上搞内幕交易的,确实应该严惩。 至于股市的二级市场,误导投资人制造假消息的固然也要严惩,但跟跟风的内幕交易人,其实也没多大罪过——谁都知道国内的股市就不是用来投资的嘛,100%纯投机。肯进场的人本来就是来赌的,有心理准备。 说不定谁都指望着‘世上肯定有比我还消息不灵通的小白’可以当接盘侠。所以,华夏股市的二级市场上,压根就没有无辜者。被消息比你更灵通的人阴了,也就那样了。” 冯见雄这番话一说出口,第一个觉得不快的居然还不是范公子,而是工商局的戴公子——他三年前可是跟风在外汇市场上做过期货汇差,赚了好几百万的。 冯见雄居然说外汇、期货这些领域的内幕交易,原罪程度比股市上的内幕交易更重,那岂不是有点指桑骂槐之嫌了么? 在座的其他圈内人,除了冯见雄等三人外,其他也都是多多少少知道戴公子的家底的,见他脸色变冷,当下也就不便帮着冯见雄说话了。 冯见雄本来积攒起来的“观众票”,一下子被拉回了和范建平起平坐的起跑线。 范建大喜。 这家伙居然说了这么“不体恤民间疾苦”的话!太政治不正确了!简直就像是网上的无脑喷子吗! “这种程度都能拿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看来如今的冠军也不怎么值钱嘛!说不定哥去参赛,也能拿个冠军了。”范建脑中情不自禁就如此想。 他摇头晃脑地就说教起来:“冯同学!你这话就不对了!唉,还是太年轻,太单纯。怎么能人云亦云,美国人说咱的股市是赌场、你也跟风说是赌场呢! 你这番观点,早就落后了、被辟谣了!要知道国内的股市,那也是不光有投机、更有正经的投资的。不只有索罗斯狗贼的门徒可以混,信奉巴菲特‘价值投资理论’的正经投资人,也能劳有所得。你怎么能污蔑那些正经投资人呢?怎么能说那些人被内幕消息坑害了是‘五十步笑百步’呢?你这人有没有同理心的?” 范建越说越激动,显得自己很正义的样子,说完还瞥了一眼周天音。 周天音居然难得地看起来对他还有些赞许。 果然是个有正义感的妹子啊! 而冯见雄,居然还不知死地自言自语:“价值投资?中国股市怎么搞价值投资?内幕层层叠叠,泡沫横行,别说巴菲特来了,就是格雷厄姆从棺材里爬出来,都HOLD不住吧。” “当然可以价值投资!价值投资和一个股市的泡沫深度、内幕深度是没有关系的!”范建似乎是憋足了内力,从丹田说出的这句话,显得中气十足, “太复杂的理论,咱也没必要扯,毕竟今天大伙儿只是喝酒闲聊。我就举个例子好了。 谁都知道,所谓格雷厄姆的‘价值投资理论’,无非就是认为股票的投资应该基于其本身的商业价值。只要经过精心的测算,比如市盈率、比如各种数据的增长、真实性,认为公司目前的市值是低于它的实际未来总盈利能力的,就该入手这只股票。 所以,按照价值投资,炒股就像是一个人在迷雾中遛狗。股票的股价,就相当于那条狗,公司的实际商业价值,就相当于是牵着拴狗绳的人——如果从这个模型来看,国内股市和美股港股又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么? 美股港股内幕潜一点、复杂因素少一点,无非就是人拴狗的绳子短了一点嘛!国内复杂加权因素多了,无非就是人拴狗的绳子长了一点嘛!绳长绳短,最终结果都是狗始终只会在人前人后那点距离内徘徊,只要看到狗比人落后了、相信狗迟早会跑快一点的,就该趁机买进嘛!绳子长了怎么就不能价值投资了!” 范建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桶,夹枪带棒微微有些混乱,不过气势倒是很足。 而且他说的这番话通俗易懂,举例风趣,给在座大多数外行人听来,那是很有煽动力的。 因为深入浅出嘛。 就像后世逼乎上那些问答,答案详尽、字数多的,回复和赞肯定不如用风趣明快的语言回答的——因为回答得太专业、术语太多,大伙儿就会觉得这个答主在卖弄装逼。 而90后00后跟人说话的时候,最不能忍的就是“装”。 “装”的人,在那种民意审判而非专业审判的辩论赛上,是一定会输的——连局座这种糟老头儿都知道这一点。 范建的金融知识,其实并不是非常扎实。但架不住他从那些宋红兵型的“网红经济学者”或者类似于后世罗胖子那样的“知识二传手”那里,学来不少段子。 在今天这种酒局的场合,能说段子就能赢辩论。哪怕冯见雄能说得再专业也没用。 冯见雄要想赢,除非他不仅在专业上比范建牛逼,连说段子煽动民意上也比对方牛逼。 “好一个遛狗比喻,失敬失敬。”冯见雄先大度地赞了一下对方“为了普及知识而作的深入浅出翻译工作”,肯定了对方的“贡献”。 范建刚才提出的这套“遛狗理论”,其实后世的冯见雄早就在某些哗众取宠的空谈经济学家那儿听过了。 貌似后来2017年的时候,有一阵还被某个做“得到”APP的罗胖子给二传引用了。 范建当然不可能是从罗胖子那里听来的,毕竟现在罗胖子还在央视当审片,所以他应该是从罗胖的上家知识供应商那里直接进的货。 但是,冯见雄是何等样人,岂是几个段子就能唬住的? 便是后世他听罗胖子不经大脑二传这段话时,他都知道:那胖子肯定是没走心炒过股,以至于连这么拙劣的比方都看不穿。(当然罗胖子说的东西,对于启发人认识到以前不曾注意过的新领域,还是很有价值的。只是观点上没有花时间推敲过,也没有对抗质证辩论,所以常常有一家之言。咱不吹不黑。) “你说遛狗,我也跟你说遛狗好了——如果价值投资,真能比作遛狗,那么确实无论绳子长短,只要狗是一会儿跑在人前面、一会儿跑在人后面,这只狗就有被投资的价值。 可问题是,你真的深入了解过中国的股市么?你真的觉得,把2米的遛狗绳放长到10米之后,变化就仅仅是‘狗从人前2米晃悠到人后2米’变成‘狗从人前10米晃悠到人后10米’这么简单么? 对不起,中国股市的实际情况是,狗绳放长到10米之后,狗就只在人前5米至人前10米的区间晃悠了!别说走到人后面,它就连走在人旁边的时间都几乎没有!那就是一群勒紧了缰绳狂奔的狗啊!” 冯见雄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忍不住想笑。 不管理论对不对,那种把对方的段子接招接下之后、立刻火线加工、斗转星移打回去的招数,在场面上是很好看、很有观赏性的。 范建想扬长避短聊狗来打比方,冯见雄就坦坦荡荡跟他聊狗。 这就叫大气。 而不是学那些逼乎上的学究,掉书袋子扯观众听不懂的术语。 道理还是要讲,而且要讲得精确。但精确之余,依然可以讲得有趣——兼顾有趣易懂和精确,这才是口才高手的能耐。 “狗……狗啥?你说放长了缰绳狗就会始终在人前面跑?这……这什么意思?”范建被对方的云淡风轻搞得有些晕乎,心一慌,居然连对方的比喻都没法听懂了。 正文 第39章 就凭你垄断了都能亏 冯见雄对中国股市本质的看透程度,自然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要深刻。 因为2008年的地球上,还没有人亲自见识过那些“港股退市回内地重新上市”的资本游戏狂潮呢。 在眼下的世界经济环境下,凡是能去外国上市的,比如纳斯达克;或者不谈外国,仅仅是去香江地区,去恒指上市的,都不会考虑退市后回国。 毕竟大家只要是能上市的,都觉得在外面上市逼格更高,有利于公司的社会形象、业界信用。 可是十年之后,随着华夏经济体量成功稳居世界第二、而且每年都稳步向米国逼近,华夏在地球上的经济地位俨然已经不是08年可比了。 大约从2013年开始,就有不少大盘股出现了在境外或者香江退市、然后回国重上的案例。 比如,2014年的万大老板王X林,2017年的恒达老板许X印,本来都是地产界的隐形富豪——或者说得更贴切一些,是那种虽然富、但其真实实力绝对没到有资格问鼎一国首富的地步。 可是,他们是怎么一夜之间突然整出个首富噱头的呢? 其实说穿了很简单,那就是把本来在港股上市的公司退掉,然后回国内上A股。 一旦退市回国重上后,他们的公司总股值都是齐刷刷地翻了2点5倍。王老板和许老板的名义家产,也就跟着一夜之间乘了2点5倍,过了一把首富的瘾。 当然,这种地产股性质的公司,因为不是国家提倡的产业,所以想回国上市,总归不是那么容易的。否则谁都知道这个资本游戏好玩,早就人人跟进了。 王某的回归,靠的是某些变更**站得好。 许某的回归,虽然不一定是压到立场的宝,但毕竟保护费交得好—— 在恒达回归之前一年,宝能系的“保险资金野蛮人”和万科的股权之争如火如荼,社会影响很恶劣。而恒大在关键时刻把手头的万科“等等”股份以总价亏本70亿的尺度出手给了国资背景的深ZHEN地铁。 这70亿当然不是白亏的。没多久之后,恒达就收到了“回国牌照买路钱已到位”的信号。 这些例子背后的资本原理,固然是千丝万缕各有不同,但却也能说明一点亘古不变的道理——那就是同样一家公司(大部分行业),在中国境内还是境外,其估值至少要差好几倍,以地产类重资产的行业为例,一般是2点5倍。 童叟无欺。 所以,其实哪怕是中国股市在最熊的时候,依然是泡沫大大滴呀——信奉价值投资理论的格雷厄姆、巴菲特门徒们,觉得只值40块的股票,在大陆起码是100块起步,这价值投资还怎么搞? 这不就等于是“把拴狗的绳子从2米放长到10米后,狗却始终只在人前面5到10米的范围内徘徊、始终不肯走得比人慢”么? 而“价值投资”的理论,核心就是找到那些迷雾中走得比人慢的狗,然后在这些狗身上压注。这还怎么玩? 一个想点小杯咖啡的人,走进了星巴克,却被告知这儿只有“中杯、大杯和超大杯”,你买啥? …… 万大和恒达的例子还没发生,冯见雄当然是不能举的。 不过例子么,只要有了心,有了理论的指导,在股市上那都是俯拾皆是的(我不举其他小例子,是因为举了诸位看官也不知道,还得去百度,阅读体验不好。不如举虽然书里时间线还没发生、但更有名的例子。) 知道结果,戴上有色眼镜去找证据,还不容易么? 冯见雄妙语连珠,纵横捭阖,谈笑风生。 把那些例子,结合“段子手级经济学家”的狗绳段子,巧妙包装、挪移加工,然后一招斗转星移,打了回去。 能够把道理理解得很透彻、并且说清楚,这是一种了不得的本事。 但是,能够用对方开的玩笑,风趣幽默深入浅出地说清楚,还确保在原理上没有任何原汁原味的失真,那就是更了不得的本事了。 不相信的人,可以翻开逼乎看看那些专业问题的答主,可以兼顾这两点的,可以说是万中无一。 也怪范建命不好吧,本来只是想装个逼,在妹子面前显示自己的忧国忧民,结果一脚踹到了铁板上,偏偏遇到了个上辈子“喷遍逼乎无敌手”的可怕存在。 “原来中国股市不管熊牛,都是泡沫那么大的。” “没想到在真正懂行价值投资理论的人眼里,A股市场上那么多只股票,连一成物有所值的都没有。跌得再惨、沦为ST,在别人眼里还是虚高,连这点屁钱都不值。” 场内众人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冯见雄刚才的话,还是选择相信他判断的居多,尤其是那些不怎么懂投资的女生。 当然也有男生质疑冯见雄的看法,不过仅限于这种委婉的表述:“这也不对吧?虽然国企垃圾股很多,但也有绩优的啊,难道绝大多数都不值它们目前的股价么?” 毕竟冯见雄说得很风趣,又先声夺人,煽动力是很强的。 “小冯,听你的意思A股上盘面比较大的股票,都是物无所值的咯?我觉得不尽然吧。中石油当年泡沫是高,但现在都跌得那么惨了,即使是看中国的土地上剩下的石油资源,这些硬的自然资产,恐怕都能撑起中石油的市值了吧?按照你的理论,岂不是解释不了。” 出言询问的,乃是工商局的戴凌,还不是范建。 主要是戴凌是真真切切下场投资过多年的,不比范建只是纸上谈兵——戴凌还只是二代,而范建已经是官三代,家里不缺钱。 所以范建甚至他父亲范局长,是真的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干什么脏事儿,人家真的是好官。 就像《人民的名义》上,坏官都是穷逼出身,“红阀世家”的子弟是不需要当贪官的。早在他们爷爷辈的时候,该革的命、该脏的手都脏完了。打怪升级、杀人夺宝的事早已干腻。 戴凌的这个问题,不得不说还是很中肯的。 偌大的960万平方公里国土,找到的没找到的石油资源期权,总也该值不少钱吧?可是中石油高位被套后,现在都跌成这样了,就算公司其他资产都是被掏空的辣鸡、管理层连一坨屎都不值,可地里埋着的期权总该值回现在的股价吧? 中石油还只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而已,其他“优质资产”总能举出百十个例子(虽然A股大盘上有几千个股票) 这些优质资产,总该符合“投资价值”了吧? 大伙儿想明白了之后,也觉得戴凌说得有道理,冯见雄刚才似乎有点哗众取宠了。 范建这时候也回过味儿来了,连忙出声附和: “对,我觉得凌子说得很有道理!这种东西咱要定量分析,唱高调哗众取宠算啥,要讲证据!国内优质资产股还是很多的,你却一棍子打死、说绝大多数都不符合价值投资,把良心投资者也归类为‘投机赌徒’,是何居心?” 冯见雄笑得很诚恳,先是虚心接受了戴凌的疑问,而后用探讨的语气分析道:“戴哥,你说的当然也有道理,三桶油这种公司,确实‘哪怕把公司宰了,按肉价卖尸体’,那都是很值钱的。 可惜问题是,国家会让你把三桶油宰了卖尸肉么?要是允许,三桶油当然是可以被价值投资!但这是不存在的,信奉价值投资理论的国际投资者们,之所以认为哪怕是三桶油,都不配被价值投资,关键就是在赌我国连僵尸国企都要保住,所以就算他们运营得再差,也不可能让股东有‘按照价值投资体系退出’的机制。 国内连上市公司退市都那么不健全,更不存在破产清盘的可能性,这些都是不健康的——别以为让上市公司破产清盘就一定是坏的、对股民有害的。恰恰相反,要是三桶油这样的公司,法律允许它们在连年业绩太差的情况下被分尸,股民们信心都要比现在强很多倍!因为分尸后好歹可以分到一块尸体上的肉! 现在却是明明已经成僵尸了,你想散伙走人,结果连尸体上的肉都不给你割。你只能割自己的肉,斩自己的仓,把‘那具大僵尸上有一小块肉的期权是我的’这个念想,低价甩给接盘侠!你觉得这个“未来有可能变现一块尸肉的念想”的价钱,能比得上那块实实在在拿到手的尸肉么?” “这……”戴凌顿时哑口无言。 他从来没想过这么骨骼清奇的看问题角度。 对未来可能的僵尸肉的期望,好像确实不如实打实到手的僵尸肉值钱啊! 看戴凌忘了反驳,范建也是急在心里,只能是亲自上场:“怎么能把优质国企比喻成僵尸!这些企业当然不能随便分割、破产,而且经营得好的、不僵尸的优质国企也大量存在着,你不要以偏概全!巴菲特这种信仰价值投资的投资客,持有一家公司股票几十年都没想过变现,可以做长线,国内为什么不可以!” 正文 第40章 贫穷的原罪 冯见雄叹了口气:“范哥,你说的‘长线投资、不靠卖股变现’的投资理念,理论上当然是可以存在的。如果一家公司盈利的年份,确保都给分红的话,巴菲特之流完全可以靠分红就把本钱收回来——但是,你见过中国有几家‘很有前途’的公司,给股民分红了? 三桶油有盈利么?它们好像是年年亏损啊。这样的公司,每年的分红连银行存款利息都不如,你要股民长线持有几十年,让他们饿死么? 别的盈利的绩优股,有是有,可是你见过多少是现金分红的?我敢说,100家盈利的A股公司,现金分红的绝对不到10家。其他公司宁可财务报表花团锦簇、显示盈利……但是到了年底的时候,宁可给股民配新股,也不把现金流拿出来分哪怕一毛钱红。 当然,这招理论上没错,毕竟有‘把盈利投入扩大经营、升级技术’之类的金字招牌挡着遮羞嘛。国家最喜欢吹嘘的,不就是‘当年港资短视、华为中兴一盈利就想分红,幸好任正非之流顶住压力、与港资分道扬镳,把盈利资金投入来年的再科研,才有了华为中兴今天的成就’。 可是,A股上着几百家绩优股,个个都是华为中兴么?个个都有资格说‘所有盈利现金流都要花在刀刃上’么? ‘股民的钱进了股市,就只能从其他后来的股民那里击鼓传花得到套现、绝对不可能从融到资的上市公司嘴里再吐出来’的比例,是不是太高了?” 网红经济学家们对格雷厄姆“价值投资”理论的理解,似乎仅仅只要满足“公司的资产、未来预期盈利总现金流”高于目前的总股本,就叫“值得被价值投资”了。 但他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价值投资的关键,在于股权投资金额的变现渠道是否健全。 按照价值投资理论,变现渠道应该包括两类: 第一类是我不用卖出股票,就每年拿股票的分红,如果可以比银行储蓄、债券理财这些利润高,或者“预期将来的分红总额会比其他投资产品高”,那就值得投资。 第二类,是当被持股公司进入暮年、可以预期其将来一直到“死”为止的总收益之和,都已经不足其现有资产的总和了(比如,一家公司目前所有有形、无形资产评估出来,加一块儿值100亿,但是可以预期它的生意已经过气,就像柯达胶卷这些夕阳产业,如果理论上算出来未来到死一共能赚回95亿。)那么,在这个临界点上,价值投资者就应该退出,号召公司别做生意了,分尸把100亿分掉处理掉。 上升期的分红,加衰退死亡期时处理尸首的一次性回本,这两部分加起来,就是价值投资者的全部收获。 注意,这里面的“退出”,是不包括“把股权卖给下家”这种“击鼓传花”的,那就仍然是“投机变现”的对价了,而不是“价值投资”的价值了。 这么一解释,就可以看出那些“狗绳理论”说国内也能价值投资的网红经济学家们,错得多离谱了。 以中石油为例,先看其第一部分的回本能力:按照这些年它的德性,基本上可以预期到它的盈利能力会永远为负,年年亏损、永世不得翻身、永远不可能分红。那么,他们从“股息/分红”这个角度评估出来的价值,就应该是0,一分钱都不值。 股民持有中石油100年,也拿不到1分钱分红。 再看第二部分,当“可以预期这家公司未来永远也不可能赚钱、只会越折腾让现有资产越少”时,果断杀了公司分肉——这条路也被国家堵死了,因为国家是不许把三桶油分尸的。 所以这块的价值,按照价值投资理论,理论上也是0。 所以中石油跌再低,都不敢说“已经挤干了泡沫”。 …… “这种股票,股民只要找不到将其股份击鼓传花的下家,就没有别的保底变现渠道了——你们说,买这种股票的人不是犯贱么?他们跟因为贪婪而入坑传销的有什么区别?这种人就算赚了钱,也不过是搏傻搏中了而已,跟投资没什么关系嘛,进赌场也一样可以的。 普天之下最朴素的投资真理,那就是B把钱给了A,是指望将来A发达了给他回报。但是在国内,有多少A对B说:虽然你给我钱了,但是回报这玩意儿你别指望我啊,你应该指望C比你更相信我,然后把你对我的信心转嫁给C——这特么叫什么玩意儿? 所以,我一直觉得,在国内搞内幕交易类犯罪,在法理上就应该分情况。非法集资的,那当然应该枪毙——因为他们是在欺骗那些想存款的平民,伪装成银行吸储。而人民是没有权力选择不当人民的,人人都要存款。 在债券、期货领域内幕交易的,就相当于外国的内幕交易罪,同等量刑论处,也是合适的。 至于股市上的内幕交易,说句良心话,性质就能赌场里出老千差不多,而且也不是什么变牌、变骰子。而是那种‘牌和骰子已经摸好,然后偷看别人底牌和骰子结果’类型的出千。” 冯见雄铿锵有力地说完这番血淋淋的话,场内的男男女女都陷入了沉默。 道理,其实他们平时模模糊糊多少是知道一点的,只是没有冯见雄说得那么透彻、赤裸裸地毫不掩饰。 所以,让那些正人君子和名门淑媛多多少少有些不适。 范建本来还想把自己和他父亲的事业抬高到什么光伟正的高度上去,然而结果看来,似乎也没那么伟大——只是一个在赌场里抓老千的。 你们保护投资人了么?不,你们保护的只是一群赌客。 确切地说,是一群知道“虽然我有可能被人偷看牌,但我耳聪目明,又有关系,总有更多的肥羊比我还小聋瞎,会被我看到牌”的赌客。 范建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连聊天的兴致都很是匮乏。 幸好,冯见雄并不是真的想得罪他,他只是想潜移默化地敲打敲打他。 于是,棒槌之后的甜枣很快就到了:“范哥,别泄气,对令尊的事迹,我还是很尊敬的。只不过么,眼下的司法资源,凭良心说,除恶务尽是不太可能的了。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倾向于关注那些祸害更无辜者的家伙,不好么。” 范建当然可以看出冯见雄的意思,不过他也不好当年驳斥或者发火。 因为讲道理实在是讲不过啊。 他自问并不是那种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他父亲也不是贪官——恰恰相反,是“好官”。 冯见雄也从周天音那里,了解到过类似的情况——能被空降过来“整顿吏治”的,本身能力不管怎么样,贪应该是不至于怎么贪的。 缺点只是好名,同时身边的人都狂妄自大——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是很容易狂妄自大的。 也正是因此,冯见雄才不得不用相对委婉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范局长贪,那一切都好办省事儿了——冯见雄早就设计把对方送进去了。 周天音看范建有些沉默不语,也怕激怒对方,想了想,连忙提了个歪楼的问题:“小冯,那你觉得,既然国内的股市那么坑,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炒股呢?” 这个话题果然成功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让他们不再执着于范建的哑口无言。 冯见雄也顺势借坡下驴:“热钱没地方去啊!炒股的钱已经比炒房的少了好多倍了。说到底,中国人太喜欢储蓄、投资,代际攀比欲太强。有太多人可以自己一辈子活得不像人、但是希望自己儿子那辈孙子那辈能出人头地、帮他光宗耀祖。 所以,国人不喜欢消费奢侈,就算奢侈的人,也都是在不影响他们钱生钱大局的尺度下奢侈,这点比美国人那种个人主义的世界差太多了。 而美国人不会觉得自己儿子的成功是自己的成功,也不觉得为了自己死后那代后人的‘光宗耀祖’而放弃眼下的生活质量,有什么意义。 所以,如果美国有70%的社会财富用于消费,30%的社会财富用于钱生钱。那么在中国就是倒过来,虽然我们不如美国人有钱,但70%的钱都想用于钱生钱,只有30%愿意被花掉。这种过度报复型的不安全感不能解决,什么垃圾资产都会被炒出泡沫的。 谁让我们总觉得‘我孙子那代要是不如隔壁老王家孙子有钱,那么一代代滚雪球下去,我孙子的孙子的孙子总有一天会被隔壁家孙子的孙子的孙子斩尽杀绝、断子绝孙。’我们对未来的不安全感和戒心太重了。 或许,我们国家要发展到‘小时候挨过饿’的那一代人,统统老死、死绝的时候,这种国民思潮才会彻底扭转吧。经济和科技的发展是很快的,但是人性的发展,是很慢的。可能同年挨饿的心理阴影,真的能让人一辈子没有安全感呢。” 冯见雄在心里暗忖:或许,这也是后来某一代领导人要想全面扶贫,根绝贫困人口的原因吧。区区几千万人贫穷,看上去没什么,却可以对一个十几亿人国家的人心造成毒害。因为贫穷最大的祸害,就是在一个已经基本安全的社会传播不安全感。一座城市的公交车系统上,只要有几个扒手,就足以让百万乘客每天都分心捂紧自己的钱包,无法放松身心。 …… 上面字数已经够3000了,免费说几句废话。 昨天有人吐槽说我喷罗胖子。 我哪里喷了?我只是实事求是。连罗胖子自己都说,他是个二传手,说的不一定对,只是启发听众意识到一个新领域,然后自己去研究。 还有人私信问我,评价罗胖子和高大松,非要引战分个优劣。 我想说,这两个人完全不是一类人,所以没什么好比的。罗胖子是商人,高大松是文人,所以他们做节目选题上首先就有很大不同。 从质量上来说,高大松说的对的概率肯定要高一些,因为他的选题基本上是他自己爱说、想说,也懂的。(当然不能绝对,据我观察大约有十分之一期节目,是广告赞助商指定的内容,人家给钱了,那不想说也得说。) 但罗胖子的选题覆盖面肯定更广,因为他是商人。文人可以只说自己感兴趣、懂的事情,我卖啥你就买啥,不管市场。而商人必须尊重市场,客户要买啥你就得生产啥。眼下用户关注的热点有哪些,他必须说到,哪怕自己不懂也得找幕后的知识策划火线恶补一下(所以质量有瑕疵的概率肯定高,因为他本来不懂,囫囵吞枣。)。 商人有商人的价值,文人有文人的价值,就这样。 网文领域也是一样,有商人型的写手,市场要啥就写啥。也有文人型的写手,自己懂啥、想表达啥就写啥。 正文 第41章 去墨必归于杨去杨必归于儒 周天音最后的转移话题,不得不说还是很成功的。 至少避免了范建因为众目睽睽都盯着他的丢人、而恼羞成怒。 另一方面,最近一两个月以来,周天音自己内心的哀愁、拷问和负罪感,也豁然轻松了一些——她的本性也是挺正直的,一直觉得自家是靠眼光好,见识多才有今天的好日子,钱都是来得正当的。刚知道母亲涉嫌内幕交易时,她很伤心。 现在听了冯见雄这番鞭辟入里的道理后,似乎是因为看穿了“在中国,每个炒股的人都有原罪”这个赤裸裸的真相,她自己至少好受了点。 当然,这并不是说为犯罪分子开脱。毕竟哪怕是赌场里诈赌的人,一样该砍手砍脚就是砍手砍脚。股市的内幕交易,更是比赌场出千诈赌更严重的罪行,这是不容置疑的。 这个话题,就此告一段落。 场内的男生们,都知道了冯见雄的厉害——那是理论和实战都很牛逼的存在。 所以他们也不想再自取其辱,只谈风花雪月、喝酒吹牛,免得妹子们的注意力都被冯见雄吊走。 酒喝得差不多时,范建起身想请周天音跳个舞。 周天音委婉地说不会跳,拒绝了。 她确实不会跳,而且此前跟这伙人接触的时候,也从来没跟人跳过舞,不存在看菜下饭的嫌疑。 范建坚持了一会儿,周天音勉强下场蹬了几脚,自然而然地踩了范建好几次,范建龇牙咧嘴地不好喊疼,只能作罢。 “范哥,要不差不多就散了吧。今天就到这儿好了。”一旁的戴凌怕范建再出丑,恰到好处地提议收场。 范建怨念地盯着周天音看了一眼,收回眼神。他本来今天想约周天音单独谈谈人生理想的。不过现在看来光环有些黯淡,氛围也破坏了,只好作罢。 “天音,那我送你回去吧。”他退求其次地说。 “你喝了这么多,怎么行。咱还是遵纪守法的好。”周天音柔中带刚地提醒了一句。 范家人还是挺珍惜虚名的,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眼珠子一转,提醒道:“那大家都喝了,都找代驾吧。” “小田没喝,我坐她的车吧,我家跟她家就隔壁。”周天音提醒道。 田海茉今晚只喝了果汁,她是以冯见雄的女朋友身份来“查岗”的,跟其他人都不熟。所以她说自己不会喝酒时,大家也不会逼她。 …… 冯见雄还算给人留面子,没有跟田海茉和周天音一起出来,而是多坐了几分钟,跟戴凌单独聊了一会儿投资方面的话题。 本来这只是一个掩护,没想到戴凌对他的眼光还挺信任,表示将来有机会一起干,消息互通有无。 冯见雄原则上先答应下来。 田海茉开着车去外面转悠了一圈,范建等人也各自散了,田海茉才转回来,在万象城东边两个路口的地方接上了冯见雄一起。 “对不起,今晚没给你家添麻烦吧。”冯见雄一上车就对周天音表示了歉意。 虽然他已经尽量不明着打人脸了,在酒局上表现出来的和周天音的交情也非常得体、恰到好处,似乎他就只爱田海茉一个,对别的女生都毫无兴趣。 但是无论做得怎么好,也肯定不如什么都没有发生时那么好。 “没有,你说的都很有道理,恰到好处,我自己听了心里都好受了很多。”周天音诚恳地说,带着几分酒意,“我想明白了,他们想交个普通朋友,那就做个朋友好了。如果范建真想追我,我就把话说清楚拒绝了——只要别公开拒绝,别不给他面子,就没问题。他真的不适合我。” 冯见雄当然很想周天音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过他也知道范建真不是什么配得上周天音的存在,也就沉默不语了。 经过他的观察,范建这人,贪渎的事情估计不太会做,欺男霸女也不至于。 不过好名喜功、才能粗疏那是肯定的。男女方面么,听刚才酒桌上大家谈起的一鳞半爪,女人也不少。 冯见雄选择了沉默,田海茉却有点不淡定了。 她并没有冯见雄那么了解周天音,事实上她都不能理解冯见雄为什么会那么了解周天音——在她看来,冯见雄压根儿就没跟周天音深入拍拖过,很多对对方的看法,简直就是铁口直断么。 所以,田海茉一边开车,一边寻思了一下措辞,问道:“天音,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给个标准,咱姐妹一场,说不定还能给你介绍合适的。” 一边问,田海茉的心里也有些惴惴,出于女人的本能心理,她还是不希望周天音说出“我就喜欢小雄那种”之类的狗血言语。 周天音本来是不太回答这些问题的,今晚似乎是喝了酒,也把田海茉当成了姐妹,才说道:“我么……一直幻想能找个聪明、远见,能被人景仰的学者,或者政治家、大法官也行。钱多钱少其实无所谓,关键是有本事,有魄力,能做大事。” 田海茉松了口气。她知道冯见雄不是这样的人。 那家伙阴险、狡诈,从来不在乎虚名,只求为自己捞取利益,才没周天音期望的那么伟大呢。 然而,周天音下一句话,又让田海茉紧张起来: “不过,人总是会变的。有时候我在想,世上真的存在那种人么。或许真跟美国人那样,人人利己的社会,才是最利他最和谐的社会,也说不定呢——孟子曰,去墨必归于杨,去杨必归于儒。谁知道呢。” 田海茉和冯见雄好歹都是混过辩论队的,哲学知识的积淀那都是非常深厚的。所以才能听得懂周天音说了什么。 那是孟子评述杨家和墨家两派观点时的话: 杨朱讲究利己主义,到了“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的程度。墨家讲究利他主义(兼爱非攻),到了“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的程度。 (注:墨子当初为了劝谏楚王不要攻打宋国,跑去楚国和公输班(鲁班)辩论,结果赶路匆忙到头发都散了、脚后跟都磨破了的程度,就是‘摩顶放踵’。另外,孟子后面还说道‘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基本上可以代表儒家的观点,那个湾湾辩手白执中的名字,估计出处就是这里。) 但儒家认为杨朱和墨家都是错的,其中墨家比杨朱错得更离谱。 也就是说孟子觉得,让人人利他而最终利天下,比让人人利己而最终利天下,更加不容易做到,更容易引起社会混乱。 因此人们肯定会看清:让人因为道德而谈奉献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所谓的“去墨必归于杨,去杨必归于儒”,抛弃利他而利己,利够了己最后又幡然悔悟回到儒家的“执中”。 周天音今天说这番话,显然是灵魂有所触动,对“伟大的利他主义”产生了动摇。 田海茉暗忖: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呀。 如果孟子说的是对的,一个对“兼爱非攻”产生信仰崩塌的人,岂不是很容易投入“一毛不拔”的哲学怀抱? 这种思想很危险,看来自己近期有必要好好跟她多聊聊,开导开导她,让她浅尝辄止地跳过“归杨”这步歧途,直接回归儒家正统的“执中”吧。 聪明人之间说话,就是这么省事儿。 区区几个字,背后的脑补信息量可以有这么多。 谁让冯见雄身边的女生,除了史妮可和马和纱这类天然呆以外,剩下的个个都是七巧玲珑心呢,一个念头能在肠子里拐上几十道弯儿。 …… 田海茉本来平日里是住公司的,只有偶尔跟冯见雄约的时候才来。 不过,既然今天载了冯见雄和周天音回来,自然是住在冯府了。 她把车先停在周家花园外面,跟周天音告了别,然后才开了几百米,把车停在冯家,跟冯见雄一起上楼。 姐姐冯义姬看到他们俩回来时,还微微有些诧异,她并不知道田海茉今晚会来:“小雄,你们……你昨天不是跟天音出去的么?” 冯见雄解释了一句:“送天音姐从机场回来赴约的时候,堵车撞见人了,被拉去一块儿酒局。” 冯义姬眼神一亮,八卦地追问:“就是那个死油腻范建?我见过他照片,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怎么样?那些人见了你,有没有‘自惭形秽’?” 冯见雄叹了口气:“姐,你省省吧,你这种想法是给天音惹麻烦。” 田海茉听了,也是蹙眉不展,颇有些危机感。 她当然知道冯义姬的立场。 一上楼,她就踢着冯见雄去洗澡,说他今晚喝太多,身上酒味儿重。 等冯见雄出来时,才发现田海茉居然也一丝不挂地洗好了——用的是对面套间的一间浴室。 冯见雄一愣:“这么急?平时你不都等我的么。” 他知道田海茉的习惯,那是一向喜欢跟自己用同一个浴室的,就算不洗鸳鸯浴胡搞,那也宁可等着。 田海茉银牙一咬:“少废话,先检查作业!天音怎么就突然思想转变这么大?昨晚儿你跟她在京城是不是住同一间房间!” 冯见雄叫屈道:“冤枉啊!刚才饭局上我们谈笑风生的时候你又不是没听见。不就那点事儿么,说不定是她听了我的分析,觉得自家的事情也没那么严重、范家的所作所为也没那么伟大,然后就……” “这些话你留到交得出公粮再解释吧!”田海茉恶狠狠地扑上来,一招夺命剪刀脚缠住冯见雄的腰,一用力就把他压在下面。 正文 第42章 想串供没那么容易 ?'D?i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