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一品嫡秀》作者:青冥碧水 文案: 生在一个群狼环伺的百年世家,傅朝云也很无奈啊 ! 姨娘想上位,庶妹要杀人,分出家的二叔还来凑热闹。是忍一时风平浪静?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what?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可能! 傅朝云表示,宅斗的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可是万万没想到,打怪升级还能收获美男? 瞥了一眼抱紧自己大腿纨绔世子爷,傅朝云轻笑一声说道:”世子爷,你节操碎了。“ 陆景恪眉眼弯弯,挂着招牌桃花笑说道:”节操不碎,娘子何来?“ (本文非穿越,非重生,无玛丽苏杰克苏~作者君简介无能~小可爱们可以自行入坑围观~) =================== 第一章 不死不休 傅朝云醒的时候正是卯时末,大丫鬟柏舟正在门外候着,听见她下床的声音急忙进来侍候。   傅朝云不急不忙地趿着软底的绣鞋,喝了杯温水润了润才开始梳洗更衣。柏舟不由得感慨,虽然大小姐才十岁,这通身的气派却一点不差,终归是傅家的嫡小姐。   正更衣的时候,常棣在门外求见。柏舟替她理了理衣领,然后她才端正地坐在凳子上传常棣进门回话。   “回禀小姐,卯时初膳房徐妈妈来过了,问小姐的药是否要停用。”   傅朝云这才想起来昨日赵大夫给她请了脉,说是可以停药了。怕是膳房迟迟得不到吩咐,所以才差人过来请示。   她想了想才说道:“差人去膳房吩咐一声儿,我的药即日起就不必煎了。另有,我待会儿要去夫人那边用膳,不必往我这儿送了。”   常棣应了声“是”,然后退了下去。她闭了眼,然后又倏地睁开。柏舟早已跟常棣一起退了下去。   室内只剩下她一个人,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碧纱橱外水漏的声音,滴答,滴答……   慢慢地回忆起她的好庶妹傅锦云把她从阁楼上推下来那一幕,她不由得有些咬牙切齿地恨。虽则只是摔伤了腿,可她那是凭的运气。   像傅家这种钟鸣鼎食之户,妻妾嫡庶之间的争宠是常有的,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傅锦云还敢谋害人命。   想到傅锦云和她娘王氏平日里的挑衅还有明里暗里的陷害,傅朝云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戾气。既然她们母女不安分,她就偏要把她们按下去。   柏舟适时打断了她的沉思,站在门外问道:“小姐,夫人房里就要摆膳了,是否还要过去?”   傅朝云这才回过神来,理了理衣服才绕过门口的琉璃大插屏向外走去。常棣跟在她身后向她回禀她养伤期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   不多时,傅朝云已经走到了正院。王氏和刘氏正带着各自的女儿候在庭前,傅朝云一眼就看到了傅锦云。   待两位姨娘向她行礼,她才勾起嘴角,无声地讽刺一笑。然后客气地说道:“两位姨娘不必多礼。”   卫妈妈早已候在门前等着她,见她过来了才堆着笑迎上来道:“大小姐来晚了,夫人已经等你多时了。”   卫妈妈是她母亲的陪嫁丫鬟,平日对她母亲最是忠心不过。   她急忙进去,才看到她母亲谢氏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看账本。她不由得有些嗔怪:“娘怎么刚起来就看账本。”   谢氏看见她才放下手里的账本,笑着道:“可不是在等你这个来晚的小懒虫。”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吩咐摆膳。   母女两人一路笑着进了偏厅,然后才各自落座。王氏和刘氏早已候着,见谢氏过来便行礼问安。   谢氏却只是静静地盥手,慢条斯理地落了座,然后才让她们起身。往日里谢氏是没有这么多规矩的,只是傅朝云从阁楼上摔下来之后她才动了怒。   傅朝云知道谢氏立规矩是因为她的事,心里不由得有些暖。等两位庶出的小姐坐下了,谢氏才吩咐道:“王姨娘,你过来布菜吧。”   按例,姨娘的确是不能坐着吃饭,只能给主母布菜。但是两位姨娘都在,谢氏却只让王姨娘布菜,这就有些微妙了。   傅朝云抬头看了一眼王姨娘铁青的脸色,心里就有些想发笑。她指着席间最远的一道梅肉糟鹌鹑道:“母亲,女儿想吃那个。”   谢氏不由得笑嗔了她一眼,王姨娘还算是有眼力见儿,早已过去夹了。傅朝云这才“乖巧”地笑道:“多谢姨娘。”   看见王姨娘咬牙切齿的模样,傅朝云才慢条斯理地吃起了鹌鹑。看似平静,心里却想着要怎么复仇。“王氏,你以为这就算完了吗?你女儿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自然也不能太过亏待你。”   一时间寂然饭毕,各自漱了口。傅家的老夫人早就去了,谢氏也不必跟谁请安,于是两位姨娘便带了女儿下去。   傅朝云跟着谢氏回房,这才摒退众人说起了私房话。   “母亲方才可有怪罪女儿多事?”   谢氏却笑道:“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偏让王姨娘给你布菜,必是事出有因。”   傅朝云这才倚在谢氏怀里闷闷地道:“母亲,推我下阁楼的,是傅锦云。”谢氏讶异地瞪圆了眼睛,反应过来才震怒道:“她们母女好大的胆子。”   傅朝云早已怒过,所以对于母亲的反应并不惊奇,只是轻声道:“可惜我们并没有证据。”   谢氏心疼地抱紧了她,母女两人一阵沉默。然后傅朝云才开口道:“所以我不要再忍下去了,母亲。人若犯我,我必还之。”   谢氏点了点头,继而垂头说道:“委屈你了,这么小的年纪就要见识这些腌臜事。是母亲没保护好你。”   傅朝云见谢氏难过,反而抱紧她安慰道:“母亲不必伤心,傅家如此大的基业,后宅争宠肯定是免不了的。”   谢氏还是有些担忧道:“虽是如此,后宅妇人的手段总是防不胜防的,你一定要小心。”傅朝云点了点头,提醒道:“母亲也要万事小心。”   母女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谢氏心疼她腿伤初愈,需要休养,才着人送她回去。   从谢氏房中出来,傅朝云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采薇院,而是去了听雨楼。听雨楼是傅家最高的阁楼,当日她便是从这里被傅锦云推下去的。   一步一步地登上去站在最高的地方,她俯瞰着整个傅家,然后才更激起了她心中的恨意。   她仍记得傅锦云那天支开所有丫鬟跟她说的话,就是站在她脚下的位置。傅锦云竟然跟她说:“你猜你死了谁会是这傅家的大小姐。”   谁能知道,闾阎扑地、钟鸣鼎食的傅家,内里竟是如此肮脏。王氏母女不是想要这傅家吗?她偏要让她们死也得不到。   她缓缓地走下楼梯,这才在心里暗暗发誓:“傅锦云,我与你们母女之间,不死不休。你且等着瞧好了。”   自然是恨的,没有谁想要自己的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事情,有这一次就够了。   常棣早就候在楼下,因着傅朝云吩咐谁也不许跟上去,常棣只好等在下面。见傅朝云下来了,才上前回禀道:“小姐吩咐的事情成了。”   傅朝云只是点了点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不知道傅锦云是否受得住。想做嫡女,她偏要让她记着自己庶出的身份。   这后宅的下人最是会跟白顶红,拜高踩低。平日谢氏镇着,下人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她让人放出风声,说王氏母女得罪了夫人,自然有人替她收拾。   她勾起嘴角慢慢一笑,想必这小小的惩戒就足够傅锦云母女焦头烂额了。   果不其然,午后常棣便得了消息,说是膳房给王姨娘房间送的菜都是素的,米饭也是凉的。   这等事还是小的,据说王姨娘的衣服还被人偷偷剪坏了。府里各人的衣饰都是有定例的,王姨娘衣服自己坏了,自然是要自掏荷包重新做了。   诸如此类,不能胜数。   傅朝云听了常棣的回禀,只是轻轻一笑。这还只是个开始,但愿傅锦云母女还好。毕竟,她和傅锦云之间的账还没有清算呢。   常棣低了头去,不敢看她家小姐。她总觉得,自从大小姐从听雨楼上摔下来之后,就有点变得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突然要对付王姨娘,但她知道大小姐是什么性子。想必是王姨娘和二小姐自作孽吧。   而此时的王氏正在责罚身边的丫鬟,因为找不到一个发泄口,她只能全部怪在自己的贴身丫鬟头上。   此时的她尚还不知,整个府里最得罪不起的就是下人。主子才几个,下人却是成百上千。只是等她知道的时候,早已经来不及了。   午后傅朝云只睡了一会儿,不到未时便起来了。她午觉一向睡得少,睡过了便起来读书,从未时初一直读到申时正。   柏舟进门奉茶,她才吩咐掌灯。常棣在门外回禀道:“小姐,老爷和少爷回来了。”   她连忙搁下手中的茶盏,理了理衣服才出门道:“怎么现在才来回禀,父亲和哥哥现下在哪?”   常棣一边引路一边道:“老爷现下在夫人院子里,少爷放学回来就回了自己的松竹院。小姐要先去哪边?”   傅朝云抬脚就往松竹院去,自然是跟哥哥一起去给爹娘请安。   想来她也许久没有见过哥哥了,自从她摔折了腿,养伤的这一个多月,她就谁也见不到。母亲偶尔还来看看她,父亲跟哥哥却不能总是来探望。   想来,哥哥还不知道傅锦云做的好事呢。他要是告诉哥哥,他一定会给自己出主意。   傅朝云兴冲冲地进了松竹院,刚要在庭前喊傅朝疏,就看到廊下竹林里隐约有个人影。弯着腰蹲在竹林最密集的地方,不知道想做什么。 第二章 松竹疑影 她原本的笑意突然凝固在脸上,神色变得阴冷起来。跟在她身后的柏舟和常棣显然也看到了,一时间不敢再说话。 一行人静静地隐在松树后,看着那个人影在竹林里埋了什么东西,然后鬼鬼祟祟地走掉了。 柏舟急忙上前查看,埋得很浅,只有薄薄的一层土。若是埋了死物倒是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层土却在慢慢涌动,看似却是什么活物。 柏舟面上镇定自若,却终究是个年纪不大的丫鬟。鬓边流过几滴冷汗,攥紧了拳给自己鼓气,却仍是不敢挖开。 最后只得退回到傅朝云身边回禀:“小姐,那土埋得极薄,怕是什么活物。” 傅朝云早已见了她鬓边的冷汗,知道她心里害怕。免不得要递给她一方手帕安慰她:“擦擦脸吧,你做得很好,不必害怕。” 她本以为那人怕是埋了什么金玉之物,要来个栽赃陷害,却是她低估了。看来那背后之人也是知道,傅朝疏毕竟是嫡长子,一般金玉之物怕是不能使人信服。 活物!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什么毒物,现下正是仲夏,毒物最是多。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蛇?蜈蚣?毒蝎子? 她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吩咐常棣道:“你去把江妈妈叫过来,再让她带两个得力的小厮。” 江妈妈原是老太太房里的,老太太去了之后就留在府里负责调教丫鬟,最是老练不过。 常棣连忙跑着去了,柏舟则战战兢兢地低下头不敢说话。松竹院之所以得其名,正是因为庭前院后环绕松树和竹林。 万万想不到,竟有人利用这松竹的隐蔽想要谋害少爷。可恨这竹林边人极少,她们三个女子,竟拿那宵小之辈毫无办法。 傅朝云抬脚就往傅朝疏的书房去,她知道傅朝疏此刻定是在书房温习今日才学的文章。也正是因着这个时间他不许人打扰,所以这院中人才极少,给了那小人可乘之机。 也没着人通禀,傅朝云直接推门而入。傅朝疏惊了一下,看清了来人连忙起身招呼,“云儿,你怎么过来了。赵大夫不是让你卧床休养百日吗?否则今后可能落下病根”。 说着又斥责柏舟:“怎么伺候你家小姐的,不好生劝她静养,就会由着她胡闹。” 傅朝云本是震怒之中,听了傅朝疏对她的关切却有些动容。不管这后宅如何风云涌动,终究是有人真心在意她。 出口的话不自觉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哥哥还好意思说,我休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你去看过我。” 傅朝疏有些脸红,他毕竟已经十二岁了。男女有别,他也不好日日往自己妹妹的房中去。 傅朝云见他不说话了,怎会不知道他心里别扭。于是也不多做纠结,只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我来请你看戏。” 看戏?傅朝疏有些疑惑,“府上最近没有请戏班啊,若是你觉得整日静养无趣的话,不如我给你去请个说大鼓词的女先生吧。” 傅朝云摇了摇头,装模作样地笑着说道:“非也非也,那多无聊啊!我要请你看的戏,可是别开生面。” 傅朝疏正在疑惑中,她便已经吩咐道:“柏舟,你去把松竹院所有下人集中到庭中。” 柏舟做事很快,不到一刻钟便已经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庭中。傅朝疏更加疑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得静静看着。 傅朝云打眼一看,就晓得这松竹院中平日必定有不少人不肯好好当差。不然何以第一反应不是好奇,反而是害怕。不做亏心事,偏怕鬼敲门?刚好,今日之事也算是个警醒。 常棣早已带着江妈妈把东西拿了出来,现下正站在她身旁回禀:“小姐,是毒蛇竹叶青,而且江妈妈在靠近竹林的卧室窗下还发现了不少青蛙和小鸟。奴婢斗胆猜测,是有人想要用这些小东西将那蛇引到卧房去。” 傅朝云刚压下去的火气此刻又上来了。她平日里甚少来这松竹院,想不到竟有人敢在眼皮子底下拿这种下作手段来谋害傅家嫡长子。 只是不晓得是谁…… 王氏?她膝下只有傅锦云一个女儿,就算嫡长子没了傅家也轮不到她做主。刘氏?她倒是有个一儿一女。若是嫡长子出了事,她倒是获益最大的,可又难保不是王氏一箭双雕。 又或者……这府里有人勾结了二房或者三房的人?毕竟傅朝疏是长房嫡子,保不齐会有人眼红。自从祖母去世之后,祖父就无心政事,早已请辞。父亲和二叔三叔也就此分家,从此各居一处。 傅家家大业大,父亲作为长子,自然是继承得最多,难保不会有人生了什么歪斜心思。 傅朝云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若是此事真的牵扯如此大,那么背后之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傅朝疏在旁边听了常棣的回禀,早已变了脸色。他平日勤于学业,对这松竹院中的丫鬟小厮甚为纵容,却没想到竟然有人胆敢谋害自己。 傅朝云回过神来,神色却依旧冷峻。不管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她一定要抽丝剥茧把这个人给拔出来。 “常棣”她回过头来问道“你方才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了吗?” 常棣和柏舟同是她的大丫鬟。柏舟心思缜密,做事认真,十分细致周到。而常棣极为聪慧,性子跳脱,又过目不忘,主要负责各方各院丫鬟婆子小厮的交接。 她相信,以常棣过目不忘的本事,必能找出方才那个叛主的小人。这也是为什么她刚才并没有阻止那人。她敢断定,那人必然还有同党。她就是要让那些人都看着,看着叛主是什么下场。 果不其然,常棣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就已经将那小厮揪了出来。 傅朝云冷冷一笑,吩咐常棣将人带到庭前,却又不作什么解释。只是转过头去问傅朝疏:“若是我说这奴才背叛你,你怎么处理。” 傅朝疏定定地看着傅朝云,他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固然,傅朝云以前就极有傅家大小姐的风范,但却从来不屑这些后宅争斗。现在却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为了一些事情而改变了自己。 傅朝疏不禁有些心疼,他以为自己是傅家嫡长子,是将来要继承傅家的人。可他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过的又是什么生活。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以为他把傅朝云好好地庇护在羽翼之下。却不曾料到,他竟然反过来需要她的保护。 念头几转,他最终下定决心。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傅朝云道:“若是活契就送到官府去,若是死契就丢到那蛇群之中。” 傅朝云这才走到那小厮身边审问,“想必我兄长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对你这等叛主之人,我着实不想跟你浪费时间。若你还肯说出同党和幕后主使,我就饶你一命,将你赶出去。若是你不肯说,我就直接按兄长说的处置。” 那小厮早就吓破了胆,哪敢不说的,只得全都一五一十地招认了。 “大小姐饶命啊,奴才也不知道。今日有个蒙面人给了奴才五百两银子,让奴才把这袋竹叶青埋在竹林中。然后再在卧房窗下放些活物,将这些蛇引过去。最后等事成之后把这袋子收走,伪装成意外。” 傅朝云料想得果然是对的,这样下作的事情,他一个奴才哪里来的胆子。 蒙面?看来果然是不欲人知。她只得继续问下去,“那蒙面人可有什么特征”? “回大小姐,那人只露出两只眼睛,说话的声音极低,什么都听不出来。” 傅朝云听了他的招认,冷冷一笑。手段还挺高明,伪装成意外,她怎能不气。 “常棣,把这叛主的狗奴才给我赶出府去。”傅朝云轻轻地掸了掸指甲,看也不看那狗奴才。 赶出府还想活命,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运气了。众目睽睽之下,她自然不能出尔反尔。可出了府再怎么样,谁又能怪到她头上来呢? 傅朝云勾唇一笑,低声又吩咐了常棣一番。既然这狗奴才身上什么也问不出来,她不介意榨干他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来一个引蛇出洞。 “你去找两个人跟着他,看他出府之后跟什么人接触。”傅朝云敢断定,若是此事败露,这狗奴才必死无疑。让常棣派人跟着,若是能引出幕后之人,这场戏才更有意思。 傅朝云一眼扫过底下的众人,将所有人惊恐的神色尽收眼底。她知道,今天之前,这松竹院中怕是有不少人心思活络。但是这场杀鸡儆猴之后,一切可就未知了。 看来这场好戏也是时候收场了,刚要转身去正院请安,却见江妈妈匆匆而来。 傅朝云有些疑惑,转而又想到,江妈妈干练老辣,许是看出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思及此处,她立刻走上前询问。 “妈妈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大小姐英明,老奴方才查看的时候发现那装蛇的袋子并不普通,是江宁织造的宣帛。这种帛虽然并不名贵,但是因为漂染的颜料无法供给,所以产出极少,今年府上只进了不到五匹。或许是一个线索。” 宣帛……傅朝云冷冷一笑。 第三章 栽赃陷害 酉时的天色已然擦黑,各院都已经掌灯。偌大的傅府灯火通明,看起来颇为气派。只是这光鲜的表面下有多少藏匿着的阴暗,又有谁知道呢? 傅朝云巧然一笑,回过头来对傅朝疏说道:“哥哥,天色已晚,我们该去陪父亲母亲用膳了。” 傅朝疏怎会不知她想做什么。母亲主持中馈,父亲当家做主,总归这些事轮不到他们兄妹来处理。 况且此事牵连甚大,已经不仅仅是松竹院的事了,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请父亲和母亲公断。 他低声叹了一记,身为傅家的嫡长子,竟然此刻才意识到这后宅的浑水有多深。 傅朝云听见他叹了一声,知道他是有些不敢相信。可她还是要这样做,要不加掩饰地将这一切都摆在他眼前。他是傅家的嫡长子,他也必须知道这些。 这后宅就是你争我夺,弱肉强食。她之前也不敢相信,可结果又是如何?砧上鱼肉,任人宰割。从听雨楼摔下去的那一刻她就发过誓,再也没有第二次。 抬眼看着向晚的南风吹过檐下的灯笼,左摇右摆,正如人心。傅朝云不再犹豫,带着柏舟和常棣往正院行去。 傅朝疏看着她小小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出些许坚毅。想到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由得心里有些感动。 回过头看去,江妈妈也有些感慨道:“大小姐越来越有嫡长女的风范了,今天的事情处理得很是得宜。” 傅朝疏宠溺又无奈地一笑,“倒是要麻烦妈妈跟我们走一趟了”。 傅朝云刚到正院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了父亲的笑声。她父亲是正经文官,位居一品礼部尚书,加封文英阁大学士。讳海容,字百川,正是取自“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虽则傅海容有如今的地位多凭借的是傅家的百年声望,可傅朝云却清楚,世家又如何?内里早已空了,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 况且当今圣上在位三十载,励精图治,世家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光。若不是傅海容在朝中的支撑,傅家早已化为烟云。 卫妈妈正侍在门外,见她过来了急忙打起帘子禀道:“夫人,大小姐过来了。” 傅朝云笑盈盈地进了门,先跟傅海容问了安才道:“母亲方才说什么笑话呢,女儿也想听。” 傅朝疏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很久之后他回想起来这一幕,仍是他心底不可多得的温暖。 傅海容见了傅朝疏,自然免不得要问几句他的学业。看他应答如流,心里也甚是欣慰。他是傅家的家主,将百年的兴盛寄托在嫡长子身上。但他也是一个慈父,儿子学问好,他心里自然高兴。 傅朝云并不急着提起傅朝疏被谋害的事,只是偏过头去不时跟谢氏耳语几句。因为她知道,傅海容此刻越是温情,一会儿知道嫡长子被谋害之后就越是震怒。 眼看着时辰晚了,谢氏才吩咐下人摆膳。傅朝云扶着谢氏起身往偏厅去,眼光不经意地扫过柏舟。看她沉稳地点了点头,才确信事情成了。 晚膳人是最齐全的时候,就是不知道她安排的一场好戏能不能试探出谁是幕后真凶。 两位姨娘带着各自的儿女早早候在了偏厅。傅朝云一眼看过去,正对上傅锦云的眼神。倒是没有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充满嫉妒和恨意。她竟不知道,傅锦云一击不得手之后还能继续隐藏自己,看来是她小觑了。 刘姨娘不仅带上了自己的小女儿傅端云,还带上了儿子傅昭和。 傅朝云其实对这位刘氏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知道她是父亲官场往来的时候收下的一个舞姬。原本只是养在家里,后来家中子嗣稀薄才受到傅海容的宠幸。没想到刘氏竟一举得子,这才逐渐受到重视。 往日之所以没什么印象,正是因为这刘氏凡事不争不抢,性子淡泊如水,仿佛一心只想平静度日。 现在看来,这刘氏不仅受宠后一举得子,还能好端端地在府里待上这么多年,想必也是有自己的一番生存之道。傅锦云都这么能隐忍,刘氏又怎么能小瞧。 傅朝云心里念头转了几许,面上却依旧是大方得体。众人各自落了座,因着早膳是王姨娘布的菜,晚膳刘姨娘便主动站在了一旁。 虽则是一家人的便饭,各自都不必拘束,但是世家的规矩毕竟摆着。寝不言,食不语。因而一时间桌上的气氛颇为沉闷。 饭将毕的时候,膳房的丫鬟才上了最后一道羹。刘氏揭了砂盅的盖子刚要端上桌,却突然惊叫一声,失手把砂盅打翻在地。 汤羹洒了一地,这对重规矩的世家来说,是极为失礼的。傅海容强压住怒火,才开口道:“规矩学到哪儿去了,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刘氏只是惊着了一下,反应过来便跪地请罪道:“是妾身失礼了,妾身知错,只是汤中之物甚是骇人。” 傅海容低头往地上看去,只见一条青绿色的蛇正躺在地上,三角状的蛇头,赤红的眼睛和尾巴,极为可怕。 他方才压下去的怒火不由得又冲上心头,忍了又忍才终于怒道:“是谁吩咐膳房做的。” 傅朝云明知他此刻满腔怒火,却仍是要站出来说道:“是女儿。” 她怎会不知此刻傅海容胸中的怒意,可她要的便是这雷霆之怒。 谢氏的面色不禁有些阴沉,不过到底相信傅朝云。知女莫若母,若非事出有因她绝对不会这样做。 傅朝云低垂了眸,眼神却不自觉地落在了王氏身上。毕竟此刻对她来讲,王氏的嫌疑是最大的。 可是她却失望了,她并没有看到王氏惊惧的眼神。王氏只是愣了一下,继而抿着嘴笑道:“呦,这应该是竹叶青吧,看上去还真是挺吓人的。大小姐这是有意吓我们吗?” 然后又转过头去笑着对傅海容说道:“老爷,大小姐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吧?毕竟年纪还小,顽劣一些也是难免的。只要好好管教,必定不会坏了咱们府上的百年声望。” 看似是在为她求情,却明里暗里激着傅海容要严惩她。可惜傅海容自小在世家的熏染之下长大,又怎会看不穿她的小伎俩。 此刻傅海容满腔的怒火还无处发泄,正好她便撞上去,傅朝云心中冷冷一笑,愚蠢!果不其然,傅海容只是蔑了王氏一眼,然后说道:“大小姐如何,是你能置喙的吗?既然规矩没学好,你就在房里待几天,抄上五百遍家规吧!” 说完了才转过头来问傅朝云:“你一直是极为懂事的,可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傅朝云刚要说什么,就见傅朝疏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知道兄长是怕自己被父亲怪罪,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 “回禀父亲,云儿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今日下午她去看我,在我院中的竹林里发现有人故意放蛇,便是这竹叶青。” 傅海容一听,果然有些紧张地问道:“可有伤到?”谢氏坐在凳子上,不由得也关切地打量着他。家主亲自处理此事,自然轮不到她说话。可伤到的毕竟是她的长子,担忧是掩不住的。 傅朝疏自然全都收在眼底,以前他勤于学业,对母亲和妹妹关心甚少。只觉得他是傅家嫡长子,母亲和妹妹有他庇护,自然不会有事。可是这一晌之间,先是妹妹站出来保护他,接着又是母亲流转于神色却不能说出口的问候,他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愣了半晌他才恭恭敬敬地回道:“孩儿并没有事,妹妹发现得及时。那奴才经审问已承认是有人收买了他,现已将那叛主之徒驱逐出府。妹妹上这蛇汤,也是想要震慑幕后主使。” 说到此,他的眼神一一扫过席间众人。傅海容也终于忍不住,一手将另一个丫鬟端的汤盅扫落在地。 变故突生,刘氏身旁的一个丫鬟突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老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全都招认,是刘姨娘指使奴婢的啊!” 傅朝云一下子怔住了,第一反应就是刘姨娘被人陷害了。原因无他,若是刘姨娘真是这幕后主使,必然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证据,又怎么栽在一个小丫鬟身上。 谋害嫡长子,又栽赃给刘氏,一箭双雕。有这种动机并且能渔翁得利的,只有王氏。 可是她方才的神色又仿佛浑然不知,若是装的,还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挑拨父亲和她,那王氏可真是心机深沉。 总归是她们两个人其中之一吧?可是两个人又仿佛都是无辜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她的眼光落在了这个小丫鬟身上,蓦地闪过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这栽赃的名声到底落在谁身上,取决于父亲会不会相信这小丫鬟的话。以父亲一家之主的通透,必然不会相信这么明显又漏洞百出的栽赃。 若是父亲不再相信这小丫鬟的话,必然会跟她一样,怀疑到王氏身上。 可若这丫鬟是刘氏收买好的呢?看似揽在了自己身上,却是冒险赌了一把,反过来栽赃给了王氏。 真是高明! 第四章 扑朔迷离 傅朝云心里打了个颤,不由得再次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刘氏,却见她此刻早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镇定,哪里像是被陷害了的样子。 局中局!她甚至连每个人的反应都算计到了,包括她。在这不知不觉的时候,她已经中了刘氏的计谋,傅朝云蓦然觉得后背一阵寒意。 放蛇只是其中的一环,不管有没有伤到这傅家嫡长子,她都料定自己会把这件事追查到底。连自己对兄长的感情都算计在内,如此分毫不差,傅朝云不得不有些感慨,刘氏谋算人心的本事远远在她之上。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手段,到底还是她道行太浅! 又一次!她眼睁睁看着至亲被谋害却无能为力。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不甘心! 心思电转之间,她突然想到江妈妈方才说到的宣帛。可是,如果那宣帛最后是王氏之物呢?她一瞬间有些犹疑。 正在举棋不定之时,傅朝疏却已经开口道:“父亲,儿子觉得这丫鬟一面之词不容偏信。江妈妈今日在竹林中还发现了装蛇的袋子,乃是那幕后之人留下的。依江妈妈所言,这做袋子的宣帛今年采购甚少。儿子以为,不如调出采办单子追查这宣帛的去向,也许是个线索。” 傅海容犹疑不定地看了看身旁王氏和刘氏,此刻他是有些怀疑王氏的。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刘氏,但此刻最得益的却是王氏。 若是平日争风吃醋,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毕竟不痴不聋,不做阿翁。可这次却是谋害嫡长子的罪名!他有些不敢置信。 他自认是对王氏十分了解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情分不是假的。 一开始,王氏只是他的通房丫鬟,按规矩是不能抬成妾的。可是后来到底生了个女儿,加上老太太临了重病的时候她在旁殷勤侍奉。最后得了老太太的话,才成了府上的姨娘。 的确算得上是有几分小聪明,可却性子急躁,断难想出如此一箭双雕的计策。 罢了!就算是她做的又怎么样,他是一家之主,既然过问此事必定要公正无私。想到此处,他又不敢再犹豫。 最终只能厉声喝道:“来人,把采办和账房叫过来,详查宣帛流向。” 采办头目和账房先生来得极快,各自带了账本。 江妈妈也被请上偏厅作为证人,因着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所以在府中颇有几分体面。傅海容对她很是尊敬,又赐了座给她。 寒暄之间,采办和账房早已找出了账目。 “回老爷,宣帛往年采买得的确很多,但是今年由于漂染的颜料产量少,因而造成了宣帛的产量也极低。府上只采买了五匹。” 采办的话和江妈妈所说的不谋而合,现下只能看账房先生怎么说了。 “回禀老爷,今年府上共采买宣帛五匹。其中两匹分别给了王姨娘和刘姨娘,还有三匹尚在库中。” 刘氏和王氏都有?这回连傅朝云也有些疑惑了。她以为这么一盘查,刘氏就能把自己摘干净。然后再拷问一下这丫鬟,所有的证据就会都指向王氏。到时候她再大度地为王氏求个情,还能顺势得到傅海容的怜惜。 怎么会是两个人都有这种宣帛呢,难道也不是刘氏做的?傅朝云转头看向刘氏,自始至终她都跪在地上,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看起来倒是无辜。 线索断了,所有的证据都只能是这个丫鬟所说的话。傅海容颇为头疼,也甚是踌躇。 最后他还是选择偏向了刘氏,因而问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可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傅朝云知道,他已经相信刘姨娘了。否则以父亲的性格,必然是直接问罪的。这句话,他方才也问过自己,不正是因为相信吗? 果不其然,刘姨娘并没有指天誓地,如何如何。她只是跪在地上,行了稽首的大礼。然后才缓缓抬起头,梨花带雨地道:“老爷是天,但有命,妾身不敢不从。可谋害嫡长子这种罪名,妾身万不敢担下,还请老爷明察。” 果然,傅海容听了她几句辩解,便吩咐下人严刑拷打那丫鬟。 傅朝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丫鬟被堵住嘴拖出去,却总觉得心里的疑惑尚未解开。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但刘氏明明已经算无遗漏了,何必又引火上身,让宣帛的证据同时也指向自己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正在疑惑之间,负责杖刑的下人早已上前回禀道:“禀告老爷,那丫鬟受不住重刑,已经招认是王姨娘买通了她。” 王氏此刻仿如一道惊雷在心中劈开,待反应过来了,哪里还有方才的镇定。只知一味地喊道“她胡说,妾身没有”。 傅朝云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出手。对她来讲,刘氏固然是幕后凶手,但王氏也不是什么清白的。 众人眼看着王氏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妾身冤枉”,直至最后没了力气。这一次,傅海容再也没有问王氏可有要辩解的,而是直接命人将她带下去,禁足府中佛堂,没有准许任何人不准探视。 傅朝云带着满腔疑惑回了自己的采薇院,而傅朝疏则被谢氏留了下来。虽则傅海容审问的时候她在旁看着,早已知道傅朝疏毫发无损,但却仍是忍不住为他担心,免不得要多问几句。 另一边傅朝云刚进了采薇院,常棣就跟上前回道:“小姐,下午跟着那小厮去的人回来了。” 傅朝云眼睛一亮,急忙问道:“结果如何?看见他跟谁接触了吗?” 常棣叹了口气,然后摇头道:“回小姐,我们的人刚跟了他一炷香时间,他就倒在了街上。跟着去的人看他吐血不止,连忙带他去了医馆。大夫诊治后说是中了砒霜。催吐无效,已经死了。” 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傅朝云眼神一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此刻她竟觉得有些无助。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亲差点受害,自己忍不住出手,却又掉进另一个圈套。她知道这件事是刘氏做的,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氏渔翁得利。 傅朝云这才发现,她要学的还有很多。而她自以为的手段,在别人眼中或许根本不够看的。要认输吗?不!她是傅家嫡长女,她有自己的骄傲。就算斗到死,她也绝不认输! 打起精神来,傅朝云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苦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必须要想明白为什么刘氏没有把自己摘干净,而是选择留下这么一个疑点。她难道真的不怕引火烧身吗? 刘氏自然不是蠢人,她跟王氏不一样,这点从她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不辩解,不哭闹,最后却得到了对她最有利的结果…… 烛芯“叭”地爆了一下,火苗开始扑闪扑闪的。常棣急忙取下纱罩,把刚才烧爆的地方剪掉。然后又连着念叨了好几句“灯花爆,喜事到”。 这才发现自己小姐在发呆,书都拿倒了。她叫了好几声“小姐”,傅朝云才回过神来。常棣有些不能理解她在想什么,只是边放剪刀边碎碎念着“小姐何必想那么多,依奴婢看,那幕后主使肯定是想把水搅浑了,然后再捞取些什么好处……” 傅朝云突然灵光一现,把水搅浑!她怎么没有想到呢?整个案子从目前看来可谓是扑朔迷离,若不是她直接从最终获益者跟刘氏的反应来判断,她也不能断定此事跟刘氏有关。 至此,她迟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终于有解了。刘氏这么做恰恰不是为了引火烧身,而是进一步撇清嫌疑! 她都能想到的事情,父亲肯定也能想到。若是那宣帛跟刘氏毫无联系,父亲固然也可能一时相信她。但是回过神来却会发现刘氏才是毫无损失,但却获益最大的人。一旦有了这种怀疑,就好比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那个时候他或许对王氏不再信任,但是也不会再轻易相信刘氏。这个结果,绝对不是刘氏想看到的。 所以刘氏选择了继续铤而走险,将宣帛的线索引向自己,让整个案子变得扑朔迷离,这样她也成了有嫌疑的人,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获益者。 如此一来,一旦傅海容选择相信她,就不会再怀疑她。因为在局外人看来,此事风险极大,简直是一场只有一半赢面的赌博,一个不小心便会惹祸上身。刘氏偏偏敢反其道而行之,简直不是一般的疯狂。 傅朝云此刻竟觉得自己遍体生凉,甚至骨头缝里都掠过一阵寒风。她果然是最大的获益者!不仅仅给了她和谢氏一个挑衅,还把王氏踩了下去,甚至得到了傅海容更深的信任。一箭三雕,算无遗策,简直是个疯子! 难道她真的毫无办法了?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刘氏为所欲为吗?一定还有疏漏的地方,还有缺口能打开这个死局! 蓦地,她看着眼前的常棣,突然想到了那个指认王氏的丫鬟。 第五章 命案疑点 指认王氏并不是一般的冒险,这一番杖责之下,轻则也要丢了半条命。即便如此,仍是逃不了被发卖的命运。这府上的下人都快活成人精了,不可能不知道这番下场。 能驱使这丫鬟如此做,肯定不是因为钱财。虽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是金银财宝也要看有没有命去拿。 傅朝云觉得,这丫鬟八成是受了什么胁迫。而且这种威胁,甚至可以让她牺牲自己的性命,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了。 她琢磨着,这丫鬟或许是打开这个死局的缺口。只要她反口,父亲十有八九会翻案。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她肯这样为刘氏效命了,或许找到那个原因就是一个突破口。如果威逼利诱一番,她应该会说。 傅朝云这样想着才上了床,毕竟天色已晚。以傅家大小姐的尊贵之躯,还没有任何理由亲自去夜探一个犯错的丫鬟。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都是傅锦云将她推下阁楼时狰狞的脸色,她怎么也无法挣脱出来。值夜的柏舟听见她说梦话,点了灯一看,才发现她梦魇了。 吓得柏舟变了脸色,只能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叫她“大小姐,您醒醒”。 傅朝云梦里恍惚觉得有人喊她的名字,听起来似乎很遥远,不太真切。她努力想醒过来,却怎么也做不到,急得她“啊”地一声叫,这才挣脱出来。 柏舟见她醒了,急忙倒了水喂给她。然后说道:“大小姐刚才被魇着了,吓坏奴婢了。” 傅朝云喝了口水才清醒过来,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遂倚在床边问道:“现下是几时了?” 柏舟把杯子放下,掌烛走至碧纱橱下看了看水漏,这才回道:“回大小姐,已经寅时末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复又躺下了。刚要睡着,就听见院门外隐隐约约有喊声。她躺在床上静静听了一会儿,那声音又下去了。 不一小会儿,常棣就站在门外道:“大小姐,出事了。” 傅朝云连忙起身披衣,一边又说道:“进来回话。” 常棣进了门,隔着那山水琉璃大插屏就跪下回道:“回小姐,刚才看管那丫鬟的人回报,那丫鬟死了。” 傅朝云猛地一惊,怎么这么巧!她刚要再审问那丫鬟,她就死了。 傅朝云有些震惊,回过神来才问道:“可清楚是怎么死的?” “回小姐,本来昨日杖责完那丫鬟就把她关在了柴房,预备今日要发卖出去的。谁料今日卯时晨起的时候,负责看押的人就发现她已经死了。死因不明,但死状据说极为恐怖。” 至于有多恐怖,她可不敢多说。死人这种事,怎么能拿出来吓唬自己小姐。 傅朝云自然知道她说不出口,因而穿了衣服就要自己去看。 吓得柏舟一直在旁拦着她,常棣机灵些,早已去找了谢氏过来。 谢氏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拦着她不许她去看。傅朝云苦苦哀求道:“昨日之事只剩下那丫鬟这一条线索,母亲不让我去看看,怎能还哥哥一个公道?” 谢氏听她这么说便有些犹豫。她自然知道昨日的事情有蹊跷,她也想为儿子查明此事,可女儿也是她的心头肉。这可真是两面为难。 最终她没办法拒绝傅朝云,同意让她带大夫去查看那丫鬟的死因。 傅朝云这才带了府医赵大夫去柴房查看。那丫鬟果然死状极为恐怖,眼睛蹬得极大,手指都已经弯曲了,像是要拼命抓住什么东西。 赵大夫低头查看了一番死状,又揭开伤口上的衣物检视。 这才回禀道:“大小姐,依在下看,此人的死因是伤口恶化。像是由于服食了螃蟹之类的海鲜腥寒之物所造成的。这死状如此狰狞,也是因为死前太过痛苦。” 傅朝云有些疑惑道:“螃蟹不过是普通食材,何以致人死亡?” 赵大夫捋着下巴上的胡子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螃蟹等海鲜是极为腥寒之物。有伤在身者不宜食用,会造成伤口剧烈恶化。且食物之中有些相克,比如若是螃蟹与南瓜同食,会中毒而死。” 傅朝云这才知道有些食物是相克的,接着又忍不住继续问道:“那赵大夫的意思是说,膳房不小心送错了食物才误致这丫鬟死了?” “大小姐错了,膳房关系到整个傅府的膳食。平日对哪些食材相克最是清楚,断不会弄错此事。” 赵大夫此言无疑撇清了膳房的嫌疑。那么也就是说,是有人故意给这丫鬟送错了吃的。 到底是谁要这么做呢?傅朝云的第一反应就是刘氏。为防止翻案而杀人灭口,刘氏最有这种嫌疑。 收回思绪,她才想起赵大夫还在场,于是连忙吩咐常棣送赵大夫回去。 傅朝云盯着那死去的小丫鬟,久久不能回神。翻案的唯一可能也断了,她不禁有些颓丧。 柏舟有些担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正在踌躇之间,突然发现门口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她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颗小水晶,打磨得极为光滑。她连忙捡起来拿给傅朝云看。 傅朝云眼睛一亮,这东西极小,上面还打着孔。一看就是什么挂饰上面的,不是手链就是项链。 可能是穿在链子上的,链子的锁孔松了才不小心掉下来的。会是刘氏留下的吗? 傅朝云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想到很可能是有人来过才留下的,她急忙问柏舟道:“昨天负责看管这丫鬟的人呢?” 找到看管的人就能知道谁来探视过,然后顺藤摸瓜说不定又能找到线索。她不由得有些兴奋地在柴房里走来走去。 柏舟看她那么着急,立马下去询问跟着的小丫鬟。 这才进门回道:“回小姐,负责看管柴房的奴才因为办事不力,刚才被管家杖责了十棍,现下正在下人房养伤。奴婢已经着人去把他叫过来了。” 傅朝云听了她的回禀才冷静下来。柏舟忙命小丫鬟搬了凳子过来给她坐着,想到她没吃早饭,又拿了些点心来垫着。 正吃着点心的时候,看管柴房的奴才就到了。因着被杖责了,走路有些慢,一瘸一拐的。傅朝云忙许他不必跪拜,站着回话。 这才细细问道:“昨日可有人来看过这丫鬟?” 那人有些惶恐道:“回大小姐话,奴才守了一夜,并没有人来看过她。” 傅朝云有些不相信,她知道这些人平时没有油水,大概是收了钱财又怕事发了会被治罪。 遂又问道:“我知道你们平时趁上面不注意都会收些贿赂,你大可放心,我并没有要追究你的意思。只管实话实说,我定不怪你。” “回大小姐,咱们平时私下里的确是会收些钱,然后行个方便让人进去。可奴才昨晚守夜,的确是没见着任何人。不过说来倒是有件奇怪的事……” 那奴才有些欲言又止,像是怕她怪罪。傅朝云见状连忙说道:“你只管说。” “回大小姐,昨夜丑时的时候,奴才看见有只灰白色的野猫蹲在矮墙上。奴才当时过去看了看,并无异状。后来奴才就太困了睡着了……” 说到“睡着了”几个字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又低下去了。 傅朝云有些疑惑道:“那你醒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寅时正……那丫鬟一直喊疼,奴才就开门看了看。见她没事就又把门关上了。后来寅时末的时候奴才听着她又不喊了,还有些好奇。然后就开门看看,谁知她竟然就死了。” 没有人来看过,现场却又留下一颗女人用的水晶。从丑时到寅时正,这中间看门的奴才睡着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是有人来看过她吗?那背后之人是谁,竟能让这丫鬟毫无戒心。只是一味喊疼,却从来不疑自己命之将至。 傅朝云命柏舟厚葬了那丫鬟,然后才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了采薇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会在深夜去探望一个丫鬟。 丑时到寅时末,正是人最乏的时候。那人是迷晕了看门的奴才然后进去的吗?可看门的却又没发现什么异动。那只猫跟此事又有何关系? 等一下……猫! 她转过头去问柏舟道:“刘姨娘是不是养了一只猫?” 柏舟上前恭敬地回道:“回小姐,刘姨娘前些日子是得了一只暹罗猫。大概半个月之前,还是老爷赏的,说是从南方的暹罗国传进来的。不过夫人对猫毛过敏,所以刘姨娘平日里都圈着那只猫。” 这就是了,虽然她还没见过那暹罗猫长什么样子,但是那只猫就是个疑点。 案发现场出现过一只猫,而刘姨娘偏巧有一只猫,怎么可能那么巧。 傅朝云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也不知道刘姨娘身上这是背了几条人命了。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心里难道都不会不安吗? 看来是少不得要去会会这个刘姨娘了! 第六章 凶手浮现 也不知这刘氏如此阴狠,在府中这十余年是怎么过来的。说起来,她也算隐忍许久,倒不知是何事能突然逼得她原形毕露。 “柏舟,你跟我去会会那个刘姨娘。” 柏舟自然知道她迫不及待要去见刘氏,但傅朝云从卯时审案,已经许久不曾进食。现下早已是巳时末,眼见着就要午时了。 正值仲夏,午时的太阳最烈,照得人眼前都发黑。她们丫鬟自然无所谓,可傅朝云是断不能受这种苦的。 思虑再三才上前禀道:“小姐,现下已经快要午时了,是否午觉睡醒了再去。” 世家有世家的规矩,午时自然不是会客的好时候。若是太匆促了,反倒失了体面。 傅朝云想了想才道:“还是你想得周全。如此,便等我睡醒了再说吧。” 柏舟这才敢继续问道:“那不知小姐午膳要在哪用?可否要去夫人那里。” 傅朝云皱了皱眉,想到早上为了那丫鬟的事似乎惹谢氏生气了,看来是有必要好好去哄哄。 于是便有些心虚道:“那午膳就在正院用。你去吩咐膳房一声儿,说我今日想吃八宝鸡。” 柏舟得了吩咐才下去,只剩傅朝云独自坐在窗前。 午时的太阳倒是烈得熏人眼,廊下值日的小丫鬟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早已有那猴精的小丫鬟躲在了庭前树下的阴凉处。傅朝云有些兴致缺缺地以手支颐扫视着。 不一会儿却见一个小丫鬟进了院门来,然后叫了另一个丫鬟过去。 因着只是院中洒扫的小丫鬟,傅朝云并不记得名字。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见两个人走到一旁聊起了天。 下人之中有不少是家生子。因其父母也在府中当差,所以相互之间关系也甚是不错。只要不是在当值期间,来往走动并无过错。 傅朝云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刚要收回视线,却见那丫鬟满面春风地送走了人。 这倒是不要紧,但她分明看到那人塞给了她什么东西。那丫鬟趁人不注意,暗自收在了袖中。 来往走动是不要紧,但是私相授受就坏了规矩了。她突然有些好奇是什么事能让这丫鬟春风满面,还敢私相授受! 这采薇院的规矩许久没有整治,下人都敢欺主了。 “常棣!”傅朝云带着些寒意唤道。 常棣打了个激灵,连忙推门进来。明明外面是响晴的盛夏天,她却觉得屋里反常地冷。 觉出一股淡淡的威压来,她连忙低下头道:“小姐有何吩咐?” 傅朝云并未转头,只是死死盯着庭中的人吩咐道:“你过来帮我看看,那穿绿衣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常棣连忙趋上前才敢抬头看向院中,继而回禀道:“回小姐,此人叫阿意。是一个月前分到咱们院里来做洒扫的。因着上个丫鬟是个活契,时间到了就放出府去了,所以才让这丫鬟顶上。” “那你可知,她私相授受。”傅朝云字字凛冽,寒气逼人。 采薇院没有管事嬷嬷,所有的事情都是柏舟和常棣两个大丫鬟在打理。下人中有私相授受的,自然是她的责任。 常棣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小姐恕罪,奴婢实在不知。” 傅朝云并没有如往常一般伸手扶她起来,直至有一盏茶的工夫才看着窗外冷冷道:“只此一次,找人盯紧她。” 常棣额上冒出一阵冷汗,这才有如劫后余生一般起身退下去了。 此事的确是她的责任,大小姐让她跪上一盏茶,已经算是最轻的了。看来以后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做事。 常棣想到傅朝云的吩咐,连忙派了人跟着阿意。一边又想着,府上的丫鬟但凡做什么事都是两人同去的,为的就是防着有些人的小心思。也不知道这阿意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竟还能私相授受。 傅朝云眼见着那个阿意做什么都有人跟着一起去,这才更衣往正院去用膳。 谢氏怕她去看那死人,平白惹了晦气,于是特意给她熏了一遍柚叶才放心下来。 用过午膳,母女两个少不得要坐下说说体己话。傅朝云这才将自己的推测细细说与谢氏。 谢氏有些惊讶道:“往日刘氏从不曾兴风作浪,只是在自己的迎风阁安静度日,竟没想到她内里有这样的心思。” 傅朝云握着谢氏的手说道:“母亲,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正是这个道理。刘氏往日隐忍,我们却不能因此放松警惕。” 谢氏觉得有些道理,这才点头道:“你有什么想法只管去做,母亲护着你。” 傅朝云依在她怀里道:“那我可要跟母亲说好了,母亲到时候可别嫌我闯了祸就不管我了。” 谢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笑着问道:“你这个鬼灵精也有闯祸的时候?” 傅朝云有些不好意思,埋头在她怀里撒娇道:“母亲……” 又叙了一会儿话,谢氏怕她正在长身体受不住,连忙让她快点回去睡午觉。傅朝云这才回了采薇院。 不料刚进门就看见了那个洒扫的小丫鬟阿意。行色匆匆地不知道要去见什么人。 柏舟连忙挡在前面喝道:“大胆,竟敢冲撞小姐!” 阿意一见傅朝云才慌忙跪下请罪道:“小姐恕罪,奴婢并非有意冲撞。实是奴婢母亲生病了,这才急着回去探望。” 傅朝云有些玩味地勾起一丝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说道:“既是有急事,你就先去吧!下次小心些,若是冲撞了其他人,倒要让人说我采薇院的丫鬟没规矩了。” 阿意急忙点头应“是”,然后匆匆走远了。傅朝云这才对常棣说道:“还不赶紧命人跟上去。” 常棣点了点头就退下了,傅朝云这才回房间睡午觉。卧室里点了宁神的香,这一觉,她睡得极好。 未时正的时候,常棣才来回话。傅朝云搁了手中的书,这才慵懒地靠在玫瑰椅的扶手上听她回话。 “回小姐,跟着阿意的人回禀说,她去了刘姨娘的迎风阁。”常棣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 她日日跟在傅朝云身边,自然知道刘氏的所作所为。都是她平日里不小心,才让这采薇院中的人跟刘姨娘搭上了关系。 幸好还未来得及对小姐做些什么,否则她万死不足以赎罪。 常棣还在想着,傅朝云又开口问道:“可知她去做什么了?” “回小姐,她去……见迎风阁训猫的小厮了。据跟去的人回禀,她与迎风阁的人私相授受,时间已久。而且……而且……”常棣有些期期艾艾地说不出口。 傅朝云冷笑一声:“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吞吞吐吐了,而且什么?” 常棣上前两步,小声回道:“而且派去的人还挖到一条重要消息。同阿意私相授受的那人,在昨日事发之前曾同那个死去的丫鬟过从甚密。而且迎风阁的人昨晚值夜时曾见他起来过,当时他只说睡不着。” “睡不着?”傅朝云拨了拨腕上的手链,轻笑一声道:“我看他是心里有鬼才睡不着的吧。” 若真如常棣所说的那样,此人同那死去的丫鬟过从甚密,那必定是那丫鬟的情郎了。 而他正巧又是刘氏训猫的小厮,这样就说得通了。 本来他同死去的丫鬟私交甚密,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丫鬟受了刘氏的威胁要陷害王氏。 事发之后,那小厮担心两人之间关系败露,为自己招来祸端,于是深夜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迷晕了看柴房的下人,然后去给那丫鬟送吃的。 那丫鬟不疑自己的情郎,于是吃下了为她准备好的饭食,然后在不知不觉中魂归黄泉。 若真是这样,一切也就能解释了。只是不知道,这小厮又是什么时候跟自己采薇院的阿意勾搭上的。 两个人到底是情投意合,还是那小厮受人指使来勾引,这就不得而知了。可若是情投意合,又怎会情场得意,左右逢源? 现场的那颗水晶是谁留下的?那只猫是那个小厮带过去的吗?用什么手段迷晕了看管柴房的人? 这一切仿佛泰山一般压在头顶,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许久,她才起身道:“更衣,你陪我去趟迎风阁。” 到底还是少不了这一天,要同刘氏正面交锋。虽则论心计她的确比不上刘氏,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不战而降。 迈入迎风阁的那一刻,傅朝云的背挺得格外直,那是她傅家嫡长女的骄傲。 刘氏还没出来迎她,她便站在门前等了片刻。迎风阁的下人正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 常棣上前一步小声在她耳边禀道:“回小姐,那花下除草的小厮就是我跟您说的,叫侯亮。” 傅朝云顺着常棣的目光看过去,才注意到这个叫侯亮的小厮,长得倒是一副好皮囊。 看着这侯亮认真除草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呢!也不知道他亲手杀死了那样一个深爱他的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 第七章 生不如死 正如此想着,刘氏早已迎了出来。人还未至跟前,便已笑着道:“大小姐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傅朝云微微一笑,丝毫不露破绽道:“姨娘还不知道我的性子,最是懒散。左右关在房里读书也是无趣,便想着来姨娘这里讨个乐子。” 刘氏抿了抿唇,一时有些摸不清傅朝云的来意。 于是只能继续不动声色道:“大小姐可真是说笑了,我这里长日无聊,左不过在院子里养花逗鸟,能有什么乐子。” 傅朝云见她说到养花,不由得心思一动。继而说道:“我看姨娘院中除草的那个小厮倒是细致。正巧采薇院新得了几盆花儿,不知能否跟姨娘讨了他,帮我去侍弄侍弄。” 刘氏的嘴角不自觉一抽,接着又笑道:“这恐怕不太好吧。采薇院的花儿可都是珍品,这奴才粗手笨脚的,怕给大小姐碰坏了。” 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想要看看傅朝云的反应。可惜她面无波澜,于是只能继续咬牙婉拒道:“况且大小姐有所不知,他并不会侍弄花草,只是我这院中训猫的奴才。” 傅朝云冷冷一笑,佯怒道:“姨娘不想给就算了,何必找借口欺我?” 刘氏面色一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有些不清楚傅朝云此时讨要这奴才的意图,可是她又不能不给。 左右衡量,她才重又笑着道:“大小姐看得起他,自然是他的福分。”这才转过头吩咐侯亮:“还不快滚过来谢大小姐恩典。” 侯亮连忙跑过来,弓着腰谄媚道:“奴才侯亮谢大小姐赏识。” 傅朝云微微一笑,并没有理会他。柏舟连忙跟上去,吩咐侯亮先收拾东西去采薇院报到。 傅朝云才又转过头去跟愣怔之中的刘氏说道:“姨娘也不请我进去坐坐?虽说这院门口正是阴凉处,但到底是暑气正盛,站久了我倒有些受不住。” 刘氏这才仿佛重又回过神来,满面笑意地说道:“都是我不好,大小姐请花厅上坐。”一面又吩咐贴身丫鬟银杏道:“还不快给大小姐上茶。” 傅朝云进了门才发现,这花厅布置得倒是很特别。因着是会见私客的地方,颇有一番玲珑雅致之趣。 靠东的一排椅子后面摆了博古架,上面的东西倒不是多贵重,不过是一些草编的小东西。但看上去却颇为精致,十分赏心悦目。 西边则放着一台四连扇人物花鸟大折屏,配色鲜艳明丽,看上去就会感觉心情不错。 面北的桌子上置着一个小巧的博山炉,熏的是苏合香,感觉甚是清雅。 傅朝云觉得很有趣,她往日里并没有来看过刘氏。没想到一个舞姬出身的妾室,品味却也不错。 看来应该是为了讨父亲欢心,平日里下了不少苦功夫。虽然也没高雅到哪里去,却比王氏那个蠢货好了太多。 她看了一会儿,方才记起自己的来意:“听说姨娘养了一只暹罗猫,我倒是很好奇长什么样子,不知姨娘可否命人抱上来给我瞧瞧。” 刘氏方才见识了她的手段,此刻哪里敢说别的什么。只得立即吩咐道:“还不快把松球抱上来给大小姐瞧瞧。” 不多时,那松球就被下人抱了上来。傅朝云初见之下竟有些惊讶。 那暹罗猫同普通的猫长得并不一样,耳朵又大又长,毛色很杂,灰黑为主,身体竟有些瘦骨嶙峋的。 看上去颇为吓人,倒是有几分像野猫。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傅朝云凑近了去看,却见那猫突然发了狂。“喵”地一声便挣脱了下人朝她扑过来。 傅朝云再厉害也到底是个十岁的小丫头,哪有不害怕的。幸好被柏舟拽了一把才免遭于难。 刘氏忙令人抱了下去,有些歉意道:“大小姐莫怪,这猫有些野性难驯。” 傅朝云哪里还敢待下去,匆忙告辞。 刘氏亲自送她出了迎风阁的大门,直至看不见了才一声冷笑。傅家嫡出大小姐,不过如此。 一只猫有什么可怕的,这后宅最可怕的是人心。 傅朝云一路匆匆逃回了采薇院,进门连喝了两杯水才冷静下来。想想又有些瞧不起自己,一只猫就吓成这样。 常棣到底胆子大些,平日里傅朝云也不拘着她。此刻她便有些夸张地拍着心口道:“可吓死奴婢了,幸亏柏舟拉了小姐一把。” 柏舟也吓到了,仓皇之中还记得拉了傅朝云一把。回过神来才有些后怕道:“小姐,依奴婢看,那迎风阁以后还是别去了。” 傅朝云眨了眨眼,反倒狡黠地笑了起来。“咱们也不算是毫无收获,还带了个人回来呢。” 常棣伶俐些,看出了傅朝云的心思。连忙上前出主意道:“奴婢看还是直接把他带上来审吧!咱们手里有证据呢!不怕他不招认。” 傅朝云却没有直接同意,而是吩咐常棣道:“你忘了咱们院里还有一个私相授受的阿意?你说让她亲自体会一下被心上人出卖的滋味可好?” 常棣瞬间了然,有些激动道:“奴婢这就去把那丫鬟带过来。” 柏舟一时还有些不能明白,但她是一众丫鬟里最是沉稳的,口风也紧。不关她的事她从来不会多问,这也是傅朝云欣赏她的原因。 但是傅朝云此刻却想让她知道,她们主仆到底面临着多么艰难的处境。对她来说,丫鬟是否机灵真的不要紧,但是忠心却是最难能可贵的。 不一会儿,常棣便把阿意带了上来。傅朝云也不多说,直接让人绑了她的手,堵住嘴带到正厅的屏风后面。 阿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拼命挣扎。 常棣有些怜悯地看了看她,然后塞住她的嘴说道:“别挣扎了,你做的事小姐都已经知道了。” 阿意瞬间冒出一阵冷汗,连带着头也垂了下去,放弃了挣扎。 傅朝云眼看着常棣把事情办妥了,才吩咐人把侯亮带上来。 这侯亮平日里惯会谄媚,被傅朝云要过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得意,琢磨着伺候好了大小姐在府里也高人一等。 只是这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人按在了地上。入目只能看见正厅里青色的地砖。 然后他便听到了傅朝云微寒的声音,冷冷清清地问道:“你跟阿意是什么关系?” 侯亮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狡辩道:“回大小姐,奴才并不认识什么叫阿意的。” 傅朝云并不在乎他的否认,只是轻笑一声,继续问道:“那你可认识今日卯时死的那个丫鬟?” 侯亮惊出一身冷汗,猛地就要抬起头来,却又被人死死按在地上。接着就听见傅朝云又继续说道:“你先不必急着否认,且听我分析完”。 “若我没猜错,你跟那死去丫鬟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吧?她肯受刘氏的威胁去陷害王氏,大概是因为你吧?应该是跟你在一起的事情被刘氏发现了。” 侯亮冷汗直流,他甚至不知道傅朝云是怎么猜出来的。他拼命地想要抬头去看,却又被人一次次按在地上。 只能听见傅朝云的声音清冷绝情,仿佛来自空灵的地狱。 “事发之后,你应该是害怕被牵连吧?所以动了杀心,趁夜深的时候带了腥寒的海鲜去看她。想要悄无声息地弄死她。 “她对你毫无戒心,吃下了你给的东西。然后在疼痛中就这么死了。” 侯亮猛地一挣,复又被按在地上。但却大声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想要杀她的!是刘姨娘威胁我!” 傅朝云故意激他道:“你还敢胡说,分明就是你怕此事牵扯到你,所以才想要杀了她。” 侯亮仿佛脱力一般,头慢慢垂了下去。 “真的是刘姨娘指使我的,她怕此事夜长梦多。然后威胁我说,若我不做就杀了我。那用猫挂上香囊,然后迷晕看守的主意也是她出的。螃蟹是她给我的,还有一份蛤蜊汤。都是刘姨娘指使的。” “那你勾引阿意也是她指使的?”傅朝云冷冷一笑,有些轻蔑鄙夷道。 果然,侯亮一阵沉默道:“是奴才自己朝三暮四,后来被刘姨娘知道了,威胁奴才要好好利用她。” 傅朝云起身走至他面前,轻蔑道:“我可真为那死去的丫鬟不值,喜欢上你这种人还为此送了命。” 接着又吩咐道:“常棣,你去把那丫鬟带出来。让她看看自己喜欢的是个什么东西。” 侯亮这才发现屏风后面还有人。阿意的嘴被塞住了,只是眼里流下来两行清泪。 傅朝云命人给她松了绑,她却只是静静地跪在原地。擦了擦眼泪,然后就沉默了。 傅朝云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倒觉得他们像是天生一对。一个狼心狗肺,一个背主叛恩。 最终还是侯亮先说了话:“不知大小姐要如何处置?奴才愿伏法。” 傅朝云听了他的话却觉得有些好笑,伏法?她缓缓地坐回椅子上,轻声道:“虽然我不认识那死了的丫鬟,不过我倒是替她不值。你这种人不配伏法,只配生不如死。” “常棣,把他交给人伢子,给我卖到城南的小倌馆里去。” 第八章 突发意外 大黎的上层好男风,私下里自然也有不少人豢养男宠,因而京师城南遍地都是小倌馆。 可虽则此风日盛,但却并不意味着小倌会有多好的待遇。他们其中大多是因为生活艰难,才肯卖身,供人玩乐。还有人甚至被凌虐致死。 想到这些传闻,常棣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傅朝云。 只见她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花梨木镂空玫瑰椅上,端了釉里红缠枝莲纹的三才盖碗在喝茶。热气熏过,氤氲了她姣好的面容。 常棣突然便有些恍惚。她曾经以为傅朝云会一直是那个单纯的傅家嫡小姐,可是前途叵测,死生未明,一切终究还是变了。 侯亮并没有挣扎,仿佛认命一般,被带了下去。只剩阿意一个人,默默地跪在厅上。 傅朝云也不着急,慢慢地撇着碗里的茶叶。然后看着那些茶叶浮浮沉沉,终又飘远。最终才轻啜了一口说道:“采薇院不收叛主之人。” 阿意其实早已料到会是这种结局。 一开始她在采薇院只是最底层的洒扫小丫鬟,每天只想入了主子的眼。后来时日不久,她却已经过早失了锐气。她也知道私相授受是不对的,可她还是做了。 直至此刻她才想起来,她刚进采薇院的日子。姐妹们待她极好,是她从未在别处体会过的。 同屋的丫鬟甚至还会在她饿了的时候把自己留的点心分给她。 可惜,她再也回不去了。想到此处,她不禁有些后悔。 傅朝云其实并没有想过要拿她怎么样。虽然阿意叛主已成事实,但她毕竟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 所以,她愿意留条活路。并不是她心善,只是她们之间,并无恩怨。 茶早就凉了,傅朝云抿了一口便搁在了一旁。 这已算是逐客令了,从此以后,她便不再是采薇院的人。 阿意这才在长久的沉默中抬起头来,轻声却又一字一顿地叩谢道:“奴婢,谢小姐恩典。” 申时的太阳早已经偏西了,向晚的斜晖顺着南窗投进来,折在厅里的青砖上,竟莫名有些刺眼。 阿意站起身来,只觉得眼睛生疼。刚要向外走去,傅朝云又唤住了她。 “阿意。” 她不敢回头,只听见傅朝云清冷的声音传来:“你也是个可怜人,以后好好做事,莫轻信他人。” 晚膳时分刘氏才得了消息,说是侯亮被发卖了。这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是极为糟糕的。 她做事一向谨慎,这侯亮是她观察许久才决定提拔的。赤裸裸的小人,但对她来说却极为有用。 此刻侯亮却被发卖了,对她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她甚至不知道傅朝云用了什么手段,侯亮又吐出多少事来。 她有些坐不住了,即便理智告诉她要以不变应万变,她却仍旧迫不及待想要去探探傅朝云的口风。 她猛地灌了一口凉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才吩咐银杏道:“更衣。” 傅朝云是在去正院的路上看见刘氏的,看样子像是等了许久。她轻哂一声,大概是专程来探口风的。 刘氏正有些忐忑的时候,就看到傅朝云逆着光向她走过来。已近酉时,残阳如血,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仿佛是刚从阴冷的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刘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随即才想起来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小丫头。 于是又不免挺直了背迎过去笑着行礼道:“大小姐安好。” 傅朝云笑着伸手将她扶起来道:“姨娘在此处等着是有什么事吗?” 刘氏看着她笑,竟有些发痴。傅朝云随了谢氏,越长开了越像是谢氏年轻的时候,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恍了恍神,她才反应过来,收回思绪。接着笑道:“还不是因为那猫把大小姐吓着了,我特意跟大小姐赔个不是。” 傅朝云自然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也便轻巧一笑,顺势应承道:“姨娘说的哪的话,不过一只猫而已。姨娘特意来这里等我,让那不明是非的下人瞧了去,还以为我心胸狭隘。” 刘氏的目的自然不在此处,于是你来我往地绕了两句便切入正题道:“听说侯亮侍候大小姐不尽心,已经被发卖了?” 采薇院还有刘氏的耳目,这一点傅朝云早就知晓。但此刻听刘氏毫无顾忌地直接问出来,她仍是觉得受到了挑衅。 “姨娘还不知道?”傅朝云偏了偏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甚是无辜道:“他杀人了呢!” 刘氏心里一抖,不知道侯亮有没有把自己供出来。一阵冷汗冒出来,竟觉得全身如坠冰窖。 傅朝云“好心”递给她一方手帕,然后突然问道:“姨娘怎的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吓到了?” 顿了顿又笑着说道:“其实我是骗姨娘的,杀人偿命,可是要送官府的。他只是调戏了我的丫鬟我才看不惯。” 杀人偿命,不知为何,刘氏觉得傅朝云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咬得格外重。像是故意要给她什么警示,她心里猛地一突。 一顿晚膳用得食不知味,这一场交锋,她甚至没有讨到一点好处。 此刻,傅朝云也并不安心。采薇院的消息太容易泄露了,她甚至不知道谁是可用之人。 而且采薇院没有管事妈妈,底下的小丫鬟做事懒散不是一两天了,想要整治也不知从何做起。 傅朝云叹了一口气,采薇院的规矩是时候要重新立起来了。柏舟和常棣虽一时勉强可用,也需要有人好好调教。 柏舟进门撤了书桌上的点心和茶水,恭敬地提醒道:“小姐,已经戌时正了,是否要歇息?” 傅朝云回过神来,收了手中的书,才吩咐沐浴。 一夜好眠,自是无话。 次日清早下起了雨,傅朝云只得在自己的采薇院用了膳。然后把自己关在了书房看书。 天气阴沉沉的,淅沥沥下着不大不小的雨。空气里混着一股泥土的腥味,让人觉得格外压抑。 傅朝云的左眼从起床开始就在跳,总让她心里慌慌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刚喝了口热茶,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常棣在门外求见。 “回小姐,夫人出事了。” 她霍然而起,扔了手中的书,三步并作两步打开门。然后盯着常棣问道:“怎么回事?” 还不待回答,便迫不及待地冲进了雨里。常棣连忙跟在她身后打着伞,然后一路说着自己所知道的。 “听说夫人今早送老爷出门上朝,回院子里的时候刘姨娘的猫跳了出来。夫人被吓到了,脚下没站稳就摔了下去。跟着的丫鬟没扶住,然后摔折了腰。” 傅朝云脚下一顿,眼神一寒,咬牙切齿地道:“你是说,刘姨娘的猫跳出来了?” 常棣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慢慢道:“夫人身边跟着的丫鬟都是这么说的。” 傅朝云冷笑一声,刘氏又出来兴风作浪了? 她接过常棣手中的伞,脚下未停地吩咐道:“你不用跟着我了,去刘姨娘的迎风阁。传我的命令,说那猫冲撞夫人,即刻杖杀。然后把皮给我剥下来,送给刘姨娘。” 常棣看着她渐远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这才叹了口气。刘姨娘这次,算是彻底惹怒自家小姐了。 傅朝云脚步匆匆,几乎算是冲进了正院。卫妈妈正在送赵大夫出门,见她过来便道:“大小姐快去看看夫人吧!现下刚醒。” 傅朝云听见这话,不由得眼睛一酸,接着又拼命忍住了。 丫鬟们在门前打了帘子给她行礼,她也没有理会。 几步扑到了谢氏床前,却只见她虚弱地闭着眼,唇色惨白,哪里还有往日的样子。刚看一眼,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要下来。 谢氏刚睡下,听见她的声音就醒了。睁开眼便看到她眼圈红红的,便忍不住想要去替她擦。 “傻丫头,赵大夫说了,只是腰折了,休养两个月就会好了。”谢氏最见不得她哭,忍不住便想哄哄她。 可这次却听见她少有地严肃道:“母亲受了伤就好好休养,何必又要劳神我。” 谢氏躺在床上点了点头,扯起嘴角努力笑着,哽咽了半晌才道“好”。 傅朝云安慰了她几句,无非是让她好好养伤。奈何谢氏受了伤,精神也不济了,说了几句话便忍不住要睡着。 她便不再说了,只是静静地守着谢氏睡着了。然后才擦了擦眼泪退了出来。 卫妈妈看见她红红的眼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夫人平日最是疼爱大小姐,肯定又忍不住心疼了。” 傅朝云强打起精神来说道:“妈妈放心好了,我能撑得住。母亲受伤了,咱们断不能让那起子小人看了笑话。” 卫妈妈也忍不住擦了擦眼泪,连声应是。心里想着,大小姐真的是长大了,跟夫人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见院门外有人高声道:“姐姐没事吧?妹妹来看你了。” 来者还能是谁,自然是刘姨娘。 第九章 恰逢有喜 傅朝云眼神猛地一凛,寒气逼人。 刘氏刚进了院门就觉得遍体发凉,打量了一圈,看着所有人都不复往日的生气,这才施施然走了进来。 只是还未到了正房便被傅朝云拦住了。 “姨娘,我母亲吃了药,刚睡下。赵大夫说了,需要静养。” 刘氏倒是没有硬闯,只是讪讪地道:“听说夫人伤得很重,我特意带了些东西来探望。既是夫人刚睡下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傅朝云冷冷一笑,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姨娘自便”。 而后便再也没有理会过她。刘氏碰了一鼻子灰,然后讪讪地走了。 傅朝云转过身去继续跟卫妈妈说着话,心底却满是嘲讽。 刘氏!消息倒是灵通,但愿你回了迎风阁还能高兴得起来。 这番刘氏刚要去跟谢氏示威,便被傅朝云拦了回来,心里怎能不气。一路沉着脸回了迎风阁,然后便听见守门的丫鬟说是常棣到了。 刘氏有些疑惑,进了门就变脸一般,满面笑意地道:“常棣姑娘怎的有空过来?可是大小姐有何吩咐?” 常棣行了个福礼,规矩周全地回道:“我们小姐说是让我给姨娘送些东西。” 说着顺着身后小丫鬟手里的托盘揭开挡布,只见一块血淋淋的皮子出现在刘氏眼前。 刘姨娘惊呼一声,脚底发软,险些倒在地上。幸而身后的银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常棣冷眼瞧着,并没有一丝同情地道:“遵大小姐吩咐,松球冲撞夫人,即刻杖杀。剥下的皮还请姨娘收好,留作训诫。” 说罢便吩咐丫鬟将东西放在了茶桌上,云淡风轻地出了迎风阁。 傅朝云眼看着谢氏用了药又睡下了,这才回了采薇院。常棣正在跟她回禀迎风阁的事,就听见柏舟在门外求见。 傅朝云皱了皱眉,下了半日雨,正是烦闷的时候,不知道此刻又是什么事。她揉了揉眉心,常棣便适时停了话头。 柏舟这才进门回禀道:“回小姐,王姨娘有喜了。” 傅朝云额上的青筋猛地一跳,压了压才语气如常地问道:“怎么回事?” 柏舟低了头,恭敬道:“说是王姨娘近几日不思饮食,病倒了。赵大夫去请了平安脉,说是已有孕月余。” 月余!傅朝云咬着唇有些严肃,皱了皱眉,忽而又笑了起来。这孩子来得倒是时候! 王氏刚进佛堂没几天就怀了身孕,说不得就要放出来了。以她的性子,有孕在身更是要恃宠而骄。到时候还会放过栽赃她的刘氏? 她们二人斗得越凶,这后宅就越是热闹。鹬蚌相争之下,还怕不能渔翁得利? 傅朝云眼神亮了亮,站起身吩咐柏舟道:“更衣,陪我去做个顺水人情。” 傅府的佛堂一向阴冷,夏日里也是连束光都照不进去。说是佛堂,不过是为了惩罚后宅犯错之人。 傅朝云进了门就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她皱了皱鼻子,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王氏现在越惨,出去了就越是记恨刘氏。对她有利的事,都能让她心情不由自主地好起来。 她笑眯眯地接过柏舟手里的补品说道:“听说姨娘有孕,我特意带了些补品来看望。这佛堂阴冷,怕是让姨娘受了不少委屈。” 佛堂待了几日的王氏早已磨光了锐气。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床上一隅。看见门口有了些许声音才回过神来。 自从她被关进了佛堂就整日哭闹,可她无论怎样喊,根本没人理会。四面除了墙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抄经的书桌和一座佛龛。 几日的功夫,她便已经迅速消瘦下去,眼里满是血丝。 听见傅朝云说话,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是老爷要放我出去了吗?” 傅朝云笑着过去搀她,一面说道:“姨娘肚子里怀着咱们傅家的小少爷,自然是要放出去了。只是眼下父亲去上朝还没回来,就由我先做主接姨娘出去。” 王氏被傅朝云扶出了门,外面还在下着雨。但重见光明的日子,真好。 王氏的贴身丫鬟莲香急忙上去扶她,红着眼又要哽咽,生生憋回去才带着哭腔道了一句,“姨娘受苦了”。 傅朝云站在门前看着主仆二人离去,就听见身边的常棣适时回禀道:“回小姐,该知道的莲香都已经知道了。” 傅朝云掸了掸指甲,笑意盎然。这些东西由她说出去当然没什么用,到底要莲香这个丫头才能勾出王氏的恨意。 果不其然,此时的临波苑的王氏刚沐浴了一番,正用着膳,便听到了莲香的回禀。 恨得她站起来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咬牙切齿道:“刘氏这个贱人!” 吓得莲香忙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待王氏重新坐回去,才分忧道:“姨娘此刻怀着小公子,万不能气坏了身子。来日方长,咱们多得是机会整治她。” 王氏听了这话,才轻轻摸着平坦的小腹道:“你说得对,当务之急还是先生下这个孩子。若是男孩,我在这府里也算多了一重保障。” 傅海容申时回了府才听说谢氏受了伤,连忙赶到正院去看。相比之下,王氏有孕的事情仿佛也没有那么令人欢喜了。 晚膳时分的饭桌上尽是一片愁云惨淡,王氏早已知道谢氏受伤的事,分外少见地收起了飞扬跋扈的气势。 傅朝云心里暗暗冷笑,只是淡定地等待着王氏反击的时候。 众人用罢膳,漱过了口,刘氏便起身说道:“老爷,夫人此刻受了伤。依赵大夫所说,怕是要养上两三个月。妾身认为,应当让夫人好生休养。这府中中馈,可否暂时换人主持。” 傅朝云眸中一寒,原来如此,竟是想要主持中馈。 世家的中馈一向格外重要,一般都是由主母主持。此番谢氏受了伤,自然是不再适宜。 可惜,她怎会让刘氏如愿。 她抿了一口茶才慢声道:“女儿觉得刘姨娘说得甚是有道理,母亲受了伤,自然是要安心静养。这府中论资历,还是王姨娘合适暂代。” 刘氏暗自咬碎了银牙,一口闷气憋在胸中,忍也不是,吐也不是。 王氏颇有眼色,听见傅朝云的话,忙不迭地起身道:“妾身不才,愿暂替姐姐几日。” 傅海容思量片刻,拍板道:“既如此,便由王氏暂时主持,刘氏你从旁协助。” 傅朝云拨了拨碗中的茶叶,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转瞬即逝。这样不是更好吗?越是如此,两个人斗得越狠啊! 傅朝云回了采薇院,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两个姨娘的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她还要静下心来为谢氏抄经祈福。 听说西山有座佛光寺,有愿必灵。她打算好好抄几本佛经,为谢氏供一盏长命灯祈福。 接连十几日,傅朝云只把自己关在了书房。每日府里的消息都是常棣直接递进去的。 果然不出所料,王氏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整日要挟刘氏。但凡不顺她的意,她便装作动了胎气。 刘氏平日里惯会隐忍,此刻自然也不会跟她起什么正面冲突。但时长日久,刘氏的耐心自然也快磨光了。 傅朝云听了不过一笑而过,思量半晌才轻声让常棣附耳过去,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不过几日,府里便开始有流言,说是迎风阁闹鬼。 流言从哪传出来的也没人知道,但却不胫而走,在下人中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各种版本都有。 不止传言,迎风阁甚至还有丫鬟说亲眼所见。刘氏听了银杏的回禀,不由得有些咬牙切齿。抓了几个下人,打了二十板子,流言才悄悄息了。 却没想到不过几日,“鬼”真的出现了。入夜以后,迎风阁的丫鬟在院子里亲眼所见。 刘氏赶过去的时候,那小丫鬟已经有些崩溃了。精神倒还好,只是不住地念叨着“鬼,红眼睛”。 王氏此时刚睡下,听了回禀,不由得有些恼怒地从床上披衣起身。闹鬼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丫鬟受了刺激却是实实在在的,她若不去看看,倒是让别人背后说她不体谅下人。 况且此事是从迎风阁开始闹出来的,若是她静观其变,怕底下的人说是她要故意害那刘氏。 傅朝云此刻尚在抄写经书,将近一个月下来,金刚经抄了大概有十几遍。她揉了揉手腕,刚要继续抄写,就听见常棣在门外求见。 她搁了笔,起身开门问道:“刘氏那边有消息了?” 常棣点点头,笑道:“小姐神机妙算,迎风阁的丫鬟见了鬼,此刻王姨娘已经过去了。” 傅朝云抬头看了看天色,大概已经亥时正了。傅海容应该已经被吵醒,此刻正在头疼此事。 她掐着点过去,刚好一出闹剧落幕。傅海容正出了迎风阁,就看到傅朝云赶过来。 他便不禁有些关切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下,是不是这边的事吵到你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看出此刻傅海容正烦着。于是便道:“父亲不必忧心,我看此事来得蹊跷。不如明日女儿去佛寺走一趟,也可祈佑家宅平安。” 傅海容甚是欣慰地看了看她,叹了口气道:“也好。” 第十章 遗世风华 傅朝云懂事地垂下头,眸光暗中闪了闪。闹鬼其实只是个借口,世家规矩极多,没这一场戏,她怕是出不得门。 倒是要感谢两位姨娘斗得正凶,才给了她这么一个好机会。 次日卯时,傅朝云早早便已起身。因着礼佛规矩繁琐,所以特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 如墨青丝只是简单用两根湖绿丝带绾起,因着年纪尚小,所以也不必梳髻。 简单着了一身月白色的杭绸交领襦裙,衣摆处绣着栩栩如生的寒兰草。外罩一件水蓝色的软烟罗穿花引蝶褙子,脚上穿了一双丝光的厚底云头鞋。 除了腰上的玉坠子,通身并无任何配饰。 一身打扮,既不会让人觉得过分华丽,也不会失了世家小姐的气度。 因着傅朝云平日里除了各府的赏花宴并没有出过门,所以谢氏得知她要去上香,特意派了卫妈妈来跟着。 丫鬟小厮也跟了不少,前后两车人。后面还跟了不少骑马的家丁。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刚行到朱雀街便被人生生拦下。 所幸马车行得极慢,里面又铺了防震的垫子。骤然停下,车身也只是轻晃了几下。饶是如此,傅朝云仍是斜了身子,差点摔下去。 坐稳之后才平静无波地隔着帘子问车夫:“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车夫毕竟常年为傅府驾车,京师三教九流的头头都算认识。此刻车前这位倒也识得,却不知如何跟自家小姐说起。 顿了顿才硬着头皮道:“回大小姐,前面有人拦车。”想了想似乎不够,又加了一句“是平西王世子,陆景恪”。 这陆景恪是何许人也?正是平西王的世子。 据说平西王当年战功赫赫,威名远扬,东征西讨才为大黎打下了半壁江山,因此得封为大黎唯一的一位异姓王。 这陆景恪便是平西王原配所生,据说后来王妃因生产过度虚耗,不多久便去了。平西王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一子,自然是万般宠爱。 听说京师上下没人敢动这世子一根汗毛,就连一向以耿直著称的秦太师,见了他也只能远远躲着。 如此骄纵之下,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修身养性。据说整日吃喝玩乐,号称“京师一痞”,乃是个真真正正狗见狗嫌的“嫌人”。 傅朝云皱了皱眉,身为傅府的嫡出大小姐,同各府的交际自然是少不了。当初她曾听人说起过这位平西王世子,但因着是外男,并不必见,所以也只是听人提了几句。 按理来说,傅海容同平西王也只能算是泛泛之交。却不知为何此刻平西王世子要拦了傅府马车。 傅朝云尚在疑惑之间,街上的行人却早已纷纷驻足围观。朱雀街是京师上下最繁华的街道,若是堵在此处,怕是自家老爷要被巡城御史狠狠参上一本。 车夫有些无奈,刚要继续硬着头皮过去交涉,就听见陆景恪先声夺人念道“好花堪折时,报与春风撷”。 常棣最先沉不住气,隔着车帘道:“世子请自重。” 陆景恪却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心里多了几分玩味。任是谁家小姐如此被人当众调戏,怕也难免慌乱,这傅家小姐倒是挺有意思。 其实陆景恪平日里虽荒唐,却也从未当街调戏过女子。 只是今日同一群狐朋狗友打了个赌,赌无沉子一副画作的真伪,结果不小心看走了眼。这才不得不愿赌服输,当众调戏路过朱雀街的第十辆马车里的人。 陆景恪皱了皱眉,此事做起来当真是尴尬。不过幸而碰到了傅家小姐这种妙人,倒是有意思得很。 本来就这么打算放他们过去,此刻却不由得勾起来几分兴趣,忍不住想要撩了帘子瞧瞧。 傅朝云本来只是打算静坐在车上,想着陆景恪闹够了总该收场。却不料一阵风拂过,车前的帘子突然被撩了起来。 傅朝云一惊,然后便看见车辕处半蹲了一个少年。 头发半束起来,面如冠玉,色若春晓,便是傅粉何郎也要逊色三分。眉眼弯弯的,唇角还带着几分笑意。 并不似她兄长那般,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但是却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身上穿了一件大红的直裾,交领处微敞,露出白玉一般的脖颈,但又不过分凌乱失礼。 傅朝云愣了愣,突然想起两句旧时读过的诗: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合该是这样的人。如此想着,便不自觉念出了口。 陆景恪愣了一下,花娘他倒是调戏过不少,长这么大却是第一次被人调戏。更激起他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 伸过手去刚要揭了面纱,傅朝云就回过神来,趁他不备一脚将他踹了下去。姑娘的力气到底不大,只是将将把他踹下了车辕。 陆景恪瞪圆了眼,他这是被人调戏完了直接踹下来了?想到这种可能他就不由得黑了脸。 他陆景恪长这么大,偷卖过他老爹的青骢马,刨过秦太师园子里的长寿松,还在围场上故意射死过长庆公主的两只宠物兔子,但还是第一次在小丫头手上吃亏。 想到此处不禁觉得一世英名尽毁,爬起来就要过去找傅朝云算账。 傅朝云听见人群中一片哗然,知道必是陆景恪又要过来。于是不得不隔着车帘说道:“世子爷息怒,只是这路要是再堵下去,怕是巡城御史就要过来了。想必到时候您也不好交待。” 陆景恪一听,暗道不好!本来只是为了一场赌约才来调戏这傅家小姐,若是惹来了巡城御史,怕又要多出许多麻烦。 只是就这么放过傅朝云又心有不甘,他暗自攥紧了拳又松开,心头当真有些咬牙切齿,但又不得不放她离开。 闪身让过一条路,却又忍不住黑着脸冲围观人群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小爷啊!要不要去平西王府看个够?” 车夫瞅准时机,扬鞭驾马,绝尘而去。 陆景恪不由得又有些憋屈,长这么大头一次如此丢脸,被一个小丫头调戏完了还踹下马车,然后还不得不放她走。 他攥紧了手里不小心拽下来的玉坠,发誓迟早要报此仇。然后这才举起那坠儿,迎着光看了一眼。玉质通透,手感温润,背面刻了个小小的“朝”字。 身后的狐朋狗友不知道什么时候拥了上来,免不了又是一番嘲笑,其中以永郡王最甚。 “阳羡兄刚才是被那傅家小姐踹下来的吧?恐怕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吃这样的亏。”陆景恪字阳羡,众人平日便只称他阳羡。 陆景恪平生第一次觉得永郡王得意的嘴脸有些可恨,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定是故意的。 秦郡王又趁他不注意,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玉坠子,高声道:“咱们世子还真是艳福不浅,看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怕是这傅小姐天人之姿。” 永郡王一把抢过那吊坠,迎着光一看,上面正是有个“朝”字。 陆景恪被惹恼了,一把抢过东西,沉着脸道:“闹什么闹!人家一个正经闺阁小姐,这东西是要还回去的!” 众人少见他发怒,不由得收起了各自的玩笑。倒是瑾郡王看出他情绪有些不对,轻声问道:“你该不会是看上了傅家大小姐?” 陆景恪黑了黑脸,不由得又反问了一句“你怎知她是傅家大小姐”? 瑾郡王便说道:“有幸得见过一面,她跟我妹妹关系不错。我听我妹妹叫她‘朝云’。” 言下之意,这玉坠上既然刻着个“朝”字,必然是傅家大小姐的东西。 谁知陆景恪并没有听清楚他话里的重点,只是听到“有幸得见过一面”,心里便不由得冒出一股难言的感觉。他都没有见过,瑾郡王凭什么能看到。 想到此处,欲要问问瑾郡王她长什么样子,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几番张口,却又最终冷哼一声,昂着头走了。 瑾郡王不知道他又生什么气,瞥了眼他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倒是旁边的永郡王凑上来悄声道:“你看他像不像是一只大公鸡?” 瑾郡王仔细一看,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二人像是找到了新的乐子,又不免开始在他身后开始窃窃私笑。 却说傅朝云出了朱雀街,这才缓了一口气。这平西王世子可真是不好应付。她恍了恍神,又想起自己念的两句诗,不免突然红了脸。 正走神之间,突然听见柏舟惊叫了一声“呀!小姐腰上的玉坠子呢?” 傅朝云回过神来,两个丫鬟早已在车里替她翻了一圈。玉坠可是贴身的东西,弄丢了倒要连累自家小姐的名声。 傅朝云寒了一张脸,猛然想起来她把陆景恪踹下去之前,他仿佛不小心扯到了那坠子。想必是被他带下去了。 她皱了皱眉,然后吩咐道:“不必找了。”若真是陆景恪拿了,迟早她会要回来的。 平西王世子,看来少不得还要跟他对上了。不过一个纨绔世子,纵然长得好看了些,有何可惧? 第十一章 佛寺救人 这样一场风波被轻轻揭过,马车依旧晃晃悠悠地朝着西山行去。 路途遥远,傅朝云时不时小憩一会儿,然后又被晃醒。幸而柏舟细心,怕她头晕,特意给她带了些陈皮梅在嘴里含着。 将近午时,车才到了山脚下。傅朝云在车内歇了片刻,然后才摘下面纱换了顶幕篱,由柏舟搀着出了车门。 这佛光寺修在半山腰上,据说光台阶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时人号称“万步台”。要去佛前叩拜,就必须每步一句佛号地走完这台阶。 说是如此才能使佛祖感应到诚心,保佑所求实现。这规矩虽然有些像是刻意刁难,但佛光寺却是出了名的灵验,是以来参拜的人倒也不少。 常棣走在身前替她开路,柏舟跟在她身边给她撑着伞。此时正值季夏,正午的太阳仿佛火架一般灼烤着大地。 傅朝云走了一会就有些受不了了,口渴得厉害。众人原地停了一会儿,估摸着午时到不了寺庙,这才吃了些东西,休整一番。 将近未时正,傅朝云才走到了佛寺前。因着佛光寺向来“普度众生”,所以香客一律不分贵贱,都在佛前参拜。 傅朝云进了大雄宝殿,恭恭敬敬地三跪九叩,上了一炷香。其实她并没什么所求的,不过是父母亲人一世平安。 想到此处,她不禁叹了一口气,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一种奢求。 而后便转身,跟在一位小沙弥身后去了禅房。天色已晚,回城怕是不太安全,索性在佛寺待上一晚。 佛光寺的禅房倒也还清幽,周围种了不少花木,还隐隐能闻到一股檀香的味道。 傅朝云用过晚膳,看了会儿书,便觉得有些乏了。禅房的蜡烛不比傅府的,油烟有些熏得眼疼。 她起身揉了揉眼睛,觉得窗外月色甚好,便忍不住想要起身走走。 谁知刚要打开门招呼柏舟,就猛地蹿过来一个黑影。她本能地吓了一跳,张口就要惊叫出来。谁知来人一个转身就点了她的哑穴。 傅朝云被眼前的突发意外吓得冷汗直流。定过神来才发现眼前是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身量比她稍高一些,右手臂上仿佛受了什么伤,浸湿了一大片,手上还在滴着血。 那男子极快地扫视了一眼之后,发现并无任何异动。接着就关上门转过身来,刚要同她说几句话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是你?傅家大小姐。”来人的语气非常肯定,弄得傅朝云都有些疑惑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祸害。 来人见她有些疑惑,一把扯掉脸上的面巾,然后还略带邪魅地向她眨了眨眼睛。此人正是陆景恪。 傅朝云猛地看见他那张脸,就想起他是如何挡在车前轻薄自己的。虽则被点了哑穴说不了话,却又忍不住做出防备的姿态瞥向他。 陆景恪看着她的样子便觉得有些有意思,难不成她还真以为自己能防得住?不过转而想到傅朝云一脚把自己踹下来的样子,他就又有些生气了。 笑话,他陆景恪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亏,故而才这样把她记得牢牢的。虽然脸上没了那方纱巾,衣饰却是一模一样,轻而易举就能认出来。 想到自己不过是为了看她一眼,就被她一脚从马车上踹了下来,他就有些咬牙切齿。现在不还是随便他看! 陆景恪一脸邪笑地凑上去,傅朝云被他吓到,不断地往后退着,心里后悔不迭。早知会招来如此祸患,她定然不会选择得罪他。 陆景恪此时尚还不知她心中的想法,只是凑近烛火仔细看了她几眼。 可能是因着年纪还小,仍是一张团团的圆脸。眉眼间说不上几许风情,却分外柔和,透着一股书卷气。眼角下有颗泪痣,淡淡的,细看上去有种特别的味道。也不失为是个美人。 正在愣神之间,柏舟站在门外问道:“小姐今晚是否需要沐浴?” 陆景恪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劫持了人家小姐。 想到此处不由得有些慌乱,他的行踪断不能再被别人发现,否则很可能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然后他不由得又严肃了几分,轻声对她道:“多有冒犯,还请傅小姐为此事保密,否则很有可能招来祸端。” 此刻傅朝云的心里真是说不清何等滋味,被他劫持也就算了,还得保密。可她又不清楚这个平西王世子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若说是假的,他堂堂一个世子,何以身穿夜行衣,又深夜受伤,偷偷潜入佛寺劫持了自己。 也不算劫持,毕竟没有伤到自己。想到此处,傅朝云不由得心一软,点了点头。陆景恪这才解了她的哑穴,一跃伏身在房梁上。 柏舟在门前久等不应,刚要推门进去,就见傅朝云开了门出来。 想了想才道:“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你下去吧,今晚不必沐浴了。” 转念又想到那平西王世子似乎受了伤,于是吩咐道:“你去烧一盆热水过来。我乏了,想要泡个脚。” 柏舟应声而去,端了一盆热水过来。傅朝云想着要掩人耳目,便吩咐道:“你跟常棣也累了一日了,今晚便不必值夜了。早些休息,明日好赶路。” 柏舟不疑有它,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陆景恪才轻笑一声,飞身下来道:“没看出来,你这么个小丫头,倒是御下有方。” 傅朝云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坐到桌前讨价还价道:“我也算是救了世子一命,不知可否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 陆景恪讪讪一笑,揭了伤口上的衣服慢慢清洗着,然后又转过头冲她无赖地笑道:“你看我这身衣服,像是能带着那么贵重的东西吗?” 傅朝云瞥了他一眼,倒还真不像,于是便闷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陆景恪从怀里掏出来一瓶伤药,自己处理着伤口。伤在右手手臂上,刀口也不算深,血已经差不多止住了。只是这包扎的事情他自己不太搞得定。 傅朝云看着他费力地从中衣上撕下来一段布条,用牙咬着给自己包扎,便有些看不下去了。 忍不住伸手过去替他绑上,虽说这事她也没做过,不过总比他自己弄得好。陆景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忍不住便抬眼向她看去。 烛火慢慢地晕开了一点点光亮,使得她的神态看上去颇为柔和。那认真包扎伤口的样子,突然就让他不忍心再去计较那一脚之仇。 傅朝云轻手轻脚地给他绑了个活结,然后才发现她在盯着自己走神。 突然脸就一红,轻咳一声提醒他。又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果真是跟市井纨绔一般。 陆景恪听她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眼看着她脸红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极为失礼,不由得也有些脸红。 二人正在尴尬之间,傅朝云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只能手忙脚乱地端了那盆血水出门,这东西毕竟不好让丫鬟处理,只能趁夜泼到后面的花下。 陆景恪愣了愣,然后突然感觉心里生出一股难言的滋味。他今日不小心身陷险局,本来以为要命丧此地,却不曾想倒是被傅朝云给救了。 想到自己对她的失礼,忍不住心里又多了些歉疚。 傅朝云进了门也不再理会他,一路走到床前,脱了鞋子和衣躺下。陆景恪跟在她身后,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终究只能趴在了桌前,季夏的天气,就这么睡一晚估计也不会怎么样。想到此处,便吹熄了灯不再说什么。 傅朝云扯了被子盖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自然有些不习惯。 再者说,此等悖礼之事,若是让人知道,傅府的名声肯定会一落千丈。可若是不救陆景恪,他被人追杀,必死无疑。反复衡量,她也不知此事是对是错。 陆景恪听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忍不住又想要跟她解释一下白天的事。想了又想才鼓足勇气叫了一声“傅小姐”。 傅朝云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陆景恪见她肯搭理,连忙极快地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其实今日白天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跟众人打赌要调戏路过朱雀街的第十辆马车,所以才被逼无奈,实在对不起。” 傅朝云愣了一下,这算是……解释?陆景恪解释完也愣了一下,他平西王世子平日为所欲为,何曾跟别人解释过半句。 傅朝云静了静,一时并没有说话。陆景恪听她又没了动静,突然又有些忐忑。不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想破头,傅朝云便轻轻答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陆景恪不由得又有些高兴了起来,接着又说道:“等我回去了以后就把那玉坠还你。” 傅朝云又轻轻“嗯”了一声儿,这回倒是没有再翻身了,直接睡下了。 陆景恪便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想着被傅朝云所救,心里又涌上来一番陌生又难言的感觉。 第十二章 夜探傅府 傅朝云一觉醒来,正是卯时正。柏舟还在门前伺候着,她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陆景恪早已不见了。 她趿着鞋子过去看了看,发现桌上倒是留了一张字条,上书:救命之恩,来日再谢。虽是个纨绔,字写得倒是清秀。 傅朝云如此想着,便将字条泡在了青瓷笔洗里。直到字迹模糊了,才吩咐柏舟进门伺候。 一行人在佛光寺用了早膳,傅朝云才启程回府。 谢氏早已等在府里,见了她忍不住又是一番嗔怪。无非是怪她上柱香还要跑那么远,平白让人担心云云。 傅朝云含着笑听着谢氏在耳边碎碎念,又一直撒娇道“女儿这不是回来了嘛”。其实她很喜欢谢氏时不时琐碎地念叨两句。 以前老太太在的时候也经常念叨,后来她便知道了。真正心里记挂着,才会忍不住多说几句,她知道谢氏亦是如此。 傅朝云静静听着,直到她说得口渴了才起身给她倒茶。然后又留在正院用了晚膳才回房。 采薇院的众人仍旧十分懒散,闲在廊下也不洒扫。见傅朝云过来了,才恭敬地行了个礼。 傅朝云低声叹了口气,进了书房看了会史书,仍是心里装着事。正巧常棣进门奉茶,她便问道:“常棣,我有心想把院里的丫鬟换一批,你怎么看?” 常棣还以为傅朝云是要把她放出去,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奴婢只愿伺候小姐。” 傅朝云一听便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走过去把她扶起来说道:“你跟柏舟侍奉我多年,我自然舍不得你们,还要留着指门好亲事呢!” 常棣这才起身,但仍是垂着头,不敢说话。傅朝云有些无奈,但也只能慢慢解释给她听。 “我的意思是这采薇院的小丫鬟该换一批了。这院中之人鱼龙混杂,甚至有不少临波苑和迎风阁的耳目。不如找机会一起裁掉,重新换一批过来。” 常棣听了这才点点头,赞同道:“有些丫鬟的确不好管教,私下做事懒散,心思也不正。” 傅朝云这才坐回桌边道:“正是这个道理,前次出了阿意的事我便有心想好好立一立采薇院的规矩。只是要换下来的丫鬟实在太多,是笔不小的开支,若是从公中走这笔账,必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 傅朝云细想了一会儿,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好的理由,只得先起身沐浴更衣。常棣伺候着她上了床,这才在廊下守着。 傅朝云一时睡不着,刚翻过身,便听见屏风后有什么动静。她心里猛地打了个突,刚想要起身叫常棣,便看到那人直接走出来了。 月光正亮,将那人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正是陆景恪。 傅朝云裹好了被子,也不曾起身,直接轻声道:“你来做什么?” 陆景恪大大咧咧地往梳妆台前的凳子上一座,掏出怀里带着的玉坠子丢给她,以手支颐地慵懒道:“还东西啊!你的玉坠子,忘了?” 傅朝云不自觉地红了红脸,伸手摸过来放在枕头底下,小声道:“那你直接放在门房就好了,何必大半夜的跑进女孩子的闺房?” 陆景恪一时没听清,往前凑了凑道:“你说什么?听不清。” 傅朝云清了清嗓子,又说道:“我房外还有值夜的丫鬟呢!” 陆景恪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凑到床边,故意跟她一样轻声道:“你那个丫鬟啊,刚进门的时候就被我打晕了。” 傅朝云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讥讽道:“怪不得世子大晚上的做那梁上君子也毫不心虚。” 陆景恪本来还真不心虚,但如此听她一说,突然又觉得贸然闯进一个姑娘家的闺房,似乎的确不太好。 默默地摸了摸鼻子,他有些尴尬道:“其实我向来不讲这些。” 傅朝云翻了个身向里,知道跟他说也说不清,索性懒得理他。 陆景恪见她又不说话了,忍不住凑过去隔着被子戳了戳,小声自言自语道:“怎么又不说话了。” 傅朝云动了动,避开他的手,还是不肯说话。陆景恪锲而不舍地继续弯着腰往前凑了凑,头都快钻进床帐了。 傅朝云感觉到他的得寸进尺,终于忍不住了,很凶地翻过身来冲他问道:“你怎么还不走啊?” 话音戛然而止。陆景恪因为凑得太靠前,又突然被她吓了一跳,竟然直接栽了下来,压在了她身上。 傅朝云全身都僵硬了,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反应过来才使劲推了推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登徒子,还压着我干什么!赶紧起来!” 陆景恪其实也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就压在傅朝云身上了。说实话他虽然调戏过不少花娘,但也不过是让人倒倒酒,跳个舞。 这还是第一次压在一个姑娘身上。傅朝云身上那股花香的味道直接就冲进了他的鼻子里,让他一时间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听见傅朝云骂他“登徒子”,他才醒过神来,赶紧起身站好。一时间有些尴尬,忍不住红了脸,转过头又忍不住偷瞟了两眼。 傅朝云看他那副眼神乱瞟的样子,就忍不住额上青筋直跳,冷声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否则我立刻叫人。” 其实傅朝云也就吓吓他,叫了人过来她清誉何存。 陆景恪一看傅朝云生气了,连忙脚底抹油,翻身跃了几下,出了采薇院。 傅朝云又忍不住在床上气红了脸。心里闷闷地想着,都说平西王世子是个纨绔,她果然应该一开始就离远点。 陆景恪翻出傅家,用轻功奔出了几里地,直到站在了平西王府的后门处,这才停了下来。 虽说他陆景恪从不在乎这些,但似乎还是第一次在同一个姑娘面前屡屡丢脸。刚才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压在傅朝云身上了。 回想起姑娘红红的脸和花香一般的味道,他忍不住又脸红了。脸上烧出一片红晕,他忍不住伸出冰凉的手拍了拍,又捂住脸缓了缓。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矫情得像个小姑娘。遂想起还可以用内功调息,忍不住又骂了自己一声蠢。 翻身一跃,跳过后门的矮墙,他趁着夜色直接隐入了自己的青莲院。 他的贴身暗卫“阳”正在房间冒充他。一见他进来,立刻下床行礼道:“主子,您回来了。” 陆景恪“嗯”了一声,直接坐在了桌前,然后问道:“我出去的这段时间,可曾有人来过?” 阳单膝跪地,利落地回禀道:“侧妃曾派人过来偷窥过。” 陆景恪冷冷一笑,半空中打了个响指。另一个暗卫“隐”直接现身半跪在了地上。 “我让你查的事你可查清楚了?” “回主子,奴才跟了侧妃一段时间,发现她曾见过一些陌生人。听这些人说话的口音,并不是京师人士。除此以外,侧妃还经常收到一些信件,没有主子的吩咐,奴才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陆景恪倒了杯茶给自己,许久才轻声一笑,然后说道:“看来父王这位侧妃,甚是有意思啊!” 若然不是他发现他母妃当年的死并不是完全死于意外,然后一路顺着蛛丝马迹查下去,最后查到了这位侧妃头上,连他也不知道,他父王的侧妃竟然隐藏得如此深。 如果不是他轻信别人,照着给出的线索夜赴西山,也不会中了埋伏被人追杀。 想到救了他一命的傅朝云,他忍不住心头一软。明知可能招惹杀身之祸,她还肯毫不犹豫地帮他。 傅朝云是个很奇特的女子,至少跟他以前认识的闺阁小姐都不太一样。也许有一样的吧,但是他只认识了傅朝云一个。 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缘分”两个字,他突然心里一乱,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了。想了想又忍不住自问道,他跟傅朝云之间,就是缘分吗? 阳跟隐早已潜在了暗处,主子的事,可不是他们能过问的。 此刻的傅朝云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道怎么才能平静下来。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以后离陆景恪能有多远有多远。 府里这么多事,刘氏还没解决,王氏又还怀了孩子。孩子!她猛地坐了起来。 她若是想换批丫鬟,或许王氏会是个突破口。她正怀着孩子,按照惯例正是要添几个丫鬟。若是利用得好,或许是个好机会。 她重又躺下去,慢慢思量着。怎样挑起王氏和刘氏两人之间的战火。 刘氏是个会隐忍的,轻易不跟王氏起正面冲突。王氏又是个只有些小聪明的,再怎么挑拨也成不了气候,若是想让两人斗起来,还得找到一个导火索。 最好是王氏的弱点,逼得她不得不狗急跳墙。傅朝云想得有些乏了,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猛地又想到了傅锦云。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傅锦云了。自从那仅有的一次交锋后,傅锦云就缩了起来。不过她可是知道,她的好庶妹又怎会善罢甘休,怕是此刻正寻着时机要一把将她拉下去呢! 傅朝云在暗夜中缓缓笑了起来,仿佛一朵正在绽开的曼陀罗。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斩草除根。 第十三章 换人侍奉 次日一早,柏舟寅时末起来交班,就看到常棣睡在了门前。她过去摇了几下,常棣才昏昏沉沉地醒过来。 柏舟不由得就有些气,但又怕吵到了还在睡着的傅朝云。于是压着怒火把她拉到一边道:“让你守夜,你怎么自己睡着了。晃都晃不醒。” 常棣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好像是突然间脖子一疼,然后不知怎的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想到脖子一疼,她猛地一惊,自己该不会是被人打晕的吧!转念又一想,若是真有这等贼人,只打晕她一个人做什么,小姐还好好的呢! 此刻的陆景恪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作了贼人。还正在亲手给傅朝云做礼物,救命之恩,怎么也要答谢一番。 再说了,他还那样失礼地对待傅朝云,想必她一定很生气,还是要送个小礼物哄哄。 常年游戏花丛的世子爷深谙哄女孩子开心就要送礼物的道理,却还是第一次亲手做礼物送人。 一心一意埋头做礼物的陆景恪并没有发觉,他不过是为了找个理由再去见见傅朝云罢了。 却说柏舟正在埋怨常棣的时候,傅朝云已经伸了个懒腰,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 柏舟听见声音,连忙带了几个小丫鬟候在门前。傅朝云理了理中衣,趿着粉锦合欢花的绣鞋坐到了梳妆台前,这才吩咐伺候。 柏舟带着小丫鬟鱼贯而入,伺候着傅朝云盥面沃手,又用青盐漱了口,然后才重新坐回梳妆台前。 因着傅朝云还未及笄,所以也不必梳着多繁复的发髻,只需梳上个双环髻便可。柏舟正握着她的一头秀发轻轻打理,便听常棣禀告说是卫妈妈来了。 傅朝云站起身来行了个半礼才笑道:“妈妈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卫妈妈便笑着道:“夫人惦记着小姐前两日车马劳顿,吩咐小姐好生休息,不必过去用膳。” 傅朝云点了点头,重又笑着说道:“那我等会儿用完膳去跟母亲请安。” 卫妈妈福了一礼便躬身退了下去,傅朝云站在窗前,眼看着丫鬟送她出了垂花门,这才重又坐下。 在采薇院用了早膳,傅朝云才过去给谢氏请安。谢氏调养了一个多月,已经能起身了,只是依旧不能久坐。 傅朝云连忙扶着她倚在床边,这才说起王氏的临波苑该新添几个丫鬟的事。 谢氏握了她的手说道:“你何必操心这些事,她院子里该添丫鬟她便自己选去,反正走的是公中的账。咱们此刻正是该离她远远的,省得平白惹了麻烦。” 傅朝云这才垂了眼害羞道:“其实我是想着借着她的事,把采薇院的小丫鬟也换上一批。” 谢氏皱了皱眉,关切道:“可是采薇院的丫鬟用着不顺心?你只管跟我说。” 傅朝云这才把阿意的事告诉她,然后说道:“这些丫鬟平日里只是做些洒扫,没有近身伺候过,我也不知道哪个心怀鬼胎,所以想着全都换掉。趁新来的丫鬟好调教,好好立一立采薇院的规矩。” 谢氏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的想法。转而又道:“何必跟那王姨娘一样走公中的账,不过几百两银子,从我的嫁妆里给你出。” 谢氏嫁入傅家之前,也是一顶一的豪门。江南谢氏谁人不晓,不过是因为历代禁止子弟入朝为官,所以才不及傅府声望。 谢氏作为嫡出一脉,嫁妆自然丰厚。不仅在京师有上百间铺子,遍布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各方面,还在郊外拥有千亩上等良田。一年入手的银子便有数十万两。 买几个丫鬟,自然是不在话下。傅朝云根本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容易。反应过来才依在谢氏怀里撒娇道:“都是女儿把事情想得太麻烦了。” 谢氏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道:“你就是没想到。你要知道,你跟你那些姨娘还有弟妹不一样。你是嫡出大小姐,承担着傅府的尊荣,就有权利享受比她们更好的待遇。” 傅朝云轻轻点了点头,闷声应了。她从前只想过身为傅家嫡长女,有着与众不同的荣耀,就应当承担更深重的责任。 却从未想过,她承担着如此重的责任,便能为她换取更多利益。 傅朝云如此想着,才了却这一桩心事。是了,她何必想那么麻烦呢?她是傅家最尊贵的大小姐,父亲是当朝尚书,母亲是江南谢氏的嫡小姐。她有何可惧? 谢氏此刻的一番话给了她无限的勇气,以至于后来无数次她遇到困难,总是能想到这些。其实她并没有多勇敢,只不过是身后有所依撑。 母女两个又叙了一番话,傅朝云这才回了采薇院。卫妈妈早已得了吩咐,送了一笔银子过来。 其实她几次来采薇院,也早已看不惯那些懒散的丫鬟,故而特意带了银子等在院里。 不过片刻,采薇院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傅朝云要换上一批丫鬟。这才惊慌不已,后悔平日里没有勤谨做事。 平日里机灵些的小丫鬟早已求到了柏舟和常棣眼前,只不过二人并没有搭理。 次日一早,采薇院在一片哭声中,终究还是换上了一批新的丫鬟。 原来的丫鬟都给了一笔不小的遣散费,是家生子的还可以带着遣散费去找管家,重新安置。 因着平日里傅朝云对丫鬟们极好,遣散时也给了不少银子,所以采薇院虽然一片愁云惨淡,但仍有不少家生子还是欢欢喜喜。 对她们来说,反正是府里的家生子,伺候谁都是一样的。白得了一笔银子,何乐而不为? 傅锦云站在采薇院门口恨恨地绞着手帕,傅朝云这次大清洗,把她安排进采薇院的人都换下来了。 新添的丫鬟有了这样的教训,肯定不好再收买。不必想便知道,以后再想从采薇院打听什么消息,怕是难于登天。 可恨她没有谢氏这样的好娘亲,偏偏是府里的一个庶女。 傅朝云此刻并不知道她的意外之举激发了傅锦云心中的恨意,使得她终于不再甘心隐忍下去。 此刻的她正看着新招来的宋妈妈调教这批小丫鬟。只要采薇院严如铁桶,她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想到此处,她又轻啜了一口茶,继续看起了书。 此刻平西王府里,陆景恪还在认认真真地给傅朝云做礼物。没想到平西王陆卿云突然闯了进来,看见他又没有在看书,不由得火气蹭地冒上了头顶。 他是个正经的武夫,性子急躁,嗓门又粗。因着早些年征战沙场,除了兵书也没读过什么圣贤之道,所以格外盼着陆景恪能成材。 别看他平日里对陆景恪极为宠爱,在读书这件事上却从未马虎过。 此刻见陆景恪不知道又在捣鼓什么,气得冲上来就骂道:“老大不小的了,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过了年也该十五了,还如此荒唐。” 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太凶,这才收敛了些脾气说道:“听说你前两天当街调戏傅家小姐?今早刚上朝我又被言官参了一本。” 说起这件事又要上火,恨铁不成钢地继续吼道:“整天不务正业,落得个纨绔名声,我看将来谁敢跟你结亲。” 陆景恪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就想起傅朝云清淡的眉眼。他似乎,是喜欢上那个姑娘了。 初见时不过是好奇,没想到还有人竟然敢调戏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在别人手上吃了暗亏,忍不住便把她记得牢牢的。 后来在西山,傅朝云明知是在招惹祸患,却又还是救了他一命,他心里便觉得她跟别的姑娘有些不一样。 直至昨日,他那样暧昧地压在她身上,闻着她身上花香的味道,看她在自己怀里红了脸。那时他才突然醒悟,他似乎是对那个姑娘上了心。 他忍不住想要一次次找借口去看看她,她不理人的时候他就想逗弄她,她恼怒的时候他又手足无措。 以至于他父亲说到结亲的时候,他猛然一瞬间想起来的就是傅朝云。他想,如果真要结亲的话,他只愿意跟傅朝云。 此刻的傅朝云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只是看书累了才歇了一会儿,用了些点心。 府里上上下下看到采薇院的丫鬟都换了一批,做事比平日里更加勤快。膳房也不例外,连着一上午送了好几趟点心。 傅朝云让常棣全收了,分给了新来的小丫鬟。人心不稳,正是需要好好拉拢的时候。傅朝云在后院看多了,做起来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午后时分,宋妈妈才被叫到傅朝云跟前。见识到这位大小姐的手段,宋妈妈自然是恭恭敬敬,不敢自矜。 傅朝云也没什么真正要嘱咐的,不过是怕这新来的妈妈不服规矩,所以才特意敲打。看着宋妈妈也算知情识趣,于是说了两句便让她下去了。 柏舟进门奉茶,正好跟宋妈妈打了个照面。看见她眼中一番平静,并没有什么不甘的神色,这才放心下来。 第十四章 我心悦你 傅朝云端过三才碗,拨了拨上面浮着的茶叶,轻啜了一口。正是江南新进的茶叶,上好的太平猴魁,小小一饼够得上京郊农户一年吃用。 柏舟伺候着傅朝云上床歇了便轻声退了下去,守在屏风后面的小榻上。 傅朝云闭了眼躺在床上,忍不住就想到昨夜陆景恪痞笑的样子。眉眼弯弯的,以手支颐的时候带着一种慵懒的风情。 但是一想到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又生气了。他这种人跟外面的登徒浪子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傅朝云又愤愤地睡下了。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跟陆景恪私下接触于礼不合。 因着连续几日有些乏了,这一觉睡到了未时末她才起来,未免又觉得有些头疼。柏舟便给她擦了擦脸,又拿了些薄荷叶醒神。 正在这时,常棣进门回禀,说是王氏过来了。傅朝云轻蔑地冷笑一声,采薇院的动静太大,把王氏给引过来了? 傅朝云挥退柏舟,出门迎了上去。王氏右手扶着腰,依旧是有些趾高气扬的样子。才不过两个月,其实根本看不出来什么,王氏如此做,不过是为了彰显在府里的地位。 傅朝云嘲讽地看着她一步三晃地走到廊下来,眼中的寒气一闪而过。就算这胎是个儿子,也不过是府上的一个庶子,不知道王氏哪里来的底气如此嚣张。 王氏可并非如此觉得,她觉得自己肚子里怀的是块金疙瘩。特意来采薇院晃一圈,不过是因为昨日管家凑巧也去临波苑说过,她可以再添几个丫鬟。 她正在得意自己子凭母贵的时候,便听到莲香回禀说是采薇院直接裁了一批丫鬟。 她听到这消息便如同吃了苍蝇一般脸色难看,加上傅锦云上午进了门便有些不冷不热的。她自然是忍不住想过来瞧瞧,顺便挑衅一番,以显示自己在府中地位高贵。 傅朝云笑眯眯地把她迎进了花厅,又吩咐丫鬟给她上茶。 王氏刚坐稳便四处打量着傅朝云的花厅,茶盘都有些灰扑扑的,上面放的茶盏连花纹也没,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东边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也不见笔法多好,不过是一团墨色。 她有些不屑地一笑,开口道:“不是我说,大小姐这边的茶具怎的如此旧了,茶盘都灰扑扑的了。还有这茶盏,连花纹都没有,普普通通,怎么配得上大小姐的身份。我那新得了一套哥窑的冰裂纹茶具,回头就让人送过来给大小姐。” 傅朝云觉得有些好笑,王氏不是通房丫鬟出身吗?怎么府上的丫鬟都这么没见过世面了? 她自己倒是不想跟王氏舌战,常棣看着傅朝云稳如泰山,纹丝不动。自然知道自家小姐这是不屑,但她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朝云被人讥讽。 忍不住就上前一步,笑眯眯地说道:“姨娘怕是看走眼了吧?我们小姐用的茶盘可是前几朝的漆盘,那上面灰扑扑的东西不过是包浆。 “再说这茶盏,可是我们小姐的外祖亲自着人送过来的,说是百里出一,称作薄胎流霞盏。轻如蛋壳,对着日光看上去如同彩云追月,披光含雾一般。” 常棣说完了以后笑眯眯地看着王氏难看的脸色,心里多了几分报复的快意。就凭一个姨娘,还想挑衅傅家的嫡出大小姐。 轻蔑地瞟了她一眼之后,常棣继续笑眯眯地道:“至于姨娘现在喝的,可是江南新进的太平猴魁,一饼价值百金。” 王氏险些被气晕过去,本来是想要给傅朝云一个难堪,却没想到自己反而被折辱。想到临波苑平日用的东西也算不错,但是跟傅朝云用的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又想到这只是傅朝云平日里用的东西,她忍不住有些气血翻涌,她还不曾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呢。 再朝傅朝云看过去,只见她一脸淡然,丝毫没打算跟自己说一句话,从头到尾都是身边的丫鬟在说。王氏不禁感觉到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 恼羞成怒之下,不由得站起来冲常棣说道:“主子们说话,哪里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说着便示意莲香上去教训。 傅朝云不急不慌地啜了口茶,对着上前来的莲香说道:“我身边的丫鬟,我自然会训诫。但若是莲香姑娘敢动一手指头,今天怕是要横着出这采薇院了。” 莲香不由得手一抖,顿时不敢动了。王氏固然厉害,但傅朝云可是个更不好惹的主儿。 主仆二人趾高气扬地来,灰头土脸地走。常棣仍是一脸笑眯眯地送她们出了门,心里大为解恨。 傅朝云看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小丫头,不由得有些失笑。转而想到王氏的挑衅,不由得眼底又是一寒。姨娘而已,不过是半个奴才,也配跑到采薇院来张牙舞爪。 如此想着便回了书房,本来午睡起了要,让王氏如此一搅和,耽误了她不少时间。 傅朝云推门而入,便觉得背后闪过一阵风。她猛地回头,便又看到了陆景恪那张阴魂不散的脸。 此刻他却一脸笑嘻嘻的,伸手替她把门带上,轻声道:“我可是看见你让人怎么气那个姨娘的了。” 傅朝云心里涌过一阵怪异的感觉。他这么说的时候,就仿佛他们已经相识多年,彼此熟稔。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想到他昨日压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便想要离他远一些。 陆景恪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心里忍不住闪过一丝失落。转而又大大咧咧地往书桌前一坐,从怀里掏出个盒子拍在了桌子上, 颇有一种达官贵人在青楼豪掷千金的气派。 傅朝云想到此处,忍不住眼皮一跳,漠然说道:“世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做梁上君子,莫不是有这种癖好。” 陆景恪嘴角一抽,他虽然名声不太好,但是也不至于有这种癖好吧。 转而又一想,不能跟女人理论。这才岔开话题道:“我过来可是给你送东西的,只不过凑巧碰见,不能算是梁上君子。” 傅朝云有些疑惑道:“那玉坠子不是已经还了,你又来送什么东西。” 陆景恪心情颇好地勾起嘴角一笑,眯了一双桃花眼轻声道:“上次蒙你救命之恩,我还没有答谢呢!自然是特意送东西来谢你。” 说着拿过盒子打开给她看,只见里边正是一块莹润的玉佩。傅朝云拿起来,入手一摸,轻声道:“玉倒是极好的,这是这雕工有些粗劣。” 陆景恪嘴角又是一抽,然后忍不住一脸无赖地辩解道:“心意难得嘛,更何况我又没学过玉雕。” 傅朝云将那玉佩搁回盒子里,重又盖上。然后轻声念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世子的礼物怕是不太合适,恕我收受不起。” 陆景恪眼角一挑,又挂上招牌的桃花笑说道:“诗是好诗,正是我要表达的意思。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傅朝云有些不能理解,轻声问道:“世子这是何意?” 陆景恪撑了胳膊在书桌上,支颐笑道:“怎么这都不明白,我喜欢你啊!” 傅朝云被惊到了,显然有些慌乱,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重又问道:“世子爷说什么?” 陆景恪几乎还没看到过她如此慌乱的样子,但觉出些跟平常姑娘一般的可爱。忍不住心情极好地又说了一遍:“我说,我心悦你!” 傅朝云这次倒是听清了,却仍旧不能理解。在她看来,陆景恪无非是一个有些纨绔的世子,不学无术,笑起来又有些痞。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陆景恪会喜欢她。想到此处,她不禁又镇定下来道:“我和世子爷不过是萍水相逢,救您一命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们之间不过是见过几面,当不得世子爷厚爱。” 陆景恪倒是早就预想到她会拒绝自己了,早已想到了理由。于是又继续笑道:“云儿这话却是怎么说的?话本里不是还有唐解元三笑姻缘,张君瑞一见钟情。真正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很多理由呢?” 傅朝云竟无言以对,他说的这些,也的确是有啊!可是他们之间根本不是那样的。她是傅府的嫡长女,承担着傅府的尊荣,有责任嫁给一个能助傅家继续繁盛下去的人。 想到此处,她不禁寒声道:“世子爷说笑了,那不过是话本里的。我不是丫鬟,也不是妓子。风流情爱之事,在世家豪门是不存在的。我想这一点,世子比我更加清楚。” 陆景恪心里猛地一抽,觉得心里忍不住的一股钝痛蔓延开来。他不是没想过她会拒绝他,却没想到她如此绝情。 他忍不住捂着心口,极力压抑着那种痛觉。站起身来继续笑道:“云儿如此说,可真是让我心痛了。” 接着又走到她面前严肃道:“即便你拒绝了我,我也不会放弃的。” 傅朝云闭了眼不去看他,再睁眼时,他早已消失在了原地。 她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空荡荡的,忍不住拉开门向外走去。 柏舟正在廊下候着,看她出来立刻追上去道:“小姐去哪?” 第十五章 救命之恩 傅朝云并没有回答,只是脚步匆匆地一路冲出了庭院。她觉得自己心里仿佛压着一团火,只要她停下来就会将她焚烧殆尽。 正如此想着,冷不防撞上一个人。 “啊!”傅朝疏一声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抬头便见他气生生地揉着肩头说道:“云儿你怎么走路也不看着点,直直地就往人身上撞,躲都躲不及。” 傅朝云的眉头舒展开来,看见他揉了好一会儿,知道自己刚才是撞疼了。其实她觉得她额头也挺疼的,估摸着是磕红了。 柏舟早已追了上来,喘着气儿问道:“小姐有什么事,怎的跑得那么快?” 傅朝疏在一旁默默听了柏舟的话,心里暗自思忖着,自己妹妹平日里并不是个急性子的人,一举一动堪为闺中楷模,最是沉稳娴静不过,怎会急匆匆跑出门来,连丫鬟都拦不住。 想到此处,他不禁也有些疑惑,抬起头去看着傅朝云,眼神里满是疑问。 傅朝云被两个人如此看着,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得瞎编道:“方才在书中看到,三醉芙蓉早中晚都会变色。一时好奇,忍不住想去花房看看。” 柏舟垂了头,心里有些疑惑傅朝云怎的突然如此孩子气,但是又不敢有任何怀疑。 主子是天,说什么做什么,哪里轮得到做奴才的置喙半句。 傅朝疏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转而又想到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顽童心性也是有的。 想到此处,他便微微一笑道:“这次便先饶过你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如此莽撞。到底也是个大姑娘了,总该收敛些。” 傅朝云吐了吐舌头,低了头有些心虚地不敢说话。等傅朝疏训完了才敢抬了头问道:“兄长今日怎的有空到我这里来?” 傅朝疏这才想起来采薇院的本意,一时只顾着说她,竟把要事忘了。 于是便说道:“学堂放了几日假,我得了闲。正好刚去跟母亲请安,母亲便跟我说你整日闷在家里,让我带你出去逛逛。” 傅朝云不由得有些欢喜,她平日里拘在家中,并不怎么得机会能出去逛逛。虽说闺阁小姐大多如此,但书中又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对外面的世界,还是充满了向往。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嫣然一笑道:“那便多谢兄长了,明日记得带我去最热闹的市集去看看。” 傅朝疏仍是温润一笑,一字一句道:“白日做梦,带你去茶楼看看已经是了不得了。” 傅朝云不由得泄了气,拉着他缠了半天也没得到允准。最后还是想着,能去茶楼看看也好。 如此想着,晚膳时分仍是忍不住把傅朝疏平日喜欢吃的菜都夹进了自己碗里。傅朝疏只是朝她笑笑,并不跟她计较。 傅朝云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感觉无从发力,最终只得怏怏地瞪着傅朝疏用完了饭。 谢氏在旁边满带笑意地看着她引以为傲的一双儿女,不由得轻叹一声。傅朝云就是太过沉稳了,也只有斗气的时候仿佛才有了几分鲜活。 次日一早,傅朝疏的长随早已站在院门外候着。傅朝云用了早膳,又换了身素净的衣服,这才戴上幕篱出了门。 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门都是要女扮男装的,傅朝云却觉得,其实换不换男装并没有什么两样。 男子和女子的长相身材都有很大区别,换了衣服也能认得出来。再者说,如果她穿着男装出门就不能戴幕篱,那岂不是要被人围观,相府大小姐的闺誉何在? 傅朝疏等在门前,亲手扶她上了马车,一行人便朝着最热闹的朱雀街行去。 辰时的太阳刚升起来不久,朱雀街摆摊的商贩都刚开门。因着路上行人太多,傅朝疏便把马车都寄放在陆羽茶楼处,然后带着她在街上走走。 丫鬟小厮自动围成了一个圈,前后护着,以免在街上被行人冲撞。 傅朝云兴致正好,不时买些小东西,不过都是女孩子家的玩意儿。府上虽然也有,做得比街上的更为精致,但却少了几分灵动。 街上的一幕正巧被太白酒楼上的人收入眼底。陆景恪其实只是照常在楼上跟朋友喝酒,却不想正巧看到这一幕。 傅朝云的身影极为好认,这几日在他心里也不知想了多少遍了,每一分都能勾勒得出来。不经意间瞥见便能移不开眼。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看见她似乎是在挑些小玩意儿,估计是闺中无聊。他还极少看见她如此带烟火气息的模样,跟平日冷静自持的样子完全大相径庭。 隔着幕篱,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那抹挺拔的身姿。走路依旧很端庄,却轻快了不少,后脚跟还会轻轻踮起,明显看上去很开心。 陆景恪识趣地坐在酒楼上,并没有下去打扰。他怕她一看见自己,心情会不好。 跟他一起喝酒的瑾郡王独自坐在一旁,十分不满道:“你在看什么呢?大早上的非要拉我出来喝酒,结果自己闷坐在一旁看街上。再看能看出朵花来不成。” 陆景恪端起跟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街上说道:“你懂什么。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眼看着傅朝云已经挑完了东西要回茶楼,陆景恪这才收回视线,眯着桃花眼冲瑾郡王笑着道:“家中有事,我先走一步。” 说完毫不顾及呆若木鸡的瑾郡王,直接推开雅间的房门,走了出去。谁让他那天炫耀自己看见过傅朝云,叫他出来不过是为了整他一番。 被丢在原地的瑾郡王根本没缓过神来。就在此刻,店小二推门进来道:“刚才的客官说您负责结账?” 瑾郡王忍不住就从楼上丢了个杯子下去,隔着老远骂道:“陆景恪你这个杀千刀的!”自己本来月例银子也没多少,还要被他坑上一笔。 陆景恪头都没回,一派潇洒地冲他摆了摆手,然后转眼没入人群。 傅朝云刚要进茶楼,便听到这么一声骂,心里不由得一紧,生怕碰到陆景恪。于是便对傅朝疏说道:“听闻今日茶楼说书的要讲‘三英战吕布’,咱们进去瞧瞧吧。” 傅朝疏不疑有他,让下人拎了东西在门外候着,然后带她上楼坐在了雅间里。说是雅间,不过是用屏风隔开了,三面又围了纱幔,环境算是清幽。 傅朝云倚在扶栏上,倒了杯茶慢慢啜着。桌上倒是有瓜子,但是怕她伤了嗓子,傅朝疏便不许她动。单独又要了几样点心。 傅朝云看着那点心便觉得有些腻,到底不比府上自己做的精巧。傅朝疏有些无奈,只得下楼去跟柏舟要些自己带的点心。 傅朝云留在雅间又喝了杯茶,听着楼下正讲到精彩处,忍不住又撑到了扶栏上。 意外突生,那扶栏年久失修,突然断裂,傅朝云重心不稳,直直地从二楼栽了下来。 跟进来的陆景恪看见这一幕,管不得那么多,只能立刻飞奔过去,眼见着就要掉到地上了,才堪堪接住。 二楼到底离地面有好几尺,傅朝云这一落,压得陆景恪头都晕了。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忍不住想着是不是初见时调戏了她才遭此报应。 不然为何话本里都是公子翩翩飞身,姿态矫健地一把接住姑娘,然后缓缓落在地上。怎的到了他,这英雄救美就累个半死呢? 傅朝云本以为自己会伤得很重,从楼上栽下来的时候忍不住心里就在害怕。却没想到最终却落入了一个软软的怀抱。 傅朝云还在愣神之间,就听到了陆景恪沉闷的声音:“你能不能,先起来,我喘不过气……” 傅朝云吓得赶紧坐起来,幕篱歪了一半。陆景恪有些无奈地笑着,伸手过去帮她扶正了。 傅朝疏早已奔了过来,扶起傅朝云检查着,然后一脸着急地问道:“伤在哪里了?怎的如此不小心?” 傅朝云摇了摇头,隔着幕篱也没人看到她脸红了。她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陆景恪小声道:“我不要紧,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傅朝疏连忙过去把陆景恪扶起来,然后感激不尽,又要带他去医馆看看。 陆景恪一脸虚弱地站起来,然后上了傅家的马车。茶楼的老板生怕人出了什么事,也跟在了后面。 傅朝云闷闷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她不知道陆景恪怎么会突然出现得那么及时。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若不是他在这底下垫了一下,她少不得是要摔断腿的。 陆景恪一脸无赖地躺在马车里,挂着招牌式的桃花笑说道:“云儿你看,咱们这就叫缘分。要不怎的你救了我一命,我又救了你一命?” 傅朝云心里刚多了几分感激,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反驳道:“那不是正好,我跟世子爷就算两清了。” 陆景恪却不以为然地继续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云儿,你看我欠你一命,你也欠我一命。咱们互相欠着对方的,这是还不清的。” 傅朝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只当他又开始说胡话了。 第十六章 宴会陪同 陆景恪正要继续说下去,马车便突然停了。他心中正在暗恼,医馆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就见马车的帘子被打起来,傅朝疏站在车外笑盈盈地看着他。 陆景恪不好耍无赖,只得在下人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傅朝疏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陆景恪的背影。吩咐傅朝云好好坐在马车上,不许下去。这才进了医馆去看陆景恪。 陆景恪正在让大夫检查筋骨,一看到只有傅朝疏一个人进门,立马坐不住了。一脸笑意地上去问道:“小姐不用下来检查一番吗?” 傅朝疏眯了眯眼,心里多了些冷意。若不是他因傅朝云而伤了,岂能让他上马车。看他眼睛一直黏在傅朝云身上,难不成救了一命还想让他妹妹以身相许不成。 如此想着,却又依旧温润如玉地说道:“舍妹说她并无大碍,回府让府医诊治即可。” 陆景恪心里闪过一阵失望,可是一时又不能怎么样,只得无精打采地应付着傅朝疏。 两人静静地看着大夫开完药,然后出了门。 傅朝疏便自报家门道:“在下与舍妹正是礼部傅府,敢问公子府上是何处?改日也好登门答谢。” 陆景恪默默地摸了摸鼻子,每次这种自报家门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些尴尬。谁让他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世子,整日游手好闲。 想到这里,不由得小声道:“家父是平西王。” 傅朝疏嘴角抽了抽,想到平西王世子的名声,又看了看眼前的陆景恪,怎么也联想不到一起去。 愣了愣才一脸笑意道:“原来是平西王世子,久仰久仰。改日一定亲自备礼到府上登门答谢。” 二人又是一番客套,傅朝疏这才上马提辔,拱手作别。傅朝云觉出马车动了,连忙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正好陆景恪一脸失落地站在医馆门口,午时的阳光打落下来,正是暖洋洋的。却只能看见他低着头,满身阴霾。 她不由得心里一动,连忙收回手。她极少见他那么可怜的样子,从来都是一脸笑意,浑不正经的人,竟然也会那么失落。 兄妹二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府,傅朝云完全没了出门时的兴致。 谢氏听卫妈妈说傅朝云从茶楼摔下来了,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喊着要找赵大夫过去看看。直至说是没事了才放下心来。 傅朝云一路沉着脸回了采薇院,一头扎在书堆里,连午膳也没用。 她只觉得有些心烦,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对陆景恪是什么感觉。但是无论是什么感觉,她都不应该有!想到此处,她便又沉下心去,继续读书。 向晚时分,府里刚掌上灯,傅锦云便过来了。 傅朝云听了常棣的回禀还有些难以置信,傅锦云自从一击不中之后便把自己藏了起来,整日缩在自己院子里。没找到她还没去找麻烦,傅锦云便自己蹦跶出来了。 傅朝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她倒要看看,傅锦云是要做什么。 傅锦云正候在花厅,昨日王氏回去的时候被气得不轻,说是傅朝云用的东西如何如何精致。 她当时不以为然,觉得傅朝云是嫡女,用的东西自然是比她强出许多倍。现下亲眼看到,止不住心里就开始嫉妒。 恰巧此刻傅朝云进了门,笑着说道:“二妹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傅锦云收起自己的心思,换上一脸笑意亲热道:“闲来无事,便想着来看看姐姐在做什么。” 傅朝云心里冷笑一声,又同她假意周旋了一番。 傅锦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这才笑道:“听说夫人前两日得了清岚长公主的帖子,说是要办赏荷宴,妹妹想与姐姐一同前去。” 傅朝云这才记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件事,离赴宴也不过七八日了。 清岚长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妹妹,听说待嫁时便素有闺名。只是可惜夫家运道不济,丈夫去世早,只留下一子一女。 听说长子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说是办赏荷宴,不过是邀请各家的小姐过去相看。 倒不是不能带庶女过去,毕竟小姐们出席宴会有时也会带着自家姐妹作陪。 只是傅锦云如此眼巴巴地求了自己带她去,让她不免有些怀疑这背后的动机。她倒是想看看傅锦云到底是想做什么。 傅锦云双手交握处都快捏出汗来了,这才听到傅朝云答应了。不由得整个人放松下来,出了采薇院才恨恨地发誓,早晚有一天要把傅朝云踩在脚下。 常棣过来奉茶,轻声问道:“小姐何必带上她一起去,出了麻烦反倒要连累小姐自己的名声。” 傅朝云端起那薄胎流霞盏啜了一口,然后才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有摸清楚她的目的,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用过晚膳,傅朝云才跟谢氏提起此事。谢氏早就下定决心让她历练一番,自然是一切由着她,只是让她千万小心。 傅朝云得了谢氏的回复,这才放下心来。 眨眼间七八日便过去了,赴宴的日子来得倒是快。傅锦云一大早的就跑到采薇院,生怕傅朝云半路反悔。 傅朝云听了常棣的回禀,淡然一笑,倒也没去见她。自己慢悠悠地用了早膳才梳洗打扮,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收拾停当了。 傅锦云心里早已等得不耐烦,面上还要装作毫无波澜。 傅朝云瞥了她一眼,只见她穿着一身鹅黄的齐胸襦裙,轻纱的料子随风微摆,正显出小女儿家的娇俏。头上插了一对蝴蝶簪,倒是显得清丽。 看来她倒是聪明,知道自己不过是去陪着赴宴的,若是打扮得太过华丽倒显得不知分寸,喧宾夺主。 傅朝云抿了抿唇,无声一笑,带着丫鬟出了采薇院。傅锦云连忙跟在后面,同她上了一辆马车。 二人一路沉默着。傅锦云一开始还想讨好傅朝云,让她多带自己结交一些小姐。后来看傅朝云理都不理她,自己便不敢多说什么了。 傅朝云心底轻蔑地笑了笑,知道傅锦云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故而什么也不说。笑话,她结交的都是各府的嫡女,若是带一个庶女过去,岂不是平白被人嘲笑。 不多时便到了公主府。跟车的婆子刚打起帘子,傅朝云便递出请柬。赴宴的小姐们都是要在门前等候门房验了请柬,然后才会有丫鬟过来接应。 不多时,两个小丫鬟便过来了。因着还不到开宴的时辰,所以把她们引到了府中的偏厅。 各府的小姐们早已在此聚着,傅朝云进了门便听到一声唤。 “云儿,你可来了!”婉转的声音仿佛黄鹂一般,傅朝云抬眼看去,却是户部尚书家的小姐,苑文莺。 傅朝云轻声吩咐傅锦云坐在一旁用些点心,不要随意走动,这才一脸笑意地迎过去。 她跟苑文莺的交情算不得有多好,平日里交际应酬,不过是见过几面。反倒是苑文莺格外喜欢她,每次见到她都很热情。 傅朝云迎过去笑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苑文莺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笑道:“比你早一点点,我也是刚进来。” 然后便叽叽喳喳地跟她抱怨,说自己父亲非得让她过来参加这个宴会,可她一点也不想嫁给长公主的儿子。 苑文莺性子活泼讨喜,认识的人又多。一开始也是多亏了她,傅朝云才能认识各家的小姐。 故而傅朝云虽然跟她交情尚浅,却也一脸笑意地在旁边听着,然后时不时跟她说上几句。 幸而苑文莺是个心胸开阔之人,抱怨了几句,转眼又把此事抛到了脑后。然后兴致勃勃地跟傅朝云讨论起最近流行的首饰花样。 “我觉得崇光楼的首饰做得最细致,就是没什么新意,配色看上去老气沉沉的。我舅舅从江南给我带过来好多,我觉得特别精巧。听说那边现在最流行了,我回头送你一些吧?” 傅朝云其实根本用不到。她外祖家世代在江南经商,江南八成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谢家,几乎所有商家的东西都要从谢家的码头流过。 每个月送到她手上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她怎么会不知道江南最流行什么。 只是苑文莺的一番好意,实在是无法让她拒绝,想到此处,她便要答应下来。 却听见不远处的傅锦云此时欢欢喜喜地道:“苑姐姐,你说的东西我长姐前日刚巧也得了一套。” 原来傅锦云坐了半晌都没人去搭理她,主动跟人说话也没人理会。心里恼怒又不好发作,正好听到苑文莺说的东西她刚好也知道,忍不住便想插几句话。 苑文莺这才注意到傅锦云,然后低声问傅朝云道:“往日里没见你带过人出门啊?” 傅朝云淡淡地瞥了傅锦云一眼,这才轻声道:“这是我庶妹。” 此言一出,傅锦云便觉得各家小姐纷纷向她投来嘲讽轻蔑的目光。 苑文莺更是瞥了一眼,冷声道:“傅二小姐喜欢随便管人叫姐姐吗?可惜我可没有亲妹妹。” 傅锦云顿时羞愧不已,这才醒悟自己不该去插话。可惜她平日里并不曾参加过宴会,连个教导嬷嬷也没有,哪里懂得这些。此刻纵然后悔也晚了。 第十七章 水榭黑手 傅锦云本来还以为是因为傅朝云怕自己夺了她的风头,没有向众人介绍自己。在座的人都不知道,她也是傅家的小姐,故而她找人搭话才没有人理会。 此刻才醒悟过来,嫡庶有别,她永远只能是陪衬。她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是个庶女。 在傅府她就是个庶女,傅海容当她不存在一般,下人们也是拜高踩低,她名义上是个主子,实际上还是半个奴才。 所以她恨傅朝云,她忍不住把傅朝云从听雨楼推下去。她多么想,没了傅朝云,她能够成为傅府的大小姐。 可是傅朝云命大,从那么高的阁楼滚下去,竟然只是摔折了腿。她恨!她恨傅朝云! 她以为自己能打入小姐们的交际圈,就能得到认可。如果能得到贵人的青睐,她就能够摆脱庶女的身份。 对,她是存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可那又怎么样?谁让她生来就是庶女?她想过得好有错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是现实再一次打击了她,根本没有人会看得起一个庶女!难道她要一辈子卑微如蝼蚁地活在傅朝云的脚下吗?不!她不甘心! 傅锦云心里满是恨意和屈辱,却又不能发作出来。翻涌的思绪将她的脸逼得通红。 傅朝云叹了一声,她已经嘱咐过傅锦云在一旁用些点心,不要走动,傅锦云却仍然想要掐尖顶风。 本以为傅锦云是个聪明又会隐忍的,看来是她高估了,早知如此就该带个有经验的妈妈出来时刻看着。 可傅锦云再不懂礼数,到底也是傅府的小姐,丢的还是傅府的脸。 想到此处,傅朝云便轻声道:“莺儿方才不是还跟我说想要送我一些江南来的首饰吗?” 一句话将偏厅的尴尬气氛打破,众人又开始说说笑笑,仿佛是忘了眼下的事。只有傅锦云一人独坐在角落垂着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不多一会儿,公主的贴身丫鬟绿珠姑姑便过来了。先是请了个安才说道:“宴会即将开始,请众位小姐随我过来。”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跟在绿珠身后。据说这绿珠可不是一般丫鬟,等闲见了都要称一声“姑姑”,是从小侍奉公主长大的。 傅朝云走在了最后面,目不斜视地靠近了傅锦云,轻声道:“我不管你藏着什么心思,最好是安分一些。” 傅锦云闻言不禁暗中攥紧了拳,指甲都折断了两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笑着道:“姐姐教训得是,是妹妹不懂规矩了。” 傅朝云淡淡地笑了笑,傅锦云的鬼话她是一句也不信的。带她出来不过是为了看看她存的什么心思,也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让人说她这个大小姐苛待庶妹。 众人跟在绿珠身后,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水榭。这水榭三面都是竹林,只有一条小路通进去。 门口挂着一块竹匾,上书“白蘋洲”三个字。“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看来公主对驸马用情很深。 傅朝云随着众人进了门才发现这水榭的与众不同之处。原来,这水榭一半建在陆地上,一半建在湖里。 想是当时为了避暑才建的,夏日里可真是个绝妙的地方。推开窗户便能看到湖里的游鱼,往来翕忽,不胜有趣。还有满池的荷花,真可谓是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众位小姐一时都围在窗边看着,还有人跟旁边的丫鬟要了些鱼食来投喂。傅朝云也忍不住凑过去看着,苑文莺还拉了她一起喂一条锦鲤。 突然之间,傅朝云觉得腰上一重,她猛地一个激灵,紧紧抓住了栏杆,一个趔趄跪在了台子上。 旁边的苑文莺被吓到了,连忙扶起她来一脸焦急地问道:“云儿你怎么样了?怎么突然摔倒了?有没有事啊?” 傅朝云只觉得膝盖钻心得疼,接着苑文莺的搀扶才能勉力站起来。紧接着一眼扫过去,便看到傅锦云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低着头。 她白着脸轻声安慰苑文莺道:“不打紧,想必是刚才太挤了。” “公主到!”绿珠高亢的一声传呼将众人的注意拉回。众人连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整齐一致地参拜道:“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清岚长公主原本目不斜视地走过来,看见傅朝云轻颤了一下,忍不住就侧了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傅朝云跪下去的时候力道甚大,想必是膝盖上磕肿了,忍不住觉得有些疼。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到眼睛里,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然后便听见头顶有人柔声问道:“你怎么了?”她微抬了头,入眼便是一身华贵的紫色宫装,裙摆处绣了一朵牡丹,佩玉的流苏高悬,拖到了脚踝处。 傅朝云一个激灵,忍着痛回道:“回长公主,方才臣女与众位小姐嬉闹,不小心跌伤了膝盖。尊驾前失仪,实乃罪该万死。” “既如此,本宫便特许你跟男子一般盘坐吧!”说着并没有多做停留,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又吩咐道:“绿珠,你去给这位小姐拿匹绡纱来遮住。” 傅朝云忙低了头说道:“臣女谢长公主恩典。” “都平身吧!”长公主说着便在主位落了座,众女应了声“是”,便坐在了提前分配好的座位上。 傅锦云是随傅朝云一起赴宴的,自然只能坐在傅朝云身边。苑文莺扶着傅朝云坐下,这才坐在了她左手边的座位上。 说是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绿珠击了击掌,便看见舞女鱼贯而入。 长公主这才举杯笑着道:“本宫平日里甚少举办宴会,早知众位小姐都是如此钟灵毓秀的人物,早早便该请了来。今日便不许拘礼,本宫先满饮此杯,望诸位小姐尽兴。” 众人也都举了面前的果酒,齐声道:“谢公主。” 宾主之间又客套了几句,众人便跪坐在原地看着宴会上的歌舞。虽则早已都看厌了,众人的思绪也不知道神游到了何处,但却个个仍是聚精会神的样子。 傅朝云拈了块点心慢慢品着,越是如此,越是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傅锦云小心翼翼地垂着头跪坐在一旁,一时间什么也不敢说。她刚才可是看见了的,傅朝云剜了她一眼。 她心里此刻才有些发慌,她只是想着,若是她把傅朝云推下去,说不定傅朝云就死了。死在了公主府,谁还敢说什么。 哪里晓得傅朝云反应如此敏捷,一瞬间就抓住了身前的栏杆。此刻事情败露,自己今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傅朝云看着傅锦云端起一杯茶都忍不住微微颤抖,忍不住心底便是轻蔑一笑。她还以为傅锦云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不过是个草包。 如果是她的话,若不能保证对手必死无疑,绝不会轻举妄动。 不过必要的提点还是要有的。想到此处,傅朝云端起桌上的紫砂壶又倒了一杯茶,然后摆到傅锦云面前,这才轻声道:“妹妹,你抖什么?莫非做了亏心事,怕半夜鬼敲门?” 傅锦云强作镇定,这才低着头回道:“姐姐真是说笑了,妹妹哪里做过什么亏心事。” 傅朝云又拈了块点心送进嘴里,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歌舞,轻声道:“傅锦云,别再虚情假意了。我也不惧跟你撕破脸皮,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信不信我能让你死也得不到,咱们走着瞧。” 那声音极低,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傅锦云心里猛地炸开一道惊雷,直觉傅朝云变了。 她以前不过是仗着傅朝云要维护自己嫡女温柔大度的形象,加之她所做的事丝毫没有留下证据,这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傅锦云毕竟是个八岁的孩子,就算平日里再是隐忍深沉,哪里能不害怕。 傅朝云的话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她在府里也定然会被压得抬不起头。想到此处,她不由得便生了搏一搏的心思,忍不住便站起身来走开了。 宴会上总有人会更衣,有时候酒喝得急了也会去透透风,故而傅锦云突然站起来也没有人在意。 傅朝云却有些好奇她想做什么,忍不住就招了招手。 常棣连忙俯身跪下,便听到傅朝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去跟着傅锦云,看看她要做什么。” 常棣应声而去。 傅朝云又拈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忍不住觉得公主府的厨子真是个人才,点心做得甜而不腻,甚是可口。 场上的歌舞早已退下,长公主本来是为了相看合适的人选给做儿媳,自然是要看看各家小姐的品行。 众位小姐一时各展才艺,水袖纷飞,笙簧齐作。 因着这种事一般都是私下里打听好适龄的小姐,然后再行挑选。所以傅朝云这种年纪不到的,不过是过来做个陪衬。 但却苦了身旁的苑文莺,她虽未及笄,但却不过差着三个月,仍然是要表现一番。 此刻忍不住便偏过头去轻声对傅朝云抱怨道:“我可是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才艺,难道我要跟长公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第十八章 落水事件 傅朝云斜眼瞥着她,笑着促狭道:“反正莺儿也不想入嫁公主府,随意表现一番便好了,何必想那么多呢?” 苑文莺却愁眉苦脸道:“话虽如此,可你我这等身份,自然代表的是整个家族。我虽不想出什么风头,却也不能在这种场合敷衍公主,丢了苑家的脸面。” 傅朝云深有同感,便点了点头。然后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笑嘻嘻地说道:“莺儿你看,这是什么?” 苑文莺抽过去一看,却是一张窄窄的笺,上面题了一首咏荷花的诗,正好解了她眼下的窘境。 若不是碍着众人在场,不好失仪,苑文莺怕是要扑过去抱住傅朝云。 虽是如此,却也仍然小声凑近了她说道:“真是知我者,云儿也!” 傅朝云目视前方,微微凑近了她小声道:“这本来是我为了应付意外提前作好的,现在正好拿来应付。” 苑文莺忍不住笑着道:“好你个小滑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冠军侯家的小姐便已经表演完了才艺。傅朝云抬眼看去,正是一幅荷花图,栩栩如生。上面题了两句诗,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惹得长公主不禁拊掌笑道:“好一幅荷花图,画如其人,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绿珠,赏!” 就见绿珠从小丫鬟手中接过一个托盘,满是祖母绿的小摆件。 众小姐眼睛都红了,嫉妒得不得了。却也知道,冠军侯家的小姐这是得了长公主的青眼,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却见那冠军侯家的小姐只是规矩周全地行了个礼,落落大方道:“臣女谢长公主。” 傅朝云在一旁静静看着,只觉得这冠军侯家的小姐宠辱不惊,将来必定不简单。 长公主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啜了一口,眼神又继续打量着下面。 有冠军侯家的小姐珠玉在前,众位小姐一时都有些退缩。 只有苑文莺是忍不住了,她刚得了傅朝云的诗,正想着赶快表现完了,然后好好坐在席上缓口气。 此刻见无人上前,便主动站起来道:“臣女得了一首诗,愿与公主和诸位小姐共同赏鉴。” 长公主一时倒不知道她是谁,听了绿珠的提示才笑道:“不知苑小姐可否吟来听听。” 苑文莺应了声“是”,便吟道:“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秀色粉绝世,馨香为谁传……” 尚未吟完,便听见前院传来阵阵呼声“不好啦!有人溺水了”。傅朝云猛地心里一个咯噔,突然便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席上的气氛被打破,众位小姐听说有人溺水,一时间都害怕起来。绿珠连忙出去查看。正在此时,常棣也回来了,走到她跟前轻声道:“小姐,二小姐溺水了。” 同样得了消息的还有长公主,只是她的反应却更为平淡。只是淡淡地说道:“府上不小心出了些事,本宫不得不先去处理一番,各位小姐先请自便。” 傅朝云看长公主出了门,便找了个借口跟了出来。长公主早已等在水榭门口,见了她只是颇为赞许地看了一眼。 而后边走边道:“令妹已经救上来了,并无大碍。只是……她是跟秦郡王一起落的水。” 傅朝云猛地一惊,不知道傅锦云打的什么心思。若说她想要攀高枝,毁了自己的名声赖上秦郡王也就罢了。 可她才不过八岁,跟秦郡王差了十岁。眼下不过是个孩子,根本谈不上清白不清白。这等诬陷,即便成功了又有何用? 傅朝云心思百转,最终却也只是觉得脑中一片乱,根本想不明白傅锦云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清岚长公主赶到的时候,傅锦云和秦郡王早已被救起。虽是季夏末的天,湖水却也没暖到哪去。 傅锦云早已冻得晕了过去,傅朝云连忙从小丫鬟手中接过披风给她盖上,又吩咐跟来的妈妈把她抱到了车上。 秦郡王到底是个男子,加之落水的时间也短,呛了几口水便已经醒过来。 傅朝云正要上前询问秦郡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被长公主伸出手拦住。神色严厉道:“你不想活了,那可是秦郡王。若是耽误半点,你可担待得起?” 傅朝云被长公主一语惊醒,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长公主连忙吩咐下人将秦郡王抬到客房,又一边要请府医诊治。 如此耽搁下来,傅朝云可谓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加之傅锦云又等不得人,傅朝云只能先向长公主辞别。 宴会上各位小姐此刻也已得了绿珠的回禀,纷纷作辞。 苑文莺看傅朝云久等不归,直觉此事与她有关。但碍于是在公主府上,又不好打听什么。只得暗暗想着改日去傅府看看。 却说此刻傅朝云上了马车,才压下火气寒声问道:“说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常棣小心地跪在一旁,瑟瑟发抖地颤声道:“回小姐,奴婢也不清楚二小姐是怎么落水的。 “奴婢受小姐吩咐,本来是跟在了二小姐身后。一开始她还只是出去透了透气,跟贴身的丫鬟姚黄耳语了几句。奴婢怕跟得太紧了会暴露,所以并未听清两人说什么。 “后来二小姐就站在了桥上,奴婢觉得不对劲就想过去查看。然后姚黄就过来拦住了奴婢,说奴婢跟在她家小姐身后,鬼鬼祟祟的,不知意欲何为。 “奴婢正在辩解的时候,就听见喊声,说有人落水了。奴婢推开姚黄过去的时候,二小姐跟秦郡王就已经被人救起来了。” “等于说你中间跟丢了她,还被她给发现了?”傅朝云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虽然不知道傅锦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却本能地觉得,这件事又是冲她而来。 还用说吗?她带傅锦云出门去赴宴,傅锦云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偏偏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此一来,她是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谢氏听小厮回禀,说是宴会出了事,于是便早已带着卫妈妈等在了门前。见傅锦云昏了过去,连忙命人抬回“芳草阁”,又赶紧吩咐赵大夫过去诊治。 一番忙乱下来,天色早已擦黑。傅朝云得知傅锦云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寒才晕过去的,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才好好坐下来思索傅锦云到底有什么目的。常棣已经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傅朝云却丝毫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其实她真的在认真思考,如果她明天真的没有办法证明傅锦云的诬陷,那她到底要不要弃卒保车。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把常棣叫过来。 常棣仍然跪在地上,她隐隐知道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而且甚至有可能连累到傅朝云。她不如傅朝云聪明,此时也想不到要怎么办。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便听到傅朝云冷声问她:“若我弃卒保车,你当如何?” 常棣一时间慌了,她自然是不想死的。下意识地便哭着道:“小姐饶命,奴婢不想死。” 傅朝云依旧是冷声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的错误承担代价。” 常棣听出傅朝云是真的动了杀心,背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子冒出来,一时觉得眼前昏黑,不知道该如何。 正当此时,便听到房梁上一声轻笑道:“云儿可真是狠心,这么机灵的丫鬟,我看还是留着伺候你吧!” 傅朝云抿了抿唇,寒声道:“想不到世子爷又来做梁上君子了。” 陆景恪也不见生气,仍是笑眯眯地飞身下来,挂着他独有的桃花笑轻声道:“若是我有办法帮你保全她呢?” 傅朝云扫了他一眼,轻声道:“我自己的丫鬟,我自然会保全。” 常棣此刻才觉得身上如脱力一般,猛地跪坐在地上,不敢说话了。 傅朝云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她虽然是动了弃卒保车的心思,却转念一想,唇亡齿寒。她和常棣,和柏舟,她们之间,根本是分不开的。 所以她只能保全自己的丫鬟,否则下一个就可能会是柏舟,最后便是她。之所以仍要跟常棣如此说,不过是为了提点她做事要小心。 此刻陆景恪说是有法子保全常棣,她自然是想要看看。摒退了常棣便开门见山道:“你有什么办法?” 陆景恪眉眼弯弯地笑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过是不是我救了这丫鬟,云儿便能以身相许?” 傅朝云瞥了一眼陆景恪,冷声道:“世子爷经常这样跟人谈条件?如此大言不惭,却也不见脸红。” 陆景恪却依旧眉眼弯弯地笑着,笑得傅朝云恨不得撕了他的脸皮,凭什么他每次都能笑得那么开心。 好巧不巧,陆景恪此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直觉一般转过头来问道:“你是不是心里诅咒我了?” 傅朝云冷冷一笑,直接道:“是啊!” 陆景恪却跟没听懂一样,笑得灿烂如花道:“那是不是证明你刚才心里想我了?” 傅朝云面色冷到一抽,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有办法保全常棣,到底是什么办法?” 第十九章 姐妹对质 陆景恪看她不好意思了,知道再调戏下去就过火了。连忙收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前说道:“我当时同秦郡王在一起,自然最清楚不过。” 傅朝云眼睛猛地一亮,急忙问道:“也就是说你目睹了整个经过?”这对傅朝云来说可真是意外之喜。 陆景恪此时并没有注意到傅朝云的反应。他只是痴痴地看着她激动到晕红的脸庞,就像是美人微醺时的酡色,又像是他去岁冬日初雪后看到的那场晚霞。 傅朝云立刻觉出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回过头来就看见陆景恪正在直愣愣地看着她。 陆景恪被发现了,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眼睛左右滴溜溜地转着,然后轻咳一声,心虚地抓过面前的茶杯猛地灌了一口。 傅朝云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开口道:“世子爷,你刚才用的是我的茶杯!” 陆景恪差点一口水呛出来,连忙把杯子搁下。 一时间只好尴尬地接话道:“你刚才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傅朝云冷冷地看着他,似乎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心里想着等他一走就把他用过的杯子砸个粉碎。 听他这么说,才回过神来一脸平静地说道:“世子爷尽可详陈。” 陆景恪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详细地讲起:“今日清岚长公主的本意,本来是要为长子陈江庭相看适龄女子婚配。 “因着是终身大事,不得不慎重,平日里陈江庭跟我们几个关系又最要好,所以特意叫了我们一起陪同。 “众位小姐坐在水榭之中的时候,我们在旁边的阁楼上正好能看得一清二楚。后来秦郡王觉得无聊,说是离得太远,看得眼睛酸了,我们两个便一起出了门打算转转。 “然后我们就走到了离水榭不远处的望洋桥上,正好看见你庶妹拉着陈江庭在湖边说什么。我们俩一开始以为是有私情,所以就远远看着。 “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然后陈江庭便跟她争执起来。接着她就扯住了陈江庭的袖子,陈江庭用力甩开了,然后就走了。 “秦郡王这好色之徒,非说什么见不得美人落泪,要上去安慰一番。谁知刚走过去,就被死死拽住,一起陪她落了水。” 傅朝云疑惑道:“你是说傅锦云是自己跳的水?” 陆景恪也有些不明所以,端起茶杯来又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对啊!你那妹妹该不会是失心疯了吧?” 傅朝云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道:“你且放心吧!她可不会疯,她还指望着成为傅家大小姐呢!” 陆景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然后疑惑地问道:“那她到底图的是什么啊?” 傅朝云忍不住也有些疑惑,傅锦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又是怎么能见到陈江庭的?为何什么也不说就要拉着秦郡王跳水? 正要深思之时,便听见陆景恪说道:“何必那么麻烦,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以不变应万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说着又直接站起身来,把她按在椅子上,然后就要动手撩她的裙子。 傅朝云猛地一惊,连忙打落他的手厉声问道:“你干什么!” 陆景恪翻了个白眼,掏出怀里的药瓶搁在桌上,然后说道:“上药!你跪下去的时候伤得不轻吧?力道那么重,不上药就废了。” 傅朝云又红了红脸,没想到连这样的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转念一想到他刚才伸手拉裙摆的轻狂样子,忍不住就冷了脸说道:“平西王世子花名在外,如此这般不自重,伸手就过来撩姑娘的裙摆,当然会被人想歪。” 陆景恪一时竟不知道反驳什么!他难道不是因为太过关切所以一时着急了吗? 想了想还是败下阵来,糯糯道:“那我把药给你留下吧!一日两次,直接涂到伤处。” 话落似乎也没什么留下的理由,然后翻身又从窗户出去了。傅朝云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扑哧”一笑。 与此同时,秦王正在厉声呵斥着自己刚醒过来的长子。 “一天到晚不让我省心!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一个逆子!傅家的姑娘才不过八岁,你怎么下得去手!还拉着人家一起落了水!若不是公主帮忙遮掩,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放?” 秦王早年也是征战沙场的皇子,这封号可是真刀实枪拼出来的,身上的戾气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挡。 秦郡王虽沿袭了封号,却一点也没沿袭到秦王的脾气。吓得忍不住缩在床尾颤声叫冤道:“可我真没拉着她跳湖啊!” 秦王忍不住额上青筋直跳,抄起床头挑帘子的鎏金杆就抽了过去。 据说,这晚秦郡王的哭喊声,半个京城都听到了。从此,秦王可止儿啼的声名也越发远扬。 却说傅朝云辗转反侧,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次日晨间便显得精神不大好。正觉得有些疲惫之时,常棣进门回禀道:“小姐,二小姐醒了。” 傅朝云喝了口温水润了润,然后吩咐柏舟道:“我看今日面色不好,还是少上些胭脂吧。” 柏舟一时倒摸不清傅朝云在想什么,只得按她的吩咐上了些胭脂。傅朝云左右照了照,方才觉得有了几分往日的气势。 心里不由自主地想着,过一会儿见了王氏要怎么应答。果不其然,不大一会儿,王氏的贴身丫鬟荷意便奉命过来请她。 进了门见她还在用膳,便冷着脸道:“大小姐,我们姨娘请您去一趟芳草阁。” 傅朝云慢条斯理地吃了块芸豆卷,这才搁了筷子,端起面前的桂圆莲子百合粥轻声道:“那便等我用完早膳再去吧!” 荷意便冷了声笑道:“大小姐还是赶紧去吧,老爷还在等着呢!” 常棣直接呵斥道:“放肆!平日里老爷都说过,我们家小姐正是长身体,饮食要多用些。凭着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来对我们小姐指手画脚的。” 傅朝云皱了皱眉,搁了碗轻声道:“无妨,既是父亲在等着,我便现下过去吧。” 柏舟递过水来给她漱了口,她这才起身跟在荷意身后。一路到了芳草阁,刚进门便听到一阵幽幽的哭声。 傅朝云冷冷一笑,随即又泯然。这傅锦云的演技也是够拙劣了,她可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她多能隐忍。 然则,吃过两次傅锦云的亏,她心里到底还是提防着。 走到床前去才礼数周全地请了个安说道:“听闻父亲传唤女儿,不知所为何事?” 旁边的王氏假意擦了擦眼泪,直接逼问道:“大小姐何必装糊涂,我们锦儿平日在府里都是好端端的,何故跟大小姐出了一趟门,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傅朝云看向她,一脸无辜地说道:“姨娘此话何意?妹妹虽然是同我一起出门,但却中途从席上离开了。 “我担忧妹妹在公主府迷了路,特意还让常棣跟着。谁知妹妹的贴身丫鬟却疑心常棣心怀不轨,云儿还觉得伤心呢!” 傅锦云本来躺在床上装虚弱,一听傅朝云三言两语就要把自己摘干净。 顾不得眼前的状况,忍不住便撑起身对傅海容说道:“父亲别怪姐姐,都是锦儿的错,不该在公主府乱走。若不是锦儿中途离席去更衣,也不会遇到秦郡王……” 一边说着,又小声啜泣起来。 傅海容忍不住觉得有些心烦。今日本来是他休沐,谁知一大早的就被王氏吵醒,说是傅锦云醒了,让他过来看看。 他原是本着一片慈父之心,想着过来看一看。谁知刚进了门就看见傅锦云倚着床头,哭得好不悲切。 此事说来傅锦云的确是受了委屈,但是八岁大的一个孩子,何谈清白不清白?何况秦王可是颇受圣宠,手中又握有兵权,如何轮得到他为了一个小小的庶女去质问。 此刻傅锦云话里话外让人觉得,正是因为傅朝云疏忽了她,然后她才遇上了秦郡王。而且隐约让人感觉,秦郡王还不知对她做了些什么。 傅海容忍不住一阵心烦,皱着眉头良久不言。 傅朝云此刻也有些恶心,傅锦云的手段并没有多高明,却让她觉得实实在在地恶心。 忍不住轻笑一声便冷嘲道:“妹妹是不是昨日落了水,脑子还有些糊涂?遇到秦郡王怎么了?难不成秦郡王光天化日之下推了妹妹入水?” 傅锦云被她堵了几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边指着傅朝云,一边轻颤着说道:“姐姐,你……” 说着转而又泪流满面道:“是,是锦儿错了。若不是锦儿中途离席,就不会遇到秦郡王,锦儿也不会为了保全声名落水……” 一番言辞,口口声声给秦郡王扣上一顶“好色”的帽子,若不是傅朝云早就从陆景恪那里得知了真相,说不定还真会信了她的一番说辞。 想到此处,她冷笑一声,轻嘲道:“妹妹这话却是怎么说的?秦郡王虽纨绔之名早已远扬,但妹妹也不过才八岁。” 这便是傅锦云话里最大的漏洞了。傅锦云听了猛地一惊,背上的冷汗又流了下来。 第二十章 嫡庶争宠 傅海容一经提醒,也有些怀疑地看向她。 秦郡王的确算得上是出了名的纨绔。坊间传闻说他最爱美酒、美人、美食,时不时也会打马狩猎,纵情歌舞。 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跟平西王家的世子一般,都是一等一的纨绔。 可纨绔和市井混混毕竟是有所区别。秦郡王有秦王那样一个父亲,胆子再怎么大也从未做过强抢民女之事。 傅锦云看他也开始怀疑自己,不由得有些发慌,但还是决定按照提前计划好的进行。 于是她又哭着道:“姐姐有所不知……那秦郡王他……” “哦?”傅朝云勾起嘴角,好整以暇地问道:“秦郡王怎么了?妹妹若是有什么冤屈,父亲定当告到御前,定为妹妹做主。” 傅海容此刻也转过头来,严肃地问道:“对啊!你跟为父说,秦郡王怎么了?他若敢欺辱你,为父定为你做主。” 傅锦云抽抽噎噎地欲言又止道:“秦郡王他……” 刚开了个头,便重又蒙进被子里哭了起来。傅朝云静静地看着她演戏,丝毫不见慌乱。她知道,傅锦云一定还有后招。 果不其然,傅锦云还未说话,她的贴身丫鬟姚黄便站出来义正言辞道:“大小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若不是因着您排挤我们家小姐,她又如何会心情抑郁。 “我们家小姐不过是想离席走走,您的丫鬟便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若非如此,奴婢又怎么会撇下我家小姐一人受如此屈辱。 “事到如今,您还是不肯放过。不知若是今日身处此境的若是大小姐,您会否还能如此淡然处之?” 傅朝云轻蔑一笑,看了床上的傅锦云一眼,又微微转过头去吩咐了一声:“常棣,二妹妹的丫鬟怕是没管教好,你去教教她。” 常棣领命上前,马上就有人帮她按住。姚黄惊恐地看见她举起了手,立马“正义凛然”地喊着:“大小姐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要说个明白!” 傅锦云此刻仍不敢相信傅朝云有这样的气势。事情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按照她的预想,常棣鬼鬼祟祟跟着自己,便正好诬她一个意图谋害主子,先发卖出去,傅海容对傅朝云肯定也会失望,她便可以趁虚而入。 想不到傅朝云此刻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而傅海容不仅不管,还任由傅朝云处置自己的丫鬟。 想到此处,她便又咬了咬牙,轻颤着说道:“姐姐何必如此逼迫,若是常棣真的是姐姐派来的,她何必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不露头,莫不是想要暗中谋害主子?” 一边说着,又拽着傅海容的袖子说道:“父亲,姐姐她欺人太甚,女儿……”还未说完又哭了起来。 傅朝云冷冷一笑,直接盛气凌人地吩咐道:“常棣,跟二妹妹说说,她这丫鬟错在哪了。” 常棣得了吩咐,上前一步回禀道:“回二小姐,昨日众位小姐都在场,大小姐并不曾为难过二小姐,这丫鬟却口口声声说大小姐排挤二小姐。挑拨您和大小姐之间的姐妹情分,这是其罪一。 “二小姐离席散心,大小姐派奴婢跟着。这丫鬟却胆敢阻拦,丢下二小姐一人。不为主尽心,这是其罪二。 “方才她又口出狂言,不仅对大小姐不敬,还企图诅咒,这是其罪三。” 傅朝云冷冷一笑,柔柔地问道:“二妹妹可听清了吗?这样的丫鬟是害群之马,断不能留在妹妹身边的。依着姐姐的意思,还是把她发卖出去吧。” 傅锦云猛地一惊,抬起头来就看见傅朝云眼里满是寒冰,她忍不住便打了个寒颤。 怎么会是这样呢?傅海容为什么如此纵容傅朝云,为什么她设计了这么多,傅朝云还是那样高高在上地笑着。 傅朝云看了看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傅锦云,轻蔑地一笑,转过头去吩咐道:“常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我拖出去!” 傅海容自始至终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他一向是不擅长处置这些的。无论傅朝云怎么处置,她都是傅家的嫡长女,自己总归不能驳了她的脸面。 况且他是看得出来的,今天的一切,说不定都是傅锦云设计的。这让他心里不由得一寒,王氏毕竟是个妾室,带出来的女儿也是如此不成大体。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轻叹一声。傅锦云一看傅海容就要走了,知道他也不会向着自己,忍不住万分失望。 心里猛地萌生出来一个想法,趁人不注意便掀开被子,哭着道:“反正女儿受了此等侮辱,也是活不下去了,不如今日死了算了。”说着便要撞墙自尽。 她赌的便是傅海容那一点慈父之心。无论是为了傅家的名声还是他自己,他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 而傅家嫡长女逼迫庶妹自尽,傅朝云的名声就毁了。 却不料傅朝云早就防着她有后招,她刚下床就直接挡在了她身前。傅锦云这么一撞,便晕了过去。 傅海容一惊,连忙抱起傅朝云喊道:“云儿,你怎么了?” 一边又冲傅锦云喊道:“胡闹够了没?”接着又转过头去冲王氏说道:“看你教的好女儿!” 一边又赶紧急匆匆地出了门往采薇院去了。隔了老远还能听见他大声喊着:“赶快去找赵大夫,让他去采薇院。” 王氏颓然地坐在地上,忍不住便流了两行泪,抱着傅锦云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 谢氏一听说傅朝云晕过去了,连忙就往采薇院赶。进了门看见赵大夫在诊脉,急忙忙地便上前问道:“云儿怎么样了?” 赵大夫静默半晌,收了脉枕才说道:“大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气血虚弱,中气不足,加之早膳用得太少,被二小姐一撞便晕过去了。” 说着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又说道:“倒是不必开方子,片刻便会醒了。只是以后要多注意饮食,大小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用些滋补的东西。” 谢氏连连点头,然后又吩咐卫妈妈送赵大夫出门。 傅海容心疼地看着晕过去的傅朝云,收了视线才盘问道:“我不是吩咐过大小姐平日的膳食要多用些吗?怎么还出现了不用早膳的事?” 常棣吓得连忙跪下说道:“回老爷,方才大小姐用膳的时候,王姨娘身边的荷意姑娘过来,说是老爷正等得急。” 傅海容听了,立马就生出些对王氏的厌恶。平日里兴风作浪也就算了,今日竟然假托他的意思传唤嫡小姐。 身边的丫鬟盛气凌人,平日里他不知道的时候,还不知道怎样目中无人呢! 想到此处便怒气冲冲地开口道:“把那个荷意跟姚黄一起发卖了。从即日起,二小姐禁足芳草阁,罚抄《女则》三百遍。” 正在心烦之际,便听到门房回禀说是秦王到了。傅海容猛地心里一惊,想到傅锦云惹来的种种麻烦,心里不由得更加恼怒。 此刻,清岚长公主也刚要备礼去傅府探望。陈江庭听说了以后连忙拦住她,然后问道:“听说母亲要去傅府?” 清岚长公主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宴会毕竟是我们举办的,傅家二小姐又是在我们府上出了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前去探望一番。” 陈江庭便直接劝道:“儿子觉得,母亲还是不去为好。” 长公主虽有些疑惑,但是也知道陈江庭往日里极有涵养,如此做必有他的理由,于是便笑着问道:“为何?” 陈江庭拉着她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这才解释道:“母亲有所不知,这傅家的二小姐落水前,我曾见过一面。” 长公主更加疑惑,然后说道:“你昨日不是在旁边的阁楼上吗?怎么会去见她?” “母亲莫急”,陈江庭一边安抚她一边说道:“昨日儿子本来在阁楼上,后来贴身的长随过来回禀,说是妹妹突发急症,然后我便过去查看。 “途经望洋桥的时候便被傅家的二小姐叫住了。她当时就站在湖边,然后说有事情要找我。出于好奇,我便过去了。 “然后她便告诉我说,傅家的大小姐对我日夜想念,茶饭不思。请我一定要跟母亲求娶,然后还拿出一根金簪,说是大小姐的贴身之物,托她来送与我。 “我当时有些疑惑,加之男女私授,非礼也。所以儿子便没有理会她。然后她便扯住儿子的衣袖,儿子用力挣脱才甩开。 “没过多久,儿子便听闻说她落水了。现下看来,未必不是嫡庶之间的争宠。 “那二小姐既有法子买通咱们府里的人,谎报妹妹生病了。还能如此熟悉府里的路,提早等在望洋桥,想必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儿子觉得,既然是别人的家事,母亲完全没有必要去掺合,免得最后给咱们府上招惹是非。” 陈江庭的一番话让清岚长公主背后冷汗直冒。她竟不知,背后还有这层曲折。 此刻傅锦云还在桌前抄写《女则》,心里忍不住便开始怨恨傅海容。正在沉思之际,一滴墨就洇在了纸上。 她一愣,便看见窗口落了一只信鸽,正“咕咕”地叫着。 第二十一章 偷换金簪 傅锦云搁了手里的笔才走过去查看,上面只写了寥寥几个字:盯紧傅朝疏。 傅锦云毫不在乎地冷笑一声,然后把纸条塞回去,又放走了信鸽。 真是笑话,以为她傅锦云是那么好控制的不成?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事情没成,反倒连累她在这里抄写《女则》。 想到此处,她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事情虽然失败了,但她好不容易遣人偷过来的金簪还在她手中呢! 那人本来告诉她,陈江庭最是善良。若她告诉陈江庭,傅朝云对他相思成疾,那么陈江庭即便是不喜欢傅朝云,肯定也会私下里见一见傅朝云,好生劝解她。 届时她就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去告密,让傅海容以为傅朝云与陈江庭私相授受。那么傅海容肯定会对傅朝云失望至极。 为了让此事更加逼真,她还特意遣人去傅朝云那里偷来了一根金簪。 等到事情败露,从陈江庭身上搜出金簪。傅朝云就是百口莫辩! 此刻,事情虽然没成,但是金簪还握在她手里。陈江庭没中计,她还可以找别人。 想到此处她便招呼了一声:“魏紫。” 姚黄和魏紫同是她身边的大丫鬟,此刻姚黄被拉去发卖了,她万事只能依靠魏紫。 魏紫听见傅锦云吩咐,连忙推门进来道:“小姐有何吩咐?” 傅锦云便轻声跟她吩咐道:“你去我梳妆台最左边的抽屉里去拿那根金簪,然后去街上找个穷书生,记住,定要有些才华的。然后把那簪子给他。 “就跟他说傅家大小姐仰慕他的才华,所以送他金簪,让他当了,应付明年科举。” 魏紫点头去了。傅锦云心里却在冷笑,傅朝云,我看你这次怎么逃。 此刻的傅锦云完全没有想到,她的贴身丫鬟魏紫,也会背叛她。 却说魏紫拿了那根金簪,并没有如傅锦云吩咐的一般,去街上随便找个穷困的书生。而是直接进了采薇院。 傅朝云听说傅锦云的贴身丫鬟求见她,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直至在书房见了魏紫,她才信了几分。那丫鬟不急不躁,甚是沉稳,丝毫不见傅锦云身上的习气。 她故意端着茶盏,晾了魏紫半晌,那丫鬟却也淡然,只是纹丝不动地在她面前跪着。 惹得她倒不由得有些好奇,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采薇院和芳草阁一向不和,魏紫姑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魏紫叩了个头,然后才长跪着回道:“大小姐如今安枕无忧,可知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傅朝云倒有些疑惑了,搁了茶盏,直接问道:“魏紫姑娘这是何意?” 魏紫这才掏出袖中的金簪,双手奉上,然后问道:“大小姐可知这是何物?” 常棣从她手中接过来,仔细一看,不由得一惊。双手呈上去才说道:“小姐,是您的金簪。” 傅朝云一愣,接过来仔细看了半晌才说道:“的确是我的东西。” 想了想不由得又转头问常棣道:“采薇院最近可是出了什么内鬼?” 常棣有些疑惑道:“底下的小丫鬟们做事勤谨,不曾有过什么事。再者说,小姐的东西,一向都是由我和柏舟姐姐打理的,别的丫鬟碰都不能碰的。” 倒是魏紫跪在地上回道:“大小姐尽可不必疑心采薇院出了什么事,这簪子是二小姐趁大小姐不在的时候,遣了飞贼偷去的。” 傅朝云倒是有些疑惑了,继续问道:“她偷我的簪子做什么?” 魏紫便回道:“此事是姚黄经手的,现下她已经被发卖,奴婢也不太清楚。” 傅朝云倒是更好奇了,不由得笑道:“那魏紫姑娘难不成是来还我簪子的?” 魏紫脸色不变地镇定道:“若是还簪子有什么意思?奴婢大可以直接隔墙扔进采薇院,神不知鬼不觉。” 傅朝云这才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得严肃起来,吩咐道:“常棣,给魏紫姑娘赐坐。” 魏紫这才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侧身坐在了凳子上。然后才直接道:“奴婢也就不跟大小姐兜圈子了,二小姐吩咐奴婢去街上找个穷困书生,把这簪子给他。 “然后再告诉那书生,说大小姐仰慕他,让他将金簪当掉,以资明年科举。” 傅朝云心里猛地一颤,这傅锦云果真不能小觑,背地里心思竟如此歹毒。 定了定神才转而问道:“姑娘为什么告诉我?” 魏紫长叹一声,然后才说道:“大小姐有所不知,二小姐平日里虐打我们也不是一两次了。 “奴婢和姚黄跟在她身边许久,但事到临头,姚黄却被发卖了。奴婢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这样的主子,奴婢跟着也没什么意思。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奴婢只是个丫鬟,也不敢有多大的心思。只盼着能够保全一条命,足矣! “奴婢知道,府里的身契都在夫人手中。奴婢只求大小姐能给个恩典,放奴婢出府。” 傅朝云也叹了一声,然后问道:“你一个丫鬟,手上无权无钱。你可曾想过,若是你真的出了府,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后果?” 一语惊醒梦中人,魏紫仔细一想便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姚黄被发卖,傅锦云甚至都没为她辩解一句。 若是她真的背叛了傅锦云,傅锦云肯定也不会放过她。说不定还会安排着杀手在路上等她。 想到此处,魏紫不由得猛地跪在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头,然后说道:“求大小姐救奴婢一命。” 傅朝云叹了口气,这才说道:“你既来投诚,我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但若是我收下你,以后你的日子怕是更不会好过。二小姐恐怕隔三差五就会教训你。 “依我之见,不如把你放到刘姨娘那里。她待下人也还算宽厚,你觉得如何?” 魏紫左右权衡一番,仍是有些犹豫。傅朝云便激她道:“魏紫姑娘若是不愿意,那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魏紫猛地一惊,抬起头来下定决心般说道:“奴婢愿意,全凭大小姐做主。” 傅朝云点了点头,这才有些为难地说道:“此事仍是需要魏紫姑娘去办,姑娘就去街上随便买根金簪,然后给那书生。只是还要照二小姐的原话说。” 魏紫点点头说道:“奴婢明白。” 傅朝云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常棣赏些散碎银子。魏紫这才千恩万谢地去了。 常棣有些好奇地问道:“小姐为何要说谎,以您在府里的地位,想要保住一个丫鬟易如反掌。为何反而安排她去刘姨娘那里?” 傅锦云轻声一笑,搁了手里的茶盏,轻声笑道:“你一向聪明,怎么此刻也看不明白了? “这魏紫倒是个聪明丫鬟,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据我所知,傅锦云平日里对两个贴身丫鬟也还不错,好东西也赏过不少。 “但是魏紫却毫无愧疚地背叛了傅锦云。你觉得,这样的丫鬟,我能放心留在身边吗?若是这采薇院的事被她知道那么一两件,反而会成了要挟我的利器。” 常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道:“所以小姐就把她放在了刘姨娘身边? 傅锦云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傅朝云端了手边的茶盏,缓缓地拨了拨浮着的茶叶,漫不经心地说道:“那魏紫是个有本事的,若是能让她挑拨迎风阁跟临波苑斗起来,咱们就有得好戏看了。” 常棣有些疑惑地问道:“若她真投靠了刘姨娘,怎么还会听您的?” 傅朝云轻声一笑,又啜了一口茶才道:“你傻呀!母亲手里握着她的身契呢!由不得她不听咱们的。” 常棣不由得点点头,这才明白过来。若是魏紫留在采薇院服侍傅朝云,那采薇院上上下下的事少不得要被她知道。 到时候她就可以反过来要挟傅朝云,到时候即便谢氏手上握着她的卖身契,恐怕也是一纸空文。 但是反过来让她去迎风阁就不一样了,魏紫背叛了傅锦云,而傅朝云手里又握着她的身契,到时候她不受摆布都不行。 刚一想明白,便听到窗口一声轻笑,传来一句:“云儿可真是狠心啊!” 常棣心里猛地一颤,知道是平西王世子又过来了。小姐和他之间的事,自然轮不到她一个丫鬟插嘴。 常棣借着去沏茶的功夫,赶紧偷偷溜了。 陆景恪一个翻身跃进窗户,然后落在了傅朝云面前,笑着问道:“一日不见,云儿想我了没?” 傅朝云冷冷一笑,翻开面前的书继续看,只当他完全不存在。 陆景恪见她不理自己,反而说得更起劲了。 “这《诗经》有云,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可是想念云儿得紧啊!昨天夜里想得心肝儿都疼了。” 傅朝云冷声一笑,抬起头来说道:“世子爷怕不是心疾吧?” 陆景恪夸张地捂住心口,然后脆弱地说道:“云儿,你怎么能诅咒我呢?” 傅朝云继续冷笑,然后说道:“世子爷闹够了没?若是闹够了就请回吧!” 陆景恪便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眨了眨一双桃花眼,然后才委屈地说道:“我这不是喜欢云儿,所以才同你闹嘛!” 傅朝云这才收了收寒冰一般的脸色,然后问道:“世子爷过来是有什么事?” 第二十二章 夜路见鬼 陆景恪便换了一副正经的脸色,然后才说道:“昨日我深思许久,觉得你在傅府孤立无援,所以想要派人过来保护你。” 白捡的便宜傅朝云当然不会不要,以她看来,陆景恪绝对不像表面看来如此纨绔。 每次来采薇院都能避开所有人,轻功必然不一般。若真是如此,想必他身边带的人也不简单。 傅锦云步步紧逼,若不是魏紫过来投诚,有些事情她甚至都不知道。 此事让她认识到,必须在府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最好是能遍布府中各个角落,替她收集信息。 陆景恪看她有些意动,不由得又上前一步诱惑道:“此人可不是一般丫鬟。” 傅朝云心里一动,这才抬起头来问道:“有何特别?” “她是暗卫营里唯一幸存下来的女子,最擅长刺杀和收集情报。” 刺杀和收集情报,的确是傅朝云目前最需要的。陆景恪的确是很细致,考虑得也十分周全。 这令她倒是有些疑惑,不由自主地便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培养这些人?” 陆景恪微微皱了皱眉,想到他追查到的事情,迟疑一番才轻声开口道:“这些事情太危险,会给你带来麻烦,等以后有合适的时机我再告诉你吧!” 傅朝云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望,原来口口声声说爱她,也不过如此。 想到此处,傅朝云不由得面色又冷了下来,“世子爷请回吧!我还有很多事情。” 陆景恪低声叹了口气,知道她是在赌气,忍不住便想告诉她一切。但是转而想到会给她带来的危险,不由得又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站了许久,终究没有等到傅朝云抬头看他一眼,于是又叹了口气,翻身从窗口跃出去了。 傅朝云刚觉出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想要抬头再看一眼,便听到他又出去了。 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烦躁,猛地把书拍落在地上。 “常棣!” 常棣守在廊下,自然是看见陆景恪出去了。正在战战兢兢的时候,便听到傅朝云喊她,明显是动了怒。 她赶紧低了头推门进去,把书捡起来恭敬地放到桌上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傅朝云平日里毕竟沉稳,怒完那一瞬,早已平静下来。 本来是想到陆景恪一来,常棣就自己退下去了,她心里还有些生气。此时不由得闷闷地道:“常棣,我和陆景恪谁是你主子?” 常棣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敢情这是跟世子爷赌气呢! 脸上绷不住带了些笑意,嘴上却还恭恭敬敬地道:“自然是小姐,平西王世子纵然是多大的本事,也不能剜了奴婢待小姐的忠心!” 傅朝云忍不住一笑,心里的阴郁顿时全散开了,于是说道:“你这个小滑头,还不快去给我沏茶!” 常棣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是”,然后便下去了。 傅锦云便重又翻开桌上的书,刚要看下去就看见窗口翻进来一个人影。 不由得气道:“你有完没完!不都走了吗?干嘛还要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的人有些尴尬地说道:“暗卫十一,给主子请安。” 傅朝云这才抬起头,入眼便看见对面亭亭玉立地站着一个女子。 头发高高绾起,扎成一束自然垂落,身上着了一件深紫色的窄袖紧身衣。一身打扮倒也利落。 傅朝云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陆景恪给她的人。于是便嘟了嘟嘴,闷声道:“怎么跟你主子一样,都喜欢翻窗进来。” 十一不由得有些尴尬,但想到以后傅朝云就是她要效忠的人,于是便假装没有听到一般沉默了。 傅朝云看她沉闷闷的,心里知道这是暗卫的通病。于是便搁了手边的书,开始细细盘问。毕竟是放在身边的人,说什么也不能大意。 “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奴婢没有名字,暗卫代号十一。” “十一?在我这里不用代号,你便叫‘涉江’吧!” 那女子眼睛一亮,显然没想到自己还能被赐名。也不怪她如此激动,在暗卫营里,只有榜上前三名才有资格被主子赐名。 想到此处,她便不由得更加激动,心里暗暗发誓要好好效忠傅朝云。 于是跪下恭敬道:“涉江多谢主子赐名。” 傅朝云本来还觉得没什么,毕竟她做惯了嫡出的大小姐,给下人赐名实属寻常。 看着眼前的姑娘如此激动,不由得也有些不好意思再盘问下去。想着是陆景恪送来的人,又放下心来。 正巧常棣进门上茶,她便直接吩咐常棣带下去了。 这涉江虽然一时用着不错,但是毕竟是放在身边做大丫鬟,还是多学学规矩为好。以免带出去被人挑了错处。 傅朝云只是想了想,便又低下头去了。身为傅家的嫡小姐,自然不能只囿于后宅,要多读史书,开阔眼界。 这也是谢氏给她提的要求,无论如何都不能少了每日读书的时间。 因此傅朝云也格外勤奋,每每在书房一坐便是几个时辰。 这个时辰自然是没人敢打扰她的,小丫鬟们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只有柏舟进门换了几次茶。 直至申时三刻,她才起身去正院用膳。 柏舟跟常棣一路跟在她身后,因着涉江是新收的,傅朝云并不着意想要带她出去露脸,所以只是吩咐她留在了采薇院。 一顿晚膳,众人倒是用得格外沉默。 傅锦云被禁足。王氏因着身怀有孕倒是没受到牵连,但此事正在风口浪尖上,她也不敢为傅锦云求情。 刘氏因为迎风阁闹鬼的事,甚是疲惫。当初傅朝云不过为了找个出门上香的借口,事成之后倒是没有再去骚扰过她。 但那受了惊的丫鬟一开始还好好的,盘桓数日,却开始疯疯癫癫的。傅朝云心里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但是又不知何处可疑。 再说府中这几日传遍了,说是这鬼是被刘氏谋了命的,所以来找她算账。 听说刘氏已经有几日不曾睡好了,每每夜里梦魇,都没有丫鬟敢去服侍。 傅朝云反正是不信的,刘氏若是怕了,早就在府里活不下去了。她害死那么多人命,不照样心安理得。 众人一时寂寂地用了晚膳,便各自散了。 傅朝云如同往常一般回采薇院,刚走到半路上便觉得有人跟着。 来者并不是什么高手,刚跟在她身后不久便被她发现了。 偌大的傅府竟然还有人敢跟踪她,傅朝云倒是觉得有些疑惑,轻声吩咐常棣赶快回采薇院去找涉江。 常棣知道事态紧急,由不得她迟疑,于是拔脚就开始小跑。 身后的人跟了一会儿,渐渐又没声音了。傅朝云有些疑惑,忍不住便往回走着想要去看看。 谁知刚才的路又走了一遍,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傅朝云不由得心里有些疑惑,刚要回身继续走,便觉出背后飘过一个人影。 她不由得汗毛都倒竖起来了,猛地一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她刚想要加快脚步,跑回采薇院去。便听见身边的柏舟尖叫一声“有鬼”!然后便晕了过去。 傅朝云猛地回过头,便看见半空中飘着一件白衣,黑漆漆的发丝迎风飘荡,衣服上面挂着丝丝血红。 傅朝云甫一看见,也猛地惊了一下。定了定神再看过去,才发现也不过是件衣服,被固定到了树杈上。刚才的脚步声,想必也不过是些低劣的手段。 常棣带着涉江匆匆赶到的时候,便看见傅朝云有些出神地盯着那衣服看着。 常棣吓坏了,还以为傅朝云魂被勾走了。想到此处便不由得哭着跑上去喊道:“小姐,您怎么了,千万别吓奴婢啊!” 傅朝云有些好笑地回过神来,轻声安抚道:“我没事儿,不过是些下三滥的手段,我还不至于这么胆小。” 涉江不由得有些钦佩地看了她一眼,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姐,晚上遇到这种事情,怕是早已经吓破了胆。 而傅家小姐不仅临危不乱,还能当机立断,不得不说,真是有几分世家嫡女的风范。 傅朝云早已回过神来。轻声吩咐涉江把树杈上的东西取下来,然后把晕过去的柏舟扶回采薇院,再请赵大夫诊治。 因着天色已晚,所以傅朝云并没有惊动谢氏。一番忙乱过后,傅朝云才静静坐在书房。 涉江带回来的东西早已经摆在了书桌上。 不过是普通麻布做成的两片“白衣”,上面箍着一个发套,而衣服上的血丝,也不过是鱼血,挂着一股腥味。 傅朝云不由得有些鄙夷自己,还能被这样的小把戏给吓到。 转念又一想,前段时间府里闹鬼不过是她的一点手段。而今她走在路上却真的遇见了鬼。 不是她安排的,肯定就逃不了是府中其他人。傅锦云正被禁足,她没那个本事再兴风作浪,加上魏紫又已经为她所用,更是没了机会。 看来少不得又是府中的两位姨娘了,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位了?是阴沉狠辣的刘姨娘?还是惯于挑衅的王姨娘? 傅朝云又陷入了长久的深思。 第二十三章 当头棒喝 第二日谢氏才听卫妈妈说起这件事,免不了又动了气。 傅朝云听了常棣的回禀,连忙匆匆赶到了正院。 谢氏正倚着榻上的大迎枕闭眼假寐,听着丫鬟通报说傅朝云进了门,却不曾理会。 平日里哪是这个样子,但凡傅朝云到了,必定是点心茶水,样样不落地伺候着。 卫妈妈站在旁边冲她使劲打眼色,提醒她谢氏正在气头上。 傅朝云岂能不知,此事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对,谢氏动怒也是在所难免。 想着还不知道要怎么哄谢氏,傅朝云不由得苦了一张脸。一步三蹭地走至榻前。 谢氏听见傅朝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只是闭着眼睛转了转眼珠,始终不曾睁开眼。 傅朝云倒是有些愁了,俯身下去轻轻晃着谢氏哀求道:“好母亲,女儿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女儿这一回吧!” 谢氏闭着眼睛,想着傅朝云这还是初犯,有心原谅她这一次。但是转念一想,又狠下心来,闭着眼淡声问道:“哦?那你说说错哪了?” 傅朝云往日里何曾见过谢氏动怒。毕竟是傅家的主母,那股冷淡的气场硬是压得傅朝云头皮发麻。 想着谢氏还在气头上,傅朝云便又小声糯糯地检讨起自己来。 “女儿错在遇到危险没有告诉母亲。” 谢氏猛地一睁眼,凌厉的凤眸里闪出一道光,直直地盯着傅朝云,慢慢说道:“你可真是娘亲的好女儿。” 傅朝云心肝猛地一颤,低声道:“母亲何意?” 谢氏也认识到自己说话是重了些,生怕吓到了傅朝云。不由自主地便缓了缓,轻声说道:“迎风阁闹鬼的事是你背后指使的?” 傅朝云有些心虚地低了头,当时怕谢氏担心,她的确是没有说。谢氏也只是知道她要去西山上香,并不知道是她一手策划。 谢氏一看她的样子,哪里还不知晓,气得急促地喘着,仍又闭了眼。 她年轻时毕竟是极有涵养的世家小姐,就算再是生气也不会如王氏一般摔杯掷盏的,平白被人说是小家子气。 但即便没怎么表现,傅朝云却看得出来,谢氏正是气到了极点。 卫妈妈早已带着常棣跟柏舟候在了门外,屋里只有一片长久的寂静,只能听得到母女两人的呼吸。 良久的沉默后,傅朝云缓缓地跪在地上,轻声道:“女儿知错了,请母亲保重身体。” 谢氏的呼吸这才逐渐平稳下来,睁开眼睛看着床上跪得端正的傅朝云,轻声叹了一口气。 自从傅朝云从听雨楼上被推下来,整个人都变得沉稳起来。 这种变化无疑是让她更有见地有担当,但是同时也让她变得格局有些小,整日里只盯着后宅的一亩三分地,甚至学会了后宅妇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想到此处,谢氏又免不得语重心长地教导她一番。 “云儿,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傅家是百年世家,而你是嫡长女。你生来就注定要承担着傅家的使命和尊荣。 “我不止教导过你一次,格局要开阔!可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使用这些下作的手段,跟那些姨娘一般。 “我让你在后宅放开手脚,但不是要你去主动害人!只是想出门去上个香,你就能害得一个丫鬟精神失常!” 傅朝云知道谢氏是真的动怒了,自然什么都不敢说。只得沉默地跪着,等谢氏消了气才低声说道:“女儿知错了。” 谢氏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心头的气自然也消了许多。看着傅朝云低着头跪在地上,自然有些不忍心。 叹了口气才轻声说道:“你起来吧!” 傅朝云跪久了,膝盖都有些麻了。加上前几日又受了伤,膝盖上还有些瘀血。猛一站起来还有些不稳,左右摆了两下才站好,然后又偷偷揉了揉膝盖。 那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谢氏的法眼,心里自然也是有些心疼,只不过仍是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嘴上淡淡地说着:“罢了,让柏舟她们扶你回去吧!” 傅朝云这才转了身,慢慢地往门外挪着。谢氏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又叫了一声“云儿”。 傅朝云回过头来,谢氏便又说道:“为娘不是教你应该多善良。只是你要谨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傅锦云低头想了想,复又问道:“那母亲,‘人若犯我’应当如何?” 谢氏眼中迸出一道凌厉的光,一字一顿地斩钉截铁道:“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傅朝云这才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笑说道:“母亲放心,女儿记住了。” 谢氏这才吩咐卫妈妈将她送回去。 傅朝云由柏舟一路搀着回了采薇院,重又坐在了书房里。 谢氏的一番话无疑是给了她一个当头棒喝。她本以为,这后宅里风云翻涌,有时用了什么手段,何须在意。 她的确是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甚至为此沾沾自喜。她觉得宅斗也不过如此,只要比她们更黑更狠,她就能稳站不败之巅。 可是她从未细想过,若是这样做,她跟王氏和刘氏又有何区别。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猛地打了个激灵。好险!她差一点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想到谢氏都已经知道了,傅海容可能也会知道,傅朝云不由得手中捏出了一阵汗。她还是太心急了,不该先动手,可能就留下了把柄。 谢氏刚训斥完傅朝云,正有些疲惫地闭了眼睛在假寐,就听到卫妈妈回禀道:“夫人,事情都处理干净了。” 谢氏并没有睁眼,只是轻声问道:“你说,老爷会不会已经知道此事了。” 即便谢氏此刻并没有睁开眼睛,卫妈妈依旧是恭敬地垂着头说道:“奴婢认为老爷就算知道了也不要紧。证据都已经处理干净了,老爷就算知道了,也要顾及几分夫人和大小姐。” 谢氏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睛说道:“你说的也对,但老爷从来都是个黑白分明的人,我怕他知道了会对云儿失望。” 卫妈妈连忙又安慰道:“夫人说的是哪里的话,这世家何曾干净过,大小姐只不过是用了一点自保的手段而已。老爷就算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氏沉默半晌,才轻声说道:“但愿如此吧!” 涉江眼见着卫妈妈一个人找了个人伢子,发卖了几个丫鬟,这才回了采薇院跟傅朝云回禀。 傅朝云听了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那几个丫鬟是她吩咐常棣找了去扮鬼的,现下被发卖出去也终归是因为她。 卫妈妈背着她去做这些事,显然是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也不能跟那些丫鬟有任何牵扯,以免留下把柄。 正院里的事自然是落在了一些有心人的眼中。刘氏听银杏回禀说是谢氏关了房门训斥了一番傅朝云,不由得有些喜上心头。 原来,昨日半路上的“鬼”,正是刘氏背后主使的。她早就想到了迎风阁的鬼是傅朝云使的计。 所以她才将计就计,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甚至放出留言,说她每晚都会梦魇。 趁众人都放松警惕,以为只有迎风阁闹鬼的时候,她就可以将计就计,让人去吓吓傅朝云或者王氏。 这样更不会有人怀疑,被“鬼”所扰的自己会是幕后主使。 她昨晚派银杏去吓了一番傅朝云,本来是想引着傅海容去彻查,这样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傅朝云。 而到时候傅朝云被鬼吓到,只会被人说是“以邪招鬼”。大黎虽然并不崇尚鬼神之事,但私下里对这种事却十分相信。 一般人认为,若是有人生了不正经的心思,那么鬼怪就会跟随此人。这在民间被称为“以邪招鬼”。 到时候不仅没有人会相信傅朝云,还会暗自鄙夷她这个大小姐。 却没想到,这傅朝云胆子还不小。只是受了点惊,并没有回禀傅海容,这让刘氏不由得有些心头恼怒。 此时听闻傅朝云跟谢氏杠起来了,自然是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故作矜持,却还要低声问银杏道:“这消息属实吗?” 银杏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听说大小姐出门的时候红着眼眶,估计十有**是真的。” 刘氏细细琢磨了一番,不由得又轻笑起来说道:“这大小姐可真是我的福星啊!这回我看夫人再怎么嚣张。” 然而刘氏不知道的是,传闻中跟谢氏翻脸的傅朝云,此刻还在谋划着怎么把闹鬼之人揪出来。 “涉江” 涉江正跟常棣在门外候着,听见傅朝云吩咐,便推开门大步走进来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傅朝云并没有如同昨日一般再挑剔她的规矩,而是直接吩咐道:“听陆景恪说,你擅长收集情报。我要你去查出昨日之事到底是谁主使的。” 涉江应了一声便直接退下去了。 傅朝云低了头盯着桌上的书,却并没有看进去。慢慢低了头又深思起来。 谢氏对她说过的话仍然在耳边回荡着,让她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反思。她的眼界只囿于后宅,是不是太过狭隘。 第二十四章 京师流民 陆景恪翻窗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美人以手支颐,淡淡蹙着眉,天然自带一股忧愁。 陆景恪皱了皱眉,仍如往常一般笑起来,颇有些轻狂地说道:“美人儿想什么呢?” 傅朝云听他如此放荡,心里忍不住就有些生气。 表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张口说道:“世子爷下次来访能不能提前说一声。进出女子闺阁仿如自家后院,怕是不太好吧?” 陆景恪眉眼弯弯地笑着,侧身坐在书桌上说道:“对别的女子自然是要保持距离,对云儿可就不必了。” 傅朝云抬头瞥了他一眼,想到昨日他未曾解释便直接走了,心里不由得又生起气来,直接呛声道:“那可未必,听说世子爷花名在外,可是出入了不少秦楼楚馆。” 陆景恪不由得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当时年少无知,云儿大可不必计较。” 傅朝云端起茶碗来呷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那是自然,‘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似世子爷这般风流人物,自当如此。” 陆景恪直勾勾地看着她鲜红的小嘴儿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却是气死人不偿命。 心里真是恨透了“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几句话,打从第一次见面就如此说他。 他是个纨绔怎么了?他长得好看怎么了? 想到此处,他便僵着脸皮笑肉不笑地咬牙切齿道:“那便多谢云儿夸奖了。” 傅朝云看见他生气,莫名其妙便觉得心情好起来。于是便微微笑着回他道:“好说好说。” 陆景恪不禁气得肝儿都疼了,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捏捏她的脸。 过了一会儿才恍然记起来看她的目的,于是便嘱咐道:“近日京师附近出现了许多流民,你若是出门便多带些人跟着。那些流民饿狠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傅朝云平日里就在府里待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流民的事。史书上倒是记载了不少,但还是第一次听说京师附近也有流民。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有些疑惑地问道:“京师附近怎么会突然出现大批流民呢?” 陆景恪瞧了她一眼,颇为得意地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啊!” 傅朝云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若是不告诉我,我明日就自己去街上。” 陆景恪一听就被她吓到了,连忙上前说道:“你可千万别!我告诉你还不成嘛!” 傅朝云心底暗笑,她一个世家小姐,怎么会轻易出门去。连出门去上个香都要使尽手段,怎么可能会看到流民。 此时的她心里只是暗自得意骗过了陆景恪,却完全没有想过,这只是关心则乱。 陆景恪微微有些红了脸,面色却逐渐严肃起来说道:“近两年湖广一直有不同程度的旱灾,尤其今年夏天,格外严重,庄稼收成本来就不好。 “久旱之下必有蝗灾,听说以湖北灾情最为严重。蝗虫所过之地寸草不生,大批灾民流离失所。” 傅朝云不由得有些疑惑,以往史书上记载,这种情况下为防止灾民暴动,朝廷都要拨赈灾款,在各地建粥棚,怎么还会有大量的流民涌到京师来。 如此想着,她便也问了出来。 陆景恪有些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轻蔑道:“史书这种歌颂盛世、粉饰太平的东西,你竟然也相信。” 傅朝云不由得微微睁圆了眼,这些的确是她所不知道的。陆景恪为她打开了史书之外的另一扇大门。 “当今圣上继位以来,励精图治,但贪污之风仍然屡禁不止。赈灾的银子经过层层盘剥,最后到达灾民手中的不过十分之一。更何况奸商趁机哄抬物价,那点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傅朝云听他如此说来,心里的感受绝不只是惊讶。她从来没想过,原来不止是世家内里黑暗,整个天下皆是如此。 所谓的太平盛世不过是掩饰,实际上却是贪蠹盛行,不过剩了个光鲜的壳子而已。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又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些东西你怎么会知道?你不就是个纨绔的世子爷吗?” 陆景恪脸色有些古怪,别扭地说道:“这有什么的,走在街上就能看到了。” 这一点陆景恪倒是撒了谎,毕竟是天子脚下,哪里能让流民横行。 巡城御史为了保证京师治安,早已把所有的流民都禁在城外。但毕竟只能是一时的,毕竟堵不如疏。还是会有少数流民想办法进城,流窜作案。 所以他才特意提醒傅朝云,若是出门定要小心一些。 虽然他早已派了“阳”过来暗中保护,明面上又有涉江,但仍是不放心。 一早起来就觉得右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免不了要过来叮嘱她几句。 看着傅朝云是听进去了,这才又走了。 其实傅朝云的确是听进去了,她还在想着此事应当如何解决。 几乎陆景恪刚说给她这件事的时候她便决定了,既然闺阁读书无用,那便做些有用的事情。 傅海容刚进了书房就听说傅朝云求见。这几日他忙着朝廷赈灾的事,实在是有些头疼。 随口说了个“进”,便继续埋下头去苦思冥想。 傅朝云推门进来,行了个礼,便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打量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傅海容的书房。毕竟书房一直是处理公事的地方,她平日里自然不会轻易进来。 傅海容的书房很宽敞,靠西是整整一面墙的书架,用靛蓝的棉布遮着,经史子集分得很清楚。 寸尺寸金的波斯地毯上放着博山炉,焚的是市面上千金一颗的九叶香。 奢华的小叶紫檀木书桌上摆着蓝田玉的文房四宝,角上还撑着一架红翡的桌屏。众所周知,红翡绿翠,红色的翡翠比绿色的更为珍贵。 单看这一尺来高的桌屏,通体呈现出鸡冠色的鲜红,玉质通透细腻,一看就是难得的上品。 而这还只是傅海容书桌上的一件摆饰。直到此刻,傅朝云才意识到,傅家过的到底是何种生活。 锦衣玉食,温车肥马,这些在她看来最简单不过的事情,此刻竟让她觉得如此沉重。 傅海容沉思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见傅朝云站在博山炉后面,袅袅升起的熏香模糊了她的模样。 他这才想起来他刚才忙着的时候好似是听见傅朝云求见。 这才慈爱地问道:“云儿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傅朝云回过神来,上前几步行了个常礼才说道:“听闻京师附近近几日出现了不少流民,云儿特地来为父亲分忧。” 大黎虽并不歧视女子,但闺阁之中的翘楚毕竟是少数。傅海容一听她有主意,不由得有些好奇。 只是笑了笑并未认真,不太在意地随口道:“那你说说,你倒是有什么主意?” 傅朝云便认真道:“女儿觉得赈灾离不开肃贪。听说朝廷上下蠹虫甚多,国库的赈灾款拨到灾民手中只剩不到十分之一。” 傅海容点了点头,然后稍微有些严肃地说道:“你说的这些的确是实情,但是贪污成风,屡禁不止。更遑论眼下短时间能治理了。灾民急等着用钱,若是此时治理贪污,耗费的时间更长。” 傅朝云点了点头,傅海容说的的确是实情。人命关天,灾民的确是等不了许久。 她咬了咬唇,又继续说道:“女儿听说京官有津贴,比地方官员俸禄更高,可是如此?” 傅海容点了点头,有些严肃地说道:“的确如此,京师的物价比地方高上许多。所以为防止京官贪污,便由国库出钱补贴。” 傅朝云便抬起头,直视着傅海容说道:“女儿听说,赈灾的银子有八成是由京官吞掉的。其中五成是京官经手的时候扣掉的,三成是地方官员孝敬的。 “真正落到地方官员手中的只有一成。剩下的一成,才是用于购买赈灾物资和分到灾民手中的。 “依女儿鄙薄之见,既然京官如此多的油水,肯定极为抢手。那不如便实行奖励制,若是地方官员举报京官贪污,便可以顶替京官的职务……” 还未等她说完,傅海容猛地站了起来,严肃道:“谁教你的这些主意?” 傅朝云有些惊到了,没想到傅海容如此大的反应,小声说道:“是女儿自己的主意。” 傅海容不由得生气地骂道:“你糊涂!这分明是把傅家放在炭火上炙烤。” 傅朝云有些不明白,却也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问道:“父亲何故如此动怒?” 傅海容摇了摇头,又来回在书房走了两趟,这才平静下来说道:“你先起来吧!” 傅朝云沉默地起身垂着头站在一旁,并不着急反驳,而是在思考哪里行不通。 傅海容走到她身前,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你肯为父分忧,我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你终究有些目光太浅,看不清眼前的局势。” 傅朝云有些不明白,但仍是认真求教道:“请父亲指教,女儿错在何处。” 第二十五章 救济之法 博山炉里的烟正袅袅升起,九叶香燃烧时挥发出淡淡的青烟,薄得像冬日里热茶上冒出来的水汽。 书房内只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呼吸之间只剩下一阵浅浅的香气。傅朝云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只能看着傅海容来回走了许久。 良久,傅海容才轻叹一声,开口问道:“你可知傅家为何能够屹立不倒?” 傅朝云思索片刻,说道:“因为傅家是世家,有财富,有人脉,这是别人所无法比拟的。” 傅海容又叹了一声,沉重道:“你还没想明白吗?” 一句话如同醍醐灌顶,使得傅朝云大开大悟。对啊!世家!这才是最重要的! 京官为何能够屹立不倒,即便贪污也没办法根治?因为他们都是世家出来的啊! 他们多少代累积出来的财富,都是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即便是皇权也不得不妥协。 以他们在朝堂之中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怎敢轻易动摇。 而傅家若是做了这出头鸟,轻易得罪了那些世家,后果不堪设想! 的确,傅家是百年世家,可是京中不止一个世家。更何况还不止世家,甚至还牵扯到了军功新贵。 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若是傅家此刻成了众矢之的,必会被众多世家群起而攻。 傅朝云猛地打了个寒颤,好似一盆冰水浇到头上一般,登时清醒过来。 傅海容看她呆愣半晌,知道她是想清楚了,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 这京师繁华,哪一家不是底蕴深厚?扔一块瓦砸中了十个人,九个都出自世家。 若是轻举妄动,自然是一时为圣上分忧了,可却等同于将自己放在炭火上炙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防治贪污的办法不是没有,可是背后牵扯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 这赈灾的银子就好比是块肥肉,扑上来抢的世家就好比无数条饿狼。从眼睛都绿了的饿狼嘴里抢肥肉,可想而知是什么后果。 再说了,大黎建国六十载,百废待兴。户部为了缩减开支,将官吏的俸禄一减再减。底下的县官不贪,根本活不下去。 那么一大笔银子从手上流过,怎么可能不私下里留一些。况且底下的人想升迁想打点,没钱哪来的路子。 若是断了他们的财路,恐怕还没等到流民暴动,官吏就先暴动了。 这也正是他头疼的地方,不是因为没有办法,是现有的办法都用不上。 傅朝云有些闷闷地出了傅海容的书房,她本以为自己想到的办法能够解决傅海容眼下的燃眉之急。 终究是她眼光短浅,想得太过简单。是啊!这么简单的事情,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傅朝云垂着头默默地往采薇院走着,柏舟和常棣便跟在她身后不敢说话。 冷不丁看见眼前停了一双深蓝色的云靴,上面用银线绣着云彩。再往上看去,却是一身银白的缂丝罩甲。 来者何人?正是傅朝疏。 原来,傅朝疏刚从校场练武回来,老远就看见傅朝云有些闷闷不乐的。于是特意过来看看。 傅朝云看着他额头上晶亮的汗珠,不由得说道:“兄长是刚从校场回来吧?怎么也不先去更衣?” 说着又转过头去问责贴身的长随:“大公子出这么多汗为何不擦?” 傅朝疏见状连忙说道:“不怪他,是我听说父亲要找我。所以就忙着跑回来了,他一直在身后跟着呢!” 傅朝云听他这样说,便知道是为了京师流民的事。 傅朝疏自然与她不同,她终究是闺阁女子,承担的是傅家的荣耀,而傅朝疏是要继承傅家的人,承担的是家族的未来。 所以傅海容从小便着意培养傅朝疏作为接班人,许多朝堂上的政事也会听听他的意见。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也有些好奇,如果是傅朝疏,又会用什么样的办法。于是不免问道:“我刚才从父亲那里出来,不知兄长如何看待京师流民一事?” 傅朝疏听她这么问,顿时感觉有些惊奇,大概是从来没想到埋头书房的傅朝云也会关心起国家政事。 想了想便直接叉了手站在原地说道:“赈灾的银子有九CD落入了官府的口袋,而各级官府的背后又都是世家。 “依我来看,不如直接向富商筹款,让富商大贾在各地搭建粥棚。” 傅朝云皱了皱眉,又摇头道:“兄长想得太过简单了。若是各地的富商那么容易拿出钱来,何至于让人如此头疼!” 傅朝疏神秘地笑了笑,又看了身边的小厮一眼,示意他到一旁站着。柏舟和常棣一见,免不得也退到一旁转过头去。 傅朝疏这才轻声道:“湖广灾情严重,一方面是因为官吏层层贪污,另一方面是因为富商哄抬物价。 “圣上不仅拨了两百万两赈灾银子,还从直隶和江南两地调拨了数万石粮食,但仍是杯水车薪。 “而从粮农那里收购了粮食的商人却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导致湖广的米价一路攀升。 “既然那些官吏背后站着世家,那么不从粮商入手又从哪入手呢? “他们自然是不乐意拿钱拿粮出来,但咱们还能没法子治?到时候放出风声去,就说此次不肯捐粮的富商,全都要迁居京城,还怕他们不放血?” 傅朝云吃了一惊,轻声问道:“治不了官吏就欺压百姓,不怕他们造反吗?” 傅朝疏满不在乎地笑笑,继续轻声说道:“那群富商算什么良民,哄抬物价,造成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再者说……” 傅朝疏压低声音附到她耳边轻声道:“当今圣上早就有意迁户,把江南和湖广等地的豪富迁到京城来……” 傅朝云浑浑噩噩地走在回采薇院的路上,她竟看不清这些局势,原来圣上早就存了迁富户的心思。 江南水路发达,从商的人基本有七成之多。以谢家这样的富户为例,基本上所有的财富都集中在码头、铺面和田产上。 若是当真下令迁户的话,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带走。 铺面和田产都是不动产,到时候少不得收归官府所有。码头代表着谢家的权势,若是谢家都不在当地,如何影响那些商户?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觉得青天白日,竟有些发冷。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想到谢家有可能会衰落,不由得心里一紧。 当机立断,转身脚步匆匆地往正院拐去。柏舟跟在她身后疑惑道:“小姐不回采薇院了吗?” 傅朝云头也没回,直接冷声说道:“去正院,我要去给夫人请安。” 柏舟和常棣默默地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时不知道傅朝云是何意,只能匆匆跟在她身后。 谢氏今日接了殿前都指挥使夫人陈氏的拜帖,此刻正坐在正房的花厅里用茶。 因着傅海容是文官,而殿前都指挥使是武职,平日里并无来往。所以谢氏一时也摸不清陈氏来访到底是何意。 只是听着陈氏一时夸道“傅大人这花厅的陈设看着倒是雅致”,一时又夸道“这点心做得真是精巧”。 因着谢氏平日里交际惯了,知道什么样的人该如何接待,一时两人之间也热热络络地聊着天,并不见尴尬生疏。 傅朝云进来的时候便正巧听着两人聊到京师的流民。 陈氏便说道:“这京师附近流民一多,治安也差起来,但是让我不敢轻易出门了。” 谢氏便接道:“可不是嘛!往日里这种时候,夫人们又要准备着施粥了,不知夫人打算捐些什么东西。” 原来,这陈氏的丈夫正是因为军功卓著才升任殿前都指挥使。夫妻两人平日里原本是在边境的,突然调任回京师。 陈氏一时还不能熟悉京师的交际圈子,所以想要找个人带她一起,听说谢氏最好交往,这才带了丫鬟过来打探打探。 傅朝云进来的时候正赶上两人进入正题。 谢氏一见她便笑着问道:“今日里怎么没好好待在房里读书?听说你去烦你父亲了?” 因着外人在,傅朝云不免红了红脸皮,轻声撒娇道:“母亲,还有客人在呢!” 谢氏这才跟她引荐道:“这是殿前都指挥使家的陈夫人。” 傅朝云转过身去行了个礼,脆声道:“陈夫人好。” 陈氏便笑眯眯地应了声“好”,然后转过头去说道:“谢夫人的女儿果真教养得好,亭亭玉立的,比我们家那个只会舞刀弄棒的女儿强多了。” 谢氏微微笑着附和道:“陈夫人快别夸她了,当心等会儿她尾巴翘到天上去。” 然后便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身边去。然后牵着她的手说道:“我正跟陈夫人商量,若是有人起头施粥的话,我们应该捐些什么东西呢。” 傅朝云便给她出主意道:“娘不是有一整套的赤金头面吗?不如拿去拍卖行,拍卖的钱再捐个粥棚。” 谢氏微微一笑说道:“偏你机灵,我那点翠赤金头面还打算熔了重打一套首饰呢!” 傅朝云“嘻嘻”地笑着说道:“母亲放在箱底都快忘了。” 陈氏在旁边听着母女两个人的谈话,大意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才起身告辞了。 傅朝云看着卫妈妈将人送远了,这才转身沉了脸色说道:“母亲,圣上有意要迁富户!” 第二十六章 山雨欲来 谢氏愣了一下,问道:“你从哪听说的?” 傅朝云咬了咬唇,然后沉声道:“从兄长那里。今日我在路上见了他,然后听说了流民的事情。兄长说,圣上有意要先动富商。” “江南危矣”,谢氏毕竟不是一般的闺秀,一语便切中要害。 定了定神才接着道:“你外祖前几年就说过这件事,看来这次是真的了。” 傅朝云听谢氏这样说起来,倒有些好奇。她这些年在傅家长大,从未回过江南。两个舅舅也只是来京城送货才见过寥寥数面。 至于外祖,更是见也没见过。此刻她格外好奇,她这位传闻中的外祖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能几年前就看出圣上打算迁富户。 谢氏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外祖父自然不是普通商贾。当年先帝曾去谢家借粮,你外祖父当时不过十来岁,跟在你曾祖身旁,便颇得先帝赞赏。” 谢氏提起这些的时候嘴角上扬着,看得出来颇为骄傲。 傅朝云轻声问道:“母亲,谢氏会不会有危险。” 谢氏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江南的田产估计是要变卖了。但是铺子还不必动,你外祖早几年就从外面请了人打理铺子,年底收入四六分成。这样铺子还是谢家的,但是却不是谢家人在打理。” 傅朝云不由得啧啧称奇,这得是多长远的眼光,才能舍出去四成收入换取更安全的利益。 如此一来的话,朝廷就算把谢家人迁到京城来,但是谢家的铺子还可以留在江南继续经营。 “更何况……”谢氏微微笑着补充道:“谢氏的铺子都是有很多分号的,遍布各地。” 言下之意,江南的铺子也只是谢家的一部分收入。就算真的到时候迁到京城来,对谢家的根基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傅朝云暗自点了点头,心中早已对自己外祖父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长远的眼光,若是谢氏从政的话,还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波涛。 南谢北傅,怪不得谢家还要排在前面。 傅海容跟傅朝疏商议过后,才最终拿定主意。毕竟,除了世家和商贾,再也没有第三种人能拿出钱来了。 不然能指望皇族?国库里一分银子也没有,圣上的一件龙袍都穿了三年了。 京师的流民越来越多,虽然一时还进不到城内。但是都能从湖广逃难到京师来,谁知道他们饿狠了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傅海容叹了口气,又想起来傅朝云说的话。虽然办法暂时还不可行,但是贪污终归还是要治理。 若是一味地从商贾身上搜刮钱财,朝廷也会失去原有的威慑。长久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傅朝云心事重重地回了采薇院。常棣替她更完衣,然后就退了出去。柏舟正在廊下,见她面无表情地出了门就知道,她怕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两人齐齐叹了一口气,然后便久久地立在了廊下。 傅朝云直到用晚膳的时候才拉开房门,刚要吩咐什么,就看见柏舟跟常棣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前,不由得笑着打趣道:“你们两个跟门神一样站着做什么呢?” 柏舟先反应过来了,忙上前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傅朝云关了房门笑道:“能有什么吩咐,到了晚膳时分,自然是要去用膳。” 柏舟和常棣这才反应过来,诺诺连声地跟在傅朝云身后。 主仆一行拐过角门上最近的一条穿花小路,便远远地看见了傅锦云站在一边。 傅锦云早早地听魏紫说事情得了,便急不可待地想要看傅朝云出丑。匆匆地赶到正院想要看好戏。 她特意吩咐魏紫找了个颇有才学的书生,便是这个缘故。若是一般人家,傅海容自然会看不上。 到时候就算此事成了,傅海容也不会拿傅朝云怎么样,只会咬死了不承认。 可若是有些才学的就不一样了,明年科举在即,若是能取得功名,自然这名声也会水涨船高。 傅海容就算到时候有些不乐意,终究还是会点头。 想到此处,傅锦云又觉得如此一来,真是让傅朝云白捡了便宜,若是那穷书生可真考取了功名,傅朝云以后还是个官夫人。 可是转念又一想,就算这样又能如何?那样的家世,傅朝云怎么也只是下嫁。到时候她再想享受傅家的荣华富贵,可就难如登天了。 更何况,若是没了傅朝云,这傅府要联姻,还不是只剩下她。到时候她随便嫁个王孙公子,傅朝云一样要向她下拜叩头。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得意起来,仿佛真的看到傅朝云在她面前下跪一般。 还在飘飘然的时候,魏紫突然提醒她:“小姐,大小姐在前面。” 傅锦云猛地回过神来,便看见傅朝云离她只有几步远。脸上笑眯眯的,如同往常一般,看上去有些不真切。 傅锦云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屈了屈膝行了个半礼说道:“妹妹给姐姐请安。” 傅朝云站在原地,甚至没有伸手去虚扶一把,只是冷冷地说道:“妹妹请起吧!” 傅锦云刚站起身来,就看见傅朝云突然逼近,在她身边轻笑道:“妹妹刚才想起什么了?笑得如此开心。” 傅锦云猛地打了个寒颤,觉得傅朝云的声音软软的,却透着一股空灵的冷意,仿佛一条在她耳边吐着信子的毒蛇。 傅朝云此时并不屑于同她计较。方才她过来的时候便看到魏紫冲她使了个眼色,心里知道事情是成了。 若是此刻吓走了傅锦云,便是前功尽弃了,她还等着看一场好戏呢! 想到待会儿可能会发生的事,傅朝云嘴角便轻轻勾起一丝笑,也不知道傅锦云到时候会作何反应。 她伸出手去扶正了傅锦云头上的簪子,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妹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傅锦云微微瞪大了眼睛,心里不由得突然惊恐起来,涌上一股浓重的不安。 傅朝云没有继续理会她,而是直接越过她向前走去。 傅锦云站在原地垂着头,突然想到傅朝云跟她说的几句话。一时间有些害怕起来。 她怎么会想到要去算计傅朝云呢!要是失败了,还不知道后果如何。 魏紫看傅锦云站在原地不动了,于是上去劝道:“小姐怎么不走了?” 傅锦云猛地一把抓住她,有些着急地说道:“魏紫,把人撤回来。” 此刻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她,她一定不能再继续下去。 魏紫看她打了退堂鼓,不由得劝道:“小姐,开弓没有回头箭啊!咱们眼看就要成功了,若是被大小姐三两句话吓住,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傅锦云听她这么说才安静下来。对啊!若是此次成了,傅朝云的一切就都是她的,她断不能在此刻退缩。 想着眼前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她不由得又鼓起勇气坚定起来。 傅朝云进了偏厅,便觉出有些不一样的气氛。往日里傅海容忙着京师流民的事情,总是来得最晚。 而今日竟然早早就坐在厅前的太师椅上。两位姨娘正坐在下首,刘氏面上四平八稳,王氏隐隐透着些许得意。 傅朝云方才得了魏紫的提醒,自然知道一切是为了什么。面上却波澜不惊地行了个礼道:“女儿给父亲请安。” 傅海容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仍如往常一般关切道:“先坐一会吧!等你母亲到了就用膳。” 傅朝云点了点头坐在一旁。 王氏虽有些不服气,却也不敢说什么。至于刘氏,更是个稳当的人物。怎会这个时候跳出来惹了傅海容不高兴。 傅锦云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情景,心里直觉有什么不对,却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是如往常一般走上前去,也给傅海容请了个安。傅海容冷冷地“哼”了一声,并没有答应她。 傅锦云便退下去,讪讪地坐在了一旁。其实本来她是被禁足的,按理来说应该在芳草阁自己用膳。 可是禁不住王氏这几日轮番打转地求着傅海容,主动提出要多抄三百遍《女则》,傅锦云便被放了出来。 其实王氏如此做也无可厚非,毕竟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若是几个月不在傅海容跟前露脸,估计早就被遗忘了。 可惜傅锦云似乎并不能体会王氏的一番苦心,听说母女两人又为此吵了一架。 这些都是涉江告诉她的。她近来越发觉得涉江真是个人才,这府里上上下下的消息,就没有她打探不到的。 自从有了涉江,她也算是省心了不少。只要她想知道的事情,涉江总有办法。不过数日的功夫,还买通了不少丫鬟小厮,连刘氏屋里的都有。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卫妈妈便扶着谢氏进了门。因着养了前后两个多月,谢氏的腰伤大有好转。 只是因为怕落了病根,所以才听从了赵大夫的建议,每日配以针灸和药熏。 又因着上午接待了陈夫人,是以拖到了这个时辰才姗姗来迟。 第二十七章 金簪之辨 谢氏一进偏厅的门便看见傅海容正坐在上首,心里正有些疑惑。 城外的流民刻不容缓,这点她是知道的。往日里他总是等到菜都热了两遍才肯从书房出来。今日不知为何,来得这样早。 正满腹疑惑的时候,便听到傅海容说道:“二娘,你坐过来。” 谢氏在家行二,因着平日里并不好喊闺名,所以傅海容便一直叫她二娘。 谢氏有些疑惑,傅海容极少在用膳前这么严肃地要说什么事情。 但出于对傅海容一家之主的尊重,谢氏并没有反驳,只是蹙了蹙眉,便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傅海容便说道:“既然人齐了,我便说件事情。” 然后站起身来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很快便有两个家丁将一个书生扭送上来,那书生一边走还一边激烈地挣扎着,声称自己什么也没做,凭什么抓他。 傅朝云心底冷笑了一声,端起手边的茶,慢悠悠地啜了一口。 这一举动倒是看得傅锦云心慌不已,不知道她为何还能如此淡定。 两个家丁将那书生按在地上,那书生还犹自口出狂言道:“东西是你们家大小姐给的,怎么此刻反倒不认了。” 傅海容轻咳一声,那两个家丁便放开了手,站在那书生身后。 那书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要站起来。两个家丁又欲动手,傅海容便抬手制止了。 大黎向来崇尚官民平等,若是让他一直跪在地上回话,被言官听了少不得又要弹劾他一个“动用私刑”。 那书生怨愤地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家丁,看傅海容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于是抬着头颇为傲气地说道:“东西是你们家大小姐送的,跟我毫无关系。” 王氏突然一拍桌子,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这才虚张声势地厉声道:“好你个贼人,可知我傅家大小姐是何等地位,由得你来诬陷!我看定是你偷了东西又不敢承认。” 然后又扭过头去对傅海容说道:“老爷,我看就把这贼人送到官府去为好。” 一席话口口声声地为傅朝云开脱,却是提醒这书生,若是不咬死了傅朝云,便要把他送到官府去。 这话听着滴水不漏,连傅朝云都忍不住要为王氏拍案喝彩了。 可惜,王氏的一番话并没有赢得傅海容的欢心,他只是微微侧过头去看了一眼王氏,心里对她的不识大体有些嫌弃。 主母端坐在上面还没发话,倒是一个姨娘猴急地跳出来,生怕别人看不见。 那书生抬着下巴,颇有些指点江山,恃才自傲的姿态。傅朝云看了就有些想笑,心里暗叹魏紫真是会找人。 傅海容对他的一派胡言自然是全然不信的。傅朝云入夏以来总共才出过两次门,一次是去佛光寺上香,一次是去公主府赴赏荷宴。 且不说傅朝云根本没机会见到外男,便是真的见了,以傅朝云的谨慎也不会随便给人东西。 那书生见傅海容迟迟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以为他是信了,不由得下巴昂得更高。 鼻孔朝天地对着傅海容说道:“东西是傅大小姐送我的。傅大人与其追究我造谣,还不如管教好自家的小姐。” 说着又有些得意道:“以我的才学,明年科举必在榜上。若傅大人真担心大小姐的名声毁了,不如直接许配给我。” 谢氏此次是真的无法忍让,直接站起来气势威严地说道:“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清楚,你口口声声说她同你私相授受,人证何在?物证又何在?” 那书生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仍是昂着头不服气道:“夫人何必不见棺材不落泪,此事人证物证俱全,已是铁板钉钉。人证便是那当铺老板,物证便是那送我的金簪子。 “我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身上怎么可能有那么贵重的东西。不是你家大小姐给的,难不成还是我抢来的?” 顿了顿又颇为嘲讽道:“收了她还是看得起她。我祖上虽一穷二白,却是门风严谨。像大小姐这种随便送男人东西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若不是可怜她,怎么会迎娶这种放荡的女子……” 傅海容纵然是修养再好,也容不得他口口声声一再诬陷傅朝云和傅府的声名。这才一声怒喝:“够了!” 那书生悻悻地住了口,却仍有些不服气。 傅朝云这才站起身来说道:“父亲容禀,女儿与此人素不相识,不知为何他要诬陷女儿。” 那书生便有些气急败坏道:“分明是你让丫鬟送我东西,事到临头你又不想认。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怕了,所以敢做不敢当。” 傅朝云有些好笑地回过头去,真是够了,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口出狂言,即便她脾气再好也不能忍了。是时候揭穿一切了! 傅锦云坐在傅朝云的旁边,看着她嘴角浮起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来,心里忍不住“怦怦”直跳。 便听傅朝云说道:“不知父亲可否把所谓的人证跟物证带上来。” 那当铺老板很快便推推搡搡地被人带上来,连着带来的,还有呈在托盘上的金簪。 傅朝云先起身拿起金簪打量了一眼,魏紫办事倒是干净,连找的簪子都和她的差不多。 她把金簪举到当铺老板的面前,然后问道:“老板可看清楚了,他当的东西是不是这根簪子。” 那当铺老板连连点头,然后说道:“正是。” 傅朝云便走上前去说道:“回禀父亲,女儿每年都会在银楼订做一批簪子,这簪子女儿也记不清楚了……” 那书生“切”了一声,然后不屑道:“大小姐不会是认出了自己的东西,打算装不记得,然后来个死不认账吧?” 傅朝云转过头去,有些轻蔑地看着那书生说道:“公子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 然后又转过头去直视着傅海容说道:“父亲也知道,每年府里都会请银楼打制些首饰。” 傅海容点了点头,此事他是知道的。女子都少不了有些首饰,更何况傅家这样的豪门世家,没有首饰不成体统。所以谢氏每年都会专门请银楼打制一批。 因着数目过于庞大,所以算是银楼的大主顾,自然要上门招待。 傅朝云见他点了点头,便继续说下去道:“因着是定制的东西,所以女儿所有贴身之物上都是有字的。这一点母亲身边的卫妈妈可以证明。” 卫妈妈便站出来欠了欠身,然后说道:“回老爷,大小姐说的正是实情。小到一块手帕,大到贵重的饰件,大小姐的东西都是带字的。” 这一点傅海容倒是不知道,他毕竟不怎么用首饰,并不清楚后宅女人的事。 傅朝云上前两步,拔下头上一根不起眼的簪子,一起递给傅海容。 然后说道:“父亲请看,就在簪头跟簪花接口的地方。” 傅海容接过来细细看了看,果然,傅朝云的簪子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朝”字。不仔细看的时候断然看不出来。 傅海容这才一把将那充做物证的簪子掷到那书生脚下,厉声喝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书生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本来他还想要一口咬死了,到时候傅海容不认都不行。 可是转眼间自己反而要背上诬陷的名声,忍不住便吓得瘫坐在地上,再也没了方才的高傲。 他哪里是什么“才士”,不过也就是个自认为有些才学,心生邪念的小人罢了。 见着魏紫说是傅家大小姐送他东西,他便得意洋洋地想要攀上傅家。毕竟傅海容是什么人,普通寒门若是能跟傅家沾亲带故,那都能青云直上。 故而当铺老板问他东西从何而来的时候,他便一口咬定说是傅朝云送的。 他本以为能借此攀上傅家,却没想到黄粱美梦一朝碎,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豪门背后的手段。 傅锦云早在傅朝云拿起那根簪子的时候,心里就已经乱了。那簪子她毕竟看过,早就知道傅朝云手里的那根簪子已经被掉了包。 她一时心里便有些发慌,不知道哪里出错了。是傅朝云道行高,她怎么也算计不了吗? 偏偏傅朝云此刻并不打算放傅锦云一条生路,轻飘飘地说道:“父亲容禀,女儿若真是要送他簪子,必定是派心腹过去。女儿想请他指认一下。” 那书生闻言,猛地抬起头来,仿佛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对啊!当时那丫鬟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断不会认错的。 他仔细地在屋里逡巡了一遍,突然眼睛一亮,指着魏紫说道:“就是她!大小姐就是派她过来送东西的!” 傅锦云心里猛地一跳,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把魏紫推出去。 她猛地回身,一巴掌打在魏紫脸上,然后先发制人道:“你这个贱蹄子,说,为什么要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 傅朝云看着她们轻蔑地一笑,回过神来对傅海容说道:“父亲亲眼所见,送簪子的是妹妹的贴身丫鬟。” 傅锦云听到她这句话,连忙扑上前去跪在傅海容面前哭着说道:“父亲,女儿也不知道魏紫为什么会背着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 害人之心 傅朝云施施然地坐回座位上,并不在乎傅锦云到底是如何的表现了。 那书生早已经愣在一旁,不知该作何辩解。此刻他早已没了一开始的咄咄逼人,只有懊悔和恐惧。 魏紫怎肯替傅锦云背黑锅,立马便站出来说道:“老爷容禀,是二小姐嫉妒大小姐,所以才让奴婢去找人诬陷的。” 那书生仿佛失了神一般,听见魏紫这么说,连忙又挣扎着起身喊道:“都是你这个贱婢害我!”一边说着便要过去打她。 身后站着的家丁连忙上前按住,傅海容这才吩咐道:“将他送去京兆尹府。” 一句话便是定了这书生的命运,污蔑朝廷命官,陷害良家少女,少不得要被剥夺功名。 傅锦云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只是拽着傅海容的衣袖一直喃喃地念道:“父亲,女儿没有……” 可是事已至此,她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了。更何况此事本来就是她指使的,她心虚。 傅朝云冷冷一笑,似乎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棋差一着,傅锦云最大的错便是没有拉拢好魏紫。 这府里的奴才少说也有几百,若是逼得他们起了背主的心思,那到最后只会落得个众叛亲离。 而王氏和傅锦云却看不明白,平日里时不时责打丫鬟也就算了,出了事便先把丫鬟推出去。 傅海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傅锦云,其实他的耐心也算是到头了。 谢氏坐在一旁没有发表意见,只要是和傅朝云没关系,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刘氏纹丝不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是看了一场好戏。 只有王氏战战兢兢的,不知道傅海容会怎么处置傅锦云。 直到傅锦云的声音逐渐弱下去,傅海容才一把挣脱衣袖,冷声吩咐道:“把二小姐带回芳草阁,明日一早送到京外的庄子上去休养一段时间。” 京外的庄子,傅锦云险些要晕过去。那都是给犯了错的下人去的,谁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 王氏一听傅海容丝毫不留情面,连忙跪下去膝行到他面前,哭着说道:“求老爷网开一面,锦儿还这么小啊!她怎么能过得了庄子上的那种日子。” 傅海容看在王氏身怀有孕的份上,并没有用力挣开,只是吩咐莲香把她带回去休息。 至于魏紫,傅海容倒是多看了两眼。一般背主的丫鬟都是要拉去发卖的。 可魏紫同常棣她们一样,都是家生子。若是拉出去发卖了,反倒伤了底下奴才的心。 再者说,她也算是小心翼翼地伺候了傅锦云许久。连这次惹出来的祸端也是因为听了傅锦云的吩咐。 傅海容有些无奈地长叹了一声,装作没有看到一般转身往饭桌前走去。 谢氏自然是最清楚傅海容的想法,于是也当做不知道一般吩咐道:“传膳。” 刘氏自然不敢多嘴,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就往饭桌前走。 傅锦云和王氏早已被带了下去,此刻大概还在说着最后的知心话。 一顿晚膳自然又是用得气氛沉默,各怀心事。 傅朝云早早回了采薇院,进了书房便看见魏紫早已等候多时。 虽说这风口浪尖上,魏紫过来并不是个好时机,随时可能会被人抓住把柄。 不过傅朝云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她曾承诺魏紫,事成之后把她换到迎风阁去。若是做不到的话,她岂不是也成了傅锦云。 如此想着她也没有客气,直接坐到书桌前说道:“迎风阁虽然好进,但是刘姨娘的信任却不是那么容易取得,姑娘想好怎么做了吗?” 魏紫咬了咬唇,然后说道:“奴婢觉得眼下只有用上一招苦肉计,才能取得刘姨娘的信任。”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苦肉计的确是个好办法,只是姑娘还是应当谨慎防范好刘姨娘,她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顿了顿又说道:“还有王姨娘母女,姑娘既然背叛了她们,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句话便是在暗示魏紫,先下手为强,若是等到王氏下手,必然没有她的活路。 她相信,以魏紫的聪慧,必然是能懂的。 果然,魏紫只是垂下头去,并没有直接答应,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傅朝云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只是吩咐常棣赏了她一些银子,然后把她送走了。 魏紫也知道,眼下自己在采薇院逗留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于是趁着夜色从最偏僻的角门出去了。 常棣送完魏紫才回来问道:“小姐为什么不直接拉拢她,然后再让她去迎风阁做眼线呢?” 傅朝云看着手中的书,翻过一页才淡声说道:“明明能不招惹的事,我们为何非要沾上呢?” 常棣这才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的确,拉拢魏紫似乎看起来更为可靠一些。可若是事情败露,傅朝云就逃不了干系。 这样不动声色反而是最好的利器,魏紫若受不了王氏的欺压,必然会利用刘氏的信任。到时候迎风阁和临波苑自然会斗得最凶,傅朝云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等到常棣退了下去,傅朝云才又翻过一页书。她早就有心利用傅锦云挑拨王氏和刘氏之间的关系。这便是打瞌睡送枕头,机会来得正好。 此刻芳草阁的灯还亮着,王氏和傅锦云母女两人,正在泪眼汪汪地叙话。 王氏一边责骂傅锦云糊涂,一边又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傅锦云一心不想去庄子上,只能哭着求王氏,让她去替自己求情。 王氏一边抹泪一边说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我怎么去替你求情。你父亲现在还在气头上,若是我过去,必是少不了一顿责骂。” 傅锦云可不管这些,在她心里一味觉得,王氏就是没用。若她是家里的主母,她何必做这个庶女,受人欺凌。 这样想着,她不禁便有些怨恨王氏。想着她是不是因为要有儿子了,所以自己也不是她唯一的依仗了。 这么想着,她猛地一惊。对啊!王氏要有儿子了,怎么会全心全意地再为她做打算呢?她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王氏此刻全然不知道傅锦云心里是如何想的。只是一味担心她去了庄子上被人欺负。毕竟傅锦云这些年虽是庶出,傅家也没有亏待过她。 若是去了庄子上,少不得上上下下都要打点一番,要不然那些人还不知道要怎么作贱她呢!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又鼻头一酸,忍不住想哭出来。 王氏虽平日里嚣张跋扈,作威作福,但却是真心待傅锦云的。毕竟傅锦云可是她的心头肉,怎么能忍心送到庄子上去受苦。 一边忍不住抱着傅锦云哭起来,一边又说道:“锦儿你放心,等你弟弟生下来了,我便去求你父亲把你放回来。” 傅锦云一愣,王氏的孩子离生下来还有七个多月,那便是她要在庄子上待半年。 想到此处,她完全不记得王氏要给她求情,心里只有对王氏的怨恨。 她觉得王氏不肯救她,只是因为王氏胆小怕事,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傅海容会生她的气。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自己在府里的地位,还有肚子里的那块肉。 傅锦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今天这样怨恨王氏,但她偏偏还要指望着王氏给她求情,不然她就真的只能一辈子待在庄子上了。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垂了眼说道:“母亲不必担心了,眼下先保全自己最要紧。等父亲消了气,我自然也就能回来了。” 王氏愣了一瞬间,似乎是没想到傅锦云如此懂事,这种时候还能体贴她的处境。 于是便又拉了傅锦云的手一边落泪一边说道:“锦儿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跟你父亲求情,让你早回来。” 傅锦云心里冷笑着,却又抽了怀里的帕子给王氏擦眼泪,然后又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说道:“母亲快别哭了,您还怀着小弟弟呢,哭伤了身子可不好。” 王氏听她如此说,便慢慢抽泣着止了眼泪。 傅锦云心里又是一声冷笑,果然,一说她肚子里怀的那块肉,她便顾不上自己了。想到这里,她又为自己觉得可悲。 此时的王氏还不知道,祸根早已种下。只是满心欢喜着,傅锦云总算懂事了些。 母女两人又说了一番话,眼见着要到亥时末了,王氏才依依不舍地从芳草阁离开。 第二日一早,傅锦云便从后门被送走了。青蓬的小马车,看着格外寒酸。傅锦云只背了个小布包袱,随身带了些打点用的银子便上了马车。 送她的人就只有王氏,连跟着她一起去的贴身丫鬟都没有。 傅锦云抬头望了一眼傅家大宅,心里暗自发誓,等她下次回来,必然要成为这府里的人上人。 傅朝云此刻还在,听了涉江的回禀,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在她看来,傅锦云有这样的下场不足为奇。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傅锦云如今落得的一切下场,都是因为她先起了那份不该有心思。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第二十九章 正入圈套 谢氏此刻正倚在榻上,听着卫妈妈回禀道:“今日圣上在朝堂上下了旨,命户部向湖广一带的商贾借钱借粮,然后在当地先开设粥棚。” 谢氏眯了眯眼,然后沉默片刻,说了一句:“看来圣上是真的有意要迁富户了。妈妈去给父亲写封信吧!提醒父亲早些把江南的田产卖掉。” 卫妈妈应声下去了,谢氏倚在榻上渐觉有些困意,只是迷迷糊糊地想着江南的事情。 自古以来,天威不可冒犯,一代帝王竟要被逼到跟商贾借钱,想来那颗自尊之心也不会多么好受。 眼下那些商贾是保全了自己,可是回过头来呢?迁到了京师来,还有几个能握得住手中的钱财。 卫妈妈写信回来,见谢氏倚在榻上昏昏欲睡,不免又要叫醒她。 谢氏脱了鞋子和衣躺在床上,盖了层薄薄的被子,还不忘拉住卫妈妈的手嘱咐道:“妈妈记得尽快把信送出去。” 卫妈妈连连点头应是,然后便退了下去。 刚躺下没一会儿,卫妈妈又进来叫醒道:“夫人,王姨娘快把魏紫打死了,您要不要出去看看。” 谢氏睁开惺忪的睡眼,连忙又坐起身穿上鞋子。 王氏也忒不懂事了些,昨日按傅海容的意思,分明是要保全了这魏紫。偏她记仇,这个时候要找个由头打死了。 卫妈妈扶着谢氏,刚要起身过去,便看见傅朝云撩了帘子进来。走至跟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说道:“给母亲请安。” 不待谢氏开口又说道:“母亲可是为了魏紫要出门。” 谢氏点了点头说道:“王姨娘出手狠,我怕她真的打死魏紫。你父亲昨晚的意思你也看到了,若是魏紫死了,谁都不好交待。” 傅朝云握了谢氏的手,重又扶她坐到床上,然后才说道:“母亲勿慌,刘姨娘已经过去了。” 谢氏何等通透的人,傅朝云只这一点,她登时就醒过神来。刘氏若是要从王氏手里抢人,两个人的梁子就结大了。 可是刘氏平日里又从来不主动招惹是非,她不免又有些好奇,傅朝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傅朝云有些狡黠地笑着说道:“涉江一开始收买了刘氏院子里的人,那小丫鬟又发现刘氏的大丫鬟银杏跟马棚的一个奴才私通。” 其实这也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她根本没想到,有了涉江手里的情报,这些事情竟来得如此简单。 谢氏不由得啧啧称奇,刘氏院里这些年好似铜墙铁壁一般,她也试过要放几个人进去,可是都没成。 想不到涉江一个小小的丫鬟,竟能有如此本事,从迎风阁打开一个缺口。于是不由得有些好奇道:“改天把那丫鬟带过来给我瞧瞧。” 这丫鬟她倒是知道,傅朝云跟她提起过。至于从哪来的,傅朝云没说,她便也不问。她知道傅朝云心里有数,况且,多一个丫鬟而已,傅府又不是养不起。 想到这,谢氏重又拉了傅锦云的手,母女两人又说起话来。 却说此刻芳草阁那边闹得正凶。王氏记恨着魏紫背叛了傅锦云,大早上的便在芳草阁闹起来。 本来魏紫是趁着芳草阁没人,回来收拾些东西。谁知早被人盯上了,王氏得了信,连忙赶过来。 进了门就说魏紫偷了她的东西,要剁了魏紫的手。魏紫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倒是好生跟王氏求了个饶。 可王氏哪里是好相与的人,见着魏紫求饶,又想到傅锦云孤零零去庄子上的背影。 不由得心里一酸,昂着下巴气势凌人道:“想保全你的手?今儿就给我老老实实地挨了这一百大板。” 然后就不由分说,直接让人把魏紫按在地上,便有婆子上来结结实实地打着板子。 银杏在旁边数着,王氏则像是没看到一般,扭过头去看着树上的麻雀。 才不过二十多板子下去,魏紫连头都抬不起来了。王氏院里的婆子下手可不是一般狠。 这打板子也是有阴招的,说起来不过是用栗木做的板子责打腰间至臀部。但是傅府是百年世家,这打板子代代相传下来,也有一套不为人知的技巧。 若是“着实”打,看着血肉横飞的,但却并不凶猛,养几个月便能好了。还有一种是“用心”打,表皮不破,却能将内里的肉全都打烂了。 这“用心”打,不过五十板子便能要了人的命,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是回天无术了。 此刻王氏恨透了魏紫,自然是吩咐婆子,要“用心”打。 魏紫毕竟是个姑娘,哪里禁得起这般酷刑。一开始还叫着,声音渐渐便低下去了。 “住手!”远远地传来刘氏一声厉喝。 打板子的婆子一见刘氏过来了,一时也不敢再动手,连忙停了站在一旁。 王氏心里正恨着魏紫,一见刘氏要过来坏她的好事,不由得迎上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呦,妹妹怎么过来了。” 刘氏便也笑着说道:“这魏紫不过是个姑娘家,妹妹担心再不过来,姐姐就要把人打死了。” 王氏脸上挂着笑说道:“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这贱蹄子偷了我的东西,难道姐姐连处置她的权力都没有吗?” 刘氏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说道:“姐姐想多了,妹妹怎么会有这种意思。只是姐姐昨日晚膳走得早,不知道这魏紫可是老爷发了话要保下来的。” 王氏脸色一变,然后问道:“老爷果真是如此说的?” 刘氏收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姐姐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老爷。” 王氏自然是没那个胆子去质问傅海容,就算她真敢,傅海容肯定也是要保下来魏紫的。 想到此处,王氏不由得觉得心里像是堵着一股气,于是咬牙切齿地转过头去说道:“贱蹄子,算你命大!” 然后便气冲冲地带着银杏走了,后面的丫鬟婆子见状自然都连忙跟上了。 魏紫抬起头来,见是刘氏,便虚弱地说道:“奴婢多谢姨娘救命之恩。” 刘氏对魏紫其实没多大印象,在她看来,背主的人,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她并不打算去淌这个浑水。 若不是银杏求她救魏紫一命,说魏紫手里握着王氏的把柄,她也没必要浪费时间来管魏紫。 虽然王氏对她来说不过是个整天在面前蹦跶的蚂蚱,但是王氏现在怀了孩子,就有了跟她一较高下的资本。 她现在就是要把这只蚂蚱压下去,让她再也蹦跶不起来。这样才能保证她在府中的地位。 想到此处,她便吩咐银杏,将她带回迎风阁,然后转身去了谢氏处。 魏紫毕竟是家生子,也轮不到她想收就收了,必须还要报备谢氏一声,着管家登记在册才可以。 刘氏进门的时候,谢氏还在床上坐着,看见刘氏过来了,便吩咐卫妈妈赐坐。 刘氏在床跟前坐下了,这才开口道:“夫人可还记得昨日的魏紫。” 谢氏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她是家生子了,母亲是浣房的老妈妈。” 刘氏这才说道:“说起来,妹妹也算是同她有缘分,她母亲跟我是同乡。” 谢氏这才问道:“那妹妹是想收了她不成?” 刘氏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正有此意呢!说起来那丫鬟也是可怜,听说二小姐整日责打她。妹妹估摸着,昨日她也是被逼无奈。” 谢氏点了点头,认同道:“那丫鬟的确是个可怜人。” 然后转而又笑着说道:“妹妹可真是个通透的人儿,昨个老爷还想着保全了她,只是一时还不知道要把她送到哪去呢!没想到今儿一大早妹妹就过来了。” 刘氏心里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傅海容正是为难,她不如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此刻被谢氏一语道破,也是意料之中。 谢氏早就知道刘氏会来这一趟,心里自然早就算计好了。 倒不是她要故意嘲讽刘氏会钻空子,只是刘氏是个多疑的人,她自然要跟这件事撇清关系。 免得刘氏回过头,醒悟过来这魏紫是傅朝云安插进去的。那到时候岂不是白费心机,魏紫这颗棋子也基本废了。 果然,刘氏听了谢氏的话,也没有再怀疑魏紫的事。她根本没想到,只是一时心切,对她却是致命的打击。 谢氏眼看着刘氏春风满面地告辞走了,才冷了脸色吩咐道:“妈妈,跟管家说一声,我把魏紫分到迎风阁去了。” 卫妈妈应声下去了,谢氏这才重又躺回床上闭了眼睛。 傅朝云为了不让刘氏起疑,只在正院待了一小会儿,估摸着刘氏快到了便起身回了采薇院。 陆景恪正在书房等了许久,便听见院子里丫鬟们请安的声音。知道傅朝云回来了,赶紧端端正正地坐回书桌前,假装在。 从小平西王就让他多读书,陆景恪可是深谙此道。每次都能及时蹿回书桌前假装认真的样子。 傅朝云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陆景恪收了平日里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样子,坐在桌前端端正正的,看起来还颇有几分样子。 但是想到他又趁丫鬟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采薇院,气就不打一处来。 第三十章 滑胎之迹 陆景恪抬起头来,假装刚看到她一般,露出招牌的桃花笑,眉眼弯弯地搁下书说道:“你回来啦!” 傅朝云不由得冷了冷脸,走至桌前拿过书合上,然后才说道:“这似乎是我的书房,难不成我还不能回来了?” 陆景恪看她冷着脸,不由得有些无辜。他似乎也没做什么啊!而且她最近不是刚把她那个庶妹赶到庄子上去,不应该很开心吗? 想了想也没想出来是为什么,他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太难捞啊! 哄她开心总没错吧?如此这般想着,陆景恪连忙从座位上起身,然后把傅锦云拉到椅子上坐着,又给她倒了茶端到手边。 然后才撑了手到桌上问道:“听说你庶妹已经到庄子上去了?” 傅朝云“嗯”了一声,一点也不奇怪他会知道。毕竟涉江就是他的人,自然会把所有消息都告诉他。 这些她早就猜到了,用了陆景恪的人,她就做好了准备。只是眼下她还需要涉江,自然也要对这点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景恪看她淡淡的,不由得想说些开心的事哄她。 于是便说道:“我跟你说件有意思的事。我昨日同秦郡王出去喝酒了,结果烟雨楼头牌姑娘缠着他不放,硬说他答应自己要赎身,还说她怀了身孕。” 傅朝云不由得脸色更冷了,还跟秦郡王跑到青楼去喝花酒,回来说给自己听,什么意思! 烟雨楼的头牌赎不赎身跟她有什么关系?他难道就不知道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吗? 一点都不好笑!想到此处傅朝云就不由得脸色更黑了。 陆景恪抬头偷瞄了她一眼,感觉她好像看着更不开心了,不由得心里有些苦。不知道到底她是因为什么事不开心。 伏在暗处的阳不由得叹了一声,觉得自家主子真是情商低得可以。哪有姑娘喜欢听男子去青楼的事。 其实这也不能怪陆景恪啊!他自十来岁就混迹青楼,若是问他姑娘喜欢什么东西他还知道。但是怎么跟姑娘聊天,他怎么知道啊! 他又不跟姑娘聊天,从来都是在青楼里喝完酒再调戏调戏花娘,拿出银子就能买到姑娘们开心。 满腔烦闷的陆景恪不由得站在原地皱着眉思索起来。 傅朝云久久听不到他说话,于是忍不住抬头看过去,发现陆景恪皱着眉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像是烦躁了。 傅朝云突然更生气了!自己说错了话还认识不到,还烦躁起来了!他有什么可烦躁的? 心里想着,嘴里又忍不住气道:“我还有事,世子爷请自便吧!” 陆景恪眉头不由得锁得更深了。他到底做错什么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百思不得其解。看傅朝云又不理他了,不由得长叹一声,然后从窗户翻出去了。 暗处的阳忍不住服了自家主子,五体投地!傅小姐说什么就听什么,怎么也不见哪天不翻窗。 傅朝云此刻也是这么想的,说让他走他就走了!平时也不见他这么听话。 刚翻出窗的陆景恪不由得狠狠打了两个喷嚏,转过头来又看来一眼书桌前的傅朝云,长长地叹了一声。 傅朝云半天不见陆景恪返回来,心里知道他是真的走了,不由得更加烦闷。猛地把手边的书扣到桌上。 “涉江!” 涉江正在廊下候着跟常棣学绣花,听见傅朝云叫她,连忙整了整衣服推门进去。 “小姐有何吩咐?” 傅朝云看见她就想起来陆景恪那张讨厌的脸,不由得毫不客气地直接说道:“以后我的事不许让陆景恪知道,否则我就把你赶出去。” 涉江愣了愣,有些为难,毕竟陆景恪也是她主子。可是傅朝云的话又不得不听,毕竟,阳曾经吩咐过她,傅朝云所做的任何决定都要听从。 傅朝云看她沉默半晌,还以为她要忤逆自己的命令。心里不由得更生气了,看看陆景恪给她送来的人,说是一切听从她的吩咐,结果她下的命令都要犹豫这么久。 想到此处她更觉生气地说道:“既然你做不到,那也不必在我身边待着了。” 涉江连忙跪下说道:“小姐放心,您的吩咐奴婢都会听从。以后关于您的消息,绝不会从奴婢嘴里透露半分。” 傅朝云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她出去让常棣给她上点心。 涉江这才出去,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然后小声地跟常棣说,傅朝云让她去上碟点心。 常棣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地问道:“你那么害怕做什么?小姐又不会吃了你。” 涉江小声地提醒她道:“小姐刚才真的很生气。” 常棣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然后说道:“大概是因为你们世子爷刚来过了吧。” 涉江也深以为然,平时傅朝云的脾气极好。从来对下人都是和颜悦色的,也不见她对谁发过脾气。 常棣收了手里最后一针,连忙站起来往膳房去了。这膳房离得远,到了正午就热起来了。 偏偏今儿傅朝云要用的点心膳房还没送过来,常棣只好跑这一趟。心里不由得想着,要是采薇院能有个小厨房就好了。 却说此刻刘氏回了迎风阁,看见魏紫倒是极有规矩地在廊下候着,时不时跟小丫鬟们说几句话,心里不由得就生出些好感来。 本来救下魏紫实在非她所愿,毕竟王氏怀着孩子,风头正盛,连她也不好直接正面交锋。 还是银杏告诉她,说魏紫平日里跟她关系极好,而且手里握有王氏的重要把柄,求她去救魏紫一命。 她不禁琢磨着傅海容既然想要保下来魏紫,那必然是因着怕伤了底下奴才的心。 魏紫毕竟是个家生子,母亲是浣房的老人了,父亲还替傅家管着京城的一家铺子。若是把魏紫发卖出去了,定然不好跟底下的老人交待。 不说凉了一众家生子的心,就是魏紫的父母那里也不好交待。若是保全了魏紫,傅海容也会高看一眼。 魏紫看见刘氏回来了,心里一紧,连忙迎上去笑着道:“姨娘回来了。” 刘氏淡淡地“嗯”了一声,一边往房间走一边问道:“银杏呢?” 魏紫连忙跟着道:“膳房的巧儿姐姐过来了,说是有点针工上的事情要讨教,银杏姐姐就过去了。” 和膳房的人打好交道也是刘氏吩咐的,此刻她自然没什么意见。瞥了眼身旁的魏紫,然后吩咐道:“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魏紫应声而去,端了茶碗进屋,伺候到刘氏手边,然后又直接退了出去。 刘氏倒是很看中这份眼力见儿,知道进退,不该问的话也不会多问。不枉她费那么大力气把她从王氏手里保下来。 此时王氏正为早上的事生着气,想到刘氏嚣张的话,她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然后想要进屋休息一会儿,突然就觉得肚子有些疼。 “莲香!”她急忙冲门外叫道,“快去请赵大夫,我肚子疼。” 莲香急忙奔进门,就见王氏扶着桌脚往下滑,连忙上去搀住了。然后又赶紧吩咐身边的小丫鬟:“还愣着干嘛!快去请赵大夫!” 临波苑又是好一阵乱,傅朝云自然早早得了消息,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个“哦”字。 涉江不禁觉得有些奇怪,站在一旁问道:“王姨娘的孩子没了,对小姐来说不是好事吗?” 傅朝云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刚才说,王氏是喝了口茶水,然后就晕过去了?” 涉江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是说孕妇不能喝茶吗?王氏的茶又是谁给她上的?” 这一问把涉江也给问住了,这些事她还真不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王氏到底是因为怀了孕不能喝茶?还是有人在茶里下了东西呢? 赵大夫此刻刚给王氏诊治完,心里也是有些疑惑。王氏一开始的脉象很好,但是现在却有滑胎的迹象。 那杯茶他也看过了,但是并没有什么致人小产的东西。孕妇虽不能喝茶,但是王氏却只喝了一口,按理来说,并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于是又叫过王氏贴身伺候的银杏仔细盘问。银杏却说并不曾给傅朝云上过茶,那茶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王氏桌上。 赵大夫更觉疑惑,不由得又仔细盘问王氏的起居饮食。一番查下来却毫无所获,王氏毕竟生养过,对于怀孕的忌讳很清楚,也没有用过什么导致滑胎的东西。 此刻傅朝云早已听说了临波苑的事,知道赵大夫盘问了半晌也毫无收获,不由得更加疑惑。 她虽然往王氏的院子里安插了人手,但是毕竟打探不得什么重要的消息,只是负责院中洒扫,比不得银杏这般贴身伺候的。 但此事既然不是她做的,那就肯定逃不了是刘氏了。只是不知刘氏用了什么手段,能神不知鬼不觉。 想到此处她又连忙吩咐涉江盯好迎风阁。 第三十一章 尴尬相遇 谢氏得了消息的时候,王氏已经醒了,正吵着要见傅海容。 可眼下傅海容还在礼部当值,根本没办法赶回来。更何况赵大夫也说了,孩子平安无事,静养即可。 王氏很明显是怀着孩子故意要挟,谢氏明明知道,但却毫无办法。若是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她也不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于是谢氏不得已,派了门房上的人去禀报傅海容一声儿。傅海容刚从朝堂议完政,此时还在礼部共议修订《仪礼》之事。 门房等了许久也不得见,只能又让车夫代为通禀。 王氏等了许久也不见傅海容回来,不免觉得傅海容不够重视她肚子里的孩子。想到此处她不免又恨起了谢氏,觉得肯定是谢氏派去的人说了什么。 傍晚时分,魏紫才得了消息。傅朝云要她去探听一下,是不是刘氏背后捣的鬼。 可巧,魏紫便想起银杏上午才去了趟膳房,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傅朝云得了线索,便派人把银杏请到了采薇院。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跟银杏私下接触。 上次迎风阁的小丫鬟发现银杏跟马房的奴才私通,也是直接当着银杏的面揭破了。 傅朝云早就想着,似银杏这般通透的人,恐怕早已经猜到背后之人就是她。故而她这次请银杏过来的时候倒也直接。 银杏是个聪明人,得了消息来得倒是快。第二日刚用完早膳便进了采薇院,看着傅朝云端端正正地坐在偏厅上,身边的人都遣散了。 于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小姐若是旁的事情也就罢了,若是跟姨娘有关的事,奴婢是断然不肯去做的。” 傅朝云便问道:“你不怕我把你的事情抖出去吗?” 银杏便正色道:“若是一死奴婢也就认了,只是姨娘对奴婢的父母有恩,所以大小姐的吩咐,奴婢恕难从命。” 傅朝云此刻倒是觉得刘氏还真是个人才。她来府里的时候一个人都没带。也不过才七八年的功夫,便将迎风阁上上下下收买得服服帖帖的。 傅朝云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明知魏紫是我的人,为什么还要帮我把她放到迎风阁呢?” 银杏想了想才解释道:“奴婢想跟大小姐换个人情。奴婢把魏紫放进迎风阁,也请大小姐手下留情,有什么事冲着奴婢来。” 傅朝云有些玩味地端起茶盏来啜了一口,然后才说道:“你的意思,你想求我饶你那情郎一命?” 银杏听她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情郎”两个字,不由得红了红脸。略微带了些羞涩地说道:“求大小姐开恩。” 傅朝云觉得有些有趣,银杏这般的表现,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毕竟她从未想过,银杏是这般的性子。 此刻她不由得动了些心思,觉得银杏这样的秉性,若是能为她所用就好了。 想要收服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想到此处,傅朝云又慢慢地啜了口茶,觉得颇有意思。 银杏在地上跪了半天,也不知道傅朝云想要干什么。毕竟,她这一把也算是与赌博无异了。 也是听说傅朝云素有仁名,所以她才敢这么做。若是让她背叛刘氏,那是万万不能的。 迟迟得不到傅朝云回复的银杏不由得暗暗地摸了摸膝盖。刚要露出些慌乱的颓态来,便听见傅朝云说道:“我同意了。” 银杏险些高兴地失了分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回过神来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说道:“奴婢谢大小姐恩典。” 傅朝云又端起了茶碗来,这回倒是实实在在的送客了。银杏毕竟是做大丫鬟的,这点子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当即便起身告辞。 这边银杏刚出了门口,涉江便从房梁上飘下来了,有些疑惑地问道:“小姐为何要同意她的请求?” 傅朝云幽幽地看着银杏的背影说道:“涉江,你觉得若是银杏能为我们所用,如何?” 然后不待涉江回答,又直接吩咐道:“把银杏的情郎先收到我们这边来。” 刘氏肯定平日里对银杏的父母也是多有照顾,若是此时傅朝云派人过去,刘氏知道了肯定会起疑。 若是刘氏有了防范,看出了傅朝云的意图,到时候银杏这边可就更难办了。 但若是从她的情郎下手,让她的情郎每日游说。然后趁她来采薇院的时候,告知刘氏,行反间之计,那就容易多了。 刘氏若是疑心银杏的忠心,到时候肯定会有所疏漏,她再趁机介入,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说动银杏。 这样忠勇两全的女子,真是难得。 傅朝云发出一声喟叹,然后便听见常棣在外边禀告,说是苑文莺来了。 傅朝云一喜,连忙起身去迎。大老远的,便听见苑文莺进了采薇院的大门,大大咧咧地说道:“我这可是不请自来啊!云儿不会怪我唐突吧?” 傅朝云连忙迎上去了说道:“莺儿这是哪的话,你肯过来,我这里可是蓬荜生辉。” 苑文莺拉过她的手,左右看了两圈,然后说道:“又瘦了,我倒是羡慕云儿这窈窕的身姿。” 傅朝云一边拉着她往花厅走,一边说道:“我觉得莺儿这样也很好啊!老人家常说,像莺儿这般的才是有福气的。” 苑文莺不由得捏了捏脸上的肉,有些郁闷地问道:“真的吗?前段日子还有人说我是猪头。” 傅朝云也掌不住了,“扑哧”一笑,然后说道:“这话可是谁说的?该打!” 苑文莺嘟了嘟嘴才小声说道:“还不是那个讨人厌的秦郡王。” 说起来,她那日不过是同兄长骑马去游玩。路过朱雀街的时候便听见秦郡王跟旁边的人说,马背上坐了一只母猪。 她气不过,跳下马来就要教训他。刚用鞭子把他卷到地上,便好巧不巧地刮过来一阵邪风,吹起了她头上的幕篱。 结果被秦郡王看到了,笑得忍都忍不住。还说他果然没看走眼,说她长了一颗猪头。 最后的最后,自然是她把秦郡王揍成了一张猪头脸。可虽则如此,还是不能解恨。若不是她兄长拉住,她一定要踩断他的肋骨。 说到此处她便有些生气,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傅朝云看她骨节都发白了,不由得深深体会到了她和秦郡王之间的深仇大恨。 于是聪明地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莺儿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我。” 苑文莺这才想起来,然后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上次替我解围,我还没有谢你呢!” 傅朝云笑了笑说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亏了你还牢牢记在心上。” 想到上次宴会上发生的事情,苑文莺便关切地问道:“你上次离席,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傅朝云想到苑文莺刚才对秦郡王的“仇恨”,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提起。 顿了顿才搪塞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现下已经无碍了。” 苑文莺在京中交际甚广,自然也能一眼看出来,傅朝云只是不想说。于是又拐了个弯,笑着说道:“你没事便好,说起来那天也真是惊险,你腿上的伤大好了吧?” 傅朝云听她这么一提起,便想到陆景恪要给自己上药的样子。不由得红了脸,又故作镇定地说道:“只是普通的淤青,敷了一下也就没事了。” 苑文莺见她并不太想说自己的事,于是便一直说些自己的事,想逗她开心。 两人又叙了一番话,时至晌午了,苑文莺才起身告辞。傅朝云一番挽留,这才起身送她出门。 刚走至垂花门,便听见傅朝疏一路爽朗的笑声。守门的丫鬟拦都拦不住,只得把他放进来。 傅朝疏进了门才发现采薇院还有一位娇客,顿时便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又忍不住好奇地抬了头去看。 苑文莺感觉到傅朝疏**的视线,不由得有些招架不住,连忙低了头。 傅朝云轻咳一声,这才声音有些不自然地介绍道:“莺儿,这是我大哥。大哥,这是苑尚书的长女。” 苑文莺猛地回过神来,有些急切地说道:“云儿,马车还在外面等着,我就先走了。你若是有空了记得要去看我。” 傅朝云连忙拉了她的手,将她送到门外。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苑文莺还嘱咐她,得空了去清岚长公主那里赔个不是。 傅朝云一再点头,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苑文莺。这才回过身来进了门,傅朝疏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上,神情有些恍惚。 傅朝云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然后说道:“妹妹不知,京城流民的安置问题倒是解决了。但是湖广两地的蝗灾依旧严重。” 傅朝云一边往书房走去,一边问道:“哥哥此言倒是何意?特地来问妹妹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傅朝疏的眼神亮了亮,然后说道:“云儿上次既然有些独特的见解,想必这次也有些主意吧?” 这话倒是猜中了,傅朝云这些日子不眠不休,还真是有办法。 只是眼下她并不想直接告诉傅朝疏,而是想要借此机会打进朝堂去。 第三十二章 治蝗之法 她仔细想过了,若是囿于后宅,眼界终归是太浅了。傅家要长久地走下去,朝堂上必然不能只依靠傅海容。 傅朝疏虽然从小被当做傅家的继承人来培养,学习如何处理政事。但是她能看得出来,傅朝疏眼光敏锐,但却无意朝堂。 若果真如此,那就只有她走上朝堂去,谢氏在后宅才能有所倚仗。 虽然眼下傅海容处处维护谢氏,但这一切也不过看在谢氏是嫡妻的份上。 若傅家的主母是刘氏或者王氏,那么现在处在被动位置的就会是她傅朝云。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只有她或傅朝疏在朝堂站稳了脚,那谢氏才算是母凭子贵,真真正正在后宅风雨不倒。 如此这般想着,她便也直接告诉傅朝疏说道:“办法倒是有,可是眼下我还不能告诉你。” 傅朝疏有些疑惑,但是想着傅朝云一向最是沉稳,想必是有自己的理由。她不说,他便也不问了。 此刻傅朝疏还不知道傅朝云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就这般由着她。 大黎虽然一向有女官制度,但是女官在朝堂上要走的路比男子艰难许多。不仅不能得到正常的升迁,而且还会时时被御史弹劾。 其实关于这一点,傅朝云也有认真想过。只是朝堂上的路再艰难,她也必须去走一走。 她有鸿鹄之志,丝毫不输任何男儿。江山锦绣,家国安宁,比起在这阴暗的后宅勾心斗角,她更想要守护一方黎民。 此时的陆景恪倒是在房梁上听了个清楚。傅朝疏不问,可不代表他不会问。 等傅朝疏前脚刚走,他便直接下来问道:“你有办法治蝗灾?” 傅朝云看多了他从房梁上下来的场面,此刻早已见怪不怪了。听他如此好奇,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景恪更觉得惊奇了,“朝堂上的一干老古董都没有想出来,你是怎么想到的办法。” 傅朝云冷声一笑,翻过一页眼前的书,然后说道:“朝臣们我可不知道,但是你没想出来,肯定是因为读书少啊!” 陆景恪有些不服气地问道:“这跟少有什么关系?四书五经我好歹也是熟读了的。” 傅朝云淡淡地笑了笑,带了些嘲讽地说道:“四书五经当然读不出来。你可知前朝有本《勤农集》,专门记载了农事。” 陆景恪愣了愣,这书他还真没听说过。 傅朝云便继续说道:“根据《勤农集》的记载,前朝曾经用捕食做菜的方式来消灭蝗虫。” 陆景恪还是头一次听说如此怪诞的方法,直接惊讶地问道:“蝗虫这玩意还能吃?” 傅朝云点了点头,肯定道:“可以啊!而且根据《本草集》的记载,蝗虫可以止咳平喘,还有解毒的功效。” 陆景恪的脸色有些怪异,他怎么也想不到,傅朝云的主意就是让人去吃这些蝗虫。 可这主意虽有些大胆,但若真能实行,带来的好处可不止一点。 陆景恪的反应早已在傅朝云的意料之中,毕竟她知道这法子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内心的感受。 于是她便岔开了话题,直接说道:“我想凭这法打进朝堂去,你怎么看?” 陆景恪着实有些不喜欢那乌烟瘴气的地方,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想去朝堂上?你这法子倒是不错,但是想仅凭这个立足朝堂,恐怕有些不太现实。” 傅朝云听了便有些泄气,若这法子是个男子提出来的,肯定少不了要加官进爵。但她偏偏是个女儿身,免不得要更加艰难。 陆景恪不忍看她愁眉深锁的样子,不由得又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找到合适的举荐人,还是有机会的。” 傅朝云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什么样的举荐人?” 陆景恪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我暂时也想不出来。你毕竟是个女子,不能走朝堂上举荐的路子,最好是找内宫之人。” 傅朝云神色黯了黯,因着平日里傅家奉行不站队的原则,所以她也久居内宅,甚少走动。 陆景恪看她有些为难,想了想才说道:“这样吧!内宫之人我也不熟悉,但是我母亲生前跟清岚长公主有些交情,我替你去问问她!” 傅朝云皱了皱眉,沉重地说道:“清岚长公主毕竟搬出宫多时了,恐怕圣上面前也不大说得上话。” 陆景恪便凑近了她,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 “清岚长公主年轻时可是嫁给了陈驸马!这陈驸马你恐怕了解不多,陈家可是当时的望族,不比你们谢家差到哪去。” 傅朝云心里猛地一惊,难不成陈驸马当时病死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 她还真猜对了,陆景恪接着又说道:“当时先帝正要征讨北方的燕国,然后向陈家借了些军饷。后来国库空虚,先帝还不起了,就把清岚长公主嫁给了陈家长子。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陈驸马一家人有意谋反。历来帝王最是猜疑,听说先帝便召长公主回宫住了一段时日。再后来,长公主回府后不久,驸马爷便殁了。” 傅朝云听得脊背直发凉,感觉整个人都仿佛被冻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想到陈家的遭遇,再想到眼下的傅家,不由得觉得如置炭火之上。身上一时火热,一时又冰凉。 陆景恪看她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于是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傅朝云才回过神来问道:“所以陛下也知道这件事情?” 陆景恪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应该是知道的,所以这么多年,先帝和陛下始终觉得亏欠了长公主。” 傅朝云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陈江庭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之子,却能得陛下亲封的“郡王”封号。 如此一来,清岚长公主虽为后宫女眷,但却享有同亲王一般的待遇。 恐怕一切都不过是为了遮掩当年的事情,无论是先帝还是陛下,都只是觉得亏欠了长公主而已。 傅朝云一时倒觉得她有些可怜。但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也只能利用好清岚长公主的关系。 若果真如陆景恪所说,那么只要搭上长公主,这件事就算是成了一半。 傅朝云刚要再详细问些什么,便听到门外脚步匆匆,柏舟有些急切地站在门外说道:“小姐,老爷回来了,让您去书房一趟。” 傅朝云心知多半是傅朝疏说的,心里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回过头去看了陆景恪一眼,然后说道:“那此事就拜托你了!” 陆景恪同样深深回望着傅朝云,然后点了点头。目送傅朝云出门去了,不由得心下感慨万千!他从未想过傅朝云会有这样的抱负。 也是,他不就也是喜欢傅朝云这般与众不同的性子吗?若是整日只知跟后宅的妇人勾心斗角,那就不是他喜欢的傅朝云了。 书房之中,傅海容看见傅朝云来了,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待她行过礼才问道:“听疏儿说,你有治蝗灾的办法?” 傅朝云便说道:“办法是有,只是还未实行过。所以女儿想当面向圣上禀报,出了事也好一人承担责任。” 傅海容听她说有些风险,不由得为难起来。顿了顿才说道:“你先说给我听听。” 傅朝云却直接拒绝道:“为府中众人着想,女儿请求父亲让女儿单独向圣上禀报。” 其实这不过是个噱头,这法子试不试其实并没有什么风险。只是傅朝云知道,若是傅海容知道了这法子,一定不会再让她去朝堂上。 傅海容根本没想到傅朝云会拒绝她,但是法子又是傅朝云想出来的,她不说谁也没办法。 傅海容不禁有些头疼,第一次觉得傅朝云有些不懂事。但傅朝云又说是从傅家的安危来考虑的,纵然有什么不是,他也不能说。 傅海容揉了揉额角,感觉头上青筋直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既然如此,你容我考虑几天吧。” 傅朝云淡淡地笑了笑说道:“父亲尽可以考虑,只是还要顾念湖广的灾情不等人啊!” 傅海容不禁觉得傅朝云这是**裸的顶撞,眼里都没了他这个父亲。一时不由得生气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傅朝云便行了个礼,默然从书房退下。 刚出门就正好撞见了王氏房里的大丫鬟莲香。 原来,王氏听说傅海容回来了,又在书房召见了傅朝云。不由得有些急不可耐地派了莲香过来打探消息。 傅朝云心里有些讽刺地一笑,然后嘴角微微勾起问道:“莲香姑娘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莲香跟荷意不同,是个颇会看人脸色的,自然不敢得罪傅朝云。于是恭恭敬敬地说道:“我们姨娘说是肚子有些疼,求老爷过去看看。” 傅朝云便说道:“父亲怕是此刻有些忙,莲香姑娘还是不要此刻过去打扰了。” 莲香有些将信将疑,想到傅朝云刚从书房出来,按理来说傅海容应该不忙才对。再者说,傅朝云跟王氏一向也不对付,谁知道是不是在撒谎。 第三十三章 公主举荐 想到此处,莲香便微微笑着恭敬道:“姨娘毕竟吩咐奴婢一场,奴婢怎么也要到书房门口去问候老爷一声儿。” 傅朝云倒也没拦着,只是看着莲香的背影走远了。才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吐出两个字,“蠢货!” 柏舟跟在身后,觉得傅朝云那两个字当真是寒如冰刃一般。 也不知为何,她最近总是觉得,傅朝云自从插手后宅的事情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莲香自然是没见到傅海容的,只刚到书房门口便被勒令不准进去。看门的长随听了她的来意,只说是会转达,便不肯再多说了。 王氏听说莲香连傅海容的书房都没进去,又发了好大一阵脾气。凭什么傅朝云可以随意进出,她却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都不管用。 其实此事傅海容倒真是冤枉,从下朝回来了他便一直在书房,苦思治理蝗灾的办法。底下的奴才少见他如此心烦,自然都不敢去打扰。 直至晚膳时分,谢氏才提起此事。傅海容正为傅朝云的不懂事而心烦,哪里有心情细听,只知是没事了,便吩咐从库房里取了那支百年人参补气。 王氏百般不甘心,但是却毫无办法。只能起身低眉顺眼地小声道:“妾身多谢老爷赏赐。” 傅海容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然后便直接转身走了。 王氏恨得咬牙切齿,死命绞着手里的帕子。 傅朝云自然不愿多看,早已扶了谢氏起身回房。 只有刘氏似讽非讽地在她身边轻声说道:“姐姐看清了吗?世家如此凉薄。宁做寒门妻,不为高门妾。咱们为今也只剩下些自知之明了。” 王氏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妾室身份,一听刘氏如此说就忍不住气道:“你!欺人太甚!” 刘氏微微一笑,并不做任何辩解。只是缓步轻移地向门外走去。她本来还想拉拢王氏,现在看来,王氏也就是个蠢货而已。 此时的王氏根本没有想到,刘氏的一句话,已经看透了她的结局。而刘氏也没有想到,在她看来的蠢货,最后却成了她最大的绊脚石。 傅朝云回房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正,夜幕中的星子正亮,她不由得驻了足长久地仰望着。 正在愣忡之间,只听到矮墙上传来一声轻笑:“美人与月色双姝,当真好景!难得!” 傅朝云听了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去,正是陆景恪。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垂着腿坐在矮墙上。 柏舟一声惊呼,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傅朝云淡淡地瞥过一眼,虽没说什么,眼神中的警告意味却是十足。 柏舟连忙垂了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心里却是惊恐慌乱起来,她甚至不知道,傅朝云何时与陆景恪的交情如此之深。 傅朝云此刻自然没功夫去管柏舟心里怎么想。只是轻声朝陆景恪说道:“此处人多,你先去我书房。” 陆景恪极少会夜深了过来找她,想必是为了白天求他去公主府的事情。自然还是去书房详谈合适。 待到陆景恪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傅朝云才淡淡地回过身去看着柏舟。柏舟腿一软。便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傅朝云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素日里最是看重你和常棣。你一向办事沉稳,也最合我的心意。” 柏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连忙跪在地上表忠心道:“小姐放心,奴婢誓死追随您。今晚什么都没有看到。” 傅朝云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将她扶起来说道:“今晚你便不必值夜了,让常棣过来吧!” 柏舟深深地埋下头去,低声应了个“是”。 陆景恪在书房中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到傅朝云,脸上却仍是堆着笑说道:“怎的大半夜的就你跟一个丫鬟?上次涉江还说起你回采薇院的路上闹鬼。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多不安全!” 傅朝云笑了笑,往香炉里添了些香料,这才淡声说道:“什么鬼,不过就是刘氏耍的小心机罢了!” 不过陆景恪这一提醒她倒是记起来了,她跟刘氏还有好一笔账没有算呢!若不是谢氏不许她耍那些阴暗的心思,刘氏恐怕早就不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迎风阁了。 傅朝云嘴角勾起一丝笑,然后坐回椅子上问道:“长公主这么快就有回信了?” 陆景恪两脚分开,太爷一般地坐在书桌旁边傅朝云新添的椅子上,傲气地说道:“那是自然,你也不看小爷是谁!” 傅朝云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啜着,然后才问道:“如何?长公主怎么说的?” 傅朝云手上的茶杯正是陆景恪方才用过的。此刻看着傅朝云绯色的唇慢慢地啜着茶水,陆景恪竟觉得喉头不由自主地一紧,于是又咽了咽口水。 生怕傅朝云此刻抬头看到他的神色,他连忙顺着话题说道:“长公主说要跟你谈过才能做决定。” 慌乱中出口的话,声音还带着些许不自然。傅朝云有些疑惑地抬头看过去,就见陆景恪低着头,耳根都是红的。 傅朝云还以为他是生病了,于是关切道:“你没事吧?耳朵红了。” 这话在做贼心虚的陆景恪听来,自然更是尴尬。偷看别人又被当场识破,世子爷心头的异样岂是一个“羞”字了得! “蹭”地站起身便说道:“我能有什么事!那个,你回头记得去拜访长公主,更深露重的,我就先回府了。” 傅朝云不由得有些奇怪,还未来得及细问,便看见陆景恪飞一般跳出了窗。 暗处的阳不由得一阵低笑,实在想不到自家纨绔的世子爷也会有如此害羞的一面。 第二日一早起床,傅朝云便跟王氏提了,说是要去长公主府拜访。用的理由自然是苑文莺跟她提过的:搞砸了长公主的宴会,理当去道歉。 谢氏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傅锦云在长公主府搞出来那么大的动静,弄得半个京城都知道了。连累着公主府的名声都受损了,于情于理的确应当去赔罪。 想了想还是让卫妈妈跟着傅朝云走这一趟,傅朝云也没推辞。不让卫妈妈跟着,反而是让谢氏担心。左右到时候还是要摒退左右,傅朝云也就无可无不可了。 因着提早送了拜帖,所以傅朝云也并没有受到阻拦,一路便跟着绿珠到了公主府的后花园。 远远地就看见长公主在修剪花枝,傅朝云倒是没想到,长公主还有如此兴致。像个普通的园丁一样,穿着布衣,丝毫不在乎裙摆上的泥土。 因着不好直接进去打扰,傅朝云便站在原地等着。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长公主才擦了手朝她走过来。 傅朝云礼数周全地屈膝道:“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清岚长公主停了停脚步,然后转头瞥了她一眼,然后恍然想起一般说道:“原来是你啊!” 傅朝云愣了愣,便听到绿珠说:“公主要去更衣,傅小姐花厅请跟我去花厅候着吧!” 等到再见到长公主的时候,她早已又换上了繁复华丽的宫装。仿佛她刚才在花园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错觉。 长公主倒是也没客气,直接问道:“恪儿说你想进朝堂?” 按规矩傅朝云是要起身回话的,她刚要行礼,便听见长公主挥了挥手直接道:“我这里不必讲那么多虚礼。何况恪儿叫我一声姨娘,你是他的人,按辈分也该同他一起。” 傅朝云愣了愣,全然没想过陆景恪是这么跟长公主说的。他说她是他的人! 傅朝云下意识地就否认道:“世子爷一时玩笑,当不得真!” 长公主只是笑了笑,颇有些调侃意味地说道:“我看他可是认真的!” 然后又突然坐直了,正色说道:“恪儿他母亲跟我是手帕交,以前在宫中是我的陪读。可惜了去得早,我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恪儿。 “既然他为了你求到我这里来,我说什么也要同意他的请求。” 傅朝云又是一愣,完全没想到陆景恪这一求,如此有分量。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臣女多谢长公主。” 清岚长公主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然后才又继续道:“我也不能确保此事一定可成,只能答应你,向皇兄举荐你,然后带你去面圣。” 傅朝云心头一喜,若是能见到圣上,此事也算是成了一半。 “现在可以向本宫说说你有什么办法了?”长公主微微一嗔,又带了三分笑意,眼波流转。 傅朝云也被迷了一瞬,才回话道:“据臣女所知,从湖广富商手中借来的钱粮,并不足以支撑此次救灾的所有款项。” 这些都是陆景恪告诉她的,灾民数量太过庞大。借来的银子要买粮,要搭粥棚,要负责灾后重建房屋,仅凭借来的银子,根本就不够开销。 长公主点了点头,然后听她继续说道:“若是解决了灾民的吃食,臣女预计可以省下将近救灾款项的七成银子。” 长公主微微一愣,然后脱口而出道:“你有什么办法?” 傅朝云微微一笑,然后清冷地吐出三个字:“吃蝗虫!” 第三十四章 圣上赐官 长公主瞪大了眼睛,声音中带着些许不可察的颤抖问道:“吃蝗虫?” 傅朝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说道:“据臣女所知,南越一带向来有食蝗虫的风俗。主要做法是将蝗虫的翅膀和前肢减掉,然后下油锅炸至金黄。 “臣女也在《本草集》中看到过,蝗虫可清热解毒。” 长公主似是没想到,治蝗灾还能有这种办法。但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不仅能灭了蝗灾,而且解决了百姓的饥荒问题。 她思索了片刻便当机立断道:“本宫觉得可行,明日你就稍作准备,本宫会向皇兄举荐你。” 傅朝云也没想到此事来得如此顺利,当即便要起身回府。长公主还将她送至门口,让傅朝云还有些受宠若惊。 却不料,长公主只是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恪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定不会错了的。” 傅朝云微微一怔,没想到长公主竟是要为陆景恪“做媒”,不由得羞红了脸。长公主见她如此害羞,点点头似是了然什么。 此刻,皇宫,勤政殿。 大黎的帝王萧颂正端坐在九龙御座上,深深凝视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傅海容。 原来,傅海容左右思量后,还是决定向圣上举荐傅朝云。毕竟,若是此番赌赢了,傅家就真正在朝堂上跃居首位了。 这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想若傅朝云毫无办法,她也不敢夸下海口。如此胸有成竹,想必也是有七成把握。 帝王萧颂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傅海容,简直无法相信他说的话。朝堂上一群阁老大臣苦思多日也没想出主意,现下却让一个十岁的女娃想出来了? 他突地笑了出来,然后说道:“爱卿是在同朕说笑吧?” 傅海容额上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连忙磕了个头说道:“吾皇明鉴,臣万万不敢犯欺君之罪。” 萧颂不由得又凝重起来,沉默地看着眼前他亲封的礼部尚书,内阁学士,传说中南谢北傅的傅家家主。 他根本不像是在说谎,所以傅家长女是真的有治蝗灾的办法? 萧颂略微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明日下朝之后,爱卿带她来勤政殿觐见吧!” 傅海容没想到这一把赌得如此惊险,听见萧颂是同意了,连忙暗暗地抬起官服的袖子擦了擦快要滴进眼里的汗水。然后默默地行了大礼,退了出去。 次日,辰时末,傅朝云早早地便候在了勤政殿的门口。 傅海容来时便听见底下的小太监说,陛下正在见长公主,自然是不敢打扰,于是便退到一旁躬身站着。 过了一会儿,尚未听见陛下召见,便看见绿珠笑盈盈地出了门说道:“傅小姐,长公主让您进去呢!” 傅海容正在疑惑间,便看见傅朝云进了门。他心里有些惊疑不定,连忙悄悄塞了锭银子给旁边的公公,然后道:“敢问公公,刚才那位姑姑是何人?” 那公公四下看了看,小声回他道:“那是长公主的贴身姑姑,绿珠。” 傅朝云心里仿佛惊涛拍岸一般,起伏不定。他不知何时开始,傅朝云竟搭上了长公主这条线。 他身为傅家家主,竟然丝毫不知!再者,自他接手傅家以来,就看清了朝堂的政局,一向奉行的是“不站队”的原则。此时傅朝云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是在打他的脸。 既然托了长公主举荐,又何必让他担着傅家还来冒这种风险?傅海容猛地生出一阵厌恶来,觉得傅朝云实在是不懂事。 此刻,殿中。 萧颂依旧是高坐在上,又给清岚长公主在旁边设了一张玫瑰椅。傅朝云则是跪在阶下回话的。 按规矩,傅朝云并不能直视天颜,所以行过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就只得垂了头跪着。 她能感觉到萧颂的目光在上下打量着她,然后便听到萧颂略微低沉的嗓音。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娃子,要劳烦朕的妹妹和尚书两个人来举荐。” 傅朝云不卑不亢地抬起头来,依旧是垂了眸,脸上不见丝毫的慌乱。 不说别的,单是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便合了萧颂的眼缘。何况这女娃长得是真漂亮,一看就是个“红颜祸水”。 萧颂不由得低低地笑起来,然后问道:“听说你有治蝗灾的法子?” 傅朝云费尽了心机,可不就是为了此刻萧颂问的一句话。于是当即便把跟长公主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萧颂毕竟是君主,考虑的自然比旁人多一些。比如蝗虫怎么捕获,如果田间还有残余怎么办,若是湖广的蝗虫成群结队袭击旁边的州县又当如何等等。 傅朝云早就考虑清楚了,听见萧颂盘问,便将自己想到的细节又说了一番。 两人一来一往之间,竟要将近午时。萧颂问完了具体的措施,才真的相信,这法子是个十来岁的女娃想到的。 不由得感慨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清岚长公主在旁边听了半天,此刻才笑道:“皇兄再问下去,我怕是要饿晕在这勤政殿了。” 萧颂这才大笑道:“不如傅姑娘留在宫中用膳?” 傅朝云仍是跪在地上,不卑不亢道:“回陛下,臣女的父亲还候在门外。” 萧颂这才想起他还召了傅海容,且还把傅海容晾在了门外。这才有些懊恼地笑着说道:“瞧朕这记性,可真是越发坏了。” 清岚长公主便在一旁说道:“皇兄英明神武呢!” 萧颂微微一笑说道:“偏你会贫”,这才宣了傅海容进殿。 傅海容在门外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自然是心情好不到哪去。想到傅朝云要拿他和傅家的前途来赌博,又把他一人晾在门外,他便忍不住觉得傅朝云有些不懂事。 只是碍于在圣上面前,不好发作,这才收了铁青的脸色,换了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 只听见萧颂说道:“傅爱卿的长女教导得可是落落大方啊!” 傅海容忍了满腹阴郁,笑着说道:“陛下谬赞了。” 萧颂却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朕看此次令嫒的主意不错,有意封她菱湖翁主,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傅海容猛地一振,没想到还能得封翁主,这对傅家来说可是意义不同。当即便连被冷落门外的不悦都忘了,不由得喜上眉梢,连连说道:“小女得圣上厚爱,不胜荣幸……” 话音还未落,便听见傅朝云清冷的声音拒绝道:“陛下恕罪,臣女不能接受。” 萧颂一愣,极少有人会违背圣旨,偏偏傅朝云方才还献出了治蝗之策,他又不能处罚。于是忽然之间面色冷下来,冷声问道:“为何?” “因为,臣女想做官。”几个字清清楚楚,掷地有声。 傅海容立马慌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君主一言九鼎,违背了圣上的旨意,那可是要杀头的! 他连忙瞪了傅朝云一眼,然后打圆场道:“陛下恕罪,小女前几日为苦思治理蝗灾的办法,日夜忧心,乃至高烧不退。” 言下之意,傅朝云此刻是烧糊涂了,所以才会乱说的,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傅朝云猛地一凛,走上前跪下说道:“陛下,臣女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萧颂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眸沉沉地盯着两人,来回逡巡。片刻,才突然笑着说道:“傅姑娘有意入朝,自然是好事。只是不知想要个什么官职?” 闻言,傅朝云反倒沉默了。她要的官职不能太高,否则会遭人非议。但是也不能太低,于她无用。 长公主对傅朝云请官一事,倒是意料之中。毕竟陆景恪来找她的时候就已经把此事摊得明明白白。 此刻听着萧颂有意为难,便笑着打掩护道:“皇兄不是还缺了一位右拾遗?我瞧着傅家小姐博学多识,定是不错的。” 萧颂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插话的长公主。平日里她最是不愿意管这些,但此刻却肯为傅朝云求情。想必这傅朝云定有过人之处? 无论如何,长公主都如此说了,萧颂肯定要给些面子。于是便直接顺着话茬说道:“既然如此,便封傅小姐做五品右拾遗吧!” 傅海容完全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傅朝云此刻便露了反骨,若是入朝为官,于他,于傅家,恐怕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从未想过,傅朝云会想入朝为官。他也不喜欢,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想到傅朝云非要面圣,背后的目的是求官,他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起来。 傅朝云此刻并未理会傅海容是怎样想的。她只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一般自由过。 她终于摆脱了令她压抑的后宅争斗,走上了朝堂,走向了一个完全可以大有作为的新天地。 清岚长公主在一旁看着,不由得眼眶也有些湿润了。陆景恪果然没看错人,傅朝云并不是一般的女子。 赐官之事很快便传遍了京城,人人知道傅家不过十岁的长女成了大黎历史上最年轻的女官。 但没有人知道,正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娃,在大黎的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创造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第三十五章 暗箭难防 萧颂赐食,傅朝云在宫里用了午膳才出的宫门。刚上马车,便觉出傅海容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 傅海容的脸色自然是不好看,只是碍于方才在圣上面前,不好发作罢了。 傅朝云掀开车帘的手顿了顿,然后才猫身进了马车坐下,低低地唤了一声:“父亲。” 傅海容冷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责问道:“你可知罪。” 傅朝云面色淡然,颇为平静地说道:“女儿惶恐,不知何错。” 傅海容猛地弹开双眼,凌厉地看着傅朝云说道:“我倒是生了个好女儿!”而后又叹了一声说道:“为父本来以为你行事周全,最为冷静。想不到你竟如此让人失望。” 傅朝云并没有为自己分辩,依然平静道:“父亲,女儿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傅海容直直地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心里在想什么。愣了一瞬才说道:“傅家已是风雨飘摇了,为父……” “父亲打算联姻,是吗?”傅朝云打断了他的话,嘴角隐隐还带着一丝浅笑。 傅海容的心思她自然明白,将傅朝疏推进朝堂,然后用她去联姻,稳固势力。如此来保全傅家的百年基业。 可这并非是最好的办法。傅朝疏无意朝堂,纵然帮他扫清一切障碍也是无用。 而她,志不在后宅,若是联姻,也不过是从一个四方的院子踏进另一个四方的院子罢了! 一样还是要争宠夺爱,要勾心斗角,要你死我活! 更何况,论才智谋略,她不输傅朝疏,如何不能在朝堂上搅动风云。 傅海容猛然一惊,似是看清了傅朝云的想法,愣了愣才骂道:“你糊涂!” 此话一出,父女两人都愣住了。 傅朝云自从生下来便占着嫡女的名分,自然是被傅海容百般护着。而傅海容性子温和,更是极少骂人。 故而这还是傅朝云第一次挨了骂!父女两人谁也没想到,这争吵,不过是两人隔阂伊始。 谢氏得了消息的时候,还正在练字。听卫妈妈说傅朝云封了五品右拾遗,突然间便愣住了。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案上,在纸上滚开了一朵墨花。 谢氏盯着那片污渍,久久不能回神。愣了好半晌才问道:“你说云儿献计治理蝗灾,被圣上亲封五品右拾遗?” 卫妈妈尚还以为谢氏是高兴坏了,连忙笑着说道:“可不是嘛!夫人可是大喜了。” 谢氏眼中含着的泪突然涌出来,长叹一声说道:“云儿!她糊涂啊!”说着眼前便要发黑。 卫妈妈被谢氏的样子吓到了,连忙上前扶住她。只听见谢氏喃喃地念叨着:“朝堂哪里是什么好地方,这次还违背了老爷的意思。只怕是……” 话还未说完,人已晕了过去。卫妈妈慌了,连忙叫底下的小丫鬟:“快传赵大夫!” 谢氏病了! 傅朝云赶来的时候,谢氏还在发着高热,嘴里一直念叨着“阿囡”……那是傅朝云的乳名。 卫妈妈见傅朝云过来了,才抹着泪说道:“夫人一听说大小姐被圣上授官,当即就晕过去了。” 傅朝云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恐怕谢氏是担心傅海容吧! 傅朝云有些担忧地看着已经烧糊涂的谢氏,低声叹了口气。谢氏此番劫难,全是拜她所赐,怎能让她不觉得愧疚! 正在此时,便听见门外隐隐传来傅朝疏的声音。 “卫妈妈,母亲如何了?” 声音中是少有的急切,完全没了往日的端持温润。 傅朝云怕吵到病中的谢氏,连忙出门去看。傅朝疏怕是得了信儿,一路狂奔回来的,衣衫都是乱的。看见傅朝云出来,便住了口。 兄妹二人一路走至庭下的石桌坐下,傅朝疏才急不可耐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的有办法便是这样?” 傅朝云又是一声叹,微微有些深沉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是错。” 傅朝疏待要再说什么,便看见涉江匆匆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傅朝云便双瞳微缩,有些震惊地问道:“果真如此?” 涉江点了点头,傅朝云便直接起身道:“兄长,此事改日再说!” 被单独撂下的傅朝疏还未开口便被晾了,只能无奈地倒了杯茶自饮。 那边,傅朝云刚出了院门就再次确认道:“你确定刘氏怀孕了?” 涉江摇了摇头说道:“刘氏是从外面请的大夫,并非府里的,所以还不能确诊。但是大夫走后,刘氏就吩咐贴身丫鬟去拿药,房里的香料之类也通通锁起来了。” 傅朝云顿了顿说道:“我要确切的消息,确信刘氏怀孕了再来告诉我。” 涉江点头称“是”,然后悄无声息地从傅朝云身边退下了。 傅朝云沿着回采薇院的路慢慢走着,向晚的凉风吹过来,倒是让她慢慢清醒起来。纵然此事是在她意料之外,但她也不能如此自乱阵脚。 傅朝云一边失神,一边慢慢地随处坐在一处扶栏上。她还要静下来,仔细想想下一步要怎么办。 说巧不巧,刘氏去用晚膳,正好经过这条路。远远地便看见傅朝云坐在观花亭中的一处扶栏上。 少有见傅朝云如此慌了神还故作镇定的样子,刘氏心里自然是好不得意。 一边笑着迎上去,一边说道:“大小姐怎的坐在这里,晚风冷了,当心着凉。” 傅朝云抬起头来,便看见刘氏站在她眼前。许是心里想着,傅朝云觉得此刻的刘氏可真是春风得意,脸上的笑格外刺眼。 可是刘氏如此挑衅,怎能让她继续忍下去。 她“豁”地站起身来,一字一顿地笑着在她耳边反击道:“是啊!晚风冷了,姨娘可要小心啊!您现在可金贵着呢!” 刘氏却像是丝毫不意外一般,继续挑衅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轻声笑着说道:“大小姐说得对,我自是极小心的。” 傅朝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略微讽刺地一笑,然后说道:“姨娘猜猜看,你如此处心积虑,是否能保得住这一胎?” 刘氏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温柔的声音仿佛能滴出水来:“若是保不住,算在大小姐头上就好。” 她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身后不算高的台阶。有个十几级,但是摔下去,必然小产无疑。 傅朝云不欲同她多做纠缠,只是侧过身去下了台阶。临走之前才冷冷地说了一句:“姨娘的心思最好收一收,否则我不介意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刘氏愣了愣,莫名觉得“生不如死”这四个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狠毒。 不待她再说什么,傅朝云便转身下了台阶。银杏看刘氏有些愣神,便上前提醒道:“姨娘,再晚就误了时辰。” 刘氏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往正院赶去。 谢氏病了,自然是没有来偏厅。傅朝云进门的时候便看见王氏坐在一旁,傅海容依旧是坐在最上面。 午后与傅海容的争执还历历在目,傅朝云垂了眼眸,恭恭敬敬地迎上去屈膝道:“女儿给父亲请安。” 傅朝云淡淡地应了一声,气氛不冷不热。傅朝云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于是便默默地退在了一旁站着。 刘氏后脚进门,正巧看到这一幕,心里不免有些活络,不知道傅海容跟傅朝云这是怎么了。 晚膳用得极为沉闷压抑,傅朝云匆匆吃罢了便告退了。傅海容看着她退出去了,才赌气地将筷子撂在碗上,然后直接出门了。 前后不过两刻钟,傅朝云刚回了书房,便听到涉江站在门外回禀道:“主子,王氏回临波苑的路上遇见鬼了,刚见了红。” 傅朝云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几步走到门前,猛地拉开房门问道:“怎么会这样?” 涉江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不知,只听说是王氏回临波苑的路上跟贴身丫鬟莲香撞见了鬼。王氏慌乱中摔了一跤,说是见红了。” 傅朝云心里一惊,不用想也知道此事是刘氏搞的鬼。卫妈妈早已把那几个装鬼的丫鬟遣散出去,如何王氏又见了鬼。 慌乱中摔了一跤,见了红!看来刘氏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王氏这个孩子还能不能保住,她还指望着坐山观虎斗呢! 傅朝云一边往临波苑赶,一边着人去打听着消息。快进门的时候才听说孩子保住了。 傅朝云不由得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缓了缓。那样子,简直比她自己遇见了鬼还害怕。 涉江跟在她身后,远远便看见傅海容也过来了。到了门口才急着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摔了一跤?” 傅海容虽不看重王氏,却真真是看重王氏腹中的孩子。也是,像傅家这样的世家,哪一个又能不重视子嗣呢? 傅朝云上前请了个安才说道:“父亲不必担忧,听说姨娘已经无碍了。” 正当此时,远远地便听见一阵急切的声音说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被吓成了这样?” 来者还能是谁?自然是刘氏。 脸上的表情十足十地悲切,简直胜过台上的戏子。傅朝云不由得要被她的表演所打动。 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冷静。因为她听见刘氏说道:“姐姐此次真是平白遭殃,老爷定要查明真相!” 第三十六章 黑白分明 这话,分明别有用心!傅朝云隐隐觉得,刘氏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直觉像是……有什么事情不在她的控制之内。现在看来,刘氏是要在装鬼的事情上大做文章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魏紫这次竟然没有丝毫口风。看来,最近是她对迎风阁太过放松警惕了。 这空当,傅海容早已进了门去,刘氏连忙紧跟其后。傅朝云冷冷一笑,而后迈进了临波苑的门。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当初毕竟还是她心计太浅,留了把柄。但刘氏想凭这点事情来诬陷她,却也是妄想。 王氏刚见了红,此刻正楚楚可怜地躺在床上。见着傅海容来了,连忙就要起身。莲香忙给她去垫身后的大迎枕。 傅海容连忙上前几步说道:“快躺下吧!别受了风!” 王氏梨花带雨地躺在暗红的金丝软枕上,看上去脸色更显苍白。说道:“老爷,有人要害妾身!” 刘氏见状,连忙也拿出帕子来挤了几滴眼泪,然后附和道:“姐姐此次也真是受苦了,老爷一定要追查这幕后凶手,不能让宵小之辈在我傅府逞凶!” 傅海容身为朝廷命官,自然也不相信鬼神之说!加上王氏和刘氏皆一致咬定背后有人主使,傅海容也不得不严肃对待。 当即便吩咐道:“查!给我彻查!我今晚便在这等结果!我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一再在府中装神弄鬼!” 众人等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个姑娘被押了上来。 见了傅海容便畏畏缩缩地跪地求饶道:“老爷明察,不关奴婢的事!一切都是大小姐指使的!” 傅朝云闲闲地抬眼一撩,果不其然便是当初她收买的丫鬟其中之一。看来是受了刘氏的威逼利诱,故意做了这么一出戏来指认她。 只不过,她傅朝云又岂是等闲之辈,容得刘氏如此污蔑。 傅海容看了看那丫鬟,又看了看傅朝云,心里还有些疑惑。不过此事到底如何他也不甚在乎。 因为几乎只是在那一瞬间,他便决定,正好借此机会打压傅朝云。 不得不说,傅朝云迈上朝堂的举动让他有些恐慌。他开始觉得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他觉得也许是平日里太过宠溺傅朝云了,让她养成了这副凡事都敢拿整个傅家去赌的性子。 若是以后在朝堂上,还指不定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傅家固然可以作为她的倚仗,但她却不能借此捏着整个傅家为自己去搏。 傅海容是家主,考虑的自然也比旁人要多一些。这些念头转过脑海,他便猛地呵斥一声:“逆女!你还不给我跪下!” 傅朝云愣了愣,几乎片刻之间就明白过来,此次她怕是触了傅海容的逆鳞。说起来,这还是头一遭呢! 傅朝云缓缓地,倔强地跪在了地上,抬起头问道:“父亲要女儿跪,女儿便跪了。只是不知女儿何错之有?” 傅海容大怒道:“身为嫡女你嫉妒成性,竟然想要谋害庶母!你还不认罪!” 王氏此刻倒是静静地没有说话,她虽平日里有些愚笨。此刻却也感觉得到,此事有些不对劲。 单凭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傅海容便轻易定了傅朝云的罪!这样的事情还从来没有过! 不!傅海容绝对不是因为宠爱她,也不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是故意要惩治傅朝云。 刘氏自然聪明地也不说话,这一次,火候刚好。若是多说什么,反倒画蛇添足了。 只是,傅朝云恐怕是不能让她如愿的。当即辩解道:“父亲单凭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便认定是女儿吗?若是有人诬陷呢?” 那丫鬟连忙膝行过去哭着说道:“老爷明鉴,奴婢的确是受了大小姐的指使!还有好几个丫鬟,均可为证! “大小姐给了我们三百两银子,让我们在王姨娘回临波苑的路上扮鬼吓她! “奴婢还偷听到大小姐让人在王姨娘的必经之路上抹上松油,这样王姨娘慌乱之间就会滑倒,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傅朝云嘴角勾起一抹笑,然后转头问道:“你说我花了三百两来买通你,那是给的银票还是银锭。” 那丫鬟便低着头说道:“自然是银锭子,大小姐恐是担心我们分钱不均再把此事抖出来,故而给的是银锭。” 傅朝云冷冷一笑,而后说道:“回禀父亲,女儿平日里并不曾用过银锭子!平日里打赏所用,也都是银楼定制的银锞子。上面打了女儿的名字。更何况……” 傅朝云眼眸一厉,看向那丫鬟继续道:“三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女儿定然拿不出来,若是走了账房,父亲一查便知!” 这笔账自然是没有的!当初谢氏拿了自己的私房银子替傅朝云封口,怎么会留下把柄。 那丫鬟不知就里,又连忙改口道:“那领头之人分到奴婢手中的是银锭子。又或许……是大小姐给了银票,那人兑开了!” 傅朝云又是冷声一笑,然后说道:“那不是更简单?那领头之人是谁,你倒是招出来啊!把她带过来审问一番,看那银票是哪家钱庄的!我又可曾在钱庄存过那一笔银子!” 接着又抬头道:“父亲可看到了?这丫鬟话里如此多的漏洞……” “够了!”傅海容冷冷地呵斥一声,然后说道:“你到此刻还在狡辩!为父本来想从轻处罚,看来你是不知好歹!” “来人!” “老爷且慢!” 门外悠悠地传来一声制止,来者正是卫妈妈! 不急不慌地进了门,然后行了一礼才起身道:“回老爷,夫人醒了!” 傅海容自然是关心谢氏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情分做不得假。闻言连忙问道:“夫人觉得怎么样?” 卫妈妈便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回道:“夫人好多了。听说老爷在审问小姐,特地让老奴过来看看!” 傅海容冷冷地瞥了傅朝云一眼,知道是谢氏忍不得她受苦,特地派了卫妈妈过来看着。也是让他念在多年情分上,从轻处罚傅朝云。 卫妈妈轻轻将傅朝云扶起来,然后躬身站在一旁。谢氏醒过来之后,自然是跟她讲清楚了其中利弊。 现在她倒是能看清楚几分,傅海容心里盘算的是什么。恐怕是要借机挫挫傅朝云的傲气。 叹了一口气,她才轻声说道:“请老爷恕罪,此事是老奴的错!” 傅海容连忙说道:“此事怎能怪妈妈,还是莫要为她顶罪了!” “此事确实怪老奴!”卫妈妈敛了敛神色,严肃道:“这丫鬟原本是夫人院子里的!只是不守规矩,偷拿了夫人为小姐准备的首饰,被老奴发现了! “大小姐知道后,便命老奴将她发卖了。竟不知她如此不识好歹,又受人买通了来诬陷大小姐。” 这话无疑是在为傅朝云开脱了,只看傅海容信是不信了。 若信了,傅朝云自然可以脱罪,那丫鬟便是诬陷,少不得要被送去官府。若是依旧不信,卫妈妈便是为傅朝云做假证,一样要受到处置。 刘氏自然是能看清局势,见状连忙便打了个眼色给那丫鬟。 那丫鬟连忙哭着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老爷明鉴啊!大小姐是跟卫妈妈串通好的!老爷明鉴!” 傅海容觉得有些心烦!谢氏自己还病着,却将卫妈妈遣过来为傅朝云求情。他怎么也要看在谢氏的面子上,从轻处置。 其实信与不信,完全是在傅海容的一念之间。若是好生认错,傅海容自然会轻轻放下。傅朝云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却在此刻犯了拧。 只听她冷冷一笑:“哼,父亲何不让管家调来府里的名册查看。这丫鬟口口声声说我指使她,可若是她并非府中人,我又如何能指使她!” 这倒是个办法!她当初的确是让这丫鬟去迎风阁扮鬼,但是事后她早已被卫妈妈发卖出去。若是证明她并非府中的丫鬟,那此事就是诬陷! 一个不是府中丫鬟的人,傅朝云何必买通她潜到府中作案! 傅朝云提出的种种疑点,恰好是能为她脱罪的。但如此辩解,无疑更加激怒了傅海容。 卫妈妈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声,终归是年纪太小!黑白分明!容不得半点沙子。 刘氏见傅朝云咄咄逼问,生怕傅海容真的去查。 连忙上前说道:“不知妾身与大小姐有何冤仇。大小姐竟然要派人去迎风阁扮鬼。妾身的丫鬟到现在都疯疯癫癫,而妾身也是每日梦魇!” 王氏见形式一边倒,连忙添了一把火。哭着说道:“不知贱妾跟大小姐有何仇恨,大小姐要如此狠心地对待贱妾与腹中骨肉。 “求大小姐放贱妾一马,贱妾腹中还有孩子啊!” 两个人的哭诉无疑是给傅朝云添了一把火。傅海容登时心头之火又上来了,直接说道:“来人呐!把大小姐带回采薇院。禁足一旬,罚抄经书百卷!” 严厉的声音冷硬如冰刃一般,割过傅朝云的心口。 原来,这后宅从来没有是非黑白,有的只是信与不信罢了。若是信任,便将你捧在掌心。若是不信,翻手也能让你粉身碎骨! 傅朝云心里猛然一凉,竟觉得有些累! 第三十七章 一夜宿醉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夫妻、姐妹、父女,时时刻刻都存了算计之心。 她抬起头来,凄凄惨惨地一笑,何须辩解?傅海容从一开始便决定不信她。 缓缓地跪下身去,恭恭敬敬地叩头道:“女儿,遵命。” 傅海容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由一开始的倔强转为嘲讽,而后垂下头去敛了神色。 他心里竟然莫名涌起一股涩意。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处置傅朝云。他的确是个慈父,但却也是傅家的家主。 无视傅朝云的失望,他拂袖转身,然后冷声说道:“把大小姐带下去!” 卫妈妈低声叹了口气,然后扶起傅朝云,将她带出了门。 傅海容侧头蔑了一眼地上的丫鬟,然后说道:“把这丫鬟给我送到官府去。” 那丫鬟倒是安安静静的,只是跪下磕了个头,然后便被带了出去。她自然是没什么可怕的,刘氏自然有的是手段保住她。 只是谢氏,刚醒过来不久便听说傅朝云被罚了禁足,又晕了过去。 临波苑。 待众人散尽了,王氏才侧过头去问莲香道:“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莲香便低了头回道:“奴婢不大看得出来,只是觉得老爷对大小姐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王氏任莲香给她盖了盖被子,然后平静地说道:“我在府中这些年,还是头一次看见老爷跟大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 “连我都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栽赃陷害的低劣手段,老爷又岂会不知?不过是要借故发落大小姐罢了。” 莲香有些疑惑道:“姨娘既然知道大小姐是被冤枉的,为何要顺水推舟呢?” 王氏轻声冷笑一声,眸中亮光一闪而过,然后沉沉地说道:“你以为傅朝云手上能有多干净?锦儿的仇还未报呢!既然老爷要处置她,我自然要顺便讨些利息。” 莲香看着王氏扭曲的脸,忍不住便打了个寒颤。后宅啊!这吃人不吐骨头渣的地方! 她轻手轻脚地放了床帷,然后转至外间的小榻上躺着。眼睛久久地看着窗外,然后低声叹了一记。 此刻傅朝云早已回了采薇院。小丫鬟们听说她被禁足了,怕她心情不好,都不敢惊扰了她。 整个采薇院从上到下都是静悄悄的,仿佛一座空院,失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傅朝云有些失落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满天繁星,而后轻声念了一句:“漫今谁肯伴我,独剩东墙月色。” “想不到你也会这些酸诗啊!” 傅朝云抬头望去,正是陆景恪。垂着腿坐在房顶上,然后吊儿郎当地扬了扬手中的酒壶痞笑道:“要不要解忧啊?” 傅朝云失笑,然后看着他,带了些撒娇的语气说道:“我上不去。” 陆景恪搁下酒壶,旋身从房顶上跳下来,然后在她跟前站定。眼睛亮晶晶的,显得格外幽深。微微低了头问她道:“那我带你上去?” 傅朝云眨了眨眼,然后拖长了音调,故意一字一顿地笑着说道:“嗯……让我想想。” 陆景恪有些失神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颇为灵动的样子,心脏不由得跳得比平时更快。 一双细手轻轻地抓住他的袖子,然后便听那手的主人说道:“我看月色甚好,在上面看看应该也不错。” 陆景恪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若是这样上去,估计不到一半衣袖就会被扯掉,然后她会摔下去。 陆景恪抓过她的手,盘在自己腰间,紧紧环住精壮的腰线。本意只是想让傅朝云抓紧自己,回过神来却愣住了。 一时间两双手交叠在一起,陆景恪竟不想放开。傅朝云见他走神了,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这姿势颇有些暧昧,她有心想拿开手,却被陆景恪牢牢抓着。 感受到傅朝云有些挣扎,陆景恪连忙放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抓紧了,省得掉下去。” 然后故作自然地右手搂住她的纤腰,猛地向上一跃,稳稳地落在了房顶上。 傅朝云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才慢慢适应上面的景色。俯瞰下去的时候,采薇院不过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傅府也不过是个四四方方的宅子。 她在这个地方虚度了十载光阴,然后,她终于要逃离这里了。 陆景恪看见她嘴角扬起笑意,心里不觉也由衷地开心。顺手拿过旁边的酒壶笑着说道:“先恭贺傅大人步入朝堂。” 傅朝云接过酒壶,然后猛地灌了一口,仔细咂了咂才眼睛一亮说道:“是我最爱的梅子酒,你怎么知道的?” 陆景恪笑了笑,然后毫不避讳又得意洋洋地咧嘴笑着说道:“涉江告诉我的。” 傅朝云又喝了一口,此刻倒是不怎么在意涉江又告密了。她喝过的酒着实不算多,梅子酒却是最爱的。 许是有酒了就免不得感伤。傅朝云恍恍惚惚便记起,她喝的第一口梅子酒,是谢氏酿的,傅海容温的。 那时她就着谢氏的杯子偷尝了一小口,然后还被傅朝疏发现了。然后傅朝疏也喝了一口,两人醉了一下午。 陆景恪看她神色忽然间消沉下去,心里知道怕是为了傅海容罚她禁足的事。涉江都告诉他了,恐怕这是傅朝云第一次被罚。 不忍看她如此失落的样子,陆景恪便开解她道:“我跟你说,我爹从小到大不知道打过我多少次。别人都道他把我放在心尖上惯着宠着,就我知道,他每次都拿藤条抽我!” 说完又“呵呵”一笑,转过头去说道:“所以你看啊!你这被罚了,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傅朝云知道陆景恪是安慰她,心里却慢慢地告诉自己,这不一样! 若是因着她顽劣,傅海容尽可随意处置。但是傅海容却把那些驭下的手段用在她身上!她觉得不耻。 饶是如此,她却没有对陆景恪说出她的心结。只是又猛地喝了一口酒,然后缓缓地吞下去。 这才挂着明媚的笑意转过头去瞪着眼对陆景恪说道:“你说归说,能不能把你的手从我腰上拿开。” 陆景恪一顿,猛地把手往回一缩,然后糯糯地红着脸小声道:“对不起……” 他本来是想占便宜的,所以抱着傅朝云上来后就一直没有放开手。本来以为她习惯了就察觉不到了,没想到轻而易举地被戳穿了。 陆景恪一下子脸红到了脖根,连耳朵都挂上了浅浅的绯色,转过头去硬是不敢再看傅朝云。 生硬地岔开话题道:“我觉得今晚月色很美啊!” 傅朝云没想到,传闻中宿醉花楼的平西王世子竟如此“纯情”。加上许是喝醉了,不由便得起了捉弄的心思。 轻轻往他旁边靠了靠,然后低声在他耳边问道:“月色美还是我美?” 陆景恪不禁一把火从头烧到脚。他觉得喝多了的傅朝云,真是太妖娆撩人了。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喉结轻轻滚动着,做出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来说道:“那个……云儿你喝多了,我送你回房吧!” 傅朝云许是真的喝多了,听见陆景恪没有回答她。又灌了一口酒,然后眼神略带迷离地撒娇道:“你说嘛!到底是月色美还是我美。” 然后又扒住他的袖子,晃着他纠缠道:“你快说嘛!” 没想到这梅子酒后劲儿太大,几下晃完了,傅朝云倒是自己有些晕。还没等陆景恪回答,便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陆景恪没想到,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傅朝云,喝多了竟会如此“狂野”。于是便躲躲闪闪的,不敢回头去看,生怕她做出什么非礼勿视的动作。 许久,陆景恪才发觉傅朝云不动了,连忙敢转过头去看。然后哭笑不得地发现傅朝云挂在他的胳膊上,都快睡着了。 怪不得突然间就变得乖巧起来了,合着是酒劲儿上来,自己睡着了。 陆景恪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搂过她的腰,想要带她回房去睡觉。 谁知道刚抱起来便听到傅朝云低声问道:“到底是月色美还是我美?” 陆景恪吓得一颤,差点把人摔下去。低头往怀里一看才发现,佳人眼睛都没睁开,原来只是一句醉后呓语。 柏舟正在廊下候着,今晚是她值夜。正愁不知道傅朝云去哪了,便看见陆景恪抱着人过来了。 柏舟连忙神色一凛,不敢多说什么,往后退了两步,打开房门,然后掌了灯将陆景恪引到床前。 陆景恪轻轻地将傅朝云放到床上,然后转头对柏舟说道:“你主子喝醉了,去煮碗醒酒汤来吧!” 柏舟低低地应了一声“诺”,便躬身退了出去。刚要关上房门,便看见傅朝云抓住陆景恪的衣袖问道:“月色美还是我美?” 只见传闻中览尽风月的平西王世子,微微低下头去,轻轻拿开衣袖,然后眉眼弯弯地笑着温柔道:“自然是你美,万千星月不及你。” 柏舟羞得面红耳赤,连忙关了门出去了。她家小姐呦!怕是迟早要栽在这位世子爷手上了。 次日一早,傅朝云醒来,身旁早已没了陆景恪的身影。头痛欲裂,有些记不起发生了什么。 她哑着嗓子,然后撑起身来唤了一声,“柏舟”。 第三十八章 飞来横祸 柏舟应了一声,连忙推门而入道:“小姐醒了?” 傅朝云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问道:“昨天是陆景恪送我回来的?” 许是因着宿醉,嗓音还有些低哑。 柏舟一边服侍她换了衣服,一边道:“是世子爷呢!昨天小姐醉得厉害,是世子爷抱回来的。” 傅朝云脸上一红,没想到自己是被陆景恪抱回房间的。不由得有些羞涩地干咳一声,然后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柏舟想到世子爷昨晚说的那句话,不由得也红了红脸。分明还是个未嫁人的小丫鬟,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挣扎了半天,才声若蚊呐地说道:“世子爷说您美,万千星月不及您。” 傅朝云脸上热热的,像火烧一般,灼出两朵红霞来。然后细声嗔道:“谁问你这个了!” “小姐”,常棣站在门外回禀道:“圣上派了公公过来宣旨,现下正候在前院。” 傅朝云连忙神色一凛,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然后才开门道:“随我过去。” 傅海容上朝去了,谢氏又病着,整个傅府自然由得她做主。 傅朝云到的时候,那公公已经等候多时了。见正主到了,连忙站起来走到早已备好的香案前,正朝南面说道:“请傅小姐接旨吧!” 傅朝云面北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才跪在了蒲团上。 听着那宣旨的公公细声细气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傅朝云,学识渊博,一心为民。即日起着朕旨意,封为正五品右拾遗。以辅朝政,以慰万民。钦此。” 傅朝云恭恭敬敬地接了行了大礼,然后才朗声道:“臣傅朝云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公公笑眯眯地把圣旨交给傅朝云,然后才说道:“咱家恭喜傅大人了。” 常棣是个有眼色的,连忙上前递了一袋金瓜子。然后笑着说道:“辛苦公公了,全当我们小姐请公公喝茶。” 那公公捏了捏袋子,然后才继续笑眯眯地说道:“是咱家的荣幸,以后说不得还要仰仗傅大人。” 彼此又客套了几句,那公公这才告辞了。傅朝云捏了捏手中的圣旨,然后又上前几步抚摸着天青色官服上的纹样。 “常棣”,她面色平静地吩咐道:“把东西送回采薇院。” 常棣这才捧了官服,跟在傅朝云身后。 刚走至内院的跨门处,便听见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小姐。” 傅朝云回过头去看,却是刘氏。不紧不慢地走上来说道:“今儿一大早就听说大小姐被授官了,妾身特意来瞧个热闹。” 傅朝云不欲多事,绕开她就要继续往前走。没想到刘氏往前一挡,然后说道:“只是大小姐,这私自出了采薇院,不知道老爷回来要怎么处置?” 傅朝云冷冷一笑,然后说道:“我这不是救了姨娘的命嘛!要是不接圣旨,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到时候还要连带姨娘受累了。” 刘氏嘴角的笑意一僵,然后说道:“妾身这不是跟大小姐说笑!自然是圣旨为尊。” 然后又上前两步,摸着官服笑道:“这就是大小姐的官服吧?可真是漂亮。也不知妾身什么时候能有那个福分,让端儿也穿上一件。” 顿了片刻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穿不上也就罢了。端儿自然是没有大小姐这般博学多识,献出治理蝗灾的计策。 “妾身也就指望着她能安安静静地在府中待着,时不时承欢膝下就好。” 言下之意,傅朝云为了入朝为官,不择手段,却激怒了傅海容,怕是以后要失了庇护。 傅朝云自然是听出了刘氏话中的嘲讽之意,却并没有说什么。 刘氏在府中一向不会故意惹是生非。现下却故意主动挑衅,不过是抓住了此次傅海容因着不满她入朝而故意处置她的事情,就凭这也想让她自乱正脚? 只是她眼下被禁足,刘氏肚子里又怀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孩子,她不便轻举妄动罢了。 刘氏见她一派淡然,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不由得暗自咬了咬牙。没想到傅朝云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难对付。 逼进两步,她轻声在傅朝云耳边说道:“迎风阁的那个小丫鬟昨日因背后诅咒主子,已经被发卖了。就是不知道大小姐知不知道。” 傅朝云愣了愣,怪不得刘氏要陷害她的事情,她竟提前不知道。原来是迎风阁安插的情报断了。 想必魏紫是害怕被刘氏发现了,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银杏的心从未向着采薇院,可是时时刻刻在看着魏紫呢! 不过那又如何,刘氏既然敢犯到她头顶上,就要有被收拾的觉悟。 似是想到了什么,傅朝云轻巧一笑,同样侧过头去小声道:“姨娘此刻有空跟我闲话,不如去看看弟弟。” 傅朝云的弟弟只有一个,庶子,傅昭和。 刘氏脸上的表情彻底僵硬,然后冷声问道:“你对和儿做了什么?” 傅朝云便笑,边笑边说:“姨娘这话可错了,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毕竟姨娘昨日送了我那样大一份礼,投桃报李,我怎么也要还上一二。 “再者说,弟弟想必此刻并无性命之忧。大概只是摔断了腿,我相信他以后会身残志坚的。” 刘氏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她,然后说道:“傅朝云,你这个疯子。” 傅朝云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姨娘,疯的可是临波苑。” 正当此时,有小丫鬟匆匆而来,附在刘氏耳边低语了几句。正是傅昭和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断了右腿。 刘氏有些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去看了傅朝云一眼,然后咬牙道:“傅朝云,咱们走着瞧。” 刘氏一走,傅朝云才带着常棣回了采薇院。 放下官服奉了茶,常棣才忍不住问道:“小姐怎么知道二少爷摔断了腿。” 傅朝云端起茶碗来啜了一口,然后才回道:“涉江告诉我的,她说王氏买通了伺候傅昭和的小厮,在马料里放了疯羊草。” 疯羊草可是毒草,能令人畜惊厥,若是混在马料里吃下去,那马少不得要发狂了。 傅昭和才不过六七岁的孩童,尚是初学,自然不能很好地控马,想必少不得要摔下来。 王氏这招才是真的狠,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世,便急着清扫障碍了。 不过她们斗起来也好,刘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昨日不还在王氏回临波苑的路上派人装鬼,然后又在小路上抹了松油。 傅朝云微微一笑,然后啜了口茶,又继续说道:“何必管她们,且让她们自己去斗。” 迎风阁。 傅昭和躺在床上直喊疼,右腿肿成了深紫色,粗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屋里的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都只道是右腿恐怕是治不了了。 赵大夫也早已诊过了脉,看着刘氏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夫。这才有些沉痛地说道:“姨娘节哀,只怕小少爷的腿是治不好了,今后恐不良于行。” 刘氏险些要晕过去,她为了得到整个傅府,从小就将傅昭和作为傅府的继承人来培养的。 听说傅朝疏八岁能拉开百石的弓,骑射功夫得了傅海容亲自教导。为了不让傅昭和输人一等,她就让傅昭和也练习骑马。 还特意让傅海容请了京师禁卫军的教头来教傅昭和练习骑射。谁料竟出了这等事。 刘氏此刻脑子都是乱的,完全没想到傅昭和会摔断了腿。那他以后怎么继承傅府,她又怎么能成为傅府的掌权人。 想到此处,她不禁乱了阵脚,猛地跪在地上磕头道:“赵大夫,您一定有办法,求求您治好他的腿。” 赵大夫皱了皱眉,似乎是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安静沉稳的刘氏竟然会如此疯狂。大概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赵大夫低声叹了口气,然后才说道:“不是老夫不肯救人,实在是少爷摔得太重了。”然后便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地出了房门。 刘氏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气一般,瘫坐在地上。忽听床上一声低咛,原来是傅昭和醒过来了。 刘氏仿佛一下子回了神一般,奔到床前歇斯底里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也没听说傅朝疏学骑射的时候摔断了腿。偏你把自己摔成了瘸子!你这个样子怎么继承傅家!傅家怎么会要一个断了腿的家主!” 床上的傅昭和愣了愣,也不敢顶撞,只是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小声道:“母亲,和儿知错了。” 无人知道,平日里看起来温柔沉静的刘氏,私下里没少虐待一双儿女。傅端云和傅昭和平日里根本不敢同刘氏亲近。 而刘氏为了让傅昭和成为傅家下一任家主,当真是费尽了心机。此刻傅昭和摔断了腿,让她一朝黄梁梦碎。她又岂能甘心? “姨娘”,魏紫端着药碗进门道:“赵大夫吩咐过,少爷醒了要即刻用药。” 刘氏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魏紫。然后像是抓住最后一线生机问道:“你那天说有办法让我成为傅府最尊贵的人,你有什么办法?” 魏紫勾起嘴角一笑。鱼儿终于上钩了! 第三十九章 孤家寡人 窗外一阵南风卷过了廊下木制的风铃,发出了沉闷的“哗啦”声。 傅朝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只见乌云漫卷。天,阴了下来。 她怔怔地端起手边的茶杯,然后慢慢啜了一口。然后捧着茶杯,头也不回地问道:“如何了?” 涉江垂首,轻声道:“成了。” 傅朝云这才搁了手中的杯子,然后起身说道:“你陪我去看看母亲吧。” “小姐,您被老爷罚了禁足。”涉江跟在身后小声提醒道。 傅朝云迈出门口的一只脚又生生抽了回来,然后垂下眼眸,肃了肃神色自嘲道:“也是,我险些忘了。” 听闻谢氏的情况并不是很好,整日里烧得迷迷糊糊的,说着梦话的时候一直喊“阿囡”。 傅朝云久久没有动弹,只是低了头静静站着,长长的睫毛落在眼前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常棣匆匆过来,然后回禀道:“小姐,事情成了。”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重又进了房门。 迎风阁的情报网断了,她派常棣去见了一趟魏紫。 之前魏紫没有回禀她,就给刘氏用了药,造成了假孕的迹象。所幸此事做得隐蔽,并无人知道。 傅朝云知晓后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魏紫如此大胆。正巧,此时临波苑又给傅昭和的马下了疯羊草。 这可真是难得的好机会,正好让刘氏借着肚子里的“孩子”,跟王氏斗个你死我活。 说到底,不过是鹬蚌相争,只为渔翁得利罢了。 临波苑。 王氏得了信儿,极兴奋地抓着莲香盘问细节。她早就对刘氏看不顺眼了,此次出手,自然是要好好整治。 再者,刘氏不过仗着个儿子同她平起平坐,她又怎能容忍。 此番傅昭和坠马,摔瘸了腿,她看那迎风阁以后怎么抬得起头! 正在得意之间,便听到底下的小丫鬟慌慌地来报:“姨娘,不好了!听说刘姨娘过度悲痛,晕过去了……” 王氏听了,不禁觉得甚是解气,连那丫鬟不懂规矩也懒得罚了。 只是倚在床上慢悠悠地说道:“晕过去便晕过去了,多大点子事!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那丫鬟却依旧慌慌张张的,带着哭腔着急道:“大夫把了脉,说刘姨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王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死死地瞪着那丫鬟问道:“你确定?” 那小丫鬟便瑟瑟发抖地回道:“是赵大夫诊的脉,应是不会出错。” 这可真是……野火烧不尽啊! 王氏愣愣地坐在床上,怒从心起,连极力压抑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莲香连忙倒了杯茶递给王氏,然后说道:“姨娘消消气!” 王氏猛地把那茶杯掷出去,正中那小丫鬟的额角,直接砸出了血。然后厉声呵斥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莲香一边给王氏顺气,一边拿眼色瞥那小丫鬟,让她赶紧出去。 那小丫鬟连忙跑出去了,直到远了才敢带着哭腔跟身边的小丫鬟抱怨道:“分明是迎风阁的那位姨娘怀了身孕,故意拿我做伐子……” 旁边的丫鬟忙压低声音道:“这种话你也敢说,当心被莲香姐姐听去了!” 那小丫鬟忙噤了声,但是神色中却颇有不平。 正要下去了,便听见身后有个小丫鬟唤道:“霜雪姐姐,我那里正有些事情要找你呢!” 说罢便不待她开口,便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将她拉走了。 一直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才问道:“霜雪姐姐,我看王姨娘也太不把咱们奴婢当人看了。正巧妹妹这里有个法子,不如咱们报复她一番!” 霜雪将信将疑地四周看了看,然后侧过头去仔细听着…… 将近申时,傅海容才从礼部回来。因着早朝时圣上颁布了傅朝云所献的治灾策,所以六部正忙着协理。直至进了家门才听说傅昭和摔断了腿。 他心下一惊,连忙往迎风阁赶去。因着傅昭和与傅端云年纪太小,所以一直是跟刘氏住在迎风阁的。 傅海容刚进了迎风阁就闻见一股药味儿。傅昭和才用过药,然后直接睡过去了。傅海容站在床边,细细地看了两眼傅昭和。 他这个庶子才不过八岁,以后却是废了。傅海容长叹一声,然后出了房门。 银杏正候在门外,看着傅海容出来了,连忙上前回禀道:“我们姨娘想见老爷一面。” 傅海容的脚步顿了顿,想到若不是刘氏逼着傅昭和小小年纪去学骑射,也许傅昭和还是好好的。 想到此处便觉得有些沉重,直接说道:“不见,让你们姨娘好生休息。” 银杏见傅海容要走,急忙说道:“赵大夫说姨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傅海容愣了愣,转过身去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带我去看看。” 儿子摔断了腿,这空当刘氏却又怀了身孕,傅海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迎风阁主卧。 刘氏一副恹恹的样子倚在床上,看着傅海容来了,连忙挣扎着要起身。 傅海容摆了摆手,然后直接坐在了床边,心情复杂地看着刘氏。许久才说了一句:“你好生养胎!” 刘氏猛地梨花带雨地哽咽道:“老爷,和儿他……都怪妾身……” 傅海容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这是意外,谁都没想到!让和儿好好休养,以后还会好的。” 刘氏这才哭道:“是有人要害和儿啊!老爷为妾身做主啊!” 傅海容猛地一惊,然后问道:“怎么回事?和儿怎么会是被人谋害呢?” 刘氏早已泣不成声,身边的银杏便站出来说道:“老爷有所不知!二少爷的马料里被人下了疯羊草。故而那马儿才会惊厥发癫,将二少爷甩下了马。” 傅海容登时站起身来怒道:“背后之人可审出来了?到底是谁要谋害和儿?” 傅昭和虽然不过是个庶子,但好歹将来也要继承傅家一份家业。如此不明不白地被人谋害,傅海容是断不能容忍的。 查!必须查个明白! 须臾,那负责给傅昭和的马喂草料的小厮便被带了上来。不过才十三四岁年纪,抖抖索索地站在一旁,一声也不敢吭。 银杏厉喝一声:“大胆刁奴,竟敢谋害二少爷!” 那小厮吓得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道:“老爷饶命,是有人拿小人父母要挟,小人才迫不得已听命的。” “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傅海容沉声问道,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却说将至酉时,王氏梳洗了一番就要去正院用膳。刚要走至门口,便觉一阵疾风刮过。 她本能地往后一闪,便看见傅海容直接踹破了临波苑的门。她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在莲香的搀扶下站稳了。 傅海容便直接道:“看来是我平日里惯着你,你竟敢谋害府里的少爷。” 王氏腿一软,又险些站不住。回过神来才哭着狡辩道:“老爷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便来怪罪妾身。” 傅海容怒极,若不是从小到大的教养摆在那里,他就不止是踹破临波苑的门了。 “你还要狡辩,和儿的贴身小厮已经招认了,就是你以其父母要挟,所以才不得已听从你的吩咐。” “老爷,这都是诬陷呐!”王氏连忙跪下去指天发誓地说道:“老爷如何不说,那小厮的母亲跟夫人身边的卫妈妈是同乡!” 傅海容冷笑一声,反问道:“若你同此事真的毫无关系,又怎会知道迎风阁的奴才跟谁是同乡?” 王氏哑口无言,本来是想借着这层关系将此事推到谢氏身上。没想到自己一不留神直接说了出来,反倒惹了傅海容生疑。 傅海容冷眼看着,直到看见王氏的表情才真正确信,此事是她所为。 他猛地觉出一阵心寒。平日里王氏不过是小打小闹,争风吃醋。这次却敢明目张胆地谋害庶子,然后还妄图栽赃主母。 想到此处,他不禁冷声道:“从即日起你便禁足临波苑吧,直至生下孩子为止。” 然后便转身拂袖,出了临波苑的大门。王氏这才愣愣地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采薇院内,涉江正在跟傅朝云回禀此事。 “大小姐神机妙算,迎风阁跟临波苑果然结了仇。老爷让王姨娘禁足临波苑待产,恐怕这次她是恨透了刘姨娘呢!” 傅朝云听了她的话,也不过是淡淡地一笑,然后啜了口茶说道:“这算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我不过是提前收取些利息罢了!” “看来云儿是早就算计好了!”陆景恪轻笑一声,然后推开了门。 天色才刚擦黑,月华初上,还是淡淡的。却映得他一身银白色的光华,仿佛九天上下来的谪仙。 傅朝云没想到他竟然也学会了走正门,愣了愣才笑着说道:“今儿才发现,世子爷这身风华难掩,当真是个绝色美人儿。” 又是**裸的调戏!陆景恪纵是个中高手,却也是初识情爱滋味儿,不由得被她几句话就说红了脸。 却说此刻膳厅里,傅海容只身一人等了好半天,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谢氏病着,王氏被禁足,刘氏又哭得肝肠寸断。 一众儿女中,傅朝疏早已在自己的松竹院用膳,傅朝云也被他禁足了,傅锦云被他送去了庄子上,傅昭和摔断了腿,至于傅端云,更是才不过几岁。 满身孤凉地叹了一声,傅海容才惊觉,傅家已在不知不觉中,四分五裂! 第四十章 杀鸡儆猴 采薇院。 陆景恪眉眼弯弯地露出他独有的桃花笑,看了一眼傅朝云,然后说道:“我可是再不敢给你喝梅子酿了。” 傅朝云想到自己昨日的醉态,脸上一红。该死的,这次她竟也让陆景恪看了笑话! 涉江看着不合时宜,早已退了出去。 陆景恪长腿一伸,便坐在她的桌子上。见她脸色羞红,知道她定是不好意思了。 连忙又岔开话题道:“听说今日宫里来人了?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女子的官服长什么样呢!” 傅朝云想了想便回他道:“天青色的,看起来跟普通官服没什么区别。” 陆景恪倒不是真在乎她的官服长什么样子,只是喜欢看着她胸怀天下、踌躇满志的样子。 说起朝堂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完全不同于后宅斗狠时的波澜不惊。他想,她大概是真的不喜欢后宅吧…… “蝗灾的事情是解决了,可是官场上的贪污之风并没有收敛。你若是想有一番作为,少不得还是要为此事多费心。” 陆景恪说的的确是实情,世家把持朝堂,圣上虽有意扶持寒门,但是因着时间尚短,未见成效。 至少如今看来,世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寒门根本无法与之相斗。 傅朝云想了想,然后才说道:“世家不急着动,傅家也是世家,我总不能自掘坟墓。” 这话也对!傅家也是世家,若是朝堂上都是寒门,那傅家也会没了立足之地。 “至于贪污……”傅朝云顿了顿,然后纠结道:“我读史书的时候倒是看到前朝有贪污五十两银子就杀头的先例。” 陆景恪便替她分析道“五十两银子太少,若是都杀头了,那世家不都得满门抄斩?” 傅朝云点了点头赞同道:“这法子是前朝建国之初立下的律法,的确不能在本朝适用。不过我倒是看到,史书上记载说是前朝的顺帝将两个贪污最严重的官员,扒了皮塞上草然后树在门前做宫卫。” 陆景恪想到那副情景,不由得便有些恶寒地哆嗦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杀鸡儆猴?” “先镇一段时间,然后才有时间寻到破绽,来上一击重创。” “看来你是都打算好了?” 傅朝云勾起嘴角,诡秘地笑了笑,书房中灯火明灭。 次日,朝堂。 大黎开国六十载,能做上女官的,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故而众人对傅朝云的好奇可不是一星半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这么大的女娃子想出了治理蝗灾的法子。 幸而此刻陆景恪没在朝堂之上,不然看见满朝堂的男子盯着她一人看,心里怕是要醋海翻腾。 傅朝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之间想到陆景恪,想到他吃醋的样子。 圣上还未到,朝臣们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 犹有几人聚在傅海容身边说道:“百川兄可真是好福气啊!得了傅大人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只怕我们这堆老朽越发不中用喽!” 傅朝云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得罪人的,还不如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圣上到!” 随着引礼太监的一声呼,朝堂上瞬时安静下来。傅朝云随着众人叩拜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谢氏昏睡了整整两日才醒过来,头晕目眩地闭了闭眼,然后才发现卫妈妈守在一旁。 她转过头去,只见卫妈妈眼里含着的两行泪,突然间就流了下来。一边连忙走上前去,一边哽咽地道:“夫人可算醒了!” 谢氏刚退了烧,嗓子还有些疼,低声嘶哑地问道:“云儿呢?” 卫妈妈撇过头去不敢看谢氏,小声回道:“大小姐上朝去了。” 谢氏闭了闭眼睛,也流下两行泪来。却又挣扎着起身道:“妈妈,我饿了,去给我端碗粥吧!” 昏迷了两天,粒米未进,自然是饿了。卫妈妈扶着她起身,垫好了身后的枕头。这才一边擦眼泪,一边欢喜道:“夫人等着,老奴这就去膳房。” 谢氏愣愣地看着帐顶上的流苏,然后仿佛失了神一般,动也不动。 她本意也是想让傅朝疏进朝堂,而傅朝云,只要能够承欢膝下便好。 没想到傅朝疏无意朝堂,傅朝云又厌恶后宅,终是成了今日的局面。 但事情已成,她又能如何?不过是殚精竭虑地替傅朝云算计着,让傅朝云在朝堂上能够有立足之地罢了。 谢氏静静地吃了粥,然后才低声说道:“妈妈,给江南传信,让安元过来一趟。” 安元,正是谢氏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谢玄机,字安元。 傅朝云既然忤逆了傅海容的意思,想必傅海容此刻正在气头上,怎么也不会庇护她。 如此,她只能求助谢家。而谢安元是谢家这一辈中最有能力的,只有谢安元过来了,她才能彻底放心。 谢氏吩咐完这些,又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忍不住又睡了过去。 临波苑前。 银杏故意做出一副嚣张的样子对看门的丫鬟大声说道:“现下谁还肯踏足临波苑!也就我们姨娘,不计前嫌,还肯来看看。” 没错,刘氏此番过来,正是为了挑衅。王氏虽被禁足了,但是手上还握着代为掌家之权。 谢氏的腰伤好了之后还没来得及收权,便又病倒了。她觊觎已久,此次可算是得了机会。 眼下傅朝云不得傅海容欢心,谢氏正病着,王氏又被禁足,正是她夺权的大好时机。 王氏静静地在屋里坐着,听见银杏的声音便想要冲出去。莲香忙拉住她说道:“姨娘,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您正被老爷禁足,无论如何不能出了这临波苑的大门。” 王氏恨恨地咬牙道:“刘氏那个贱人!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就敢来临波苑撒野,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 “姨娘,正是因为她有了身孕,所以我们才更要避其锋芒。若是此时起了争执,那位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可不是咱们能负责的。” 这话好似一盆凉水浇在王氏头上,登时灭了她的怒火,让她猛地清醒过来。 是啊!她才因着傅昭和的事情被罚了禁足,若是此刻刘氏再在临波苑有什么闪失,她就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 刘氏在临波苑前好一番挑衅,却始终不见王氏出面,不由得有些气恼地回了迎风阁。 本来是看着平日里王氏最沉不住气,所以才故意去挑衅。只要王氏出了这临波苑的门,傅海容回来了自然会处置她。 没想到这王氏如此不好对付,任银杏在门前费尽了口舌也不肯出门半步。加之王氏被禁足,临波苑封了门,她又不好闯进去。 “姨娘请用茶。”魏紫端了茶盘上来,垂了头毕恭毕敬地侍候在旁。 刘氏眼珠一转,一边用茶一边斜眼打量着魏紫,然后问道:“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把掌家之权攥在自己手中。” 魏紫依旧是头也未抬,只是低声道:“奴婢愚钝。” 刘氏慢慢地啜了一口茶,看来魏紫是不想惹事上身了。 此时,朝会刚散。傅朝云出了奉天殿,正要去值班,便听见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傅大人请留步,皇上召见。” 傅朝云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随着那小太监又去了御书房。 萧颂正在批阅奏折,见她来了,便搁了笔。 “臣叩见皇上!”傅朝云跪地行了礼,便听见萧颂连忙说道:“爱卿快快请起。” 傅朝云这才起身,半弓着腰站在一旁。眼眸垂下,直盯着身前的波斯毯上繁复的花纹。 这才听见萧颂说道:“朕前日颁布了圣旨,爱卿的法子此刻已经在湖广开始试用了。若是真有效,朕必然重重有赏!” 傅朝云欠了欠身,然后说道:“一切都是皇上洪福庇佑,国祚太平,臣不敢居功半分。” “爱卿不必推辞,此次爱卿为朕分忧,想出这等绝妙的法子,于江山社稷自然是有功。” 傅朝云垂首站着,并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圣上可绝不单纯只是想表功。 果不其然,顿了顿便听萧颂说道:“只是这蝗灾虽然告一段落,但是朝堂上的贪污受贿却仍然风行,不好治理。爱卿饱读诗书,不知可有何良策?” 终于还是来了,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贪污问题。萧颂怕不是觉得她既有法子治理蝗灾,就该有法子治理贪腐吧? 傅朝云默了默,然后才开口道:“皇上恕罪,臣以为,这贪污只能镇,不能治。” 此话一出,御书房里顿时安静了。萧颂是帝王,自然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那股帝王的威压还是能明显感觉得到。 许久,傅朝云才听见萧颂问道:“看来爱卿是有法子了?只是朕倒需要爱卿解惑,为何不能治?” 傅朝云这才缓过一口气来说道:“圣上想必也知道,贪污的症结在于世家。而世家,只能削,不能灭!” 保持平衡,这是为君之道。若是灭了世家,寒门崛起,同样会不受控制。 萧颂倒是通透,一语便明白过来。 “那你说说,倒是要怎么镇?” “杀鸡儆猴。” 第四十一章 双剑合璧 许久,萧颂才直视着她问道:“怎么个杀鸡儆猴?” 傅朝云眸光一闪,面色无波地平静道:“臣闻,前朝有贪污者,处以剥皮极刑。” 萧颂猛地一震,再打量着眼前的女娃娃,忽然觉得,她可真不是一般狠。 剥皮之刑,前朝确有。将贪污的犯人埋在土中,只露出脑袋。然后剃去头发,在头顶划上十字刀,慢慢地剥开,然后灌进去水银。 待水银慢慢流到脚底,犯人的皮肉就会分离开来。到时候便可轻易获得一张完整的人皮。 更有甚者,将背部划开,然后用铁制的勺子一勺勺挖离骨肉。死者的背部之皮仿如蝶翅一般被剥开,因而被称为蝴蝶皮。 如此这种酷刑,她竟然也敢重新找出来用。真不怕被天下之人诟病? 但却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好法子。若是用重刑能暂时镇住,好歹还有个几年休养生息的时间。不然国库都要被这些蛀虫搬空了。 萧颂低了头,缓缓沉思起来…… 平西王府。 陆卿云刚策马回府,就听奴才回禀说是侧妃宁海兰求见。 他换了身衣服才走到偏厅问道:“有什么事?” 宁海兰坐在椅子上,颇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走过来说道:“没事还不能来找王爷了?” 陆卿云便冷了脸说道:“你该知道分寸。” 这院子是他跟原配夫人的起居之所,是以极少让侧妃进来。 宁海兰心里冷哼一声,然后坐回去才说道:“还不是孙家的夫人,托我给孙小姐相看一位如意郎君。我琢磨着世子还缺一位正妃,所以特意来问问王爷的意思。” 孙家也是世家了,早年从陇西贩盐起家。后来太祖起兵,便降了太祖。孙家的家主现下也是刑部的尚书了。 陆卿云细细想了想,孙家的女儿他早年倒是见过。生得楚楚可人,才学也是百里挑一的。家世但也配得上。 只是不知道陆景恪那个小祖宗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便说道:“此事等我问过恪儿再来决定。” 勤政殿。 “皇伯伯,我就说了吧!我们家云儿一定有办法。”此刻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正是陆景恪。 萧颂与陆卿云早年结拜,陆景恪他娘又是清岚长公主的陪读,同萧颂也算私交不错。故而这声皇伯伯也不是叫不得。 最关键的,皇家众子无一不是勾心斗角。他年纪也大了,还是喜欢陆景恪这般无拘无束的性子,看着欢喜。 萧颂不由得笑道:“好好好,你说得都对。傅朝云聪慧无双,果然是有办法。” 陆景恪得意了,估计此时若是有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那是!我家云儿最聪明了。” 萧颂看不得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出言打击道:“我看傅朝云也不见得对你有什么意思。” 陆景恪便怏怏地道:“我觉得她是喜欢我的啊!” 到底是少年儿女,这副样子可真是让萧颂都觉得年轻了好多岁。 顿了顿才岔开话题道:“那傅朝云打算从何处下手?京城的世家那么多!” 陆景恪这才正经道:“孙家和宋家吧!” 正在打着如意算盘的平西王根本还不知道,陆景恪要先从孙家下手。 萧颂想了想才说道:“孙家尚可,毕竟家主已是刑部尚书。但是宋家……手里还握着朝廷的盐引,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原本宋家也并不是什么世家,不过是和孙家结了姻亲。孙家原本是贩盐起家的,进了官场后,这贩盐的生意就断了。 恰好孙家这代家主的弟弟娶了宋家的嫡长女,孙家便把之前贩盐的路子都给了宋家,加之宋家在官场上也有些路子,因而拿到了盐引,一心一意做起了贩盐的生意。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孙家跟宋家贪得最是厉害,简直是明目张胆。 从这两家下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陆景恪可不管什么动不动全身,只是笑着反问道:“皇伯伯不也早就看他们两家不顺眼了?” 这倒的确是,萧颂不由得失笑道:“那便由着你吧。” 入夜,采薇院。 傅朝云正在,涉江进来换了茶,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老爷让刘姨娘暂代中馈。” 傅朝云翻书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才面无表情地翻过去一页说道:“母亲病重,王氏被禁足,刘氏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主子……咱们之前布置的眼线……” “暂时不要动,各司其位。” 涉江点了点头,然后退了出来,正要关门。一阵风刮过,陆景恪竟直接跃了进来。涉江不动声色,直接关了门守在外面。 傅朝云抬头看了看他,然后说道:“眼看着要入秋了,夜里风凉得很,怎么还不多穿些?” 陆景恪眼睛一亮,然后蹭过去问道:“云儿,你是不是关心我?” 傅朝云的视线一凝,然后顿了顿,好像是吧!然后又红着脸点了点头,继续垂眸说道:“夜里风凉,小心染了风寒。” 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久候丈夫的小妻子,看得陆景恪那叫一个通体舒畅。 这样单纯的傅朝云又怎么能让陆景恪忍心,放她一人在朝堂上呢。 脸上依旧挂着桃花笑,眉眼弯弯地说道:“我可是习武的,哪就那么容易染了风寒。” 他蹭到桌前坐在了椅子上,然后继续说道:“孙家的事有进展了,最多不过十日,孙尚书的弟弟就会去刑部报到了。” 傅朝云默了默,然后问道:“孙尚书是刑部尚书,他会秉公处理吗?” “不急。”陆景恪依旧笑眯眯的,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样子,继续说道:“孙尚书的弟弟没有官职,所以才要去刑部。等这件案子牵扯上宋家就不一样了。 “宋家的家主可是盐官,到时候作为相关人员,他也会被移交到大理寺。等到了大理寺,可就由不得他徇私枉法了。” 傅朝云笑了笑,然后抬起头说道:“陆景恪,谢谢你。” 陆景恪一愣,然后浅笑着说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看她发愣的样子,甚是迷糊,不由得又笑着说道:“我喜欢你啊!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他每次都带了些痞气的样子,傅朝云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可能,也有一点喜欢他了吧。 虽然陆景恪眠花宿柳,出入青楼,乃是大黎京师中一等一的纨绔世子。可是她却觉得,他不是传闻中那样的。 虽然有些痞,但是感情真挚。不会跟那些世俗的男子一般,瞧不起她一个女子。她说入朝堂她就帮她谋划,她说镇世家他便替她出手。 陆景恪啊!真的是极疼她的。 七日后,京师翻天覆地。 刑部尚书的弟弟孙远同齐伯侯家的长子因为争醉花楼的花魁而大打出手。孙远带着手下,打断了齐伯侯长子的肋骨。 齐伯侯怎能忍得了这口气,当即便告了御状。圣上便着令交由刑部处置。 本来只是两家的家丑。却不料,那孙远的妻子宋氏是只河东狮。听说孙远因为争花魁而入狱,便带着一群家丁闯入天牢,将孙远痛打了一顿。 那孙远的兄长正是刑部尚书,听说自己的弟弟在眼皮子底下被弟妹打了,哪有不护短的? 当即便下令,以擅闯天牢重地的罪名,将宋氏关押起来。两家本是姻亲,宋家的家主便去找孙尚书理论。 却不料,孙尚书认为宋家多年仰仗孙家,宋氏过门之后却如此刁悍。怎么想都气不过,便又将宋家的家主赶出了门。 宋家好歹也是京城里叫得上号的世家,宋家的家主怎能咽得下去这口气,当即便又告到了圣上面前。 孙尚书觉得宋家背信弃义,便发誓要将宋家从京师世家的榜上除名。 某夜,大理寺寺卿正在夜读案卷,一支利箭便射在了桌上。大理寺寺卿取下箭上的纸条细读,发现上面条条项项都是宋家的家主所犯之罪。 他连忙趁夜拟了奏折,第二日便一封奏折告到了圣上那里。皇上当即便命令大理寺卿详查宋家贪赃枉法之事。 宋家的家主被关入了大理寺,仍不忘叫骂孙尚书,说他是个奸诈小人。 是夜,傅朝云便得了消息,说这宋家的家主一进大理寺,便将孙尚书扯上了,把他所知道的孙尚书贪赃枉法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她看着眼前笑眯眯的陆景恪,然后问道:“那支箭是你射的吧?” 孙尚书若要将宋家除名,自然多得是办法,完全没必要把宋家的家主得罪死了。告到大理寺那里,反而将自己牵扯了进去。 这局势啊!也就是宋家的家主看不清楚。若是死咬着,孙尚书回过头来,兴许还能搭救一把。若是全都招了把孙尚书拖下水,反而是条死路。 陆景恪眨了眨眼睛,无辜道:“这可不能怪我,谁让他们靠姻亲结盟,一点都不牢靠。” “那你的意思是男人的感情都靠不住喽?”傅朝云故意断章取义曲解道。 “那可不是!”陆景恪果然急急地解释道:“我就不一样啊!我可是要跟云儿你一起,双剑合璧,整治官场呢!” 第四十二章 谢氏求官 看他正说得起劲儿,傅朝云便默默地搁了手里的书,然后倒了杯茶给他。 也不打断,就那么笑盈盈地看着。陆景恪回过神来才发现傅朝云正盯着她看。眼睛闪着光,那神态,像是她每次说起朝堂之时才会流露出来的。 陆景恪不由得一愣,然后脱口问道:“云儿,你是不是也有些欢喜我了?” 傅朝云一怔,然后撇过头去,直直地看着白绉纱的灯罩里,火苗一跳一跳的。然后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陆景恪便说道:“你年纪还小,许是不知情深。”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云儿,我不急,我愿意等你。” 傅朝云垂下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她的确年纪还小,一切都不急。 陆景恪叹了口气,然后低声道:“云儿,你不知道,我有多盼着你快些长大。” 你不知道……我有多盼着你快些长大……陆景恪低沉的声音说出这般情话,傅朝云竟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许久……她才红着脸岔开话题道:“孙家和宋家……” 陆景恪有些失落,这种气氛正好的时候,说什么孙家与宋家! 但因着是傅朝云问的,他又不能不回。默了片刻才有些郁闷地说道:“过两日孙尚书就会入大理寺查办了。” 也就是说,这场杀鸡儆猴的好戏,算是要真正开场了。 傅朝云看着低下头去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由自主地便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 这么想着,便真的伸手去摸了摸。陆景恪身体一僵,然后抬起头来更郁闷了。 “云儿,我又不是宠物。而且……”他很严肃地把她的手从头顶拿下来,握在手心里郑重道:“男子的头是不能随便摸的!” 傅朝云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似笑非笑地说道:“女子的手也是不能随便摸的。” 陆景恪一脸严肃地又摸了摸,然后义正言辞道:“我没有随便摸啊!我只摸云儿你一人的手。” “哦?市井传闻,平西王世子整日醉宿花楼呢!”傅朝云毫不客气地揭黑料道。 陆景恪急了,连忙说道:“那些都作不得真,我虽去花楼,可是也没摸姑娘的手啊!” 陆景恪红了红脸,然后又握紧了傅朝云的手小声儿说道:“我还是清白之身呢!” 傅朝云也忍不住红了红脸,然后用力把手抽出来说道:“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 陆景恪忍不住看了看,站起身来又看了看,走了两步又看了看,一直看到了门口才依依不舍地说道:“那我回去了。” 傅朝云红着脸,垂了头,假装没有用眼角的余光偷看他,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景恪叹了口气,追妻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仍需上下而求索!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然后直接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涉江走过去关门,不经意间就看见自家主子双手托着下巴,脸色羞红地看着窗外。 她低头默默笑了一下。情不知所起啊!傅朝云只是身在局中,自己看不透罢了! 江南,谢氏。 谢蝉双手递上密封好的信,然后说道:“主子,是大小姐托商队传来的。” 谢朗揭过信来,小心翼翼地启开信封上的蜜蜡,然后才抖出信纸,就着烛火细看起来。 信上只是寥寥几个字:云儿危矣!非安元不能救!速援! 谢朗收起信纸,搁在桌上,然后吩咐道:“速叫二少爷过来!” 不过一刻钟,便听见谢玄机站在门外道:“父亲。” “进。” 谢玄机推门进来,几步迈到桌前说道:“父亲有何吩咐?” 谢朗伸手把谢氏的来信递给他,然后说道:“你阿姊让你去京师一趟。云儿恐怕是遇到些难事!” 谢玄机匆匆扫了一眼,然后重又搁回信封中,这才说道:“儿子大抵知道是何事。” 谢家在京师有不少眼线,自然是早就得知,傅朝云被圣上封了官。 谢朗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阿姊此时求你,大概就是为了官场上的事。” 谢玄机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父亲,谢家祖训,绝不入朝。” “规矩是死的!变则通,通则久!若是眼下再看不懂这时势,等我百年以后,怎么放心把谢家交给你们两兄弟!”谢朗悠悠地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 “儿子愚钝,请父亲指教!” 谢氏现如今,自然是没一个人的眼光抵得上谢老爷子。即便是聪明如谢玄机,也还是需要谢朗时不时提点。 “你忘了,你阿姊前段时间来过信。圣上有意迁富户。” 一句话,点到为止。 谢玄机把两件事连在一起,立刻会意了。圣上有意迁富户,他便正好借着此事去打个前站。 谢朗见他明白过来,便说道:“傅海容恐怕是不会想让云儿进朝堂。” 谢玄机拱手道:“父亲放心,谢氏的人,绝不容欺辱。” 谢朗这才从抽屉里摸出一枚印,交给谢玄机。然后同他说道:“这是我的私印,有了这枚印,京城所有的商铺、人脉、钱财,全部都要任你差遣!” 谢玄机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那枚印,然后退出了房门。 这一夜,谢氏打破了不入朝堂的规矩。后来,整个大黎唯独谢氏一个世家。 平西王府。 陆景恪刚翻进墙便被陆卿云逮了个正着。 “你又去哪鬼混了!大晚上的不回家,偏从墙上翻进来,还叫人在房中冒充你!” 陆景恪一边不耐烦地往前走,一边说道:“看你儿媳妇去了!” 陆卿云一愣,然后喜上眉梢,连忙问道:“是哪家姑娘?” 陆景恪得意道:“傅家的。” 陆卿云反应过来,不由得黑了一张脸问道:“那个做上正五品右拾遗的女娃子?” 听听!什么叫女娃子!陆景恪不由得回过头去,气咻咻地护短道:“不许你看不上我家云儿!” 陆卿云憋了半天,才说道:“陆景恪!你别忘了,你家就是我家!” 然后又默默腹诽道,真要是娶那女娃子!他还得有好几年才能抱上孙子呢! 不过他家恪儿眼光就是好,傅朝云那样的相貌和才学,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差。 “那这么看来,孙家的女儿倒是不必管了……”陆卿云自言自语嘀咕的一句话,自然没逃过陆景恪的耳朵。 “什么孙家的女儿?”陆景恪转过头来,满面寒冰。 陆卿云尚不自觉,然后说道:“就是孙尚书的女儿嘛!” 陆景恪嘲讽道:“孙家自己尚不能保,还有心思说这些?” 陆卿云点了点头,然后赞同道:“也对!听说宋家跟孙家咬起来了,孙家这次恐怕不好独善其身。” “关键是……”陆景恪垂了眼帘,淡然道:“孙家可是云儿要动的!你不许插手!” 看看!看看这护短的性子!不过…… “你说孙家是傅朝云要动的?”陆卿云不由得有些迷糊道:“她那么大点的女娃子,动孙家干什么?” 陆景恪略带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我家云儿要做什么自有打算,还轮得到你来过问?” 陆卿云语塞,闷闷地回了自己房间。看来,这京师怕是有段时间要不太平喽!没想到傅家那小女娃倒是了不得,小小年纪便能把孙家和宋家整成那个样子。 是夜!听说孙尚书在府中遭到了刺杀,刺客逃走之前,不小心遗留了证据,正是宋家的腰牌。 孙尚书大怒,次日便上奏,说宋家多年来把持盐引,贪污受贿。每年单是收受的贿赂便有六十万两之多。 大黎穷困,每年的税赋不过才四十万两,而宋家每年贪污的银子就抵得上一年半的税收,这让萧颂如何不动怒! 大理寺在萧颂的授意下,开始彻查宋家这么多年贪污受贿的款项。 最后竟在宋家发现一整面的银墙。还有正厅的两根合抱之粗的柱子,竟然也是空心的,里面放满了白花花的银子。私库里的珠宝奇珍,更是不计其数。 粗略算下来,大概有六百万两之多,抵得上大黎十五年的税收。光是抄没宋家的银子,便立时让国库满满当当的。 萧颂听说以后,大为震怒,将宋家的恶行昭告天下。一时间,民愤不平,纷纷要求严惩宋家。 勤政殿。 萧颂笑眯眯地看着傅朝云说道:“竟让你猜中了!” 傅朝云垂了眸,不卑不亢地说道:“都是平西王世子的主意,臣不敢居功。” “哦”,萧颂笑了笑,然后说道:“你们两人这就有意思了!他为你请赏,你为他请功。” 傅朝云红了红脸,然后说道:“此次平西王世子的确是功不可没。若无世子暗中推动,臣也不能保证事态会如何发展。” 萧颂大笑,然后爽朗道:“都有功!你们二人可是让朕发了一笔横财啊!你想要什么赏赐?” 傅朝云想了想,然后说道:“臣想为舅父谋官。” 萧颂一愣,傅朝云的外祖,不就是江南谢家……她的舅父,自然也是谢氏嫡系。可谢氏不是早就定了规矩,子孙后代,绝不入朝。 “你舅父肯入朝为官?” 傅朝云想了想,然后才说道:“前几天来了信,说是舅父想要入朝。应是近几日就到了。” 第四十三章 多事之秋 萧颂便奇道:“先帝跟我怎么也求不到谢家之子为官,怎么过了这么久,你舅父反倒突然要入朝了?” 傅朝云默了默,然后说道:“大抵是担心我一人在朝中应付不来。” 萧颂顿了顿,然后失笑道:“这么说来,朕倒是应该早早让爱卿入朝为官啊!” 傅朝云眨了眨眼睛,然后面不改色地说道:“现在也不算太晚。” “朕看你是被景恪给带坏了”,萧颂笑意盈盈地说道,“现在真是什么都敢说了”。 傅朝云平静地说道:“臣惶恐。” 君臣二人皆笑。 宋家那位在大理寺狱中听说孙尚书狠狠参了他一本,导致宋家被抄家,嫡系旁系三百二十二口人全部入了刑部大牢。 不由得更是破口大骂,说自己错信了孙尚书那个小人。然后又含泪在狱中写下血书,指控孙尚书不仅贪污受贿,而且利用职权徇私枉法,偷换死牢囚犯。 大理寺卿连夜审理,次日将证据提交给圣上。 当日,孙尚书被革职查办,孙家二百九十余口人亦全部入狱。 经大理寺查证,宋家与孙家多年贪污受贿,利用职权徇私舞弊,共计贪污银钱一千一百余万两。 圣上大怒,下令将孙宋两家所有嫡系子弟处斩,旁系流放。史称——孙宋案。 次日,卯时初,天色方亮。 众臣一如既往地入朝,走至奉天殿便看见二人一左一右地侍立门前,看官服倒像是孙、宋二人的。 众人皆惑,纷纷上前查看。走在最前的户部侍郎突然惊叫一声,然后指着二人说道:“死……死人!” 众人凑上前去细看,这才发现,二人被扒了皮。自然有前朝过来的世家,立刻想到了剥皮揎草。 心里甚是畏惧,当今圣上,也不好糊弄啊! 傅朝云站在人群最后面,低下头去轻笑一声。这杀鸡儆猴,用得甚好啊! 此刻,京郊傅家的庄子上。 傅锦云自从来的第一天便被欺负,到底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里可没人在乎她是不是傅府的小姐,然后也没人在乎她是不是吃饱穿暖。 将近一个月,支撑她走下来的,唯有恨意。她一定要回傅府,有朝一日她要将傅家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她所受的苦,要让傅朝云百倍千倍地还。 “傅锦云!” 旁边一个粗使婆子发现她在偷懒,连忙上去揪着她的耳朵说道:“你不好好干活儿,在这儿发什么愣?还想着你做小姐的日子呢?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个犯了错的人!还妄想着老爷能接你回去?做梦……” 那婆子一边骂骂咧咧地揪着她的耳朵,把她带到墙根处,一边扔给她一大桶脏衣服说道:“我看你是故意偷懒吧!我今天还非得扒了你这身懒骨!这些衣服洗不完,今天别想吃饭!” 傅锦云垂了眸,并没有辩解什么。多日来的欺辱早已让她学会了沉默,她若是敢有定点反抗,哪怕是瞪那婆子一眼,怕是今日都逃不过一顿毒打。 一个在院里提水的小丫鬟趁那婆子偷懒的时候递给她一个馒头,然后说道:“冯婆子今天赌输了钱,所以才故意找事的。我这里还剩了个馒头,你先吃点吧。” 傅锦云抬头看了看那个小丫鬟,不过比她大两三岁的年纪,看起来也是格外稚嫩。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那丫鬟走远了,才敢咬了两口手中的馒头,却看见中间夹着的字条立时露了出来。 她一惊,看着四下无人。这才取出字条细细地看,上面只写着四个字:静俟时机。 傅锦云自嘲地笑了笑,然后默默地把那张字条塞进嘴里,就着馒头一起咽了下去。 是啊!她要静俟时机,然后才能回到傅府去,把那些曾经骄傲的人,踩在她的脚下。 迎风阁。 刘氏掌了中馈,正是春风得意。正穿了新做的浅紫苏绣绫花袄裙,一边喝茶一边看戏本。 魏紫进门来给她上点心,然后才回道:“姨娘,二少爷不肯吃饭!” 刘氏手下一顿,然后冷冷地说道:“不必管他!”他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二少爷吗?现在对她来说,他毫无利用价值!一个废了的少爷而已。 魏紫在旁边站了片刻,然后踟蹰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氏因着拿到掌家之权,对魏紫近来是越发看重。头也没抬便道:“你说!” 魏紫便小心翼翼地说道:“既然二少爷已然是一步废棋,姨娘何不弃子?” 刘氏愣了愣,然后抬起头来看向魏紫问道:“如何弃子?” “姨娘忘了临波苑那位了吗?” 是夜,临波苑与迎风阁为了一碗冰糖雪梨盅再起争端。 起因是临波苑提早吩咐膳房做了一道冰糖雪梨,但迎风阁的银杏见了,便说刘姨娘近来咳嗽,能不能把这冰糖雪梨让一下。 临波苑的莲香自然也不是由着欺负的,便与银杏发生了争执。最后,以莲香获胜告终。王氏的冰糖雪梨,最终还是好端端地进了临波苑。 只是偏巧来送膳的妈妈多说了两句,王氏这才知道为了一盅冰糖雪梨同迎风阁闹了起来。当即便命莲香将那冰糖雪梨送到迎风阁去。 刘氏眼下怀着孩子,又掌着中馈,她是怎么也得罪不起。去时还好生嘱咐莲香,见了迎风阁的人要好生说话。 戌时二刻,傅昭和殁。 刘氏带着那碗冰糖雪梨跪在傅海容书房前,只求傅海容为自己做主。 原来,那冰糖雪梨进了傅昭和肚子里。傅昭和当即七窍流血,竟至毒发殒命。 赵大夫赶去查看,这才发现那冰糖雪梨的盅上被人下了见血封喉的毒药。所有证据通通指向王氏。 这冰糖雪梨盅是王氏要求膳房做的。当时刘氏的丫鬟索要时不给,却等到拿回来临波苑以后才送到迎风阁去。 如此种种,皆是疑点。 傅海容得知后震怒,当即下令,将王氏迁到府上东北角上的荒院。 傅朝云听说此事的时候正在练字,顿了顿那墨汁便在纸上洇开一片。她揉皱了桌上的纸,然后一把扔在地上。 这才慢悠悠地吩咐道:“当真是可怜了王氏。你去,传我的意思,给王氏送床被子。” 初秋的天气已经见冷,王氏还怀着身孕,又两次险些滑胎。荒院人迹罕至,实在太冷,她怕王氏的孩子受不住。 那毕竟是同她有些血缘关系的,她的弟弟。 常棣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回来了,进门便说道:“小姐可是多此一举了。那刘姨娘将王姨娘的房间布置得干干净净的,光是被子就铺了好几床。” 傅朝云愣了愣,然后才轻笑一声。她怎么就忘了呢!王氏肚子里的孩子,对刘氏来说,可是至关重要呢! 迎风阁。 魏紫摆好了傅昭和的尸身,然后才默念了两遍心经。 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想害死傅昭和。按照大家族的惯例,早夭的孩子是不允许葬入祖坟的。 傅昭和也只是得了薄薄一口棺材,然后当晚便被抬出去葬在了郊外。刘氏只是象征性地挤了几滴眼泪,然后便回房去了。 从此,傅家再无傅昭和。不过一个废子而已,留下来又有什么用? 傅海容每每看见他便记起,是她逼着傅昭和去学骑射,所以他才会摔断了腿。而傅昭和死了,傅海容便只会怜悯她的丧子之痛。她便再也没有一个摔断了腿的儿子碍手碍脚。 顺便,她还能借机陷害王氏。让她在府里彻底翻不了身!一箭三雕! 正院。 谢氏依旧病着,虽然早就退了烧,却还是每日昏昏沉沉地睡着。好不容易醒来一回,便听见卫妈妈回道:“夫人,二少爷殁了。” 谢氏愣了愣,然后才问道:“怎么回事?” “说是临波苑送去一碗冰糖雪梨,二少爷吃完便中毒去了。” 谢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我记得当年他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他。” 可惜,早夭的人不能厚葬,所以谢氏并不能拿什么陪葬,只得吩咐卫妈妈多烧些纸钱。 卫妈妈应声,然后又说道:“夫人,二少爷明日到京城。” 这个二少爷,说的自然是谢氏的胞弟,谢玄机。 谢氏扯起嘴角来,勉强一笑,然后说道:“怎么到得这么快,我以为怎么也要再有几日的。” 说到底,不过是谢玄机从小便跟她亲近。听说云儿有难,巴巴地把好几日的行程缩到了两日。 卫妈妈叹了口气,她是谢氏的陪嫁丫鬟,自然也是熟悉谢玄机的。 “妈妈,我许久没见到安元了。不知道他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可会心疼。” 谢氏病了足有半月,整个人都消瘦下来。卫妈妈一边看着她,一边抹泪道:“二少爷自小跟夫人亲厚,自然是会心疼的。” “如此,便让云儿替我去码头吧!”谢氏撑着力气说话,却又忍不住沉沉地睡过去了。 卫妈妈抹了抹眼泪,自去采薇院传话。傅朝云听说谢玄机要到了,连忙吩咐着常棣,要好好准备。 内宅还是不安稳,朝堂上只她一人撑着。看来少不得要过上一个“多事之秋”了。 第四十四章 玄机入京 次日,京师码头。 傅朝云刚下朝便直接过来了,早早地等在此处。 眼下早已入秋,辰时的风还有些凉。柏舟走上前去,替傅朝云围了一件兜帽的披风。 “这秋风冷得紧,小姐不如先回马车里去吧?奴婢替您在这守着,若是看见舅爷家的船,一准通知小姐。” 傅朝云像是没有听进去,只是翘首看着河面。然后一动不动地笔直站着,淡淡地嗔道:“舅舅来京,我怎能不亲迎?” 柏舟便知趣地退在一旁,陪傅朝云一起等着。不多时,便低呼一声,“来了”。 只见河面上远远地驶来一条大船。数尺来高,船头上树着一面大旗,迎风招展,泼墨的“谢”字格外抢眼。正是谢家的商船! 傅朝云急切地又往前走了几步,眼见着谢玄机一撩帘子出了船舱,这才缓缓地笑了起来。 待那船靠了岸,便迫不及待地紧走几步,迎上去笑着喊道:“小舅舅!” 谢玄机便笑着问道:“冷不冷,怎么穿得这么少?” 傅朝云笑盈盈地摇了摇头,然后边走边说道:“舅舅先去傅府吗?娘亲甚是想念您呢。” 谢玄机浅笑道:“自然是要去看看,还不知道你母亲火急火燎地把我从江南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舅舅那么聪明,怎会猜不到!”傅朝云一边亲自给他撩了马车的帘子,一边回过头来笑着道。 谢玄机倒是不拘小节,直接坐进马车里,然后笑着说道:“十有**是为了你做官的事吧?” 傅朝云有些赧然地低了头,然后说道:“此事的确是云儿当初欠考虑了。” “你知错就好”,谢玄机瞥了她一眼,然后笑眯眯地嗔道:“惹得你母亲着急,还要累我来给你收拾这烂摊子!” 说着又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慢慢啜着。傅朝云自知理亏,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当初若不是她欠考虑了,拼着情分让傅海容举荐她,也不至于惹得傅海容大怒。再退一步讲,或者若是不以傅家来要挟,傅海容许是也不会如此生气。 又或者,当初若是她肯担些风险,不去求那万无一失,只等清岚长公主的举荐。也许…… 可她终究还是做了,头脑一热,不计后果。她实在太想逃离后宅了,躲开那些嫡庶争宠的算计。 谢玄机见她沉默了,知道她心里定然也是愧疚的,便默默地收了声。 马车慢慢地穿过朱雀街,然后停在了傅府门前。 谢玄机倚在马车上,慢悠悠地瞭了傅朝云一眼,然后说道:“还不给我撩帘子?上车伺候得周到,下车还跟我记仇了!” 傅朝云忙回过神来,撩起帘子笑道:“舅舅请。” 谢玄机慢悠悠地越过她,然后在车辕上站定了。这才笑着跟早就候在门前的卫妈妈招呼道:“卫姨,我可是有许久没见您了。” 谢玄机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卫妈妈比他大上许多,自然是当得起这声“卫姨”。 卫妈妈连忙上前几步,热泪盈眶地说道:“可算来了,夫人都要等急了!” 傅朝云下了马车,便只看见卫妈妈拉着她小舅舅,急急忙地往正院走的背影。 她愣了愣,不由得失笑。 她外祖老来才得了谢玄机这个幼子,自然是更疼爱一些。加上谢玄机又是这一辈里最聪慧出挑的,免不得要从小娇养着。 谢氏未出阁的时候,谢玄机便是养在她身边的。故而,跟卫妈妈亲厚也实属正常。 傅朝云默默地跟在后面,只听卫妈妈一路念叨着,说是给谢玄机做了多少好吃的。 算起来,卫妈妈大概也十几年没有见过谢玄机了吧! 正房。 谢氏难得地下了床,早几日便听说谢玄机要到了,精神也跟着好起来了。一见卫妈妈带着谢玄机进了门,便忍不住微微红了眼。 “阿姊!” 谢玄机自小在谢氏身边养了十几年,同吃同住。“长姐如母”这句话用在她身上最合适不过。 这一声“阿姊”,惹得谢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当即便泪流满面。卫妈妈看着这一幕,不由得也暗自在一旁抹泪。 这般温馨的时候,突然间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 “呦,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傅朝云不动声色地拧了一下眉,看来刘氏最近本性暴露,有些不知死活啊!她的确是不想理会后宅之事,但是并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欺负。 她笑意盈盈地出了门,然后拦在门前说道:“姨娘怎么过来了?也不着人提前通禀一声儿。” 刘氏便笑着说道:“这不是听说夫人娘家来人了?妾身想着,咱们府里怎么也要为舅爷接风洗尘一番。 “妾身掌着中馈,自然是要事事亲力亲为,少不得要来先问问夫人。” 不过是要处处显摆着自己掌管中馈罢了,生怕谢玄机刚来不知道,还特意巴巴地跑来炫耀。 傅朝云心中讽刺地一笑,然后笑眯眯地扬起脸来说道:“姨娘多虑了,府里银钱紧张,这接风洗尘的酒宴,自然也是母亲自己出钱。” 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什么时候等姨娘的家人过来了,咱们再好好接待。” 这话无疑是往刘氏的伤口上撒盐了。她一介舞女,哪里来的亲人。 更何况,谢氏自己出钱为谢玄机接风洗尘。她却要动用府里的银子,这不是平白被人讥笑嘛! 刘氏的脸色僵了僵,见讨不到什么好处,便又笑着道:“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夫人姐弟团聚了。” 谢玄机站在窗前,看着刘氏灰溜溜地出了门,然后转过头问道:“平日里也是云儿去处理的?” 谢氏缓缓地坐在床边说道:“之前我掌着中馈,她们自然是不敢招惹。自从我腰伤了之后,这才渐渐嚣张起来。” 傅朝云进了门才同卫妈妈说道:“看门的两个丫鬟,每人罚上两个月的月钱!” 谢玄机看她行事这般利落,不由得笑道:“你倒是有大小姐的气派!” 傅朝云眨了眨眼,然后一脸无辜道:“谁让她主动招惹。我本来便不耐烦这些,她非得来招惹,我自然是不能轻饶了去。” 谢玄机不由得指着她笑道:“阿姊,你听听,她这般厉害,以后谁敢娶她。” 谢氏也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说道:“就是这般性子,我才担心她在朝堂上应付不来……” 三人正说笑着说话,便见常棣又进了门,然后低声在傅朝云耳边说了几句话。 傅朝云眸光一寒,然后便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谢玄机的反应最快,直接问道:“是你父亲?”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父亲让我去一趟书房。” 谢氏略带担忧地看了看她,然后转头对谢玄机说道:“恐怕是为了你的事,你陪云儿一起去看看吧!” 谢玄机便撅了嘴说道:“阿姊偏心!你只担心云儿被教训,却要我去看姐夫脸色!” 傅朝云沉默了!谢氏无奈地嗔了他一眼:“这么大了还撒娇!” 谢玄机一边起身一边笑道:“跟阿姊撒娇,什么时候都可以!” 走出几步还不忘回头道:“卫姨别忘了给我留着我最爱吃的点心!” 外院,书房。 傅朝云叩了三下门,然后才喊了一声,“父亲”。 “进”。 傅朝云推开门,然后回过身示意道:“舅舅先请。” 谢玄机笑眯眯地从她身边过去,然后咬牙切齿地小声同她说道:“好啊你!让我走在前面给你探路!” 傅朝云笑了笑,然后一把将他推了进去,这才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傅海容的脸色不是一般难看,站起身来拱了拱手,然后叫了一声:“二弟!” 谢玄机同样拱手回了个礼,然后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道:“我就是跟过来看看,姐夫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同云儿说,不必在意我。” 傅朝云咬牙!心里默默地想着,谢氏把谢玄机叫到京城来真的有用吗?如此记仇,见死不救! 虽然谢玄机是如此说,但是傅海容怎么也要收敛几分。只得压下怒火,板起脸来问道:“孙宋两家之事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傅朝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道:“父亲说什么呢?女儿听不懂。孙宋两家是大理寺审的,圣上亲自下的圣旨,跟女儿有何关系?” 傅海容冷冷地瞧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最近你频得圣上召见,孙宋事发之前,你曾跟圣上在御书房密谈了一个时辰。” 傅朝云眯了眯眼,眼线倒是挺多,都遍及御书房了。 “父亲慎言!打探圣上的行踪可是大罪,咱们傅府可担不起。” 傅海容这才发现,自己竟失言了。 正院。 谢氏迟迟不见傅朝云回来,不由得有些急了,时不时就要问一问卫妈妈。 “云儿怎么还不回来,老爷是不是又生气了?” 一边问着卫妈妈,一边又低了头自言自语道:“都是我把她惯坏了,养了那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以前老爷宠着还好,现如今……” 卫妈妈连忙说道:“夫人,二少爷还在呢!老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定不会处罚小姐。” 第四十五章 父女隔阂 傅海容直直地看着她,然后说道:“我跟你说过了,世家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让你不要轻举妄动!” 傅朝云垂了眸,然后说道:“父亲,圣上意在平衡世家与寒门。世家,不动也得动!” “世家与寒门本就是对立的!”傅海容难得动了这么大的气,不由得声音都提高了许多! “傅家之所以百年传世,就是因为能够独善其身!效忠君主但又不惧皇权!” 傅朝云默了,她不知道如何跟傅海容说清楚,世家也必须依赖皇权的道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世家又如何?现如今圣上一步步收了兵权,世家也不过是空有个花架子罢了!再加上圣上登基这近三十年来,多次开恩科,专程录取寒门士子。 现如今寒门士子虽然比不上世家所居的官职重要,但是遍及六部与各府州县,胜在人多! 世家与寒门这场争斗,早已悄悄拉开帷幕。若还看不清楚局势,不肯依赖皇权,那么只会惹了圣上不快。 到时候圣上说不定会先从一些大的世家下手,然后留下一些不成气候的小世家慢慢扶持,再与寒门平衡。 但她若先下手为强,一些小世家就会被驱逐,剩下的大些的世家,只要自剪羽翼,仍然可以生存下来。 这是为君之道,圣上定然不会让世家或者寒门一边独大。现如今世家强势,削世家是必行之路。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傅海容说这些,傅海容一向把傅家的荣耀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沉默了许久,她才轻声说道:“父亲,我们入了朝堂,早已不能独善其身!” 傅海容待要发怒,便看见傅朝云缓缓跪下,梗着脖子抬头说道:“父亲不肯听女儿一言,女儿……毫无办法。女儿知错,求父亲惩罚。” 这哪里是知错了的样子!分明是顶撞他,傅海容当即便怒火中烧。 欲要严惩傅朝云,又碍于谢玄机便在一旁坐着。忍了又忍才怒道:“从明日起,除了上朝的时间,你都在采薇院好好面壁思过!” 傅朝云缓缓地叩了个头,停了停才说道:“女儿遵命。” 然后,起身,出门。 谢玄机连忙跟了上去。只见傅朝云满面泪痕。 谢玄机一惊,然后说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上了。禁足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一边又从怀里抽了一方帕子递给她拭泪。 傅朝云从他手里抢过帕子来,狠狠地擦了擦眼泪,然后扔在了他怀里。 接着便说道:“母亲不是让您护着我!您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视而不见。” “谁让你推我进去的!”谢玄机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没听你母亲说过吗?我可是最记仇的,有仇必报,性子又阴晴不定。” 谢氏自然是不会跟傅朝云说这些的。傅朝云瘪了瘪嘴,然后撇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母亲没说!不过看也看出来了!” 然后便自顾自地回采薇院去了。 谢玄机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暗自舒了一口气。 刚才在书房的争执他可是亲眼见了。傅海容怕是从小到大极少如此跟她动怒吧!引得她把胸中的那口怨气发出来也是好的…… 正院。 谢氏看似端端正正地坐在正房的交花椅上,却仿佛椅子上有钉子一般,一会儿便要站起来看看。 一直眼巴巴地盯着门外,都快望眼欲穿了,这才等到谢玄机。连忙便站起身问道:“云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谢玄机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喝,然后才说道:“被姐夫罚了禁足,回采薇院去了。” 谢氏闻言,失神地坐回椅子上,然后低声说道:“云儿那个脾气倔得很,定是不肯服软。” “何止是倔”,谢玄机把茶杯往桌上一撂,然后就说道:“那丫头胆子大得很,连圣上的心思都敢赌!” 谢氏低声叹了口气,然后吩咐道:“妈妈,你去捡两道云儿爱吃的菜,给她送过去。” 采薇院。 傅朝云盯着卫妈妈送来的两道菜,然后赌气地一扔筷子,然后又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陆景恪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般场景,三个丫鬟在门外各自推搡,谁也不敢进去惹了傅朝云不快。 他笑着双手接过托盘,然后踢开门进去。迎面飞过来一个纸团,他连忙闪身躲开。 “这是怎么了?饭也不用了,自己在书房生闷气?” 傅朝云沉了沉脸色,然后冷声说道:“无碍。” 陆景恪笑眯眯地将饭菜搁在书桌上,然后托着腮说道:“你平日里最是沉稳,又有谋略。能惹得你如此,想必不是寻常小事。” 果然还是一眼就被看出来了! 傅朝云顿了顿,有些颓丧地垂了头,实话实说道:“我跟父亲出现了分歧。你也知道,世家不动不行,但父亲却觉得应该保持现状。 “我们起了争执,父亲罚我禁足采薇院。” 陆景恪皱了皱眉,暗自思忖了一番。此事的确不好办啊!傅海容肯定不会同意削弱自己的势力,但圣上平衡世家与寒门的心思也绝不会改变。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此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许过段时间局势一遍,也就看清了。” 傅朝云蹙眉,然后急得站起身来说道:“我觉得父亲同我之间有隔阂了,他固执己见,定然不会听我的。” 陆景恪拉了她重又坐回去,然后递给她筷子说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先吃些东西再说啊!” 傅朝云有些别扭地接过筷子,然后苦着脸用饭。陆景恪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夸道:“真好看!吃饭也这么好看!” 傅朝云差点被一口米饭呛住,当即便又红了脸。 门外,三个丫鬟面面相觑。涉江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都说了!世子爷肯定有办法!” 然后一摊手说道:“愿赌服输!” 常棣和柏舟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拍了两枚铜板在涉江手上。 涉江这才笑眯眯地将铜板塞进荷包里。反正长日无聊,拿主子打打赌好像也不错。 世子爷果真是大小姐的克星啊!自从开赌以来,她还从未输过呢! 陆景恪哄了傅朝云半个时辰,傅朝云这才慢慢消了气。 到底是不能久留,坏了傅朝云的名声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景恪眼看着傅朝云回房睡午觉,然后便纵身一跃,跳上了采薇院的房顶。 谁知来时的房顶上正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人,正是谢玄机。 见陆景恪终于出来了,便忍不住问道:“你是何人?” 陆景恪仔细看了看他,发现并不识得,于是便冷声道:“干卿底事,你又是何人?” 谢玄机轻笑,然后说道:“云儿的守护之人。” 倒也不差,谢朗派他进京,主要还是为了护着傅朝云。只是这语气颇为暧昧,平白便惹人遐想。 谢玄机心里早有猜测,存心要试探陆景恪,自然是往他心口上戳。 陆景恪的脸色果然一冷,然后说道:“她是我的人,用不着你来守护!” 谢玄机已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还不知眼前之人是谁,于是又故意刺激道:“云儿尚未许嫁,你又不是天王老子,还能强娶不成?” 不料这一激过了头,陆景恪直接气血翻涌,飞身过去与他搏斗起来。 谢玄机可是谢氏的嫡系子孙,自然是什么都学过一些。武功作为必学的东西,自然不是止于入门而已。 可近身搏斗起来才发现,这陆景恪的功夫也不错。至刚至阳,大开大合,内功不是一般精进。 一时间两人纠缠在一起,竟然难分上下。傅家的护卫闻声而来。 陆景恪怕继续纠缠下去有损傅朝云的闺誉,便猛地挥出一掌,直接纵身逃走了。 谢玄机轻笑一声,有意思。然后转过身去对着赶来的护卫挥了挥手说道:“没什么事,不过是我在房顶上晒太阳,一只猫儿闯过来了而已。” 猫儿闯上房顶能弄得瓦片都掉了?但谢玄机这么说,谁还敢不信?那护卫长一挥手,便又带着人巡逻去了。 没从陆景恪那里得到答案,谢玄机自然是忍不住心痒痒的,想去盘问傅朝云。 只是刚要下去问问,便看见谢全飞身过来,然后回禀道:“爷,吏部尚书在府里等着您呢!” 谢玄机蹙了蹙眉,“啧”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傅朝云紧闭的门窗说道:“先回去再说。” 谢家这种豪门,自然在各地都有宅子。自从谢朗做上家主之后,谢家就在京城也买了一处宅子。当年谢氏出嫁便是从京城的宅子。 没想到多年没有回来,庭院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想必谢氏没少费心。 正在愣神之间,便看见何尚书迎出了门,笑着说道:“安元贤弟,久仰久仰啊!” 入京求官,自然是要走吏部。虽说谢家走到哪里,人家都要给上三分面子。但该有的礼数总不能少。 谢玄机抬起头,同样笑着客套道:“何尚书,久仰!” 二人一番客套,这才至厅中坐下。只是谢玄机心里却始终惦记着采薇院的神秘人,有些心不在焉。 第四十六章 中元鬼节 迎风阁。 刘氏倚在榻上,伸出手去,任银杏用凤仙花汁给她染了鲜艳的蔻丹,然后慢慢地包裹起来。 魏紫便跪在榻尾,轻轻地拿美人捶给她锤着腿。 “大小姐最近越发凌厉了。”刘氏突然这么说了一句,然后便是一声叹息。室内一阵沉默。 许久……银杏包好了刘氏的指甲,然后起身说道:“姨娘吩咐膳房做的核桃**怕是要好了,奴婢去替您看看。” 魏紫连忙站起身来说道:“膳房远,还是我去走这一趟吧!” 银杏看了看她,然后说道:“也好,记得吩咐膳房,少放些糖粉。” 魏紫便搁了手里的美人捶,笑着道:“记下了。” 刘氏看着魏紫走远了,才眯了眯眼问道:“你是想说什么?还要故意把她支开。” 魏紫来的时候不长,银杏却早已摸清了她的性子。因着是二小姐身边过来的,怕刘氏对她有疑心,所以事事都要抢着去做,生怕落了一步。 银杏微微一笑,然后说道:“姨娘,她虽跟我有情分,却是个半路过来的。有些事还是要防着她。” 刘氏愣了愣,然后才垂了头道:“是我疏忽了,难得你如此为我。” 银杏拿起魏紫搁在一旁的美人捶,蹲下去继续给刘氏锤着腿,然后低声说道:“姨娘,大小姐怕是留不得了。” 这点刘氏也想过,只是还没有个万全的法子。以傅朝云的性子,若是不能一击致命,回过头来死的就是她。 “姨娘,过些日子便是宫里的中秋夜宴……” “你的意思是?” 银杏低声附在刘氏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便见刘氏点了点头,主仆二人会心一笑。 采薇院。 傅朝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未时初,涉江进门伺候,然后告诉她说是陆景恪被谢玄机发现了。 傅朝云愣了愣,然后笑着说道:“你主子可真会给我闯祸!” 可不是,她眼下还正被禁足着,陆景恪又转眼被谢玄机发现了。 以谢玄机那性子,保不准还真不会为她保守秘密,傅朝云想起来便有些头疼。 果不其然,不到申时,谢玄机便找上门来了。 也不着人通禀,直接就推门进来问道:“傅朝云,午时过来的那人是谁?” 傅朝云揉了揉眉心,然后搁下手中的书慵懒地说道:“哪个人?我房中的人多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玄机上前两步,直接弯腰伏在她的书桌上,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午时,在你书房中待了三刻钟的那个男子。” 傅朝云眨了眨眼睛,然后轻笑道:“我房中哪里来的什么男子,小舅舅怕是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吧?” 谢玄机挽起袖子来,露出手臂上的一块淤青,然后说道:“这可是近身搏斗留下的证据,你总不能告诉我,这也是幻觉吧?” 傅朝云凑近他的手臂看了看,然后继续抵死不认道:“我听说高手搏斗时都有内功护身,小舅舅这手臂上的淤青真是近身搏斗留下的?怕不是磕在哪了吧?” 谢玄机脸色一变,想起陆景恪偷袭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傅朝云要护着那人,他也没办法。 顿了顿他才垂了头坐在一旁,然后低声说道:“你也这么这么大了,有些事情该知道分寸,莫要整日让我和你母亲担心。” 傅朝云心里莫名地一软,然后低声应道“嗯”。 这是她的小舅舅啊!看起来脾气暴躁,性情多变,却总是为她想着,生怕她受了委屈,被人欺辱。 谢玄机浅浅地笑了笑,然后说道:“你可千万别让我抓住证据,不然我一定会告诉你母亲。” 傅朝云也笑着应了一声“好”,继而又问道:“舅舅打算怎么入朝?” 谢玄机想了想,然后说道:“本来是想参加明年的科举,但是你外祖怕你一人在朝中支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所以又托了吏部尚书举荐。”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圣上有意封舅舅为左都御史。” 谢玄机乐了,“左都御史是从一品吧?圣上这么缺人做官?” 傅朝云撑着手笑道:“这不是缺谢家子弟入朝为官嘛!”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用应付吏部的何大人了!你可不知道他有多麻烦,比我还像个奸商!” 傅朝云失笑。 次日,奉天殿,朝臣齐聚。 谢玄机正式拜官从一品左都御史。自此以后,谢氏子开始入朝为官。 下朝后,御书房。 “谢卿这一入朝,恐怕是要打破世家的格局啊!” 谢玄机笑着道:“只要陛下不怪罪谢氏的规矩就好。” “谢卿说的这是哪里话,谢卿肯入朝,那是大黎百姓之福,亦是江山社稷之福。” 谢玄机可不会将这话当真。皇权与世家之间,不过是维系平衡罢了。萧颂盼着他入朝为官,也不过是想要掌控谢家罢了! “陛下谬赞了,安元既身为大黎子民,自然应当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谢玄机低了头谦虚道。 “好好好……”萧颂满面笑意地说道:“眼下便有件事情需要劳烦爱卿。” 谢玄机心里讽刺地一笑,面上却仍是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但有吩咐,臣万死不辞。” 萧颂便笑眯眯地说道:“朕有心将湖广两地的富户迁到京城来,不知爱卿有何看法?” 老狐狸!还想把这等得罪人的事情推给谢氏来做! 谢玄机默默地腹诽了一句,然后笑着道:“臣以为恐怕不妥,大黎的富户分布并不均衡,其中尤以巴蜀、湖广和江南三地居多。 “三地的商贾都是历代经营,若是轻易迁移,恐会动摇国本。且经商讲究人脉,若是离了故土,恐怕会影响大黎的商业繁荣。” 萧颂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而后又很快舒展开来。 “爱卿此言有理,断不能因为迁富而动摇国本。此事便先搁置下来吧!” 谢玄机便道:“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便先告退了。” 萧颂挥了挥手,谢玄机这才跪安,出了殿门。 萧颂轻叹一声,然后对身旁的总管太监钱兴说道:“看来这谢家并不好对付啊!怪不得太祖在谢朗手上也没讨到好处,看来以后要多多提防。” 那钱兴小心翼翼地上前磨墨,然后笑着说道:“这谢家次子看起来也是位芝兰玉树的主儿。” “你不懂!”萧颂看了看殿门外,然后又说道:“朕的那些个皇子们要是赶得上谢家之子的一半,朕也可以颐养天年了。” 钱兴有些诧异,抬头问道:“皇上何出此言?” 萧颂低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朕的那些皇子们啊!只懂勾心斗角,不懂治理天下。若是以后谁得了谢家的人,这江山才能坐得稳。” 谢玄机并不知道一代帝王给了他如此高的评价,刚出了御书房的门,就原形毕露了。拉着傅朝云要去买河灯。 傅朝云这才想起,是日正值中元节。按照大黎的风俗,中元节是要放河灯祈福的。 市集。 谢玄机拉着傅朝云兜兜转转,半天也没看中一盏河灯。 市集上的河灯都长了一个样子,全是莲花灯,中间的油芯就放在了一小块瓜皮里。 谢玄机一边转一边鄙夷道:“啧啧啧,京师的河灯就长这样?” 傅朝云戴了顶幕篱,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只是声音颇为清冷:“难不成江南的河灯还有多精巧不成?” 谢玄机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江南的河灯倒是也没多精巧,但谢家做的河灯却与众不同。都是用柏木镂成小船,然后中间置上油芯,可在水中漂上一整夜。” 傅朝云不屑地撇了撇嘴,河灯本来就是超度亡灵的,燃上一整夜不会招鬼吗? 傅府,后花园。 魏紫惦记着是中元节,早早地便买了一盏花灯。不为别的,只是听说河灯可以将亡灵引向往生。 刚跪在后花园的池边点燃了花灯,便听见背后“咔嚓”一声响。 她猛地一惊,然后回过头去。 “谁!” 入目所及,正是小小的傅端云,静悄悄地站在她身后,脚下踩着一段枯枝。 “三小姐?”魏紫搁下手中的河灯,走过去问道:“您怎么来了?” 傅端云拎着河灯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然后软软地说道:“我来给哥哥放河灯。” 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看起来却极为老成。魏紫叹了口气,然后把她带到池边,替她亲自点燃了花灯。 小姑娘轻手轻脚地将花灯推入水中,然后跪在池边,虔诚地许了个愿。 魏紫忽然便心中一软,轻轻替她撩水,拨了两把河灯。然后柔声说道:“三小姐所求的事情都会实现的,二少爷在另一个世界也会过得很好。” 傅端云眨了眨眼睛,然后问道:“魏紫姐姐,她们都说哥哥是犯了错,所以不见了,是这样吗?” 犯了错?魏紫轻笑一声,傅昭和犯的错,大概就是不该生在这锦衣玉食的傅家吧…… 傅端云倒是的确乖巧,见魏紫不说话了,也没有继续问她。只是任由她牵着自己回到了迎风阁。 临进门了,魏紫才蹲下身来说道:“三小姐,您应该勇敢一些。有时候只有勇敢一些,才能从黑暗中走出来。” 魏紫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转身进了迎风阁,并没有看到身后的小人儿攥紧了拳头。 第四十七章 流水无情 松竹院。 “你说云儿一直没有回采薇院?”傅朝疏握笔的手猛地一紧,凝声问道。 “是,小姐自下了早朝就一直没有回采薇院。眼下小姐还被禁足着,奴婢担心老爷发现了会动怒。” 来人正是柏舟,她一向沉稳。迟迟等不到傅朝云回采薇院,便当机立断来找傅朝疏。 因着事态紧急,便长话短说道:“眼下常棣正在书房假扮小姐,暂时能躲过刘姨娘的眼线。奴婢求大少爷赶快去寻一寻。” 傅朝疏扔了手中的笔,当即便吩咐道:“备马!” 不过两刻钟,便到了宫门口。看过了进出宫门的册子,这才知道傅朝云早已出了宫门。只是不知道哪里去了…… 值班的禁卫回忆许久才说道:“傅拾遗是同谢御史一同出的门。好像是要去放河灯,傅公子不如去市集找找。” 傅朝疏拱手道了一声“多谢”,然后便翻身上马,急匆匆地赶往市集。 正是中元鬼节,护城河边放花灯的人岂止一般多。傅朝疏将马拴在酒肆门前,然后便急匆匆地在人群中寻找傅朝云的踪迹。 却说陆景恪也从涉江那里得了消息,顾不得用晚膳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但京师的护城河从上游到中游便有十几里,一点点寻过去又岂是那么容易。 傅朝云还不知道这些,只是慢慢地随着人群移动。谢玄机转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挑中了一盏看上去稍稍精致一些的花灯。 傅朝云巴不得赶紧陪他放完了,然后快点回傅府。说起来,她下了朝便只是跟谢玄机回了一趟谢家,还没有回过府呢! 怕是现在采薇院上上下下的丫鬟都急坏了。 谁知谢玄机娇养惯了,愣是不愿意往人群里走。傅朝云只能一点一点地挪着,陪他去找人少的地方。 走得远了还怕累,走一步歇两步,傅朝云一路不知道忍了他多少回。走了一会儿,谢玄机又要去旁边露天的茶肆。 傅朝云只得陪这位娇生惯养的小祖宗坐着。正在腹诽之间,便看见上游人群中突然拥挤起来,还有人大声喊道:“快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傅朝云猛地一惊,站起身来便要过去。谢玄机连忙拽住她问道:“你干什么?” 傅朝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去救人啊!” 谢玄机有些好笑地交叠起双肘,痞里痞气地站在原地问道:“你会水吗?会武功吗?护城河离岸上数十米高,你救了人怎么上来?” 傅朝云一愣,然后理所当然地说道:“有你啊!” “等我们赶过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早就被人救起来了;二,早就沉到水底去了。” 说罢又扬了扬下巴,对她说道:“你看!” 傅朝云连忙回过头去看,只见人群早已疏散开来,刚才的声音也没有了,大概是被人救起来了。 傅朝云愣了愣,然后又坐了回去。对于这些事情,她向来没有谢玄机考虑得周全。 谢玄机总是能冷静地考虑所有事情,而她只知道,那是一条人命! 上游。 傅朝云万万想不到,救人上来的会是傅朝疏。更想不到,落水的人她也认识,正是苑文莺。 因着河水打湿了衣服,所以女儿家的曲线也格外凸显。 傅朝疏尴尬地咳了一声,然后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围上。 一场落水,弄得头上的幕篱湿嗒嗒地贴在了脸上。苑文莺索性摘下了幕篱,接过贴身婢女递过来的面纱。 傅朝疏愣愣地看着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遮上了面纱,这才略微失神地诧异道:“是你?” 苑文莺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傅朝疏,却没有记起来。只是起身,略带疏离地问道:“公子是……” 傅朝疏没想到她竟不记得自己了,于是垂了头,略有些失落道:“傅府长子,傅朝疏。” 苑文莺这才想起来,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说道:“原来是傅公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傅朝疏愣了愣,然后说道:“不必,今夜河边人多,苑小姐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苑文莺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多谢公子提醒,我与婢子这便回府了。” 傅朝疏有些失神地看着她,然后提议道:“夜路恐不安全,不如我送小姐回府。” 苑文莺猛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有些尴尬地说道:“不劳烦公子了。” 然后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说道:“府上的马车就在那里,自有家丁护送。” 说罢便有些疏离地转过身,然后同贴身婢女走远了。 傅朝疏愣愣地站在原地,然后听着远处苑文莺的声音飘过来。 “找到秦郡王了吗?” “没有,奴婢听说郡王今日的确是包了护城河畔的花船,要连夜饮酒会友。” “这个蠢货!中元节放完河灯不早早回家去!会什么友!” 傅朝疏略微失神地捂住胸口,只觉得心房有些疼痛。原来,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好半晌,他才想起来,他还要去寻傅朝云。于是便又跌跌撞撞地强打精神,继续在人群中搜寻。 且说陆景恪这边,刚到了护城河岸边上就被秦郡王看到了,愣是要拉着他上船喝花酒。 陆景恪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冷冷地丢下两个字,“没空,要找我夫人”! 秦郡王怎么能依,非要拉上瑾郡王一起架上他。然后醉眼迷离地冲着旁边的瑾郡王说道:“他骗我!” 然后又转过头对他问道:“你哪来的夫人?” 陆景恪没理他,直接一肘击在他腹部,然后冷声道:“我有没有夫人,干你何事?” 这一下子击得可不轻,秦郡王直接吐出来了。瑾郡王连忙撒了手,躲得远远的。 正吐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萧峦”,声音里颇带着些惊喜。 秦郡王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叫自己大名,连忙有些懵地抬起头来看。来者正是他的冤家,苑文莺。 他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连忙扯过瑾郡王说道:“快帮我挡挡,就说我不在!” 也不知道他是惹了哪位煞星,自从在朱雀街上嘲笑过苑文莺,便每每见她!每每说话!每每被打! 好男不跟女斗,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却说傅朝云这边,终于陪着谢玄机逛够了,然后寻了个人少的地方把花灯给放了。 两人还蹲在岸边许了个愿,只是傅朝云没想到,这一幕正好落在了过来寻她的陆景恪眼中。 他自然是一眼认出来傅朝云身旁的男子,想到那句“守护她的人”,他便不由得有些气血翻涌。 他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傅朝云,她眼中的欢喜是真真切切的,她似是也喜欢站在那个男子身旁。 他不由得觉得胸口一滞,疼得要命。是不是这么久以来他都是自作多情? 他以为她年纪还小,不知情深。却原来,她已有喜欢之人? 身后跟着的影自然也看到了,叹了口气上前问道:“爷,还过去吗?” 陆景恪失神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不去了,回府!” 远处的傅朝云还一无所知,只是欢欢喜喜地放完了河灯,然后才跟着谢玄机回了傅府。 有谢玄机保驾护航,傅海容自然是没有过多为难,只是让她赶紧回房。 傅朝云出了门,冲着谢玄机伸了伸舌头,然后扮了个鬼脸,低声埋怨道:“都怪你,小舅舅。这回父亲越发要生气了!” 谢玄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威胁道:“你信不信下次再有这种事我让你一个人回来?” 傅朝云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直接转身走了。 一路回了采薇院,正好看见柏舟在门口守着。 “大小姐,你到哪去了,可算是回来了!” 傅朝云一边往书房走,一边说道:“小舅舅带我去放河灯了!不必担心!” 正解释着,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姐姐”。 傅朝云回过头去,便看见傅端云小小的身影立在垂花门前。 傅朝云有些疑惑,蹲下身来,招了招手说道:“怎么一个人站在那儿,冷不冷?快过来。” 傅端云便有些蹒跚地跑过去,然后扎在傅朝云怀里说道:“姐姐,我等你好久了。” 傅朝云愣了愣,然后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睡?等我做什么?” 傅端云抬起头来,两只乌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府里的人说姐姐最了不起!姨娘拿姐姐没办法。” 傅朝云不由得失笑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傅端云便认真地盯着她,突然说道:“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姨娘往哥哥的碗里放了东西,然后哥哥就睡着了。” 傅朝云一怔,刚想问“你怎么知道的”,便听见傅端云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我害怕。万一姨娘也往我碗里放东西怎么办?我亲眼看到的,哥哥吃完了以后就睡着了,他们把哥哥抬出去了!” 傅朝云猛地一惊!傅端云看到刘氏给傅昭和下毒了? 她伸出手去,遮住了傅端云的眼睛,没有让她看到自己目光中的怜悯与苍凉。 她不知道怎么跟傅端云说,谋害傅昭和,她当初是知道的。因为她要借此将刘氏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四十八章 狩猎失踪 “姐姐,你怎么了?”傅端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却依旧乖巧地站在原地,不吵不闹。 傅朝云撤了手,然后笑了笑,看着她说道:“我没事,端儿。夜深了,快回房去吧!当心姨娘待会儿着急了。” 傅端云却垂了头,撅了嘴说道:“姐姐,端儿不想跟姨娘住。端儿怕姨娘往碗里搁东西。” 四五岁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她只看到了刘氏往傅昭和碗里放了东西,然后傅昭和便被抬出去了。 没有人告诉她死亡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兄长了。 傅朝云愣了愣,然后说道:“端儿乖,哥哥被抬出去跟姨娘往碗里放东西没有关系。” 傅端云这才将信将疑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傅朝云,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柏舟,吩咐人送三小姐回去。”傅朝云转过身去,快步走向书房。 她没办法面对那样小的孩子,她怕她良心会痛。傅昭和同她无冤无仇,而她却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小姐,刘姨娘是自作孽,怪不得您!她若是没有存了那样的心思,魏紫即便想出了这样的主意,她也是断断不会听从的。 “要怪也只能怪荣华富贵迷人眼!” 傅朝云轻叹一声,并没有说话。 转眼又到了八月,眼看着天气要转凉。 一大早的,傅朝疏就来了采薇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狩猎。 傅朝云皱了皱眉说道:“我又不习武,作何要去狩猎。” 傅朝疏便道:“不习武,你还可以跟在小舅舅身边。出去转转也好,总不能成日在家闷着。” 傅朝云摇了摇头,然后扔下两个字:不去! 大黎民风严谨,傅家又是百年世家,规矩繁琐。更何况,她对狩猎之事并没有兴趣,何以要陪傅朝疏跑那么远。 傅朝疏拿她没辙,又重复了一遍:“果真不去?” 傅朝云低了头认认真真地看着手中的书,然后说道:“不去!” “那你想办法把苑家的小姐约出来狩猎吧!”傅朝疏耳根一红,故作镇定地同她道。 傅朝云皱了皱眉,搁了手中的书,然后笑着道:“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傅朝疏也没有反驳,只是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旁任她笑着。 他想过了,若是放不开,他还不如追着她跑。他看得出来,秦郡王不喜欢她。那他总归是会有机会的。十年,二十年,那便一直这么等到自己死心好了! 左不过她耗着秦郡王,他耗着她,风月里的事情,皆是如此罢了。 傅朝云愣了愣,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极少见到傅朝疏为了什么事情如此执着。她不懂,情爱之事是否真的如此值得豁出一切去。 偏能让傅朝疏那样冷淡的性子,连脸面也不顾了。 傅朝云皱了皱眉,抬起头严肃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怕是拿苑文莺没办法了吧,毕竟那姑娘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实则心思细腻得很。若是单独约出去,苑文莺恐怕断然是不会去的。 “叫上小舅舅,还有苑家长子!我记得你同瑾郡王关系也不错,叫上瑾郡王和他妹妹。人越多越好!” 傅朝疏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知道了。” 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样子,恐怕若非是苑文莺的事,她也看不到他那副样子。 待人走远了,她才轻叹一声。 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她突然抬头问道:“涉江,你主子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这半个月只见了他四五次。” 涉江摇了摇头,什么也不知道。傅朝云皱了皱眉,突然发现,陆景恪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她对陆景恪的消息却一无所知。 平西王府。 陆景恪最近关起门来,把自己闷在房间里,许久未曾出来,连每日的饭菜都是直接送进门的。 陆卿云来过好几次,每次都只说不见。连番吃了闭门羹的平西王怎能甘心,自然是又来了。 “我都说了不见!”青瓷的茶杯直接朝着陆卿云的面门飞了过来。 陆卿云稳稳接了,然后背着手教训他:“反了你了!连你父王也敢砸!” 陆景恪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想说话。 陆卿云干咳一声,试探道:“我听说傅家的小公子出面,邀了不少人去狩猎,瑾郡王也在其中,你不去看看?” 陆景恪依旧冷哼一声,懒懒地说道:“不去!” 陆卿云皱了皱眉,继续说道:“我听说那傅家的大小姐也要一起去……” 陆景恪顿时坐起身来,皱了皱眉说道:“她又不会武功,狩什么猎!”说着就要更衣过去。 果然,只有傅朝云的事才能牵动他。陆卿云抬头望天,长叹一声,“儿大不由父啊!” 城西,桐山猎场。 桐山猎场是除皇家猎场外,京郊最大的猎场。本是前朝一个富商所建,后来传至本朝,被傅家买了下来。 傅朝疏英姿飒爽地骑在马上,身边的一众公子哥,虽武艺不精,骑术倒也像模像样。 谢玄机作为长辈,自然是不跟他们一起胡闹,只是跟傅朝云静静地伫在后面。 苑文莺自然是要参加的。只是趁着狩猎还没开始,便偏过身去,小声问瑾郡王道:“怎么只看见你,没有看见秦郡王?” 倒不是傅朝疏没请,只是他一听说还有苑文莺的事,当场就给推了。 其实瑾郡王不说,苑文莺倒也能猜得出来。她蹙了蹙两弯新月一般的眉毛,小声嘀咕道:“亏我还换了最好看的一身骑装。” 这话自然是一字不落地进了傅朝疏的耳朵,心里不酸是不可能的。 竭力压了压才说道:“今日狩猎,以申时前猎物多者为胜!拔得头筹者,我便把我前日得的软剑送他!” 这精钢易得,软剑难求。不知要在火中焠上多少次,才能韧而不折。果然,众人一听,便都有些跃跃欲试。 傅朝云自然是不参加这种活动的。谢玄机在一旁就地搭了个凉棚,她便直接歇在了棚子下。 谢玄机左右也不参加,索性做起了裁判。响箭一射,众人都夹紧了马腹扬鞭而去。 傅朝云兴致缺缺地烹了一壶好茶,然后递给谢玄机一杯。又拈了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问道:“小舅舅觉得这场狩猎,谁能拔得头筹?” 谢玄机笑了笑,然后直接靠在躺椅上,扯了件披风盖上说道:“我也不知道,不如先睡会儿。” 傅朝云失笑,果然是娇养惯了。转过头去也不理会他,直接抽出一本《杂物志》来细细读着。 陆景恪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美人如玉,认认真真地看着书,旁边的男子安安静静地睡着。 许是觉得挡了光,傅朝云蹙了蹙眉,然后抬起了头。只见陆景恪有些颓废地站在她面前,眼睛还有些红红的。 她惊了一下,刚想要问问怎么了,便听见其后跟来的秦郡王说道:“陆景恪你在那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快走!” 自然,这秦郡王是被陆景恪拖过来的。不过跟得倒是心甘情愿,想到苑文莺那个三脚猫的功夫,他就有些头疼。 谢玄机蹙了蹙眉,眯着眼睛说道:“吵死了!”然后又随手一指说道:“要去狩猎就赶快去!申时可就结束了!” 秦郡王一听,怎生着急,立刻便扬了一鞭,顺着谢玄机指的方向过去了。 陆景恪的神色有些复杂,但到底还是策了马,一起跟了过去。 傅朝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便直接拿了书对着边上的谢玄机砸过去,然后说道:“睡什么睡!都几时了还睡!” 谢玄机被砸醒了,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皱了皱眉,往边上挪了挪,又睡着了。 申时。 狩猎的众人早已归来,瑾郡王猎了一对兔子,一只角羊。陆景恪猎了一只雁,一只鹿。苑家长子猎了一只山鸡。 只是傅朝疏和苑文莺迟迟未归,一起失踪的,还有秦郡王。 傅朝云心里一慌,连忙起身问道:“莺儿呢?你们谁看见她了?” 众人摇了摇头,瑾郡王便说道:“许是没有找到好的猎物,一时耽搁了时辰吧,不如再等等。” 过了两刻钟,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傅朝云不由得有些慌了,直接说道:“不如再去找找吧?许是迷了路,林子里晚上瘴气大,若是出了什么事,谁也担待不起。” 苑家长子听她这么一说,哪里还坐得住,直接扬鞭又进了林子。瑾郡王皱了皱眉,然后也跟过去了。 傅朝云又看向陆景恪,但是碍于谢玄机还在,又不能说什么。陆景恪自然是懂她的意思,不忍看她这么担心,于是便也折回了林子。 谢玄机眯了眯眼,看着陆景恪的身影,然后直接说道:“那天去你院子里的人就是他,他是谁?” 傅朝云吓得猛地一颤,强自镇定道:“小舅舅在说什么呢!我不知道。” 谢玄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大抵是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干脆不说了。 傅朝云有些忐忑不安地一直在原地转来转去。随着天色越来越晚,还是一直没有找到苑文莺。 第四十九章 林中一夜 夜幕静悄悄地降临,瑾郡王等人陆续都回来了,却始终不见苑文莺和傅朝疏的身影。还有半路而来的秦郡王,也跟着一起失踪了。 陆景恪皱了皱眉,觉得事态有些不同寻常。 傅朝云有些着急,只能一直来回转着。谢玄机倒是当机立断,直接决定,原地安营扎寨。 众人都搭了把手,弄了帐篷,又在营外生了火。 苑文莺他们不回来,谁也不敢就这么直接回家了。苑家长子有些烦躁地等了一会儿,便直接牵了马要再去看看。 众人好说歹说才拦下了,万一到时候人没找到,自己又在林子里迷了路怎么办!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原地等着,看苑文莺他们能不能自己找到回来的路。但是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林子里瘴气大,谁也不能保证在里边待一晚会出什么事。 就算现在点了火把进去怕是也没用。快马加鞭地回城去找人?现下城门也已经锁了,根本进不去。 傅朝云静静地在原地坐着,连动也不敢动,生怕出了什么事。 树林中。 苑文莺扶着傅朝疏慢慢地坐在一棵大树下,然后有些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傅朝疏抬起头来,唇色有些苍白,却丝毫不影响他在心爱之人面前逞强。 “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自小习武,身体好着呢!” 却说一个时辰之前,将近申时…… 眼看着狩猎就要结束了,她却什么都还没猎到,不由得便有些着急。 她那个性子又要强,自认武功丝毫不输男儿的。若是不能得到那软剑,还什么东西都没有猎到,怕是丢人就要丢大发了。 于是便有些着急地策了马在林中转着。 话说傅朝疏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到她这个样子便有些心疼。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得如此傻! 她难道看不出来,他对她早已倾心?只要她一句话,别说是那软剑,便是他的命,他也能拱手送上。 苑文莺自然不知道他此刻就跟在身后,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突然,她眼前一亮,旁边的灌木中竟然蹿过一只赤狐。 她连忙策马追了上去,同时张弓搭肩,瞄准了那只狐狸。 心里想着,若是猎了这只狐狸,定要剥下它的皮子做手捂。 只是那狐狸好像有灵性似的,还没等她手中的箭射出去,便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突然间就跑了。 苑文莺怎么甘心,当即便跟了上去。傅朝疏抬头看了看天色,怕是申时已过,连忙就要追上去把她带回营地。 只是那狐狸跑得太快,苑文莺又一心扑在上边,傅朝疏在后边喊了几声她都没听见。 追了大概有两刻钟,那狐狸才停了下来。苑文莺大喜,又要张弓,便见那狐狸“嗖”地一声蹿进了灌木丛。 与此同时,银光闪过。 “小心!” 傅朝疏连忙策马过去,拔剑替她挡开一刀。 林中的杀手一跃而出,来者共有五人。 傅朝疏心里一紧,傅家的猎场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刺客。 他心里猛地一紧,对方人多势众,他也不知道打起来会是什么结果。 只能压低了声音对苑文莺说道:“等下我来拖住他们,你快快回去求援!” 然后不待她回话,直接飞身上去跟刺客缠斗起来。 苑文莺怎么肯听他的话,留下他一个人应付这些杀手。当即也冲进了刺客的包围圈。 傅朝疏眼睛一红,一边与旁边的刺客搏斗,一边嘶声喊道:“你傻啊!干嘛要留下来?” 苑文莺冷冷地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然后眼疾手快地挡下一刀说道:“我才不要你再救我一命!” 她还不起! “小心!”傅朝疏眼看着那刺客的刀就要砍中苑文莺的左肩,连忙把剑掷出去,刺中了那刺客的心口。 与此同时,他自己的后背空门大开。刺客抓住机会,一刀砍了过去。 傅朝疏闷哼一声,就要栽下马去,连忙抓紧了缰绳。掏出怀里的一瓶粉末就迎风撒了出去。 刺客许是没想到他还有这等药粉,连忙就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只是反应太慢,终究还是吸了一些,顿时便手脚无力。 傅朝疏连忙策马上前,接住中了药粉,摇摇欲坠的苑文莺。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解药来,在她鼻端轻晃了两下。 等苑文莺恢复了力气,这才翻身下马,手持长剑,一一解决了那些刺客。 林子里的瘴气慢慢升起来了,满地的尸体和血腥,怕是很快就会引来一些大的野兽。 苑文莺连忙让他上马,然后一路牵着往回走。 只是林子的瘴气实在太大了,想要再回去,已经看不清来时的路了。 没办法,二人只能走了一段,暂时先歇在林子里,等天亮以后再说。 这才有了傅朝疏逞强的一幕。 苑文莺扶他下了马,然后找了些柴火,点起了火堆。毕竟是晚上,有火的话,不容易被野兽偷袭。 傅朝疏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瓶子,然后理所当然地说道:“帮我上药!” 苑文莺但是也不扭捏。伤在背上,他自己看不到,自然只能让她上药。 她接过药瓶来,然后就着火光撕开他背上的衣服。挺长的一道伤,伤口流着血,还有些狰狞,所幸没有伤到骨头。 她轻轻地撒了些药粉上去,然后抹了抹,对他说道:“你又救了我一命。” 因着坐在身后,傅朝疏倒是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能尽力安慰道:“这是傅家的猎场,来的刺客十有**也是冲着我,你是为我所累,怎能说是我救了你一命?” 苑文莺把金疮药递给他,然后说道:“你经常遇到这种搏命的事吗?不然为何身上总预备着金疮药?” 傅朝疏愣了愣,然后一笑说道:“这不是今天来狩猎嘛!难免有个什么意外的伤,带些金疮药总是保险!” 苑文莺能明显感觉得到,他在说谎,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到底身处什么样恶劣的环境吧? 虽然是傅家长子,看似满身光华,却无人知道他背后的凄凉。 苑文莺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睡一会儿吧,我替你守着。” 傅朝疏怎么可能让她守夜,就算受伤了也还是逞强道:“我是男子,自然无碍。要守夜也该是我来守!” 正在此时,便听到远处林子里传来了一声声呼唤:“苑文莺!” 苑文莺猛地坐起来,侧耳一听,又听到一声。连忙激动地说道:“是秦郡王,他不放心我,来寻我了。” 端的是一副害羞的新妇样,看得傅朝疏心里一阵酸。 原来,秦郡王到底是不放心苑文莺那三脚猫的功夫,便跟着陆景恪一起来了。 进了林子便一头扎进去寻找苑文莺。只是中间隔的时间太久,他也不能确定苑文莺走的那条路,只能慢慢寻着。 后来又在不远处看到了苑文莺的马,这才估摸着她还没有回营地,便直接寻了过来。 苑文莺听见秦郡王来寻她了,直接起身喊道:“萧峦!我在这儿!” 秦郡王便顺着火光找过来了,一眼便看见傅朝疏坐在一旁。 “呦,傅公子怎么也在这儿?”萧峦下了马,直接坐在火堆旁,语气不善道。 傅朝疏闭目养神,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笑话,情敌面前,还要心软不成。 苑文莺愣了愣,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开口解释道:“我们方才遇到了刺客,是傅公子救了我一命!” 萧峦瞥了他一眼,看他脸色苍白,加之又闻到了血腥味。虽不知伤在了哪里,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三个人便有些尴尬地坐在火堆旁边,气氛冷清地静等天亮。 一开始苑文莺见萧峦来寻她,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就想要聊些什么东西。 谁知说了半天,萧峦始终是不冷不热的,她便也不吭声了。 傅朝疏睁开了眼,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冷哼一声,重又闭了眼。 且说营地这边,傅朝云等到半夜也不敢睡下。 失踪的三人,一人是天家皇孙,一人是她至亲兄长,一人是她闺中好友。 尤其是秦郡王,若是在这傅家的猎场中出了什么事,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谢玄机可懒得管这些,天塌下来也是那副不急不慌的样子。帐篷刚搭好,他便直接躺进去睡了。 傅朝云皱了皱眉,然后出了帐篷,坐在了营地的火堆旁。 “你在担心?”陆景恪从她身后出来,蹲在她面前问道。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都怪我,若是没有由着兄长胡来便好了。” 陆景恪垂了头,低声说道:“有些事情总是不在意料之中的,若是照你这么说,我还不该把秦郡王带过来呢!” 傅朝云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不由得失笑。 “陆景恪?” “嗯。” “你是特意过来找我的吧?” “嗯。” 傅朝云眯起眼睛笑了笑,好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儿,眼下的泪痣越发醉人。 “既是特意过来找我的,我怎么忍心怪你呢!” 陆景恪一愣,不自觉地又红了脸。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傅朝云这样跟他说话,说她不忍心怪他。 明月悄然从东方升起,银霜满地,繁星耀眼…… 第五十章 心结难解 次日,清晨。 苑文莺醒过来的时候正靠在秦郡王的肩头,傅朝疏因着背后有伤,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秦郡王见她醒了,只是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起身去牵马。 “萧峦!” 他停了停脚步,却没有转身。 “你对我……是否也存了那么一点点喜欢?” 他不回头,脊背挺得格外直,冷声说道:“没有。” 苑文莺不死心,继续问道:“那你为何要来寻我?” “苑尚书同家父交好,你不能出事!” 一个兵部尚书,一个领了兵的王爷。苑文莺惨淡一笑,原来如此! 旁边的傅朝疏早已醒过来了,只是听着苑文莺像是在剖白。怕自己一睁开眼睛会很尴尬,索性装睡。 只是听着秦郡王这意思,并不像是他那日看到的样子,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是二人之间的事,他也不好过多窥探。他虽喜欢苑文莺,但却绝不会以此为挟。 许久,他才睁开眼睛,然后说道:“天亮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苑文莺擦了擦微红的眼眶,然后转身说道:“你受了伤,要不要我去找人……” 傅朝疏微微一笑,起身说道:“不打紧,不过是皮肉伤,休养了一夜便无大碍了。” 后背的伤,哪里抵得过心尖上的痛呢? 苑文莺便去牵马,二人跟在秦郡王身后出了树林。 久等一夜的傅朝云本就放不下心,看见傅朝疏受了伤,更是急得不得了。 匆匆同众人告辞,便坐了谢玄机的马车回城了。 傅府,正院。 谢氏见两个孩子一夜未归,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若不是城门锁了,她怕是还要自己出城去寻了。 此时听卫妈妈回禀说是傅朝疏受伤了,连忙就要强撑着病体过去看看。谁知刚下了床,就忍不住气血翻涌,猛地咳了起来。 卫妈妈见她不能成行,便紧紧拦着不让出去。谢氏无奈,只能先自己休养着。又命卫妈妈开了库房,送些上好的药材过去。 傅府,二房。 阴冷的秋光笼罩着光秃秃的庭院,为这里添上了几分萧条的气息。 “主子,派出去的五名杀手,都死了。” 那被唤作“主子”的,正是傅府二房的老爷,傅亥。 他似是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毕竟是长房长子,又怎会寻常。若是派出去几个人就能刺杀,那傅家的家业能指望谁继承。 “把死者厚葬了吧。” 他扔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又背过身,回了书房。 来日方长,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刺杀傅朝疏。百密一疏,他总会寻到傅朝疏的破绽。 “我那侄儿还真是命大啊!”他叹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 不过那又怎么样,长房所有人的命,他要;老太爷分给长房的家产,他也要。 世家就是如此,庶子就什么也得不到。 不过他是不会认输的,庶子又如何,总有一天,他要长房的那些人跪在他脚下求饶,然后乖乖地把傅家的家产全部拱手送上。 是了,自从傅亥分出家以后,傅家二房越发没落了。世人只知傅海容是傅家的家主,哪里有人会认傅家二房。 那傅亥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多年被人轻视,自然更是不甘,于是便加快了动作要谋傅家的家产。 松竹院。 傅朝疏用了药,睡了几个时辰才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傅朝云坐在自己床边的一把椅子上。 许是天色暗了,他有些看不清傅朝云脸上的神色,只是莫名觉得她很沉重。 “醒了?”傅朝云问了一声,声音有些清冷。 傅朝疏淡淡“嗯”了一声,知道她必然还有话对自己说。 “我想知道,以兄长的身手,是怎么受的伤。” 果然。傅朝疏垂下头去,撇过脸低声说道:“偷袭,刺客人太多。” 傅朝云皱了皱眉,然后戳破他:“兄长,你撒谎。你每次跟人撒谎都不敢看人。” 傅朝疏没有否认,只是说道:“那些刺客是冲我来的,此事跟她无关,你莫要怪她。” “兄长”,傅朝云顿了顿,似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许久才组织好措辞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不是”,傅朝疏否认道,然后想了想才说道:“我只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面前受伤!” “兄长”,傅朝云提高了嗓音,一字一顿道:“你是傅家长子!” 傅朝疏依旧是垂着头,过了许久才说道:“我记得。所以我才不敢要了命地去喜欢她。”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许久,傅朝疏才继续说道:“傅家有你,你在朝堂上做得很好。云儿,我想平静一些。” 傅朝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然后便听他说道:“云儿,我想去边关!” “你疯了!”傅朝云猛地起身,死死地瞪着他说道:“母亲不会同意的!” 傅朝疏抬起头,神色认真道:“傅家已近黄昏了,若是不走军功这条路,怕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傅朝云也清楚。许久,她也未说话…… 迎风阁。 “姨娘。” 来人正是银杏,摒退了屋里的小丫鬟,走上前回禀道:“大少爷去打猎,被刺杀了。” 刘氏猛地坐起身问道:“如何?” “背上被刺客砍了一刀,看样子伤得不怎么重,现下正在松竹院。” 刘氏脸色一凝,这才坐回去幽幽地道:“既是如此,便命人送些补气血的药材过去吧!” 谢氏的私库里好东西多得很,怕是瞧不上府里那点药材,还不如送些补气血的来得实际。 银杏应了一声“诺”,刚要下去,便听见刘氏又问道:“可打听出来了是谁做的?” 银杏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奴婢猜着许是二房的人动的手。” 傅家二房,的确是有这种动机。现下王氏被禁足在废院,她没有动手,傅家三房又一向温吞。 刘氏闭了闭眼,没有再继续问下去。银杏便福了福身,然后退了下去。 正院。 傅海容听说谢氏又病倒了,连忙扔下手头的公务过来了。 “老爷怎么过来了?”谢氏见了傅海容,便忍不住想要撑身起来。 “你既病着就别动了。”傅海容连忙上前两步,坐在床边,又赶紧扶她躺下,省得她着了风。 谢氏扯起苍白的嘴角,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儿,回头补补气血就好了。” 傅海容便蹙了蹙眉说道:“库房里多得是药材,你尽管用。若是没了再让管家带人出去采办。” 说完又嗔她道:“你啊!怎么说病就病,还一病不起。” “百川,我这是心病。”谢氏叹了口气,忍不住又为傅朝云求情道:“云儿她还小……” “自己都快顾不过来了,你还有心情惦记别人!” “云儿不是别人!她是我的女儿,我不能不惦记她。” “唉”,傅海容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她想拿整个傅家去赌圣上的心思,你知道的,我把傅家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傅海容叹了口气,他有自己的苦衷。整个傅家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他既做了傅家的家主,就要为这些人负责。 念头百转,他才对谢氏说道:“此事你勿再劝了,我意已决。我与她,既是道不同,便无可为谋。” “百川,道不同,却是殊途同归……” 傅海容见她还要劝下去,便猛地起身,冲门外喊道:“卫妈妈,你进来!” 卫妈妈应声进来,垂着头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你照顾好夫人,我那里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 说罢又终究不忍心,回头看了谢氏一眼说道:“你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谢氏看着傅海容远去的背影,然后叹了一口气。 “夫人明知道劝不动老爷,为何还要在这种时候惹怒老爷。” 谢氏看着帐顶上繁复的花纹,轻声说道:“若是我真的什么也不说,云儿又该怎么办。” 卫妈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采薇院。 常棣给傅朝云奉了茶,然后顺便回禀道:“再过十来日便是宫里的中秋夜宴了。小姐毕竟不同往年,按照规矩,五品以上皆是要在宫中列宴的。 “今早卫妈妈特意来问过,小姐需不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傅朝云想了想,然后说道:“大概是没有,回头我问问小舅舅吧!” 顿了顿又吩咐道:“备车,我去苑府走一趟。” 傅朝疏的心结估计是解不开了,她只能厚着脸皮去求苑文莺。让她去瞧瞧傅朝疏,替他解一解这结。 苑府。 苑家长子苑文礼听说傅朝疏醒了,连忙就要亲自去登门拜访。 苑文莺在一旁看着他清点礼单,便道:“多备一些,他中元节在护城河边还救了我一命。” 苑文礼愣了一下,回过头去疑惑道:“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 苑文莺低了头,面色有些复杂道:“那夜……我落水了,说出来有损名节。” 苑文礼神色古怪地瞧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人家三番五次地救你,你也没什么表示?” 苑文莺垂了头,低声道:“自然是要的。” 只是除了以身相许,怎样都行。 第五十一章 刺杀之夜 正说着话,便看见苑文莺的贴身丫鬟临冬过来了。 “小姐,傅家大小姐登门拜访。” 苑文莺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傅朝云会过来。 抿了抿嘴角淡然一笑,她便起身说道:“带傅小姐去我院中。” 苑文莺过来的时候,傅朝云正在看墙上的字。只轻声道:“骨力遒劲,是幅好字。” 苑文莺笑着说道:“原是我自己瞎练的,也不是什么名家笔法。” 然后又亲自给她倒茶,一边又请她坐。 傅朝云落了座,便直接道:“你我情同姐妹,我便直接说了。” 苑文莺便坐下,一脸淡然道:“可是为了你兄长?”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说道:“莺儿,解铃还需系铃人。他的心结,只有你能解得开。” 苑文莺愣了愣,然后说道:“可我并不喜欢他。云儿,感情是需要看缘分的。” 傅朝云垂了头,低声道:“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可是我也没办法。 “莺儿,我不求别的,我只求你去见见他,跟他说清楚。就当是看在我的情面上……” 傅朝云啊,她可是傅家的大小姐,她有她自己的骄傲,从不求人。 可她为了傅朝疏的终身幸福,折了自己的满身傲骨。 许久,苑文莺败下阵来。轻声说道,“好”。 松竹院。 傅朝疏听说苑家兄妹登门拜访,连忙披衣起身便要出门。 刚站起身,便听见贴身小厮在外回禀道:“公子,小姐请您去偏厅一趟。” 傅朝疏应了一声,匆匆穿了衣服。 偏厅。 傅朝疏进门的时候,便只见一道身影立在屏风后。那身影,不是傅朝云的,他心跳猛地一停。 如他所想,那背影转过身来,对着他唤了一声,“傅公子”。 他急不可待地绕过屏风,然后有些手足无措道:“你怎么过来了?” 苑文莺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来与你说清楚……” 傅朝疏似是心头被重锤击了一下,闷声道:“你不必与我说,我什么都知道……” “傅公子,情爱之事向来无法勉强。” “那你又何必勉强。” 苑文莺神色一滞,傅朝疏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又说道:“对不起,是我逾越了。” “没关系”,苑文莺苦笑一声说道:“原也不难看出我喜欢他。” 说罢竟流下两行泪来。 傅朝疏一见她哭,立马慌了神,卷起自己的袖子就要给她拭泪。 苑文莺先他一步,往后退了退,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说道:“是我失态了。” 傅朝疏再想说什么什么,苑文莺便道:“今日之事,实是我给公子带来了麻烦。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铭记于心,来日必报。” 说罢便福了福身,直接退下去了。 傅朝云就守在廊下,看见苑文莺出来了,连忙问道:“如何?” 苑文莺愣了愣,然后红着脸不好意思道:“对不起,云儿……我……” 傅朝云看她的神色就知道是没成,傅朝疏那个脾气,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之所以想要苑文莺过来试试,也不过是因为傅朝疏心心念念着都是她。 她惨淡一笑,轻声说道:“没关系的,莺儿,你肯来这一趟,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送走了苑文莺,傅朝云才折回来。傅朝疏正坐在偏厅的椅子上,失了神一般。 她走过去,他才回了神一般说道:“云儿,我不要喜欢她了。” 傅朝云一愣,正疑惑傅朝疏怎么想开了,便听他说道:“她流泪了。我想,大概我的喜欢给她带来了很多痛苦吧…… “我不想看她难过,所以,我不要再喜欢她了。” 傅朝云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垂下头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也好,你也快到了定亲的年纪了。我托小舅舅给你物色一些贵女。” 傅朝疏低着头,然后“嗯”了一声。 再往前不咸不淡地过了几日,便是中秋节了。 在民间,中秋节可是阖家团圆的重要节日,自然要好好热闹一番。 为着体现与民同庆,天家每年都要在中秋节举行隆重的宫宴。由皇帝出面,在宫中宴请王公大臣。 有爵位在身的可以携家带口,没有爵位的便列臣席。 因着傅朝云被圣上亲封了正五品的右拾遗,所以自然也是逃不过这宫宴去。 开宴之前,先由圣上领头颂月,然后再祭酒。列位臣下跟着照做。 好不容易等到坐下来欣赏歌舞了,菜都要凉了。傅朝云有些食不知味地塞着,觉得似乎做官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正百无聊赖之间,变故突生。只见那最中间的歌女突然间旋身飞起,半空中银光一闪,便直接朝着萧颂刺了过去。 又是刺杀,傅朝云都要头疼了。这种人多的场合刺杀有什么好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生擒。 还是平西王反应最快,直接踩着桌案越过去就要空手夺刃。一击未成便与刺客缠斗起来。 太子连忙拔剑,护在皇帝身前。 “护驾!快护驾!” 皇后的声音划破暗夜,负责宫廷安全的金吾卫急忙都赶了过来。 那刺客见大势已去,连忙就想摆脱平西王逃走。只是平西王他常年征战沙场,岂会那么容易让她逃走。 秦王连忙拔了剑加入战局,不过片刻,那刺客便已被生擒。 萧颂站起身来,推开挡在他身前的太子,凌厉的鹰眸一扫,然后逼问道:“说,谁派你来的?” 那刺客不答,直直地瞪着萧颂。瞬间,嘴角便溢出血来。 “不好,她藏了毒牙。”秦王连忙伸手过去想钳住她的下颌。 只是,为时已晚。那毒药见血封喉,那刺客立刻便倒了下去。 萧颂大怒,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矮桌,寒声道:“查,给我仔仔细细地查!” 傅朝云知道,他是动怒了。毕竟,为君几十载,他勤政爱民,宵衣旰食,没想到还会有人在宫宴上刺杀自己。 因着这出意外,宫宴早早便散了。 傅朝云与谢玄机同乘一辆马车出了宫门。 已近戌时,月色正好,银霜满地。 傅朝云正同谢玄机说着江南谢家的事情,便觉得马车突然一顿。 傅朝云看了看谢玄机,然后隔着车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下了车,然后看了看说道:“车轮陷进坑里去了,大小姐。” 傅朝云便又问道:“需要做些什么吗?” 车夫试着推了推,然后说道:“您跟舅爷先下车吧!等奴才把车推出来了再上去。” 傅朝云便推了推谢玄机,示意他一起下去帮车夫推一把。 谢玄机不情不愿地下了车,然后说道:“我说你这个车夫是怎么驾车的,还能专挑坑里走。” “铿”地一声,一道响箭破空而来。谢玄机闪身一躲,直接抽了车辕上的剑,然后又把傅朝云按回去说道:“快进去,贴着车厢趴下。” 车上毕竟有窗户,万一有流箭射进去也保不齐。虽然有他站在车前挡着,但她不趴下,他还是没法放心。 凌乱的箭雨过后,便是贴身的搏斗。十几个刺客从隐身之处飞身而来,看那架势,怕是幕后之人下了血本。 谢玄机一愣,直接喊道:“傅朝云,你是不是得罪谁了?怎么这么多刺客!” 傅朝云贴在车厢上趴着还不忘闷声反驳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人不是来刺杀你的,说不定是你在哪结的仇……” 谢玄机急了,直接说道:“你要是再敢说话,我就把你拎出来挡剑。” 人多势众,谢玄机即便是武艺了得,也挡在车前,杀红了眼。 “前边是谁家的马车?”远远地传来一声问。 那车夫从车底探出个头来,见救星来了,急忙伸出头来高声喊道:“我们是傅家的,遇到了刺客,求大人施以援手。” 车上的人一听便急了,连忙抽了把剑,直接飞身杀了过去。 来的正是平西王府的马车,车上坐的,自然是平西王和陆景恪。 一听说前边是傅家的马车,想到有可能是傅朝云,他便来不及多想,直接杀了过去。 谢玄机杀红了眼,洁白的广袖上染了血色。见陆景恪飞身过来,转头便道:“多谢公子。” 看清了他的脸,然后忽然一怔,失声道:“是你!” 陆景恪瞥了他一眼,更加确信车里的是傅朝云。便冷冷说道:“我来护我的人。” 然后隔着车门唤了一声:“云儿。” 傅朝云一听是陆景恪的声音,顾不得谢玄机在车外,直接便说道:“陆景恪你怎么过来了,你快走,刺客人太多了。” 正在与刺客拼杀的谢玄机听了这话,当即便骂道:“傅朝云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刺客太多你就留你舅舅一个人送死?” 平西王一见陆景恪出去了,又想到前面正是傅家的马车,哪里还想不到为什么。直接也抽了把剑过来与刺客搏斗。 那些刺客一见不敌,连忙就想撤。陆景恪直接飞身上去,擒了一个刺客想要问问。 只是他刚抓住一个刺客,便有同伴一箭过来射死了那人,再想追上去,已经逃远了。 陆景恪沉了脸色,然后回到马车前。 第五十一章 平沙之血 傅朝云早已从马车中出来了,此刻正有些怔怔地看着满地的尸首。 陆景恪皱了皱眉,然后走过去遮住她的眼睛轻声道:“别看。” 傅朝云乖乖闭了眼,然后低声问道:“跟刺杀圣上的是同一伙人吗?” “应该不是,刺杀圣上的是一人行动,此次来的却有几十人。看样子像是江湖上的什么门派。” 傅朝云便转过头去问道:“舅舅,不会是你在江湖上招惹了什么人吧?” 谢玄机脸上一抽,然后抿了抿唇,严肃地说道:“谢家做生意向来以和为贵,从不得罪人。” 陆景恪一愣,脸色一冷,然后问道:“你管他叫什么?” “舅舅”,谢玄机冷声讥讽道:“年纪轻轻的,失聪了?” 陆景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自己为了此事已经许久没有去找过傅朝云了。 也罢,此刻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此事。 不理会谢玄机冰冷的脸色,他伏下身去轻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回身进了马车。 陆景恪便跳到车辕上,猛地抽了一鞭。只见那马倏地腾空而起,一下子脱了坑。 谢玄机转过头去瞥了平西王一眼,然后说道:“他驾走的是我家的马车。” 平西王低头红了老脸,有些汗颜道:“不如谢大人坐王府的马车回去。” 迎风阁。 银杏匆匆地进了门回禀道:“姨娘,刺杀失败了。” 刘氏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么多人,竟还杀不了一个小丫头?” 银杏低声道:“奴婢也不清楚。先前约好了,说是若失败了,便将定金搁在廊下。奴婢刚才出门去便看见了。” 刘氏皱了皱眉说道:“若是此事败露了……” 银杏垂了头说道:“姨娘放心,这帮派是江湖上最讲信誉的,断不会出卖咱们。” 采薇院。 傅朝云捧了热茶暖手,然后轻声对陆景恪说道:“此事你有眉目吗?” 陆景恪想了想,然后说道:“此事影会去查,不过我也不能确定能不能查出来。” 傅朝云心思一动。想到他不来找自己,她就对他的消息一无所知。 不由得便顿了顿,颇有些纠结地问道:“陆景恪,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感觉你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 她想要了解他,想要了解他的世界。 虽然她不知道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他以那样强硬的姿态闯入了她的世界,宠她,护她,支持她。 她想,她对他大概也做不到那么冷心无情了。 陆景恪皱了皱眉,还是怕自己的事情给她带来危险,于是便直接说道:“我怕这些事情对你不好。” 傅朝云却认真地看着他说道:“陆景恪,这不公平。你说爱我,总不能让我对你一无所知。” 陆景恪看了她一眼,然后挂着弯弯的桃花笑说道:“我也没说要公平啊!” 傅朝云气急:“陆景恪!你无赖!” 陆景恪继续笑道:“一向如此。” 傅朝云一生气,就要转身不理他。 陆景恪连忙告饶道:“我告诉你还不行嘛!告诉你……一部分?” 傅朝云便回过头来板着脸严肃地说道:“快说吧!” 陆景恪便坐在一旁,想了想才说道:“我其实是瑾郡王的人。” 傅朝云吃了一惊,朝中的事情她虽然不怎么清楚,但夺位的事情她还是能隐隐看出来一些端倪。 太子在朝中并不算得势,这几年瑾王和秦王分别崛起,已经算是三足鼎立了。 “那秦郡王……”傅朝云有些疑惑,毕竟秦郡王跟他也算要好,何以支持瑾王一派。 “萧峦才是个真真正正的纨绔,他对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 陆景恪说到此处,看了看她的脸色才继续说道:“我跟瑾郡王一起成立了一个暗卫组织,叫血杀。成员遍及城南吃喝嫖赌的各种产业。” 傅朝云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道:“这就是为何京师传闻,平西王世子是个纨绔?” 陆景恪黑了黑脸,然后严肃道:“我连姑娘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过。顶多喝喝花酒……” 傅朝云便继续问道:“涉江便是血杀里出来的?” “嗯,血杀里分了很多部门,有负责情报的,还有负责暗杀的,涉江便是其中一位。” 其实陆景恪还没有说,涉江一开始是在情报部门的。后来身负血仇,这才入了暗杀小组。涉江是暗杀小组中唯一一个女杀手。 夜逐渐深了…… 陆景恪从采薇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正了。 影正在傅府后门的街上等着。 “可查出来了?到底是哪个组织?”陆景恪面色沉沉地道。 “回主子,是平沙阁。箭头是特制的,奴才找江湖上的人确认过了。” 陆景恪皱了皱眉,起身道:“走!” 影知道,恐怕这是要报仇去了,连忙在前边引路。 平沙阁。 阁主戴了一副面具,正端坐在房中。 风忽起,阁主依旧是坐得端端正正,却猛地将手边的茶杯掷向窗外。 陆景恪闪身一躲,然后说道:“品茶读书,阁主可真是好兴致啊!” “比不得阁下,梁上君子。” 陆景恪翻身一跃,从窗外进来,落在那阁主身前。 平沙阁的阁主便收了书说道:“平沙阁开门做生意,阁下深夜来此,是要买谁的命?” 陆景恪坐在他桌上,把着汝窑的笔洗说道:“我还真要买一个人的命。不过不是向你买。” 陆景恪伏下身去贴近他,然后道:“说吧!谁向你买的傅家大小姐的命。” 那平沙阁的阁主不慌不忙,然后说道:“平沙阁有平沙阁的规矩,不能出卖买主的信息,否则会影响信誉……” 话还未完,便见一把小巧的匕首贴在了他颈下,幽幽地闪着寒光。 陆景恪可没那么大的耐心,直接说道:“你的命跟那个人的命,二选一。” 好快的招式,一出手便架在了他的脉门上。 平沙阁的阁主笑了笑说道:“阁下太心急了,何不听我把话说完。” 陆景恪皱了皱眉,漫不经心地抽开匕首道:“那就继续说吧!” “若想要买主的消息也可以,拿买主的十倍定金和命来还。” “十倍定金我也不是出不起”,陆景恪痞笑道:“至于买主的命么……就需要你先告诉我是谁了。” 那平沙阁的阁主便起身,转开座椅后的暗门,然后拿出一本卷宗来翻了翻。 “傅府,迎风阁刘氏,三千两白银买傅府大小姐一命。任务失败,定金退回。” 陆景恪转身就走,临开门之前又威胁道:“平沙阁敢要她的命,我就先收你一半替她报仇。告诉江湖上的门派,不许动傅朝云!” 说罢就没了踪影。 平沙阁的阁主愣愣地坐了半天,才有人过来回禀道:“主子,血杀中人灭了门中一半杀手。” 那阁主这才回过神来,轻叹一声,“原来竟是血杀”。 垂下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才说道:“传我命令,阁中自此以后不接与傅家大小姐有关之人。还有……给江湖之中放话,不可得罪傅家大小姐。” 谢府。 谢玄机听到有人敲门,连忙披衣起身。开门一看,却是陆景恪,满身寒气地站在门外。 谢玄机皱了皱眉,直接开口赶人道:“怎么是你!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陆景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把抽腰间软剑,架在他脖子上说道:“算账!” 谢玄机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动手,连忙一掌劈向他手腕,趁机就要夺了他的剑。 陆景恪向后一闪,然后便与谢玄机纠缠起来。 两人也算是高手,一个用剑,一个飞身折了木兰树上的一枝,就这么打了起来。 许久,谢玄机侧身从剑下划过,转身,木兰枝堪堪停在陆景恪心口。 陆景恪扔了剑,面无表情地说道:“是我输了。” 谢玄机也扔了木兰枝,然后笑道:“能过上这么多招,你也算是不错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 陆景恪话刚出口,便被谢玄机打断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为难云儿吧?” 陆景恪便垂眸道:“是,是我对云儿死缠烂打,是我放不下……” 谢玄机笑了笑,然后说道:“她是我外甥女,我自然不会为难她。不过你既送上门来任我宰割,我总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谢玄机露出他谈生意时特有的奸诈笑容,然后说道:“我听说,平西王府有一朵北川冰莲,可解百毒……” 陆景恪不假思索道:“天亮之后就派人送到府上。” 北川冰莲啊!那可是三百年一开花的珍贵药材!谢玄机奸诈一笑,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敲诈到陆景恪。 只是此刻他还不知,这花他都还没捂热乎,转手就给了傅朝云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卯时,瑾王府。 瑾郡王一脸郁闷地看了看大早上就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的陆景恪,然后默默地垂着头在一旁补觉。 陆景恪喝完了一杯茶,然后淡定地一脚踹在瑾郡王坐的椅子上。当即便把椅子踹翻了。 瑾郡王哀嚎一声,然后从地上坐了起来,但是又敢怒不敢言。笑话,大晚上的带着血杀的人去灭了平沙阁一半人,谁敢轻易得罪他。 第五十二章 夫妻反目 本以为陆景恪自然只是心情不顺,来找他发泄一番,过了也就好了。 谁知刚坐稳了便听陆景恪说道:“等帮王爷得了皇位,我就把血杀交给你,然后跟云儿闭门府中,安静度日。” 这王爷,自然说的是瑾王。 瑾郡王萧迁一愣,然后问道:“你想好了?” 陆景恪点了点头说道:“我想给云儿平静的生活,不想她每天为了我担惊受怕。” 得,又是一个为了女人什么都肯去做的人。 萧迁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既然你都决定了,我自然只能支持你。” “还有一事”,陆景恪抬头看他,然后说道:“我想把我身边的人调去给她。” 萧迁点了点头,然后猛地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才压着怒火说道:“你行,为了个女人,连命都敢豁出去!” 陆景恪垂了眸,轻声道:“我怕了,昨日若不是我在她身旁,我实在不知道会怎么样……” 萧迁简直不知道该接什么。 他说他怕了,京师小霸王,混不吝的陆景恪也会有怕了的时候! 萧迁真是想不明白了,这情情爱爱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萧峦为了它整日里醉生梦死地喝花酒,陆景恪为了它能连自己的命都敢豁出去了! 许久!萧迁才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心烦地说道:“你随便,我不管你!死了也不管!” 说罢便生了气,脚下不停地直接往自己房里去了。 傅府,三房。 傅淳刚下了朝,正在任妻子唐氏给他更衣,便听见唐氏絮絮叨叨地念着:“听说长嫂病了好些日子,也该去登门探望一番。” 傅淳身体一僵,然后问道:“可知得了什么病?” 唐氏摇了摇头说道:“不知!只听说是病了许久,有几个月了。” 傅淳愣了愣,然后说道:“明日我下朝了陪你一起过去。” 唐氏替他整理着衣角,然后笑了笑说道:“我一个人便可,老爷何必跟我一起。” 傅淳笑了笑说道:“长嫂如母,你不知道,当年是长嫂劝我去你家提亲的。” 傅淳转身握了唐氏的手,然后陷入了回忆之中。许久才说道:“若不是长嫂,也没有我跟你的缘分……” 唐氏温柔地笑了笑,然后说道:“那我倒是应该好好谢谢长嫂了。” 次日,巳时,正院。 唐氏将手中带来的补品交给卫妈妈,然后说道:“不过是些温补的药材,留给夫人好好补补气血。” 卫妈妈命人接了,然后一边引路一边说道:“难为三老爷和三夫人惦记着我们家夫人……” 唐氏便笑着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既是一家人,妈妈何必要跟我说两家话。” 谢氏听说唐氏过来了,连忙就要强撑着起身下地。唐氏连忙过去扶了她说道:“长嫂好好歇着便是,不必下地。” 卫妈妈早已搬了凳子在床边,给傅淳和唐氏坐着说话。 唐氏便坐下来问道:“长嫂怎的说病就病了?” 谢氏掩着帕子咳了两下,然后说道:“不过是心病罢了……” 无人注意到,傅淳广袖下遮着的手,猛然一攥。 唐氏犹自笑着说道:“嫂嫂管着这么大的一份家业,自然事事都要操心。不像我,天生没那操劳命。” 谢氏笑了笑,然后说道:“净会调侃我了。” 妯娌之间又说了一些话,谢氏毕竟在病中,也不好一直打扰,唐氏便起身要告辞。 傅淳也跟着起身出去了,走了两步又回头对唐氏说道:“你在廊下稍候,我有几句话忘了跟嫂嫂说。” 唐氏有些奇怪,却仍是乖巧地坐在了廊下的阑干处候着。 傅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转身回去了。 谢氏见他去而复返,知道他是有什么话要说,便叹了一口气。 傅淳愣了半晌,然后才说道:“你的心病,是因为大哥吗?” 谢氏摇了摇头,然后否认道:“不是。” 傅淳便道:“你撒谎,你若是过得好,我能看得出来。” “傅淳”,谢氏叫他的名字,然后语气严肃道:“自重!我是你长嫂!” 傅淳哑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多少年了,这是他放在心中的一段禁忌之恋。 他不敢说出口,但却终究还是被谢氏发现了。后来,谢氏再也没有跟他单独相处过,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 因为他实在忍不住了,他没办法看着谢氏在傅海容的身旁不幸福。 许久,他叹了一声,然后说道:“是我逾越了,你好生养病。” 谢氏闭了眼,没有看他,他转身走了出去。 迎风阁。 刘氏猛地起身,然后问道:“你说三爷独自在夫人房中待了一炷香的功夫?” 银杏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千真万确,是正院的婆子跟膳房的妈妈亲口说的。” 刘氏思忖了半晌,然后缓缓笑道:“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是夜,傅府,三房。 傅淳正在灯下读书,便听到管家回禀说有要事。 傅淳道了一声,“进”。 管家便进来了,呈给他一个信封说道:“刚才门前有个人让奴才将这封信转交给大人。” 傅淳有些疑惑地拆了信封,只见上面写着:明日未时三刻太白茶楼,托卫妈妈与君一见,有要事相求。 傅淳大乱,连忙问道:“送信的人呢?带上来。” 管家便回道:“送完信就直接走了。” 傅淳捏紧了手中的信封,然后伸手在火上燃了。看着灰都散了才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谢氏让他去太白茶楼,有要事相托?傅淳皱了皱眉,有些不信。谢氏的性子那么倔,怕是宁肯死都不会来求他。 若不是谢氏,那就怕是有人在利用他对谢氏的非分之想来谋害谢氏。 他凝神思索了片刻,却不知从何想起,每次遇到有关谢氏的事情,他便会方寸大乱。 许久,他才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封了起来。只等傅府中有人出来的时候带给卫妈妈。 他提醒她要小心有人想害她。 只是傅淳怎么也没想到,这封信会落在了傅海容手中。 刘氏将手中的信递给傅海容,然后说道:“妾身发现有人夹带信件,担心府里有人私相授受,便将那奴才带下去严刑拷打了。在他身上搜到了这封信。” 傅海容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信纸,怒火已经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只因为这信,是寄给谢氏的,落款还是他三弟的字。 信的内容倒是普普通通,说府中有人图谋不轨,提醒谢氏多多小心。 只是那信的结尾,明目张胆地写着一句:盼君安好,勿回。 盼君安好……多么讽刺。他府中的事,都轮到他三弟来管了!他的夫人,都轮得到他三弟来提醒了。 许久,刘氏以为他在积蓄怒火,谁料却听到一句:“将那小厮放了吧!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刘氏一惊,还以为她是听错了,连忙劝道:“老爷,妾身以为,私相授受的风气,若是不刹一刹,怕是府里众人都要明目张胆了。” 傅海容摆了摆手,然后说道:“我自有主张,把人放了吧!” 刘氏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诺”,然后便下去了。 傅海容久久地盯着窗外,然后捏紧手中的信,起身去了正院。 正院。 谢氏正在用药,见傅海容过来了,连忙要下床。 傅海容愣了愣,然后才扶着她,面色僵硬地说道:“不必多礼,好好休养即可。” 谢氏便倚在床上问道:“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傅海容有些严肃道:“是有件事。” 他从袖中掏出信纸递给她说道:“我不小心拆了你的信。” 谢氏有些惊讶地接过去看了两眼,待看清了落款,面色一冷。 傅海容便道:“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谢氏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听傅海容这么一说,还以为他是怀疑自己。 不由得气道:“如同信上所说,有人要谋害我。别的没什么好解释的。” 傅海容本来是满心盼着谢氏能解释一番,只要谢氏肯说,他就没有不信的。 但谢氏却跟他说没什么好解释的,那就是说傅淳真的对她有那等心思,而她早就知道了? 傅海容想到此处,不由得气血翻涌,眼前发黑。 稳了稳情绪,仍是不甘心地问道:“你当真没什么好说的?傅淳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想,只要她说,他什么都信。大不了他不要傅淳这个弟弟了! 他们夫妻几十载,他清楚谢氏的为人。他自然知道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可是他受不了谢氏瞒着自己,也受不了有人觊觎谢氏。 然,谢氏的一身傲骨,又怎么能容得下关乎名节的质疑。 她只是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道:“我说了,不需要解释!你难道不信任我?” 傅海容很想说他信任她,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故意要挑拨离间,疏远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他就是中计了,事关谢氏,他没办法放宽心。他不能原谅傅淳的那份心思,也不能原谅谢氏瞒着他。 许久,他才起身,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便,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 第五十四章 柏舟出事 谢氏愣了愣,便看见傅海容出了门,连脚步都未停一下。 卫妈妈进了门,小心地觑了觑谢氏的脸色,然后低声问道:“夫人,老爷他……” 谢氏一阵气血翻涌,猛地咳了起来。卫妈妈连忙急着上前,轻轻地拍着谢氏的后背,又连忙唤人倒水。 门外候着的小丫鬟连忙慌慌地倒了水过来,谢氏接过手来灌了一口,又忍不住猛烈地咳起来。 连带着唇边的茶杯都晃起来,不过总是咳得缓了些。谢氏正要再喝,却突然望着手里的茶杯怔住了。 卫妈妈顺着谢氏的眼光看过去,猛地一震。水面上飘着的鲜红血丝,正缓缓晕开。 “这……” 卫妈妈一时被吓得语塞了,连忙吩咐去请大夫。 谢氏无力地一笑,然后自嘲一般说道:“妈妈,我才不到四十。” 卫妈妈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强作镇定道:“许不是什么大症,只是夫人最近太过操劳。” 谢氏苦涩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妈妈,若有吐血之症,恐是年岁不保。” 卫妈妈下意识地反驳道:“不会的,太爷打小就说夫人是有福之相,定会长命百岁的。” 谢氏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青砖,失神道:“纵然命长,终究是个废人了。” 一边说着,便慢慢缩到锦被中,然后翻了个身面朝壁帐,再也不说话了。 迎风阁。 谢氏这边刚见了赵大夫,银杏便得了消息。 不得不说,随着王氏被禁,谢氏重病,刘氏在傅府中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原本一些打探不到的消息也源源不断地有人自动送上了门。 刘氏听说谢氏吐了血,一把便抓住银杏的手,紧盯着她问道:“大夫怎么说的?” 银杏一笑,然后慢慢说道:“赵大夫对外说是操劳过度,需要静养。不过依奴婢看,应是重症,听说赵大夫的脸色很是不好。” 刘氏愣了两秒,然后突然疯了一般大笑起来。 “我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这天了。” 谢氏重病,她就可以趁机把府里的中馈牢牢地把在手里,还愁这傅府不是她做主? 酉时末,采薇院。 傅朝云因着谢氏重病,心里万分焦急,连平日里看的史书都改成了医书。 陆景恪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埋头苦读的样子。他皱了皱眉,轻轻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她。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傅朝云清醒的状态下抱着她。傅朝云一愣,突然僵住了。 虽知道背后之人是陆景恪,自己也不该同他有这样逾礼的动作,傅朝云却不忍心推开他。 她只是需要一个温暖一些的依靠,让自己能够安心一些。 所以僵了一瞬之后,她反而顺从本心地将头靠在了身后之人的胸膛上。 陆景恪感受到傅朝云身体上的僵硬,还以为是自己孟浪。正要放手的时候便觉出傅朝云动了动,然后,便靠在了他胸前。 这回倒是换了陆景恪身体一僵了,动都不敢动一下。 “云儿”,陆景恪唤了一声。 “嗯”,傅朝云回他。 陆景恪一时情动,忍不住更紧地把她抱在怀中。下巴在她柔软的头顶上蹭了蹭,然后发出了一声喟叹。 傅朝云闭了眼睛,只觉得困意袭来,有些昏昏沉沉的。她近来实在是太累了。 陆景恪轻声跟她说着话,低沉缓慢的声音,让人觉得格外安心。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意识迷糊之间便觉得陆景恪把她抱了起来,放回了床上。然后低声跟涉江吩咐了些什么。 日子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过着,入了腊月,便觉得天气更冷了。 傅朝云黑着天起来上朝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原来上朝也不是多舒服的事儿。 柏舟给她递了温热的帕子,她接过手来捂了片刻,然后擦了擦脸。 “小姐,今日是腊八节呢”,柏舟一边将帕子收了,一边又端了青盐水给她漱口,然后嘴上不停地说道。 “唔”,傅朝云应了一声说道:“听说每年腊八节圣上都会赐腊八粥呢!” 说着又含了口水漱了口说道:“你去膳房看看,吩咐她们做些腊八粥,然后分给底下的小丫鬟们。” 柏舟应了一声“诺”,然后便替傅朝云换了朝服。 冬日里的朝服甚是厚重,傅朝云自己还真穿不过来。 她一边任柏舟给她系着领上的盘扣,一边又不放心地吩咐道:“母亲那边也别忘了送。” 柏舟笑着道:“忘不了,就算奴婢忘了,还有卫妈妈想着呢!” 傅朝云微微一笑,又说道:“卫妈妈的心思一向是最周全的。有她在母亲身边,我也放心一些。” 柏舟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最近迎风阁那起子小人越发得意,若不是有小姐在前朝得势,还能撑着采薇院,怕是……” 忘了说,傅朝云升了职,现下正是正三品光禄大夫。加上有谢玄机在朝中的支撑,说是朝中的新起之秀也不为过。 柏舟将傅朝云送出门的时候还是笑盈盈的,说是就去吩咐膳房的妈妈多做一些腊八粥。 没想到,再回采薇院的时候,柏舟已经被打了个半死。 辰时末,迎风阁。 傅朝云面色凝重地杀进门,脸上带着的煞气任人都看得出来。 银杏上前拦道:“大小姐怎的未经通禀就闯入迎风阁,莫非是瞧不起我们姨娘不成。” 傅朝云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便是看不起她又如何?” 银杏待要再说什么,便听到傅朝云冷声道:“让开,否则我让你那情郎死无全尸!” 银杏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待反应过来,连忙低了头。 最近傅朝云并不怎么理会府中的事,她还以为傅朝云是自认失势了。一时间嚣张起来,竟忘了傅朝云手中还捏着她的把柄。 傅朝云又往前一步,继续寒声道:“我先前的确是答应为着魏紫的事,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步步紧逼,欺人太甚,难保我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大不了就闹到父亲面前去,我倒是无所谓,你猜着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银杏猛地一惊,竟看到傅朝云眼中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杀气,带着种嗜血的味道。 银杏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傅朝云一眼踹开了刘氏的房门。 刘氏早已听见了外边的声音,料着是傅朝云找过来了,心里自然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 没想到,傅朝云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上来抓住了刘氏的衣领。那股凶狠的气势,绝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还得多亏了傅朝云在朝堂上混了许久,最是清楚对付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法子。 傅朝云猛地压上前,死死地瞪着刘氏说道:“莫要试探我,我可没那么大的耐心。你指使人险些打死我的丫鬟,我便让你也尝尝这等滋味。” 刘氏看着还不及她高的傅朝云,忽地一笑。然后说道:“大小姐难不成还想打人?” 傅朝云侧眸看她,丝毫不见慌乱道:“便是打你又如何?” 此刻刘氏正是微微仰着,傅朝云猛地一把推在了刘氏肩上,刘氏猝不及防,便坐在了地上。 傅朝云居高临下地弯了腰,然后在她耳边说道:“刘氏,总有一天我要还了柏舟这笔账!你且给我等着!” 采薇院。 柏舟的情况已经是十分不好了,虽则及时请了赵大夫止血疗伤,但仍然是气息微弱。 傅朝云进去的时候,柏舟正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见脚步声就连忙睁开了眼。 “小姐。” 傅朝云连忙上前说道:“你身上都是伤,安心静养就好,过段日子我便从刘氏那里给你讨回这笔账。” 柏舟便虚弱地摇了摇头说道:“小姐,眼下不适合。她暂代中馈,万万不能跟她起正面冲突。” 傅朝云不忍她劳神,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嘱咐她要好生养伤。 出了柏舟的房间,便听常棣回禀道:“小姐,刘姨娘去找老爷主持公道了!” 傅朝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说道:“她找死!” 前院,傅海容的书房。 刘氏正回道:“按理来说,腊八节应该祭祀祖先。但是今儿早上采薇院的柏舟错拿了祭祀用的腊八粥,所以眼下还不能行祭礼。” 按大黎的风俗,腊八是腊月里的头一个节日,又将近年关,所以有祭祀祖先的习惯。 像傅家这种百年世家,自然是将祭祀看得尤为重要。 傅海容皱了皱眉,又是跟采薇院牵扯上的。他压下心中的火气冷声说道:“怎么会发生错拿腊八粥这种事?” 刘氏看了一眼傅海容,见他有些心烦便故作寻常地说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大小姐上朝之前吩咐说是让丫鬟去膳房拿些腊八粥分给采薇院的众人。 “谁想到那丫鬟偷懒,不愿多跑一趟,便直接趁人不注意,端走了膳房做好的腊八粥。 “妾身发现后,便为此事责打了那丫鬟四十板子。谁想到大小姐直接跑到迎风阁去找我了……” 这么说着,又突然掩住了唇。愣了愣才说道:“老爷恕罪,是妾身失言了。大小姐想是为了贴身丫鬟的事着急……” 第五十五章 下毒谋害 傅海容没有再说话,面色有些阴沉。他淡淡地瞥了刘氏一眼,然后吩咐道:“请大小姐过来一趟。” 刘氏猛地打了个寒颤,她似乎在傅海容眼中看到了威胁之意。只是那一眼,便令她遍体生寒。 傅朝云埋下头去看着公文,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刘氏却再不敢说什么了。 其实对于傅海容来说,他虽生傅朝云和谢氏的气,但无论如何,谢氏是主母,傅朝云是嫡长女,断容不得任何人说什么。 刘氏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暗恨,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惧怕的样子,缩在了一旁。 片刻,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父亲,听说您有事找我?”傅朝云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吧!”傅海容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 傅朝云推门进来,有小厮在外边带上了房门。傅朝云往前走了两步,施了一礼道:“父亲召女儿前来有何事?” 傅海容搁了手中的笔,然后抬起头来说道:“你姨娘说,采薇院的丫鬟拿走了祭祀用的腊八粥。” 傅朝云蹙了蹙眉,然后说道:“父亲,女儿不知,实在无法分清柏舟拿的是否是祭祀用的粥。” 傅海容便转头又看着刘氏,刘氏见要引火烧身,连忙说道:“膳房的方妈妈可以证明。” 傅朝云便面色严肃地对傅海容说道:“父亲,此事关乎女儿贴身丫鬟,也事关女儿的名声,女儿恳请召膳房的方妈妈过来对质。” 傅朝云揉了揉眉心,然后抬头看着傅朝云吩咐道:“传膳房的方妈妈去采薇院!” 既是要对质,自然是要当事人都在。柏舟作为拿错祭粥的丫鬟,自然是要讲清始末。 傅海容跟着傅朝云移步到采薇院的偏厅。方妈妈和柏舟早已被带了上来。 只不过柏舟被打得满身是血,跪也跪不得,便被抬了上来。 傅海容皱了皱眉,刘氏将柏舟打成这个样子让他十分不满。若是传出去了,还以为傅府苛待下人。 “方妈妈,你先说,事情到底如何!”傅海容面色严肃地端坐在上首审问道。 那方妈妈便说道:“回老爷,今日卯时正左右,柏舟姑娘来了膳房,说是让老奴煮一锅腊八粥,要分给采薇院的小丫鬟。 “老奴当时正在准备祭粥,于是便让柏舟姑娘稍等。柏舟姑娘见老奴锅里正煮着,便要求先紧着采薇院。 “老奴告知柏舟姑娘锅里的是祭粥后,柏舟姑娘便没说话。后来刘姨娘身边的银杏姑娘来取祭粥,老奴在院中说了几句话,没想到趁这时候柏舟姑娘竟自己端了粥,老奴进门时已经没了……” 刘氏在一旁微微有些得意,这方妈妈可是她主管中馈以来特意换上的,自然是处处向着她说话。 不像以前那个徐妈妈,软硬不吃。幸亏让她早换走了。 傅朝云注意到刘氏眉梢微挑,心里不由得便冷笑一声。 傅海容思忖了片刻,然后又转头盘问柏舟道:“方妈妈说的可是实情?” 柏舟侧过头去,轻蔑地看了得意洋洋的方妈妈一眼,然后回过头来平静地说道:“回禀老爷,她的话简直是胡说八道,子虚乌有。” 傅海容依旧皱着眉,严肃道:“那你倒是说说实情是什么样的。” “回老爷,今日小姐去上朝之前,特意吩咐奴婢去膳房拿一些腊八粥分给丫鬟们。 “奴婢谨记小姐吩咐,送走小姐就去了膳房。当时方妈妈正在煮粥,听奴婢说要腊八粥,便说锅里正有现成的,然后吩咐奴婢自取。 “再后来,迎风阁的银杏姐姐去了,方妈妈便站在门外同她说话。奴婢自取了粥,回了采薇院。 “辰时左右,刘姨娘便派人来采薇院抓走了奴婢。说奴婢自取祭粥,罪不可恕,将奴婢打成了这个样子。” 傅海容皱了皱眉,审案最怕这种各执一词的,谁也说不清谁有理。 傅朝云看着傅海容为难,便上前说道:“父亲,女儿想问方妈妈几个问题。” 傅海容闭了眼,挥了挥手,示意她自己去问。 傅朝云便走至方妈妈身前,蹲下身来问道:“妈妈,当时除了您之外,膳房可有其他人能证明您说的话所言不虚?” 方妈妈故意挑的膳房里没人的时候,就是要让柏舟背上私盗祭粥的罪名。于是便说道:“当时膳房只有柏舟姑娘跟老奴两个人。” 傅朝云拖长腔调,“哦”了一声,然后猛地脸色一变说道:“你还不知罪。” 方妈妈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便说道:“老奴不知罪在何处,莫不是大小姐想要为贴身丫鬟脱罪,便要将老奴屈打成招。” 傅朝云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方妈妈既然负责祭祀用的腊八粥,为何不好生看着,要独留柏舟一人在膳房?” “这……”方妈妈一时有些语塞,竟不知如何辩解。擅离职守,这可是大罪。 “再说银杏”,傅朝云转过头去看着刘氏说道:“假若方妈妈说的是真的,银杏是去取祭粥,那何以要跟方妈妈站在院中叙话?” 为了给柏舟留下作案时间……这句话刘氏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的。 傅朝云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说道:“在当差的时候还不忘闲话,不知道迎风阁的规矩是否如此?” 几句话便道出疑点,同时又不忘给刘氏扣上一顶御下不严的帽子。 刘氏眯了眯眼,更觉傅朝云若是留下了,绝对是个天大的祸患。 傅海容自然也是听到了整个过程,于是又继续问道:“刘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刘氏咬了咬牙,忍气吞声道:“妾身没有。” “既是如此”,傅海容说道:“方妈妈在当差期间擅离职守,造成柏舟错拿祭粥。罚方妈妈与柏舟同样打四十大板。 “迎风阁银杏,当差期间闲话,罚二十大板。至于你……” 傅海容看着刘氏,想到她竟然不安分到想要利用自己,便不得不重罚。 “罚你向大小姐赔礼道歉,然后禁足一个月,为夫人抄写太平经三十卷。” 别的倒是不打紧,偏偏这赔礼道歉,狠狠折了刘氏的面子。 她野心勃勃地想要掌控傅府,若是此番向傅朝云道了歉,恐怕以后再难服众。 但是傅海容在面前,她不忍着道歉也不行。 咬牙走到傅朝云面前,然后屈膝小声说道:“是妾身错了,请大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妾身这一回。” 傅朝云笑眯眯地扶起她来,然后说道:“姨娘有这份心就是好的。这后宅之事讲究公正,姨娘以后还是查清真相为好,免得被人说是偏私。” 刘氏狠狠地瞪着傅朝云,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傅朝云这话,不就是暗指她处事不公?若是让底下人知道了,以后还有谁肯听她的? 心里气急了,脸上却还要笑着说道:“大小姐说得对,是妾身不经事。” 应付完了不敢多留,连忙起身就告辞了。 是夜,迎风阁。 银杏被打了二十大板,心里正恨着傅朝云。想到傅朝云白日里说的那些话,不由得暗骂傅朝云不守信誉,是个小人。 想了想便招了同屋的小丫鬟说道:“你,去给方妈妈带个信儿,就跟她这么说……” 那小丫鬟应声下去了。 膳房,下人房。 膳房的下人房都是通铺,十几个女人睡在一起。方妈妈可没有柏舟这样的运气,也没有银杏这样养伤的条件。 此刻膳房的人还都在值夜,等着主子们吩咐做夜宵,连个给方妈妈上药的人都没有。 这一顿板子下来,几乎是去了她半条命。若不是刘氏提前买通了打板子的人,估计她早就去阎罗殿报到了。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恨上了傅朝云,巴不得啖肉喝血。 正巧银杏身旁的小丫鬟过来了,低声跟她商量了几句。 方妈妈听说银杏有办法整治傅朝云,连忙表示一切都听她吩咐。 这膳房里的人也是勾心斗角,拉帮结派的,到时候利用谁和谁之间的矛盾收拾一下傅朝云也是未尝不可。 那小丫鬟便塞给她一包药粉说道:“这是巴豆磨成的粉,你想办法下在大小姐的菜里。 “到时候让她也痛上几天。才不枉费了妈妈受的这番苦。” 方妈妈捏着手中的药粉,想到傅朝云说她擅离职守,傅海容便打了她四十板子,心里顿时恨极了。 那小丫鬟看她很明显是被激上来了,连忙告辞道:“等会儿膳房的人就该回来了,我先走了。这事先不急,等你养好伤再做。” 之所以如此,便是要留下充足的时间。到时候时过境迁,谁也不会想到方妈妈为了四十大板就要谋害傅朝云。 迎风阁。 “怎么样,成了吗?”银杏连忙问道。 “姐姐放心”,那小丫鬟说道:“那方妈妈蠢得很,还真以为那是巴豆粉,恐怕到时候伤好了便要迫不及待去报仇了!” 银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随即隐在暗处。 傅朝云,就不信她这次还能躲得过去!那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不过一刻钟,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待傅朝云死了,看谁还能抓着她的把柄不放。 第五十六章 朝云中毒 许是快到年下了,京师上下格外热闹,整个傅府也终于看上去有了几分喜气。 采薇院。 “小姐,昨日江南来人了,送来了好些年货……” 傅朝云“嗯”了一声,然后任常棣一边絮叨着一边给她脱了朝服。 虽是有些碎碎念的,但却不会让人觉得烦,反而多了几分热热闹闹的欢喜。 “小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涉江在门外禀道。 傅朝云应了一声,然后理了理衣摆,出了门边走边问道:“什么事?” “江南昨天来人带了年货,还有两封家书,夫人说让您过去看看。” 傅朝云应了一声,然后快步就往正院走去。 采薇院暗处,一个小丫鬟正在偷窥着这一切。 巳时。 傅朝云还在正院陪着谢氏,采薇院却来了人。 “站住!”门口的两个小丫鬟直接喝止。 上次因着刘氏闯进了门,打伤了柏舟,两个小丫鬟都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例银子。 吃一堑,长一智,自然是长了记性,见人都先拦下盘问清楚。 “做什么的?”一个丫鬟紧盯着来人问道。 那小丫鬟一缩,举着食盒说道:“昨日江南来了云腿,卫妈妈特意吩咐今日做成冬瓜竹笋火腿汤送来。” 两个小丫鬟一听是卫妈妈吩咐送的,也不敢怠慢,连忙接了过来。 一个丫鬟忙赶着给常棣送去了。 内院。 常棣一听是卫妈妈让送的,隐约记起是有那么回事。连忙接过来用银针探了探。 傅朝云入口的东西,自然都是要验毒的。 银针锃亮,常棣冲着那丫鬟点了点头,然后才拎着食盒进了门。 正院。 傅朝云刚写完了回信,正跟谢氏说着话。 自病了以后,谢氏就很少有精神好的时候,每每说着话便昏昏欲睡。 傅朝云便搜肠刮肚地给她讲些有趣的事,逗谢氏一笑,省得她说着话又睡着了。 卫妈妈进了门回道:“夫人,舅爷来了。” 谢氏撑起身来点了点头,便看见谢玄机进了门说道:“阿姊,你叫我来作何?” 谢氏便说道:“昨日江南来人送年货,还带了书信,有父亲给你的。” 傅朝云听着两人要说话,便退了出来。 回了采薇院,便听常棣说是膳房送了冬瓜竹笋火腿汤过来。 这冬瓜竹笋火腿汤是她素日里格外喜欢的一道菜,只是京师在北地,火腿和竹笋都格外难得。 想是昨日里江南送年货的时候带过来的。 傅朝云揭了砂盅的盖子,只见竹笋鲜亮,竟是难得的冬笋。想是在江南采完了以后直接存在冰里运过来的。 傅朝云浅尝了一口,然后说道:“这火腿是昨天就炖上的吧……” 正问到此处,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来。 常棣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傅朝云又吐了一口血,然后直接便晕过去了。 “来人呐!快来人!小姐中毒了!”常棣带着哭腔喊道。 涉江是第一个进来的,一见傅朝云的状况,连忙上去封了几处大穴。 这才沉沉地吩咐道:“去叫大夫。”然后又把傅朝云抱到了床上。 不到一刻钟,卫妈妈便得了消息。 “夫人,采薇院出事了。” 谢氏猛地一惊,然后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姐中毒了!” 谢玄机猛地起身,脸色阴沉得像是一块寒冰。 “我去看看!” 谢玄机到的时候,涉江正守着。因着互相都见过,涉江也没拦他。 谢玄机上前探了探脉搏,只觉得傅朝云此次真是凶多吉少。 他行商多年,走南闯北,还没见过如此烈性的毒药。也不知这次又是谁想要她的命! “谢全!” 他直接吩咐了一声,便有一道暗影直接出现。涉江一惊,来人的功夫绝对在她之上。 “你去库房,把上次平西王世子送的那株北川冰莲取过来。” 谢全应了一声,转瞬没了踪影。 “赵大夫您快点,我们家小姐已经晕过去了!” 正是常棣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急切。赵大夫一边应着,一边气喘吁吁地进了门。 见傅朝云情况不好,连忙摘了药箱,凝神给傅朝云把脉。 “大小姐情况不太好,虽封了周身大穴,但毒素仍在缓慢流通。若是没有解药,怕是撑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谢玄机脸色阴沉地问道:“北川冰莲可能解毒?” “北川冰莲是解百毒的圣物,自然可以。只是大小姐眼下恐难撑到那个时候,还需灌注内力,以金针再次封穴。” 谢玄机不再多说,直接抽了金针,在火上一烤,便灌注了内力直接封在了大穴上。 “主子!” 谢全刚取了药回来,看见谢玄机在灌注内力,急着上前道:“请让奴才来。” 毕竟,耗费内力是极损修为的事。 谢玄机没有说话,这种时候谢全又不能打断。若是谢玄机走火入魔了,那可是两条人命。 赵大夫见北川冰莲到了,连忙亲自下去煎药。 膳房。 早在谢氏听说傅朝云中毒的时候,便连忙吩咐卫妈妈去查! “说吧!大小姐的冬瓜竹笋火腿汤是谁做的?” 膳房管事的妈妈怯怯地说道:“是……方妈妈。” 卫妈妈对此人倒是有些印象,听说上次便诬陷柏舟私取祭祀用的腊八粥。只是不知这次怎么又是她! 卫妈妈眼睛一瞪,然后说道:“自己站出来!” 膳房管事的妈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然后小声嗫嚅道:“她……不在!” 卫妈妈豁然起身道:“好个不在,膳房谋害主子,还要私藏凶手不成?” 有个打杂的小丫鬟便说道:“回卫妈妈,方妈妈说是身体不舒服,找人顶了一会儿,现在应该在房间。” 卫妈妈眼神一凛,冷声说道:“还不把她叫过来。” 一个烧火的婆子得了吩咐,连忙去叫人。只是不大一会儿,便听见一声尖叫。 那婆子跌跌撞撞地进了门,然后瑟瑟发抖地说道:“卫妈妈,她死了。” 卫妈妈一愣,好快的动作,她还没找上门来,便直接杀人灭口了。 不过这事可没完!她死了,还有跟她同屋的人呢! “来人!把同屋的奴才都给我带下去,严刑拷打!” 迎风阁。 银杏早得了消息,自然是激动不已,趁着给刘氏上点心的时候便说道:“姨娘,采薇院的大小姐不好了。” 刘氏一惊,然后问道:“怎么了?” 银杏眨了眨眼睛,神秘一笑道:“中毒了,听说是无力回天。” “中毒?怎么会中毒?”刘氏一惊,连忙问道。 “膳房的方妈妈下的毒。” 刘氏一听,哪还有不明白的,连忙问道:“是你让方妈妈做的?” 银杏笑了笑说道:“姨娘放心,那方妈妈已经死无对证,查不到咱们迎风阁来。” 刘氏起身,一个耳光打在银杏脸上。 银杏一懵,连忙跪在地上,低了头不敢说话了。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银杏捂了被打的脸,然后低声说道:“奴婢知错,奴婢也是为了姨娘……” “为了我”,刘氏冷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上次腊八粥的事,老爷已经怀疑到我身上来了,就算没有证据,也看得出来方妈妈是我的人! “这次你竟如此蠢笨,直接动用方妈妈去给傅朝云下毒,简直愚不可及!” 银杏一听,连忙一边用力磕头一边不断地说道:“奴婢知错,请姨娘恕罪!” 这头磕得极为用力,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渗出血来。刘氏有些心烦道:“起来吧!先看看如何。” 银杏便起身站在一旁,看刘氏并没有怎么样,便小声说道:“现下那方妈妈已死,依奴婢看,不如把所有的事情都赖在她身上。 “反正,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刘氏没有答应,只是吩咐她先下去包扎伤口。 采薇院。 傅朝云用了北川冰莲熬的解药,又吐了些毒血,谢玄机免不得又给她输了一些内力。 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是稳住了。赵大夫预计说是过几个时辰便可醒来。 谢玄机总算放下心来,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门,在廊下的柱子上靠了一会儿。 刚输完内力,正是虚弱的时候,谢全不由分说直接把他扛在了肩上。 膳房。 一番严刑拷打下来,总算有些收获。 根据膳房众人的供词来看,本来傅朝云的东西是不该由方妈妈经手的,只是那负责给傅朝云炖汤的妈妈收了方妈妈十两银子。 “方妈妈说是她前阵子得罪了大小姐,所以想为大小姐做汤。若是到时候做得好了,也算是给大小姐赔罪了。 “奴婢信了她的话,再加上有十两银子,便鬼迷心窍了……” 同屋的几个婆子也说道:“前段时间刘姨娘身边的人也来过,给了方妈妈不少好东西……” 事情审到这里也算是清楚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刘氏。 卫妈妈冷冷一笑,然后端起那盅汤走到那负责炖汤的妈妈面前说道:“既然你让方妈妈炖了这锅汤给大小姐,那你便自己吃了吧!” 那妈妈连连磕头,嘴里一直说着:“卫妈妈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来人,给我灌下去!” 卫妈妈说了这么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赶着向谢氏禀告去了。 第五十七章 汝乃吾命 谢氏一直在等着消息,后来听采薇院的涉江过来回了消息,说是傅朝云没事了,这才放下心来。 谢氏听赵大夫说是涉江及时封了傅朝云的穴位,后来又有谢玄机输了内力又取了北川冰莲,这才救了傅朝云一命。 于是便也对涉江另眼相看,吩咐涉江去自己的私库取些珍贵的药材给傅朝云。 卫妈妈回来的时候,涉江刚出了正院。远远地见了卫妈妈,便屈膝行了一礼,极恭敬地拎着药材走远了。 卫妈妈当时心里便生出些好感来。又想到谢氏正等着自己回信儿,便转身进了门。 “夫人”,涉江刚走,谢氏正倚着床栏闭了眼假寐。 听见卫妈妈进了门,便睁了眼问道:“是谁?” “迎风阁的刘氏,指使膳房的方妈妈做的。” 谢氏闭了闭眼,其实也能猜个**不离十。许久,她才吩咐道:“扶我起身,更衣!” “夫人这是要?” “去见老爷!” 卫妈妈知道傅朝云刚出事,谢氏眼下情绪并不好,此去怕是少不了又要跟傅海容怄气。 “夫人,不如先缓缓?奴婢回来的路上听说小姐已经无碍了……” “妈妈”,谢氏截断她的话问道:“你不听我的吩咐了吗?” 卫妈妈一惊,垂下头去不敢看谢氏凌厉的眸子,轻声说道:“奴婢不敢,奴婢永远效忠夫人!” 谢氏撑身下床,穿好鞋子,又任卫妈妈给她换了衣服,梳好发髻,这才理了理妆容,往外院书房去了。 将至年下,六部的公务也少了些,傅海容平日里都是在书房待着。 谢氏敲了敲门,听着傅海容喊了一声“进”,这才推门走进去。 傅海容抬头看见她,有些惊讶道:“你怎么过来了?” 谢氏看了看他,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地自倒了一杯茶啜着,然后说道:“老爷不去看看云儿?她快被人害死了!” 傅海容猛地起身,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云儿怎么了?” 谢氏颇有些嘲讽地看着他,然后说道:“刘氏指使膳房的方妈妈给云儿下毒,云儿中毒了。” 傅海容有些失神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谢氏冷笑一声,然后反讽道:“怎么不会,这不正是老爷所希望的吗?” 傅海容下意识地否认道:“不是!她是傅家的嫡女,我怎么会希望她死!” 谢氏站起身来,步步逼近傅海容,贴着他的面门冷厉地说道:“怎么不是你所希望的!若不是你因为政见上跟云儿的不和,对她一再打压! “以云儿的身份,怎么会有人敢谋害她!” 傅海容一退再退,直至被逼到门边,退无可退。 这样的谢氏是他从未见过的。毕竟,她一向温婉贤淑!只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傅朝云在她眼皮底下被人谋害!若不是涉江和谢玄机,她甚至不知道现在采薇院躺的是不是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傅海容有些狼狈地小声道:“你听我说,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够了”,谢氏一声厉喝,然后说道:“我不想听你找借口,把刘氏给我交出来,让我千刀万剐解了心头之恨!” 傅海容冷汗直流,觉得愧对谢氏跟傅朝云。 “除非你有证据,否则我不能把刘氏交给你。” 毕竟刘氏是他的妾室,不能随意处置。更何况那是一条人命,傅朝云又没死,怎么能真的以命抵命。 谢氏冷冷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失望地冷笑一声说道:“我没有证据!云儿现在还躺在采薇院就是铁一般的证据!” 傅海容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傅朝云中毒了他也很愤怒,可是毫无证据地跑来要人,岂不是让他难做。 他猛地推开谢氏,然后几步走回了书桌前。但是毕竟顾念着谢氏病了,用的力道极小。 谢氏被推开,踉跄地扶住房门,然后转头问道:“你是不打算交了?” 傅海容撑了书遮住自己的脸,努力不去看谢氏,硬起心肠说道:“不交!” “好!” 谢氏只说了这么一个字,便开门走了出去。 傅海容愣愣地坐在书房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卫妈妈连忙上去扶了谢氏,然后说道:“夫人,咱们先回房再从长计议!” 书房里的话她自然是一字不漏地全都听见了,此刻见谢氏脸色苍白,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而谢氏在书房中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想到傅海容如此绝情,不由得气血翻涌,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便晕了过去。 大片的血迹染在青绿的交领上,格外刺眼。 卫妈妈一时被吓到了,连忙喊着:“快来人啊!夫人晕倒了!” 采薇院。 陆景恪听说傅朝云中毒了,连忙避开人进了采薇院。 一番折腾下来,已近戌时,傅朝云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起来毫无生气。 陆景恪抿了抿唇,然后问道:“查出来了吗?” 阳站在他身后回禀道:“是膳房的一个妈妈,事发之后被人灭口了。” “被谁灭口的?” “迎风阁的一个丫鬟,叫银杏的。” 陆景恪思忖了片刻,然后问道:“毒药呢?查了没有?” 阳便说道:“查了,是南疆的一种毒药,用一般银针探不出来。” 陆景恪转头问道:“这种毒药,王府都没有,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可能有?” 阳低了头,然后回道:“属下无能,实在不知。” 陆景恪冷声道:“查!给我查到底,我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阳应了一声,隐身而去。 陆景恪伏了身,近距离地看着傅朝云。 她蹙了眉,似乎梦里也在疼着。陆景恪心疼地伸出手去,抚平她的额头。 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一步也舍不得离开,生怕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又受了委屈。 直至天光乍破,他才红着眼睛,轻轻地在傅朝云额头上印了一吻,然后依依不舍地从窗口翻出去了。 正院。 傅海容也是一夜没睡。卫妈妈喊的时候还没有离开外院,他自然也是听到了。 急忙出门来,便看见谢氏已经晕了过去。他连忙让卫妈妈去请了赵大夫。 赵大夫诊了一番,说谢氏病了多日,本来就咳过血,怕是弱症。现下急火攻心,恐伤了心肺。 傅海容自责不已,又听赵大夫说是恐怕国手也只能保得十年无虞,便一夜没睡。 谢氏醒来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口渴,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水”。 傅海容连忙回过神来,吩咐卫妈妈上温水。 谢氏听见他的声音,迷迷蒙蒙地转过头来,便看见傅海容站在她身侧。 她白了一眼,然后又侧过头去,面朝壁帐。 傅海容叹了一声,然后上前嗫嚅着说道:“月儿,我们别吵了行吗?” 谢氏,闺名正唤谢婉月。 谢氏眼角默默地流了泪,然后硬声说道:“把刘氏交出来就不吵!” 傅海容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是对结发之妻的心疼,一边理智又告诉他,没有证据就不能处置刘氏。 于公,他不能背上戕害妾室的罪名。于私,刘氏毕竟还怀着他的孩子。 谢氏看他半天不动,早已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便冷声说道:“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月儿,你生病了,就不要再……” 话还未说完,便被谢氏打断。她用尽全力,低声嘶吼道:“你走!” 傅海容一惊,怕自己又惹了她生气。若是再吐血,怕是更不好了! 傅海容连忙安抚道:“我走!你别激动!” 谢氏听着傅海容的脚步声渐远,知道他是出了房门,倔强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然后翻身睡过去了。 未时,采薇院。 傅朝云醒的时候,陆景恪正守在一旁。 她眨了眨眼睛,哑着嗓子唤了一声:“陆景恪!” 陆景恪闭了闭眼,似是有泪水濡湿了睫毛,一颤一颤的。 “嗯”,他应了一声。 “我想喝水。” 陆景恪连忙转身,给她倒了杯温水过来。 她费力地撑起身,然后靠在陆景恪身上喝着水。 喝完又唤了一声:“陆景恪。” 陆景恪“嗯”了一声,然后问道:“还要喝?” 傅朝云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能看见你真好!” 陆景恪将茶杯搁在床边,然后笑着说道:“就知道你想见我,我就来了。” 他很认真地抱了抱傅朝云,然后说道:“下次可不要再让我这么担心了!” 傅朝云乖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不知道汤里有毒,我的吃食常棣都验过了的。” 陆景恪从背后抱着她,然后倚在床栏上说道:“不是所有毒都能用银针验出来的,这回你中的毒来自南疆。” 傅朝云愕然,愣了半晌才说道:“是谁要在背后害我?刘氏吗?” 陆景恪皱眉说道:“还没有查出来。” 傅朝云便不问了。 过了一会儿,陆景恪又说道:“云儿,我想把暗卫营的人派过来保护你。” 傅朝云吃了一惊,然后问道:“瑾郡王不用保护吗?” “只是我的那部分人。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更适合保护你!” “云儿”,陆景恪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然后轻叹一声:“汝乃吾命!” 第五十八章 除夕之夜 汝乃吾命! 陆景恪这么叹了一声,简直要让傅朝云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没说话,只是任由陆景恪这么抱着。柔软的发顶蹭了蹭陆景恪的脖子,撒娇一般。 陆景恪轻叹一声道:“所以你千万不能出事,不然我会没了命。” 傅朝云仍然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赖在陆景恪怀里睡过去了。 腊月二十五,大雪。 许是因着快年下了,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倒显得府里格外冷清。 也不知傅海容怎么突然就想起了庄子上的傅锦云。到底还是心软,又派人接了回来。 傅府门前。 傅朝云刚下了早朝。因着二十六开始,圣上便要封笔,所以前一天处理的事情便格外多。 加上傅朝云前些日子中了毒,压下了许多公文。这不,已是将近未时了。 午后的天空黑压压的,大片的雪花飘飘洒洒。 马车悠悠地停在了傅府门前不远。傅朝云一撩帘子,便看见前面停了一顶青布的小轿。 她远远地看着,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波澜无惊。 “何事?” 马夫盯着前头的小轿,然后侧过头去回道:“大人,是二小姐回来了。” 傅锦云啊!傅朝云勾起唇角冷笑一声,看来傅海容到底还是念着几分父女之情。 傅朝云整了整官服,然后下了马车。好似没看见那轿子一般,挺直了背从前经过。 然,偏有人不肯放过她罢了! “姐姐”,身后传来了女子的声音,走近了才软软地道:“姐姐怎的不等我一起走?” 傅朝云没听见一般,继续迈步。傅锦云连忙跟上来,拦在她身前道:“数月不见,姐姐就不想念妹妹吗?” 傅朝云用清冷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何必装得如此楚楚可怜?难不成去了一趟城外的庄子,你还变了一个人不成?” 傅锦云暗自咬了咬牙,眼里已闪出了泪花,委屈巴巴地说道:“姐姐在说什么,妹妹听不懂。” 傅朝云垂眸,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寡淡脸色,却让人觉出几分高傲来。 “你懂也好,不懂也好。我劝你最好是安安分分的。因为……” 她掸了掸指甲,突然轻笑一声说道:“我既能把你送出去一次,就能把你送出去第二次。我耐心有限,最好不要招惹我。” 说罢,也不管傅锦云是什么表情,便擦身而过。 傅锦云愣了愣,片刻,才遥遥地看着雪中那抹天青色的身影。眸中,恨意分明。 早在回府之前,傅锦云就已经打探清楚了。王氏被关在废院,而傅朝云竟然做上了正三品的光禄大夫。 府里的形势对她来说可谓是大大不利。她没空去管王氏如何,她只能先保全自己。 本来是想先迷惑傅朝云,让她放下戒备。谁料竟被傅朝云一眼看穿。甚至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压迫感都未曾变过。 傅锦云恨!庄子上待的那几个月,那些所受的非人折磨,足以让她对傅朝云恨之入骨。 傅锦云攥紧了拳,却也知道她现下还不能拿傅朝云怎么样,于是转身回了芳草阁。 采薇院。 傅朝云一边换着常服一边问涉江道:“母亲如何了?可好些了?” 涉江脸色很难看地说道:“药还是一直没停,身子也不见好。” 傅朝云沉了脸说道:“陆景恪送来的人呢?不是说有精通医术的吗?怎么说的?” 涉江摇了摇头说道:“说是夫人的病症源于肺腑,行于血液。若是不动怒方可保数年无虞。不然……” 涉江顿了顿,不敢再说下去了。 “不然什么?”傅朝云不依不饶地逼问道。 涉江咬了咬牙,嗫嚅道:“不然……扁鹊在世,无力回天。” 傅朝云沉默了…… 许久,不知道涉江什么时候下去了。 “在想什么?”陆景恪看了她半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惊到了她。 傅朝云眨了眨眼,看清身旁的人,然后说道:“陆景恪,他们都说我母亲时日不长了……” 一句话出口,泪水瞬间便模糊了眼前人的身影。 她努力地眨了眨眼睛忍住,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兔子。泪水将落未落地还在眼眶里打着转。 陆景恪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仿佛天塌了一般。 忍不住便一把上前拥住她,然后安慰道:“不会的,总可以保数年无虞,我们先找找办法,总会有的。” 傅朝云没有说话,只是泪水流得肆意,转眼间便湿了陆景恪的前襟。 陆景恪第一次觉得,姑娘的眼泪,真是烫人啊! 正院。 谢氏每日醒的时候不多,卫妈妈便只能紧着重要的事情回禀。 虽说谢氏病了,不宜操劳,但毕竟是一家主母,有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应当知道。 此刻,卫妈妈便正说着傅锦云回府的消息。 谢氏揉了揉眉心,淡声说道:“毕竟还是顾念骨肉亲情,总不能过年也不回来。 “待会儿把王氏也先接出来吧”,谢氏继续吩咐道:“毕竟怀着身孕,总在废院待着也不像话!” 卫妈妈低声应了个“是”,然后退了下去。迎面便撞见傅海容过来了。 “老爷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她挪了一步,稳稳地挡在房门前问道。 傅海容敛了敛急切的神色,然后面上镇定自若地问道:“我来看看夫人。” 卫妈妈便垂了头低声道:“老爷来得不巧,夫人刚又睡下了。只怕现在起来精神更不好。” 傅海容连吃了五六日的闭门羹,心里恼得不得了,偏生又不敢真的闯进去打扰谢氏。 僵持半晌,只能恨恨地甩了袖子,走了。 卫妈妈远远地看着傅海容的身影,琢磨着若不是因为他,谢氏也不至如此,自然也开始对傅海容印象极差。 再加上谢氏又吩咐过,若是傅海容来见,便说自己睡下了。卫妈妈才敢这么大的胆子,每每拦人。 想到此处,她冷哼一声,转身吩咐丫鬟们看好谢氏,然后便去了废院。 年三十,戌时末。 傅朝云刚参加完宫宴回了傅府,还要在府里出席家宴。 说起来宫宴还真是累人的活儿,宴席上的菜基本都是凉的,唯一一道热的菜也就是锅子。还要忍着头晕看完歌舞。 好不容易熬完了家宴,守完了岁,傅朝云才恹恹地回了采薇院。常棣忙给她脱了靴子泡脚解乏。 刚睡下不一会儿,便听见远远地传来呼喊声:“不好啦!着火了!” 傅朝云猛地坐起身,然后问道:“常棣,外边怎么回事儿?” 常棣连忙起身,然后开门去看。过了有一会儿才进门回道:“小姐,临波苑着火了。” 傅朝云一惊,连忙穿衣起身,然后又吩咐道:“让院子里的丫鬟都先过去救火。” 常棣应了一声便下去了,傅朝云坐在床上,只等着消息。 王氏刚从废院出来不久,刘氏应该也没有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 更何况,她爱惜王氏肚子的孩子甚于自己,便是王氏被贬到废院都好好照顾着,怎么可能会放火。 不是刘氏,难不成是王氏自己?莫非是不想回废院去,才来上这么一招。 傅朝云越想越糊涂! 不一会儿,便听着常棣回来了。只道是火势不大,已经扑灭了。王氏受了点轻伤,手腕上被灼伤了。 因着终究是太困了,过了卯时仍要去上朝,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终究睡不安稳。 芳草阁。 傅锦云回来之后,自然是又选了一批丫鬟伺候。 其中一个大丫鬟叫碧玲的,此刻正跪在地上。 “我不是吩咐你要在门前至室内都撒上硝酸和硫磺吗?你是怎么做事的?” 碧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说道:“奴婢知错,奴婢本来是按照大小姐的吩咐做的。只是后来姨娘落了东西回去找,奴婢害怕了就没有继续下去……” 傅锦云狠狠地掐住碧玲的下颌,然后冷声道:“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那我留着你有什么用?” 碧玲连忙跪下去磕头道:“小姐恕罪,奴婢知错了,求小姐留奴婢一命。” 不错,芳草阁的一把火,正是傅锦云放的。 目的很简单,王氏肚子里怀的若是个男孩,生下来之后定然不会再处处为她考虑。 那样她在府里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那还不如让王氏带着这个孩子一起葬身火海。 到时候她没了生母,傅海容自然不忍心再让她去庄子上。而且,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把她养在谢氏名下。 嫡母怎么能跟姨娘相比!她跟在王氏身后,永远只是个庶女。但如果是在谢氏名下,以后身份都会高出一等。 偏偏让碧玲这个丫鬟坏了她的好事! 傅锦云想到此处,不由得多了些恨意!但是毕竟念着刚回傅府,若是收拾了碧玲,恐怕到时候不好解释。 傅锦云念头一转,又冷声说道:“起来吧!今日暂且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碧玲诺诺地应着,连忙出去了。 傅锦云呆呆地看着床头上跳跃的烛火,不由得心里又活泛起来,琢磨着什么办法能够悄无声息地实现她的目的。 另一头,临波苑烧了一半的院子,对王氏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五十九章 私相授受 手腕上的烧伤疼得钻心,王氏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若非她及时抬手挡了一把倒下来的门,怕是她早就没命了。 迷迷糊糊中,王氏突然想起,自己回屋找东西的时候,便瞥见门外一道绿影一闪而过。 她始终觉得,临波苑走水的事情,不像是天灾,只怕是**。 辰时末,采薇院。 傅朝云刚下朝回来,正在更衣。初一是圣上开笔的时候,众臣都得了御笔书写的“福”字。 常棣正指挥着小丫鬟们拿去外边裱起来,然后挂在正厅的中堂。 涉江正服侍着傅朝云更衣,脱了天青的朝服,又换上一身大红的夹棉袄裙。 大年初一,自然是要去拜年。傅家老爷子虽自老太太死了之后便搬出去住了,但始终是长辈。 傅朝云换完了衣服便直接去了正院。谢氏虽精神不太好,到底也换了一身新衣,早早等着。 傅朝疏比她去得早,正在谢氏身边跟她说着学堂里的事,时不时逗谢氏一笑。 傅海容吃了十来日的闭门羹,总算也见到了谢氏。 刚想跟谢氏说什么,谢氏便一左一右牵了两个孩子上了马车。 傅海容叹了口气,看着谢氏精神也还算好,于是便自己上了马,不再说什么了。 说起来,这是傅朝云为数不多的见到祖父的时候。 她印象中,四岁左右祖母便去世了。后来,祖父便一个人搬到了离傅府很远的一条街。傅朝云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去看望。 马车辘辘地在京师的街道上碾过,傅朝云刚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便到了她祖父家中。 傅朝云揉了揉睛明穴,然后起身搀着谢氏下了马车。 傅容丰早已带着人等在了门前,一见傅朝云朝他扑过来,便笑着接住了。 “多大了?过了年十四了,你都快及笄了。祖父这么大一把年纪,你还每次都往身上扑。” 傅容丰故意逗她道。 傅朝云皱了皱鼻子,少有见她如此憨态的时候。 傅海容一眼瞪过来,她连忙从傅容丰身上下来了。恭恭敬敬地屈膝行了个礼。 “祝祖父年年长寿,岁岁安康。” “好好好……”傅容丰止不住地夸口赞道。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大红的荷包给她。 傅朝云一拎过来便知里头的银子分量不轻。 傅容丰又故意逗她道:“压岁钱是拿了,你还没有叫我一声祖父呢!” 傅朝云连忙抬了头,欢欢喜喜地一直唤着:“祖父祖父祖父……” 谢氏轻轻地拍了她一下,然后嗔道:“你就不怕你祖父被你叫得头疼……” 一家人默契十足地扮演着阖家欢乐的景象,只是各自的心里不知道都在想着些什么。 傅容丰留他们用了午膳,然后又叫了傅海容谈了许久。 虽是过节,仍不免要说些朝堂上的事。傅容丰毕竟是做过谢家家主的人,就连傅海容也不得不听他的话。 两人在书房中谈了许久,这才出来了。只是临上车之前,傅容丰又对傅朝云说了一句,有空多看看他。 傅朝云不解其义,但仍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回到采薇院的时候已经是未时正了。 涉江等了她许久,刚进门便说道:“小姐,下毒的案子有进展了。” 傅朝云刚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毒药是谁给的?” “那马棚里的小情郎!” 傅朝云皱了皱眉,然后冷笑一声说道:“还真不识抬举,亏我还让你去帮银杏看着点那小情郎。想不到竟是那小情郎给的毒药。” 涉江冷声道:“小姐,这样的人留着也没用,不如派个人去了结了他!” 傅朝云摇了摇头,然后笑道:“不急,越是这样越有意思。你想,若是那银杏被发现和外院马棚里的奴才私通,她会是个什么下场?” 只是傅朝云还没来得及计划好怎么安排一场好戏,便又被陆景恪给带走了。 大年初一,站在地势最高的西城墙上,正好可以看到一片连成火一般的灯笼。 傅朝云不由得有些好笑道:“你说是要带我出来,便是要带我来看这些东西?” 陆景恪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最喜庆的时候,站在此处正好能明显看见京师的万家灯火,远近连绵。” 傅朝云有些奇道:“怎么突然想起带我来看这个?” 陆景恪低了头,仿佛是在认真思考一般,许久才抬起头笑道:“我觉得云儿这样心怀天下的人,肯定是希望看到万家喜乐。” 傅朝云撑在城墙上看了一眼,果然是觉得心胸开阔不少。 她便笑着说道:“其实我觉得做官也很累,可是想一想黎民苍生,好像也就没那么累了。” 陆景恪笑得得意,然后突然又问她道:“西市有花灯,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傅朝云难得心情放松,自然是要去瞧瞧。 于是便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景恪身后慢慢走着。城楼上的灯火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慢慢交织在了一起。 傅朝云跟在他身后,故意踩着他的影子。陆景恪余光瞥见了,猝不及防地回身。 傅朝云收身不及,险些要仰面跌下去。陆景恪长臂一捞,傅朝云便乖乖地被按在了他怀里。 两人一时间又怔住了,陆景恪猝不及防地扶正她,然后在额头上亲了一下,撒腿就跑。 傅朝云在身后追着,满面羞红。 “傅朝云”,他突然回过身来有些严肃地叫她。 “嗯”,傅朝云一愣,竟然也忘记了打他。 “我欢喜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只听他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问道:“你欢喜不欢喜我?” 傅朝云有些害羞地垂下头去,她似乎是隐约明白一点的。 耳边只听见陆景恪的脚步声,入眼一双月白的云靴停在了她面前。 她似乎都能听见陆景恪胸膛里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不对,好像是她自己的。 许久,她才点了点头。 陆景恪无赖道:“点头是什么意思啊?欢喜还是不欢喜啊?总得跟我说说吧?” 红衣的少年,笑得轻狂。话语里透着几分诱人的意味。只是幸好傅朝云此刻并没有抬头,并没有看见陆景恪红得滴血的耳根。 傅朝云垂着头,小声说道:“欢喜。” 然后似乎又害怕不够,直白地说道:“陆景恪,我欢喜你!” 陆景恪一愣,待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抱起了面前的傻姑娘。连情话都说得如此直白,果真是个傻姑娘啊…… 再回到采薇院的时候,早已是亥时。 涉江正在廊下候着,见她回来了,连忙跟着进门伺候她更衣。 然后又回道:“小姐,昨日临波苑纵火的人也查出来了,是二小姐指使她的丫鬟碧玲干的。” 傅朝云一愣,似是没想到。许久才轻笑一声,似是在意料之中地说道:“我向来觉得傅锦云够狠,没想到连自己的生母也能下得去手。” “小姐,此事用不用向王姨娘透个风?” 傅朝云冷笑一声说道:“不必。有野心的人终归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傅锦云一定会再次动手,咱们就等着瞧好了。” 涉江应了一声,然后又问道:“马棚的那个奴才怎么办?” 傅朝云想了想,然后说道:“本来一开始我是想留着银杏的。不过她既然这么大的胆子,我终究是有些不放心。 “既然她那么信任刘氏,那便让她看看刘氏的本来面目吧!” “小姐的意思是?” 傅朝云微微一笑,然后说道:“若我没记错,按照府里的规矩,下人之间私相授受是要发卖出去的。” 涉江点了点头,然后便退下了。 过了再有四五日,傅府的守卫在值夜的时候发现一对儿男女在迎风阁后面的花丛中苟合。 护卫长命人抓起来的时候,那女子赤身**,肚兜还片片碎落在地上。 当即便命人把两人分开关了起来。 次日,卫妈妈亲自审问,竟发现那丫鬟是刘氏身边的大丫鬟银杏。 刘氏得了消息的时候,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摔落在地。 她万万没想到,银杏竟然有这样的胆子,敢跟外院马棚的奴才私相授受。 最可恶的是还被人抓了个正着,让她百口莫辩。 银杏那丫鬟知道她太多事,若是不救,保不准寒了那丫鬟的心,然后把她给咬出来了。 若是救下来了,连带着她的名声也要跟着受损。怎么走都是一步两难的棋。 魏紫适时地端了茶上来,然后低声问道:“姨娘可是在为了银杏姐姐的事在着急?” 刘氏点了点头,仍然是一副忧色。 魏紫便继续引诱道:“若是姨娘放心,不如让我去做这件事?” 刘氏勾起唇角一笑,然后说道:“你打算怎么做?” 魏紫便说道:“银杏毕竟也是家生子,出了这档子的丑事,大抵老爷会直接把她配给那马棚的奴才。 “到时候姨娘只需要在老爷面前周旋一番,只要把这银杏踢出府去,怎么拿捏还不是我们的事?” 此刻,柴房。 银杏被发现之后就一直被关在柴房里。 卫妈妈亲自来审的,按照府里的规矩,私相授受者,应当发卖出去。 银杏自然也是知道这条规矩的,但却不甘心如此。仗着手里攥着刘氏的命门,死活都要见一见刘氏。 第六十章 主仆之情 卫妈妈打眼一瞧就知道她心里的鬼主意。按傅朝云的吩咐,这见是要见的,却不能轻易就同意了她的请求。 卫妈妈眼睛一瞪,眉间带了三分凌厉道:“你不过是个犯了错的丫鬟,难不成还指望主子能替你求情不成?” 银杏咬着下唇,不肯说话。她素日里就是个聪明人,此时局势对自己不利,自然不会轻易开口。 卫妈妈当即厉喝道:“说!你跟那马棚的奴才是从何时开始私相授受的?” 银杏自然抵死不认,反倒轻笑一声,脸上带了三分傲气说道:“妈妈说的话我委实听不懂,什么私相授受,我不明白。 “我只要见刘姨娘!” 卫妈妈瞥了她一眼,然后略带讽刺地说道:“你不招认也没有关系,我自然有得是法子。” 卫妈妈早年是从谢家出来的,受过谢家的磨练,手段自然多得很。 “来人,把门窗都给我用黑布遮住!” 这时候大黎的律法是很严格的,主子可以打骂奴才,但不能动用私刑。 可不动用私刑,却不代表着没法子收拾银杏。 “你要做什么?”银杏有些惊恐地问道。 “做什么”,卫妈妈俯下身去,直视着她说道:“把你一个人扔在房间里待着,一日三餐不少你的,却不许任何人同你说话。 “日复一日,直至你发狂。” 银杏一听,顿时便有些惊恐。有些时候,精神上的折磨比**上的更为恐怖。 关在一个漆黑的地方,每日什么也不能干。安安静静,日复一日,只有她一人。 卫妈妈犹嫌不够,又说道:“若是你寂寞了,我可以给你弄些老鼠爬虫过来陪着你。” 说完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银杏心里惊惧地不得了,却也知道这个时候更不能招认,否则便是刘氏也救不了她。 于是便强挺着最后一丝傲气冲着卫妈妈喊道:“你说再多也没用,我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我要见刘姨娘!” 卫妈妈回过头来,轻笑一声说道:“别痴人说梦了,现在的你对刘氏来说,不过是颗废子。” 话落,门锁,房间中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迎风阁前,刘氏听了魏紫的分析,琢磨着要先见见银杏。 毕竟,怎么收拾都是以后的事。当下最重要的是先稳住银杏,不能让她随便咬出些什么来。 这不,听说银杏正让卫妈妈审着,便想着去谢氏那里求个恩典。 谁料,刚出了迎风阁的大门,便看到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驻足听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个扫地的婆子小声说道:“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 “房里的大丫鬟做出跟人私通的丑事,说不定她自己也是那样的人。” 便有平日里看不惯刘氏的一个小丫鬟又小声道:“说得也是呢!老爷平日里都没怎么去过迎风阁,看她那么大的肚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围着的几个丫鬟便都轻笑起来,忍不住的嘲讽之意。 刘氏只觉得好似青天白日里被人当面打了耳光,当即脸色铁青。 魏紫看她脸色不好,心下只是冷笑一声。 面上却仍是低了头,扶着刘氏说道:“姨娘不必理会她们,不过是一群无知的长舌妇罢了!平日里听风就是雨,何必跟她们计较。” 刘氏越发攥紧了魏紫的手指,心下更恨银杏。若不是因为她,自己怎会扯上这样的流言。 魏紫便故意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儿,然后说道:“自己的活儿都做完了是吧?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 众人回头,便看见刘氏正顶风站着,手里抱着个暖炉,面上什么表情都不显。 那丫鬟反应最快,恭恭敬敬地屈膝叫了一声“刘姨娘”。 见刘氏没说什么,便又转了转眼珠道:“奴婢想起还有积雪没扫完,便先告退了。” 众人一听,便都说道:“奴婢也想起自己还有活儿没做完……”纷纷做鸟兽散。 刘氏心里自然是恨极了,却又不能怎么样。流言这种东西,向来不胫而走。越是不让传,知道的人就越是多。 她远远地看了一眼,转身又往正院去了。只有魏紫知道,刘氏袖中用了多大的力道攥着她。 好戏落幕,傅朝云从隐身的树后出来,远远看着刘氏说道:“回采薇院。” 常棣有些不解道:“刘姨娘为何听见别人议论她,却没有发作呢?” 傅朝云踏着未化的雪,一路往采薇院走去。 “刘姨娘那样唾面自干的主儿,自然不会当面发作。她只会利用她手中的权力,暗地里报复那些人。” 常棣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儿。 傅朝云也没有过多解释。常棣聪明倒是聪明,只是有时候遇事不肯多想,总要她在一旁提点。 只怕这次银杏不会好过了,按刘氏的性子,恐怕她那条命是保不住了。 只是,傅朝云怎么也没想到,不仅是银杏没了命,连带着她父母还有马棚的奴才全都死了。 涉江过来回禀的时候,傅朝云刚换了寝衣,正要休息。 听了这消息只是轻笑一声,说了四个字:“意料之中!” 她又一次算对了,刘氏手上的动作倒是快得很,只是可惜了银杏那么一个忠心为主的丫鬟。 大抵银杏是不会想到,刘氏对她的那些好,只不过是建立在对她有用的基础上。 一旦她不能成为刘氏手中的利刃,反而有可能倒戈相向的时候,刘氏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她。 亲生儿子尚且如此,何况,不过是一个对她来说可有可无的丫鬟。 迎风阁。 刘氏正倚在床上,听魏紫回禀说“事情成了”的时候,才猛地松了口气。 接着又坐起身来,看着眼前的魏紫,慢慢伸出手去掐住她的下颌说道:“魏紫啊!迎风阁可就剩下你一个大丫鬟了,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魏紫猛地一颤,然后说道:“姨娘放心,奴婢定当忠心不二,一切以姨娘为先。” 心里却是冷笑一声,有银杏做前车之鉴,她怎么敢什么都听刘氏的。 话说,三日前。 刘氏本想在王氏那里求个恩典去看看银杏,却被王氏直接拒绝了。 无奈之下,只得趁着夜黑风高守卫松懈的时候溜进去见银杏。 其实,哪里有什么守卫松懈,不过是卫妈妈做出来的样子罢了! 银杏一见刘氏,便立刻哭着扑上去求刘氏救她。 刘氏心里恼恨,却还是流着眼泪说道:“你受苦了,我定会去老爷面前为你求情。你再等几日。” 银杏独自一人关了许久,精神早就有些癫狂。听刘氏说再让她等几日,当下便发了狠。 “你若再不让老爷赶快把我放出去,我就把那些事都告诉卫妈妈!” 只此一句话便捏住了刘氏的命门,更让她动了杀心。 换做平日里,银杏自然不会如此蠢笨。 只是她在暗房中独自一人关了许久,本来就有些精神崩溃。加上被卫妈妈日日刺激,说刘氏不会管她,她更怕成了刘氏手中的弃子。 刘氏当真想垫了帕子直接掐死银杏,可是碍于自己是偷偷进来的,又怕银杏叫出声来自己被发现。 只能忍气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我一定会求老爷把你放出来的。” 语气有些冷淡,银杏抬起头来便看见刘氏杀意顿现的眸子,当即清醒过来。 “姨娘我错了,我方才是被关久了,说胡话的。” 刘氏盯着她,许久一笑,然后握着她的手说道:“我一直把你当家人一般看待,自然不会把你丢下不管。” 语气怎的一个真诚,诱得银杏忘了平日里刘氏多么心狠手辣,一心只想着刘氏待她的好处。 欢欢喜喜地跪着给刘氏磕头道:“谢姨娘救命之恩,等奴婢出去了,必定好好伺候姨娘。” 刘氏第二日便去跟傅海容求情,说是银杏伺候她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银杏的父母也都在府里当差,怕寒了老人儿的心。 傅海容思忖半晌,终是下令把那马棚的奴才跟银杏一起逐出府去,永不录用。 好歹是留了一条命,没有发卖出去。 银杏得了消息自然是欢欢喜喜地要去谢刘氏。 刘氏也自然是要做做面子,当着人赏了银杏不少好东西。说是权当给她添妆,让她嫁出去了好好过。 银杏感激不尽,又跪下给刘氏磕了几个头,哭着叙了一番主仆之情。 迎风阁的丫鬟都羡慕得不得了,无人知道,银杏被放出去的当晚。 全家人被反锁了房门,烧死在房里。那马棚的奴才也不小心落入湖中溺死了。 魏紫亲自带人去做了这些事,自然是知道内情。 可怜银杏那丫头,死到临头被人反锁了房门还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魏紫隔着房门,冰冷的声音从遮脸的面巾下传出:“银杏姑娘跟了姨娘那么久,难道还不明白吗?只有死人,姨娘才能放心。” 银杏惊恐地不敢置信道:“怎么会,她平日里待我那么好!” 魏紫冷笑一声说道:“连亲子都可以下毒,更何况是你?” 银杏听出了她的声音,疯了一般喊道:“魏紫!是你对不对!是大小姐派你过来的。” 第六十一章 花朝宫宴 说着又有些癫狂地发笑,一边笑一边说道:“一定是她!你本来就是她的人。是她不想让我好死才让你诬陷刘姨娘。” 魏紫颇为可怜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大小姐一直想收了你,为此还一直命人好好照顾着你那情郎。” 只是她被刘氏蒙蔽罢了,一直看不清刘氏的真面目。又或者说……她一直清楚,只是不肯相信罢了。 一场大火将一切卷噬干净,也更让魏紫认清了刘氏的为人罢了! 迎风阁。 刘氏听了魏紫的回禀便放下心来,又沉沉地睡了。 次日,采薇院。 傅朝云刚下朝,卫妈妈便到了。 “什么事情还要劳烦妈妈亲自过来,吩咐小丫鬟一声儿不就行了。” 卫妈妈应了个半礼才道:“夫人不放心底下的丫鬟过来,让老奴亲自走一趟。” 身后的小丫鬟连忙捧了请柬过来递给她。 卫妈妈一边接了过来一边说道:“花朝节宫里下了帖子,邀请各家的夫人和小姐,说是为了与民同庆。” 傅朝云接了帖子过来问道:“母亲跟我同去吗?” 卫妈妈便回道:“夫人近日病得越发厉害,怕是不能成行。” 傅朝云便点了点头说道:“那便让母亲好好休息,我一人前去即可。” 过了一日,傅锦云才听说了这消息,惦记着谢氏手中还有一张空出来的请柬,便巴巴地上门来求。 谢氏平日里虽不待见傅锦云,但到底不好不给。 不然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说她亏待庶女不成?自己的女儿能去参加宫宴,偏不给庶女露脸的机会? 是以,傅锦云倒是没怎么费力便求来了帖子。傅朝云听说了,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午后,卫妈妈来采薇院送了一趟衣服。要去参加宫宴,自然要早早准备衣饰。 傅朝云的是一身浅蓝色的袄裙,袖口镶了一圈白狐毛,更衬得冰肌玉骨。 卫妈妈瞧着她试了,才赞道:“夫人的眼光果真是不错的,这颜色配上,更显得小姐出尘脱俗。” 傅朝云便换了衣服,然后又命常棣把衣服锁起来。回头便看见卫妈妈有些纠结的神色。 她笑着拉了卫妈妈的手说道:“妈妈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卫妈妈便道:“其实二小姐的事,小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一个庶女而已,同她计较反倒失了身份。” 傅朝云被她逗笑了,缓了缓才说道:“妈妈是在担心这个? 其实大可不必,我也没想过要拿她怎么样。她这样上蹿下跳的也会惹怒我,顶多觉得她有些碍眼罢了!” 卫妈妈不太明白,“小姐的意思是?” “只要她不惹到我身上来,我对她做什么并没有太大兴趣。” 卫妈妈便赞赏道:“小姐越来越有风范了,想当年夫人未出阁之前也是这个样子。” 说到了谢氏,免不得又是一番回忆。许久,才出了采薇院的门往芳草阁去了。 既是一起参加宫宴,总不能厚此薄彼。谢氏给傅锦云也赶了一套衣服,水红色的袄裙,格外显得小女儿家的娇俏。 傅锦云当着卫妈妈,好一番感激谢氏。待卫妈妈出了迎风阁的大门,又发了一通火气。 不过是尊卑有别,她的衣服料子没有傅朝云的好罢了! 想到此处,她又狠狠地攥着衣服,心里更加坚定了要养在谢氏名下的念头。 二月十五,花朝节。 花朝节是春天第一个节日,自然是格外热闹。 天气尚是乍暖还寒的时候,但也抵不住人们出游的热情。前朝有诗赞花朝节。 道是: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民间更有传说,花朝节是百花花神的诞辰。 因此每年这个时候,百姓们都会自发组织百花诞辰礼。 挑选出最漂亮的女子扮演花神,然后冠上百花编织的花环,由众人抬着在城中游行。 傅朝云出门的时候,正巧看到了如此盛大的场面,不免耽搁了一会儿。赶到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 傅朝云在宫门处停了马车,然后由小宫女带着,一路往坤宁宫去了。 此次的宫宴是由皇后一手操办的,听说设宴地点定在了如意台。 开宴之前,自然要带着傅锦云去给皇后请安。傅朝云一路走在冗长的宫道上,便听见背后有人喊了一声“云儿”。 何人敢在宫里喧哗,傅朝云回过头去看。便见清岚长公主一袭华丽的宫裳,正站在离她不远的身后。 她回过头去笑了笑,看着长公主走近了,然后才行了个礼道:“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万福金安。” 清岚长公主笑了笑,然后吩咐那小宫女说道:“你先带二小姐过去吧!大小姐跟我一起。” 那小宫女应了个“诺”,照旧在前头引路。 傅锦云频频回头看向宫道上的两人,心里不由得暗恨,凭什么傅朝云便有那样好的运气。 “你怎么又带了你庶妹,这次可是宫宴,万一……” 未尽之言,傅朝云当然知道。万一跟上次在长公主府一般,傅锦云又生事端怎么办? 宫宴上的人这么多,怕是要连累了傅朝云的名声。 傅朝云扶着长公主,边走边道:“她管我母亲要了帖子,总不能不带她过来。” 因着清岚长公主在圣上面前为她求官的事,她对长公主颇有好感。 又因着陆景恪的关系,两人之间的来往颇为密切,很多事情傅朝云也就说得直白。 长公主便握了她的手说道:“可我上次还听庭儿说,她在背后诋毁你。说你对庭儿爱慕已久。” 傅朝云一愣,这才想起来那次陆景恪跟她说起来,说是傅锦云把陈江庭叫出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长公主看她愣神,这才想起她可能不知道。免不得又把陈江庭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番。 “你这个庶妹可不简单。头一次去公主府,竟然就能买通丫鬟给她传递消息。” 傅朝云又是一愣,然后说道:“可她平日在府里也没有那么聪明。” “许是平日里隐藏着呢!你可别被她给迷惑了。” 长公主越想越不放心,傅朝云以后毕竟要跟陆景恪在一起,怎么能没有防人之心呢! 想到此处,不禁又是一番耳提面命,叮嘱傅朝云要看清傅锦云的真面目。 傅朝云却觉得有些蹊跷,只是还未深思,便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是历代皇后的居处,自然是比其他宫室更为端庄大气。 傅朝云一路进了正厅,便看见各家的小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长公主去内室给皇后请安了,苑文莺见了她,老远就隔着招呼道:“云儿,这边。” 傅朝云周遭打量了一眼,并没有看见傅锦云。 便走上去牵着苑文莺坐到一边问道:“莺儿,你看见我的庶妹了吗?” “应该是在旁边的偏厅吧?宫宴上来的庶女不少,都安置在偏厅了。” 傅朝云稍稍放了心,然后又让常棣过去看看。 自己又拉了苑文莺的手问道:“你跟秦郡王怎么样了?” 一听到“秦郡王”这三个字,苑文莺便垂了头,忍不住叹气道:“能怎么样,就那样呗!我一直追,他一直躲。” 原本欢快姣好的姑娘,开始变得愁眉苦脸。苑文莺有些颓丧地道:“我感觉我都快成了京师贵女圈子的一个笑话了。” 傅朝云看不得她难过的样子,便宽慰道:“莺儿,莫要让自己爱得太累了。” 风月之事,她固然也没有什么经验。可却隐约觉得,苑文莺即便再这样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 苑文莺叹了口气,又重新高兴起来。 “话说,你那个庶妹怎么又跟着来了。上次搞砸了公主府的宴会,这次还想搞砸皇后娘娘的宴会不成?” 她总是这样,说话凌厉得像刀子,直直地戳心窝子。 傅朝云笑了笑,没有说话。 正巧有女官过来说道:“皇后娘娘有请各位小姐移步如意台。” 傅朝云便拉了苑文莺的手,一路跟着引路的女官往如意台去了。 据说这如意台是宫里地势最高的地方,光是台下的土基便有数丈高。虽名如意台,却是台上建阁,故而冬日里用来举办宴会刚刚好。 开场的歌舞过后,便是各家小姐的才艺展示。轮到傅朝云,便当场作了一首诗。不算拔尖,却也不算失礼。 苑文莺当场表演了一段剑舞,剑花缭乱。傅朝云不懂,只是觉得行云流水,莫名地好看。 正到一半,便闯进来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谁家的美人?如此彪悍?” 小宫娥一直跟在身后说道:“秦郡王,皇后娘娘在举行宴会,您不能进去。” 萧峦今日穿了一身柳绿的襕衫,手里拎着一壶酒,想必是喝醉了。 苑文莺一听见他的声音就乱了,一个剑花挽过,便有些失神地脱了手。 “臣女剑法不精,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罢了!到底是秦郡王闯进了扰了你。” 皇后颇为大度地挥了挥手,让苑文莺坐回席上。 然后又转过头去有些无奈道:“峦儿,你搅了我的宴会,该当何罪?” 萧峦便笑道:“皇祖母不公平,只请了各位小姐,却把我们晾在一旁。” 第六十二章 醉后苟且 我们?难不成还有其他人? 萧峦眨了眨眼睛,然后笑道:“孙儿也想参加宴会。” 皇后便笑着道:“这百花花神都是女儿家的事,在坐众位也都是小姐,你是男子!” 萧峦便不服气地振振有词道:“与民同乐不分男女!孙儿是皇室中人,更应多做表率。 “再说了,可不止孙儿一人呢!” 话音刚落,席上众人便远远听见一句:“还有孙儿呢!” 瑾郡王身后跟着十几个少年郎,个个面如冠玉,色若春晓。就这么浩浩荡荡地上了如意台。 傅朝云一眼就看见瑾郡王身后跟着的,正是陆景恪。 见无人注意,还偷偷冲她眨了眨眼睛。傅朝云嗔了他一眼,他便消停了。 这阵势,毫无疑问了。哪里是什么花朝节的宫宴,分明是早早准备好的选妃宴。 听说皇后早就为各位郡王的终身大事发愁了。如此看来,是故意做了一出戏,好顺便将几位郡王留下来相看。 果不其然,便听皇后又问道:“既然几位郡王有雅兴,不知众位小姐意下如何?” 这当口,谁敢明着跟皇后作对。众位小姐互相看了看,齐声道:“一切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这才面色稍霁,吩咐身旁的女官道:“还不快给郡王们添桌。” 众位小姐纷纷起身见了礼,一番忙乱后,便依照女官的安排坐在了西侧。 与东侧众位郡王爷遥遥相对。也亏了这如意台地方大,多坐几桌也不显挤。 刚落坐,秦郡王便开口道:“孙儿方才在殿下瞧了半天,觉得刚才那位姑娘的剑舞有些凌厉,不太适合在宫宴上表演。不如孙儿为皇祖母舞上一段。” 皇后笑着道:“那你便舞一段给本宫瞧瞧。” 秦郡王便灌了一口酒,猛地踩着矮桌一跃而起。飞身过去,劈手夺了苑文莺方才用的剑。 银光一闪,宝剑出鞘。动作优雅,却又带着几分凌厉,刚柔并济,恰到好处。 仿佛剑尖所向,既能横扫落梅,又能气吞山河。 一舞毕,众位小姐才痴痴地回过神来。傅朝云侧过头去看身旁的苑文莺,果真发现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痴迷。 傅朝云叹了口气,然后才听见苑文莺小声凑过来说道:“云儿,原来他也是那样英勇的!” 傅朝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然啜了口茶。 余光瞥见傅锦云突然从座位上起身,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她便小声吩咐常棣道:“你去跟着看看,傅锦云要做什么。” 常棣领命而去,傅朝云又眯了眯眼。这一次,她可不准任何人有任何机会诋毁她。 却说傅锦云这边,出了殿门,便鬼鬼祟祟地往旁边的西厢去了。 常棣皱了皱眉,立即跟上。贴着门细听了一会儿,便听见是傅锦云在跟碧玲说话。 “小姐,您真的要这样做吗?” “你给我闭嘴,再多说一句我扒了你的皮。” 之后便只听得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似乎再也没有说过话。 常棣戳破门上糊的明纸,往里一瞧,只见傅锦云正往香炉里倒了些什么东西。 常棣看见二人往外走了,便连忙往旁边的柱子后一闪。只见二人缩着脖子看了一圈,然后才开门走了。 常棣进门去看了看,只见房中烟灰袅袅。 她轻轻地退出去,掩好了门。 回到宴席上的时候,便看见傅锦云正跪坐在傅朝云席上,似乎是在劝酒。 因着宴席上有不少人都是姐妹同来的,有时候不能坐在相邻的席上,所以来回走动也并不失礼。 “姐姐,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对,你莫要跟我计较。” 傅朝云看着眼前递过来的一杯酒,不动声色。便看见常棣快步走回来,向她微微摇了摇头。 看来是酒里有问题了,这傅锦云还真是不肯安分啊! 傅朝云垂了眸,轻笑道:“姐姐今天喝得太多了,既然妹妹是有心赔礼,便代姐姐满饮此杯吧!” 不声不响的一个软钉子扎过来,明显是不想喝这杯酒。 傅锦云笑得人畜无害,甜甜地道:“姐姐这么说便是不想接受妹妹的赔礼了?” 傅朝云蹙了蹙眉,撑着手看着席上的歌舞道:“妹妹怎的如此说。既是赔礼,要彰显诚意才好。 “姐姐不过让你代饮一杯,你怎的如此推三阻四呢?” 傅锦云咬了咬牙说道:“姐姐说得是,妹妹这便饮。” 表面正欲端过来酒杯,偏偏手抖了一下,一杯酒不偏不倚地洒在了傅朝云的裙摆上。 傅朝云冷冷清清地斜眼睨着裙摆上的酒渍,然后又抬头盯着傅锦云看。 傅锦云看见她的目光,猛地一震。慌忙低了头看着傅朝云的裙摆说道:“呀!姐姐,我不小心把酒洒上去了,弄脏了姐姐的裙子。” 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倒是真有几分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傅朝云瞥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无碍,我去换一身就好。” 小姐们出席宴会总是会多带几套衣服,以防这种突发意外。 傅锦云一听,便吩咐碧玲道:“还不快去伺候姐姐更衣。” 然后又回过头来,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说道:“姐姐,宴会安排的更衣室在西厢房,你可莫要走错了。” 傅朝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说道:“碧玲还是跟在妹妹身旁吧,省得妹妹跟上次一般,不小心落水了。” 傅锦云心头一梗,但是又无可辩驳,只能紫涨着脸皮说道:“姐姐快去吧!省得坏了皇后娘娘的雅兴。” 傅朝云没有再理会她,直接出了门。 明灭的暗影中,傅朝云余光瞥见,傅锦云端起了她放在桌上的酒杯。 她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大殿。 常棣跟在她身后,小声回禀道:“二小姐在西厢房的香炉里面动了手脚。”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避开西厢房,往东厢房去了。 更衣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傅锦云已经不见了。 她心情颇好地拈了块糕点,然后吃了两口。觉得有些发腻,便丢回了盘子里,认认真真地看起了歌舞。 不多时,便瞥见皇后身边的女官进门说了什么。 皇后不动声色地听完了,然后才笑着道:“本宫许是酒喝多了,竟有些头疼,想要去偏殿醒醒酒。你们在此看看歌舞,莫怪本宫这个东道主招待不周了。” 众女起身,齐齐应了声“是”。偏生秦郡王看热闹不嫌事大,连忙站起来说道:“我陪皇祖母去醒酒。” 接着便不由分说地起身,搀着皇后说道:“孙儿跟您一起去!” 皇后嗔了他一眼,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得带着他一起去了。 西厢房。 女官搀着皇后站在门前定了定,身后的宫女刚要去开门。 皇后又转身吩咐道:“峦儿,你站在门外不要进去。” 秦郡王乖乖地点了点头,皇后便直接上前推门进去了。 眼前风光怎的一个靡艳,帷幕之后,一男一女正纠缠在一起。 那女官大喝一声:“大胆!宫闱禁地,是谁允许你们做出如此有伤风化之事!” 地上的两人一惊,慢慢抬起头来。那女子,赫然正是傅锦云! 刚清醒过来就看见皇后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傅锦云机械地回过头去看了看身边的男子,不由得惊声尖叫。 那女官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又撕了地上的破布塞住她的嘴。 皇后这才缓缓蹲下身说道:“你怎么伤风败俗我不管,但别脏了本宫的地方!辱了皇家的名声!” 大殿。 众人正看着歌舞,便见秦郡王突然闯进来大喊了一声:“傅大小姐,你快去看看你妹妹吧!她出事了!” 傅朝云眼皮一跳,觉得秦郡王就是故意的。 众目睽睽之下,她豁然起身,带着常棣往西厢房去了。 众人坐在席上窃窃私语,便看见秦郡王风流倜傥地坐回席上说道:“知道傅家二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众人摇头。 “想知道吗?” 众人点头。 秦郡王张口刚要说,陆景恪就塞了块点心进去。 然后在他耳边警告道:“你怎么找乐子,怎么胡闹我都不管,别牵扯上傅朝云。” 萧峦慢条斯理地吃了点心,然后扫了一眼众人说道:“想知道自己去看啊!西厢房!” 众人皆不敢动了。笑话,明摆着不能去! 惊动了皇后娘娘亲自去处理,可见不是一般小事。他们若是为了一时好奇跑过去凑热闹,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而,不去看可不代表不会知道。 没几日,街头巷尾便起了流言,说是傅家二小姐小小年纪便和宫中侍卫私通。 说是傅家二小姐有意陷害大小姐,结果反倒自食恶果。 还有说是傅家二小姐想要攀龙附凤,结果却爬到了侍卫床上。 市井笑谈,什么版本的传闻都有。 芳草阁。 傅锦云听了碧玲向她回禀完街上的传言,猛地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 她怎么也没想到,明明她在西厢房下了药,跟侍卫苟且的怎么会变成了她? 她猛地眸光一扫,看向一旁跪着的碧玲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搀到了西厢房?若不是你跟傅朝云里应外合,我怎么会在西厢房?” 第六十三章 王氏求情 那目光仿佛淬了毒一般,碧玲猛地一惊,连忙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小姐,冤枉啊!奴婢怎么有那个胆子! 当时奴婢看小姐醉过去了,便想着把小姐扶出去醒醒酒。 后来一个路过的宫人便说,让奴婢去跟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人要些醒酒汤。还说要帮奴婢看着小姐。 奴婢看周围走动的宫人很多,料想她不会谋害小姐,便去了……” 傅锦云气急,一耳光打在碧玲脸上说道:“愚蠢!你竟这么把我交给旁人。” 说罢又恨恨地给了她一耳光,然后又掐着她的下颌说道:“你累得我名声受损,信不信我把你卖到青楼去!” 碧玲吓坏了,连忙用力地磕头,边磕边道:“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 傅锦云如同看死人一般瞥了她一眼,然后笑着说道:“碧玲,做错了事就要负责任的!你就去青楼里好好忏悔吧!” 碧玲猛地一颤,知道傅锦云是动了杀念,不由得垂死挣扎道:“就算小姐真的把奴婢送去了青楼,小姐在老爷眼中还是坏了名声。 说不定会为了保住傅家的声誉,把小姐送到庙里去!” 傅锦云眼神一寒,这才看向她:“你想说什么?难不成你有办法?” 碧玲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只要小姐不把我打发出去,我便告诉小姐应该怎么做。” 傅锦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想到傅海容真的有可能把自己送到庙里去做姑子。反过来,信这丫头一次也没什么损失。 当即便转了脸色,笑眯眯地把碧玲扶起来说道:“果然还是你对本小姐忠心耿耿。说说吧,到底是什么法子。” 碧玲猛地一颤,然后说道:“二小姐可以把剩的药粉埋到采薇院去,到时候就跟老爷说,您是冤枉的。 等老爷从采薇院搜出了东西,何愁小姐的名声不能挽回呢?” 傅锦云眼睛一亮,然后说道:“果真是个好法子!” 一边说着便将剩的药粉交给碧玲说道:“此事便交给你去办了。” 碧玲脸色一白,颤颤悠悠地揭过傅锦云手中的药粉说道:“奴婢誓死效忠二小姐!” 采薇院。 “小姐,您是什么时候跟二小姐换的酒?” 傅朝云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说道:“你进门之前。” 那日,宫宴。 常棣未进门之前,傅锦云过来向她敬酒。事出突然,必有蹊跷。 彼时,她看着傅锦云斟酒,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傅锦云说道:“听说秦郡王要选妃了。说起来,秦郡王这等容貌,配上他的身份,也不知道谁能有资格做他的正妃。” 果不其然,傅锦云便痴痴地看向了秦郡王。她便是趁那时,不动声色地换了酒杯。 后来,那杯下了药的,自然是被傅锦云喝下去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本来没打算对傅锦云下手,是她自己送上门来。 本想让她知难而退,谁知她倒不知死活,白白浪费了她一片好意。 “那小姐怎么知道她会喝了杯中的酒呢?”常棣对傅朝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堪称崇拜了。 “我并不知道”,傅朝云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只是人在得意的时候最容易放松警惕。 她以为我必会去西厢房,到时候更衣的时候,衣服一褪,那侍卫又在场。我便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那般得意之下,她放松了警惕,自然会做出一些小动作。比如,把剩的酒喝了。”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她没有说。比如,如何让傅锦云进了西厢,如何让皇后身边的女官正巧发现…… 叩叩叩…… 门外传来三声响,常棣连忙过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碧玲,便让了门说道:“进来吧!” 对了,碧玲这是这里面重要的一环。自从傅锦云回了芳草阁,她用的人,就再也不是她的了。 碧玲只是放在芳草阁的暗桩,时刻监视着傅锦云的一举一动罢了! “大小姐”,碧玲进了门,行了个礼说道:“二小姐怀疑我了,要把我卖去青楼!” “不必惊慌”,傅朝云沉沉地盯着她说道:“她卖不了。” 碧玲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奴婢给她出了主意,让她将那迷情的药粉埋到采薇院来,然后跟老爷说一切都是您陷害的。” 说着又把手中的药粉递给了常棣,常棣收了起来,傅朝云便道:“你做得很好。” 常棣会意,连忙拿了袖中的银票递给她。碧玲接了,然后退了下去。 常棣关了门,然后恨恨地道:“二小姐还真是害人不浅!” 傅朝云微微一笑,淡然道:“这不是我们有所防范嘛!你把那药粉收好了,到时候勿让人搜出来就好。” 常棣点了点头,然后退下去了。 次日,傅海容便听说了街头的流言,回了家中自然是发了不小的火气。 前院,书房。 “云儿,你说,街上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傅朝云故作不解道:“什么流言?云儿不知。” “就是说锦儿跟宫中侍卫苟且之事!” 傅朝云垂了头说道:“市井流言而已,父亲不必当真。” “你还敢隐瞒!难不成还等到圣上来找我吗?” 傅朝云仍旧是低着头,小声说道:“只是那日宫宴的时候,妹妹中途去更衣,然后一个侍卫闯进去了。” 这话便是在为傅锦云隐瞒了。傅海容沉了脸问道:“果真如此?” 事情的真相如何,其实稍稍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傅海容选择问她,不过是因为她同傅锦云一起进的宫,他怀疑这件事是她的故意陷害罢了。 而她选择替傅锦云隐瞒,其实不过是一种态度罢了。 依照傅海容的谨慎,他肯定已经在宫中打听过了。 听说那日事发之后,皇后娘娘便下令处死了那小侍卫。然后便吩咐傅朝云把人带回家。 傅锦云当时哭闹不休,说是有人故意陷害。然后她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官一个手刀下去就打晕了傅锦云。 当时皇后的原话是:若你们傅家调教不好女儿,便不要带出来丢人现眼! 芳草阁。 “你说父亲传了她去?” 碧玲点了点头说道:“千真万确,刚听外面的小丫鬟说的。” 傅锦云思量了一会,然后又问道:“事情成了吗?” “回大小姐,奴婢昨天趁夜去埋的,采薇院的守夜丫鬟睡得沉,奴婢趁夜色把东西埋在东墙根下边了。” 傅锦云闻言便多了几分底气。 想必傅朝云此刻正在傅海容面前故意抹黑她,到时候只要从采薇院搜出东西来,她就是故意陷害! 可她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反咬傅朝云,便被王氏坏了好事。 巳时正,临波苑。 王氏盯着莲香问道:“你说街头上传闻二小姐跟宫中侍卫私通?” 莲香便应道:“可不是呢!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王氏想到宫宴那日傅锦云是被抬回了芳草阁,不由得便信了大半。 当然,傅锦云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在郊外的庄子上待了几个月,怎么可能跟宫里的侍卫有私情。 估摸着又是想要陷害傅朝云,结果反倒自己入了局! 想她也算精明,怎么就生了个这么蠢的女儿。次次陷害别人的时候自己都在场,还要反过来被人陷害。 只是傅锦云到底是她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做呢? 巳时末,傅锦云没有等来傅海容要见自己的消息,却得知了王氏正在傅海容的书房。 “你说什么?王姨娘去父亲面前给我求情?” 傅锦云在心中抱怨了王氏不止千遍,甚至有些痛恨王氏的多管闲事! “走”,她起身吩咐道:“跟我去前院。” 前院,书房。 王氏的肚子已经有七个多月了,请安都不太方便,傅海容便许她坐着说话。 “妾身今天过来是为了锦儿的事”,王氏两手交叠放在肚子上,略微显得有些紧张。 傅海容见王氏主动提起,便说道:“正好,我也有意想跟你谈谈。” 王氏抬起头,略微局促地看着傅海容说道:“锦儿她定是遭人陷害的……” “遭谁陷害?证据呢?” 傅海容对王氏推脱并不意外,王氏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傅海容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在宫里打听过了。宫宴当日,锦儿被皇后娘娘撞破跟侍卫纠缠在一起。 皇后娘娘给了我几分薄面,当场杖毙了那侍卫。又让云儿把人带回来,关起家门自己处置。 现在你跟我说她遭人陷害,谁?皇后娘娘吗?” 王氏被问得愣住了。她本来想引着傅海容往傅朝云身上想。 毕竟,傅朝云跟傅锦云一起去宫中参加宴会,何以傅朝云没事,傅锦云却被撞见跟侍卫纠缠。 再者,傅锦云向来跟京中的众位小姐没有来往,加之又在庄子上待了几个月,何谈跟谁结仇结怨呢? 王氏都能想到的问题,傅海容又怎么会没考虑过。 只是,要说傅朝云陷害傅锦云,他却是不信的。 傅朝云是什么性子,他是极了解的。淡泊性子,向来也不争什么。 而傅锦云一直养在王氏身边,倒是学了些小家子气。 正这么想着,便听门外有人道:“让开,我要见父亲!” 第六十四章 暗波涌动 来人正是傅锦云。她担心王氏直接恳求傅海容放过她,那无异于是默认了。 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发生的,故而傅锦云才急急地赶来了书房。 只是,这番胡闹落在傅海容眼中,自然更不会对傅锦云有什么好感。 “放她进来”,傅海容沉了脸色吩咐道。 门外的人自是不敢再拦,傅锦云恨恨地剜了那守门的奴才一眼,然后推门闯了进去。 “父亲”,她方才在门外与人争执,脸色还有些不好。只是双手叠在腰侧,微微敷衍地屈了屈膝。 这一举动,落在傅海容眼中,自然又多了几分思量。 偏生她还不自知,开门见山地说道:“女儿是被陷害的。” 傅海容收了笑意,看着傅锦云问道:“陷害?你倒说说是谁陷害了你,你又有何证据!” 傅锦云极少见到傅海容这般冷了脸的样子,心里登时便打起了鼓。 但是想到碧玲跟她说的话,立马又有了底气。证据都已经埋在采薇院了,能不能挽回她的声誉全凭这一搏。 想到此处,傅锦云便一撩裙摆跪下道:“父亲何必袒护某些人。女儿在郊外的庄子上待了数月,怎么可能跟宫中侍卫有私情。 偏生女儿一去参加宫宴,便出了这种事情。父亲作何解释?” 傅海容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脸色更是冰冷。 “你的意思是你长姐的关系了?” 傅锦云扬起脸,愤愤地说道:“长姐平日里跟我最是不和,我被送去庄子上也全然是为了她的缘故。 并且,我是跟长姐一起去的宫宴。女儿出事前,长姐恰好出过大殿。女儿的酒也是在长姐席上喝的。 女儿被人陷害一事,跟长姐定然脱不了干系。” 这番话说出来,更使得傅海容忍不住暗自对比姐妹二人的心性。 傅朝云对此事一再隐瞒,不想坏了傅锦云的名声。傅锦云却不依不饶,誓要将此事跟傅朝云扯上关系。 如此一比较,傅海容忍不住对傅锦云失望透顶。 “你说你云儿陷害你,证据呢?” “女儿身上何来的证据?父亲何不去采薇院搜查一番?” “胡闹!” 傅海容沉了脸色说道:“动不动就要搜查,若是搜不到呢?” “若是搜不到,女儿愿向大姐赔礼道歉。” 这等狂言,便是王氏都听不下去了。搜了傅朝云的院子,还能一个赔礼道歉就轻轻揭过了? “老爷恕罪,都是妾身平日里没有教导好二小姐。” 这话原本是想要傅海容莫要怪傅锦云,听在她耳中,却成了王氏想要认了此事,然后息事宁人。 当即便转了脸过去对着王氏冷声道:“姨娘怀着身孕,到底不方便走动,还是莫要掺合此事了。” 王氏的脸白了白,怎么也没想到傅锦云会这样对她说话。 傅海容看到傅锦云对生母全无敬意,心里对她更是反感。 想了片刻,他才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云儿是家中嫡长女。断断容不得你如此污蔑。 若是你真有心承担此事的后果,便在你姨娘身前做上三个月的丫鬟,服侍你姨娘生产。” 这性子,到底是桀骜不驯,还是需得送到王氏面前好好教导。 傅锦云一听条件竟如此简单,当下便说道:“父亲只管去搜,若是搜不到,女儿甘愿在姨娘身边服侍。” 傅海容纠正她道:“做丫鬟,不仅仅是服侍。到时候我会派妈妈去看着你,所有待遇都等同丫鬟!” 傅锦云本来还想在王氏跟前偷懒。听了傅海容的话,不由得心里纠结了一番。 转念想到傅朝云的下场,便又下定决心道:“父亲只管去搜!” 迎风阁。 刘氏倚在榻上,正用着燕窝粥。听了魏紫的回禀,脸色不禁有些怪异道:“你说老爷罚了二小姐去王氏跟前做丫鬟?” 魏紫点了点头说道:“十分严厉呢!还派了个妈妈过去看着。” 刘氏沉默,心里忍不住又开始寻思。 这番惩罚,并不能说是多重。看起来倒像是傅海容为了好好打磨一番傅锦云。 “打听到是为了什么事吗?” “听说是老爷在书房里见了王姨娘,后来二小姐闯进去了。再然后,老爷便搜了大小姐的院子。” 寥寥几语,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串了起来。 刘氏轻笑一声说道:“怕是在大小姐院中什么也没搜到吧?” 魏紫接了王氏手中的碗,也道:“可不是呢!听说还当面给大小姐赔礼道歉了。” 刘氏眼中精光一闪,摸着肚子笑道:“说起来,我这肚子也有五六个月了。” 魏紫勾起一抹笑意,然后垂了眸,看着刘氏的肚子说道:“奴婢倒是担心这孩子早产呢。” 刘氏倚在一旁,摸着肚子说道:“产婆都准备好了吗?” 魏紫低了头说道:“姨娘只管放心就好。” “我听赵大夫说,王氏这胎可是个儿子呢!”刘氏笑得有些得意。 失了傅昭和又怎么样,她照样还会有其他孩子。 魏紫想了想,然后迟疑道:“只是……王姨娘身边现在是莲香和二小姐在贴身伺候,咱们安插的人怕是不好动手。” 刘氏皱了皱眉,敛了笑意说道:“那就去想办法,此事容不得半点差错。” 看来刘氏将王姨娘的孩子盯得紧呢!魏紫唇边划过一抹笑意,然后低声应了个“诺”,便退了下去。 临波苑。 负责看着傅锦云的妈妈愣是同她一起住进了临波苑的下人房。 白天。 “二小姐,您应当去给姨娘倒水!” “二小姐,您应当去服侍姨娘更衣!” “二小姐,姨娘该用保胎药了!” “二小姐,姨娘是孕妇,应当多做按摩!” …… 晚上。 “二小姐,您应当去给姨娘守夜!” “二小姐,守夜是不能睡着的!” 如此种种,完全磨得傅锦云没了脾气。心里更是认定一切都是王氏故意的,对王氏的恨意不减反增。 “二小姐,姨娘要用膳了,请您去膳房走一趟!” 傅锦云恨恨地将手中的水盆放在一旁,眼中剜出一抹恶毒的仇视,然后转身往膳房去了。 “二小姐留步”,身后之人笑着跟上来道:“妈妈让我跟二小姐一起去膳房。” 府里的丫鬟做什么事也都是成双成对的,防着有人背地里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谋害主子。 傅锦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抬脚就走。 那丫鬟笑眯眯地跟上去说道:“她们可真都忘了二小姐的身份了,您可是千金小姐呢!怎么能跟着我们下人做这种活儿。” 这句话正戳中了傅锦云的痛脚。她冷冷地剜了那丫鬟一眼,埋下头去继续往前走。 那丫鬟犹似不觉一般说道:“依奴婢看,二小姐就该拿出些威风来,报复她们一番。” 傅锦云猛地停了脚步,然后冷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何会跟我说这些?” 那丫鬟笑眯眯地说道:“奴婢霜雪,就是看不惯二小姐受她们欺负。” 傅锦云脚下生风,并没有理会那个叫霜雪的丫鬟,只是心里却早已乱成一团。 她不得不承认,霜雪说的那些话,正是她心中所想。 甚至被那丫鬟说出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有对王氏的恨意,隐约还掺杂着杀念。 霜雪被甩在身后倒也不气,笑眯眯地跟上去继续叽叽喳喳地说着。 临波苑门前,魏紫迎风站着,笑意盎然。 霜雪这颗棋子啊!埋了这么久,总算有点用处了。 就让她去激发傅锦云心中的恨意,让傅锦云成为她手中的刀,反手在王氏的身上剜上一刀吧! 她当日被王氏险些打了个半死,这仇怎能不报? 她可不仅仅是为了傅朝云手中的身契,还为了她自己! 一路上,霜雪犹自不停地说着。 “二小姐,我觉得姨娘对您太狠了。您在她身边做丫鬟,她都没给过一个好脸色。 还有啊!姨娘平日里都没有那么多事,怎么偏生到了二小姐这里就多出许多事情来。” 傅锦云心里一惊,转过头去,反手给了霜雪一耳光,然后用凌厉的目光看着霜雪说道:“我不管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都最好给我收了。 这次的事情我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你莫要再跟着我了。回去我会跟莲香说,下次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霜雪捂着被打的半边脸,然后看着傅锦云越走越远,唇边不由得勾出一抹笑意,转身回临波苑去了。 哪里有什么吩咐,让她跟着傅锦云一起去。一切不过是为了接近傅锦云,激起她心中的恨意罢了! 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反正她刚才恼羞成怒了,不是吗? 采薇院。 常棣拎了食盒进门,然后便开始闲不住嘴了。 “小姐,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看见二小姐打丫鬟呢!” 傅朝云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撩了裙摆坐在桌前说道:“那有什么奇怪的。” 常棣便一边端菜一边说道:“奴婢这不是想着跟小姐说说嘛!小姐整日里下了朝就不出门,多没意思啊!” 傅朝云瞥了她一眼,打趣道:“是是是,我看啊!咱们常棣可是府里的第一百灵鸟,消息灵通得很。赶明个我怕是连涉江也不必养着了。” 第六十五章 偷天换日 常棣鼓了鼓两边的腮帮子,然后闷闷地道:“小姐惯会笑话我,奴婢哪里比得上涉江姐姐。 不说那份本事比不上,单是涉江姐姐是小姐心尖尖上的世子爷送来的人,奴婢就望尘莫及啊!” 心尖尖上的世子爷…… 傅朝云脸一红,然后啐道:“你懂什么。” 常棣便认真道:“奴婢不懂,可也不妨碍小姐懂啊!” 说着又怕傅朝云回过神来罚她,连忙闪身出了门。 临波苑。 傅锦云刚取了饭菜回来,便看见院里聚了不少人。 她有些好奇地往前凑了凑,然后便看到莲香正在搜下人的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傅锦云顺口问了一句。 莲香看见是她站在人群中,便上前说道:“姨娘丢了首饰,正在搜查。” 傅锦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先去送饭了!” 莲香倒是知道,若是傅锦云晚了,那位监视她的妈妈肯定又要挑错儿。 莲香便点了点头说道:“您快去吧!我先继续搜查了。” 傅锦云匆匆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王氏屋里去了。 进了门,看那守着的妈妈点了点头,便将饭菜摆在了桌上。 王氏便扶着肚子从床上起了身,然后往桌前过来。 这时,便听到门外一阵骚乱。莲香慌慌地进来,然后匆匆行了个礼说道:“姨娘,出事了。” 王氏的脚步一滞,然后愣愣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莲香有些纠结地瞧了傅锦云一眼,然后轻声道:“东西在二小姐房里搜到了。” 傅锦云脑中懵了一下,手中的盘子砰地掉在了桌上,汤汁溅出来,弄了一手。 她反应过来,连忙说道:“不是我,我什么也没有做。” 王氏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她自然是相信傅锦云不会做出这种事。但东西的确是从傅锦云房中搜出来的。 她有些头疼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妈妈,然后说道:“此事尚未查明……” 那妈妈便打断她说道:“若是姨娘没有任何证据,按照家规,需要杖责十板。” “陷害!这一定是陷害……”傅锦云听说要杖责,连忙喊道。 她好歹也是个大小姐,怎么能在众人眼前被杖责。 王氏也不忍道:“妈妈,锦儿毕竟是小姐,在众人面前受罚,怕是不妥。” 傅锦云也连忙不死心地说道:“在我房中发现也未必是我做的!” 那妈妈严厉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转头问莲香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莲香偷偷瞟了一眼傅锦云,然后低了头,小声道:“东西是在小姐的首饰盒里发现的,那盒子当时上了锁,许多人都看见了。” 莲香的话只有两个意思:其一,东西是首饰盒里发现的,并且还上了锁,只有傅锦云能打开。 其二,许多人都看见了,若是没有充分的证据,这顿罚是逃不过了。 傅锦云如遭雷击,顿了顿才喃喃道:“怎么可能!我的钥匙还带在身上……” 那妈妈眼神一瞪,看着傅锦云说道:“把小姐带下去受罚。” 傅锦云回头,恨恨地看着身后的人。 莲香一脸焦急,王氏伸出手来掩了面,那妈妈却一直正经地盯着她看着。 负责杖刑的婆子扒了傅锦云的外衣,麻利地打完了十板子。 周围的丫鬟指指点点,看着她一脸鄙色。傅锦云心头暗恨,咬牙切齿地一一瞪了回去。 她恨!恨那个妈妈!恨王氏!恨傅朝云!恨傅海容! 人群散了,霜雪才上前说道:“小姐,我扶您回屋去上药吧!” 傅锦云意识有些涣散,看了看身旁的人。她认得,是方才要跟她一起去膳房的丫鬟。 她身上痛得很,撑着身从长凳上起来。 霜雪连忙上前搀住她,然后说道:“小姐真是可怜。那妈妈要罚您也就算了,姨娘怎的也不相信您。” 傅锦云紧紧地攥住了霜雪的手腕,力道骇人。 霜雪垂眸,愣愣地盯着傅锦云手指上发白的骨节。 不怒,反笑。 “小姐,这世上有些人啊,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对您好啊,心里不定是怎么想的呢! 有时候啊,像奴婢这种的,到底才是为您着想的。” 傅锦云愣了愣,定定地看着不远处,轻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霜雪笑了笑说道:“小姐想啊!赵大夫都说过了,姨娘这胎必然是男孩。 若是这孩子生下来了,姨娘到时候一心为他打算,小姐能落着什么?” 傅锦云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两分。 暮春,三月。 王氏的胎已经快要生了,依着赵大夫的吩咐,每日里在府中转一转,多散散步,以利顺产。 因着此事,傅海容特意嘱咐卫妈妈开了平时待客的园子。 那园子里还有个小花园,平时可以转转。若是再想转,就要走远了去后花园了。 王氏挺着肚子,走远了也不方便。故而每日里才在小花园里走走。 又因着刘氏的胎也有七个月了,那小花园又正对着刘氏的迎风阁,所以每日里也在园子里跟着王氏一起转。 “姐姐看,这花倒是来得别致呢。”刘氏伸出手去摘了花,然后走上前要递给王氏。 因着刘氏入府晚,叫王氏一声姐姐也说得过去。 不料,刚走了两步,便脚下一滑,直直地朝王氏扑了过去。 “啊!” 惊叫声响起,刚摘的花儿零落在地。王氏歪在一旁,抽着冷气道:“快叫大夫。” 不大一会儿,傅海容便听说,刘氏在花园里滑了一跤,撞倒了王氏,两个人都动了胎气。 正听人回着消息,便听魏紫在门外说道:“老爷,我们姨娘不太好了。” 傅海容连忙开了门问道:“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魏紫在一旁恭恭敬敬地道:“赵大夫说是王姨娘的胎儿更容易保下来,现下已经去了临波苑。 我们姨娘身边只有产婆守着,说是情况不太好,怕是要大出血。” 傅海容脸色一白,然后说道:“不急,我跟你一起过去,无论如何都会保住你家姨娘。” 魏紫勾起一丝笑,只是低着头,傅海容没有看见罢了。 “老爷快跟奴婢一起过去吧!晚了姨娘怕是撑不住。” 傅海容自然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孩子虽然重要,但是也不能因此罔顾刘氏。 迎风阁。 刘氏已经闷声叫了一个时辰了,屋里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傅海容看着都有些心急。 他当年看过谢氏生孩子,听赵大夫说,若是足月的孩子,并不会出太多血。一般产婆为了让孕妇节省力气,也不会让孕妇喊。 但若是难产可就不一般了。多数时候难产还伴随着大出血,孕妇会痛很久。 此刻,刘氏的样子,可不就是难产大出血嘛!产婆又赶紧吩咐煮了参汤,以便吊住气。 傅海容看着丫鬟们忙进忙出,站在院里终是忍不住对魏紫说道:“你去告诉大夫,若有取舍,先保大人。” 魏紫一溜烟地就进去了,看着刘氏坐在床头上,几个丫鬟放了猪血羊血在泡着,等化开了便端出去。 魏紫便上前说道:“姨娘大喜啊!老爷方才吩咐了。若有取舍,先保大人。” 一个姨娘,还能比得过孩子重要?傅海容这么说,无异于是对刘氏的看重。 刘氏缓缓地笑了起来,看着屋里的一盆盆血水说道:“等我生下这一胎,在老爷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会更上一层楼。” 临波苑。 王氏的孩子已经生了许久,产婆在旁边喊着:“姨娘用力啊!孩子已经看得见头了。” 王氏憋足了气,一声长叫,孩子的头总算是出来了。 傅锦云焦急地在外间转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听见孩子的哭声。 她连忙一个箭步冲进门去,看着产婆正跟王氏说道:“恭喜姨娘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傅锦云盯着那裹成一团的孩子,然后看着产婆说道:“让我看看弟弟。” 王氏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得很。见傅锦云主动要看孩子,便吩咐道:“让锦儿抱抱。” 傅锦云接过孩子,笑着对王氏道:“弟弟哭声真响呢!” 一边说着,产婆也凑上去看,那个角度,正好挡住了王氏的目光。 从王氏的角度看过去,产婆跟傅锦云两个人都在逗孩子。只有傅锦云看到了,产婆指间藏了针,慢慢地掀开襁褓,扎在了孩子身上的穴位。 那孩子咳了几声,突然停了哭声。 产婆慌道:“小公子这是怎么了?赵大夫!赵大夫!”一边说着便抱着孩子向外走去。 王氏一惊,然后问道:“怎么了,我的孩子怎么了?” 傅锦云连忙上去扶住她,一脸着急地说道:“小弟弟突然不哭了,产婆去找赵大夫看了。 姨娘莫急,您刚生完小弟弟,身体虚得很,应当多休息。” 王氏便急道:“那你别管我了,快跟着去看看!” 傅锦云起身,连忙向外走去。 外间,那产婆抱着孩子,假作要去找赵大夫。经过中堂的时候,霜雪正在守着。 两人迅速换了各自怀中的孩子,然后那产婆依旧朝外走去。边走边喊道:“赵大夫,您快来看看啊!这孩子怎么突然不哭了!” 第六十六章 生死有命 赵大夫正在廊下。因着到底是女眷生产,如非必要不能入内,所以只得带了药箱候在一旁。 听见产婆叫,便连忙迎上前来。 那产婆抱着孩子一叠声地喊道:“赵大夫,您快来看看,这孩子怎的突然就不哭了。” 赵大夫凝神看了一眼,只见那孩子脸色铁青。 他心下一凛,连忙探向孩子颈下。脉息悄然,分明是断了气。 他心下一惊,踉踉跄跄地退了一步。然后有些失神地宣布道:“小公子,夭了!” 一门之隔的屋内。 霜雪掐了掐怀中孩子的小脸蛋,刚生下来的孩子,还是皱皱巴巴的,丑得很。 傅锦云在一旁闲闲地说道:“还不快把这孩子送走。” 霜雪便不知从哪寻摸出来一只两尺来长的食盒,小心地将孩子放了进去。 那孩子被封了穴,眼下正沉沉地睡着,倒也不哭不闹。 霜雪满意地看了一眼,然后盖上盒盖,拎走了孩子。 傅锦云眸光一闪,便看见产婆抱了孩子进来,哭着喊道:“二小姐,小公子夭了!” 赵大夫也忙着跟进来,并没有注意到拎着食盒走出去的霜雪。 王氏本来便睡得浅,被产婆这一声喊彻底吵醒了。然后便听到一个噩耗:她的孩子夭折了! 产婆抱着孩子一路哭一路来到床前,略微收了收哭腔。然后为难道:“姨娘,您的孩子没了!” 王氏愣了半晌都没回过神,许久,才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那产婆抱着孩子给王氏看,然后说道:“小公子夭了!” 失子之痛,痛过噬心。王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孩子,默默流下两行眼泪,然后伸手接过孩子抱在了怀里。 这场面有些诡异,连赵大夫都忍不住安慰道:“姨娘刚生产完,若是太过伤心,以后会落了病根。” 王氏没有理会,只是愣愣地抱着孩子,然后慢慢地将脸庞贴在了孩子脸上。 孩子断了气,早就凉透了身子。 王氏却像没感觉到一般,轻声呢喃道:“我的孩子还好好的,他才没有出事!” 傅锦云看着那死了的孩子,才觉得心头落了一块大石。 她上前两步,然后说道:“姨娘,弟弟已经没了,您还是节哀吧!” 说罢就伸手过去要抱孩子。 王氏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推开她嘶吼道:“你走!你们都走!都是你们害的!” 王氏痴痴地看着怀里的孩子,眼中突然砸下大滴的泪水,轻声自言自语道:“我的孩子怎么会死呢? 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哭声那么大。老人说了,哭声大的孩子都有福!我的孩子那么有福气!怎么会刚来到人间就夭折了呢?” 王氏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怀胎九月,拼着性命生下的孩子,怎么就夭折了呢! 她盼了那么久的男孩,好不容易才生下的男孩。 她指望着以后养大了这个孩子,她能有所依靠。可是这孩子她都没来得及抱一下,怎么就夭折了呢? 蓦然,她抬起头来盯着房中的人,然后恶狠狠地问道:“是你们对不对!是你们串通起来害死了我的孩子!” 王氏有些疯癫地光着双脚跳下床,然后喊道:“你们都给我走!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你们都走!” 赵大夫有些头疼地看着陷入癫狂的王氏。说实话,他跟王氏之间素无来往。 可是看着这么一个刚生完孩子的母亲,转眼间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他到底有些不忍。 医者父母心!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翻出药箱的银针,转头说道:“劳烦帮我按一下。” 那产婆也没想到王氏会突然发癫,听赵大夫这么说,连忙上前制住了。 王氏怀里抱着孩子,刚要挣扎。赵大夫眼疾手快,一针扎在了颈后。王氏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产婆连忙扶住了,赵大夫便去抱她怀里的孩子。却是怎么也抱不出来。 王氏睡梦之中也不晓得用了多大的力气,只是使劲箍着孩子。 赵大夫叹了口气,也不再执意,转身走了。 这一针下去,王氏少不得要睡上两个时辰。估摸着她醒了以后,大抵也就能接受孩子的事情了。 傅锦云瞥了一眼被丫鬟们抬上床的王氏,她怀里还死死地抱着那个孩子! 果然霜雪说得对,那孩子生下来,王氏心里哪里还有她半点地位。 便是死了都抱着不肯放手,若是那孩子现下还在她怀里哭着,她还指不定要如何呢! 以后这临波苑,哪里还有她半点地位? 她沉沉地看了一眼王氏,然后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金子,笑着递给产婆道:“您受累!此事……” 那产婆接了金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放心,绝对守口如瓶。” 院外。 霜雪拎了那食盒以后,便交给外院一个洒扫的小丫鬟。那小丫鬟趁人不备,连忙拎着食盒闪出了院门。 迎风阁。 方端了血水进门的丫鬟冲魏紫点了点头,魏紫又看向了那产婆。 四目相对,那产婆会意地高声喊道:“姑娘快别在这守着了!快去膳房再取一碗参汤,吊住姨娘的气。” 魏紫便一笑,连忙起身,慌慌张张地向外走去。 门外的傅海容听了这一声喊,又见魏紫慌慌地出了门,连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魏紫挤了两滴泪,带着哭腔道:“产婆说怕是还要许久。让奴婢赶快去膳房取一碗参汤,替姨娘先吊住气。” 傅海容便急道:“快去!” 魏紫便一溜烟地跑了。 出了迎风阁的大门,再往前走了不到半里地,便看见小花园的门开着。 早上两位姨娘在此出了事,自然是没有人再来,生怕此事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魏紫又往里走了几步,便看见了临波苑的人。 那丫鬟往前走了几步,然后递了手中的食盒说道:“这便是那孩子。” 魏紫接了食盒,然后问道:“临波苑如何了?” 那丫鬟嗤笑一声,讥道:“还能如何,全乱套了!那王姨娘也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被身边的人耍得团团转。” 魏紫笑道:“越是轻信别人,越是有弱点。” 她转身,笑声消失在暮春的东风里。 迎风阁。 魏紫拎着食盒匆匆进来,因着出去前见过傅海容,便匆匆点了个头进了房门。 刘氏见魏紫过来了,连忙撑起身问道:“如何了?” 魏紫搁下手中的食盒,先端了事先预备好的参汤给刘氏,然后说道:“姨娘莫急,孩子抱过来了。” 刘氏便饮了一半参汤,然后把剩的一半搁在床前。连忙往魏紫怀里看了过去。 魏紫刚把孩子抱了出来,那产婆在一边帮衬着,拔了孩子身上的银针。 那孩子疼醒了,“哇”地一声便大哭起来。傅海容听了孩子的哭声,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那产婆连忙抱着孩子出去给傅海容看,口里说着:“恭喜老爷,是个健健康康的小公子。就是早产了,只有五斤多。” 傅海容眉开眼笑地抱过孩子,然后就要进门去看刘氏。 屋内。 刘氏脸色苍白地倚在床上,有气无力。 早在产婆把孩子抱出去的时候,魏紫便用冰水帕子浸湿了刘氏的头发和寝衣。 暮春的风还凉得很,这冰水帕子一上身,刘氏顿时冷得打了个寒颤。 脸上失了血色,嘴唇也白了,倒真有了那么几分刚生完孩子的病弱模样。 傅海容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连忙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产婆,然后坐在了床前。 魏紫眼明手快地端了床边的参汤。 傅海容瞥了一眼那汤碗,然后又看着刘氏说道:“你受苦了!” 刘氏看着傅海容,有气无力地说道:“能为老爷开枝散叶,妾身不觉辛苦。” 那产婆便抱了孩子过来说道:“姨娘看一眼小公子吧!生得格外好看呢!” 刘氏微微抬了头去看,然后笑道:“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呢!哭声那样大!” 傅海容点了点头,也笑附和道:“是个有福的。” 刘氏便说道:“老爷给取个名字吧?这孩子刚生下来还没有名字呢!” 傅海容愣了愣,然后说道:“不急,等上族谱的时候再起名字吧!” 魏紫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连忙上前笑着道:“先起个小名也好,这孩子福气大,奴婢也沾沾福。” 刘氏便微微勾起唇角,笑着道:“老爷觉得叫什么好听?” 傅海容想了想,然后说道:“既是个有福的孩子,便叫福宝吧!” 一屋子的丫鬟连着产婆都跪下道:“恭喜老爷,恭喜姨娘,恭喜小少爷!” 傅海容便乐呵呵地笑着道:“赏!都赏!” 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傅海容此刻心情有多好!可偏偏,就是有人来触了霉头。 “老爷,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一个小厮一边往里冲一边喊道。 傅海容眉心一拧,然后看着那奴才道:“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不好的!” 那奴才便连忙跪下喊道:“老爷快去看看王姨娘吧!赵大夫说王姨娘的孩子夭了!” 傅海容一愣,猛地站起身来,然后问道:“怎么回事!赵大夫不是说王姨娘的孩子更容易保住吗?” 第六十七章 不速之客 刘氏小心地拽了拽傅海容的袖子,然后说道:“老爷,您快去看看吧!” 傅海容回过头来迟疑了一下,脸色早已冷了下来。 产婆手里抱着的孩子也突然安静下来了,看着不再那么让人欢喜。 傅海容低了头,没有看刘氏的目光,只是起身说道:“去临波苑。” 采薇院。 涉江端着茶盘进了门,然后说道:“小姐,事情成了。” 傅朝云便丢了手中的书在一旁,然后揉了揉眉心道:“说说吧。” 涉江便道:“奴婢带人盯着的,临波苑的那丫鬟把孩子送到了魏紫手里。现在孩子已经在迎风阁了。” 傅朝云往后靠在了椅背上,然后又问道:“不会被人看出来吧?” 涉江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两个产婆都会被送出城,那连星草也被处理干净了。” 连星草,这便是刘氏为何能假孕的缘故。傅朝云原本也不知道这种药草,直到魏紫给刘氏用了。 医书记载,连星草,食之可生滑脉。 不是什么珍贵的药材,反而微微带着点毒性。 刘氏为了假孕,用了半年的连星草,怕是身上的毒也压制不了多久了。 傅朝云微微一笑,又问道:“王氏的药呢?” 涉江便道:“刘氏已经换了!药渣都备好了。” 傅朝云笑道:“刘氏这回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刘氏肚子里的孩子毕竟跟王氏的差了几个月,为着使孩子生下来像早产的样子,早早便给王氏用上了药。 那药功效不浅,几副下去就能让孩子在母体之中长得缓慢些,生下来体重也会比正常孩子轻许多,与一般早产的孩子无异。 当然了,也会有些副作用。比如王氏再也不能生养,而那孩子,天生也会带些弱症,活不长命。 真是造孽!傅朝云端了手边的茶盏啜了一口。 不过造孽又如何,方法是她给刘氏的,她却没有动手。若是刘氏心里有几分良知,怎会如此? 造孽又如何,她从未动手,这孽障,也不是她种下的。 傅朝云皱了皱眉,然后轻声叹息说道:“涉江,回头把金刚经给我找出来。” 涉江低头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出了门。她家的小姐啊!到底还是心太善。 临波苑。 傅海容沉沉地看着王氏,然后问道:“怎么回事?” 傅锦云低了头上前答道:“姨娘刚生下来孩子的时候,还能听见孩子的哭声。 后来渐渐就不哭了,产婆把孩子抱出去给赵大夫看。赵大夫说是……胎里不足,已经断气了。 姨娘就发了好大的狂,后来还是产婆制住了,赵大夫又用银针封了姨娘的穴位,所以才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傅海容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想要把王氏怀里的死婴抱出来。奈何王氏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睡着了也硬是不肯放手。 傅海容叹了一口气,然后便任由王氏这么抱着。 他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准备一口薄棺,把小公子给葬了吧!” 薄棺……据说,早夭的孩子都是没福气的,不能厚葬。 不仅不能厚葬,甚至不能葬入祖坟。祖坟鬼气太重,会压得孩子没办法转生。 所以,傅海容能给的,也不过是一口薄棺而已。 底下的人诺诺应着,然后连忙下去准备薄棺,等第二天王氏醒了给小公子下葬。 是夜。 王氏在一阵头痛中醒来,便看见桌前坐了一人。 黑衣,黑色的披风,大大的兜帽遮住了脸,更看不清楚神色。 王氏一愣,然后立刻警惕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人轻笑了一声,幽幽地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救你的!” 王氏缩在床脚,全身都戒备着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怎么信你的话?” 那人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低下头去问了一句:“抱着别人的孩子,好玩吗?” 王氏猛地一愣,然后不敢置信道:“什么别人的孩子。” 那黑衣人大发慈悲一般笑着说道:“你怀里抱着的那个,不是你的。” 王氏呆若木鸡地低下头看了一眼,然后连忙将手里的孩子甩到床脚,然后急切地问道:“那我的孩子呢?在哪里?” 那黑衣人颇有兴致地倒了杯茶给自己,然后吐出三个字:“迎风阁!” 仿佛一道惊雷在王氏心中炸开,她赤着脚冲下床,然后站在黑衣人面前问道:“我的孩子怎么会在迎风阁?” 那黑衣人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她。王氏这才发现,他脸上带着银制的面具,月光的反射下,看起来格外冰冷。 他就那么看着王氏,她便感觉此人眼中带着一股杀气。 那人便慢慢说道:“你就当真没怀疑过?何以你会跟迎风阁那位一起早产,何以她的孩子好端端的,你的孩子却死了?” 王氏愣了,然后摇了摇头,愣愣地低声自言自语道:“不会的!当时我房里都是自己人,她怎么可能会带走我的孩子!” 那黑衣人嘲讽地一笑,然后问她道:“自己人?产婆是你的人?还是傅锦云是你的人?” 王氏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然后双目失神地盯着他问道:“什么意思?锦儿怎么了?”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吗?你的好女儿!你精心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早就为了一己私利背叛了你!” 这真相简直比她刚生下的孩子夭了,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她张着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愣愣地说道:“你有什么证据?我怎么相信你。” 那黑衣人站起身,直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身道:“你不是已经信了吗?若你非要证据……” 他笑了笑,带着三分冷意说道:“你可以自己去迎风阁看看那孩子啊! 想必,你生下那孩子,还没有抱过他吧?那孩子手背上有个红色的圆点胎记!” 王氏一惊,踉跄了一步,然后撑在桌上。 那黑衣人便往前逼了一步,然后说道:“还有那孩子,早就死了多时!你这么死死地抱着不放手,身上早就沾染了尸气!” 王氏一惊,然后抬起头看向他。目光里全是惊惧,哀求。 那黑衣人便丢了个药瓶给她说道:“不用急,把这药吃了,便可保你无虞。” 王氏慌不迭地打开那瓷瓶,倒出里面黑色的药丸。只是,刚要服下去,那黑衣人就截住了她的手腕。 王氏不解地看向他。他便笑着道:“莫急!我说过了,我是来帮你的! 你想,若是你为了这死去的孩子悲痛欲绝,身染重病。到时候傅海容知道那孩子其实被刘氏抱走了,他会怎么想?” 王氏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黑衣人似乎很满意王氏如此听话,便微微贴近了她笑道:“乖,夺到傅海容的宠爱,才能把你的孩子要回来!” 王氏怕极了,连忙点了点头。那黑衣人便转瞬间没了踪影。 王氏如梦初醒,跌坐在地上,汗水淋淋,半晌都没力气站起来。 采薇院。 涉江进了门,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小姐,临波苑有动静。” 傅朝云搁了手中的书,然后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夜探临波苑!不知道跟王氏说了些什么。” 傅朝云蹙了蹙眉,然后手指屈起,敲着桌子问道:“什么人?” “小姐恕罪!奴婢不知。” “不知”,傅朝云轻笑一声,然后说道:“你们的人还能跟丢了?” 涉江便低了头,不敢直视傅朝云,低声道:“来人轻功比我们高出许多,暗卫营的人,远远不及。” 傅朝云便“嗯”了一声,然后拿起手边的书继续看着道:“下次此人再来,直接向我通禀就好,不必跟着了。” 涉江应了声“是”,然后仍有疑虑地问道:“小姐,临波苑今天才出的事,现在有人来访,会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 傅朝云毫不在意道:“不用管,就算王氏知道了也没什么。总归她是要跟迎风阁结仇,只要两边掐起来,我倒是乐见其成。” 涉江便点了点头退下去了。 傅朝云欲要再继续,便被人遮了眼睛。身后之人的声音轻轻浅浅。 “猜猜我是谁?” 傅朝云便有些无奈地扒了他的手,然后说道:“陆景恪,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陆景恪便委屈地撇了撇嘴,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云儿,你就是太老成了。我爹说了,少年老成总是愁。” 傅朝云便看着他,笑着说道:“我若是不老成一些,现在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陆景恪便握了她的手,眉眼弯弯道:“那你还是老成一些吧!总归你什么样子我都是喜欢的。” 傅朝云便抽了手,有些严肃地说道:“陆景恪,临波苑有人造访,可是血杀的人没拦住。” 陆景恪便有些恼:“这群没用的东西,净会给我丢人!” 然后重又握了傅朝云的手说道:“云儿不怕,我保护你!” 傅朝云哭笑不得地抽了手,然后说道:“我只是担心……那人……或者他背后之人,是冲着我和兄长来的!” 第六十八章 母女之仇 陆景恪手一挥,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说道:“他若是敢动这份心思,我定要他后悔来这世上。” 傅朝云撑着脸笑着嗔他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们平西王世子是谁!” 陆景恪眼睛亮晶晶的,突然凑过来同她咬耳朵:“云儿,我喜欢你说‘我们’。” 傅朝云愣了一瞬,然后红了脸有些严肃地说道:“不跟你闹了!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 陆景恪便眉眼弯弯地笑着道:“十日之后是你生辰啊!我特地过来问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傅朝云这才想起,原来暮春就要过去了。三月二十八,是她的生辰! 以前每次生辰的时候,谢氏都会亲自下厨给她做长寿面。想到如今谢氏卧床不起,傅朝云不由得有些黯然。 陆景恪见她脸色不好看,也不知道她是想起什么来了,便故意逗她道:“怎么好端端的,不理我了?” 傅朝云回过头来说道:“最近朝堂上事情太多,可能是有点累吧!” 陆景恪知道是托词,只是,傅朝云不愿说出口的事情,他又怎么会强迫她呢? 想了想他才又提议道:“不如我带你去听戏?京城新来了个戏班子,唱腔婉转,声声软糯。” 京师有什么新奇的事,陆景恪恐怕都是知道得最早的。只是傅朝云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去看。 愣了半晌,她才失笑道:“我不喜欢听戏啊!” 陆景恪“哦”了一声,然后失落地垂下了头。那样子,活像是只得不到主人宠爱的波斯猫。 傅朝云忍不住便伸出手去摸他的发顶,入手一片柔软。陆景恪闷闷地抬起头说道:“都说了,不要随便摸头!” 傅朝云失笑,陆景恪便道:“不如我去看看外边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回头给你带进来一些。” 傅朝云便点了点头,怕伤了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临波苑。 卯时初,莲香如往常一般进门,侍候王氏起身。 刚挂起帐子来,便见王氏一脸惨白地歪在了一边。 莲香一声惊叫,连忙跑出去吩咐道:“快来人啊!姨娘出事了!” 辰时正。 傅朝云下了朝才听说,王氏病重了。她愣了一下,然后才问涉江道:“怎么回事?病得这么突然?” 她隐约觉得此事跟造访临波苑的黑衣人有关。 涉江一边给她换着朝服,一边说道:“赵大夫说,那孩子死的时间太长,身上带了尸气!她一直抱着,身上难免会染了尸气。” 傅朝云愣了愣,然后才问道:“那孩子葬了吗?” 涉江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老爷亲自吩咐的,听说王姨娘哭昏过去了。” 傅朝云低头叹了一声。 也是造孽,那死了的孩子是刘氏特意在附近庄子上找的。刚生下来就是个死胎,正巧刘氏要偷天换日,便命人把那孩子带了回来。 听说在冰里放了几个时辰,孩子的身上都是青的。 同样听说此事的还有迎风阁。 刘氏因着“刚生产”,所以身体有些虚弱,还在坐月子。 魏紫端了上好的燕窝给她,刘氏一边懒懒地倚在床上用着,一边听着魏紫的回禀。 “临波苑那边出事了”,魏紫小声道:“听说今早王姨娘晕过去了,老爷下令把那孩子葬了。” 刘氏翘着小指剜了一勺燕窝,然后笑道:“只要那孩子下葬了,这件事就算遮过去了。” 顿了顿又似不放心道:“那些人都处理干净了吗?” 魏紫便道:“两个产婆早就打发出城了,那些药也都处理干净了。” 刘氏点了点头,然后翻了个身躺下说道:“我睡会儿。” 魏紫便端了燕窝汤碗下去了。 小花园。 因为王氏的孩子生下来了,所以傅锦云也不必再做丫鬟了,一大早的便有心情带着碧玲逛园子。 虽然傅海容没带人从采薇院搜出来迷情药,但在碧玲的一番指天誓地之下,傅锦云终是信了。 最关键的是,她在府中也没有什么能依靠的人。碧玲是伺候她的丫鬟,她毕竟要信任一些。 两人正逛着园子,便听有人唤道:“二小姐,二小姐……” 傅锦云回过头去,便看见莲香远远地过来了。 “二小姐,可算是找到您了。夫人病得很重,二小姐去看一眼吧!” 傅锦云想起王氏抱着那孩子有些癫狂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但是王氏病着,她也不好不过去看看。毕竟这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可是极为有损闺誉的。 想了想她便皱着眉道:“那你还不快带路!” 莲香被她凌厉的样子吓到了,转念一想,傅锦云从来都是这副样子,也便不多想了。 于是连忙缩了缩脖子在前面领路。 临波苑。 王氏病殃殃地躺在床上,见傅锦云进了门,猛地想到昨夜那黑衣人说的话,不由得心下一突。 傅锦云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接过莲香手中的药碗说道:“姨娘怎的突然病得这么重?可叫我怎生是好!” 那面色里带了三分忧戚,竟真真像是为王氏难过一般。 王氏不动声色地道:“赵大夫说了,只要好生调养,还是没有大碍的。” 傅锦云点了点头,似是放下心来。喂完了王氏的药,又用帕子仔细地替她擦了擦,然后又拿过水来漱口。 可巧莲香说要去膳房取些点心,傅锦云便顺手把杯子递给了碧玲。 王氏余光瞥见碧玲,心里猛地一惊,然后问道:“锦儿,这丫鬟看着面生。” 傅锦云便看了碧玲一眼,然后笑道:“是女儿回府之后调过来的,跟在女儿身边做大丫鬟。” 说实话,以往王氏还真没怎么注意过。偏生今儿碧玲往前一站,看上去格外像是纵火那日她房外闪过的那道身影。 背影颇为相似,梳着一样的发髻,连那身绿衣也像得很! 王氏猛地便想到那黑衣人说的话,傅锦云早就为了一己私利背叛了她!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明明是暮春的天,却觉得寒意不减。愣了愣才回过神来说道:“可还合心意?” 傅锦云还以为王氏问这话是想把自己的丫鬟拨给她,可正逢她防王氏防得紧。 傅锦云笑着从边上的果盘里拈了枚枇杷,一边剥皮一边说道:“差强人意。碧玲倒是个可调教的丫鬟,平日里虽蠢笨了些,好在听女儿的话。” 王氏一听这话,便知道在傅锦云心里,碧玲也算是心腹了。 若那日之事当真是碧玲所为,恐怕就真是傅锦云想要她的命了…… 傅锦云笑盈盈地递了枇杷给王氏,却见她在走神,便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姨娘?” 王氏回过身来,看见傅锦云的枇杷都递到她嘴边了。她便笑着推回去说道:“我还在坐月子呢!不能吃这些凉的,你留着吃吧!” 傅锦云听王氏这么一说,便连忙道:“都是女儿考虑不周,竟忘了这回事!” 王氏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笑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毕竟还小,怎么知道坐月子的忌讳。” 傅锦云便吃了手里的枇杷,然后擦了擦手说道:“姨娘刚才在想什么,竟还走神了。” 王氏瞥了她一眼,然后略带愁苦地说道:“本来我便指望着生下孩子就能在府里好过些,没想到却是个死胎。” 她叹了一口气,七分真三分假地说道:“以后可怎么好啊!” 傅锦云自然是不信王氏这套说辞的。笑话,若那孩子真留在她身边,她还能为自己打算不成? 想到此处,她便又微微蹙了眉,握着王氏的手说道:“姨娘不必想太多,眼下之计,唯有我们母女相依为命。” 王氏心下冷笑一声,继续试探道:“夫人和刘氏都有儿子,若是临波苑没有儿子,始终抬不起头来。” 傅锦云便道:“姨娘只需抓住父亲的心,何愁咱们在府里站不住脚?” 王氏叹了一声,然后有些自嘲地说道:“老爷独宠夫人这么多年,我又何曾得过宠?”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王氏没有说出口。傅家毕竟是百年世家,断容不得宠妻灭妾这种事情发生。 王氏不过一个妾,论背景比不上谢氏,论聪慧比不上刘氏。 唯一能胜得过的,也不过就是跟着傅海容的时间长了一些。 傅锦云看不得王氏这个样子。她还指望着王氏在府里得宠呢!王氏得了宠她才能过得好。 她便仍旧握着王氏的手说道:“姨娘不必担心。眼下您正失了孩子,仗着这一点,父亲到底也要顾念一下您。 届时您便可多接近父亲,何愁没有机会再怀上一胎?” 傅锦云还不知道,刘氏给王氏下了药,断了王氏的子嗣。 不过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一句拿来安慰王氏的话罢了! 她巴不得王氏怀不上孩子呢!只要她没了其他的孩子,她不是还得依靠自己。 王氏愣了,失子之痛?她的孩子还好好的呢!被这些人害了,换到迎风阁去了。 刘氏!傅锦云!还有那个产婆!一笔一笔的,她都记得清楚呢! 只是刘氏便罢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傅锦云竟然也参与了!这对她来说,比失子之痛更撕心裂肺。 第五十九章 行踪暴露 傅锦云看着王氏的眼神有些阴郁,不由得有些疑惑。王氏极少露出这种神色,想是刚失子。 想到此处,傅锦云便也没放在心上。 母女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傅锦云便出了门。 王氏倚在床头,冷眼看着傅锦云出了门。然后掏出怀里的药瓶,仔细看了半晌,又默默放了回去。 傅朝云的生辰到底没过成。初夏将至,江南的雨季即将来临。朝廷组织了人,要去江南评估堤坝。 如此重任,工部的人自然不敢懈怠。 只是,江南之地一向富庶,惯来贪腐严重,尚需一位钦差大臣同行。 这等重要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傅朝云头上。 为何?论官位,圣上为着此事特意加封了傅朝云为从二品银青光禄大夫,这等身份,几乎等同地方上的巡抚总督。 论身世,傅朝云在京师是傅家嫡长女,在江南也有谢家作为靠山。两边都不缺关系,自然没人敢为难。 最重要的是,傅朝云只是一介女子。大黎为官的女子一向少,自然会被人轻视几分,也就不会有人过分为难她。 这圣旨一下,傅朝云是无论如何也得走一趟了。 偏生还赶在了生辰的前一日启程,陆景恪依依不舍了许久。 连傅朝云向谢氏辞别的时候,谢氏都是撑着病体,再三叮嘱。 最后还把贴身的玉佩送给了她,让她必要之时去谢家求助。 迎风阁。 刘氏听了魏紫回禀的消息,只是嘲讽地轻笑一声,然后倚在床上懒懒地说道:“陛下还真是看重她,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交给她去做。” 魏紫笑着道:“可不是,据说大小姐颇得圣宠,这不到一年,已经连升了好几品。 从正五品的右拾遗升到了从二品的银青光禄大夫。加上谢家那位舅爷在朝堂上的扶持,比肩老爷只是迟早的事儿。” 刘氏警示一般瞥了魏紫一眼。魏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跪了下来。 刘氏便睨了她一眼说道:“你是迎风阁的奴才还是采薇院的?” 魏紫低了头说道:“奴婢心向姨娘,自然是迎风阁的人。只是这大小姐势头太盛,奴婢担心姨娘不敌。” 刘氏冷笑一声,然后说道:“不必担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用不着咱们动手。” “姨娘的意思是?” “临波苑的那位,自然也盼不得她好。更何况,还有老爷。毕竟是傅家的家主,又怎容大小姐在朝堂上挑战他的权威。” 魏紫便微微蹙了眉,有些担忧道:“那王姨娘是个愚钝的,这么多年一直被夫人压着,又怎么能斗得过大小姐。 更何况老爷到底跟大小姐是亲生父母,血脉亲缘摆着,即便不乐意,想必也不会为难小姐。” 刘氏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你知道什么!三老爷对夫人的心思可不简单,谁知道大小姐是不是老爷亲生的。” 野心昭然若揭。 魏紫一愣,便知她话里是什么意思。于是便垂了头,也不再说话了。 本就是借机试探,若是问得多了,被刘氏察觉出什么来反倒不好。 魏紫便低了眉上去给刘氏捏肩,“心悦诚服”地道:“姨娘好算计,光着一步棋,定能压得大小姐抬不起头。” 刘氏眯了眯眼,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午时正,临波苑。 王氏正打算睡午觉,便觉窗户开了,风刮进了屋里。 到底是暮春,风还有些凉。更何况王氏刚生完孩子,正是坐月子的时候。她便想叫莲香进门把窗户关了。 刚翻了个身,便看见那黑衣人正坐在桌前。 王氏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那黑衣人自倒了杯茶,然后放在鼻端嗅了嗅,自顾自地道了一句:“明前龙井,好东西啊!” 王氏愣愣地看着那人,一时不大明白什么意思。 “看来傅海容倒是挺疼惜你的失子之痛!” 那黑衣人转过头来看着她,冰冷的面具之下是一双带着杀气的眸子,同样冰冷。 他便那么嘴角扯着一抹笑意说道:“不如,帮我做件事?” 不像是商量的口吻,不容质疑和拒绝。 王氏当然不能说“不”,天下没有那么多便宜可占。眼前之人告诉她真相,又救了她一命,自然是等着用她。 若是她敢拒绝……王氏看着那双充满杀气的冰冷眸子,忍不住想道……若是她敢拒绝,恐怕立时就会横尸地上。 她换了换姿势,坐正了才缓缓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那人又倒了杯茶啜着道:“不是多难的事。” 他转过头来,手里把着那杯子,冲她笑着一字一顿道:“帮我弄到傅朝云的行程。” 王氏心里一颤,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 傅朝云此次作为钦差,到过的地方自然是要极度保密,免得那些地方官员提早毁了罪证。 眼下这黑衣人倒要起傅朝云的行踪,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莫非是同地方官员有勾结,所以要提早知道? 王氏不敢问,只敢小声道:“若是成了,怎么通知你。” 那黑衣人便丢了一块玉佩在桌上,然后说道:“将此物挂在你门前的檐上,我看到了自然会过来找你。” 话落,又不见了踪影。 王氏心里打着小鼓,战战兢兢地倒在床上,然后才翻了个身闭了眼。 申时初,傅海容刚进了门,便听莲香说是王氏梦魇了。傅海容拔脚就往临波苑走。 王氏毕竟才失了孩子,自然是要多照顾一些。 至少,傅海容觉得,那孩子虽生下来就夭了,王氏该受的苦却一点儿都没少受。 再者,那孩子夭了给王氏的打击更大。听说月子里若是太过伤心容易落下病根。 虽则王氏跟傅昭和的死脱不开关系,可毕竟服侍他多年。加上王氏自己的孩子也夭了,傅海容自然又多了几分不忍。 是以,王氏这次说是梦魇,傅海容不敢耽搁便直接过来了。 临波苑。 王氏正脸色苍白地倚在那大迎枕上。 傅海容进了门便急走了几步坐在床边问道:“怎么梦魇了,可让张大夫瞧过了?” 王氏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瞧过了,赵大夫说是妾身气血虚弱,加之忧思太过,故而才会梦魇。” 傅海容松了口气,然后安慰道:“库房里多得是药材,你只管养好身子,别的事情不必操心。” 王氏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声说道:“老爷,我方才梦到大小姐遇见刺客了,被好多人围攻着。 大小姐打不过他们。我想让他们不要再伤害大小姐了,可是他们都不听我的。” 傅海容便握了握她的手说道:“不必担心,不过都是梦而已,云儿不会出事的。” 王氏便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大小姐现下也快到江南了吧?” 傅海容提起傅朝云来便少了几分警惕,加上王氏又是他的妾,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可说的。 他便道:“还有两天,昨日来了家书,说是走到湘北的落霞镇了。我估摸着,现下应该是在皖西了。” 王氏便合十说道:“快到江南吧!毕竟是丈爷的地方,想必有人护着也会好些。” 傅海容没太在意,又多问了她几句,无非是日常吃穿,见王氏不像是有事,便出门去书房了。 傅海容前脚刚走,王氏便摸了枕下的玉佩吩咐莲香道:“挂在门前的檐上。” 莲香多问了一句:“好端端的玉佩,挂在屋檐上做什么?” 王氏斜了她一眼,只道:“我家乡有挂玉祈福的习俗,大小姐此去路途危险,我特意挂这玉为她挡灾。” 这话,便是不打算告诉莲香实情了。毕竟,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王氏叹了一口气,她虽不是善人,好歹莲香也跟了她这么多年,她想护好莲香。 那玉佩挂上去不到片刻,人便来了。 单刀直入:“在哪?” “皖西。”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然后又不见了踪影。 皖西。 傅朝云长途跋涉,马都要累死了,这才堪堪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住宿的客栈。 皖西这地方深山密林,人烟稀少得很。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碰上这么一家客栈。 傅朝云也不追究条件如何了,带着人走进客栈便先要了十笼包子。 身后跟的人不多,有三十多人,其中还有三位工部的大人同行。毕竟她只是钦差,堤坝的东西她可看不懂。 自然是要交给工部的几位大人查验,然后记录在案。 剩的人都是圣上派来的皇家暗卫,以一敌百,以防路上遭遇不测。 店小二上了包子以后,几个人便都胡吃海塞地吃着。傅朝云没有动,只是啃着前天路过的镇上买过来的烧饼。 毕竟是出门在外,小心为上。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黑店。 因着存粮太少,只能是一半暗卫吃着包子,一半吃着烧饼。三位大人自然也是跟着吃烧饼,喝自己带的水。 傅朝云兴致勃勃地向店小二打听着皖西的情况。 “小二哥,不知这皖西最大的城镇在何处?” 那小二也是个有眼色的。正常人谁出门带这么多人,个个看起来还凶神恶煞的。 第七十章 皖西遇袭 毕竟是开店的,也算是见多识广。那店小二虽前后忙活着,却也不敢抬头多看几人一眼。 此刻听见傅朝云问话,连忙谄媚地躬身上前,笑着答道:“几位爷有所不知,这皖西最大的城镇当属四潭镇。” 因着出门在外,傅朝云特地作了一身男装打扮,还特意放低了嗓音。 所以这店小二叫声“爷”,倒是也没什么不对。 傅朝云朝身后的暗卫头领看了一眼,那暗卫会意,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地图。 傅朝云接了地图,然后丢给店小二几枚铜板说道:“你先下去吧!” 随即便展开地图放在桌上,三位工部的大人立刻围了上来。 傅朝云仔细看了看当前的位置。然后点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道:“三位大人请看,四潭镇在东南方向不远。 以我们现在的速度,明天早上出发,穿过前头的密林,后天下午就可以到达。” 几位大人相互看了几眼,然后说道:“此行以傅大人为首,我们只管听从傅大人的吩咐。” 身后的皇家暗卫也没什么意见。圣上吩咐过,傅朝云是钦差大臣,所有不测先保全她。 傅朝云便卷起地图,然后递了回去。接着又站起身吩咐道:“既是如此,今日便先在此地落脚。” 又拱了拱手,对身后的皇家暗卫行了半礼道:“夜里就劳烦众位了。” 那暗卫的头领还了一礼,拱手道:“大人放心,吾等轮流值夜,必保大人安危。”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便上了楼梯,进了客栈的房间。 一夜无事。许是傅朝云多想,又许是人太多不方便下手,总之预想中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一早,一行人便结过了账,然后在不远处几户农家里买了些干粮就出发了。 往前就是皖西的密林,恐怕除了山里的猎户就再也没什么人烟了,多备些干粮总是没错。 傅朝云一行人刚走不久,店里就来了另外一伙人。 大白天的,个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金属的面具,手里还拿着剑。看起来就给一种压迫感。 领头之人进了店门就坐在最中间的桌前问道:“说吧!有没有一行人打这儿过?人数不详,有四个领头的。” 那店小二也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不想招惹杀身之祸,当下便招认道:“有,往前边的密林里去了。应该是要到四潭镇去。” 那领头的丢给他一锭碎银子,然后便领着来人消失了,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傅朝云此刻还不知道,她的行踪已经被那店小二出卖了,危险正在慢慢接近。 已近午时,即便是在密林里,也能看得见头顶微微透过的光。 傅朝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然后吩咐了一声:“大家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后出发。” 随行的一位工部的大人给她递了一块大饼说道:“大人先吃些东西吧!想必您以前还从未受过这等苦。” 傅朝云笑了笑,然后接了干硬的大饼嚼着。密林里也不方便点火,傅朝云只能将就着。 看她吃得有些少,那位工部的大人便劝她道:“多少也要再吃些,不然哪有力气赶路。” 傅朝云又撕了一块饼嚼着,然后灌了一口凉透了的水。那位大人便教她说道:“慢点嚼,凉了不好克化。水要含一会儿再咽。” 傅朝云便照着他的话去做,然后有些疑惑道:“大人怎会知道这些?” 那人便撕着饼说道:“我是寒门。” 傅朝云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寒门的士子过得有多艰辛,她是略有耳闻的。 她似乎……触动了别人的伤心之处。 那人见傅朝云半天不说话,抬头一看,便见她走神了,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他便笑着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笑着道:“大人在想什么?” 傅朝云回过神来,看了看手中的饼,然后说道:“大人当真是豁达君子。” 那人便笑着同她攀谈道:“大人有所不知,现今陛下为政清明。我虽为寒门,但却仰赖科举能够入朝为官,并没有什么不满之处。” 傅朝云低了头,淡淡地笑了一声说道:“大人虽如此说,但我估摸着大人必然是受了排挤吧?不然又怎会来做这趟差事?” 那人便朗声大笑道:“傅大人这句话可是猜错了,我走这一趟,全是因为精通修桥造堤之事。” 傅朝云便有些惊奇地打量了他一眼,旁边另一位大人说道:“傅大人有所不知,孟大人可是工部的一把好手。” 那位孟大人便回过头去笑着道:“袁大人莫要取笑我了。” 然后便又回过头来慢慢嚼着大饼。 傅朝云这下反倒惊了,不敢置信道:“阁下是孟行至?” 实是不能怪傅朝云,一行人出发之时也只是交代了一下如何相称,也没有通报过姓名。 工部孟迩,字行至。何以傅朝云如此清楚?只因本朝二十五年,此人献出了水车的改造方案。 江南遍地皆是水车,只是因着地形受限,水车多采用人力踩踏汲水灌溉。 孟行至献出的改造后的水车模型,可用畜力带动。一台小型的水车只需一头水牛即可带动。 由此一来便大大节省了江南之地的人力。直接又带动了江南副业生产。 近些年,谢家有将近一成的收入得益于此,谢玄机提起此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说谢玄机还特意去拜访过,只是此人沉迷机械制造,平日里甚少会客。 傅朝云没想到眼下竟在此种境地结识了他。 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拱手道:“孟大人,久仰久仰。” 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崇敬之色。 孟行至不大理解,尚有些迷茫,便见暗卫首领过来问道:“大人,可否要启程?” 傅朝云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冲孟行至笑了笑,转头吩咐道:“启程!” 此刻,正院。 谢氏刚用过了药,便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没来由的右眼皮便一直跳着。 卫妈妈给她递了水漱口,谢氏接过来喝了两口,一个失手,杯子便掉在了地上,碎了。 卫妈妈连忙念叨了几句:“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谢氏直直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然后有些发愣地说道:“妈妈,我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宁,生怕云儿要出什么事。” 卫妈妈便冲着床尾“呸、呸、呸”了三声,然后回过头来念叨着:“夫人说的这都是什么话,怎的如此不吉利。” 谢氏由着卫妈妈扶她躺下来,又给她掖好了被角,便听她说道:“直觉,母女连心。” 卫妈妈便劝道:“夫人这是不放心小姐出远门,忧思太过。 小姐前两日不是才来的书信,说是到湘北了。估摸着这两日就要到皖西了。” 谢氏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许是吧……过几日就该到江南了,想是不会在江南地界上出什么事。” 卫妈妈便拾着地上的碎片说道:“夫人放宽心养病就好,小姐定然会好好的……” 皖西密林。 时至申时正,密林里已经快见不到光了。几个暗卫便在前头打了火把引路,一行人又走了一会儿,天便完全黑了下来。 傅朝云扬了扬手,然后道了一声“停”,众人便都停了。 “就地搭起帐篷来,休整一夜,明日再出发。” 进密林之前几人便估算过,一天怕是走不出去,因而东西倒是带得齐全。 傅朝云选的地方倒是还算开阔一些,也适合休整。 几个暗卫伐了周边的几棵小树,搭了帐篷又升起火堆。 孟行至不知道从哪弄了瓦罐跟野菜,竟然把大饼撕成小块儿,架在火上煮了一锅汤。 傅朝云都不得不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众人早早用过了饭,便都各自进了营帐休息。傅朝云到底是女子,工部的三位大人挤了挤,匀给她一顶帐篷。 夜半,遇袭。 孟行至最先听到的声音,帐外,皇家暗卫不知道是在跟何人厮杀。 孟行至连忙推醒了旁边的两人,然后又冒着箭雨进了傅朝云的营帐。 傅朝云到底是女子,且又不曾学过武艺,因而警惕性并不高。孟行至将她叫醒的时候,她还有些迷茫。 听见帐外的刀剑声,不由得神色一凛问道:“有人偷袭?” 孟行至点了点头,连忙说道:“请大人跟我们去旁边的帐篷避难,以便暗卫保护。”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起身。因着是和衣而卧,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两人又冒着箭雨一路弓着腰蹭到了隔壁帐篷。还没坐下,便听到帐外暗卫头领高声道:“大人快走,人数太多,我们怕是一时不敌。” 傅朝云一愣,便看见孟行至收拾了东西,拉着她就往外走。 傅朝云到底是女子,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不由得反手拽住孟行至,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出去……还有活路吗?” 孟行至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我们必会护大人周全。” 傅朝云有些怕…… 她不是没有遇到过刺杀的场景,她不是没有在生死关头过来过,却从未觉得如此贴近死亡。 她甚至觉得,她可能会葬身此地,死无全尸。 第七十一章 生死逃亡 死无全尸……她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有些害怕。孟行至也没管她是不是在发愣,拉着她就出了帐篷。 那皇家暗卫的首领还在外面带人拼杀,见他们出了门,连忙喊道:“往南走,南边有缺口。” 孟行至直接就按下她,然后拉着她一路往南跑。 傅朝云知道形势紧急,什么也不说,便一路跟在了他身后。工部两位大人跟在他身后,三个人将她围在了中间。 傅朝云心里涌过一阵感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是尽力跑着。 三人跑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然后才冲出了包围圈。孟行至拉着她停下,然后转头问另一位大人道:“怎么样?要紧吗?” 傅朝云这才发现那位大人臂上中了一箭,也不知道孟行至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傅朝云连忙递上怀里的金创药说道:“用这个,药效很好。” 那位大人接过去,然后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大人。” 傅朝云摇了摇头,刚要说什么,便听孟行至说道:“我们得分头走。” 傅朝云脱口就道:“不行!” 与此同时,两位大人却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 那位中箭的大人直接折断了箭尾,转过头对傅朝云说道:“下官中箭了,怕是会连累大人。 况且,人多目标大,更容易被发现。” 孟行至冲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拉起傅朝云说道:“现在容不得犹豫,快跟我走。” 傅朝云也知道,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听孟行至的。只是工部的两位大人实在是无辜受累。 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实在是不忍心丢下那两位大人。 孟行至容不得她犹豫,直接拽着她的手腕急道:“走啊!再不走等着被追上吗?” 傅朝云被他拖着,脚步不由自主地踉跄着跟着他。又实在有些不忍地频频回头去看。 只见那两位大人转身就往西边跑了…… 卯时,平西王府。 陆景恪被吵醒的时候,尚有些迷糊。 影跪在地上有些颤抖道:“世子爷,傅小姐跟丢了。” 陆景恪听清了回禀,低下头去直直地盯着他,冷冷地问道:“怎么回事?” 影一愣,然后说道:“傅小姐进了皖西密林。血杀的人跟在后边不远,夜半听着起了厮杀。赶到的时候,大小姐就已经不见了……” 说到后来便觉得身边的气息冰冷,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了。 陆景恪寒着脸,冷声说道:“要你们何用!” 影一愣,只觉得冷汗不断地从头上滴下来,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陆景恪一掌挥开他,然后一路往外走着。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傅朝云。 影吐了一口血,然后连忙起身擦了擦,便跟在了陆景恪身后。 这次的确是血杀的人犯了错。既然陆景恪把他们留给了傅朝云,他们就该时时刻刻跟着。 远远地扎营也就算了,竟然还跟丢了主子。陆景恪只是给了他一掌,已经算是轻的了。 “你去谢家”,陆景恪突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直接吩咐道:“去找谢玄机。” 影听清了他的话,便回了声“是”,转眼没了踪影。 辰时,皖西密林。 孟行至一路拉着傅朝云往南跑着。 也不知道那些皇家暗卫是什么情形,只是一夜时间,身后的追杀声从未停下。 傅朝云不知道那些人是冲什么来的,也不知道幕后主使究竟派了多少人。 两人又往南逃了一路,皖西这片密林,东西窄,南北长。傅朝云也不知道,再往南多久才能出了密林。 又跑了一会,傅朝云便实在跑不动了。毕竟是个女子,逃了一夜已经是体力的极限了。 孟行至带着她往又走了一阵,看见林间有猎人留下的帐篷。 毕竟是深山荒野,有这样的帐篷也就不挑了。 孟行至挑开帐篷进去,里边也没剩什么东西。孟行至转了一圈出来,手里多了两个火折子,还有两个瓦罐。 傅朝云不由得有些失望,孟行至便安慰她道:“有两个瓦罐就不错了,好歹还有些能用的东西。” 两人便收拾了些东西,直接点起了火。孟行至在慌乱之中,竟然还带了吃的跟水囊。 傅朝云在一旁看着孟行至煮汤,竟有些“患难与共”的感觉。 只是,东西倒是没吃上。那水刚滚起来,便远远过来一支箭。 孟行至反应及时,拉着傅朝云往旁边一躲,然后起身扯着她说道:“快跑!” 傅朝云何时受过这样逃命的苦,眼巴巴地看着流箭射破了她的瓦罐,却只能慌慌地跟在孟行至身后一直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两条腿都要跑断了。傅朝云觉得,若是孟行至放手,她说不定就昏死在地上了。 傅朝云并不知道身后追杀的人是冲着她来的。昨夜所有参与袭击的人都集中在她身后,只为取她性命。 她只是以为对方不过人多罢了!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两人躲躲藏藏。皇家暗卫始终没有找到傅朝云。傅朝云更不知道,陆景恪亲自赶到了皖西。 是夜。 傅朝云第一次能安生地坐在一旁跟孟行至说几句话。两人逃了太久,根本没什么机会能说上话。 可能是逃得太久了,猛地一停下来,傅朝云感觉自己的腿简直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掏出怀里的玉佩,摩挲了半晌,然后递给孟行至说道:“这是谢家的玉佩。” 孟行至一愣,似是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大人此举何意?” “我大概是逃不过去了”,傅朝云认认真真地看着孟行至说道:“孟大人,你带着这块玉佩出去,去四潭镇。谢家在镇上会有商铺。 你把玉佩交给商铺的老板,然后让他传书给谢家。” 孟行至皱了皱眉,然后说道:“大人,你让我出去,你自己怎么应付后面的杀手?” 傅朝云扯起一丝无力的笑,然后说道:“生死由命。” 孟行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觉得也许该问问傅朝云是在想什么。 “孟大人,其实你完全可以丢下我的。你自己逃跑会很容易。”傅朝云看着他,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如果你带着玉佩出去求救,或许我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我们两人再这么逃下去,还不知道要跑到什么时候。” 孟行至撕了块饼递给她,然后说道:“下官只知道,大人是钦差,下官有责任保护大人。” 傅朝云又掏出怀里的明黄绢布,然后递给他说道:“这便是圣旨,圣上许我便宜行事。从此刻起,你便是钦差!” 孟行至擦了擦手,然后接过圣旨,揣在怀里,抬头问道:“大人方才说什么?我是钦差?何以为证?” 傅朝云竟不知,孟行至还有这般耍赖的时候。她有些无语地撕了饼,然后放在火上烤了烤。 看来,孟行至是绝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了。 只是傅朝云没想到,孟行至第二日就改了路线,不再一味地往南逃了,直接转向东。 按照孟行至的说法,改变方向可以迷惑刺客。傅朝云便一路跟在他身后,不到夜幕降临,两个人总算出了大片的密林。 再往前走就是村庄,傅朝云在村外坐下,等着孟行至就近去农户家里讨点东西吃。 只是没想到,孟行至本事还不小,竟然带回来两套粗布的衣服。 傅朝云在草丛后换完了衣服,孟行至弄好了吃的。等傅朝云坐下来,便与她说着天亮后的行程。 “再往前走应该是个小镇,我们可以先去租一匹马,然后去最近的县衙。 只要到了朝廷管辖的地方,就相当于是安全了。” 傅朝云便问道:“要不要走官道,官道上会有朝廷的驿站。” 孟行至皱了皱眉,然后还是问她的意见:“大人觉得呢?如果我们走官道,就势必要暴露身份。到时候皖西到江南十五郡二百零七个县都会知晓我们的行踪。” 那也就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可是……若不走官道,可能就一直摆脱不了身后的追杀。他们很可能要一直逃下去,即便换上了这身粗布的衣裳,很可能也没什么用。 傅朝云正在纠结之间,便看见孟行至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然后小声说道:“你听,好像有什么动静。” 傅朝云侧过头去细听,然后说道:“好像是哭声。” 两人猫着腰藏在草丛里,然后慢慢往哭声的方向动着。 只见,方才孟行至去借东西的村子里,无数的村民被绑在了村口。 他们一排排地站在村前的空地上,身边还围了一群黑衣人。 “说,刚才有没有两个陌生人进了村子?” 那些村民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摇了摇头。怕招惹什么杀身之祸,谁都不敢多说一句。 只是,那群黑衣人的头领却负手站在一旁道:“现在说出来,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有个村妇被吓到了,然后颤颤缩缩地说道:“我……我见过……一个陌生男人,到我们家要了些东西……” 那黑衣人的头领似是有些轻看他们,冷笑一声又继续问道:“往哪走了?” “不……不知道。”慌乱中带着结巴,有几分不知所措。 “都杀了。” 那黑衣人的头领一声令下,那些人便都举起了屠刀。 第七十二章 两肋插刀 傅朝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纵然她再不知事,也猜得出来,这些人是冲他们来的。 而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是无辜受累,被他们两个人所牵连。 孟行至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中有暗光浮动,不知道心里是在想些什么。 傅朝云几次想要出去,都被他又强行按了下来。那双捂住她嘴的手,带着些颤抖与汗湿。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村子的人被屠杀殆尽,那些血浸红了村口的空地。 然后,那领头的黑衣人挥了挥手。须臾,所有人都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来没有制造过这样一场血案。 傅朝云踉跄着扑出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尸横遍野,血流漂橹,几百人的冤魂,死不瞑目! 孟行至站在她身后劝她:“走吧!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傅朝云目光空洞地看着那些尸体说道:“他们是因为我们而死的,我不忍心。” 孟行至看着远处的房屋与火光,轻声说道:“我也不忍心,可是我们不是救苦救难的神佛。” 傅朝云回过头来,眼中带泪地看着他说道:“那就能让他们替我们去死吗?明明可以没事的!只要我们出来,他们可以不死的!” 这是孟行至第一次看见她流泪。他一直觉得,傅朝云是个坚韧的。 毕竟,路途艰难她没有哭,身陷险境她也没有哭。此刻,却在这样的情况下流了眼泪。 他觉得,这对傅朝云来说,一定是很大的触动吧?那么多人,要因为她而无辜受死。 可那又如何,正如他所说,他不是救苦救难的神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若我们方才站出来了,你有没有想过,江南的百姓要怎么办?” 他的声音有些清冷,似乎是在刻意提醒她,她该怎么做。是的,她太不清醒了。 傅朝云愣了愣,想到孟行至说的话,又看向满地的尸首。她只觉得心里空洞洞的。 “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里带了些绝望:“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要做官?孟行至,江南的百姓离我太远了,我管不上。我只知道这些百姓是因为我才倒在这里。” “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在这里守着,陪他们一辈子吧!” 孟行至的声音毫不留情,刻意带了些打击的意味。 是激将法,他知道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死在面前是一种什么感觉。 但是他不能眼看着傅朝云为此有了心结。 他走到她身后,指着那些尸体对她说道:“傅大人,你看看这些尸首!他们不是你杀的! 你若是要弃江南万民于不顾,非得守在这么个地方也不是不行。 但是我劝你做决定之前先想想,你做官是为了什么?还有这些人,你还要不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傅朝云愣愣地回过头去看他,月色有些暗,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但那股镇定自若的气质却引着她往他的方向去想。她做官是为了什么呢? 圣贤教导士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那是她很小就读到的。她胸怀抱负,她满腔热血,她为国为民,她不能被打倒! 江南的百姓在等她,地上无辜的村民也在等她。她还要去查江南的贪腐,也还要为这些人讨回公道! 片刻,她拭了拭眼泪,站起身来对孟行至说道:“我们走官道。” 孟行至拱了拱手,然后说道:“下官,遵命。” 皖西,密林。 谢玄机听说傅朝云出事了,也不敢告诉谢氏,直接就赶去跟陆景恪会合。 陆景恪赶到事发地点之后,看到的便只有十几个皇家暗卫的尸首,其余的人不知所踪。 血杀的人追了一夜,再往前就是傅朝云同两位大人分开的地方。逃得匆忙,并没有来得及清理地上的脚印。 这就意味着,那些人很快就会被追上。 陆景恪往前走了一段,看了看那些脚印。然后吩咐道:“往南走!” 为着出门方便,傅朝云换了男子打扮,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那靴子还是他准备的。傅朝云脚小,靴子里垫了棉花,脚印前半截有些虚,看不大清楚。 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也不知道傅朝云怎么会暴露了行踪。 江南跟京师之间一直有勾结,若是杀人灭口,不是不可能。又或者,那些人是冲着傅朝云去的? 连杀了十几个暗卫,派出来的人想必不少。他简直不敢想,若是傅朝云被这些人追上了,会是个什么下场。 “你去最近的官道,我继续跟着脚印往前走!” 陆景恪几乎完全是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 谢玄机点了点头,知道这是眼下最节省时间的办法。再耽搁下去,傅朝云就又多了一分危险,遂侧过头去直接吩咐,“走”。 那些人都是从谢家带出来的,受过谢氏的训练,身上的功夫也不弱。 陆景恪看着脚印所指的方向,然后运了轻功往前追去。 晕月镇。 这个坐落在皖西密林东南方向的小镇,不过千余口人。 孟行至安置好傅朝云之后,便戴了一顶帷帽去了最大的马市。 若想尽快摆脱身后追杀的人,最好还是要买一匹马,去最近的县衙。 因着亲眼目睹屠村的惨案,孟行至也不敢混入商队跟人一起走,而是尽量远离人多的地方。 “老板,要两匹马!”孟行至刻意压低了声音,然后对着马行的老板说道。 那老板见有生意,连忙迎出来说道:“公子要什么样的马?您尽管挑。” 孟行至走到马棚前面,随意看了两眼,然后指了指角落里的两匹黄骠马说道:“就那两匹。” “好嘞!惠计四十两纹银。” 孟行至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老板:“出门遇到了劫匪,先用这个抵了吧!” 那老板笑眯眯地看了看手里的玉,玉质通透,一看就是值钱的好东西。 他乐呵呵地收了玉说道:“好嘞!先生慢走!” 孟行至牵了两匹马,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马市。 傅朝云见他牵了马回来,也不多问,直接便上前牵了一匹。两人趁着天没黑,直接就出了镇。 孟行至都打听清楚了,再往前就是落河县,若是天黑之前能到,十有**这场追杀就算是到头了。 傅朝云扬手策了一鞭,然后说道:“再快点吧!趁天黑之前应该能到县衙。” 话音刚落,便听见有阴笑响起:“两位大人这是要往哪去?落河县吗?怕是去不了了吧!” 未见人,声先至,接着就是杀招。强烈的杀气一涌而至,傅朝云本能地一弯身,躲过了耳边的利箭。 只是,她骑术本就不大好,这样一躲,马就守了惊。孟行至一手接过一支箭,然后挡在她面前。 严阵以待。 猛然间,道路两旁窜出数百的杀手。 “呵”,傅朝云冷笑一声说道:“看来手笔不小啊?只是不知道我们惊动了哪位?至于派这么多人来对付我们?” 那头领举起手中的刀,一张脸隐在黑色的面巾下说道:“这些,大人就等到了阴曹地府去问阎王爷吧!” 孟行至冷眼瞧着那人,然后说道:“要取我们的命,还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话落,手中的箭急速飞出,正中最前面那人的心脏。 傅朝云竟不知道,孟行至的功夫这么好。之前他带着她一路逃亡,她只以为他不过是有些功夫傍身罢了! 眼看着那头领被激怒了,孟行至可不由她迟疑,直接凑近她开口。 “等下我打开一个缺口,然后你就纵马狂奔出去,去落河县的县衙求救。” 傅朝云猛地一惊:“这么多人,你拖得住?” “能拖一时是一时。” 简短的几句对话间,那些黑衣人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 孟行至劈手夺了一人的刀,然后一边厮杀一边将傅朝云左右护住。 一时间那些人竟近不了傅朝云的身,可是想杀出去一条路却也做不到。 傅朝云有些着急,再这么拖下去,他们两个人怕是都要葬身在此。 尤其孟行至,杀了一阵也快顶不住了。一个不留神,便被人砍了一刀,顿时臂上血流不止。 傅朝云有些慌道:“你受伤了!” 孟行至一边护着她一边说道:“小伤,我以前可是上过战场的。” 傅朝云抬头看了他一眼,她一直不知道,孟行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到这份生死关头护在她面前的恩情,她毕生难忘。也罢!死便死了,死在此处又如何? 傅朝云正有些颓丧之际,便听到身后马蹄声又至。 “傅大人,您先走!我们来拖住这些人。” 竟是暗卫首领,冲到她面前替她开了一条路,让她先走。 傅朝云有些犹疑地看向孟行至,那些暗卫虽然跟上来了,可是人数并不多。 她也不知道孟行至能不能应付,她已经目睹过屠村的惨案,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孟行至因为她出事。 孟行至看她发愣就知道她又“仁心泛滥”了,横起刀一把拍在马臀上说道:“你在这里留着干什么?看我流血而亡吗?” 马声嘶鸣,前蹄扬起,带着傅朝云往前一跃。傅朝云回头看去,只能看见孟行至满脸的血。 第七十三章 一箭之仇 胯下的马受了惊,跑得飞快。傅朝云两手紧勒着缰绳,半点不敢松懈。 那黑衣人的头领见她要跑,连忙抽出箭来瞄准。 “噌”,响箭破空而来,傅朝云躲闪不及,便中了这一箭。 “噗”,傅朝云受到冲击,猛地吐了一口血,却更紧地抓住了缰绳。 她不敢放手,身后的人都在等她去求援。更何况,那些人那么想要她的命,她怎能让他们如愿! 那黑衣人的头领见命中了,嘴角划过一抹笑意。孟行至阻拦不及,见傅朝云背后染了大片的血就不敢多想,一刀劈了过来。 那黑衣人转身架住,然后又厮杀起来。 晕月镇。 陆景恪追到镇外的时候,两个人的脚印便消失了。 陆景恪沉了沉脸色:“去马市问问,有没有人买了两匹马。” 片刻之后,影拎着玉佩回来说道:“世子爷,马行的老板说有人用玉佩换了两匹马,应该是傅大小姐。” “马行的老板有没有说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傅朝云若是在镇上留宿还好,若是往镇外走的,恐怕现在不知道在哪了。 影摇了摇头,然后说道:“马行的老板说,是一个戴帷帽的男子换的,应该是孟大人。据说此人一向行事谨慎,没留下什么信息也实属正常。” “世子爷”,往前探路的人回来禀道:“距此二十里地有人正在血拼。” 陆景恪心里一紧,连忙调转马头,冷声吩咐道:“加快速度赶过去。” 那人连忙在前边引路。 落河县。 傅朝云到县衙的时候,几乎要昏死过去。完全是凭着一股毅力走到县衙门前击鼓。 因着夜色已至,县令正要休息。听着有人击登闻鼓,不由得气急败坏地边往外走边骂道:“哪个刁民这么不长眼,大晚上的跑过来扰了本老爷的清静。” 师爷跟在他身后说道:“小人这就派人去把他赶走,老爷只管回去睡觉。” “唔”,那县令答应了一声儿,然后就往后堂走。 那师爷连忙耀武扬威地吩咐衙役道:“还不快把门前的人轰走!” 几个衙役骂骂咧咧地开了县衙的大门,然后说道:“干什么干什么!过了审案的时间了,有事明天再来。” 待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情景,不由得猛地吓了一跳! 脸色苍白的人,嘴角晕开了血迹。背后插着长箭,血都染红了衣袍。从台阶到登闻鼓下,一路蔓延。 那衙役胆子小,见此情景,大喊一声“出人命了”就往门里躲。 傅朝云偏过头去斜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我乃当朝从二品银青光禄大夫,圣上亲命的钦差大臣,速叫县令过来见我。” 后堂。 砰砰砰……师爷有些忐忑地敲着县太爷的房门,生怕惹怒了屋里的人。 “干什么!” 县太爷穿了一身中衣,脸色颇为不好地骂道:“长本事了是吧!信不信我明天把你赶出去。” “太爷”,那师爷苦了一张脸说道:“门外那人,自称是钦差。” 县令的睡意清醒了一半,然后转头问师爷:“上边那位是不是说,若有钦差,一律按假冒的抓起来?” 那师爷流下几滴冷汗,颤声说道:“可不是,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县令披了外衣出门,然后往堂前的太师椅上一坐,吩咐道:“将堂下击鼓之人带上来。” 几个衙役可不管怜香惜玉,推推搡搡地把傅朝云带过来。 那县令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堂下何人!竟敢冒充钦差大臣!” 傅朝云本就中了箭,一路上失了不少血。 此刻听县令这么问,强撑着抬起头来说道:“我便是钦差大臣,从二品银青光禄大夫傅朝云,何来冒充!” 那气势,虽一人应对眼前数十人,却也毫不见颓势。那县令隐隐觉得弱了几分。 那县令一拍惊堂木,壮着胆子喝道:“有何为证!” 傅朝云挺直了背,血虽是不流了,却是疼得要紧。 “往晕月镇方向去,城外十里。圣旨在孟大人手中。” 说完便再也忍不住,直接就晕了过去。 那县令见衙役们都看着,不由得有些心虚道:“看什么看!此人定是一派胡言!还不快给我关到天牢去!” 底下的衙役都低了头,连忙都上前去架人。 却不想还没碰到,一把匕首便直直地戳了过来。 “我看谁敢动!” 那衙役下意识地缩了手回来,然后抬头看过去。 门外的烛火打在陆景恪脸上,只觉得杀气凛然。一身松绿的襕衫上,沾了血迹,看起来十分诡异。 众人愣愣地看着他走到公堂中央,然后打横抱起了地上的人,直接往门外走去。 县官回过神来,大声喊道:“何人擅闯公堂!” 陆景恪连头都没回,直接道:“平西王府世子,陆景恪。” 那县令顿时不敢动了。笑话!平西王那可是有名的杀神,谁敢去触霉头。 其实傅朝云站在堂上的时候他便已经信了大半。只是,上边那位可是明白吩咐了。 若是有钦差到了,一律按假冒处置。旨意都下来了,谁敢违背。那位头顶上关系可大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想到此处,他手中的惊堂木“啪”地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师爷连忙上前捡了惊堂木:“大人,现在怎么办?” 县令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赶紧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平西王世子会放过他们? 悦来客栈。 店主揉了揉眼睛,卸了门闩,只见门外站着两人。 前边的男子一身黑衣,面色冷淡。后边的公子怀里抱了个人,一身清贵,看上去就不是寻常人。 “两位公子是要住店吗?恰好还有上等的雅间。” 陆景恪点了点头,影便扔给那店主两锭银子说道:“包两间上等的客房。” 那店主忙接了银子,然后引着二人往楼上的雅间走去。 “几位客官来得正好,正巧今天有人退了房。” 陆景恪没有接话,到了客房才吩咐了一声:“去找大夫!” 这大晚上的,哪去找大夫。那店主刚想犹豫,看见影腰间的剑,不由得一颤。 片刻功夫,店主便寻了个老大夫过来。 陆景恪挥退了店主,然后关了门吩咐道:“去瞧瞧床上的姑娘。” 那大夫连忙往前走去,看了看床上趴着的姑娘。只见尺长的一根断剪正直直地插在背上,血迹都把衣服染红了。 他行医几十年,还没见过这样凶险的情况。箭入两寸,力道再大些估摸着就穿心了。 这位置,偏巧还在心脏旁边。 老大夫擦了擦鬓边流下的冷汗,颤颤巍巍道:“需要立刻取箭。” 陆景恪看了看傅朝云的脸色,白得就像一张纸。 他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汗:“取吧!出了事我负责。” 那老大夫愣了愣,然后说道:“需要人参,麻沸散,金创药,烈酒和匕首……” “影,下去准备。” 影便隔着门应了一声,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推门进来道:“主子,都准备好了。” 大夫开了门,然后接了托盘过来,走到床边说道:“需要先用麻沸散,然后把伤口周围的腐肉剜下来,再按住伤口拔箭。” 陆景恪点了点头,然后坐在床边,垫住傅朝云的头。 “公子,恕老朽直言。这拔箭十分凶险,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伤及心脉。” 陆景恪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若是这箭不取她就能好好的了?” 那老大夫擦了擦汗:“公子说笑,不取,自然更活不了。” “既如此,便拔箭。无事便有赏,有事,也算不到你身上。” 那老大夫便抖抖索索地割开了傅朝云身上的衣服。因着伤口结痂太久,血都凝固了,只得连皮带肉地撕下一块。 傅朝云闷哼一声,昏迷中捏紧了陆景恪的手。 陆景恪轻轻地拍了拍她,然后低声哄道:“不怕,我在,把箭取出来就没事了。” 傅朝云迷迷糊糊地似乎听见了陆景恪的声音。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因是正低着头,所以陆景恪也没看到她睫毛轻轻颤了两下。 “乖,会没事的。若是有任何事,我便陪你一起。” 那大夫抬起头,诧异地看了陆景恪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撒上麻沸散。 许是药效,傅朝云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大夫小心地觑了一眼陆景恪:“公子,要剜肉了。” 陆景恪点了点头,他才尽量稳住手,旋下来伤口周围坏死的肉。 傅朝云没有动,也没有什么反应。那老大夫抠了参片递给陆景恪。 “给她含着,吊气。” 陆景恪接过来,然后给她含在嘴里。傅朝云舌头一动,舔到了陆景恪的手指。 他身子一僵,便听到大夫道:“公子按住上半身,要取箭了。” 陆景恪混混沌沌地照着大夫吩咐的话去做。那大夫颤颤地握住断箭,猛地用力。 温热的血溅了陆景恪一脸,那大夫便手忙脚乱地撒了金创药,然后又垫着纱布止血。 半晌,陆景恪才回过神来问道:“如何?” 大夫一手按住伤口,一手把了个脉说道:“性命无碍,止住血就没事了。” 第七十四章 背后之人 陆景恪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也顾不上擦擦额上冒出的冷汗,便颤着手按住了傅朝云的伤口。 “影,赏。” 那老先生这才打着哆嗦,背了药箱起身开门。 四潭镇。 谢玄机听说傅朝云找到了,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直接往落河镇去了。 拂晓。 影端了煎好的药推门进来道:“主子,不如属下去人市买个丫鬟来照看吧。 您都连着两天两夜没休息了。” 陆景恪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接过他手中的药说道:“我不放心。” 他怎么能放心呢!不过是几日没有在她身边,她便被人追杀,险些送了命。 他不敢再离开她,他生怕她不在他视线范围以内,就会出事。 “县衙的事查清楚了吗?” 陆景恪一边给傅朝云喂药,一边又问道。 “回主子,那县令是二十三年的进士,据属下所知,是江西巡抚常远道举荐的。而常远道,是太子门下的人。” 陆景恪喂药的手顿了顿,然后颇有些戾气地说道:“太子……真是好样的!” 影便递了手中的信继续说道:“这是血杀的人在江南查出来的东西。此次太子党羽在江南贪了不少,听说修河堤的材料用得极差。” 陆景恪瞟了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给傅朝云喂完了药,这才递过药碗接了信。 无非都是一些太子贪污受贿的证据。 江南有不少郡守都是太子的党羽,朝廷每年拨下来修堤筑坝的钱,差不多有六成进了太子的钱袋。 “他可真够贪得无厌的。” 陆景恪将手中的信递给影:“传书给瑾郡王。” 影应了声“是”,刚要下去,便见谢玄机跌跌撞撞地上了楼,一把推开门问道:“云儿怎么样了?” “背上中了一箭,险些伤了心脉……” 东宫。 “殿下,让她给跑了。”黑衣男子抱剑拱手道。 “一群废物!” 萧晏猛地将榻上的茶盘扫落在地,然后一脚踹开在他腿上坐着的良娣。 那良娣瑟瑟发抖地跪在一旁,萧晏便大步走下床来说道:“本宫养你们何用!去把傅亥叫过来!” 那黑衣男子低了头说道:“属下遵命。” 落河县衙。 “吱呀……” 县令刚封好了信上的火漆,便看见有人推门而入。 “县令可真是好兴致啊!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思给人报信。” 那县令手一抖,信封便落在了桌上,他指着来人颤声道:“你……你是谁……” 影拔了手中的剑,寒光闪过,冷笑一声:“来取你命的人!” 那县令连忙抱住头,偷着觑他道:“你别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 影挑眉,斜了一眼桌上的信,然后抬起剑尖贴着他的脖子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是你和常远道怎么勾结,还是你意图杀害钦差是受了太子的指使。” 那县令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影手腕一动,微微用力便划破了他的颈上的血管。 “这话,你还是留着去问阎王爷吧!” 冰冷的声音,好像来自地狱的召唤。 说罢,又好像嫌脏似的,举起剑反复在那县令的衣服上抹了两下,然后拿起桌上的信出了门。 傅府,二房。 “父亲,太子殿下说什么了。” 问话的人一身黑衣,正是傅亥的长子,傅权。亦是东宫太子的暗卫长。 傅亥沉重地叹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他说道:“你再去大房走一趟。” 傅权有些疑惑道:“这是何物?” 说着便要拔开瓶塞看看,幸亏傅亥及时拉住了他的手。 “莫动,这里边可是药效极强的催情香。” “是要帮王氏得宠?” 傅亥点了点头:“如此一来,谢家和傅家之间的联盟便会被打破,何愁没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临波苑。 王氏正倚在床上用着燕窝,便看见窗纸一动,一道人影翻了进门。 依旧是一如往常的黑衣,王氏连忙搁下手中的碗,低下头不敢说话。 “还有燕窝,看来你失子的日子过得不错嘛!” 那人轻笑一声,依旧是隔着折屏坐在桌前。 失子之痛! 一提起来此事,王氏就忍不住心痛。她借故去迎风阁看过,那孩子手上果然有个胎记。 若事情真如此人所说,那孩子本来该是她的。 想要那孩子在摇篮之中乖巧地吃着手的样子,她就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 那明明是她痛了那么久生下来的孩子,却被刘氏偷天换日,成了她生下来的孩子。 她眼中猛地闪过一抹恨意,看着屏风后的一角黑衣说道:“失子之痛,永不敢忘!” 那黑衣人笑道:“不敢忘就好,不敢忘,我才能帮你报仇啊!” 王氏连忙下了床,深深地跪倒在地:“请大人明示,我该如何做。” 那人影“倏”地绕过屏风,然后扶起她,缓缓地诱惑道:“你想不想……得到傅海容的宠爱。” 王氏愣了愣,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想。” 只见那黑衣人从袖口掏出来一个药瓶,塞在她手心里说道:“这是催情香,只要往香料里添上那么一点儿,便能诱人动情。” 那声音仿佛曼陀罗花粉一般,对王氏来说充满了无限的诱惑:“放心,等它烧尽了,自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到时候你得了傅海容的宠爱,何愁在府中没有地位。” 鬼使神差一般,王氏慢慢伸过手去接了那瓶香料。 皖西,落河县。 影带了信正在陆景恪面前回话。 “主子,与您料想得分毫不差。属下去的时候,他的确是在写信求助。” 陆景恪接了信,拆开火漆的印子看了一眼,轻笑道:“果然,这封信是给常远道的。” 陆景恪递过信去吩咐道:“依旧传书给瑾郡王,让他自己看着办。” 话音刚落,便听床里的人轻轻嘤咛了一声儿。床帐散着,影看不大清楚,连忙伸手接过信退出了门。 陆景恪撩了帘子,看着傅朝云瞪大了一双眼看着自己,有些惊讶的样子。 不由得便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失笑道:“醒了?” 傅朝云有些吃惊地看着陆景恪,然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陆景恪有些微凉的唇覆了上来,以吻封缄。 傅朝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便要伸手去推他。 陆景恪箍住她的双手,不让她乱动,生怕她不小心扯到伤口。 微微恼恨地咬了她一口,然后气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若是我不来,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傅朝云红了脸,想起自己似乎是中了箭,然后晕在了县衙。 她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似乎是在客栈,便轻轻推了推他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陆景恪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说道:“若不是我及时赶到,说不定你现在还在天牢里待着呢! 落河县令那个狗东西,竟然想让人把你关到天牢里去!” 说起此事,陆景恪便有些后怕。若不是他赶到,傅朝云还指不定要被他怎么样!取了他的狗命都不足以泄恨! 傅朝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猛然间便记起了孟行至。 “孟大人呢!孟大人怎么样了?” 陆景恪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刚醒过来,不问问他,也不担心自己,还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死不了!” 陆景恪冷冷地丢了一句便不想再继续说话了。 气氛有些冷,傅朝云偷偷地看了陆景恪一眼,也不敢轻易说话了。 陆景恪忍了一会儿,到底没办法跟她置气,又转头问道:“谢玄机也过来了,你要不要见?” 傅朝云眼睛亮了亮:“他怎么也过来了?” “当时我得了皖西这边的信儿,并不能确定这边的情况。多带些人自然多些保障!” 想到当时的害怕,陆景恪又嗔了她一眼:“为什么不带涉江出门?” “家里太乱了,我担心母亲有什么事儿。涉江留在家里,我放心一些。” “你就只想着别人,也不考虑一下自己?” 傅朝云再没有说话。 她的确不放心。卫妈妈纵然再厉害,一双眼睛也盯不来全府上下,更何况谢氏又病着。 正在沉默之间,谢玄机便推门进来了。 “你可算是醒了啊!” 他端了手中的参汤赶人道:“这回能回去休息了吧?” 陆景恪瞪了他一眼,然后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傅朝云琢磨着,谢玄机跟陆景恪之间,大概是……气场不合? 傅朝云刚要起身,便又被谢玄机按了下来:“你就别动了,小心扯开了伤口。” 傅朝云便乖乖地不敢动了,一边喝着参汤一边问道:“陆景恪很久没休息了?” 谢玄机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都说女生外向,这就向着别人了!” 傅朝云脸红了红,听见谢玄机的话,又想到陆景恪刚才吻了她,不由得心里便有些小鹿乱蹦。 此刻回想起来,又多了一分甜蜜。回过神来又继续问道:“他多久没去休息了?一直在这守着吗?” 谢玄机脸黑了黑,舀了半勺参汤慢慢喂给她:“也不算很长吧!就自从听说你在密林失了踪迹,他就没合过眼吧!” 第七十五章 迷情暖香 傅朝云一愣,嘴边的参汤也来不及喝:“那得有四五日了吧?” 谢玄机强行把勺子塞进她嘴里:“也就四天四夜吧!” 傅朝云便呛了一下,咳了起来。抽动了身上的伤口,又连忙捂住了嘴。 御书房。 萧颂抽了手中的竹管,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四位大人一切安好,来人疑是太子手下。 萧颂颤了一下,然后递给了身旁的太监总管:“吩咐下去,护好傅朝云。” 太子终归是沉不住气,傅朝云是什么人!一边是傅家的嫡女,一边是谢家的外孙女,现在还扯上了平西王府,这样的身份他也敢动! 看来江南的银子太子是贪了不少啊! 一滴朱墨滴在了奏折上,萧颂愣了愣,不动声色地丢在一旁,然后又换了一本。 傅府,正房。 再怎么瞒着,还是让谢氏知道了傅朝云失踪的事。 “卫妈妈”,谢氏撑身从床上坐起来问道:“几日了?怎么还没有云儿的信?” 卫妈妈怔了一下,没想到谢氏一直病着竟还记得此事。 傅朝云失踪的事谢玄机倒是报过信,只是卫妈妈怎么敢跟谢氏说起此事。 这几日她也是提心吊胆,心神不宁地在谢氏身边当差,生怕谢氏问起此事。 眼下谢氏真问起来了,她还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瞒一时算一时。 卫妈妈额上的青筋猛地一跳,笑着上前道:“听说皖西的林子密得很,怎么也要花个两三日的功夫。 小姐再怎么惦着您,也得出了林子再给您来信儿不是。” 谢氏摇了摇头,猛地凌厉起来:“不对!老爷说过,从皖西密林过去只需要一日左右。 云儿怎么可能这么久还没送信回家。” 卫妈妈心头一跳,笑着说道:“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谢氏转头盯着卫妈妈:“妈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虽病着,头脑却清楚得很。卫妈妈跟了她几十年,有什么事最是瞒不住她。 卫妈妈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这几日一直提着心伺候,什么也不敢表露出来。 “是不是云儿出什么事了?”谢氏凌厉地逼问道。 卫妈妈双膝一跪,低了头小声道:“是。” 谢氏一急,立马问道:“怎么回事?云儿出什么事了?” 卫妈妈不敢抬头看她:“舅爷差人带信说是……小姐在密林里失踪了。” 谢氏猛地从床上坐起身,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怎么可能?云儿的行踪不是保密的吗?” “许是……同行的人之中出了奸细。” “不对!事情没那么简单!” 先不说同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那么多的暗卫跟着,怎么可能轻易出了奸细。 “你去请老爷过来一趟。” “诶”,卫妈妈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迎风阁得了信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 “你说夫人把老爷赶出了门?” 回信的那丫鬟唤做杜若,是银杏死了之后,刘氏提拔上来的。 小丫鬟从每个月五百个大钱涨到了一两银子,正是卖力得紧。 “可不是呢!听说夫人还跟老爷吵起来了。” “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不知道”,杜若摇了摇头,愣了一下。 正院的口风最紧,平日里什么也打探不出来,她还是听平日里要好的小丫鬟跟她说的。 刘氏闭了眼,继续倚着道:“你去把魏紫叫进来吧!” 杜若应了声“是”,然后犹犹豫豫地走了。片刻功夫,魏紫撩了帘子进来道:“姨娘找我?” “听说正院出了些事?” 魏紫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说是大小姐出了些事,夫人跟老爷吵起来了。” “可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大小姐在皖西的密林里失踪了,夫人急得很,所以跟老爷争执起来了。” “失踪”,刘氏轻笑一声:“呵,看来不用我们动手,自然有人等不及了。” 魏紫便低了头道:“奴婢也是这个意思,如此看来,正院那边一时倒不急着动了。” 刘氏“嗯”了一声,然后说道:“若是太心急了,反而容易惹了嫌疑。 先去膳房跑一趟,给我取一碟藕粉桂花糖糕回来。” 魏紫应了一声,然后福了福身便出了门。 刚走到廊下,便看见杜若在训小丫鬟:“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比别人多长了一双眼睛还是多长了一张嘴? 整日里什么也不干,就会在阴凉地里叽叽喳喳、说三道四的,还指望着凭这些能讨了姨娘欢喜不成?” 分明是指桑骂槐了,魏紫驻足听了一会儿,转身笑眯眯的往膳房去了。 杜若站在原地,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皖西,落河县。 傅朝云养了十来日,背上的伤才见好了。 期间陛下倒是特地下过一回旨,说是她忠勇可嘉,命她安心养伤,还赏了不少东西。 圣旨以下,南巡的人也不能改了。是以傅朝云养好了伤,还是得走一趟江南。 陆景恪说什么也赶不走了,非要一起跟着她。生怕他一走,她再出了什么事。 谢玄机倒是回去了,朝中的事情太多,左都御史也不好做。 孟行至当日臂上被砍了一刀,胸口又被劈了一下,血流了不少,伤得倒是不重。养了十来日,也渐见好了。 其余两位工部的大人,一位中了箭。所幸那些刺杀的人是冲着傅朝云来的,倒是没有跟着他们。 两位大人逃出了密林,在小镇上找到了一家医馆,加上又有傅朝云给的上好的金创药,因此并没有什么大碍。 一行人养伤期间,行踪倒是暴露得彻底。周围郡县的官员一时都赶过来拜见,傅朝云烦不胜烦。 因而养好了伤便立即启程,顺着官道往江南走。 落河县离江南也不远,若是走官道,不过三四日的路程。 江南,巡抚衙门。 丁桂正走来走去,心烦意乱地很。 幕僚邓汶便问道:“大人可是在为钦差大人要到来之事发愁?” 丁桂回过神来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听说钦差大人此次过来是为了调查堤坝之事。” 丁桂皱了眉点头道:“眼见着就要入夏了,江南地区的降雨向来多。圣上派人过来检查堤坝,也是为了防止发生洪灾。” 邓汶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手心,然后说道:“往年也查过不少次,只是来的都是太子殿下的心腹,自然不会将此事捅出去。” “正是这个道理!”丁桂离得来回打转:“现下账上亏空严重,要我去哪里找这么一笔巨款补上。” 邓汶早已定了主意:“大人何不先拆东补西?” 丁桂脚步一顿:“先生的意思是?” “重新做账,把沿海守军的军饷先拨过来用着。” 丁桂心肝一颤:“这主意能行?军饷可是重中之重。若是到时候发不上,那可是大罪。” 邓汶笑着道:“无妨,拖上一两个月而已。到时候等钦差大人走了,咱们再把这笔银子补回去。” 丁桂有些犹豫。 邓汶便道:“若是到时候账面上有亏空,让钦差大人抓住了把柄,东宫那边可不会替咱们开脱。” 丁桂心一横:“就照先生说的办!” 傅府,外院,书房。 傅海容自从被谢氏赶出了门,心里的火气是怎么也灭不下去! 想到谢氏非要说府里有奸人,他就火气“蹭蹭”地往上涨。 傅朝云的家书他就只给谢氏跟卫妈妈看过。非说府里出了奸人,难不成还是卫妈妈不成? 不对!傅海容猛地一惊!还有一个人,他虽然没让看过书信,却告诉了她傅朝云的行程! 王氏! 傅海容猛地起身,然后拉开门往临波苑去了。 王氏听说傅海容过来了,忙换了身衣裳,早早等着。 傅海容一进门就看见王氏笑着迎上来道:“老爷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傅海容想到王氏才没了孩子,又刚做完月子,一时间便不太好发作。 遂坐下来说道:“听赵大夫说,你身子大好了,我过来看看你。” 王氏微微抿着笑,看上去倒多了几分沉稳:“有老爷关照,妾身不敢不好。” 傅海容便没有再说什么。 一时又想着王氏不过是后宅女子,哪里来的本事能买动那么多人去刺杀傅朝云。 许是自己想岔了。 傅海容这样想着,王氏早已吩咐了底下的丫鬟让膳房多做些菜。 一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晚膳在这用吧?” 傅海容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又有些心软:“那便在你这用了吧。” 因着谢氏病了,平日里极少再去偏厅用膳。刘氏忙着照顾孩子,王氏又在坐月子,桌上往往只有他跟傅锦云,冷清得很。 王氏一听这话便露出了笑:“那我去吩咐他们做老爷最爱的清蒸桃花鳜。” 四五月间,正是桃花鳜最肥美的季节。 傅海容恍惚一笑:“难为你还记着。” 王氏便笑道:“妾身跟了老爷二十多年,若是这些都不清楚,那可真是该打了!”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傅海容就不记得了。他记得他就着鳜鱼喝了几杯酒,然后醉了。 醒来的时候,他便宿在了王氏院里。 第七十六章 世家寒门 傅海容脑海中倏忽闪过那杯酒,却又觉得仿佛遗漏了什么东西。他静静地披衣起身,没有惊动王氏。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宿在自己的妾房中一晚罢了。 辰时,迎风阁才得了消息。 “你说老爷昨夜宿在了临波苑?” 魏紫点了点头:“听膳房的妈妈们说的,昨夜临波苑那边去了人,做了一桌子菜。” 刘氏眸光一闪,冷笑一声:“她可真是好本事,都人老珠黄了,还能留得住老爷。 只是,我倒怕她受不起这福分。” 魏紫没有参与刘氏的嘲讽,只是避重就轻道:“姨娘的意思是?” “既然临波苑那位大好了,咱们溱哥儿的满月酒也该补办了。” 溱哥儿,正是王氏生下的那孩子,因着还没入族谱,便这么叫着。 魏紫会意道:“正是呢!之前碍着王姨娘刚丧子,咱们溱哥儿的满月酒也一直拖着没办。” 刘氏伸出手去:“扶我起来更衣吧!我去看看夫人怎么样了。” 外院,书房。 “可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傅海容的神色有些冷,虽然他并不介意宿在王氏房中,但是昨夜之事终究有些可疑。 他可以一时糊涂,但是绝不容忍被欺骗。 “回老爷,并没有可疑之处。昨夜的菜是在膳房做的,也是膳房的人送过去的,临波苑的人没有动过。” 回话的人是傅佟,外院的人都称一声佟叔,是傅海容身边的长随。 “那酒呢?” 佟叔低了头,迟疑道:“奴才不能确定,昨夜的杯盘碗筷都已经收拾干净了,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傅海容沉吟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下去吧!” 正院。 谢氏难得精神好,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听着卫妈妈同她说傅朝云的消息。 方觉得有些乏了,便听门外的小丫鬟脆生生地道:“夫人,刘姨娘过来了。” 卫妈妈看她精神不太好,便有些犹豫:“不如去回了她,就说夫人睡下了。” 谢氏强撑起精神来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说道:“无妨,你且让她进来。” 片刻,刘氏便撩了帘子进来道:“夫人今日精神见好。” 谢氏点了点头,微微笑道:“难得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刘氏便笑着道:“还不是为着溱哥儿满月酒的事儿。之前说是姐姐才失了孩子,老爷不想刺激姐姐。 这不,昨儿老爷宿在了临波苑,估计是姐姐的心病要大好了。妾身便想着,溱哥儿的满月酒还是得办。 一则没有满月酒不算正式入了族谱。二则夫人近来也是病着,依妾身的意思,不如借满月酒冲冲喜。” 真可谓是一张巧嘴,天花乱坠。 谢氏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儿不必来跟我请示。既然你暂代中馈,便由你决定好了。只要老爷同意了,我这里没什么意见。” 刘氏便笑着道:“妾身心里哪比得上夫人,明镜儿似的。夫人若是觉得行了,妾身这就去请示老爷。” 谢氏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微微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只要老爷觉得可以,我没有不同意的。” 刘氏见状便笑道:“既然夫人乏了,妾身便不多做打扰了,这就去问老爷了。” 谢氏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妈妈,送刘姨娘。” 刘氏有些尴尬地起身,然后笑着说道:“夫人好生休养,妾身改日再来看您。” 谢氏没有再回她,只是闭了眼躺了下去。 外院,书房。 刘氏这次连书房的门口也没进去,只刚走上前便被人拦住了。着人通禀之后,傅海容才出来。 “什么事?” 刘氏左右看了看守门的小厮,见傅海容不动声色,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妾身想着,溱哥儿的满月酒一拖再拖,也该办了。” 傅海容皱了皱眉:“你选好日子了?” 刘氏便有些委屈道:“还不曾,妾身特意过来跟老爷商量一声儿。” 傅海容便道:“那等我回头看看黄历,选好日子了再通知你。” 刘氏一汪眼睛都能掐出水来了,就那么雾蒙蒙地看着傅海容。谁知傅海容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声道:“若没有别的事,你就先下去吧!” 说罢便没有理会刘氏,就关了房门! 刘氏有些愤恨地绞着手帕,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房门,却又毫无办法。只能转过身去一跺脚,走了。 江南。 丁桂连夜按照邓汶的说法,将即将发放的海军军饷挪到了堤坝的亏空上面,然后又做好了假账。 陆景恪得了消息的时候只是嗤笑一声:“这太子的手下,胆子可真是不小,难不成脖子上长了颗榆木疙瘩不成?” 影上前递了手中的账本:“这是之前的账目,属下看过了,一共亏空了四十万两白银。” 陆景恪接过手来翻了翻,不屑道:“这些人可真够有钱的,整个平西王府都没有四十万两白银。” 影抽了抽嘴角:“世子爷,瑾郡王有。” 陆景恪斜了他一眼:“有可比性?他可是天家郡王,说不得以后整个国库都是他的。” 影垂了头,再次说道:“傅小姐也有。” 陆景恪顿时觉得有些挫败:“无妨,以后可以让云儿养我。” “什么事情说得这么开心?”傅朝云端了饭菜进来说道:“明日就可以到巡抚衙门了,今日先在驿站休息。” 陆景恪便将手中的账册献宝一样递上去说道:“云儿你看,这都是丁桂贪污的证据,我替你拿过来了。” 傅朝云搁下饭菜,然后接过手来认真翻了翻才道:“贪得可真不少!得有几十万两吧!” “四十多万两呢!”陆景恪撇了撇嘴:“手上的银子比王府私库里的都多。” 傅朝云便笑他道:“你还稀罕他的银子不成?” 稀罕啊!他这个平西王世子叫着好听,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创立血杀用的都是瑾郡王的钱。 想是这么想,他嘴上还是义正言辞道:“自然不稀罕!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那副正正经经的样子,简直是让影没脸再看下去。 “傅小姐,丁大人还挪用了五十万两海军的军饷。” 傅朝云皱了皱眉:“五十万两,几乎是江南地区所有海军半年的军饷了。” 陆景恪抬头冷冷地看了影一眼:“丁桂贪了五十万两的军饷,你还不快去搜集证据。” 那声音,冷得影猛地打了个寒颤:“属下立刻去查!” 等影出了门,傅朝云才转头问陆景恪道:“丁桂也是太子的人吗?” 陆景恪点了点头,“唔”了一声,含混不清地道:“管他做什么,还是快吃饭吧!” 傅朝云早已知道刺杀她的人便是太子派过去的,此刻知道太子手下的人竟如此大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你说圣上知道吗?” 陆景恪夹了片云菇喂给她,然后说道:“知道又怎么样,圣上那么多儿子呢,不差他一个!” 傅朝云微微有些吃惊道:“你的意思是……圣上有意废太子?” 陆景恪又扒拉了一块红烧肉喂给她:“治理天下可不是儿戏的,太子实在不是那块料。就算圣上有意废太子,谁还能怎么样不成?” 傅朝云不由得有些失笑道:“你倒是心宽,什么也不管了。” 陆景恪又夹了根青菜给她:“这你可是说错了,我哪有什么都不管!我只是管你一人就够了。” 他认真地又夹了块红烧肉给她:“左右这天下姓萧,又不姓陆。我虽答应帮着瑾郡王夺位,但这萧家的天下即便乱了,于你于我又有何干?” 傅朝云按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说道:“陆景恪,若是天下乱了,受苦的会是百姓。” 陆景恪盯着她半晌,终究是败下阵来:“只要是你心之所向,我一定会成全你。” 傅朝云这才放了手,任由陆景恪又夹了一筷子鱼喂给她:“其实你根本就是嘴硬罢了,我知道,你也不忍心黎民受苦。” 陆景恪没有回答她,只是又夹了根青菜喂到她嘴边,然后叹道:“我有时候怀疑你不是个世家的小姐。世家小姐不该只关心宴会和首饰吗?哪里有你这样的。” 傅朝云便说道:“我只是经历了黎民百姓的艰难,然后才体会到,原本众生平等。” “那傅家呢?你便不管了?世家跟寒门的差距摆在那里,你总不可能背弃自己出身的世家吧?”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反应过来才发现说错话了:“云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刚才是在想什么?傅朝云想做什么就由着她去做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一定要逼她在世家跟寒门之间做选择呢? 傅朝云愣了愣,然后才笑道:“无妨。我只是想着,世家的辉煌也是数代积累下来的,并不是没有存在的理由。 寒门虽比不上世家,但是也不能过得卑如蝼蚁,甚至是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傅朝云愣了愣,那是她的梦想。想让世家与寒门之间的差距缩小一点,想让寒门的普通百姓也能享受盛世太平。 回过神来她才笑道:“怎么只顾着给我夹菜,自己也没吃?” 陆景恪便撒娇道:“等你喂我。” 第七十七章 守军哗变 傅朝云眨了眨眼睛,轻笑出声,她拿陆景恪这副黏人的性子可当真是没办法了。 举箸,小心地剔了鱼刺,然后笑道:“你这性子倒像是我祖母以前养的一只白猫。” 陆景恪慵懒地咬了筷子不肯松口,舔了一遍才说道:“云儿,刚才你也用的这双筷子。” 傅朝云脸一红,扔了筷子给他:“自己吃!不喂了!” 陆景恪便软软地笑着道:“云儿莫气,我错了还不成嘛!” 月出皎皎,照我河汉。隐约也照见,房中的女子又羞红了脸。 次日,巡抚衙门。 丁桂一早便等在门前恭候着,按照一路上驿馆传来的消息,钦差大臣便是今日到了。 “听说这传闻中的从二品银青光禄大夫竟是个女子?” 邓汶忍不住有些奇道:“大黎立国不过六十载,女官可是少得很啊!” 丁桂目视前方,微微偏了头靠近邓汶说道:“听说是个十四岁的女娃娃。出手就直接杀了落河县令,圣上连句话都没说。 只道是钦差大人被刺杀,受了惊吓,还特意赏了不少东西。” 邓汶皱了皱眉说道:“听说她可是傅家的嫡长女,江南这边还牵着谢家。” 丁桂摇了摇头说道:“不好办啊!这南谢北傅,傅家可是百年世家,即便是太子也要忌惮几分。 至于这谢家,表面上在江南安安分分地从商。可是别说动一手指头了,连当今陛下都拿谢家没办法……” 正说着,余光便瞥见前后连着四顶的青布轿子拐过了街口,丁桂连忙收了声。 轿子慢悠悠地停在了巡抚衙门的大门口,丁桂连忙上前去迎。傅朝云自己撩了轿帘,躬身出了轿门。 天青色的朝服上绣了七章纹,单是这服色,便彰显着此人的特殊。 傅朝云拱了拱手,揖了一礼道:“丁大人,久仰久仰。” 丁桂还了个礼,笑着道:“这位便是傅大人吧?久仰久仰!” 待工部的三位大人下了轿子,傅朝云一一引荐了,才开始宣读圣旨。 无非是说明傅朝云此次代表圣上到江南巡查,一切人物皆应听从调遣。 丁桂接了圣旨,然后才让道:“四位大人路途辛苦,不如先到衙门里稍坐。” 傅朝云笑着道:“进去就不必了。我等此次代表圣上到江南巡查,自然时刻不敢有忘圣上嘱托。 还是巡堤之事要紧。烦劳丁大人前头带路,咱们先去堤上走一趟。” 丁桂背上冷汗直流,没想到傅朝云根本不按规矩走,上来就要去看堤坝。 往年过来巡查堤坝的大多是太子心腹,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看账目也就罢了! 谁能料想得到,傅朝云竟是真的要带了工部的三位大人去堤上走走。 邓汶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暗中扯了扯丁桂的袖子。丁桂连忙也反应过来:“几位大人先请。” 邓汶又连忙上前带路。 丁桂跟在后面道:“几位大人,咱们今日先去城外的堤坝看看,改日再去附近的郡县。” 傅朝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一行人便牵了马去了城外最近的一段堤坝。离堤坝不到一里的地方便是农田跟房舍。 傅朝云看着不远处的农田,听丁桂介绍道:“这段堤坝是太祖十八年建的,这么多年一直很牢固,历代巡抚都会加固。” 傅朝云望了望一眼看不见头的堤坝,然后问道:“此处去年汛期水位有多高?” 邓汶上前答道:“回大人,去年湖广在闹旱灾,江南这边降雨也不多。去年汛期平均水位在六尺左右。” 傅朝云点了点头说道:“我看这堤坝足有两丈余,想必是很少遇到水灾了?” 邓汶便继续答道:“此堤是太祖在位期间所修建的,四十余年间江南共有八次大水灾,但是均未越过此堤。” 傅朝云点了点头赞道:“这么说来,此堤倒是极为坚固的了。怪不得我看堤坝那侧有不少百姓……” 两人正说着堤坝的事,便看见孟行至已经巡了一圈回来了。 下了马便附在她耳边道:“修堤的材料倒是极好的,补堤的材料就一般般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示意他回了驿站再慢慢说。 丁桂不知道孟行至说了些什么,只是见二人脸色极为不好,隐约也能猜到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待工部的其余两位大人回来之后,傅朝云才笑着道:“工部的三位大人方才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有些细节之处尚需回驿站商议。 丁大人不如先回衙门,等我跟几位大人商议过后,再告知大人结果。” 丁桂忍不住又流了些冷汗,堤上的风一吹感觉冷飕飕的。他笑着打哈哈道:“应该的应该的,几位大人尽可慢慢商议。” 傅朝云笑着点了点头,客客气气地揖礼作别。然后举辔上马,扬鞭而去。工部的三位大人随即跟上。 驿站。 陆景恪早已在房间等了多时。傅朝云刚回来,他便迎上去道:“怎么样?累不累?饿不饿?我给你备了上好的雀舌。” 傅朝云随意点了点头,然后请道:“三位大人里边坐坐,备了上好的雀舌。” 陆景恪站在门口,只觉得初夏的风有些凉凉的。狠狠地瞪了影一眼,随后也进去了。 傅朝云刚坐下便说道:“不知几位大人觉得那堤坝如何?” 孟行至便先开口道:“据下官看来,那建堤的材料用得极好,是上好的花岗岩,那修堤的也就是一般的青石。” 傅朝云面色有些凝重:“那修补堤坝用的青石可能挡住洪水?” “一般堤坝的底部都还是花岗石。我顺着堤坝查看的时候发现,堤坝上边风吹日晒的地方许是不太坚固,所以后来用青石修补的。不知两位大人查看的地段如何?” 其余的两位大人便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我们亦是如此。” 孟行至接着道:“最要紧的是,一般说来,青石并不能很好地阻挡洪水侵蚀。只是因着是在上面一部分,所以问题并不算大。 现下看来,只要汛期的水位不高过青石所在的位置,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如果有暴雨呢?”傅朝云有些不放心道:“我看见离堤坝不到一里远的地方便是农田和房舍。” 孟行至皱了皱眉,想了想才开口道:“如果汛期的水位真的能达到那么高,很可能堤坝就会承受不住,直接被冲开。” 傅朝云猛地一惊:“钦天监说过,今年江南地区很可能会有暴雨。” 孟行至也吃了一惊:“那堤坝另一侧的百姓就势必要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傅朝云有些不忿道:“户部每年都是按采买花岗石的银子拨下来的。这个丁桂!竟然敢以次充好,用青石冒充!” 孟行至便道:“此堤是太祖在位时修建的,内里还是上好的花岗岩。只是不知道周围郡县的堤坝又是怎样了。” 傅朝云也低了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丁桂在江南做了八年巡抚。三年一任都没能把他调走,可见太子在朝中的势力。 若是丁桂在任期间,江南所修建的堤坝都是这样以次充好的,那江南的三十多万百姓又当如何? 正在沉默间,陆景恪便进来了:“还是别发愁堤坝的事了,眼下海军就发生哗变了。” 傅朝云猛地站起身问道:“怎么这么快?” 陆景恪皱了皱眉说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丁桂挪用军饷之前,就已经拖欠了三个月的军饷。” 傅朝云气急,闭了眼深吸了几口气才说道:“他到底是哪里借的胆子,拖欠了军饷还敢继续挪用军费。” 陆景恪摊了摊手,无奈道:“现在军中已经哗变了,底下的士兵听说丁桂挪用了军饷,杀了三个将军,说是要向朝廷讨个公道。” 孟行至紧皱了眉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挪用军饷?” 傅朝云一边抬脚往外走,一边说道:“丁桂挪用了海军的军饷填补堤坝上的亏空,做了本假账企图蒙混过关。” “你去哪”,孟行至急忙跟上她问道。 “巡抚衙门,让丁桂把那五十万两银子吐出来!” 傅朝云一边说着,早已出门牵了马,赶着往巡抚衙门去了。 孟行至叹了口气,连忙牵了另一匹马,紧跟在她后边。 巡抚衙门。 丁桂有些忐忑道:“你说这钦差大人是什么意思?这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 邓汶也沉了脸说道:“不清楚,咱们毕竟不清楚这位大人是个什么性子。许是几位大人真的要回去商量一番。 毕竟那堤坝可是太祖在位时修建的,底下都是实打实的上好花岗岩。上边虽用了点青石,但是账上也写得清楚明白,只要一查便能脱罪。” 丁桂点了点头,略微放下心来。正要喝口茶,便听到下边回报:“大人,不好了!海军哗变了!” 丁桂惊了一下,猛地站起来说道:“怎么会哗变了?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回大人,属下也不清楚。听说海军的士兵得知发不了军饷,便绑架了几位将军。 现在已经杀了三位将军,说是大人若不能把拖欠的军饷发给他们,他们就要闹到圣上面前!” 第七十八章 真相如何 丁桂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仰面跌靠在椅背上:“怎么会这样!怎么这么快就哗变了。” “先生”,他忽地转过头来,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喊道:“先生救我!” 邓汶皱了皱眉,挥手摒退了前来报信的人:“为今之计,也只有将全部罪责推到守军的将领身上。 反正,那几个将领已经在叛乱中被杀了,死无对证。” 丁桂一震,看向邓汶,只见邓汶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一不做,二不休。让所有知情人都闭嘴,然后将罪责推到死人身上。 正当丁桂还在犹豫之时,一个衙役连跑带跌地进门道:“大人,钦差大人正在堂上等着要见您!” 此事根本来不及容他多想。丁桂苦笑一声,拱了拱手:“此事便劳烦先生了。” 邓汶没有说话,只是同样拱了拱手。 公堂。 丁桂从穿堂的门后绕出来,一见傅朝云便笑着拱手道:“二位大人此时过来,所为何事?” 傅朝云冷哼一声:“海军哗变了,丁大人竟不知道?” 丁桂愣了一下,眼珠一转,笑着道:“此事下官也是刚知道。正要赶去处理,二位大人便过来了。” 傅朝云自是不信他的说辞,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丁桂,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把你挪用的五十万两军饷交出来,本官便在圣上面前为你求个从轻发落。” 丁桂心里一颤,随即又笑着装傻:“大人此话何意?下官听不太明白。” 傅朝云面色一凛,曜石般的眼睛一横:“你若是不肯交出那五十万两银子,本官定会叫你死得很难看。” 丁桂面皮一抽:“你这是威胁我!” 傅朝云睨他一眼:“威胁你又如何?” 忽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孟大人,挪用公款,私吞军饷,该当何罪?” 孟行至躬身道:“下官非刑部之人,不过听说,挪用公款当流放,私吞军饷则当处斩!” 丁桂小腿颤了颤,努力稳住:“傅大人,虽则你是钦差,却也不能如此污蔑下官!” “污蔑”,傅朝云对上他心虚的一双眼:“是不是污蔑,丁大人心里自然清楚!本官说了不算,大人说了也不算,自有大理寺来断!” 丁桂仍然扯着嗓子叫:“下官尚未被免职,依照官品,大人并无资格押解下官。” 的确,巡抚是正二品,傅朝云不过是从二品。 只是因着傅朝云是钦差,所以丁桂要自称下臣。但毕竟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可不是傅朝云能押解进京的。 “呵”,傅朝云侧眸瞥了他一眼:“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孟大人,宣旨!” 什么?还有一道圣旨? 丁桂还在愣神间,便看见孟行至从怀里掏了一轴明黄的卷帛:“丁大人,接旨吧!” 丁桂恍恍惚惚地跪了下去,便听孟行至宣道:“圣谕:此次江南巡堤,傅朝云全权代表圣意。若有事急,可便宜处置。” 全权代表圣意,若有事急,可便宜处置……这几句话像咒术一样,在丁桂的脑子里绕来绕去。 偏生傅朝云不给他一刻安宁道:“丁大人,这回听清楚了吧? 你说,圣上既然给了本官便宜处置的权利。若是丁大人死在任上,圣上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能怎么样?丁桂突然想起惨死的落河县县令,怪不得她傅朝云有如此大的权力! 丁桂一慌,脑子里只记得邓汶叮嘱他的事情,咬住那几个将军,死无对证! 他立刻大声喊冤道:“冤枉啊!就算大人让下官横尸在此,下官也要说一句,下官的确是冤枉的! 根据下官所知,此次海军哗变完全是由那几位将军造成的。是他们私吞了军饷,所以才造成了底下的士兵暴动。” 傅朝云眯了眯眼,觉得太子殿下可当真是养了一条好狗。死到临头了也不肯拖他下水。 “逝者已逝,丁大人若是拿不出证据来,岂不是肆意栽赃?” 丁桂还以为事情是有转机了,连忙笑着道:“这证据嘛,自然是有!邓先生已经去收集了!” 傅朝云这才发现,只顾着清算丁桂,竟然忽略了那个一直跟在丁桂身旁的幕僚。 忽然想到某种可能,傅朝云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往外走。 “傅大人”,孟行至觉得他有些跟不上傅朝云的想法,丁桂正审到一半,为什么突然又要走。 “傅大人,傅大人要往哪去?” 傅朝云没有来得及回他的话,出门直接解了马,一扬鞭子就没了踪影。 孟行至生怕丁桂狗急跳墙,在江南的地界上再出了一场刺杀,连忙又跟上去了。 谁料傅朝云兜兜转转地又回了驿馆,进门便问道:“世子爷呢?世子爷在哪呢?” 影跟在身后答道:“世子爷说他去救人了,让属下候在此地给小姐回话。” 傅朝云似是放下几分心来:“到底是他想得周到。” 巡抚衙门,后堂。 丁桂进了门便问道:“先生呢?先生回来了没有?” 衙役便道:“先生是跟大人前后脚出的门,还没回来。” 丁桂听说便有些忐忑,衙役见他不说话了,便问道:“大人,哗变之事当如何处置?” 丁桂有些失神地摆了摆手说道:“本官自有主张,你先下去吧!” 那衙役便劝道:“大人,若是再拖下去,事态怕是会闹到不可收拾。” 丁桂一晃神,立马反应过来:“备马!现在就去海军守地!” 巡抚衙门离海军守地并不算远,前后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不管怎么说,先把哗变的士兵稳住。 驿站。 傅朝云正等着消息,便看见影又进了门:“傅小姐,丁桂去了海军守地!” 傅朝云没反应过来:“他去海军守地干什么了?” 影摇了摇头,猜测道:“大概是要先稳住海军吧……” 稳住海军?傅朝云忽然想起,丁桂在衙门喊冤,说是被杀的几位将军挪用了军饷。 她猛地坐起身:“等不了你主子了,让他回来了带人去海军驻地!” 影应了声“是”,又把在隔壁写奏折的孟行至叫上了。陆景恪吩咐了,孟行至功夫不错,让傅朝云走哪都带着。 孟行至一天跟傅朝云走了两趟了,正觉得有些累,便见影进了门:“孟大人,傅小姐要去海军守地。” 孟行至连忙搁了笔,无奈扶额:“我这就跟着去。” 还未出门,便赶上陆景恪带了几个人进了门:“门口备了马?这是要往哪去?” 傅朝云便道:“丁桂去了海军守地,怕是若再稳不住,事情就要扩大了。” 陆景恪便让了一步,正好露出背后的几人:“这几位就是江南海军中的副将。” 傅朝云匆匆扫了一眼:“事态紧急!几位将军想必也是知道了,巡抚丁桂挪用了海军的军饷。 现下海军哗变,丁桂意图把所有事情推到三位死去的将军身上。本官不才,既要为陛下分忧,便不得不走这一趟。 不知几位将军可否愿意随本官前去,在江南海军的众位将士面前说明真相。” 几位副将相视一眼,均拱了拱手说道:“下官等愿随傅大人走这一趟。” 傅朝云一凛,连忙上前说道:“多谢众位将军高义!” 陆景恪连忙上前拽了她说道:“再等下去,丁桂都要回来了。” 傅朝云不敢耽搁,连忙上了马。 海军守地。 丁桂下马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天色都擦黑了。 海军之中因为哗变,早就封了驻地的大门,又临时商议出来几位将领。 听说是巡抚丁桂到了,连忙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丁桂再三解释说是有要紧之事,才被放了进去。 几位临时的将领见了他一番,听他说是要商议军饷之事,便放松了警惕。 因着军中消息闭塞,底下的士兵并不知道军饷是丁桂挪用的。 眼下见丁桂跟他们同一战线,说是要向朝廷上报,不由得便听了他的解释,说是几位将军私吞了军饷。 丁桂见说动了几位头领,便说道:“既是如此,还烦请几位将军召集底下的士兵,本官也好解释清楚,稳住军中的动乱。” 几位将军愣了愣,互相看了几眼,其中一人便道:“那便听从大人的吩咐。”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军中的士兵便都集中在了校台。丁桂眼瞧着底下乌压压的人,颤了颤腿才登上校台。 “众位将士,听说军中哗变,本官特意过来查看。方才几位将军跟本官商量过了,由本官做主,向圣上请奏,断不会再拖欠众位将士的军饷……” 话还没落,便听到校台下一声清灵的质问:“你拿什么做主?” 来人正是傅朝云,竟无人敢拦。丁桂只见她一步步地上了校台,手里提的剑就那么指向了他的脖子。 “丁大人,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校台上的士兵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个女子上了校台,一时间都愣住了。 军中不容女子,只是那人的气势太过清冷,愣是震得一干将士说不出话来。 傅朝云可是生死里爬出来的人,眼下这些对她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第七十九章 拜访谢家 东宫。 萧晏得了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末了。 “殿下,江南的海军发生了哗变。”傅权依旧是一身黑衣,进门向萧晏递上了飞鸽传书的密信。 萧晏接过手来扫了一眼,又捏成了纸团:“这个丁桂,本宫本来还念着他每年送来的银子想搭救他一把。 他哪里来的胆子,敢去挪用军饷。现在海军哗变了,还有胆子向本宫求救。” 傅权低了头:“殿下,丁桂是留不得了,不如……弃车保帅……” 萧晏眯了眯眼,轻声道:“看看再说,本宫就知道那个傅朝云是专门来跟本宫做对的。” 傅权趁机道:“既然如此,殿下何不打压一下他们。” 萧晏皱了皱眉:“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的心思。” “不过”,他上前一步,伸手捏了傅权的下颌抬起来:“你们傅家自己的事,别指望着能把本宫当刀使!” 话落,甩手,傅权被他推倒在地上。连忙起身跪下说道:“殿下恕罪,属下知错。” 萧晏背过身去吩咐道:“江南的事情不要再管了,本宫自有主张!” 傅权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待太子走远了,才敢起身出门。 江南,驿站。 傅朝云进门就坐在椅子上说道:“这个丁桂!竟然还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栽给枉死的海军将军。” 陆景恪上前给她捏肩:“太子殿下的人,自然不是一般的大胆。”语带嘲讽。 傅朝云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力道可以再重点。” 陆景恪力道果真重了些,然后又笑着问道:“你方才怎么敢自己上去?不怕那些哗变的士兵冲上校台把你也杀了?” 傅朝云淡声道:“我可是差点死过的人。再说了,有丁桂挡在前边,我有什么可怕的。” 半个时辰前,校台。 傅朝云独自一人,在海军所有将士面前历数了丁桂的罪项,然后又将几位副将请上台作证。 海军将士这才知道是丁桂利用职权挪用了军饷,当即愤然,要求处死丁桂。 傅朝云当场表示,会将丁桂押解回京,交由大理寺处置。又保证不追究所有人发动哗变,这才把这场突发事件平息下来。 “陆景恪,我饿了。” 傅朝云软软地撒娇道:“我晚膳都没用。” 陆景恪便吩咐道:“把温着的鸡汤带上来。” 傅朝云眼睛亮了亮:“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鸡汤?” 陆景恪失笑道:“不知道!只是你平日里在采薇院里,两日便要喝一回鸡汤。我估摸着是你爱吃,所以特意让人炖了温在炉上。” 傅朝云笑得眯了眼:“还有好多爱吃的呢!” 陆景恪笑着握了她的手:“知道,都知道。只是今日只炖了鸡汤。想吃什么,再吩咐他们做?” 傅朝云挑了挑眉:“我想尝尝江南这边的菜,都说江南的菜式味道不同于京城,偏甜。” 陆景恪宠着她:“好,你想吃就吩咐他们做。驿站里的厨子,江南菜做得还不错。” 傅朝云便笑:“先把鸡汤端上来再说吧!我很饿啊!” 京师,傅家。 辗转多日,谢氏总算拿到了傅朝云的信,这才放下心来。 信是谢玄机带来的。虽然是知道傅朝云受了伤,到底还是忍着没有告诉谢氏。 他真正担心的是,傅朝云的消息,是从傅府走漏的。 朝中一直有些人想要对傅朝云不轨,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只恨他防范太低,挡住了前朝,竟然没想到那些人会无孔不入地渗到了傅家后宅。 又跟谢氏说了一会儿话,他才出了正院。 “舅爷请留步。” 谢玄机回头,发现是傅朝云的婢女,平日里似乎是唤做“涉江”的。 “涉江姑娘有什么事?” 他说话的时候跟她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带着几分防范和疏远。 涉江倒是并没有在意,只是微微笑着道:“主子差奴婢告诉您,刺杀小姐的背后主谋是太子。” 谢玄机一凛,平日里温润的凤眸竟带了几分玩味:“你主子?是陆景恪?” 涉江微微一福身,依旧是笑着道:“舅爷果真如主子所说,聪慧无双。” 谢玄机笑道:“那倒说不上!我只是想不到,除了陆景恪的人,还有谁的人能让我那甥女这么放心地搁在身边。” 涉江也笑了笑,仍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道:“舅爷既然知道,就不要为难我家主子和小姐了。” 谢玄机一边往前走去一边背对着她朗声笑道:“为难不为难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外院,书房。 因着刘氏整日里来问傅海容,何时给溱哥儿办满月酒,傅海容不胜其烦,便在五月里随便挑了个日子。 五月十八,宜宴饮、祈福、安葬、会友,忌纳采、作灶、安门、祭祀。 因着溱哥儿是早产的,所以满月酒晚了些也不打紧。 一大早的,奶娘就给换了身大红的小衣裳,看着格外喜庆。 魏紫正给刘氏梳着头发,看见奶妈抱了孩子进来,不由得笑道:“都说七活八不活,果然是句好话。看咱们溱哥儿,长得多好看。” 杜若在旁边收拢着首饰盒子,冷笑一声呛道:“魏紫姐姐,你跟我都不过是下人,哪里来的咱们。” 刘氏面色一冷,心里对杜若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魏紫那句“七活八不活”,很明显是说给下人听的,省得背后有人嚼舌根,议论这孩子不是她生的。 纵然是说错了话,也应该私底下提点。杜若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之争,当着满屋子的丫鬟挑魏紫的刺,更显得上不得台面。 刘氏侧了眸去看魏紫,只见她一张脸憋得通红,似羞似愧,半晌才说道:“是奴婢说错了话,请姨娘恕罪。” 倒是个稳重的,又能忍让,刘氏心里对魏紫又高看了几分。 当然,此刻并不会有谁去计较这个小插曲。要紧的还是给溱哥儿办满月,刘氏也只是一笑,便轻轻放过了。 杜若自然更是不服气,跟在刘氏身后的时候,又剜了魏紫好几眼。那眼刀凌厉得险些要割伤人了。 江南,谢家。 傅朝云巡查完了堤坝,自然是少不了要走一趟谢家。 毕竟谢家是整个大黎的第一望族,是谢氏的娘家,又是傅朝云的外祖一脉。 谢朗听说傅朝云要到,一早便派了谢蝉去迎。 傅朝云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般情景,谢家朱红的大门敞着,谢蝉正躬身候在门前,远远地望着。 见傅朝云到了,便毫不见生疏地上前笑着道:“是孙小姐吧?老爷等了您许久了。” 傅朝云便下了马行了个半礼笑道:“您是蝉叔吧?我听母亲说起过。” 谢蝉眼中一震,竟闪出了些泪花:“大小姐她还记得老奴?” 傅朝云笑着道:“母亲说她从未把您当家奴看待。” 谢蝉不由得有些老泪纵横:“大小姐她还说什么了?” 傅朝云便笑着道:“母亲还说她想念外祖了。” 谢蝉这才想起来还要带傅朝云去见谢朗:“孙小姐跟我来!老爷等您许久了。” 傅朝云便跟在他身后,绕过了前院,进了一道垂花门,然后又进了座别致的小院。 谢朗便坐在院里的石桌边上烹茶,见她过来了便道:“要不要过来尝尝,上好的碧螺春。” 傅朝云便大大方方地上前行了个礼,唤了声“外祖”,然后才坐在了一边。 这茶叶里当属碧螺春最香,听说刚被发现的时候,当地人便都叫“吓煞人香”。烹过一水,便觉得香气四溢。 傅朝云接了一盏,笑道:“外祖父跟我想的不一样。” 谢朗失笑:“你跟我想的也不一样。” “母亲说了,外祖父是很聪慧的人,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 谢朗又笑:“是因为你母亲小时候贪玩,每次找的借口都很拙劣。” 傅朝云也笑了,意外觉得谢朗让她很放松。 谢家不像傅家,在傅家的时候她总觉得被拘在一个四方的小院子里。 在谢家却可以很放松,怪不得这样的氛围会教养出来谢氏那样聪慧的人。 傅朝云没有再说下去谢氏的话题,而是直截了当道:“外祖父想不想到京城去看看母亲?她病得很重,十分想念您。” 谢朗收了笑意,有些严肃地目视远方道:“不必了。谢家的这些事情,我放不下。回去告诉你母亲,好生养病,若有机会,自能再见。” 傅朝云觉得他格外豁达,取舍有度,果真如谢氏所说,她外祖是极为聪慧之人。 想到此处,她便又笑道:“您的话我一定会带到,也希望您在江南一切安好。” 谢朗便微微笑着看她,有如阿难拈花微笑那般:“去吧!告诉你母亲,我一切安好。” 傅朝云点了点头,郑重地行了个拜礼,转身出了门。 谢朗不愿入京,傅朝云是这么看的。谢家祖祖辈辈都在江南,谢家在江南算是扎了根。 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如果有朝一日,圣上真的下令迁富要怎么办,谢朗还会留在江南吗? 傅朝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转身,解了门前石狮子上的枣红马,扬鞭而去。 第八十章 风流韵事 傅朝云的江南之行随着丁桂被押解回京也正式告一段落,不过那邓汶却是不知所踪。 傅朝云担心此人助纣为虐,好几日吃不下饭。直到陆景恪说是会让血杀全力追查邓汶的下落,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京师,傅家正院。 谢氏见傅朝云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你这孩子,让你去南巡你就去,不会托病吗?” 谢氏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又不断地给她夹了菜:“多吃些,怎么半个月不见,清瘦了这么多。” 傅朝云扒完了碗里的菜才说道:“母亲,我这回去江南也去看外祖父了。” 谢氏夹菜的手一顿,似是有些不敢相问:“你外祖父怎么样了?” 傅朝云便笑着道:“外祖父很好,让我跟母亲说,他老人家一切都好,让您好好养病,不用为他担心。” 谢氏泪凝于睫,卫妈妈赶紧递了手帕上前,谢氏擦了擦,笑着道:“好好……” 然后又嗔着傅朝云:“赶快吃啊!菜都凉了。” 傅朝云假装没有看见谢氏的失态,默默地吃着菜。 过了一会儿又垂了眸说道:“母亲,明日宫里有庆功宴,我怕是不能回来陪您了。” 谢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次日,依着傅朝云南巡所做之事,理当论功行赏。 只是父女同朝为官,傅朝云的官品,怎么也不能越过傅海容去,因此勉强封了个正二品的户部侍郎,又赏了随时可出入宫廷的玉牌。 这么一来,谁在陛下面前更得宠,明眼人一看皆知。 这不,下了早朝,秦王便赶着道:“傅大人请留步。” 傅朝云回过头来,便看见秦王持笏上来道:“傅大人请留步,留步……” 傅朝云拱了拱手,揖了一礼,唤了一声:“秦王殿下。” 秦王还了半礼:“傅大人可是要赶着去参加庆功宴。” 傅朝云点了点头:“殿下是否要一起同行?” 依着傅朝云的意思,太子既然敢趁她在皖西的时候派了那么多人去刺杀,在她背上射了一箭。又特意放话说,所有钦差一率按假冒处置。 这仇是怎么也要报的!谢氏不是说过吗?人若犯我,斩草除根。太子殿下赐了一箭,她怎么也要还上一刀。 再者说,太子平日里贪污受贿,假公济私,也算不上是位合格的太子。她就当做为民除害了。 只是,若要废太子可不是那么简单。少不得要把这潭水搅浑了。秦王和瑾王不是有心夺位吗?有利可图,何不共同合作? 秦王手里握着的兵权,瑾王在朝中上下的势力,她都需要。 她侧眸瞥了一眼身旁的秦王,轻笑着道:“不知殿下有没有兴趣一起合作?” 秦王猛地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才盯紧了傅朝云,幽深的眸子闪出一道光:“合作什么?” 傅朝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玩味道:“除了太子。” 秦王想不到她竟如此大胆,什么都敢说出口。不过倒是挑起了他的兴趣。 傅海容是块老古董,顽固不化,在朝中从不站队。他之所以想拉拢傅朝云,为的不过是傅家的声望和谢家的钱财。 只是眼下傅朝云主动提出来,倒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傅朝云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只是轻笑一声说道:“殿下不必觉得疑惑,我不过是为了报仇罢了!” 秦王一惊,只听傅朝云说道:“皖西,一箭之仇。” 秦王了然,执笏笑道:“成交。” 太英殿。 因着不是国宴,也算不得宫宴,所以圣上特意下令开了太英殿给傅朝云举行庆功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有同僚上前给傅朝云敬酒。 “傅大人年轻有为啊!小小年纪就能破了江南的贪腐案,又平定了军中哗变,果然是少年英才。下官不才,敬傅大人一杯……” 傅朝云笑吟吟地举杯,然后一饮而尽。心里暗道,幸亏陆景恪早有先见之明,不知从哪里给她弄来一壶白水。 饶是如此,仍是禁不住这么多人硬生生地灌了一壶。 彼时哪里还有心情欣赏殿上的歌舞,只想偷偷寻个机会赶快去如厕。 正赶上秦王拦住了要上来的兵部侍郎,傅朝云赶紧搁了筷子逃了。 刚出了殿门,便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传来哭声:“救命啊!快救人啊!” 傅朝云一愣,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顾不得如厕,赶紧就要往出事的地方去。 正巧殿中的歌舞此时一停,众人便都听见了呼救的声音。 萧颂面色一凝,冷声问道:“何事喧哗?” 御前总管摇了摇头,低声道:“奴才也还不知。” 太子便道:“儿臣隐约听着像是有人求救。不如父皇移步去看看?” 萧颂隐约觉得事有蹊跷,冷哼一声:“今日是要为傅卿举办庆功宴,寻常小事,让人过去看看便好。” 太子笑着道:“父皇为何如此说,一条人命,怎是寻常?” 当即便有大臣支持道:“太子殿下说得有理,宫闱禁地,岂可随意置人性命如草芥!” 非去不可?倒是让萧颂有些疑惑。估摸着又是几位皇子之间的小把戏了。 萧颂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晏一眼,便看见他心虚地低下了头。 “也罢”,他起身道:“太子既然都如此说了,朕少不得要去主持公道,众位爱卿是否要同去?” 他倒要看看,他的好儿子又在耍什么把戏了。 无人应答,众人正低头冷汗之间,萧晏又率先出列:“父皇既是要主持公道,儿臣不才,愿意同众位大人一起去看看,也好做个见证。” 如此一来,众人是骑虎难下,不去也得去了。 月华殿。 此殿便在太英殿旁边,是先皇陈太妃所居,陈太妃去了之后便空了出来,一直无人居住。 从这里传出呼救的声音,倒是显得有些诡异。 傅朝云推开虚掩的殿门,往里走了两步,朗声问道:“方才是谁在呼救。” 声音没了……傅朝云正在疑惑之间,便看见圣上浩浩荡荡地带了一群人往殿里来了。 傅朝云连忙上前躬身道:“微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颂一怔,随即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地?” 若是太子费尽心机是要陷害傅朝云,他大概真的会废了这么蠢的太子吧……萧颂额上青筋直跳。 傅朝云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捉奸。 傅朝云低声一笑,连忙撇清道:“微臣喝多了酒,出来透透气。听见有求救声,便顾不得许多,直接赶过来了。” 萧颂点了点头,便又听见里边传来一声“救命啊”。 傅朝云眸中一寒,方才她问话的时候没有人答应,现在倒是喊得快了,看来是专门挑人的啊! 萧晏连忙绕过她上前开门:“父皇,便是这里传出的呼救声……” 话音未落,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女子,旁边跪着一个丫鬟,带着哭腔喊道“救命啊”。 再仔细一看,地上躺着的,竟是梁贵妃的妹妹!房顶上还悬着一道白绫,风一吹,晃晃悠悠地刺人眼。 萧颂厉声喝道:“怎么回事?好端端地跑到宫里来寻死。” 那丫鬟便颤颤悠悠地指着内殿说道:“若不是秦郡王轻薄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又怎会……” 话音未落,秦王上前道:“一派胡言,峦儿从来不是这样没有分寸的人!” 那丫鬟便哭着道:“郡王如今还在内殿,王爷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看。” 太子也在一旁帮腔道:“三弟,事情未明,怎可随意下结论。峦儿的性子,在场的各位怕是都听说过了。 如今在宫中做出此等秽乱宫闱之事,三弟还要包庇他不成?” 这话说得可不是一般的大义凛然,傅朝云冷笑一声。在场的众位又岂知太子宫里养了多少美人。 萧颂咳了一声,打断二人的争执说道:“救人性命要紧,还不快宣太医。” 等太医的空当儿,早有人把内殿的秦郡王抬了出来。似乎是喝多了酒的样子,醉得不省人事。 秦王上去就给了他一个耳光:“逆子!丢脸都丢到宫里来了,你还不快给我醒醒。” 萧峦惊醒,慢慢地环视周围,便看见一群人围在他身旁指指点点。 他转过头去,便看见一个丫鬟跪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地上躺着的,正是梁贵妃的妹妹。 头很痛,却慢慢地清明起来。似乎是听见有人喊救命,然后他便循着声音过来了。 再然后似乎发现殿里不大对劲儿,吸了几口迷烟便晕过去了。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醒来便是现在这般情景。 太子在一旁讽刺道:“皇侄的风流韵事都闹到宫里来了?” 萧峦缓缓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终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梁贵妃似是听说了这边的消息,慌慌地赶了过来,进门便哭道:“皇上啊!您可要给臣妾做主啊!” 傅朝云站在一旁看了一整出的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明显,太子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知道,这梁家是跟太子串通好了呢?还是也跟萧峦一样,是受害者? 第八十一章 风露宵立 萧颂的目光慢慢转到萧峦身上,这样低劣的手段,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他转过头去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梁小姐,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勒痕,当真像是吊上去的。 众人正看戏的时候,便看见太医院的院首连忙过来了。拨开众人过去跪下请安道:“皇上万福。” 萧颂便指了指地上的梁小姐说道:“快去看看梁小姐是怎么回事!” 许太医便连忙又转过身去,垫了丝巾,跪在一旁诊脉:“回皇上,梁小姐是闭气了,不打紧。” 然后又抽出一根银针扎在人中上,那梁小姐咳嗽了几声儿,便醒过来了。 那跪在一旁的丫鬟便连忙哭着扑上去:“小姐,小姐您可算是醒了,您怎的如此想不开呢!” 梁贵妃也上前哭着道:“妹妹啊!你才从我宫里出来一会儿,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呢!” 那梁小姐环视一圈,看见旁边跪着的秦郡王,便猛地挣开丫鬟,扑上去喊着道:“你还我清白!” 萧峦一动不动地跪着,任凭那梁小姐扑上去抓着挠着,头发衣衫都凌乱不堪。 “够了”,萧颂厉声喝道:“事实如何尚未明了,怎能如此胡闹!” 萧晏便上前冷笑道:“父皇怎能如此说?事实如何,一眼明了!峦儿明明是侮辱了梁家小姐的清白,造成梁家小姐在宫中受辱。” 萧颂侧眸看了他一眼,冷声道:“那你倒是说说,峦儿为何要在宫中侮辱梁小姐?” 萧晏瞥了一眼说道:“这还用说吗?他秦郡王的花名,宫里宫外都传了个遍。分明是看上了梁小姐的美貌,便将她撸到了无人居住的宫中……” 萧颂转过头去,看着她问道:“梁小姐,可是如此?” 那梁小姐跪在地上抖了抖,颤声道:“臣女不知,臣女只知道,刚从姐姐宫中出来,便被人撸到了此地。 然后臣女便看见了秦郡王,他……他侮辱了臣女……臣女一时想不开,所以才……寻了短见。” 萧颂又转了目光,盯着那小丫鬟问道:“你又怎么会在此地?依你家小姐所说,她是被撸过来的,那你呢?” 那小丫鬟猛地一颤,嗫嚅道:“奴婢……奴婢找了我家小姐一路。到了此地便看见宫门开着有哭声,奴婢便闯进来了。” 听起来似乎都没有什么疑点,萧颂便看向了萧峦。还未说话,秦王便上来揪着他的衣领问道:“你呢?你又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萧峦一怔,低着头嘶哑着声音说道:“儿子听见了哭声,便进来看看。然后再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看来是被人栽赃了!萧颂低了头:“许太医,把脉!” 许太医连忙上前,摸着脉象诊了半天才摇了摇头。这意思,便是没有中迷药了。 萧颂有些失望,又看了一眼秦王才说道:“既然如此,峦儿你便娶了梁家小姐吧,抬回去做个侧妃。” 一出闹剧倒是难堪。萧峦垂了头,一瞬间想到的竟然是苑文莺,他自嘲地一笑,跪下去说道:“孙儿遵旨。” 只是,不止是他一个人。傅朝云那么一瞬间想起来的,也是苑文莺那张明媚张扬的笑脸。 可惜…… 人群逐渐散了,梁贵妃看着那小丫鬟将人搀回去了,这才媚笑着转向太子说道:“殿下果真是好计谋,一箭双雕!” 萧晏笑了笑,看着秦王的身影说道:“还要多亏了娘娘。” 梁贵妃笑着,袅袅娜娜地走远了。 她那妹妹,又怎么会是进宫来看她。梁家送她妹妹进来,不过是想要多一个人入宫罢了! 梁贵妃冷笑一声,凉薄,不过人心呐!她不过迟迟怀不上孩子,梁家就迫不及待地要再送人入宫。 所谓的倚仗,不过如此! 所以她才跟太子合谋了,设计了这么一出戏。秦郡王品行不端,秦王便失了一半民心。 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正好也解决了她那个碍眼的妹妹,不是吗? 苑家。 苑文莺自从听说了萧峦被赐婚的消息后,就一直闹着要出去见他。 苑文礼劝了半天她也没听进去,索性一个手刀敲过去,把她关在了院子里,又嘱咐丫鬟好好看着她。 是夜,亥时。 傅朝疏过来的时候,便看见萧峦似是已经站了许久。 他冷笑一声:“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萧峦回过头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笑道:“干卿底事!” 傅朝疏走过去,直直地挥了一拳。萧峦伸出手来接住了:“去别处打,别把她惊醒了。” 两人纵身跃过院墙,然后落在了苑家后面的小巷里。你来我往,结结实实地来了一场拳打脚踢。 直至打累了,傅朝疏才一把推开他:“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早早求圣上赐婚,你可知道她等了多久?” 萧峦靠在一旁,听到他问的话,不由得也垂了头:“我配不上她。” 傅朝疏冷哼一声:“这倒是句实话,你们家那样乌七八糟的,她会过得很不好。” 萧峦低了头,自嘲一声,眼底隐约有泪光闪过:“今天的事你也知道了,他们随随便便就能塞给我一个人。而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若是她跟了我……一定会过得很委屈。她一心念着我,而我却不能给她完整的感情,所以我配不上她。” 傅朝疏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萧峦便垂了头,碎碎念着说道:“你不知道,她有多好……你不知道!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其实是在护城河边上。我喝醉了酒,吐了她一身,然后还抱了她。那天是我母妃的祭日。” 傅朝疏瞧了他一眼,觉得他似乎有些伤情,于是有些不忍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萧峦摇了摇头:“我很清醒,清醒地知道我爱她。” 傅朝疏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他的脸色:“你的确是醉了。” 也不知萧峦来之前喝了多少酒,许是打了一架,酒劲开始上头,竟有些醉意。 他抬了迷离的双眼,继续碎碎念地回忆道:“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第二次见她的时候,想吸引她的注意,故意嘲笑她胖。 其实她一点都不胖,团团的脸,特别可爱。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姑娘。那天她把我打了一顿。 其实我也不是打不过她,只是啊……我哪忍心对她下手呢!她是我最心爱的姑娘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一片迷离,带着蒙蒙的水雾,看上去当真像是被抛弃了一般。 “你不知道,后来瑾郡王就提醒我了,说我跟她是不可能的。 我想明白以后就千方百计地要躲着她,可是那个傻姑娘啊,无论我走到哪她都能掘地三尺把我找出来。对上她,我只能输得一败涂地。” 傅朝疏便想起中元鬼节那日,她明明自己被人挤落了水,被救上来之后匆匆谢过便要去找萧峦。 那时他便知道,萧峦对她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尤其是他站在一旁,看到萧峦拒绝她时,她那种落寞…… 那时他便知道,如果她对萧峦不死心,他就一辈子也没法得到她的心。 所以,当他今日知道萧峦被赐婚时,他竟然有一点点庆幸。十六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阴暗卑鄙。 他明知道苑文莺会有多难过,也明知道萧峦真正的感情,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那些只能藏在角落的阴暗。 他甚至想着,是不是苑文莺死心了,就能回过头来看见他了!原来,每个人在感情里都是这样卑微无助。 苑文莺如此,他亦如此! 他自嘲一笑,转过头道:“所幸,她再好你也没机会了。” 萧峦的眼神慢慢变得有些迷茫,重复道:“是啊!她再好我也没有机会了。我配不上她……” 傅朝疏转身,没有理会他的自怨自艾。刚想要起身去看看那个姑娘,便听他喊了一声。 “傅朝疏”,他回过头来,皱了皱眉,冷冷地道:“何事?” 萧峦自嘲一笑,托孤一般道:“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傅朝疏冷笑一声:“不用你说。” “不要让她知道我这么爱她,她会伤心的。” 傅朝疏转过身:“不用你提醒!她跟我在一起会好好的。我会带她走,再也不会回京师来。” 萧峦冷笑一声,背靠着墙壁,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叹了一声:“也好!” 他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似是不肯承认自己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转身又朝小巷外走去,嘴里荒腔走板地哼着几句戏文:“风前荡漾 影难留,叹前路谁投。死生离别 两悠悠,人不见,情未了,恨无休……” 原是风月长恨啊!傅朝疏低头,亦自嘲了一声。他又何曾赢了?情爱之中,他们都是被上苍愚弄罢了! 他只恨,相逢恨晚!转身,一跃上了院墙。 一墙之隔,是他心爱的姑娘。从此以后要由他来守护的姑娘。 无人知道,萧峦倚着月色,在苑府门前守了一宿,直到露水浸湿了衣服,才回的秦王府。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大概是为了一心爱过的人吧…… 第八十二章 联手合作 苑文莺等了几日,终究是没有等到萧峦,却等来了傅朝疏。 她自嘲地一笑,道了一声“坐吧”,便拎起滚了的水烹茶。 “我来吧”,傅朝疏伸手过去接,便被她轻巧地闪开:“无妨,公子是客,给公子烹茶是应当的。” 傅朝疏便讪讪地收了手。他是聪明人,自然看得出来,苑文莺对他有防备。 “秦郡王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傅朝疏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半天才起了这么一句话。 苑文莺一愣,旋即笑了笑,烫了一遍茶杯:“听说了,圣上赐婚秦郡王与梁家二小姐,听说年底就要完婚了。” 傅朝疏看着她一副淡然的态度,便觉得心里格外不是滋味:“苑小姐,你若是想嫁给秦郡王,我去求我舅舅给你保媒。” 谢家的面子,圣上还是要给几分的。若是真由谢玄机去保媒,以苑家的地位,苑文莺怎么也能做个正妃。 她却不为所动,只是低头笑了笑,然后递给他一杯茶:“公子尝尝吧。” 傅朝疏品了一口,大红袍的苦涩在舌尖上晕开。他忽然便懂了,她的心,也如这大红袍一般苦涩吗? 苑文莺笑着道:“这是去岁冬天的茶了,恐怕香味淡了。” 傅朝疏有意岔开话题:“我极少喝大红袍,可品不出来。不过这水倒像是初雪梅树上的,还带了几分清冽。” 苑文莺便笑:“公子果然风雅,一尝便知。” 傅朝疏有意引着她说些别的事情,此刻见她一笑,便放下心来。总归不是自己闷在心里就好。 两人又转了话题,就着两杯茶清谈了半晌。 苑文莺便觉得,其实傅朝疏为人也不错。若是能嫁给他想必也是极好的,只是,她终究不爱他罢了。 松竹院。 傅朝疏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午时了。 傅朝云正等在书房,见他回来了便笑着道:“兄长让我好等。” 也不问他是去做什么了,左右她是知道的。 傅朝疏闷头一笑:“再过几个月就是秋闱了,我打算下场去试试。”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将桌上的食篮递给他:“特意吩咐膳房做的鱼,兄长尝尝。” 傅朝疏点了点头,也不敢去看傅朝云的目光:“若还有公务要忙,你便先回去吧!” 户部侍郎自然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傅朝云最近常忙得没时间回家。 傅朝云听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往外走。终是又不放心,一只脚跨出了门槛又回过头来道:“兄长一向重诺,答应我的事情莫要忘了。” 傅朝疏低着头,怔了一瞬,然后点了点。他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怪他又去看苑文莺了。 他曾经答应过她,他不要喜欢苑文莺了。他以为他能做到,怕是……要食言了。 “小姐”,涉江匆匆过来说道:“您要不去看看三小姐,迎风阁出事了。” 傅朝云面色一凛,冲着傅朝疏点了点头,然后便走了。 朝廷的事多得很,后宅的事却也没停过。傅朝云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先把后宅整治一番了。 迎风阁。 倒不是出了多大的事,只是今日越发热起来,傅端云贪食了几只螃蟹。那螃蟹本来就是寒性的,吃多了就开始拉肚子。 赵大夫去看过一趟,开了些药,只道是小孩子贪嘴。谁成想,过了一夜病得越发厉害起来,刘氏便不依不饶,连傅海容都惊动了。 傅朝云到的时候,正围了满满一屋子的人。刘氏掌着府里的中馈,脾气也越发见长,更容不得别人不将她当回事。 傅朝云进了门去,行了个礼,然后唤了一声“父亲”。 傅海容应了一声,她便又转头说道:“姨娘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这大夏天的,火大伤身。” 底下的人见傅朝云过来了,连忙恭恭敬敬地让开一条路。笑话,傅朝云虽不怎么管府里的事,可毕竟也是嫡出的大小姐。 下人的卖身契还都捏在谢氏手里,再巴结刘氏也不敢得罪了傅朝云。 再者说,那傅朝云可是凭自己的本事在朝中混上了正二品的官职,比傅海容也就差了那么一阶。听说要不是上头压着孝道,傅朝云止不准要越过了傅海容去。 刘氏见傅朝云过来了,不由得心里又恨了几分。这个嫡长女,压在她头上不是一天两天了,偏生她没有一丁点办法。几次出手也没讨了好处。现下迎风阁正热闹着,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了! “呦,大小姐怎么也过来了。我这儿不过是处置几个丫鬟。” 傅朝云笑道:“姨娘这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想必是奶妈照顾妹妹不够用心。不如便打了几板子,赶出府去吧。” 刘氏一愣,似是没想到傅朝云会这样说。这奶娘毕竟是她自己的人,若是眼下换了,恐怕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了。 她虽掌着府里的中馈,这些事情却从来不由她做主。 再者说了,若是真的因为这样的事情就把奶妈赶出府去了,以后府里谁还肯给她卖命。 这些念头一一转过,刘氏便笑着道:“下人做错了事,罚一番也就算了。奶娘照顾端儿好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小姐怎的忍心把她赶出府。” 这话便是要赖在傅朝云身上了。 傅朝云无害地一笑:“姨娘这话可是说错了,若是我,自然是不忍心把人赶出去的。偏生这事儿可是发生在迎风阁的。怎么也不好让姨娘跟妹妹受了委屈。” 刘氏心里憋了一口血:“大小姐言重了,我一个姨娘,自然说不上委屈。” 傅朝云冷笑一声:“是嘛!姨娘这么大的阵仗,若不是受了委屈,怎会如此大动干戈。 今儿趁着父亲在此,还是赶紧说明白了。省得姨娘自己受了委屈闷在心里。” 刘氏便呵呵地笑着:“不委屈,不委屈……” 傅朝云转身,看着底下的众人说道:“既然姨娘都不追究了,还不快谢姨娘恩典。” “谢姨娘恩典。” 刘氏心里烦闷,偏还要当着傅海容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都散了吧!” 傅海容在一旁愣愣地瞧着。傅朝云还是同从前一样,处事果敢。那样子,像极了谢氏。 猛然间想起来谢氏,他便突然觉得有些心痛。他似乎是很久没有去看过谢氏了。 自从因为傅淳的事情闹了一场之后,谢氏就不肯让他留宿在正院。平日里若非是要紧的事情,也不会见他。 后来因着傅朝云在皖西遇刺的事情,谢氏一直怀疑是他这里走漏了消息,所以对他更是冷淡。 “父亲”,直到人群散去了,傅朝云才在一旁唤了他一声儿。 傅海容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傅朝云,有些失神道:“我没事儿,忆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傅朝云便低身行了个礼,然后说道:“父亲若无其他事情,女儿便告退了。母亲还在等着女儿用膳,怕是晚了就凉了。” 傅海容一愣,似是没想到傅朝云这样同她生疏。正要说同她一起走,便听到一旁刘氏满怀期待:“老爷,端儿胆子小,此番病得这么严重,不如留下来陪陪她吧。” 傅海容转念一想,傅端云的确是需要他陪着。便又打消了要同傅朝云一起去看谢氏的念头。 傅朝云看他只是摆了摆手,便又微微福了个身告退了。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只是,那又如何?傅海容毕竟是一家之主,她从未想过他的心神会只放在她们母女身上。 采薇院。 傅朝云刚用过了午膳从正院回来,便听柏舟说是王氏过来了。 傅朝云心头有些疑惑,还是转身去了花厅。 不同于上次在花厅见的那一面,王氏身上倒是沉稳了许多。坐在椅子上,眼睛也不乱瞟了。 傅朝云快步走过去,在主位上坐定了,直接开口问道:“姨娘有什么事?” 王氏心里一紧,开口道:“妾身过来,和大小姐谈合作。” 傅朝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哦?不知我跟姨娘有什么好合作的?” 王氏稳了稳心神:“自然有!刘氏,想必大小姐也看不顺眼很久了吧?” 傅朝云似笑非笑:“可是,我一个人完全能让她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更何况……姨娘难道忘了皖西的事情?” 她可是记得牢牢的呢!涉江跟她说过,她出事的前两日,那黑衣人跟临波苑之间频繁往来。若是说这两件事之间毫无关系,打死她也不信。 王氏一惊,没想到傅朝云连这件事也知道了。顿时心里便慌起来:“大小姐恕罪,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傅朝云只是笑,手里把着一只瓷杯,绕圈磨着。许久……她才笑着道:“姨娘既然是来跟我谈合作,自然是要拿出些诚意来。” 傅朝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似是能看到她心里去:“若是姨娘能拿出些诚意来,你想知道的,我自然都会说。 包括……刘氏是怎么换了你的孩子,那两个能作证的产婆又在哪里。” 王氏一震,没想到傅朝云连她的来意都摸得清清楚楚。看来,她是要被吃死了。 第八十三章 暗箭难防 纵然王氏来之前做过种种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傅朝云几句话就压下去了。 傅朝云说得对,她只能够依靠傅朝云。而傅朝云,没有她也能够让刘氏在这后宅蹦跶不起来。 这样一比,她根本毫无优势。可若是不跟傅朝云合作,凭借她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夺回她的孩子! 她当时也是被那黑衣人冲昏了头脑,以为得了傅海容的宠爱便能够在后宅稳如泰山屹立不倒。 可是,傅海容那般谨慎的人,给他下了一次药,他便再也没有踏足过临波苑。 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傅海容那样的人,事后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怀疑!他又怎么会容忍自己被算计。 眼下能够帮她的只有傅朝云。傅海容在后宅不管事,只有借助傅朝云,她才能斗倒刘氏,夺回自己的孩子。 想到此处,她便不由得狠了狠心:“不知道大小姐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傅朝云微微一笑,搁了手上把玩的茶杯说道:“姨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告诉我,那黑衣人是个什么来历,又跟你说过些什么。” 王氏身子一颤,低声道:“妾身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来历。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他告诉妾身,刘氏的孩子是偷了妾身的。第二次过来的时候,他向妾身打听了大小姐的消息……” 迷情药的事情,她不敢告诉傅朝云。毕竟她也不知道伤不伤身,后宅里一向忌讳这些东西。 若是她交出去了,若是傅海容知道了……刘氏固然是没什么好果子了,以后她在傅家估计也活不下去了。 想到此处,她又有些忐忑:“大小姐,这样可以了吗?” 傅朝云微微一笑:“姨娘至少要告诉我他的来历才是,他既然要害我,我总要知道是何人吧!” 王氏一颤,身子缩了缩,想到那黑衣人能杀人的目光,她硬着头皮道:“大小姐,若是妾身贸然打听,他动了杀心怎么办?” 傅朝云端了常棣新上的茶,啜了一口:“这个可就不是我能关心的了。” 她低笑一声,继续道:“姨娘那么聪明,既然能从父亲那里套到我的行踪,套套他的来历,想必不难。” 王氏头都快埋到地上去了,尽量不正视傅朝云的目光。那能一样嘛!傅海容对她没有防备之心。可那黑衣人,对她却只是利用。 只是,不答应似乎也不行。傅朝云握着那两个产婆的消息,怕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王氏起身,忖度道:“大小姐容我试试。” 傅朝云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端茶送客了。 柏舟上来服侍,傅朝云便叫住了她:“想不想报仇?” 柏舟身上的伤好了之后,傅朝云又让她养了一段日子,为了就是避过刘氏生产这件事。 涉江功夫好,不容易被发现。常棣跟府里的人关系都不错,打听些事情也容易。 可柏舟就不一样了,若是频繁走动,让刘氏盯上了,说不定会把她牵扯进来做替罪羊。 柏舟虽然不知道为的什么,不过想着,傅朝云要做什么必然是有她的道理。 此刻被猛地一问,倒是愣了:“小姐是说的刘姨娘?” 傅朝云点了点头:“我手上握着她致命的把柄。” 柏舟有些受宠若惊:“小姐要为我报仇?” 她根本没想过傅朝云会这样做,为了她而去报复刘氏。虽然那顿打伤得是有点重,却也终归是养好了。她不过是个下人,这样的事情,根本想都不敢想。 “不单单是为你,还为我自己。” 柏舟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小姐只管去做,奴婢誓死效忠您。” 芳草阁。 傅锦云听说王氏去了采薇院,心里气得不得了。明知道傅朝云跟她是死对头,她竟然还敢过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王氏可不会理会她的这些想法。自从知道傅锦云偷了她的孩子给了刘氏以后,她跟傅锦云就再无半点母女之情。 这些日子,任凭傅锦云怎么在她面前讨巧卖乖,她都只是淡淡的,并不理会。 傅锦云有些急。王氏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突然去了一趟采薇院,也不知道是跟傅朝云商量了些什么。 想到此处,她便急忙招呼道:“碧玲,更衣,你跟我去趟临波苑。” 临波苑。 王氏正吃着燕窝,便听莲香回禀说是傅锦云到了。 “姨娘”,还未等莲香说完话,傅锦云便笑着进来了。 王氏搁了手里的碗,也笑着道:“天儿怪热的,怎么不睡午觉,这个时候出来了。” 傅锦云笑嘻嘻地坐在她身边说道:“姨娘,我听说你去姐姐院里了?” 王氏早就料到她是个沉不住气的,这不,刚回来就巴巴地跑过来问了。 “可不是嘛!你长姐跟我说了,你弟弟是被人害死的,她有办法帮我找到真凶。” 傅锦云心头猛地一颤,笑着道:“她说这话姨娘也信?保不齐是撺掇着我们去对付迎风阁那位。” 王氏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来:“我瞧着不像是。锦儿,你不知道,你弟弟的死是我一块心病。” 说着,王氏又转而咬牙切齿道:“凭什么刘氏的孩子好端端的,我的孩子却没了,定是她的孩子克了我的孩子。” 她是真恨!凭什么刘氏抱走了她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 傅锦云在一旁瞧着她狰狞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害怕。印象中,王氏只有在提及自己妾室身份的时候才会这般神情。 “姨娘”,她有些害怕地唤道:“你莫要被傅朝云蛊惑了,她平日里忙着朝堂上的事情,哪里有空顾及后宅。” 王氏敛了敛神色,轻声道:“锦儿,你别怕,姨娘是在给你弟弟报仇!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害了你弟弟,我定将她剥皮抽筋。” 傅锦云心里一抽,再看着王氏的脸。心里盘算着,定然不能让她知道,是她抱走了孩子。 此时傅锦云根本不知道,那孩子还好端端地躺在迎风阁。她也根本不知道,她所忧虑所担心的,不过都只是傅朝云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芳草阁。 傅锦云正在忧虑重重的时候,便看见窗口落了一只信鸽,正咕咕地叫着。 傅锦云一惊,连忙走过去,将信鸽腿上绑着的纸条解下来,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配合王氏一切行动。 那岂不是要等死?傅锦云有些恼!若是让王氏知道她一时痛快,抱走了那孩子,她都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想了想,她才执笔回了一张纸条:恕难从命。 与此同时,临波苑。 王氏往床上缩了缩,警惕地看着桌前黑色的身影说道:“有什么事?” 傅权笑着道:“听说你去了采薇院?跟傅朝云商量了些什么?” 看来也有他不知道的事啊!想到采薇院那密如铁桶的样子,王氏不由得放下心来。 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道:“能有什么,她好像知道了皖西密林的事跟我有关系,我去试探一番。” 傅权看着转过头去,隔着面具幽幽地看着她。 若是以前的王氏,定然是沉不住气了。可自从知道孩子被刘氏抱走之后,她也学会了伪装,竟慢慢沉得住气。 两人对视了片刻,王氏竟毫不心虚。傅权倒是信了几分她的话,只是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要提前跟我商量。” 王氏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垂着眸子说道:“我知道了。” 傅权十分满意王氏听话的样子,便又说道:“若想夺回你的孩子便要沉得住气,最近已经在替你收集刘氏的罪证了。 已知的就是她换了你的安胎药,让你的孩子在腹中就停止了生长,所以生下来才会像是早产的样子。” 王氏点了点头,这黑衣人的保证她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都信誓旦旦地保证在搜集刘氏的罪证,可是又从来不会交到她手上。 她知道,他啊!要捏着她的把柄呢!只要她一天想夺回她的孩子,她就要听他的,去替他做事。 傅府,二房。 傅亥正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中的纸条,傅权便过来了。 “你来得正好”,傅亥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他:“你看看,这颗棋子已经不在掌控之中了。” 傅权接过纸条,正是傅锦云那四个字:恕难从命。 “父亲”,傅权揉皱了手中的纸条,拱手抱拳:“既然这颗棋子已经不受掌控,不如直接弃了。” 傅亥面有难色:“可惜了啊!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原来也帮了我们不少。我本来还指望着适当的时机让她们母女联手……” 傅权表情淡淡的,并没有任何惋惜之情:“父亲,您教过我,杀伐果断,莫要妇人之仁。如今傅锦云这颗棋子已经无用了,儿子觉得可以直接舍弃。反正我们有了王氏,不愁没人为我们所用。” 傅亥脸上便由阴转晴了:“你说得对,抓住了王氏想要复仇的心理,就不愁她不为我们所用。” 傅权点了点头,又问道:“父亲,太子殿下吩咐我们,下一步要搜集好傅朝云的罪证。” 第八十四章 相互算计 “哼”,傅亥冷哼一声:“傅朝云哪里是那么好拿捏的!朝堂后宅两处忙着,竟也没见她出过一点差错。” 傅权沉思半晌才道:“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眼下她是户部侍郎,还能接触到财政上的事情。 这对太子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这几年太子从国库拿的银子可不少,若是被傅朝云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傅亥点了点头,然后才说道:“先把大房搅浑了,让傅朝云顾及不到朝堂的事。” 傅权点了点头,也没有意见。 采薇院。 “小姐”,涉江在门外唤了一声儿,然后听着傅朝云应了才推门进去。 这几日傅端云的病情丝毫也不见好,刘氏正急得不得了。傅朝云有几分疑惑,所以让涉江去查查。 这不,这会儿涉江正得了准信,便过来回禀她了。 “如何?” “回小姐,奴婢的确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傅朝云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你说!” “奴婢在三小姐的房中发现了茶水。” “这茶水是解药性的啊!端儿这几日正在用药,她房里怎么会有茶水?” 涉江抿了抿唇:“似乎是刘氏吩咐的。奶娘每天伺候三小姐用完药之后,都会用茶水漱口,然后用一碟绿茶糕,再用一壶茶。” 傅朝云皱了皱眉:“三小姐知道此事吗?” “应该是不知道。奴婢瞧着每日刘氏还会从膳房要一碗黄鱼泥,说是自己想吃,实际上给了三小姐。所以三小姐才会病情反复。” 傅朝云冷笑一声:“呵,刘氏的胆子还真是大。竟然敢利用那么小的孩子。” 涉江不大明白:“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奴婢看不明白。” “你没见,这几日因着端儿生病的事,父亲已经屡屡留宿迎风阁了?” 涉江猛地醒悟过来:“小姐的意思是说,刘氏利用三小姐为自己争宠?” 说到此处,涉江又有些不明白:“怎么会呢!三小姐的病毕竟只是一时的。若是到时候迟迟不见好,老爷恐怕也会怀疑。” 傅朝云冷笑一声:“你以为刘氏会是那么蠢钝的人?必然还有后招的,你且等着看就是。” 果不其然,在傅海容的一再催促之下,傅端云的病便逐渐好了起来。 只是没过多久,溱哥儿又开始吐奶。傅海容急得不得了,每日里守着溱哥儿,只是一喂下去便又会吐奶。 …… “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果不其然,刘氏还有后招。三小姐这才刚见好,小少爷又吐奶了。” 傅朝云搁了手中的书,微微笑着道:“这次刘氏又是用的什么法子?” “那奶妈每日里都要用许多酸梅汤和山楂果。估计是奶水带了酸性,小少爷肠胃受不住。” 傅朝云点了点头:“你且等着看吧!刘氏还有后招呢!不然父亲迟早会查到她头上,她怎么会背负这么重的罪名呢? 等到她下一步计划的时候,就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那王氏那边,小姐打算怎么处置?” 王氏那边迟迟没有打听到黑衣人的任何消息。眼下这桩生意,看起来倒是傅朝云亏了。 “不急”,傅朝云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啜着:“先从刘氏那收点利息,也好拿出些手段来,让王氏看看。” 临波苑。 王氏听说溱哥儿吐奶,急得不得了,当下便要去看看。毕竟溱哥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怎么会不心疼。 正要出门,便听到有人冷冷地道:“怎么,坐不住了?” 正是傅权。 王氏身子一僵,回过头来便看见那黑衣人正坐在身后:“他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着急。” 傅权冷声一笑:“我劝你还是忍忍吧!以后这样的日子可还多着呢!你若是今日冲出去了,让刘氏看出些什么来,后果你能担得起吗?” 王氏心里一抽,盯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以后这样的日子多得很’,刘氏会拿我的孩子怎么样?” 傅权睨了她一眼,然后负手逼近她:“我怎么会知道她有多丧心病狂,我只是听说,傅昭和可是她亲手下的药。” “怎么可能”,王氏一时没忍住惊讶,脱口而出。 “怎么不可能,当初傅昭和摔断了腿,她瞧着傅昭和没了利用价值,便亲手灌了毒药下去。可是个心狠的女人呢!” 王氏猛地一颤:“你的意思是她也会对溱哥儿下手?不……不可以!溱哥儿是我的孩子!” 傅权冷笑一声:“那就当做……一报还一报吧!反正当初你给傅昭和的马下了疯羊草,导致傅昭和摔断了腿。 这会儿你自己的孩子捏在刘氏手上,她就算想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 “不!不是这样的!你一定是骗我的!我连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傅权嗤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扔在桌上:“我是……跟你家老爷有仇之人。” 这样说似乎也不算错。若非傅海容,说不定他才是傅家的长孙。 想到此处,他又似笑非笑地环着臂说道:“这是媚骨香,点上此香交合,能使人迷失心智。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迷惑傅海容,把后院弄乱了,我就会帮你夺回你的孩子。” 王氏眸光一闪,乖乖地抓起桌上的药瓶说道:“好,我听你的,你一定要帮我夺回我的孩子。” 傅权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几个起落之间便没了人影。 正当此时,便听见门外传来傅锦云的声音:“让开,我要进去见姨娘!” “二小姐您等奴婢通报一声啊!姨娘正在休息呢!”这是莲香的声音。 王氏冷笑一声,收好了药瓶,然后理了理衣摆吩咐道:“让二小姐进来吧!” 傅锦云狠狠地瞪了一眼莲香,然后一把推开她往里面走过去。 “姨娘”,傅锦云进了门,脸上还挂着笑:“您这几日怎么样了?” 王氏也笑着点了点头:“每日里养着,觉得好多了。” 傅锦云便道:“姨娘也看开些,毕竟我也没想到,弟弟竟然……” 王氏低了头,掩去仇视的目光:“这些日子我也看开了。” 一边又抽了帕子拭着泪:“终归是你那弟弟命短……” 傅锦云可不就等着她这句话呢!早就说王氏迟早也就看开了,她可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还能不帮衬着她不成? 等王氏拭完了眼泪才握着她的手说道:“姨娘看开了就好,总归咱们还是要过下去的。” 王氏就趁机也拉了她的手也说道:“这些日子也委屈你了,你看你身上的衣裳首饰,都旧了。” 傅锦云今儿可不就是为这事儿过来的!她还特意换了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 这些日子王氏对她总是淡淡的,脸上虽常带着笑意,却不见对她如何。 这些日子连糕点都不会替她准备了,更别提衣服首饰了。 可公中的月例是有规定的,她的那份又一直是王氏在拿的。往日里王氏对她好,恨不得连自己的月例银子都拿给她。自从王氏丧子之后,别说月例银子,她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见过。 眼下她在傅海容身边不受重视,府里的下人也都看不起她。做什么都需要大把的银子上下打点,若是王氏不给她银子,她只怕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想到此处,再看着王氏,越发觉得她可恨。果然是只惦记着她的儿子,恐怕连她这么个女儿也忘记了。 心里想归想,到底脸上还是挂着笑:“姨娘这不是心情不好嘛,锦儿也不敢来烦你。” 王氏心中冷笑一声:“我这段日子也是一直在养病,府里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点,手头上没多少银子……” 傅锦云脸色一僵,那月例银子本来就带着自己的一份,王氏还不打算给了不成? 果不其然,便听着王氏说道:“不如等下个月的银子下来了,我再多给你一些?” 傅锦云心里一沉,当场就想撕破脸,忍了忍才沉住气。她现在在府里也没有其他依靠,她还指望着王氏呢!现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撕破脸。 “姨娘做主就好”,傅锦云僵笑着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寻了个时机走了。 莲香端了燕窝进来:“姨娘,膳房送了燕窝过来了。” 王氏接了燕窝笑道:“果然还是有银子好使,膳房的燕窝都没断过。” 莲香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便只能笑眯眯地奉承着。 王氏冷笑一声!真当她看不出来?傅锦云那身衣服是多久之前做的了,还是她特意吩咐的。 现下穿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过来,可不就是想从她这里骗点银子。从前她宠着她,自己苦着也不忍心让她为难!现在可就两说了…… 且说王氏自以为刚从那黑衣人那里诈出些有用的消息来了,便巴巴地换了身衣裳往采薇院来了。 傅朝云听说有眉目了,便有些不信。毕竟,武功那么高的人,连血杀的人都及不上,又怎么会真的没脑子,随便就被她给问出来了。 只是王氏到底走了一趟,她也不好不去见见。再说了,她可不指望王氏真的能打探出来。这只是顺便的,她可是在算计着旁的事情呢! 第八十五章 揭露真相 花厅。 “姨娘这么快就打探到消息了?果然不能小觑!”傅朝云啜了口茶,笑着问道。 王氏缩着身子,依旧是有些害怕的样子:“妾身不敢,只是听到了几句可能有用的消息罢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颇有些兴趣地问道:“都打听出来什么了?” “那人说……他是同老爷有仇的人。” 傅朝云点了点头,傅海容小心谨慎,从来不曾跟人结仇,这句话估计只是混淆视听罢了。她觉得,应该是她在朝中结的仇。 “还有什么?” “还有……他说让妾身想办法搅乱后宅,妾身推测,此人背后之人应当是朝中的。” 这句话倒是有些用处……让王氏搅乱后宅,肯定是为了牵制她吧!这么说来,最有可能是太子了! 本来她还猜测着是二房的人,或者是其他什么世家想要取而代之…… 傅朝云笑着掸了掸指甲:“姨娘的消息倒是有些用处……” 王氏一喜:“那大小姐答应妾身的事……” 傅朝云扬唇一笑:“姨娘放心,我对待盟友,向来说话算话。那两个产婆,后日都会送到姨娘跟前。 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要先跟姨娘说明白。” 王氏愣愣地看着她,便听她说道:“以后凡是我跟傅锦云的事,姨娘都不能插手,不知能否做到。” 她肯帮着王氏,不过是为了这点目的罢了!等王氏到时候夺回了自己的儿子,估计也不会记恨傅锦云太久。 依着王氏的性子,说不定还会跟傅锦云如同从前一样。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涉江跟她说过了,傅锦云前两日收到过密信。看来这母女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若是王氏跟傅锦云也就罢了,她还是担心两人背后的势力也联合起来。所以,她要趁两个人还有嫌隙的时候,逐个击破! 王氏听了她的要求,这才愣愣地点了点头,刚要告退,便听见傅朝云问道:“姨娘还有没有旁的事情要说说?” 王氏心一提,有些不自然地笑着道:“自然是再没有了……” 傅朝云轻笑一声:“姨娘是清楚我的手段的,能整垮刘氏,必然也能整垮您。希望……姨娘以后不要跟我作对才是……” 这是**裸的威胁啊!可偏生,傅朝云是真有这样的魄力。 王氏糯糯地应了一声,然后便躬身告退了。 柏舟奉茶进来:“小姐,您要动手了?” 傅朝云便笑道:“你倒是看得明白。” 柏舟便道:“小姐这几日可为这件事费了不少心思。等到尘埃落定了,就能放心处理朝堂上的事了。” 正说着,便听常棣进来回禀道:“小姐,世子爷在书房等您呢!” 傅朝云连忙起身,她让陆景恪去跟着那黑衣人了,估摸着是有消息了。 书房。 陆景恪见她急慌慌地闯进门,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怎么这么着急,急着过来见我?” 傅朝云听他那么打趣,便嗔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情闹我!” 陆景恪便道:“不这么闹你,你哪里记得住,下次还是这么急,跌着了怎么办?” 傅朝云便笑:“你也太小心,好端端的怎么会跌了!” 陆景恪便牵了她的手说道:“对你,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傅朝云坐在椅子上缓了缓,然后才问道:“怎么样了?可有眉目?” 陆景恪笑着斜了她一眼:“我亲自出马,哪有搞不定的!” “是不是太子的人?” 陆景恪正了正神色:“你怎么知道?” 傅朝云便微微一笑:“从王氏哪里试探出来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陆景恪续了杯茶递给她,然后问道:“太子最近怕是逼急了。” 傅朝云啜了口茶:“他被逼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总不能他每次被逼急了就想拿我下手吧?我又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陆景恪笑着看她:“你还不知道你给太子带来了多大的威胁吧?户部一多半都是太子的人,现在突然有了你这么个变数,还在江南动了他的羽翼,他怎么敢放心? 再者说了,到了九月,户部就又要查帐了。户部这几年就像太子家开的一样,由着他拿钱。现在你进去了,就好像在他家后门上加了把锁,他又怎么能甘心?” 傅朝云点了点头,随即道:“他不放心不甘心也得忍着!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想让我顾不上他?我偏要在他心窝里扎上一刀。” 陆景恪笑着看她:“你打算怎么做?需不需要我帮你?” “暂时不必,我拉拢了秦王。先让他们去斗,瑾王可以避避风头,省得涉及储君之争。” 这是为陆景恪着想了,毕竟涉及储君之争的,都会引起皇帝的猜疑。 陆景恪皱了皱眉,有些担忧:“有什么需要做的你就直接说,瑾王既然下定决心要夺位,就要冒这个风险。你不必自己为难。” 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傅朝云怔了怔,才牵着他的手说道:“你放心。” 三日后,迎风阁。 傅海容听说溱哥儿又吐奶了,急得不得了。赵大夫查看过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三小姐,您慢点跑。” 傅端云的小脑袋藏在门后面,脆生生地唤道:“父亲。” 傅海容看见是傅端云,连忙招了招手,然后抱起她说道:“端儿乖,你弟弟生病了,父亲心里着急,你先跟奶娘去玩好不好。” 说着便要抱给魏紫。傅端云歪了头,轻声说道:“可能是酸梅汁太酸了吧,端儿每次喝都感觉牙齿要软了。” 傅海容一愣,抱着她问道:“什么酸梅汁?端儿,有人喂你弟弟喝酸梅汁吗?” 傅端云愣了愣,然后怯生生地说道:“是弟弟的奶娘喝的啊!喝了好多! 魏紫姐姐说了,奶娘是为了弟弟好。就像前段时间弟弟刚出生的时候奶娘要喝药一样。” 奶娘要喝药,说的是溱哥儿早产,所以身子看起来不好。赵大夫开了两帖药,吩咐奶娘喝下去,然后通过**化出来。 可是赵大夫却从未吩咐过要喝酸梅汤。溱哥儿早产,又才两个多月大,胃里怎么禁得住这般酸。 傅海容大怒,转过头去吼道:“把魏紫给我带上来。” 好啊!他本来体谅着刘氏产子艰难,所以体谅她。没想到啊!这一个个的,都把他当傻子不成? 傅端云见傅海容生气了,连忙拽着他的衣角求情道:“父亲不要责罚魏紫姐姐好不好,她给端儿的黄鱼泥可好吃了!” 身旁的赵大夫一惊:“三小姐是说丫鬟给您黄鱼泥?” 前段时间傅端云因为海鲜一直肚子疼,此事还是他来看的。当时一再嘱咐不能给傅端云用鱼腥海鲜。 迎风阁的人竟然明知此事,还敢给傅端云用黄鱼泥。 傅海容听了之后更是大怒,转头就问刚被带上来的魏紫:“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清楚就是你谋害主子!这回定要将你发卖出去。” 魏紫连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道:“老爷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姨娘吩咐奴婢做的……” 傅海容大怒:“你还敢狡辩,端儿和溱哥儿都是你主子的亲生儿女,她怎么会如此做。” 魏紫小声嘀咕了一句:“儿子哪里是他亲生的。” 声音不大,却足够傅海容听清楚了。他一愣,刚想问清楚怎么回事,便听下人回禀说是王氏在迎风阁大门前叫冤。 傅海容气冲冲地出门去,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王氏叫屈的声音:“冤枉啊!蛇蝎的妇人偷天换日抢走了我的孩子啊……” 戌时,采薇院。 “怎么样了,结果出来了吗?” 傅朝云一边整理着户部的账目,一边抬头问涉江道。 “回主子,有消息了。老爷震怒,刘氏被关进了柴房。” 傅朝云笑了笑:“这王氏可真不是一般的功力啊!硬生生的把这局面扭过来了。” 涉江恭恭敬敬地回道:“少不了小姐在背后的绸缪。” 傅朝云笑道:“是该感谢魏紫和血杀的人吧!” 她叹道:“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还觉得刘氏深不可测,单凭我一人根本没办法斗败她。 谁知道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有了魏紫和血杀,便在迎风阁建立起来了一个完整的信息网。” 涉江点了点头说道:“能为小姐效力是他们的荣幸。” 傅朝云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你去把柏舟叫过来。” 涉江行了个礼便直接下去了。 不一会儿,柏舟便欢欢喜喜地进门道:“小姐,刘氏真的倒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所以请你去跟我一起看看她的下场啊!” 话说,两个时辰前。 王氏带了两个产婆,不管不顾地在迎风阁门前哭诉,直接把傅海容引了出来。 “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世家最重规矩,王氏作为姨娘,自然要给下人做好表率。 谁知王氏一把扑过去抱住傅海容的腿哭道:“老爷为妾身做主啊!刘氏的儿子根本不是她的!是妾身的啊!” 傅海容一惊:“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来。” 第八十六章 刘氏之死 王氏连忙将身后的两个产婆叫出来。傅海容自然认得,两人正是给王氏和刘氏接生的人。 此刻见了傅海容,再也没了当日接生时的模样,直接跪下来叩头道:“傅老爷恕罪啊!当日我们也是拿人钱财,迫不得已。并非有意将王姨娘的孩子换给了刘姨娘。” 傅海容闻言,只觉得天旋地转。平日里王氏在他面前刁横泼辣,刘氏却温婉可人,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是被蒙蔽了。 他自认为是生在后宅,长在后宅,但是刘氏的心机隐藏之深,连他也看不出来,可见是有多可怕。 想到此处,他又不愿意相信了:“你们可有证据?” 两个产婆连忙异口同声道:“那孩子手上有个圆点一般的胎记。” 那给王氏接生的产婆说道:“当日里是刘姨娘许诺我们。她说她假孕争宠,一旦事情败露必死无疑,所以要我们将王姨娘的孩子抱给她。” 给刘氏接生的产婆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她还威胁我们,如果不照她说的去做,她就要告诉老爷,是我们弄死了她的孩子。” 正在此时,刘氏听杜若回禀了门前的一幕,连忙慌慌地赶过来说道:“老爷不要听信他们一派胡言,是姐姐买通了这两个接生的婆子来陷害妾身。” 一边说着假意又要流泪,傅海容此刻反应过来,自然是不信的。 “刘氏,你说王氏买通了两个接生的产婆诬陷你,那你贴身的丫鬟呢!总不会也被买通了吧?” 贴身的丫鬟?刘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头去,狠狠地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杜若,哭着道:“老爷明鉴啊!溱哥儿的确是妾身的孩子。” 那给王氏接生的产婆便说道:“当初便是刘姨娘要我们将小少爷抱到她房中去。” 那给刘氏接生的产婆也点了点头:“不仅我们知道,当初在房内负责接生的魏紫姑娘和端水侍药的小丫鬟都知道。老爷若是不信我们,大可叫人过来对质。” 傅海容便盯着刘氏说道:“去把迎风阁所有丫鬟都给我带过来!我就在这儿审!” 刘氏本来还仗着迎风阁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等到魏紫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 要说当初她本不该信任魏紫的,但是银杏着实盯了她一段时间,说她挺本分的。后来魏紫又帮她得了宠,渐渐在她心里也高看了几分。 王氏那边跟魏紫结了仇,平时魏紫又不往谢氏院中走动,她还以为是个可信的。 没想到,还真同她想的一样,背主的奴才,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一时也想不到脱罪的办法,刘氏当即便泪目盈盈地冲着傅海容哭诉道:“老爷给妾身做主啊!这些都是她们串通好了的。” 王氏狠狠地瞪着她:“刘氏,你莫要胡诌,魏紫当初是从芳草阁逐出去的。我们两人之间是结了仇的,又怎么会串通在一起。 分明就是你偷偷换了我的孩子,如今事情败露,你不想承认罢了!” 魏紫也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若不能整垮了刘氏,让她东山再起,自己一定不会好过。 “老爷明鉴,还有三小姐作证呢!姨娘不仅偷了小少爷,还企图让三小姐和小少爷装病来争宠。” 提起此事,傅海容便觉得心火旺盛:“刘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若说王氏污蔑你也就罢了!难道连你自己的女儿也帮着别人陷害你吗?” 一提起傅端云,刘氏便有些心虚。她平日里没少利用傅端云来博得傅海容的关心,只是仗着傅端云年纪小,跟她说是为了她好罢了! 此时被傅海容当场揭出来,又不能不认,眼珠一转便梨花带雨地仰头看着傅海容:“老爷,妾身还不是念着老爷,所以想要您几分关注罢了!虽是错了,但也全是因为老爷啊!” 此话一说,便叫傅海容有些不忍心。他平日里跟谢氏感情甚好,对两个妾室自然也不怎么关心,的确是有些愧对她们。 但他平日里也算待她们不薄,没想到她们私底下为了争宠,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当初纳妾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开枝散叶罢了!王氏不过是个填房的丫头,刘氏也就是个歌姬。两人身份都算不得高贵,傅海容待她们已算极好。 “父亲”,傅端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了,刘氏当时见情况不妙,只是吩咐奶娘将她带下去休息,想必是被吵醒了跑出来的。 终究是个孩子,傅海容也不忍心吓到她了,蹲下身张开双手抱着她说道:“你怎么给跑出来了?” 傅端云看了看跪着的刘氏,然后低头在傅海容耳边说了几句话。傅海容登时暴怒,立即起身吩咐道:“把刘氏给我带到柴房关押起来,明日移交到刑部去。” 刘氏一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本来眼见着傅海容要从轻处罚,却又立马变了脸。 傅海容牵着傅端云,然后又低头看了看王氏说道:“此事的确是委屈你了。你把溱哥儿抱回去吧!以后就养在临波苑。” 王氏心里一颤,这么些日子,总算是见到她的亲生孩儿了,连忙跪下哽咽道:“妾身谢老爷做主。” 抬起头来,傅海容早已带着傅端云走远了。 柴房。 傅朝云说了要带柏舟过来看刘氏,便直接趁着晚膳时分过来了。 刘氏一见傅朝云,还有些害怕。其实之前她就一直怕,后来掌了府里的中馈,手上握了点权力,便逐渐迷了眼。 “刘姨娘可好啊”,傅朝云笑盈盈地问道。 刘氏平静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现在我也是将死之人了,难为大小姐还有时间过来看看我。” 傅朝云轻笑一声:“我害得姨娘有了如今这般下场,怎么也是要过来看看的,不然如何放心呢?” 刘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是,我早该猜到的。凭王氏那个蠢货,怎么可能找得到人。那两个产婆,还有魏紫……” 傅朝云笑道:“姨娘心思玲珑,我自愧不如。” 刘氏点了点头,颇为认同:“若只凭心计,你自然是斗不过我。你才多大的小丫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乐坊争宠呢!” 傅朝云一笑,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姨娘,宅斗要紧的不止是心计,还有狠劲儿,还有看人的眼光。” 刘氏叹了口气:“若是我当初没有信了魏紫,说不定今日是我们谁输谁赢。” “不是魏紫,还会是别人的!你最不应该的,就是跟我作对。” 刘氏笑得有些狂妄:“若不跟你作对,难道我要一辈子在府里做个被人看不起的姨娘不成?” “父亲待你不薄,是你想要的太多。” 刘氏看着她说道:“或许吧!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笑了笑,看着傅朝云说道:“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大小姐送我一程。” 傅朝云一双幽黑的眼睛看着她说道:“你还记得那些为你死的人吧?”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搁在她手心说道:“姨娘,好自为之。” 刘氏攥紧了手中的瓷瓶,仰头笑出了眼泪:“这些年在我手中的人命也有十几条了,我早就想到,迟早有一天……” 她也会如此! 傅朝云没有理会她再说什么,带着柏舟出了柴房。 柏舟便道:“小姐是特意来送她一程的吧!” 傅朝云没有回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总归是死路一条,总好过去刑部受辱。” 柏舟认同一般点了点头:“小姐必然是有小姐的道理,总归刘氏要走这条路,也该留个体面。” 戌时正,刘氏殁。 消息传到正院的时候,傅海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跟谢氏继续说道:“我想把端儿放在你这里养着。” 谢氏咳了两声儿,然后说道:“本来刘氏殁了,把端儿接到我这里养着是应该的。只是我现在这副身子,实在是照顾不了旁人……” 傅海容也觉得有些为难:“总不能放到王氏膝下养着。这么些年,锦儿被她养得一副小家子气。我是怎么也不放心把端儿也给她养着。” 谢氏点了点头,替他拿主意道:“不如……放在父亲身边养着?父亲也是孤身一人,把端儿送过去还跟跟他作伴。” 傅海容正要点头,便看见傅端云从门外探了个头,软软地唤了声“父亲”。 傅海容招了招手,她便溜进去了,又乖巧地行了个礼:“母亲。” 然后转过头来,怯怯地看着傅海容说道:“父亲,我想跟长姐一起住。” 傅海容一愣,似是没想到她这么有想法:“为何想跟你长姐住?” 傅端云便笑得眼睛眯起来了:“长姐是最厉害的人!她们都说长姐在朝中做官呢!我也想要像长姐一样做女官。” 傅海容早就对傅朝云做官也看开了,只是笑了笑说道:“你想跟你长姐住,你就自己去跟她说。” 总归傅端云有奶娘和丫鬟照顾着,跟谁住也差不多。只是必然不能如刘氏一般狠毒,傅朝云,终归是让他放心些。 第八十七章 江南迁富 刘氏去了之后,也算是安静了一段时候,傅朝云总算有时间开始处理朝堂上的事。 江南那边终归是因为堤坝的事情发了水灾。不过因为傅朝云发现得及时,所幸并没有造成太大损失。 修堤是项大工程,工部估计每个一两年,也没办法把整个江南的堤坝修缮完整。 因此,为了修堤而迁移的百姓更是怨声载道。听说丁桂是太子的党羽,对太子的印象更是极差。 一时间,别的不说,太子先失了江南之地的民心。而随着丁桂案被提上日程,太子每日更是心烦意乱。 大理寺寺卿可是个寒门出身的,当初太子几番拉拢也没得到此人。丁桂交在大理寺审问,还指不定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若是被他父皇知道他私底下敛了那么多银子,肯定还要吐出来。正着急的时候,便听到门卫禀报说是邓汶到了。 太子大喜,连忙说道:“快请邓先生进来!” 邓汶是在丁桂被抄家的时候逃出来的,一路北上,在傅朝云回京之前就借着丁桂的名号投靠了太子。 虽说太子手下不少谋士,但邓汶也算是有些才学的,很多政务上给太子出了不少主意。因此太子也是颇为倚仗他。 此刻,邓汶刚进来,太子就连忙迎上去急道:“邓先生快给我出个主意,若是那丁桂受不住大理寺的审问,说出些不该说的东西来……” 邓汶一如往常镇定:“殿下莫急,邓某是专程为此事过来的。” 太子喜道:“哦?先生快说说,有何妙计?” 此刻太子完全没有考虑,邓汶曾是丁桂的幕僚。自然也不会想到,邓汶此人,有多阴狠。 “殿下平日里最是聪明,怎的此刻倒犯了糊涂?想让丁桂闭嘴还不容易?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萧晏皱了皱眉,有些为难道:“这法子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大理寺哪里是那么好进去的。” 邓汶上前一步提醒道:“殿下忘了,还有狱卒。不过是两条人命罢了,殿下这个时候还狠不下心来?” 萧晏神色一凛,突然回过神来:“先生说得对,我这就着人去办。” 次日,丁桂在牢中畏罪自杀,看守的狱卒也无故猝死。 傅朝云得了消息的时候只是淡然一笑,转头对陆景恪说道:“太子殿下的本事还真是不小啊!竟能想办法在大理寺弄出一桩命案来。” 陆景恪嘲讽地勾起唇角一笑,然后给她添了杯茶:“他若是不先下手为强,难不成你还指望着他把吞下去的几百万两银子吐出来?” “这倒也是,丁桂一个人就贪了几十万两白银。在任十年,得贿赂了太子多少银子啊!” 陆景恪便捏了捏她的脸说道:“这几日小心些,入秋了户部就要开始查帐了,太子恐怕还会对你下手。” 傅朝云点了点头:“不怕,秦王现在最怕我出事,给我安排了不少人呢!” 陆景恪肃了神色提醒她:“他的人是他的人,你走哪还是要带上血杀的人。上次我已经处置过他们了,这次定然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傅朝云便笑道:“我可是生死关头走过几遭的人,哪有那么矫情。” “你可不知道,你在那生死关头走一遭的时候,我有多担心你!” 傅朝云吐了吐舌头,跟陆景恪在一起之后,竟然也逐渐变得活泼起来,不再如同之前一般沉稳谨慎,也像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了。 “行了,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说着又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快回去吧!等会儿若是让人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陆景恪点了点头,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转眼没了踪影。 傅朝云低着头正有些害羞,便听见柏舟在门外求见。 “进。” “小姐”,柏舟唤了一声儿,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傅朝云随意地点了点头:“有什么事?” 柏舟有些踌躇,犹豫了半晌才轻声说道:“奴婢想去伺候三小姐。” 刘氏死了之后,傅朝云便依照先前说好的,给了卖身契,将魏紫放出去了。 所以傅端云住进采薇院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奶妈,两个小丫鬟。 傅朝云也没想到,傅端云会主动提出来要住在采薇院。虽然她还有些不大习惯,可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留了傅端云在采薇院。 因着柏舟平日里做事最是细致沉稳,所以傅朝云便将她指了过去,先照顾傅端云一段时间,等傅端云看中了合适的大丫鬟再做决定。 所以柏舟此时突然说起要去伺候傅端云,傅朝云还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将你正式指给端儿伺候?你去做她的大丫鬟?” 柏舟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对不起小姐,奴婢……” 傅朝云打断她的话,笑着道:“这可是奇了,那小丫头才来了多久,竟然还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柏舟原本还有些担心,听着傅朝云的打趣才笑道:“小姐莫要嘲笑奴婢了。奴婢只是琢磨着,小姐终归是要嫁给世子爷的,到时候带两个陪嫁丫鬟也算多了。涉江姐姐功夫高,必然要留着保护小姐。常棣性子机灵,留在小姐身边上下打点也方便。 奴婢还是留在府上妥当些,还能帮小姐照顾夫人。再者说,奴婢和三小姐也是投缘。” 傅朝云点了点头问道:“我这儿是怎么也不介意带着你的,陆景恪还怕多养个人不成?你不必多想。我只问你,这事儿是你的主意还是三小姐的主意。” “回小姐,是三小姐一开始提出来的,奴婢也动了心思,所以特意来向小姐求个恩典。” 傅朝云便道:“既然是她的主意,那我也不用担心她会欺负了你去。你只管跟着她,以后若有什么事情还可以过来找我。” 柏舟喜得在地上叩了个头:“奴婢谢小姐恩典。” 傅朝云点了点头,看着柏舟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三小姐大了,你要怎么告诉她,她的生母是如何死的。” 傅端云的生母,是被她傅朝云毒死的。而柏舟就在一旁,做了帮凶。 柏舟闻言一愣,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没想过。奴婢觉得三小姐是极为聪慧的人,她偷偷告诉奴婢说,当时是她在老爷耳边说,刘氏害死了傅昭和。 奴婢觉得,刘氏当初对三小姐也没少利用,三小姐以后会明白的。” 傅朝云便有些正经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就告诉她,刘氏是我毒死的,让她只管来找我寻仇。” 柏舟一慌,低下头跪着道:“奴婢不敢。” 傅朝云连忙起身,绕过桌子扶柏舟起身:“行了,你既跟她投缘,我也不能强留。去把涉江叫进来吧!” 柏舟叩了个头,然后才起身退下去了。傅朝云愣了片刻,便听见涉江在门外唤了一声“小姐”。 傅朝云说了声“进”,然后才回到桌前。 “小姐有何吩咐?” “圣上决定要迁富户了,我要你去谢家跟小舅舅说一声,让他想办法给江南送个信。” 涉江点了点头,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谢家。 涉江到的时候,正赶上谢玄机指挥着下人要在后花园里挖个鱼池。 见她过来了,便直接慢悠悠地踱步上前道:“涉江姑娘亲自过来有什么事?” 涉江拱了拱手,抱拳行了个礼:“舅爷,我家小姐说是圣上决定要迁富户了,让您往江南送个信儿。” 谢玄机点了点头,然后往书房走去:“跟云儿说我知道了,信会尽快送到江南。” 涉江看他走远了,忍不住瞥了瞥后花园里正在开挖的鱼池,翻了个白眼:“后花园里挖鱼池,亏这人想得出来。赏花还是赏鱼?” 走远了的谢玄机却突然回过头来:“挖个鱼池也得罪了涉江姑娘?谢某的后花园,莫说一个鱼池,便是把周围的宅子都买下来,挖个几十个都不成问题。再者说了,池里种上莲花,既赏鱼又赏花,难不成还要跟涉江姑娘报备一声儿?” 涉江是真没想到隔了一丈远他还能听见,反正她是做不到,可见此人内功定在她之上。 想到此处,她也不敢多说,匆匆行了个礼道:“奴婢乱说的,舅爷莫要放在心上。” 背后闲言被抓包,显然就是涉江此刻的窘态了。 谢玄机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这丫鬟,有些意思! 转念一想到傅朝云交代的事情,他立马严肃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想到,萧颂竟然一直没放下过这个想法,说来说去还是要迁富户。 历朝皇帝也有过迁富户的,可那都是为了对商户实行统一管理。萧颂却是为了牟取更大的利益。 谢家这些年虽生意遍布各地,但毕竟根还在江南。这次迁富户也不知道会对谢家造成多大的影响。 再者说了,且不说京城的商户被人看不起,便是税收都比别的行省高出一成来。长期在京城,并不利于谢家的发展。 第八十八章 圣意难违 临波苑。 王氏午觉刚睡醒的时候,便看见傅权正站在床边。 王氏猛地一惊,直接从床上坐起身,紧张地抓住被子一角,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傅权轻笑一声,眼中带着阴狠,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还真是好本事啊!竟然能说动傅朝云替你把孩子夺回来。” 王氏瞪大了眼睛,苦苦哀求道:“我没有……” “你没有”,傅权猛地逼近她:“若是没有,难不成傅朝云还能那么好心帮你不成?” 一边说着,手上愈发用力。王氏猛烈地挣扎着:“我错了……你饶我一命!” 傅权冷哼一声,一把将王氏甩在了床上。王氏低下头,剧烈地咳了起来。 “说吧,答应傅朝云什么条件了?” 王氏瑟瑟发抖地半跪在床上:“傅朝云说,不要我做什么。只需要我在她对付锦儿的时候不插手就可以了。” 傅权垂眸,看了一眼谢氏:“看来你是为了儿子牺牲了你女儿的性命啊!” 王氏猛地一颤,嗫嚅道:“我不过是暂时诓她的罢了!怎么会真的忍心由着她对付锦儿。” “不”,傅权弯腰,盯着她说道:“让傅朝云去对付她。” 王氏一愣,连忙抓着他的衣摆哀求道:“我求你了,锦儿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啊!不要让傅朝云对付她啊!” 傅权厌恶地甩开她的手:“你当真忘了?当初可是你的好女儿偷走了你的孩子,送给了刘氏。” 其实这话并不是事实,傅锦云当初听了霜雪的话,以为不过是把孩子卖了,送去哪个穷苦人家。断然没想到,却是送到了迎风阁。 旧事重提,王氏身子猛地一缩:“没忘。可她到底是我的女儿,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不会死”,傅权弯腰,循循诱导她:“你想啊!当初傅锦云背着你抱走了你的儿子,导致傅海容以为你生下了死胎,对你也不再重视。 你就没想过,等傅朝云对付傅锦云的时候,然后在傅海容面前揭破她。这样一来,你还有可能得到傅海容的恩宠。 这么一来,让傅锦云稍稍受点苦,不就正好抵了傅锦云当初抱走孩子的那番恩怨,也让你心里舒坦些。” 这话倒是正戳中了王氏的痛脚。当初傅锦云抱走孩子,她心里无比怨恨。只是傅锦云到底是她的女儿,所以当着傅海容她也没有揭破。 现在傅锦云安安稳稳地在芳草阁待着,她心里实际上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 许久,王氏才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听你的。” 傅权这才冷笑一声,转眼又没了踪迹。 芳草阁。 傅锦云自从知道王氏的孩子是被抱给刘氏之后,心里慌得不得了。当初的事情,也不知王氏究竟知道了多少。 或者说,王氏已经知道是她抱走了孩子,只不过碍于母女情面没有告诉傅海容? 想到此处,她便觉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她倒不是没有找过霜雪,只是霜雪根本不认。还反过来威胁她说,如果她敢把事情说出去,她就告诉傅海容说是她指使的。 此事本就诡异得很,任谁也没想到,刘氏竟然假孕还敢偷了王氏的孩子。 若是霜雪真的那么去说,想必傅海容跟王氏一定不会放过她,她当初不得宠,可不就是要防着这个孩子。 再者说了,当初产房就她跟产婆两个人,除了产婆就只有她能够接近孩子。若说是她主使的,由不得人不多疑。 勤政殿。 萧颂既打算迁富户,自然是要召集户部的尚书跟几位大学士商议。 “对于迁户之事,不知众位爱卿有何高见?” 户部尚书便最先说道:“按照税收来算,江南的赋税无疑是最多的,占到了国库的四成。” 萧颂点了点头:“京师的商业一直不够繁华,若是有了江南的富户,想必情况会好些。” “也未见得”,一位姓宋的大学士便直接说道:“江南的商业繁华不仅仅是商户,还有一部分民风的关系。 江南大部分人都是从商的,而京师却以从仕优先。这样一来,商人在京师实际上是受到歧视的,必然不会对京师的商业发展有利。若是想要迁富户,还是应当适当给商户一些补贴的政策。” 另一位大学士也附和道:“宋大人说得有理,老臣认为,若是迁富户,一来动摇了江南富商的根基。二来京师的商业也不好发展起来。长此以往下去,有伤国本,望陛下三思。” 几位大学士说得倒是也有道理,只是萧颂既然下定决心要迁富户,又怎会那么轻易地听从劝谏。 还是户部尚书会察言观色,一见萧颂隐隐有些怒了,连忙上前说道:“臣认为江南的富户非迁不可!” 萧颂一喜:“爱卿有何看法?” “回陛下,臣以为江南的富户较多。俗话说,士农工商,商业本是排在最末的。但是江南的商业一发展起来,顿时危及了农业生产。 且不说商业对农业造成的冲击。江南的众多富户,长此以往地天高皇帝远,怕是有些不好控制。” 萧颂一喜,他担心的正是这个。江南那么多富户,有钱有粮,若是招兵买马的,有朝一日还要造反不成。放在江南他始终是不放心的,还是迁到京城安稳。 宋学士便说道:“” 众人争执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商议下来。 出了勤政殿的时候,就有人追着户部尚书:“尚书大人还请留步。” 户部尚书停了停,然后笑着说道:“林大人有何事?” 那林学士便说道:“不知今天殿里的事情,尚书大人怎么看?” 户部尚书笑了笑:“显而易见,圣上是支持迁富户的。召众位过去,不过是想要由众位背了这骂名罢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有时皇上并不是难以抉择,而是有些事情需要有人背负骂名罢了。 很显然,陛下此刻已经下定决心要迁富户。只是此事对江南的百姓、对那些富户、对商业长期的发展来说都不利,圣上执意迁富户,必然会背负骂名。 林学士愣了愣,显然是没看出来。户部尚书便又提醒道:“林大人,这种时候你我不为圣上背负骂名,还谈什么忠君呢?” 林学士醍醐灌顶,点了点头说道:“尚书大人说得有理。” 江南,谢氏。 谢朗收到密信的时候,正是戌时初。谢蝉一如既往地跟在他身边。 “老爷,京师出事了?” 谢朗点了点头:“圣上终于决定迁富户了,你去把成玉叫过来。” 谢成玉,正是谢朗的长子。 谢蝉点了点头,然后便退下了。 谢朗一时捏着信,竟不知道该如何做。理性告诉他,他应当遵从圣命,将谢氏迁入京城。但谢氏在江南数百年,还真没受到过如此威胁。 “父亲”,谢成玉在门外唤了一声,然后顿了顿便推门进来:“听蝉叔说,圣上决定迁富户了?” 谢朗点了点头,直接问道:“你怎么看?” “自然是要迁,圣意难违!” 谢朗点了点头:“虽是如此说,谢氏在江南已经有数百年,也只有江南,才适合谢氏的长远发展。” “父亲不可!江南虽好,但圣意难违。若是一意孤行,恐怕谢氏的半数基业都要毁在此事上。” 倒不是没有办法!谢氏好歹也是大黎的第一世家,若是想不必迁到京城,其实还有很多办法——比如捐银。 其实说白了就是破财免灾,只要捐够了一定数目的银子,圣上自然也不好意思逼着谢氏迁户。 可这法子说起来简单,若是真的捐银,谢氏恐怕得拿出去半数家底。毕竟,这捐银的头一起,底下的富户自然都跟着走了,那圣上的话还有谁在意。 所以说,捐出去的银子必然不会少了。至少,这数目得只有谢家拿得出来。这样一来,可不是要耗掉谢氏一半家底。 谢朗叹了口气:“你容我再想想,等明日想通了再说。” 谢成玉便退下去了,心里其实不大明白,为何谢朗这么通透的人,偏生在迁富户的问题上这么想不开。 谢蝉便又进来了,轻声说道:“听说大小姐病得很重,老爷何不趁此机会去看看。” 谢朗走至窗前,望着窗外的半边弯月说道:“故土难离。谢氏在江南几百年,祖祖辈辈都在这个地方。” 谢蝉又劝道:“老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谢氏也说后代不允许入朝为官,二少爷不也做了左都御史? 况且,您筹谋许久,不就是为这一天早作打算吗?为何事到临头反而不想去京城了?” 谢朗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一直觉得我算是个通透的人,只是现在反而不通透了。” 采薇院。 月明星稀,陆景恪过来的时候,正赶上傅朝云还没有睡下。 “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情?” 陆景恪掏出怀里的玉佩给她系上:“我刚从我爹那要来的传家宝,专传长媳的,说是能保平安。” 傅朝云脸一红就要往下解:“传给长媳的,你给我戴上作甚?” 第八十九章 拉拢文府 陆景恪伸手抓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软玉般的小手不安分地动弹了两下,然后就没有再挣扎了。 “我是陆家的长子,你可不就是长媳?” 傅朝云啐他:“你倒不知羞!” 陆景恪坦荡道:“圣人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云‘饮食男女,人之大伦’,有什么可羞耻的。再者说,哪里能迂腐到要羞耻之心不要娘子呢?” 傅朝云嗔了他一眼:“谁是你娘子。” 陆景恪便从身后抱了她说道:“云儿,过了年你就要及笄了,我请圣上为我们赐婚好不好?” 傅朝云垂了眸,羞红着脸,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陆景恪大喜,凑上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就这么说定了,回去我让我爹准备聘礼了。” 傅朝云嗔他:“小点声音,想让涉江和常棣都嘲笑我是吧?再说了,哪里用得着那么早!” 陆景恪这次倒是声音低了些,贴在她耳边说道:“一刻我都嫌长!” 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耳蜗上,痒痒的,带着些酥麻感。 傅朝云赌气一般往后一推他:“快走吧你!我要睡下了!” 陆景恪倒也不恼,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只是,傅朝云终于没有等到赐婚的圣旨。 次日早朝,圣上下旨,江南所有岁入五万两的富户,都要迁到京师郊外。 轰动朝野一时的迁富,正式在顺帝三十年拉开了序幕。 两日后,江南传来消息:谢朗病了。 傅朝云接到信的时候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毫不意外。当时在江南的时候她便去拜访过谢朗,知道他不愿离开江南。 圣上迁富户的圣旨一下,不管愿不愿意都要迁进京师。谢朗啊!这是心病。 只是,即便是病了,迁富也是不容片刻拖延的。因而谢朗带着病体踏上了迁往京师的楼船。 只是,这心病来得倒是凶险,谢朗终究是没有挺到京师,直接在半路上去了。 谢氏听了这消息,直接旧病复发,又吐了一回血便晕过去了。 陆卿云得了消息,连夜就往宫中去了。圣上刚要睡下就被他闯入了寝殿。 “平西王!你好大的胆子!如此目无尊上,不守规矩,当心朕摘了你的脑袋。” 陆卿云往地上直挺挺地一跪,抬头拱手道:“陛下在摘了臣的脑袋之前,还是先给谢朗一个追封吧!” 萧颂此时还没得了消息,闻言一愣:“这是何意?” “圣上还不知道?谢朗死在了半路上。” 萧颂一惊:“不过是迁个富户,江南那么多富户都没有意见,怎的谢朗就死在了半路上。” “陛下,眼下追究这些也是无用。若是不尽快安抚谢家的人,怕是皇族要跟谢氏结下大仇!” 萧颂立马认识到此事的严重性:谢家毕竟是大黎上下第一世家,纵然两个傅家估计也及不上一个。此次谢家的老爷子死在了进京的路上,若是不能给谢家一个满意的说法。怕是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也抵不过跟谢家结仇的弊端。 更何况,太祖当年起兵,打到江南的时候曾经向谢家借过粮,还曾向谢氏的家主承诺过,要善待谢家子孙。如今因为迁富户,谢老爷子死在了进京路上,那他就等于是违背了先祖的旨意,怕是要背上不孝的骂名。 只是,萧颂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若是真的给了谢朗追封,那无异于是在承认自己做错了,所以才要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皇帝哪有做错的,即便错了也要将错就错,否则就是对皇权的藐视。 萧颂纠结了半晌也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直接赶人道:“你先回去,容朕再想想……” 东宫。 萧晏得了消息,兴奋得在房中走来走去。忍不住又走到邓汶面前确认道:“先生说的都是真的?谢家老爷子果然死了?” 邓汶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太子便笑着说道:“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只要谢家的人肯帮着我,把老东西从皇位上拖下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邓汶也点了点头说道:“臣已经尽力在联系左都御史谢玄机了,听说他是谢家二公子,极为受宠。只要这次谢玄机站到了东宫的队伍里,不怕谢家不帮着咱们。” 傅朝云在谢氏床前守了一夜,早朝也没有去上,直接请了假。直至谢玄机下了早朝才赶过来替她守着谢氏。 傅朝云回了采薇院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陆景恪。阳替她找来了陆景恪,她才哭着求道:“陆景恪,我求你好不好,带我外祖父回江南去安葬。” 陆景恪皱了皱眉:“你外祖父一家已经快要到京城了,若是此刻将他送回江南,怕是尸首不好保存。” 傅朝云在他面前哭着求他的次数少之又少,他自然是想要帮她的。这八月份的天,虽则尸首不好存放,却可以用冰存在棺椁之间的缝隙里。这样一来,也不是没有办法将谢朗的尸首带回江南。 只是若直接这样去做,实在是太难了。且不说圣上下令所有富户必须迁入京城,谢朗半途回江南是抗旨不遵。就说谢朗的尸首若是送回了江南,以后谢玄机他们怎么祭器? 这些富户都已经迁入京城了,谢成玉要在京城落户!还有谢玄机也在朝中为官,谢氏更是从生到死都离不开京城!若是把谢朗的尸体送回了江南,以后如何承祀香火,如何扫墓拜祭? 傅朝云倒是没有想这么多,谢朗就是因为想留在故土,所以才病死的。若是死了都无法实现这个愿望,谢朗大概九泉有知也会死不瞑目。 再者说了,谢氏目前这个样子,实在是不适合去拜见谢朗的遗体。还有谢玄机,表面上看起来镇定,她知道,他心里定是滔天巨浪,翻滚着恨意! 最重要的是!谢朗一定要入土为安。若是葬在了京城,迟早还是要迁回江南。她知道的,谢氏的根在江南,谢成玉一定会回去的。若是葬在了京师,定然还要迁坟,她不想这样做。 陆景恪自然是拗不过她,总归还是同意了。谢氏刚醒来便听说谢朗的尸首又连夜运回了江南,得知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谢氏急得又大吐了一口血。 不过萧颂一番纠结之后,还是封了谢朗一个一等公的爵位,也没有计较谢成玉将尸首私运回江南的罪过。 不过这么一耽搁,陆景恪急着求圣上赐婚的事情倒是缓下来了。 正赶上要入了九月,傅朝云听说谢玄机说,萧晏想要利用谢朗半路上去了的事情挑拨谢家和萧颂之间的关系,登时暗自发誓,户部查账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算算萧晏的账。 她外公一生通透无瑕,怎能容得下萧晏这般,利用他的死来生事! 谢家。 涉江听说谢玄机连着几日没有去上朝,便特意跟傅朝云请了假过来看看。 谁想到就看见谢玄机倚着墙角醉倒了的样子,脚边滚了几个酒瓶子,看起来是醉得不浅。 她蹲下身去,轻声唤道:“谢公子,醒醒!地上凉,当心着了风!” 谢玄机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拍他,迷离地睁开眼睛,唤了一声“了烟”,然后便彻底昏睡过去了。 涉江一愣,反应过来他叫的是个女子的名字,却不是她的。她自嘲地笑了笑,何必那么当真。 他可是谢家的二少爷,十几岁便能跟在谢成玉身后独当一面。不过弱冠便能将江南谢氏的几百家铺子管理得井井有条! 他是那么优秀的谢家次子,而她什么也不是。 她只不过是个暗卫营里杀出来的女子,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一个一辈子的贱奴,认了傅朝云做主子,才算是有了个自己的名字。 涉江……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这名字怕是就注定她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吧。 涉江低头,自嘲一笑,眼泪汹涌地落下。她随手一抹,躬下身去,将谢玄机的手臂搭在肩上,一步步地挪动着。 户部。 终于还是到了一年一度查账的时候。这规矩还是太祖定下的,户部毕竟关系着国库,账目不可不查。 以往户部还都是些太子的人,户部尚书虽不是,却碍着局势未明,也不好轻易得罪太子。因而便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多了傅朝云这个变数,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毕竟,傅朝云眼下可是跟秦王一起合作的。又鉴于萧晏对谢朗那么不尊重,傅朝云怎么都不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入夜,户部尚书文府。 一裹了兜帽风衣的人站在门前叩了许久的门,才有看门的老伯过来开了门。 “公子,我家老爷睡下了,公子不如改日再来吧!” 那人笑了笑,将手中的腰牌递给那老伯说道:“麻烦老伯帮我通报一声儿,若是文大人真没空见,那就算了。” 那老伯看对方也是气质不凡,连忙拿了腰牌进去通禀。 不多时,文尚书亲自迎了出来:“世子爷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啊!” 第九十章 江南丁忧 来人正是陆景恪。 文尚书将人请到了书房,这才问道:“不知世子爷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陆景恪举手摘了披风上的兜帽,当真是面如冠玉,公子无双:“不是多大的事情,不过是替人来做个说客。” 文尚书皱了皱眉,朝中局势不明,这点他倒是清楚。太子、秦王、瑾王,现下很明显已成三足鼎立之势,哪一方都不好得罪。 他眼下是哪边都不站,只一心为萧颂办事。只是这中立派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沉吟半晌,他才开口道:“不知世子爷此次是要为谁来做说客?” 陆景恪在旁边看了半晌,自然是清楚文尚书心里在想些什么:“大人不必担心,只是一件小事罢了!大人在朝中的立场我等都清楚,定然不会故意让大人为难。” 文尚书点了点头:“世子爷且先说说,到底是何事?” “大人也知道,入了九月,户部就到了查账的时候了。” 文尚书默然不语,他自然是知道的。每年到了查账的时候就是他最发愁的时候。 虽然眼下他才是户部尚书,但底下的几个侍郎实际上全都是东宫的人,根本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太子这些年每每手头上缺钱的时候,总有办法巧立名目从户部拿些银子。他虽掌着户部的大权,实际上却拿几个侍郎没办法。 也因着如此,每每户部查账的时候便会有许多的漏洞。只是底下的侍郎账目做得好,所以一时也看不出特别大的亏空。但是细细查下去,账目上却短了不少银子。 他心里清楚这些事情,却不敢得罪太子。毕竟,若是他揭发了太子,到时候说不定会被划入秦王或者瑾王的范围内。 到时候太子的党羽必然会群起而攻,他在朝堂上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世子爷的意思是……” “只需要文大人帮一个小小的忙,这几日托病不朝即可。” 装病?这倒是好法子!只是眼下的局势他也能看个明白,偏生是查账这几日装病不朝,到时候出了事情,太子又岂会轻易放过他。 文尚书沉默半晌才说道:“还请世子爷直言,究竟是所为何事。” 这位世子爷他倒是清楚得很,平日里是花天酒地的,名声并不好,也没听说是哪位殿下的人。眼下却为了查账的事夜访文府,当真是有些棘手。 “文大人放心,我并非是为了哪位殿下过来的。” 他虽是跟瑾郡王一起的,却也没必要告诉谁。眼下尚不知这文尚书是否可靠,当然拎得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既然文大人有所疑心,我便不妨说清楚了。其实,此次来拜访文大人,实际上是为了我那未过门的世子妃。” 文尚书愣了愣,也没听说这位爷跟谁家定了亲。往日里这世子爷在京城可不就是个“嫌王”?一般百姓配不上,官宦人家又瞧不起,哪有人肯把姑娘许给平西王。 没想到,竟然就悄没声儿地定了亲。只是,陆景恪下面说的话,更是让他惊掉了下巴。 “我那未婚妻尚书大人想必也认识,正是您户部的侍郎。” 户部里唯一的一个女子,可不就是傅朝云。文尚书瞪圆了眼睛:“您是说……您的未婚妻是……” 陆景恪微微一笑:“正是傅大人。” 这下更是把文尚书给绕进去了。他可是听说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官那可是秦王亲自拉拢的。 再看向陆景恪时,眼中又多了几分惧意。陆卿云本就是平西王,手里掌着大黎一半的兵力。现在陆景恪又成了秦王麾下的人,相当于大黎七成兵力都在秦王手中…… 那其他人还有什么可争的,只要这七成兵力牢牢地握在秦王手中,莫说是夺位,便是拥王自立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文尚书并不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只是,眼下,他知道了秦王的背景,自然是不敢再跟陆景恪作对。 连忙笑着说道:“世子爷放心,您说的事情,下官一定照做。” 陆景恪显然也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不过他可并不打算说破。他跟傅朝云商量过了的,眼下三足鼎立的局势中,瑾王的力量最弱,还不适宜太过暴露。 太子由于血统关系,占着正统的名声,又得了朝中不少支持。而秦王由于早年领兵的关系,握着两成的兵力。瑾王不过是后起之秀,圣上交待的几件事情办得过眼罢了! 眼下太子和秦王这二人既然斗得正凶,还不如把两个人推到最前面挡着。既吸引了圣上的注意,也让瑾王暂时能够得到喘息的机会。 文尚书见陆景恪并没有戳破,还以为便是自己想的那样,顿时便下定决心,不能搅进这潭浑水中去。 送走了陆景恪,便连忙吩咐身边的书童道:“明日早朝开始我便称病,若是有过来探视的,一律拒绝。” 那书童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乖巧地应道:“记下了!” 采薇院。 傅朝云特意没睡下,便是等着陆景恪的回话。常棣又进来催了一遍:“小姐,戌时末了,您还不睡吗?” 傅朝云摇了摇头:“陆景恪还没过来,我要等他的消息,你先下去睡吧!” 常棣刚要下去,看见门前的人影便一惊,随即又喜道:“世子爷,您可算是来了!” 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被傅朝云听见了。傅朝云连忙起身:“怎么样了?” 陆景恪冲常棣点了点头,她便出去守着了。陆景恪关了门才说道:“成了。” 傅朝云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陆景恪上前环住她的腰:“有什么事让我去做便好,何必这么费尽心机?” 傅朝云摇了摇头:“你不懂,我自己的仇,我要自己来报!我外公一生跟皇室没有牵扯,也断容不得死后被太子拿来做文章!” 此事,谢玄机自然也是知道的。还别说,谢家有族规,不许后代入朝为官。谢玄机破例入了朝,倒是给她挡了不少事情。 毕竟她不过是一介女子,大黎建国几十载,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够做到四品以上。 她在朝中的升迁,一部分因为的确立了功,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因为圣上看了谢家的面子,还有谢玄机在朝中上下周旋打点。 若非如此,她这破格升迁的路怕是要难走得多。所以,此事有必要告诉谢玄机。 陆景恪从背后圈着她,下巴蹭了蹭她头顶上的发旋,闻着她身上的幽香轻声道:“你放心,太子往年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圣上若是知道了必然不会姑息。” 傅朝云冷笑一声:“你以为萧颂是什么好人不成?太子纵然是犯了大错,他想必一时也不会废太子。” 陆景恪抱着她笑道:“我看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固然这是实话,但是萧颂一日是大黎的皇帝,又岂容人直呼姓名。说来,自从谢朗死在了进京的路上,傅朝云嘴上不说,心里可是恨透了萧颂。 其实她大抵知道萧颂为何非要迁富户进京。不过是因着太子这几年从户部拿了不少银子,萧颂表面上没有追究,心里到底着急得很。 账面上的事情也不过是看得过去罢了,实际上萧颂可是对太子私底下做的事情一清二楚。儿子闯了祸,自然是要做老子的来收拾烂摊子。 现下天下初定,不过是刚有了几年太平日子。若是提高赋税,百姓肯定不乐意。 放眼整个大黎上下,能够拿得出来钱的也就是商户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商户全部迁到京城。京城商户的赋税比周围的行省要高出一成来。正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到银子。 想清楚这些之后,她对萧颂自然更是鄙夷,怪不得萧颂的几个儿子整天都要争夺皇位。 只是可怜了萧颂,整日里替萧晏打算着。那萧晏没什么治国的才能也就算了,还要整日里从国库里拿银子,最后连累着萧颂替他收拾。 这也就罢了,偏还得不到好,不知萧颂若是知道萧晏整日里想着要将他从皇位上赶下来,心里会是什么想法! 江南,谢家。 因着谢朗病死在去京城的路上,所以谢成玉临危受命,成了谢氏新一任的家主。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谢朗的尸身运回江南安葬。因着陆景恪答应了傅朝云,所以一路上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挠。 按照大黎的律法,一等公爵位是可以世袭的。谢朗的爵位虽是追封的,却也享受这种权利。因此,作为长房长子,谢成玉便自然而然地继承了爵位。 既然继承了爵位,谢成玉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朝廷官员。最要紧的是,朝廷的官员有丁忧制,谢成玉不守完两年零八个月的孝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京的。 这一来二去的,谢朗的死,倒为谢家不迁富户寻了个正当的理由,谢家也便能够多在江南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谢氏得了消息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谢朗一辈子通透,没想到却在一件事上想不开。生前想留在江南不得,死后却是能长眠在故乡了。 第九十一章 东宫账册 临波苑。 傅朝云这几日忙着户部的事,倒是没放太多精力在王氏身上。而王氏夺回了自己的孩子,对傅权也没了以往那么言听计从。 傅权要她用媚骨香迷惑傅海容的心智,她也一直没有去做。 至于芳草阁那里,有碧玲在看着,傅锦云怎么也不至于翻了天去。 东宫。 这几日户部那边还真查出来不少东西,总归傅朝云靠山不小,户部也没人敢得罪她。 萧晏因着丁桂的事刚过去不久,所以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一时间倒是被傅朝云捏住了不少证据。 根据户部近几年的账目来看,萧晏巧立名目,每年倒是从户部拿走了不少银子。单单这些都还只是走了账面的,那私底下见不得人的交易,也不知道有多少。 这些证据,虽然不足以废黜萧晏的太子之位,估计也会夺走萧晏协管六部之权。这样一来,东宫就相当于短时间内失了势,那些原本要投入东宫阵营的老臣,怕是就会好好掂量一番了。 萧颂是个顾全体面的人,现在在背后替萧晏默默收拾烂摊子,等到这事摆在明面上的时候,恐怕用不着她如何逼迫,萧颂自己就先把萧晏处置了。 而萧晏也正是明知此事,所以才加快了动作,想要趁傅朝云把这事抖出去之前,填补一部分的亏空。到时候即便追究下来,罪过也不会很重。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虽然萧晏这么些年收过的银子不计其数,有从户部拿走的,还有各行省的巡抚总督孝敬的,但是自己却没留下分毫。 先不论东宫养的那一群宫女良娣每年要花费多少的脂粉银子。便是在朝中做事,上下打点,还有蓄养私兵就花费了太子七成的银子。 现在突然要拿出钱来堵上户部的窟窿,哪里又是那么容易的事! “文英这个老狗贼!竟然托病不朝,由着傅朝云这么折腾户部,查本宫的账目,我看他是站到秦王的阵营里去了吧!” 邓汶上前谏道:“殿下,事实如何尚且不能判断,眼下东宫正是不得人心的时候,断不能说出这种话来。隔墙有耳,若是让人听见了,怕是要背地里诋毁殿下。” 萧晏有些气急道:“先生说,如今这种情况应当怎么办?傅朝云那边查账查得紧,东宫危矣!” 邓汶上前低声献计道:“殿下,户部还有我们的人呢!何不好好利用起来……” 萧晏皱了皱眉,急道:“那几个人若是能挡得住傅朝云,我又何必如此着急!” 邓汶继续诱导着:“殿下,何至于非要跟傅朝云正面作对?属下这几日听钦天监的说过,天干物燥,最易起火。” 萧晏眼前一亮:“先生的意思是……” “殿下想,傅朝云查账,也得有账可查。若是这天干物燥的,账目不小心让一把火给烧了,傅朝云可该从何查起呢?” 萧晏笑道:“先生妙计啊!本宫怎么就没想到呢!到时候几位侍郎大人若是因为救火而受了伤,恐怕父皇还要嘉奖他们呢!” 邓汶恭维道:“殿下说得极是,正是这个道理。” 次日,户部。 因着六部基本上负责了朝廷上下的大部分事务,所以为了方便圣上处理公文,在宫内便设立了六部的办事处。 傅朝云同几位先生正在查账,便看见一位姓郭的侍郎过来了。傅朝云觉得眼前挡了光,遂挑眉抬头一看,正是东宫的人。 “呦,原来是郭大人,失敬失敬。我这儿正查着账呢!不知郭大人有何要事?” 那郭侍郎笑眯眯地看了看傅朝云手中的账本,然后笑道:“无妨,我就是看看,傅大人这是查到哪里了。” 傅朝云心知此人是萧晏手下的人,自然多了几分提防:“郭大人不去查账,怎的有心情看我查到什么地方了。” 那郭侍郎也没说什么,只是着意多看了几眼傅朝云身边的账本。傅朝云登时便觉得有些问题。 趁着出门透气的时候,连忙吩咐阳去探听一下。 自打出了皖西密林的事情之后,陆景恪便吩咐阳要贴身跟着傅朝云,听从她的任何差遣。 此刻让他去偷听一下东宫的几个狗腿子打算做什么,可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果不其然,几人看傅朝云刚离开,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商量着要怎么做。 那郭侍郎故意接近傅朝云,不过也就是为了确认,傅朝云手上的的确是东宫的账目。 其中一人便说道:“总归傅朝云还会回家,这些账目堆在这里也不过只有几个人看管。” 另一个便说道:“我跟守卫关系还不错,到时候可以让人混进来。” “先从傅朝云这边的账目开始烧,省得火要是及时被扑灭了的话,还留下来一些残余的账本。” 那郭侍郎便点了点头说道:“实在不行还可以用火油!” 阳没有听完,便翻身又下了屋顶。大致知道这几个人想做什么就行了。 傅朝云便一直站在外边的宫道上等着,看见阳出来了才问道:“听清楚了吗?怎么回事?” “几个大人打算夜里放火,毁了账目。” 傅朝云轻笑一声:“太子殿下胆子倒是不小,这种办法都能想得出来!” 阳没有说话,他的任务就是听从傅朝云的命令。 “去跟你家主子说一声儿,连夜借两个人过来。务必赶在这火烧起来之前把账本给我转移出来。” 阳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是夜,宫里户部的办事处便走水了!据说户部两位值班的大人全力抢救,才从火海之中运出来一些残存的账目,为此还受了轻伤。 火势太大,甚至还殃及了一旁的吏部。圣上听闻之后,早朝极力嘉奖了户部两位值班的大人。并将工部旁边的一所空房腾给了户部,用以存放账目。 太子萧晏听说了之后,还以为事情是成了,下了早朝就奔户部来了,美其名曰是巡视户部,顺便安抚两位受伤的臣子。实际上便是为了亲自来户部确认,那些账本是不是都在火海中烧了个干净。 没想到,一进户部的门,便看见几位大人正围在桌前。 太子顿时火气便上来了:“几位大人在这儿看什么呢!户部刚烧毁了账本,眼下几位大人还不赶快各司其职,尽量减少损失,本宫真是痛心得很!” 人群之后,女子清灵的声音传过来:“太子殿下不必痛心!” 众人连忙让开,露出站在桌后的女子,身前还堆了一尺高的账目。 萧晏一见,顿时觉得心肝都气疼了!这些账目不该都烧毁了吗?怎么还会在她面前堆着。 萧晏连忙上前几步,仔细地看了看时间!没错,就是东宫的账册,全都是!他本来还以为傅朝云是炸他,没想到……那些蠢货根本就没烧掉傅朝云的账本。 偏生傅朝云这会儿还笑着说道:“太子殿下不必痛心,账本都还在,尤其是东宫的账目,都好端端的,一本都没烧到。” 萧晏气得七窍生烟:“昨夜户部大火,怎么偏生东宫的账册毫无损失?难不成是傅大人未卜先知?或者可以说……这火是傅大人放的?” 看来是要狗急跳墙,栽赃陷害了! 傅朝云微微一笑:“饭不可以乱吃,话自然也是不能乱说。太子殿下这般冤枉微臣,微臣心中有苦难言啊!” 萧晏瞪着她,就看着她楚楚可怜地在他面前演戏,明知道是假的,却没有办法戳穿。 只得一字一顿地道:“那傅大人倒是说说看,您是怎么未卜先知的!” 傅朝云微微一笑:“微臣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不过是昨夜里有些账册没看完,想着说户部也没规定这些账本不能带到家中,微臣便斗胆派人取了一趟。 没想到正好躲过了宫中的一场大火,保留下来东宫的账本了。太子殿下说说,这可不就是巧得很嘛!” “好!好……果然是巧得很!” 所以说,他被傅朝云给耍了?她明明知道这一切,但是偏偏提前转移了东宫的账本,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户部着了火。 现在他不仅没有毁掉账本,还连累两位户部的大臣受了伤!这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只是,傅朝云眼下自然是不会管他是怎么想的,只能微微笑着,恭敬十足地说道:“既然太子殿下没有其他的什么事情,就先请回吧!微臣还要继续查账!” 东宫。 萧晏自然是又发了不小的脾气,连带着给他出了主意的邓汶都折了面子。 “傅权!” 萧晏冷静下来之后便朝暗中招呼了一声儿,傅权便从梁上直接飘落下来:“殿下有何吩咐?” “我让你盯紧傅家,去查傅朝云的把柄,你做得怎么样了?” 傅权低了头,不敢看萧晏。这些日子,傅锦云早就背叛了他们!至于王氏,夺回了儿子之后也开始不怎么听话了。 “回殿下,此事尚在进展之中……只是,那傅朝云的把柄有些难找。” 萧晏冷哼一声:“无论如何,你尽快给本宫找到!这次本宫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第九十二章 西域奇毒 临波苑。 王氏刚得了闲,正琢磨着给溱哥儿做两件小衣服。不到半岁的孩子,衣服总是穿不住,要一个月做上三四套。 刚巧府里要做冬衣了,谢氏特意吩咐卫妈妈匀出六匹布来送到了临波苑。按谢氏的话,小孩子正是长得快的时候,衣服要多做两套,省得穿不住。 这不,王氏正琢磨着要怎么裁剪。小孩子皮肤娇嫩,贴身穿的衣服上也不必绣花。卫妈妈送来的几匹布料又软又细,实用得很。 王氏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找个时间去看看谢氏,毕竟谢氏病得很重,主母生病了,底下的妾侍疾也是应该的。 谢氏虽没有让她侍疾,她却也不能看都不去看一眼。前段日子还可以推脱,怀着身孕或者是失子心痛。这段日子再不去看看就说不过去了。毕竟,谢氏也不曾亏待了临波苑。 正这么想着,便看见莲香慌慌张张地进了门:“姨娘,不好了。小少爷生病了!” 王氏猛地一惊,丢了手中的布料就站起身来。一边往溱哥儿的房间走着一边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生病了?” 莲香一边扶着王氏,一边自责道:“奴婢也不知道啊!今儿早上溱哥儿就一直哭闹不肯吃奶,脸色也是青着的。奶娘怕出什么事,连忙请了赵大夫过去看,现下赵大夫还在呢!” 王氏三两步跨进旁边的小院,便听见了溱哥儿响亮的哭声。母子连心,王氏急得心都快碎了,也顾不上仪态了,小跑着就进了门。 奶娘还在旁边抱着溱哥儿哄,见了王氏就行了个礼:“溱哥儿给姨娘请安。” 赵大夫刚施完针,正收拾着药箱。王氏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溱哥儿,也知道眼下问明溱哥儿的病情要紧。 “赵大夫这边请。” 两人出了房间,王氏才绞着手帕,颇为忧心地问道:“赵大夫,溱哥儿得的是什么病?” 赵大夫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叹道:“小公子脉象有点虚弱,怕是因为早产的关系身子有些不好。老夫已经用针暂时压制住了,回头再开两副药调理一下就好。 只是小公子身子有些弱,老夫这药也不敢下得太重,恐怕也只能暂时调理一下,不能治本。” 王氏点了点头说道:“那可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赵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把胡须,有些不确定道:“这个……老夫暂时也看不出来。只能是慢慢调理着,以观后效。” 王氏连忙急道:“那就多劳烦赵大夫了,还请赵大夫多多上心。” 赵大夫欠了欠身,拱手道:“姨娘这是哪里话,应该的。” 王氏还赶着回去再看看溱哥儿,连忙吩咐道:“莲香,送赵大夫。” 莲香连忙上前道:“赵大夫请。” 赵大夫便躬身行了个礼,然后便告退了。王氏哪里还忍得住,连忙几步就回到屋里。 奶娘匆匆行了个礼唤了一声儿“姨娘”。王氏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接过溱哥儿说道:“让我抱吧!” 赵大夫刚给溱哥儿施完针,他现下正乖乖地睡着了。王氏看着溱哥儿熟睡的小脸儿,不由得一阵心酸。可怜这么小的孩子,便要受这种罪。 王氏看了溱哥儿好一会儿,然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一进门,便看见傅权正坐在桌边。她心下一惊,随即又反应过来,脸上笑着道:“有什么事吗?” 她还不认识傅权,在她心里,傅权是个神秘的黑衣人。因而每次对傅权的态度都极为恭敬。 傅权隔了半边面具,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没什么事,只是看着你似乎不太想要傅海容的宠爱,所以特地来帮你一把。” 王氏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随即笑着道:“帮我?怎么帮我?” 傅权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把玩着,然后冷笑一声说道:“我不过在你儿子身上下了些毒,这东西便是解药。” 王氏脸上的笑意一僵,上来就抢那药瓶:“你给溱哥儿下了什么?你不怕我跟傅海容揭发你吗?” 傅权唇角一勾,觉得有些好笑:“揭发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王氏很明显地怔住了,她的确不认识此人。傅权低了头,循循诱导:“再者说了,你可别忘了,你跟我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王氏冷静下来,她好歹也是有几分小聪明的。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谈判。 “说吧!你想要什么东西?” “姨娘终于打算跟我好好谈谈了?可真是不容易啊! 其实我也不会让姨娘去做多冒险的事,不过是迷惑傅海容,伺机收集傅朝云的罪证。只要做好了这两件事,我便把这解药给你。” “我怎么相信你,赵大夫说溱哥儿不过是因着早产,身子有些虚弱罢了。” 傅权把玩着手中的药瓶,慢慢说道:“你若是不信我,刚才急着上来抢这东西做什么?” 瞥见王氏铁青的脸色,傅权慢慢起身,走至她面前:“实话告诉你也无妨。这毒是从西域来的,你就算再找名医也没用。” 王氏冷笑一声:“你若是伤了我儿,便是我的仇人,我不跟傅朝云联手对付你也就罢了,你凭什么要求我帮你做事!” “你若是不怕你儿毒发身亡,尽管去告诉傅朝云啊!”傅权把玩着手中的瓷瓶,似是吃准了王氏要受他威胁:“这次不过是一点点慢性毒药罢了!若是你能好好听我的话,我便给你一些能缓解痛苦的药。” 王氏心中恼恨,却又不得不乖乖听从他的话:“先把药拿出来,我听你的便是了。” 傅权笑着将手中的药瓶搁在桌上:“放心,不过是一点点的慢性毒药,发作起来也不会要了命,只是会觉得胸口疼一些罢了!” 王氏一把拿过桌上的药,然后倒在手心里查看。是一些黑色的小药丸。 “你可得注意些,可别一次吃下去了。” 傅权看着她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那药的药性很强,我只是少喂了一点点。等发作的时候每次喂他吃一颗就行了。 不过我劝你还是尽快搜集到傅朝云的罪证。毕竟,这药只能压制毒发,缓解他的痛苦,可不是什么解药。你若是找人配也配不出来,拖久了毒入肺腑,可就真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药可救了。” 王氏闭了闭眼,收起手中的药瓶,知道眼下受人辖制,也只能一切都听从他的吩咐。 “我知道了,定会尽快收集傅朝云的罪证,迷惑傅海容。” 傅权微微笑着道:“这才对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若是早些听从我的吩咐,也不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王氏冷声道:“你还不走,是等人发现吗?” 傅权倒也不在意她现在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走了。 采薇院。 傅朝云正在查账本,便听见涉江在门外唤了一声“小姐”。 傅朝云抬起头来吩咐道:“进。” 涉江端了茶盘进来,先换了茶,然后说道:“小姐,临波苑有动静了。” “你说。” “派去盯着的人回报,说是溱哥儿生病了,王氏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跟那黑衣人见了面。” 傅朝云皱了皱眉:“是巧合还是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 涉江摇了摇头:“暂时还不清楚,之前没着重盯着溱哥儿那里,现在也不清楚出了什么事。” 傅朝云思忖了片刻,然后吩咐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涉江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酉时末。 各宫里刚掌上灯,萧晏正在心猿意马地想着晚上要宿在哪个良娣房间里。 傅权刚从傅府二房回来,便往东宫来了,冒冒失失地闯进门:“太子殿下。” 萧晏被扰了兴致,瞪了他一眼,然后才问道:“何事惊慌?” 傅权连忙跪下回禀道:“属下的父亲打探到,傅朝云这几日要在朝堂上参太子殿下一本。罪状是,结党营私,贪污受贿。” 萧晏冷哼一声:“一个小丫头,竟然还敢跟本宫作对,本宫定要让她知道,跟本宫作对的下场。” “殿下的意思是?” “她不就是倚仗着傅家吗?傅海容权大势大,想必做过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比我多多了,我若是把傅海容的罪证整理成奏折,还怕他们傅家有好日子过?” “太子殿下妙计!” 傅权一边称赞着萧晏,一边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阴阴地一笑。 他其实并不知道傅朝云有没有参奏萧晏的打算。这么说是跟傅亥商量之后的结果。 反正他们现在背靠大树好乘凉,不如就让萧晏去替他们对付傅家大房,等傅海容倒了台,难道还愁没办法收拾傅朝云不成? 此时的傅权并没有想到傅朝云身后的谢家。在他看来,谢成玉还在江南丁忧呢!难不成还能飞来京城给傅朝云撑腰不成? 只要整垮了傅家大房的这些人,还怕不能名正言顺地拿到傅老爷子分出来的家产?想也能想得到,大房拿到的东西肯定是最多的。 权势、财富、地位……这些到时候可都是他傅权的。 第九十三章 合欢之酒 萧晏此时也并不知道自己被傅权当成一把刀给使了。在他看来,傅朝云碍了他的路就必须得死,反正他也不在意。 主仆二人正沉浸在各自的喜悦中,便被门外的通报声给冲散了。 “殿下,德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德妃,并不是太子的生母。太子的生母不过是个小小的宝林罢了!太子生下来便被寄养在德妃膝下,跟生母反倒没什么情分。 后来太子的生母去世了,太子便正式被养到了德妃身边。所谓母凭子贵,反过来亦然。 德妃多年没有生养,太子自从过继到德妃膝下,不仅得到了德妃在后宫中的支持,还得到了德妃母家的势力,没出几年便一跃成为太子。 所以太子自然是把德妃当做亲娘一般孝敬,德妃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不,听说德妃召他,连忙换了身衣裳就往德妃的昭仁宫去了。 昭仁宫。 德妃正倚在榻上,见萧晏到了,也没起身。萧晏半跪着行了个礼:“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 德妃懒懒地应了一声儿:“起来吧!陪我坐会儿。” 萧晏应了声儿“是”,便起身虚虚地坐在凳子上问道:“母妃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德妃一边看着萧晏给她剥橘子,一边问道:“听说最近朝堂的事不大顺心?” 萧晏动作一顿,低头说道:“母妃都知道了?其实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儿臣还能应付得过来。” 德妃便说道:“我后日想办个赏菊宴,邀请京城各家的小姐一起坐坐。” 萧晏皱了皱眉,有些犹豫道:“江南今夏才发了水灾,冲坏了堤坝。母妃若是此时办宴会,会不会让父皇觉得您不识大体?” 德妃接了橘子吃着,然后说道:“无妨,不会大操大办,不过是请几个人进宫跟我热闹热闹。” “母妃自有成见,儿臣没什么要担心的。” 德妃便继续说道:“把那傅家的小姐也请过来。” 萧晏一愣:“母妃明知儿臣跟她势同水火,为何还要请她也过来?” “晏儿,你糊涂啊!” 德妃提醒道:“那傅朝云不过是个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儿臣看她在朝中一时风光无两,可一点都没有嫁人的打算呢!” “若是她嫁给你呢?”德妃提醒道。 萧晏一愣,反应过来德妃的意思,不由得便开始思忖着。 傅朝云可不是一般的女子,且不说她是傅家的嫡长女,背后还有江南谢家的势力,连她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也不低。再者说,听说还连着清岚长公主那边,这笔生意,可是稳赚不赔的。 若是真能娶了傅朝云,他不仅能够得到傅家的人脉,还能得到谢家的钱财。而他在朝中也有了傅朝云的支持,还愁这太子之位坐不稳? 想到此处,他便急不可耐地问道:“母妃打算怎么做?” 德妃微微一笑:“这还不简单,宫里那么多的下作手段,只要让她上了你的床,到时候还不是由着咱们母子两人的嘴?” 只要下点**散合欢药什么的,把傅朝云往萧晏床上一扔,到时候坏了傅朝云的名节,还怕她不从? 母子两人此刻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手段有多下作,在他们看来,只要能达到目的的手段都是好手段,正不正当并不要紧。 说做就做,德妃次日便给各家的小姐都下了帖子,邀请她们参加自己举办的赏菊宴。 傅朝云接到帖子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德妃是太子的母妃,而她跟太子之间水火不容,德妃竟然还邀请了她,难道仅仅是怕被人说闲话吗? 她稳了稳心神,总觉得德妃邀请她进宫像是有什么阴谋。 “涉江,你去看看二小姐是否得空,问问她明日的赏菊宴要不要去。” 涉江点了点头便下去了。心里虽然还不太明白傅朝云的意思,但是想着有傅锦云挡在前面,怎么也会好一些,便没有多问。 其实也不必问,有这等绝好的机会,傅锦云又怎么会放过。难得能去宫中,虽然每次宴会都被那些嫡出的小姐看不起,不过她可不在意。这次可是德妃娘娘的宴会,若是能讨好了德妃娘娘,何愁她以后嫁得不好? 这些心思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只觉得嫁个有权有势的丈夫便能享尽荣华富贵,一点也不想想自己庶出的身份。 因着宴会的时间也赶,所以并没有什么时间能够赶做出席宴会要穿的衣服。 傅锦云看到傅朝云买回来的两件成衣档次都不一样,心里不觉又有些不平衡。不过她是庶女,好歹也不能穿得太出挑了,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所以乖乖拿了鹅黄色的那套衣服。 次日。 傅锦云一大早就梳妆打扮好了,特意等在了采薇院的花厅。没想到,傅朝云倒是打扮得很简单。 其实她也不知道德妃找她是有什么事情,不过想着,打扮得越是简单越是能迷惑德妃,争取一时的喘息之机。总不能前朝的事还没处理干净,便在后宫又结了仇。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装扮反而救了她一次。 昭仁宫。 德妃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等了许久总算等到了时辰,连忙迫不及待地开了宴。 其实不过是一般的赏菊宴罢了,只是宫里的花匠培育出来一种绿菊,所以特地拿出来展示一番。 德妃仔细留意着傅朝云的反应,见她举手投足气度不凡,倒觉得自己眼光的确是不错的。 且不说傅朝云身后的势力,便是光从世家小姐的行为举止来看,傅朝云也算是配得上萧晏了。 此刻当真是越看越满意,若是两人真在一起了,何愁萧晏坐不上天子之位? 且说傅朝云正认认真真地看菊花,便觉得有道目光一直在盯着她。她暗自侧眸看过去,发现竟是德妃,嘴角竟然还挂着一丝笑意。 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不成?傅朝云一边想着,身后的小宫娥便过来给她倒酒。 她向来细心,自然是注意到,那给她倒酒的壶,正是阴阳壶。这阴阳壶是宫里的下作手段,阳壶中是正常的酒水,阴壶中就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了。 那小宫娥倒给她的酒,正是阴壶中的。 还未想出怎么应对,德妃便举杯笑着道:“今日劳烦众位小姐进宫来陪本宫,本宫便敬诸位一杯。” 说着便一饮为尽,底下众女齐道:“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然后便是举杯同饮,傅朝云手上一抖,酒杯拿不稳摔落在地,酒渍便在裙摆上洇开来了。 傅朝云连忙跪下请罪道:“臣女失仪,请娘娘恕罪。” 德妃虽觉得有些可惜,但却也不能计较:“无碍,你去换一身衣裳便罢了。” 傅朝云福了福身,然后便退下了。涉江走在她前边,替她探好了路,直接将她引到一座空殿换了带来的衣裳。 相比直接买的那身衣裳,这身倒是一点都不起眼,只是在袖口处绣了几朵小花。 傅朝云理了理袖子才说道:“查清楚了吗?” 涉江点了点头说道:“是合欢散。” 傅朝云轻笑:“呵,我倒要看看德妃要玩什么把戏。” 宴上。 德妃见傅朝云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直接坐下了,倒也没说什么。这身衣服虽然不起眼,好在傅朝云的气度倒是不凡,所以穿起来便多了几分贵气。 身后的小宫娥又上来倒酒。这次德妃倒是不急了,想必也是想明白了,左右傅朝云会喝,何必急于一时。 倒是邻桌的傅锦云,看见又有宫娥给傅朝云添酒,心里顿时便有些不平衡。她在这儿坐了半天了也没人搭理。 于是她便笑着端了自己的酒杯,蹭到了傅朝云桌前。傅朝云正想着事情,冷不丁地便看见傅锦云坐在了自己面前,遂有些意外。 不过又看了看杯子里的酒,她顿时又觉得傅锦云倒是正合适。 她举起酒杯来,晃了晃手中的酒笑道:“妹妹,不如换换杯子如何?” 傅锦云一愣,心里还是有些怀疑傅朝云的意图:“你为什么要跟我换杯子!” 傅朝云笑了笑:“妹妹可知道梁小姐,因为跟秦郡王一场欢好,年底就要嫁进秦王府了呢!” 傅锦云愣了愣,随即又羡慕起梁小姐来。多好啊!只要……就能嫁给秦郡王。 傅朝云看德妃没有注意,又将手中的杯子往傅锦云面前递了递:“这杯酒里就加了些东西,只要妹妹喝下去,等醒来就能如愿以偿了。” 傅锦云的心思被看穿了,不由得有些别扭道:“那我怎么知道杯子里的是不是毒药!” 傅朝云微微一笑:“瞧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跟我是姐妹,又跟我一起来参加宫宴,我怎么会让你被毒死呢?” 傅锦云想了想,好像是那么回事,索性一闭眼,心一横,接过来傅朝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傅朝云发觉德妃正朝她看着,便顺势端起傅锦云面前的酒杯,然后喝了一口。 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傅朝云便做出一副娇软无力的样子来。 第九十四章 眼见为实 德妃早在上座仔细观察着,此刻见傅朝云这副样子,自然是喜不自禁,连忙惊呼一声:“傅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怕是酒喝多了吧?” 涉江连忙跪下回道:“禀娘娘,我们家小姐本就不胜酒力,此刻觉得有些头晕。” 德妃连忙说道:“那还不赶快扶她去休息。采月,还不赶紧去带路。” 傅朝云连忙暗中捏了一下傅锦云的手腕。傅锦云此刻药力也快上来了,觉出傅朝云捏了捏她的手腕,连忙跪下说道:“回禀娘娘,臣女愿去照顾长姐。” 她自然是要跟着傅朝云一起去的,否则,到时候如何偷天换日呢? “这……”德妃只是犹豫了一瞬,担心傅锦云会发现,转念又一想,发现了又能怎么样,越多人看见不是越好吗? “傅二小姐既然如此说了,那便一起去吧!” 傅朝云假作头晕的样子,昏昏沉沉地行了个礼说道:“臣女失仪了,还请娘娘恕罪。” 德妃一边笑着一边命贴身宫女采月将人带下去了。 几人绕了半晌,然后才绕到一个小院子里。采月上前说道:“此处是昭仁宫的后殿,人比较少,正适合醒酒。奴婢们就在院外守着,两位小姐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 傅朝云做出一副醉酒无力的样子来,虚虚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劳烦采月姑娘了,姑娘先下去吧!” 采月便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人守在了院外。 反正德妃只是吩咐将傅朝云带过来,其余的人,到时候让太子殿下处理不就行了?采月也没想那么多。 碧玲看着药效上来的傅锦云,连忙将他扶进了内殿的床上。 傅朝云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恐怕该有人过来了吧?碧玲……”她转过头去看着小丫鬟说道:“这次委屈你了!” 碧玲还没明白过来,傅朝云便点了点头,涉江一个手刀劈过去,碧玲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涉江连忙上前,扒开了傅锦云的衣服,然后退回来,带着傅朝云从殿后溜出去了。 阳轻功好,早已跟涉江一左一右地架住傅朝云,然后带她从墙上跃过去了。 傅朝云刚落地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主子请跟属下过来,就在后面的假山里。”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拉着涉江,跟阳进了旁边的假山。 一个女子被绑住了手腕,嘴里又塞了东西,正瑟瑟发抖地缩在一旁。正是方才用阴阳壶给她上酒的那个小宫娥。 傅朝云蹲在她面前说道:“你若是听我的,我就饶了你。你若是不听我的,我现在就把你弄死在这儿。反正我看前边人也挺少的,想必你死在这里,没有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找到。” 那宫娥惊恐地摇了摇头,眼中马上蓄满了泪水。傅朝云便软了几分语气:“当然了,你若是乖乖照我吩咐的去做,我自然会放了你。” 那丫鬟连忙点了点头。 傅朝云便说道:“我知道你们娘娘打的什么主意,怕是不过片刻功夫,太子就会过去了吧。” 那小宫娥乖乖地点了点头,傅朝云又继续说道:“你帮我去给太子殿下送些东西,我自然会放了你。” 涉江从她身上搜出她给傅朝云下的东西,傅朝云在手上掂了两下,笑着说道:“去给太子殿下也送杯合欢酒,我便放了你。不然要你将这一瓶药吃下去。” 那小丫鬟瞪大了眼睛,连忙点了点头。傅朝云笑着扯了她嘴里的布,然后将那药瓶按在她手心里:“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着办,休想耍花招,我能让人抓住你一次,就能让人抓住你第二次。” 昭仁宫后院。 那小宫娥悄摸地蹲在一处,看见萧晏过来了,连忙端着托盘迎上去:“太子殿下,娘娘让奴婢过来给您送杯暖情酒,预祝您一举成功。” 宫里的暖情酒跟合欢酒可不是一种东西。暖情酒不过是用来助兴的罢了,喝下去也不会怎么样。合欢酒却是下了情药的,欢好之时,受药所控制。 萧晏看着眼前的宫女面熟,平日里也在昭仁宫见过,心头便少了几分警惕:“怎么好端端的还要送暖情酒?” 那小宫娥笑着说道:“娘娘说了,怕殿下心里记恨着傅大小姐,特意让奴婢送杯酒来给殿下助兴。” 这理由也算说得过去,萧晏并没有多计较。想着傅朝云还等着,匆匆喝了酒便迫不及待地进去了。 那小宫娥看四周没什么注意,连忙小跑着就走了。 采月正在门前守着,看萧晏过来了,连忙上前说道:“殿下快进去吧!娘娘都已经打点妥当了。到时候您只要把那傅家二小姐处理干净就行了。” 萧晏一听,竟还有位傅家二小姐,连忙说道:“用不着处理,让她们姐妹二人一起……” 采月急道:“殿下不要忘了此次的计划,咱们的目标是傅家大小姐,切莫坏了大计,让娘娘难做。” 萧晏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采月看他那样子,也看不出来是真知道了还是不耐烦了。不过想着,萧晏是主子,他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奴婢来指责,只要做好她份内的事就行了。遂也没拦着,直接就让萧晏进去了。 殿内,傅锦云药效早就发作起来了,都有些认不清楚人了。正觉得燥热的时候,便听见门开了。 萧晏一路走过来也没看见几个人,还以为是采月没把人看好。此刻正看见床上隐约隆起一个轮廓,心中大喜,连忙扑了过去。 一路走过来,他身上的药效也发作得差不多了。只能迷迷糊糊地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女子。他心中自以为是傅朝云,连忙急不可耐地扒了她的衣服。 傅锦云此刻也什么都想不到了,只觉得有个男子,便伸出藕臂缠住了那人的脖子。二人顿时缠在一处,**,分不清你我了。 且说昭仁宫前殿,德妃琢磨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正想着是不是要带众位小姐过去做个见证。 采月便匆匆进了大殿:“娘娘不好了,傅小姐出事了!” 在座众人脸色一变,傅朝云可是德妃请的,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谁知道是什么缘故。只是毕竟也是件大事,一时不敢有人多说。 只是觉得那丫鬟不识礼数,直接冲上大殿,有些奇怪。想必,傅家小姐一定是出了什么急事。 德妃也作出一副惊慌的样子说道:“怎的如此慌张,傅小姐出了什么事?” 采月便带了三分哭腔说道:“奴婢本来带傅小姐去后殿歇着,后来过了两刻钟去敲门,傅小姐竟不开门了,奴婢怎么叫也无人应答。奴婢担心傅小姐在里边有什么闪失,所以特地来回禀娘娘。” 德妃装作一副焦急的样子站起身来说道:“傅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们怎能如此疏忽。” 若是一般小事,自然不会闹到殿上来,众位都是人精,又怎会不知道此事的蹊跷。 自然有那肯奉承德妃的小姐说道:“娘娘,我们既是跟傅小姐一起来参加宴会的,少不得要一起去看看的,免得傅小姐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有了一个,自然少不了第二个。众位小姐纷纷附和道:“说得是啊!一起去看看吧!” 德妃故作为难:“既然众位小姐想要一起去看看,那便请吧!” 采月连忙走在前边带路,一路引着德妃往那后边的院子里去了。 还未进门,便听见里边有些细碎的声音。德妃脚步一停,假意喊了几声“傅小姐”。 里边正是激烈的时候,哪里顾得上德妃那几声。采月得了示意,立刻上前来撞门。 采月屈起胳膊便撞了上去,连撞了几下才把门给撞开,德妃一把拨开她就往里走,众位小姐随即跟在她后面。 殿内的情形何止“旖旎”二字能形容。众位小姐随着德妃一路往内殿走过去,看见殿内的情形,纷纷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傅锦云正跟一个男子在床榻上翻云覆雨。德妃眼尖,发现情形并不太对,至少萧晏不该没穿衣服,这么多人进来了都毫无反应。 德妃心里一惊,连忙指挥着采月将两人分开。萧晏中了药,去拉他的时候力气还挺大。德妃上前给了他两个耳光,他这才略微清醒过来。 此刻,德妃正巧看清了那女子的脸!哪里是傅朝云,此人她倒也认识……正是跟在傅朝云身后的。是她的庶妹,傅锦云! 德妃心里一惊,反手过去又甩了萧晏两个耳光,看看你做的好事! 萧晏一愣,随即觉得德妃是在做戏。于是看也没看床上的女子便说道:“我在殿里好好休息,可是傅家大小姐自己爬到我床上来的。左右木已成舟,儿子娶了她便是,反正太子妃还空着。” 德妃此时气血上涌,明知事情有些不对劲。萧晏怎么会不知道跟他在一起的人是谁! 而傅锦云,又怎么会在萧晏的床上!不应该是傅朝云吗? 乱了,全乱了! 第九十五章 旧事重提 傅锦云此刻早已被采月给弄清醒了。见着德妃,更加确定她旁边的人就是萧晏,心里喜不自禁。 采月还觉得有些玄乎,傅家大小姐不是跟二小姐一起进来的吗?她亲眼所见,又没看到傅家大小姐出去,怎么就成了傅家二小姐了呢? 难不成真的跟太子殿下说的一样,要让两人共同服侍他,或者是他没看上傅朝云? 众位小姐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儿呢,便看见傅朝云从门外进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德妃娘娘怎么到这儿来了。难不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众人心里一惊,傅朝云从门外进来的,那床上躺着的是谁?但是碍着两人没穿衣服,也不好回身去看。 倒是傅朝云一声惊呼:“锦儿,怎么是你?” 众人这下子倒是听清了,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大概是德妃跟太子想要陷害傅朝云,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反倒是傅朝云的妹妹爬上了太子殿下的床。 萧晏听见这一声儿,猛地回过神来,便看见傅朝云走至床边,扶了傅锦云的肩,有些戏谑地瞧着他披了一块床帐的样子。 他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再回过头去看着身边的人,果然是个不认识的女子。 他心里一慌,厉声喝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这会儿立马有人上赶着讨好傅朝云了,说话的正是户部尚书的女儿,文若云。当然了,也是仰赖文尚书教导女儿要跟傅朝云打好关系。 “太子殿下这话可不对了,方才您还口口声声地说了,是傅大小姐爬上了您的床。这会儿怎的不是了?” 再多的她也不好说出口,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过众人心里却也有了计较,太子这是要坏了傅家大小姐的闺誉啊! 傅朝云自然也不是个好惹的,听见文若云说的话,立马便说道:“太子殿下,您玷污家妹清白在先,损坏微臣闺誉在后,还请太子殿下今日给个交待。否则微臣便是告到圣上面前,也要求个公正。” 单凭傅锦云,自然是没有面圣的权利。可傅朝云不同,户部侍郎,自然是能够直接面圣的。若是一纸诉状告到萧颂面前,萧晏自然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固然萧颂一直替萧晏遮了不少丑事,可若是闹到文武百官皆知,萧颂为着皇室的颜面着想,一定会严惩萧晏。萧晏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害怕傅朝云将他贪污受贿的账本呈给萧颂的缘故。 德妃自然更是清楚这一点。可是,当初谁想到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傅朝云正说着,起身就要走。 德妃连忙拉住她说道:“傅小姐先别急着走,坐下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二小姐的事情。” 傅朝云心里冷笑一声,软了软语气说道:“娘娘自有公断,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先让殿下跟家妹收拾齐整了再说。” 德妃一听,傅朝云话里有意,连忙笑着说道:“这个自然。” 说着便回过头去瞪了萧晏一眼:“你还不赶快穿上衣服,净会给我丢人。” 然后便起身笑着道:“让众位小姐见笑了,原是一场误会。此事我跟傅家大小姐商议过后自有决断,还请众位小姐当做没看到罢了!” 众人自然是没有意见,她们可惹不起德妃,不必说也是知道的。 傅朝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傅锦云,然后拍了拍她的手便出去了。她相信,今日之事,傅锦云若是有几分聪慧,自然会咬死了是萧晏玷污她的清白。 众位小姐匆匆散去,德妃早已在前殿等着她了,傅朝云袅袅婷婷地从后殿转过来了,然后慢悠悠地坐下啜了一口茶。 德妃眼中都快冒火了,本以为万无一失,却偏偏让傅朝云逃过这一劫。而且还给萧晏塞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一个庶女,还想配得上太子? 傅朝云没有说话,只是挑衅一般看着德妃,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不知德妃娘娘打算怎么做?” 德妃咬牙道:“既然二小姐跟太子木已成舟,本宫自然不能怎么样。依着本宫的意思,不如先册封二小姐一个宝仪。” 先册封一个宝仪,等到风声过去了,宫里死个人还不是多轻松的事儿! 傅朝云冷冷一笑:“德妃娘娘,锦儿纵是家中的庶女,好歹也是傅家的女儿,微臣的妹妹。况且,太子殿下玷污锦儿清白在先,娘娘若是不给个说法,微臣可是不依的。” 先前在她面前还口口声声的“臣女”,这会儿倒拿出正二品侍郎的款儿了,口口声声地自称“微臣”。不就是为着提醒她,她有面圣的权利吗? 只是,这事儿若是真闹到萧晏面前了,还真是不好看。想到此处,她又强词夺理道:“怎的说是太子夺了二小姐的清白呢?这宫里想做太子妃的不计其数,说不定是二小姐自己贪慕荣华,想要自荐枕席……” “娘娘”,傅朝云直接打断她说道:“家妹在府中一直是规规矩矩的,从来未曾见过太子殿下,又怎会认得?若不是太子用权势相胁,家妹大可以喊人,为何要任由太子殿下轻薄。” 德妃倒是说不出来了,她哪里知道,萧晏也中了合欢散,根本就认不清床上的人。 两人穿好了衣服,早已从后殿出来了。傅锦云一见傅朝云,就连忙哭着扑上去道:“长姐,太子殿下打晕了锦儿的贴身侍女,还……还玷污了锦儿,长姐要为我做主啊!” 果然不愧是傅锦云,心底还是有些小聪明的,知道此刻要咬死了萧晏,一定不能承认是她爬上了萧晏的床。 萧晏此刻心头都是火气,明明应该是傅朝云,怎的就成了傅锦云。想到此处,他便有些怀疑地指着傅朝云问道:“是你对不对?是你搞的鬼,我明明应该跟你……怎么会是她……” 德妃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制止道:“晏儿,够了!” 傅朝云轻蔑地一笑,同萧晏对视道:“太子殿下,祸从口出啊!您还是想清楚再说为好!况且,您玷污了微臣的妹妹,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怎么办?难道是想微臣闹到陛下面前去讨个公道吗?” 德妃听她语气不太好,连忙笑着说道:“傅大人勿动气,有什么事都好商量。既然事情也无法挽回了,不如便由本宫做主,将二小姐抬了迎进来做个良娣。” 良娣,可是比宝仪位份高多了。傅锦云倒是巴望着做个太子妃,只是她也知道,她是个庶女,这身份断然是不够资格做太子正妃的。 良娣的位份也不低了,太子妃之下便是良娣了。傅朝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若是非得强求太子正妃之位,怕是德妃真能闹到萧颂跟前。她可不敢,毕竟,这事儿她背后也使了手段,难保萧颂查不出来。 她是个见好就收的人:“既然如此,德妃娘娘口说无凭,不如跟微臣去皇后娘娘面前做个公证。” 德妃心头气得不得了,却也还是不得不跟着傅朝云去皇后面前做公证。 皇后也是个无子的,这么多年也不曾参与后宫的争斗,还是比较公正的。 德妃到了皇后处将萧晏的事情一说,皇后便同意择日将傅锦云迎进东宫做良娣。毕竟也不是太子正妃,所以是不需要太琐碎的礼仪的。只需要傅锦云到时候穿了嫁衣进门听皇后跟德妃训诫一番便是了。 傅锦云听说她跟萧晏的事这就算是定下来了,连忙叩谢了皇后,然后又含情脉脉地朝太子看了一眼。 德妃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心下气得不得了,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冷哼一声说道:“臣妾告退!” 一路出了皇后的寝宫,便听见有两个小丫鬟在殿外嚼舌根:“刚才那是傅家二小姐吧?” 另一个丫鬟便说道:“可不是嘛!还有傅家大小姐呢!” “唉!这傅家二小姐去年出了那档子事儿还敢跟大小姐一起进宫来,也不怕连累了大小姐的闺誉。” “嗨!你没听说嘛!傅家二小姐可就要嫁进东宫了,到时候可就是良娣了。到时候咱们还不是得恭恭敬敬三跪九叩。” “啊?太子怎么要娶这样一个女人做良娣啊!上次她还跟那个小侍卫……” “嘘”,那丫鬟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你不想活啦!那可是太子殿下!主子们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来议论!皇后娘娘都说了,那件事不许再提起,若是从谁那里走漏了风声,可是要拔舌的!” 那小宫女一惊,连忙捂紧了自己的嘴巴,也反应过来了:“走走走……反正不关我们的事!” 德妃听了一半,只说是傅锦云跟个小侍卫怎么了,便看见二人偷偷跑了。 她脸色一冷,随即吩咐采月道:“给我好好打听,这个傅锦云到底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酉时末,昭仁宫。 采月总算打听到了消息:“娘娘,皇后宫里的人将此事咬得很紧,奴婢去禁卫营打听的,说是去年有个小侍卫,跟傅锦云……厮混。” 第九十六章 闺誉尽失 德妃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直直地盯着采月冷声问道:“厮混?恐怕不止吧!” 采月颤了颤身子,低声说道:“据说是……苟且……” 德妃气到身子发颤:“好个傅朝云,本宫本想着给她些脸面,让她做晏儿的正妃!她竟然敢这么算计本宫!” 采月不敢说话。早就该知道那傅家大小姐不是个好对付的,若是这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还怎么应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奈何德妃不肯听她分析啊! “不行!晏儿宫里怎么能容得下傅锦云这样的良娣,本宫一定要想个办法,总之不能让她嫁给晏儿。” 东宫。 萧晏想到自己不仅没有设计到傅朝云,反而在一个庶女身上栽了个跟头,就越想越不舒服。他可是一朝太子,怎么能让傅朝云如此愚弄! 再者说,此事越回想越不对劲儿,他怎么可能不认得傅朝云,只是当时他头有些晕,不大看得清床上的人影罢了!想到采月说是德妃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也没有多想。更何况,当时他浑身燥热,正需要泄火,他还以为是那暖情酒的缘故! 现在想来,哪里是什么暖情酒!那肯定是合欢酒!想到那个给他端酒的小宫娥,他就觉得心里一阵火气!亏他还觉得那小宫女在昭仁宫见过,怎会想到还有人敢算计他。 怪不得!怪不得那女子出现得如此突兀,在一个旁人都注意不到的地方。若是德妃真的赐他暖情酒,为何不吩咐采月?他当时还觉得是德妃一时兴起,现在越细想越是怀疑! 想着那小宫女的样子,他便绘了一副画像。 “傅权!” “属下在。” “去昭仁宫给我查查这画像上的宫女,把人给我带回来!” 傅权接了画像,便去了。 坤宁宫。 皇后倚在一旁,跟贴身的女官说道:“刚才那是傅家的两位小姐吧?” 女官垂头应了声“是”。 皇后便说道:“太子也忒不会看人,傅家大小姐珠玉在前,怎的偏看上了二小姐。那花朝节上……” 话刚出口,皇后随即认识到自己似是不该说这话,于是便没有说下去:“只是太子的婚事到底由不得我来做主,还得皇上说了算。所幸一个良娣,也不至于在东宫翻了天去。” 女官便说道:“是是非非,娘娘又何必操心呢!咱们只管守着坤宁宫就是了。” 皇后便笑道:“这话你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是是非非的,也轮不到咱们来评判。太子看着顺眼,愿意娶了傅家二小姐做良娣,咱们也管不着那些。” 女官便又问道:“皇上那边……是否要差人去回一声儿?” 皇后便点了点头:“我乏了,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吧!” 那女官便点了点头,退下去了。 傅府,前院,书房。 傅海容听说傅锦云睡在了太子床上,顿时觉得火冒三丈。这个庶女,平日里养在姨娘身边,学了一副小家子气不说,还整日里给只会给他丢脸。 每次去宫里名声都要败光了,上次是跟侍卫苟且,这次是爬上了太子的床!说出去还以为他傅海容的女儿没人要! 都怪他上次心软,想着皇后总归也处死了那个小侍卫,又没几个人提起这件事。傅锦云的脸面总归是要保全了,加上她又哭着喊着说是有人陷害她,事情都没查清楚,所以他也不好过多追究。 没想到这次竟然爬上了太子的床,早知如此,就应该把她送到家庙里去,省得只会给他丢脸。 正气着,傅朝云就在门外求见。傅海容气咻咻地喊了一声“进”,傅朝云便推门进来了。 “父亲”,傅朝云福了福身说道:“女儿特意来向父亲说明今日的事。” 傅海容一提起这件事就觉得一张老脸都无处安放:“云儿,你一向懂事,怎么去参加宫宴也不看着点锦儿,竟让她做出如此有辱门风之事!” 傅朝云一脸正经,眼中浮现出几分愧色:“父亲,女儿当时觉得头有些晕,德妃娘娘便吩咐贴身的宫女带女儿去偏殿醒醒酒……妹妹是跟女儿一起去的,女儿当时小睡了一会儿,吩咐碧玲要照顾好妹妹,后来再发生了什么……女儿真的不知道了。” 傅海容听她如此解释,自然也不好多怪罪她。毕竟傅朝云自己也不舒服,如何能看得住傅锦云。更何况,若不是傅锦云存了那份心思,没有安安分分地同傅朝云待在一起,怎么会在太子床上出现! “罢了!你也是无心的!只是此事闹到现在这种地步,不知道要怎么办。花朝节的事在宫中还有人知道,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 “父亲不必忧心”,傅朝云慢慢分析道:“眼下正是咱们占理,太子玷污了妹妹的名节。女儿已经请皇后娘娘公证过了,这回太子殿下必要娶妹妹做良娣的。” 傅海容点了点头,他自然是不忍心将傅锦云送到家庙去的。若是太子肯让傅锦云做个良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至少傅家不必背负着骂名,因为傅锦云而名声尽毁。 他叹了一口气:“你去把锦儿叫过来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她。”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行了个礼便退下去了。 东宫。 萧晏背对着那小宫女,负手而立:“说吧!到底是谁吩咐你给我送那酒的?” 那小宫女自知事败,瑟瑟发抖地嘴硬着咬死道:“是娘娘啊!奴婢不是跟太子殿下说过了吗?” 萧晏转过身来,慢慢走至她面前,右手疾如闪电一般掐住了那小宫女的脖子:“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傅朝云吩咐你送的吧?在这宫里你竟分不清谁是你主子!当真该死!你不是要听傅朝云的吗?我看等你成了冤鬼,会不会去找傅朝云。” 说着便手下用力掐紧了那小宫女的脖子,那小宫女不断地挣扎,最后窒息到没有力气,慢慢地垂下了手臂。 萧晏用力地将人甩到一边,然后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手,又极其厌恶地扔在了那小宫女脸上。 “傅权,把人处理了!” 说罢便脚步不停地往昭仁宫去了!那傅锦云可是个祸患,还没进门便让他背上了玷污女子清白的骂名。他样一个贱人还抬进东宫来,他怎么能接受得了!还得跟德妃商量一番,怎么让这个女人进不了门。 傅府,前院,书房。 傅锦云跪在地上,看傅海容不说什么,于是便也不说话了。只是喜滋滋地想着,萧晏可是应承了她,让她做良娣的!还请皇后娘娘公证过了,此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傅海容此刻并不知道傅锦云心中对此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在想着要如何训诫傅锦云。 “今日之事,我听你长姐说了,无论如何,太子也答应让你进东宫做个良娣了。” 傅锦云点了点头,欢喜道:“父亲,等女儿嫁进了东宫,以后父亲在前朝也算多了层助力。” 傅锦云还觉得自己嫁进东宫是多荣耀的事,在她看来,太子可是未来的皇上,她现在跟了太子,说不定以后就是贵妃了。 她倒不是没指望过做皇后,只是她也知道,她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庶女,怎么也做不上皇后的。除非谢氏死了,王氏被扶正。 不过这种事情发生的机率实在是太小了。且不说谢氏还保不准能活几年。便是谢氏死了,王氏也不过是个通房丫头抬上来的妾,怎么可能再被扶正。最大的可能便是傅海容再娶个续弦。 所以她只要能做个贵妃便好了,到时候若是萧晏宠爱她,何愁不能替傅家在前朝站稳。 在她看来,傅朝云那样的便是个傻子,女人嫁得好不就行了,还想做官。这也就算了,太子殿下要宠幸她,竟然还把机会让给了自己。能嫁进东宫,这可是极大的荣耀。若不是还要倚仗傅家,她才不会这样“提携”傅海容呢! 傅海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傅家最不想参与到这些党争中去!至于萧晏,能不能做上皇帝都不一定,也不知道傅锦云哪里来的自信! 只是,路是傅锦云自己选的,大错已经铸成,他也没办法,只能由着傅锦云自己走上这条路。 “行了”,傅海容有些疲惫道:“我今日叫你过来是为了嘱咐你,花朝节上的事,定要捂住了,万不可让太子知晓!” 傅锦云脸色一白。对啊!花朝节的事,那个小侍卫……若是让太子知道,她可解释不清楚。 “父亲,您帮帮女儿啊!当初在坤宁宫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啊!女儿不过是被扒光了衣服……什么也没做过啊!” “住口!” 傅海容厉声喝道:“你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此事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我看你还怎么收场!扒光了衣服而已?你跟太子殿下去解释,他能听你的吗?” 傅锦云被他吼得一愣!对啊!太子殿下怎么会听她的解释呢?当时那小侍卫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皇后娘娘说不定也没有看清楚……当时那种羞人的场景,她跟一个小侍卫赤条条地抱在一起…… 就算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她也早就没了名声。 第九十七章 参奏太子 况且,她眼下跟太子又出了这样的事,还未进东宫就爬上了太子的床。若是此事被人抖出来,肯定会说她不知廉耻! 若是如此,今天的心机就全都白费了。不管她还是不是清白的,总归皇室是不会承认这样的一个良娣的!说不定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她还会被赐死! 想到此处她便慌了:“父亲,您救救女儿啊!以后女儿定会听父亲的,让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为父亲多美言几句。” 傅海容也实在是看不上傅锦云这个样子,太子现在不得民心,能不能坐上龙椅都还不一定,也就傅锦云这个蠢货,看不明白时局还在沾沾自喜。若是她有傅朝云一半聪明,又怎么会把自己作到这个地步! “行了”,傅海容厉声喝道:“眼下太子既然答应了让你进门做个良娣,你就好好在芳草阁待着准备嫁过去。花朝节上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太子不提起来,你就要当做不知道。” 傅锦云连忙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女儿定会好好待嫁的。” 傅海容叹了口气,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直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昭仁宫。 德妃听说太子跟傅锦云的事竟是傅朝云一手算计的,心里顿时也恨上了傅朝云。 “她竟如此不识抬举,还敢算计你,倒是我轻看了!” “母妃,那傅朝云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才会将您迷惑了,还敢利用您宫中的侍女。” 德妃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真是反了天了!那个傅锦云,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早就跟宫中的侍卫苟且……” 萧晏一听,怎能容得下去!若是傅家的清白姑娘,抬进东宫做个良娣也就罢了!但是傅锦云这个贱人,竟然早就跟人苟合!他脸上怎么过得下去! “母妃,儿臣不要娶她!她在宫里跟侍卫苟合,谁知道私下里又跟多少人……这样一个青楼妓子一样的贱人,儿臣若是娶了她,还不得被天下人嘲笑!” 德妃倒是自从听说了此事之后就惦记着去跟皇后说说,东宫不能迎娶这样的一个女人。 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也不成!傅锦云跟那侍卫的事,毕竟是没有证据。皇后当时为了封口,已经把那小侍卫处死了!但是傅锦云跟萧晏的事,可是那么多人都看到的!若是不给个交待,以后太子就要背负骂名。 傅家可不是好得罪的,毕竟是京城第一世家。为着朝堂安稳,萧颂也是不肯得罪傅家的。纵然到时候皇后出来作证,大概也就是轻轻揭过去了。 最要紧的是,萧晏已经答应了要娶傅锦云做良娣。若是出尔反尔,闹到陛下面前,傅家也就折了颜面。若是让傅家折了颜面,以后萧晏在朝堂上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所以,此事万万不能抖出来。被人耻笑是一回事,得罪傅家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母妃,难道您真让儿子娶那么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吗?” 德妃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可这次的事情到底是失手了,若不是昭仁宫的宫女受傅朝云的威胁,萧晏也不会糊里糊涂睡了个庶女。 还有那个傅朝云,可真是不好对付。 “晏儿你放心,等那个傅锦云进了东宫,还不是由着你拿捏!皇后当初已经下令赐死了那个小侍卫,那事知道的人少得很,定不会有人敢多嘴!若是有人敢将此事拿出来说道,母妃定不饶她!” 萧晏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德妃说得对,那傅锦云不过是个庶女,到时候养在东宫,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暴毙了就好。总不能真的将此事抖落出来,伤了傅家的脸面。 傅锦云再不好,代表的也是傅家。若是真的坏了傅家的名声,怕是不好收场。别看傅海容现在哪边都不站,到时候有了这么层关系,外人看来傅海容还不是向着东宫的? 临波苑。 王氏听说这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害怕。傅锦云蠢,可不代表她蠢。太子又不傻,傅锦云这样的名声,怎么会让她做上良娣。若是有朝一日那些事情太子都知道了,怕是傅锦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她是不会提醒傅锦云的。她的女儿,性子她也清楚。此时傅锦云心里肯定不知道怎么得意呢!若是去跟她说这些,傅锦云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眼下最要紧的事儿还是要尽快迷惑傅海容,然后再想办法拿到傅朝云的罪证。只有这样,才能拿到解药救溱哥儿。 “莲香,你去请老爷一趟,就说锦儿的事情我想再问问他。” 莲香应声下去了,王氏便早早准备起来。 却说众人此次竟然都失策了。傅锦云只是一次承宠,竟然就怀上了龙种。 任谁都是没想到的,德妃再三后悔,当初忘了给这贱人一副避子汤,现下怀了孩子,是无论如何都得住进东宫了。 萧晏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更是火冒三丈。东宫里那么多的女人都没怀上,哪里就这么凑巧,一次就怀上了!再说了,那女人水性杨花,谁知道孩子是不是他的! 若不是他的孩子,难不成他不仅要把那女人养在东宫,还要养着别人的孩子? 又或者说,这件事是早有预谋?说不定那傅锦云早就怀上了,故意如此,就是要给她腹中的孩子找个父亲? 萧晏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算计了。怪不得傅锦云当初一口咬定是他玷污了她的清白,说不准就是如此! 采薇院。 傅朝云听说此事之后,倒是没有说什么。左右这傅锦云就要嫁进东宫去了,出了什么事情她也管不着。 再说了,傅锦云也不知是怕花朝节的事情败露还是心里因着傅朝云帮了她一把心里感激,因此并没有耀武扬威地来采薇院寻她麻烦。 这样便很好了,只要这傅锦云嫁进东宫去,就能时时刻刻地恶心着太子。傅朝云轻笑一声,看着手中的账目,查了一个月的账,也是时候要给太子殿下一个反击了。 芳草阁。 傅锦云得知自己怀了身孕,倒是开心得很。毕竟,这孩子可是太子的。秦王和瑾王都有儿子,但是自从太子的长子早夭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孩子了。 虽然太子比秦王和瑾王的年纪都要小些,但是也已经三十有五了,东宫没有长子,无疑是致命的缺点。若是太子没有后嗣,江山如何后继有人。 傅锦云自认为这一胎是无比金贵的。说不好,这就是太子的长子。母凭子贵,就算她做不了皇后。等太子承袭了皇位,百年之后未见得她就不是太后。 所以傅锦云自从得知有这么个孩子以后,便每日里待在芳草阁不出门了。这孩子一定得保住了,这是她以后在东宫立足的根本。 早朝,奉先殿。 司礼太监高呼“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傅朝云第一个站出来说道:“启禀圣上,臣有本要奏。” 太子看见傅朝云站出来就心里发颤。自从他试图烧了户部的账册开始,傅朝云就把账册都藏得好好的。他几次去探都没有得手。 “所奏何事?” 萧颂这些日子也听说了一些,说是傅朝云在查萧晏的账册,还查出来不少东西。皇家暗卫人数众多,自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消息来得也格外快。 “启奏陛下,臣要状告太子殿下。结党营私,贪污受贿。” “爱卿有何证据?” “臣请呈上罪证。” “准!” 一箱账本便被抬了上来:“臣之前在江南的时候,便疑心丁桂跟太子殿下有来往。后来臣在抄没丁家的时候在密室里发现了太子跟丁桂之间往来的交易。 丁桂在江南做巡抚十年之久,却没有任何调动。经臣查证,这背后与太子殿下和吏部尚书的暗中操作离不开。 而作为回报,丁桂每年会从江南的赋税中扣下三成,暗中交给太子。这些账册中便记录了丁桂和太子之间的交易往来。 还有一部分,便是太子这些年从户部拿走的银子以及户部的众位大人做好的假账。当然了,最近太子也已经填补了一部分,但是不足十分之一。” 太子听完傅朝云的这些话,心里早已是怕极了。这个贪污受贿就已经是大罪了,更别说还有一条结党营私。 他这些年为了早些继承皇位,暗中做了不少动作。比如拉拢殿前司指挥使,再或者跟几部的尚书暗中来往,收买朝中的重臣……这些罪证可都够要命的。 可是萧晏万万没想到,傅朝云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些。 “最后,臣要状告太子,私开金矿,豢养甲士。” 私开矿山,这可是大罪!矿就意味着钱,况且是金子!而太子竟然知情不报,私自昧下不报! 还有豢养甲士,私兵!这几乎是每个帝王都无法忍受的。萧颂尚还在位,萧晏就豢养私兵,莫非有心谋反?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并没有人敢说出来。毕竟那可是太子,傅朝云有本事动,可不代表他们也能掺合。 想要揽事,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第九十八章 威逼胁迫 萧晏心下一颤,这私开矿山、豢养甲兵,可都是重罪,若是坐实了,少不得要圈禁的。 一急之下竟忘了礼数,直接冲出来说道:“傅朝云,你别血口喷人。” 傅朝云似笑非笑地侧眸看他:“太子殿下莫非是忘了李家村的一百二十余口人,说是山匪洗劫,却被殿下强征去采矿的事?” 太子背后冷汗直往外冒,傅朝云莫非是开了天眼,不然怎会什么事情都知道。他是强征了几个村民去采矿,然后安排了一场山匪洗劫的假象。只是……傅朝云又是从何处知晓的,莫非……他身边有内奸? 太子又怎会知道,秦王和瑾王这些年本来就一直在搜集他的罪证。这次有赖傅朝云的参奏,两人更是暗中联手,拿出来不少证据,就等着一击即中。 傅朝云也是捏准了皇帝的痛脚。萧颂毕竟是帝王,这种事是万万忍受不了的。若是还不够,她手里还握着其他证据呢! 萧颂面色冷了片刻,看着萧晏问道:“可属实?” 萧晏腿一抖,跪下喊冤道:“父皇明鉴,儿臣冤枉。傅侍郎纯属污蔑。” 萧颂便又皱了眉看向傅朝云:“爱卿有何证据?” 好端端的早朝竟成了大理寺,还要当场审问太子。萧颂的心情想必也不是很好。 傅朝云可没管那么多,当下便着人将证人带上朝堂。正是李家村当时幸余的一个汉子,太子抓人的时候正巧去走亲戚了。回村的时候正赶上太子带人走了,他当时藏起来没有出声儿,此刻见了太子,大着胆子就当场指认了。 只怪太子当初为了保护矿山的秘密,连抓人这种事情都是亲力亲为的,自然是当场便被人指认出来。 其实说来这汉子胆子还没有那么大,毕竟指认太子可是有风险的,他这样的平头百姓在太子看来,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是陆景恪偷偷带他在矿山周围活动了一圈,让他亲眼看见他熟悉的亲人在矿山遭受了怎样非人的虐待后,他才下定决心指认太子。 太子自然是要抵死不认:“傅朝云,你从哪里找来的人,你说他是谁他就是谁吗?本宫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买通了这人污蔑本宫!” 傅朝云早就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当即便道:“太子殿下何必着急!臣不仅带来了人证,还有物证呢!此人是不是李家村的村民,自然有户籍来证明真伪,李家村的村民为何会失踪,也自然有县令来说道。臣现在倒是想问问,殿下认不认识这东西。” 说着傅朝云就举起了手中腰牌,正是东宫禁卫的,上面还带着东宫二字。 且说太子没开采金矿之前还没钱豢养私兵,去李家村抓人也是带的东宫禁卫。 这下太子哑口无言。腰牌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正面有标识,后面有名姓的,无论如何也无法伪造,到时一查便知。 傅朝云能拿出东宫禁卫的腰牌,自然能证明此事是东宫做下的。只是众人都忘了,这腰牌是怎么来的。 太子还以为是东宫禁卫将腰牌遗落在李家村了,根本没想到,这腰牌其实只是陆景恪遣人从东宫偷出来的。 证据都摆在明面上了,萧颂自然也不好不治萧晏的罪。 “太子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偷开金矿,豢养甲兵,皆是大罪。按照律法,现削除太子之位,暂居东宫闭门思过。” 这场指控也终于是落下了帷幕。此番,傅朝云一出手就将太子从储君的位子上拉了下来,秦王自然是对她更加尊重。 芳草阁。 傅锦云听说萧晏被削了太子之位,当即便呆坐在了椅子上。怎么可能突然不是太子了呢?她还指望借着腹中的孩子母凭子贵呢!若萧晏不是太子了,那她怀着这胎还有什么用。 想到此处她就坐不住了,连忙急匆匆地去找傅海容。在她看来,傅府能够压得住傅朝云的只有傅海容。让傅海容去说服傅朝云在圣上面前求个情,就说是她弄错了,也许还能保住太子。 若是真的能这样,那她说不定就是萧晏复位的功臣,到时候萧晏怎么也不会亏待了她去。 想法倒是很单纯,完全没有考虑过实情。且不说傅海容如今能不能压得住傅朝云,便是傅朝云那个性子,又怎么会甘心被傅海容轻易压制。再者说了,萧晏便是傅朝云亲手扳倒的,傅朝云又怎么会轻易去萧颂面前为他求情。 前院,书房。 傅海容还在处理公务,便听见院中一阵嘈杂。他皱了皱眉问道:“何事喧哗?” 守门的小厮便说道:“回老爷,是二小姐过来了,现下在门外闹起来了,吵着要见您。” 傅海容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眉头皱得更深了:“让她进来。” 傅锦云便推开小厮直接闯了进来,仗着自己肚子里怀着萧晏的孩子,也不行礼,直接站着说道:“父亲快去阻止姐姐啊!若是太子不是储君了,那咱们傅家的荣华富贵不是都成了云烟了吗?” 傅海容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冷声斥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不好好在闺阁中待嫁,竟然还跑出来,对着我这个父亲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傅锦云振振有词道:“父亲,女儿现在肚子里怀的可是太子殿下的孩子,说不准咱们傅家以后的荣华富贵都指望着他,自然是要重视一些。” 傅海容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且不说你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四皇子如今已经不是储君了,咱们傅家的荣耀也不用指望着他!” 傅锦云跺了跺脚恼道:“父亲怎么能如此说呢!殿下虽然一时不是太子了,却仍然有可能会复位。只要您去让姐姐为殿下求求情,等殿下重新成为太子,还能不记着女儿的好处?” 傅海容这下是忍无可忍,直接厉声喝道:“你给我滚回去!不许出芳草阁的大门一步!” 傅锦云还试图撒娇:“父亲……” 结果换来的只是傅海容的冷喝:“还不快去!” 傅锦云被吓到了,眼里蓄了两汪泪,一甩袖子便跑出去了!哼!傅海容不替她去求傅朝云又怎么样,她自己去! 采薇院。 傅朝云正在,便听到院外一阵喧哗,隐隐能听到叫骂声:“傅朝云!你出来!拦着门不让进算什么本事。” 采薇院的丫鬟下人,可不就是整个傅府规矩最好的。傅朝云没吩咐要见傅锦云,傅锦云自然是门都进不了。 “常棣,外边什么事?” 常棣推门进来回道:“回小姐,是二小姐过来了,正在门外闹着要见您。” 傅朝云冷哼一声:“她倒是替萧晏跑得勤,只是不知到时候萧晏会对她如何冷情。” 常棣便斗胆问道:“那小姐要见吗?她在门前骂的话实在难听。” 傅朝云皱了皱眉:“王氏也算有几分小聪明,怎么会生出傅锦云这样蠢的女儿。” 随即又有几分无奈道:“把她带到花厅去吧!” 常棣福了福身,然后便退下了。 花厅。 傅锦云看见傅朝云过来了,直接撑着腰身从椅子上站起来,颐指气使地说道:“傅朝云,你快点去圣上面前为殿下求个情。” 傅朝云扶了扶额,有些头疼,直接走到主位上坐下说道:“凭什么?” 傅锦云又挺了挺腰身:“凭我现在怀着殿下的孩子,说不准就是以后的储君。傅朝云,你若是还为傅家考虑半分,便应该知道,只有太子殿下才能够保全傅家的荣耀。” 傅朝云冷哼一声,斜斜地撩了一眼傅锦云的肚子。一般五六个月的孕妇才会扶着腰身,傅锦云倒是跟王氏一样,刚怀上了就忍不住显摆。她凉凉地笑着说道:“我便是撺掇着陛下废了萧晏又如何?有秦王和瑾王,陛下不愁江山后继无人。更何况……” 傅朝云话锋一转,直接站起身来,慢慢踱到傅锦云面前,伸出右手摸着她的肚子说道:“妹妹,这孩子能不能担得起傅家的荣耀都玄得很。若是一个不小心……妹妹流产了……” 傅锦云猛地推开她,护着肚子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你想害我的孩子!” 傅朝云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盯着傅锦云说道:“妹妹莫非忘记了,你我之间的仇怨也不小。当日将我从听雨楼推下去,后来又找人污蔑我清白,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是替你记得清清楚楚呢!” 傅朝云往前逼了一步说道:“你猜猜,我若是此刻对你的孩子下手,到时候父亲会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傅锦云一愣,连忙慌道:“你别动手,我不闹了还不成吗?我自己走,你别动手!” 想也知道,傅海容是绝对不会向着她的,到时候她可就不好收场了。更何况,肚子里这孩子是她的筹码,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边,傅海容听说傅锦云从书房出去之后并没有好好回芳草阁闭门思过,反而是去了采薇院大闹,当下便急着起身要去阻止她。 第九十九章 割让宁国 这不,傅锦云刚被涉江丢出采薇院,傅海容便直接过来了。不由分说,直接上来给了她一个耳光,然后罚她跪在采薇院门前,为冲撞长姐认错。 傅锦云虽是庶女,长这么大却也没有挨过几个耳光,登时便被打懵了。听着傅海容的话又忍不住哭道:“父亲,女儿怀着身孕,万万不能跪啊!” 傅海容不依不饶道:“反正四皇子也没承认,这就是个孽种,你就算是跪掉了他也不会为你说一句话。” 傅海容就是想让她认清楚现实,萧晏根本就不爱她。凭着合欢酒的一场荒唐怀上了个孩子,难道还指望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采薇院门前的事自然是惊动了王氏。她虽不想管傅锦云,却要去粘着傅海容。 莲香还没说完,她便急匆匆地过来了。大老远看见两个婆子正往下按傅锦云,傅锦云还在使劲挣扎。 王氏连忙迎上去说道:“这是怎么了?老爷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 傅海容看见王氏过来了,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几日他连夜都是宿在王氏房中。他给自己的理由就是谢氏病着,他只能宿在王氏那里。 王氏用了媚骨香,每日里但是没少迷惑傅海容,勾得现在傅海容神智都不太清楚,只要一看见她,心里就不大想别的事。 只是现在到底是在采薇院门前,傅海容顾及着傅朝云,到底也没怎么样。只是说道:“锦儿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四皇子明明已经被废黜太子之位,她还要不停地闹,也该给些教训。” 王氏上前,颇为明理地说道:“老爷说的是这么个道理,只是锦儿毕竟是妾身的亲生女儿,现下又怀着身孕,实在是不适合跪在这里,传出去对大小姐的名声也不好。” 傅海容见她靠近,便只觉得鼻端一股幽香,顿时什么也不想了,只想着赶紧跟王氏回临波苑去。于是便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还不快谢你姨娘替你求情!” 傅锦云此刻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也被吓怕了,只得乖乖低头道:“锦儿谢姨娘求情。” 王氏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地撩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对傅海容说道:“老爷,今日锦儿这事的确做得不对,您消消气,先去临波苑坐坐。” 傅海容一听,便也不想什么了,直接顺着王氏的话点头道:“也好。” 傅朝云听说傅海容跟傅锦云在采薇院门前又闹起来了,便想着出来看看。谁知刚出了门,看到的便是傅锦云愣愣地看着远处。王氏挽着傅海容的臂,不知说着什么便笑起来了。 傅朝云皱了皱眉,这情况不太对啊!傅海容一向是端方君子,克己复礼,从来不过做出这样过分的动作,大庭广众之下挽着王氏的手臂。 更何况,之前谢氏病了,傅海容一向都是睡在书房的,时不时还要去探望谢氏,照顾一番。怎的现在倒是有时间跟王氏把臂同行了? 傅锦云也有些看愣了,什么时候王氏得宠了?看傅海容这言听计从的样子,事情还真不简单。 傅朝云皱了皱眉吩咐道:“涉江,去查查,王氏这是什么本事!” 涉江福身,应了声“是”。 且说谢氏这边,自然也是听说了这场动静。不过谢氏还在静养,所以也没有太过在意傅海容去了何处。主母生病了,底下的妾照看着老爷也是应当的。既然事情结束了,那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倒是卫妈妈,说完了之后又多长了个心眼儿。 昭仁宫。 德妃听说萧晏被废黜了,当即便发了火,将房里的东西砸了个干净。采月也不敢说话,默默地替她收拾着。 正当此时,便听见底下的小宫女回禀说是陛下到了。 德妃连忙理了理仪容,出门迎接。本来皇后之下该设有贵妃,但是萧颂早年立的贵妃去得早,萧颂也就没有再立国。此时宫里除了皇后之外,就要数淑德敬良四妃位份最高。 淑妃是秦王的母妃,良妃是瑾王的母妃。敬妃身子不好,德妃抱养了萧晏作为孩子。 现在,要数淑妃跟德妃之间的争宠最为激烈。毕竟,秦王跟萧晏可是最有希望继承储君之位的人。两位母妃自然也是卯足了劲儿地争宠。 萧颂为了保持众皇子之间的平衡,所以对淑妃和德妃也是一碗水端平,不管两人私下怎么争宠,萧颂倒是一视同仁的。 这不,萧颂琢磨着萧晏被罢黜了太子之位,德妃许是心里不舒服,下了朝便连忙赶过来看看。 还未进了门便笑道:“爱妃这性子还真是暴躁得很啊!是不是哪日也得把朕赶出去?” 一边说着,早已上前拉起了德妃。 德妃顺势倚在萧颂怀里娇笑道:“皇上净会欺负臣妾,臣妾可不依。” 五十多岁的人,保养得如同三十多岁一般。每次靠在萧颂怀里娇笑的时候,总能让他找回年轻的感觉。这也是德妃得宠的手段,只有这样才能让萧颂对她放松警惕。 想到此处,她又有些觉得不值。她每日里尽心尽意地服侍萧颂,萧颂竟然不念一点情分,说不准这回就是趁势想抬了秦王做太子,她可不答应。 “皇上,您怎么就把太子废了呢!那傅朝云说的话也不可尽信啊!晏儿可是您的亲生儿子。” 德妃自从萧晏被傅朝云摆了一道,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像是卡了根刺,逮着机会就在萧颂面前吹枕边风。 只是萧颂到底也没那么不明是非,傅朝云是什么人?背后有傅家和谢家两大势力,还有平西王世子保驾护航,得罪她才是最蠢的。 眼下世家和寒门对垒,正是最关键的时刻,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再者说了,萧晏背着他开金矿,养私兵,说不准心里早就巴望着他快点死了。他只是给了一个小小的惩戒,还没有做什么呢!德妃巴巴地替他求情,倒让萧颂心中有些烦躁。 “爱妃忘了?后宫不得干政!” 德妃心里一慌,连忙跪下请罪道:“臣妾知罪,请陛下责罚。” 萧颂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她拉起来说道:“爱妃不必请罪,只要以后记得便好。” 德妃惴惴,一时倒是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东宫。 萧晏被削了储君之位,只能暂居东宫闭门思过,心里正是恼恨的时候。 邓汶在一旁劝着也没用,萧晏还是没冷静下来。 “太子殿下,我劝你还是冷静些吧!” 两人没注意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个女子,早已坐在了萧晏的书桌前。 这女子穿着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顶黑绉纱的幕篱,一身倒是遮得严严实实,只能凭声音判断出是个女子。 萧晏一时间倒是怔住了,从来只有他派傅权去找人的时候,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被人找上门。 “你是何人?” “帮你的人!” 萧晏觉得这句话问了等于没问,他以前也听傅权说过。这种时候敢出现在他房中的人,肯定要打着帮他的名号,只是背地里要利用他做些什么可就不知道了。 萧晏冷了声音说道:“你有什么目的?又能帮我做什么?” 幕篱下的女子轻笑一声:“我能帮太子殿下成为这大黎最尊贵的帝王!” 这正是萧晏一直以来想要的,此刻听见这女子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心里更是添了几分激动。犹豫了片刻才试探道:“你有什么目的?” “呵!殿下果然是聪明人”,女子叹了一声儿,然后说道:“我要殿下登基之后,允许西边的宁国自立门户。” “使臣大人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宁国一向是大黎的附属国,怎么可能说自立门户就能独立出去了,萧晏冷声嘲讽道:“使臣大人若是想做白日梦,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 烛火摇曳,房中静默了片刻,那女子才重新说道:“殿下应当知道,现在对您来说,没什么比登基更重要的事情!失去一个小小的宁国算得了什么呢!整个大黎都是您的土地。” 萧晏沉默了。的确!此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登基,割出去一个小小的附属国算什么。 “殿下若是觉得不值,我便要去找秦王或瑾王问问价了!”那女子说着便起身要走。 萧晏连忙留人道:“使臣大人何必着急呢?有什么事情还可以好好商量。只是,这自立门户实在不太可能,不如,免去宁国的纳贡?” 那女子冷声说道:“本以为太子殿下是个好做买卖的,没想到竟然这样畏首畏尾,既然没有诚意,我还是走吧!” 萧晏连忙上前拦人,然后赔笑道:“使臣大人何必着急!就依您说的办!只要本殿下能登上皇位,便许诺宁国自立门户!” 反正只是个口头之约,有什么要紧的呢!等到时候他登基了,翻脸不认人又能怎么样? 只是,那女子岂是个傻的?许是看出来萧晏心中在想什么了,直接说道:“既然太子殿下答应了,还请给个信物作为凭证!” 第一百章 萧晏侧妃 傅权一愣,随即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丢给了那女子。 那女子看玉佩上刻了皇室的标识,便收在了怀里:“殿下果真是好魄力!如您所愿,我们一定会尽力配合殿下。若您要见我们,只需要在门前挂起一盏红灯笼即可。” 待那人走了,邓汶才上前劝道:“殿下,您怎么能把信物轻易给她。若是到时候事情败露……” 萧晏冷笑一声:“无妨,那玉佩是我今儿早朝捡了大皇兄的。” 大皇兄,正是秦王,萧霆。 邓汶脸上一喜:“如此甚好!到时候就算有什么事情,那也是大皇子的!” 萧晏没有说什么,只是面色中闪过一丝阴毒。 傅锦云腹中的孩子也有两个月了,德妃跟萧晏商量着,要先把傅锦云迎进东宫。 毕竟皇家丢不起那个脸,总不能等着傅锦云显怀了再让她进门。再者说了,他们眼下的确是得罪不起傅家,总不能晾着傅锦云不娶。 一番商议之后,便将日子定在了十一月二十八。 傅锦云听说婚期定下来了,心里更加确定萧晏会娶自己,想着定要为今后好好谋划。 采薇院。 傅朝云一手托腮,一手一搭一搭地敲着桌子,慵懒地问道:“查出来了吗?” 涉江点了点头回道:“查出来了,王氏似乎是用了媚药!” 傅朝云敲桌的手一顿:“哦?什么媚药?” 涉江低下头去:“还没查到,暂时还没取到王氏手中的东西。” 傅朝云点了点头说道:“我知晓了,你继续下去查吧!” 涉江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芳草阁。 正巧是送嫁衣的日子。傅锦云的嫁衣,一早就交给宫里的司衣司裁制了。送来的时候也是两个小宫女送到的。 碧玲帮着她展开衣服,傅锦云的脸色一瞬间便冷了下去:“这嫁衣上的图案怎的如此简单?就只有几朵牡丹花!” 那小宫女福了福身禀道:“回小姐,这临到年关,宫里裁制的贵人娘娘们需要裁制的衣裳特别多。司衣司近来一直在赶工,小姐的婚期将近,只能做成这个样子了。” 傅锦云皱了皱眉:“我看你们司衣司是故意推卸责任吧?过两日就是我跟四皇子的大婚之日,你们竟然随便拿一件嫁衣来应付我。” 那两个小宫女连忙跪下说道:“姑娘,实在不是我们司衣司不肯尽心。只是姑娘的婚期太紧,根本赶不过来。奴婢们总不能放下娘娘们的衣服为小姐赶制嫁衣。” 果然,一拿出宫里妃子的名号来,傅锦云立马便被压住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自然是不能跟宫里面的娘娘们作对。不过好在这嫁衣也是宫里赶制的,针脚细密。 傅锦云有些不舍地上前摸了两把,然后才自认倒霉地说道:“行了行了,嫁衣留下,你们回去吧!就说嫁衣我很满意。” 等两个小宫女退下去了,碧玲才上前说道:“小姐,奴婢服侍您试试吧!” 傅锦云撑着后腰站起来,然后站定了伸开手,由着碧玲给她试衣服。 这衣服倒是按尺寸做的,只是颜色有些偏暗。按照皇室的规矩,只有正妻才配得上正红色。 傅锦云想到此处,心中一阵黯然。只可惜了她是个庶女,比不上傅朝云的身份,不然何愁穿不上正红色的嫁衣。 两日后,傅锦云大婚。 花轿是从正门抬出去的,但是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萧晏被削了太子之位,现在连秦王都比不上,傅锦云也就是个一般的皇妃,还是个侧妃,别提有多憋屈了。 花轿不过是个普通的八抬轿子,连倚仗也只有前后三十二人。傅锦云想到这一切都是拜傅朝云所赐,心里自然更加记恨傅朝云。 不过傅朝云却没有那个功夫搭理她,只是在门前陪着傅海容站了站便回了采薇院了。傅锦云的欢喜同她毫无关系,反正等她嫁过去了,就会发现皇室之人是有多绝情。 采薇院。 陆景恪早早地便等在了书房,见傅朝云过来了,连忙迎上前哀怨地说道:“你妹妹都嫁出去了,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好意思拖着?” 傅朝云笑道:“我要出嫁还得早着呢!我可还没及笄呢!” 陆景恪抿了抿唇,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对!傅朝云跟傅锦云又不一样,傅锦云那是名声坏了,傅朝云怎么也要等到及笄去了。 “那要不我先让圣上赐婚?” 这几天他可是反反复复想过这个问题了!萧晏竟然那么大的胆子,还敢惦记他的人!他得尽快跟傅朝云确立名分才行,省得那些不开眼的人惦记着。 傅朝云有些无奈:“你忘了?我前两天才逼着陛下处置了萧晏,怕是陛下心里不知道怎么恨我呢,还能同意你去请婚?” 陆景恪皱了皱眉,有些暴躁:“这有什么的!他又不缺继承人,眼下正好让秦王和瑾王也有机会了,他才不会计较那么多呢!” 傅朝云拽住他的手:“你忘了,我外祖父才去的,我要守丧一年。” 陆景恪抿了抿唇:“只是赐婚而已,等到明年再完婚也成。” 傅朝云有些不解道:“怎么这么着急了?” 陆景恪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早就说好了要去求圣上赐婚的,只是正赶上外祖父去了,所以才要等过了三个月。现在也是时候了,我害怕再不赐婚,那些打你主意的人会越来越多,甚至有人会跟萧晏一样……” 傅朝云有些好笑,她还以为他什么都不怕呢!原来竟也有这般时候。 “云儿,我实在等不了了,明天下了早朝我就去求陛下为我们赐婚好不好?” 傅朝云依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临波苑。 王氏一见到傅权,浑身都紧张起来了。这些日子溱哥儿好几次发病,她每每看着只能心疼。 “傅朝云的消息打探出来了没有?她有什么把柄?” 王氏还真没打探出来,这采薇院严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傅朝云从江南回来之后,又换上了一批人,比原来那些更难对付,她连着去了几次都是碰了一鼻子灰。 此刻只能弱弱地小声道:“还没来得及去查,请您再给我一些时间。” 傅权冷笑一声,有些阴寒道:“你确定你儿子等得了那么长时间?再过一段时间,你不怕他毒入肺腑?” 王氏咬了咬牙,跪下哀求道:“你把毒种在我身上吧!把溱哥儿的解药给我。” 傅权掐住她的下颌,冷笑一声:“那有什么意思?王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怕死。反正你早就对傅海容绝望了,你根本不在乎他对你怎么样。现在傅锦云也嫁出去了,你除了这个儿子,根本没什么牵挂了。 所以,这个孩子才是你的软肋。我只有把毒下在他身上,才能让你乖乖听命于我,不是吗?” 王氏猛地打了个寒颤,没想到被看穿了一切。是啊!她不在乎怎么死的,反正她心都凉了,早死跟晚死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她斗不过傅朝云,也不能再让溱哥儿受苦。 她闭上了眼睛,脸上滑过两行泪。 傅权猛地将她甩开,然后把手中的药瓶搁在桌上。 “我再给你一瓶能够暂时压制毒性的解药,条件是,明天我要听到谢氏归西的消息。” 王氏猛地打了个寒颤,谢氏待她也算不薄。她若真的做了,良心恐怕不安。她突然想起前段日子,谢氏还特意吩咐卫妈妈匀出几匹布来送到临波苑给溱哥儿留着做衣服。 傅权看她面露不忍,不由得又加了一剂猛药:“王氏,你好好掂量掂量,到底是你自己的儿子重要,还是跟你毫无关系的谢氏重要。 若是你当真毒死了谢氏,以傅海容如今对你的宠爱,府里上上下下还不都是你说了算?你难道不想替你的儿子挣一分立足之地。” 王氏犹豫了一下,想到溱哥儿的毒,终是屈服道:“我总不能就这样去毒死她,到时候出了事我肯定也逃不过,还怎么照顾我的孩子……” 傅权唇角勾起一抹笑,掏出怀里黑色的药瓶搁在桌上:“放心!毒药早就给你预备好了。” 王氏颤着手拿过来,抖抖索索地揣在了袖子里:“我知道了,有机会我就会做的。” 傅权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听见莲香的声音:“老爷,您怎么过来了,姨娘还在小睡呢!” 王氏抬起头来,傅权已经不见了。她撑着桌子站起身来,然后倒了一杯茶。 傅海容正巧推门进来:“莲香说你在睡呢,我还以为要打扰你。” 王氏深吸了两口气才说道:“刚起来了,正觉得渴了想倒杯茶。老爷怎么过来了?” 傅海容坐在她身边说道:“没事还不能过来了?” 说罢又牵了王氏的手,缓缓地摩挲着。 松竹院。 近来傅朝疏常去苑家,倒是也跟苑文莺有几分聊得来了。苑文莺性子单纯直接又不做作,倒是颇带了几分江湖气息。 傅朝疏曾经问过她,然后得知苑尚书以前在塞北待过。所以苑文莺从小便会骑马,又养成了一副塞北草原儿女的性子。 第一百零一章 谢氏之死 正巧,傅朝疏无意傅家的事情,早就想要去军队中历练。所以苑文莺说过的好多塞北的事情,正巧激发了他心中的豪情。 这几日,他还正想着要怎么去跟谢氏说说参军的事情。来年三月便要征兵了,他想去更广阔的天地历练一番。 只是,他这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傅朝云便先找上了门来。 这次倒不是为了让他不要再去找苑文莺,反而是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兄长,我有意中人了。” 傅朝疏着实吃了一惊,思忖了半晌才试探道:“陆景恪?” 傅朝云笑着点了点头:“我还未说,兄长是怎么看出来的?” 傅朝疏咂了咂舌:“上次去猎场就看出来你们两个之间不正常了。这陆景恪在京中的名声可不怎么好,据说是京师一霸。我又没请他,你也没请他,他怎么会过去的…… 而且他看你的眼神太露骨了,我熟悉那种眼神,是对心爱之人才能流露出来的。” 傅朝云眨了眨眼睛,然后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兄长若是有时间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傅朝疏摇了摇头:“我可没空听你说这些,我还要去苑家呢!” 傅朝云嫌弃地做了个鬼脸,傅朝疏无奈地一笑,然后问道:“你确定是陆景恪吗?我听说他名声可不太好,整日出没花街柳巷。” 傅朝云闻言收了笑意,然后正经道:“他是有正经的事情才会过去的,只是我还不能告诉兄长。” 傅朝疏笑着摇了摇头:“你别一下子栽进去了,然后被他骗了就好。他这种每日出没青楼楚馆的人,指不定多会哄小姑娘呢!” 傅朝云脸上重又绽出笑意:“兄长只管放心好了,我又何曾被人骗过?” 这点倒是,傅朝云从小沉稳、心细又机敏,的确是不像会被人骗了的样子。 傅朝疏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次日,勤政殿。 萧颂刚下了早朝,跟户部的文尚书议完政,便听太监总管回禀说是平西王携其子陆景恪求见。 萧颂倒是有些好奇,毕竟陆景恪整日不见人影,父子两人之间关系虽还不错,却已经是许久没有一起出现过了。 “快宣!” 陆卿云得了召见便大踏步地进了殿,陆景恪倒是如平常一般,慢悠悠地晃进来的。父子两人脾气倒是一点都不一样。 陆卿云先跪下说道:“启禀陛下,臣有事相求。” 然后便回过头去看陆景恪,陆景恪傲娇地将脸别开,并没有说话。 萧颂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难不成是陆景恪又闯了什么大祸? “平西王可是极少求朕,不知道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陆卿云先是脸红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又咬牙说道:“陛下,犬子陆景恪正值婚配,且与傅家大小姐情投意合,臣恳请陛下赐婚。” 陆景恪跟傅朝云的事,萧颂倒是早就知道了,此刻陆卿云过来求他赐婚,倒是意料之外。 不过这对他来讲,也未必不是好事。傅朝云是治国之才,只是没有为臣的样子。官场复杂,朝堂上这些年一直维持着平衡。而傅朝云仗着身后的势力,一出手就逼得他不得不废了萧晏的太子之位。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一直如此,说不定会导致朝堂大乱。 但是傅朝云身后又有谢家和傅家,他也不能动。若是嫁出去,或许以丈夫为重,就不会再有心顾及朝堂上的事情了。 想到此处,他便微微笑着道:“既然平西王都求到朕身上来了,傅爱卿跟恪儿又是天作之合,朕看这门亲事可行!” 陆景恪一喜,抬起头来笑着道:“谢皇伯伯恩典。” 父子二人在勤政殿待了半个时辰才退了出来,傅朝云早已在宫门口等了许久了。陆景恪一出来,便直接拿着圣旨上前邀功道:“云儿,你看,圣旨我给请来了!” 傅朝云笑着说道:“看见了,估计再过一会儿宣旨的公公也要到府里去了,我得先回去跟父亲母亲说一声儿。” 陆景恪依依不舍地牵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才殃殃地说道:“那好吧,你先回去吧!” 傅朝云笑着上了马车,然后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这才吩咐车夫回府。 傅府,正院。 谢氏病了许久,倒是难得见王氏过来看她。 “夫人病了许久,怎的身子还不见好?”王氏笑盈盈地将手里的食盒搁在桌上,然后福身行了个礼问道。 “唉!我也不知道,这病总是反反复复地不见好。难得今儿你有空过来看看我,只是我还担心过了病气给你,回头让溱哥儿也染上了。” 王氏一听谢氏提起溱哥儿,脸色都有些变了,瞬间一白,缓了缓才说道:“溱哥儿那有奶娘看着呢,我过去的时候不多,不至于就这么染了病。” 谢氏看着她神色有些不对,也不知道她是想起什么事来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说了说府里近来发生的事。 正巧赶着卫妈妈来给谢氏送药,王氏便自然地接过来想要给她喂药。 谢氏喝着药,又跟她叙起旧来:“难得你看得通透,还肯过来一趟。” 王氏搅了搅碗里的药,笑着说道:“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您本就待我不薄,前段日子还特意吩咐卫妈妈给溱哥儿匀出几匹布来做衣裳,这些妾身都记着呢,一点都不敢忘。” 谢氏咳了咳,然后抿了一口汤药说道:“我记得我刚进府的时候,你还是个十七八的姑娘,只是老爷的一个通房丫鬟。” 王氏点了点头说道:“多亏了夫人,妾身才能够在老爷身边伺候。后来老夫人临去的时候,夫人也没少替妾身求情。” 谢氏苦涩地笑着道:“咱们不过都是关在这宅子里的人罢了!我可怜你。” 王氏点了点头:“妾身也可怜夫人,只是后来有了孩子,才不得不多为孩子考虑一些罢了!” 王氏说着,便微微翘起小指,将早就藏好的药粉洒栽了汤药里。谢氏没有疑心,直接喝了下去。 王氏不过是下了一点点的量罢了,等到毒发,大概会有一会儿功夫。她端过食盒里的蜜饯,然后喂了一颗给谢氏。 做完了这一切,她才笑着说道:“夫人若没什么吩咐,便先歇歇吧!妾身先回去了。” 谢氏点了点头,才觉得有些累了,放好了枕头便躺下去了。王氏笑着转身,眼角竟落了一滴泪。说不定谢氏的今天,便是她的明天。 王氏走了有一会儿,谢氏才毒发的。傅朝云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谢氏的手垂在床边,口中喷出的鲜血在衣襟上凝出了刺目的花。她大喊着扑上去哭道:“母亲……” 卫妈妈随即赶了进来,看见这副情景连忙吩咐底下的小丫鬟去请赵大夫。 谢氏还有一口气在,伸出手来用力地握了握傅朝云的手,然后便垂下了手去。 谢氏去了! 傅海容得知此事的时候,狂怒着砍了书房的紫檀木桌子和书架,然后又疯疯癫癫地从前院赶到正院,看见谢氏的尸体,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撕心裂肺地吐出一口血便昏了过去。 再看傅朝云,始终不让人动谢氏。自从赵大夫宣布谢氏是中毒身亡后,傅朝云便吩咐涉江带了人将正院团团围住,不许放出一个人去,然后再挨个审问。 这般折腾到入夜,涉江才问道卫妈妈,说是王氏到过,给谢氏喂了药。 傅朝云冷笑一声,劈手夺过涉江手中的剑说道:“既然问出来了,那我便去算账了!” 临波苑。 傅朝疏听说傅朝云审出来了,说是跟临波苑有关,于是便直接只身一人闯进了临波苑。 王氏拖延时间,仍在梗着脖子赌道:“大少爷凭什么说是我做的?证据何在?” 傅朝疏一剑劈在桌上说道:“王氏,今天上午只有你一个人去了正院!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王氏反驳道:“大少爷怎么如此凭空猜测,妾身是去过正院,但不过是为了去侍疾罢了!卫妈妈能够证明!” “哦?是吗?”傅朝云也提着一把剑进来笑道:“正院的丫鬟小厮都是信得过的。今日上午又只有你一个生人去过正院。卫妈妈说了,我娘的药是你喂的,不是你还有谁!” 王氏心头一跳,又装腔作势地说道:“你们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凭什么闯进庶母的院子里来!你们还有没有点礼法了?” 傅朝云没有说话,直接一剑劈在了桌子上。傅朝疏冷声说道:“姨娘以为没有证据我便拿你没有办法了吗?” 说着又直接朝门外吩咐道:“都进来!给我搜!直到搜到我想要的东西为止!” 门外突然涌出一大群人,直接便冲了进来。这架势,看来是要直接搜到为止了。 王氏眼前黑了黑,正要晕过去,便听见傅海容厉声喝道:“像什么样子!都给我退下去!” 王氏这才撑住身,好险!总算是等到了傅海容过来,也不枉她特意让莲香过去报信儿。 第一百零二章 拔剑相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傅海容几步迈进门,站在王氏身前斥道:“她是你们的庶母,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傅朝疏看了一眼傅海容,然后才丢了手里的长剑,拱手唤了一声“父亲”。 傅海容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傅朝云。傅朝云可不是傅朝疏,不仅没有收了手中的长剑,还冷笑一声儿,直直地看着傅海容问道:“父亲莫不是忘了还躺在灵堂上的母亲?” 傅海容只觉得心下一阵绞痛。谢氏是他的结发之妻啊!当年结下这门亲事,他也是真心爱慕谢氏。这几十年来,谢氏为他养育了一双子女,如今冰冷地躺在了灵堂上。 王氏怯怯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继续问道:“就算你们的母亲去世了,也不能直接把这些算在你们姨娘的头上,她有什么罪过!” 傅朝云冷笑一声:“卫妈妈已经说了,今日只有她去过正院。母亲的药是她喂的,母亲的蜜饯也是她喂的,她要下毒何其容易!父亲如今拦着我,是打算维护她了?” 傅朝云只恨自己一时松懈,竟然让谢氏这么不清不楚地躺在了灵堂上。如今她对王氏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了,张口闭口都是一个“她”字。 傅海容定了定神才说道:“就算如此,那也无法证明就是王姨娘做的,你有什么证据?” 傅朝云挑了挑眉:“父亲何必着急,她若是不心虚,便让人在这房间里搜上一搜,说不定就能搜出来父亲想要的证据了。” 傅海容皱了皱眉:“若是搜不出来又当如何?” 傅朝云冷笑一声:“搜不搜得出来,她今天都难逃一死!为母亲报仇,她就算枉死了也不冤了。” 傅海容气道:“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那会儿莲香说她们兄妹因为谢氏的死迁怒王氏,竟然持剑闯进王氏的房间来行凶,他这才急匆匆地赶过来。 此刻傅朝云说的这些话,自然是让她觉得丢了面子。他在的时候都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在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如何欺凌王氏呢! 傅海容这样做多半也是因为媚骨香的原因。那药用的时间长了就会迷失心智,傅海容现在一想事情就头痛。其实还有一点傅权没有说,这药用得久了,可以让人慢慢变成痴呆。 所以傅海容现在早就不复往日的冷静睿智,若是还同以前一般,只要稍稍思考就能够知道王氏有些可疑。可现在,傅海容却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维护王氏。 但是,这些事情傅朝云可不知道。她只知道王氏对傅海容用了药,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媚药。现在看着傅海容一门心思地维护王氏,只觉得胸中蹿火! 在她的印象中,傅海容与谢氏何其恩爱!现在被王氏勾引了几次就一门心思地反过来维护她?谢氏尸骨未寒,傅海容竟然不肯追究真凶!想到此处,她便对傅海容充满了失望。 抬头冷冷地跟他对视道:“今日我便是不认这个父亲又如何!” 她抬起剑尖,指向傅海容,俨然一副弑神杀佛的样子。傅朝疏连忙伸手拉住她:“云儿,莫冲动!” 傅朝云转头,固执地看着他说道:“难道兄长也要拦我?” “不许拦她”,谢玄机从门外走进来说道:“疏儿,你放手,只管让云儿去。” 傅朝疏回过头去看他,他便眼睛一瞪:“你还想不想为你母亲报仇了?” 傅朝疏闻言手一缩,便放开了傅朝云。眼下王氏的确是最可疑的人,就算死在傅朝云的剑下也不冤枉。何况,傅朝云是个有分寸的人,怎么也不至于误伤了傅海容。 傅朝云往前走了两步,剑尖抵在王氏的心口上问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母亲,是不是你下的毒?” 王氏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威胁,她跟傅朝云可不一样。傅朝云虽才十几岁,但确是几次生死中走出来的。王氏就算几次受人威胁,却也只是深宅中勾心斗角的妇人而已,到底是没办法跟傅朝云相提并论的。 傅朝云的剑尖又往前逼了一寸,恰到好处地刺破了王氏的衣服,若是再用力些便是皮肉了。王氏愣愣地看着胸前的剑尖,想到了还在摇篮里的溱哥儿,不由得坚定地摇了摇头。 “妾身不知道,大小姐莫要冤枉妾身!” 傅朝云一错不错地看着王氏的表情。她方才看见王氏眼中闪过了一抹惊慌,几乎是可以确定,谢氏的死,绝对是跟王氏有关。 她慢慢地往前递了递剑尖,一抹血迹缓缓地浸透了剑尖下的衣服。傅海容连忙就要冲上去:“傅朝云,你像什么样子。” 只是这手还未伸出去,便被谢玄机拦住了。谢氏死在了傅家,还是被人毒死的!谢玄机的心里可不是一般的气。眼下只是要惩治凶手,傅海容竟还不许,谢玄机心里又多了一层对谢氏的可怜。 她还尸骨未寒地躺在灵堂上,傅海容竟然容许凶手逍遥法外。想到此处,他就觉得傅海容不教训一下是不行了。 也顾不得傅海容是怎样的,直接截住傅海容的手,右手一翻成掌,直接朝着傅海容的胸口推过去了。傅海容没想到谢玄机会在此刻出手,愣神之间便被谢玄机推了一掌。 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起身便与谢玄机缠斗起来。傅海容年轻时也算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拳脚上的功夫也学过一些。只是到底不敌谢玄机,走南闯北的,学到的功夫也灵活。 再者,谢玄机到底是人到中年,体力也及不上谢玄机。两人缠斗了不一会儿,傅海容便明显落了下风。 那边,傅朝云的剑已经深深地刺进了王氏的胸口,血都顺着剑滴落在地上了。到底还是留了一线,偏了几分,没有直接刺进王氏的胸口去。 傅朝疏在一旁看着,自然是没有阻拦傅朝云。他只觉得,也许真的是他的错,没有保护好谢氏,也没有保护好傅朝云。 傅海容猛地一用力,推开了谢玄机,然后冲过来用内力震开了傅朝云。傅朝云被这一掌推翻在地,傅朝疏连忙上去扶住她。再抬头去看的时候,傅海容已经打横抱起了王氏喊道:“去找赵大夫!” 谢玄机也顾不上跟傅海容纠缠了,连忙上前替傅朝云切脉。所幸不要紧,只是受了些内伤。傅朝云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撑着剑起身。看都没看傅海容一眼,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谢玄机和傅朝疏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连忙跟上去了。 正院。 厅里早已布置成了灵堂的模样。傅朝云身子一矮,直接跪在了棺木前的蒲团上。 “母亲,女儿不孝,未能给您报仇。” 一阵冷风刮过,吹起了火盆中的纸灰,连蜡烛的火苗都是扑闪扑闪的。傅朝云连忙挺身长跪,盯着眼前的棺木问道:“母亲,是您回来了吗?您是责怪我没能为您报仇吗?” 傅朝云脸色一白,凄凄地望着供桌上的烛火。只是一阵风,唐上重新又恢复了平静。傅朝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儿来。 傅朝疏不知什么时候默默地跪在了她身侧,谢玄机便站在两人身后看着。瞧这架势,怕是要跪上一夜。 谢玄机瞧了瞧外边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起雪来了。到底是十二月了,再跪下去怕是明日要染了风寒。只是估计这么上前劝,两人也不会听。谢玄机只得吩咐卫妈妈去拿两件披风。 卫妈妈应声儿下去,这披风还没拿过来,便看见外边来了人。这个时候能过来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陆景恪是方才听说谢氏去了,震惊之下又得知傅朝云直接去了临波苑要找王氏清算。心里害怕她吃亏,连忙赶了过来。 到了傅府又听涉江说是傅海容推了傅朝云一掌,恐怕是受了些内伤,现下还在灵堂跪着。他心里一急便过来了。 刚走到厅前便被谢玄机拦住了。说来也怪,他跟谢玄机之间,气场向来不对,也只有关乎傅朝云的时候,才能意见一致。 陆景恪收了手中的伞,抖了抖上面的雪,然后问道:“她的伤要紧吗?” “内伤但是不要紧,怕是心伤就难愈了。再这么跪下去,膝盖废不废,反正一场风寒是逃不掉了。” 陆景恪将伞竖在门旁,没有说话,直接走了进去。傅朝云没有回头,他也没有唤她。只是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上了一炷香。 傅朝云没有回头,有些凄凄地说道:“陆景恪,你不用劝我了,我是不会走的。” 陆景恪往她身旁挪了几步,然后轻轻地扶了她的头靠在自己腰上说道:“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是来替你报仇的。你是圣上指婚给我的世子妃,在傅家受到这种屈辱,我自然是要替你讨个公道!” 傅朝云闻言,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圈住陆景恪的腰,痛哭出声。她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这种时候,还有什么能比陆景恪的这几句话更能安慰她呢! 第一百零三章 洗清冤屈 傅朝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退出去了,谢玄机还带上了房门。毕竟是在灵堂,他也不担心陆景恪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眼下傅朝云的心伤要紧,留陆景恪多待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傅朝云哭够了才抬起头来说道:“你怎么才来啊!我都没有拿到证据,证明是她害死我母亲的。” 陆景恪摸了摸她的头顶说道:“不急,已经让人去取了。等明日就能向你父亲证明了。” 傅朝云闷闷地低了头说道:“他想着谋害我母亲的凶手,还打伤了我,他也不是我父亲。” 陆景恪有些好笑:“怎么这么记仇啊!他毕竟还生你养你呢!” 傅朝云摇了摇头说道:“我是真的记恨他,若不是当日他跟我母亲闹翻了,母亲也不会一病不起。更不会有机会让人有可乘之机。” 陆景恪没有说什么,这种父女关系的问题上,他说什么都显得不太合适。 只不过还是少不了要为傅朝云发愁:“你若是真的不认他了,难不成还要搬出去住?” 他跟傅朝云虽然有圣旨赐婚,但是到底还没成婚。傅朝云正赶上丧期,住在平西王府是怎么也不合适的。 傅朝云想了想才说道:“我去祖父那里住着。” 反正居丧期间是要丁忧的,不用来回上下朝,住在傅荣丰那里也合适。这府里怕是住不下去了,他还担心有人想要谋害她呢! 且说临波苑这边。王氏胸口上的伤不浅,赵大夫过来之后也不好替她包扎,只能又让莲香在一旁,跟着赵大夫的指示一步步地做。 临波苑上下因着王氏受伤的事忙得一团乱,煎药的煎药,服侍的服侍,自然是没人注意到,有人趁乱开了王氏的柜子取走了一些东西。 就连傅海容都是一直忙着关心王氏身上的伤,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的动静。 正院。 陆景恪正在安慰傅朝云,便听到门外有人回道:“主子,得手了!” 陆景恪轻轻拍了两下傅朝云的肩,傅朝云回过神来,连忙放开了他。他开了门出去,接了影手中的三瓶药吩咐道:“你下去吧!” 影一拱手,行了个礼,然后便退下去了。谢玄机跟傅朝疏明明白白地看见了一切,但是也没多问。不过傅朝疏倒是对陆景恪的印象有了些改观,还真是跟傅朝云说的一般,陆景恪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陆景恪依次拿在手里看了看,几个药瓶外观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个里面是红色的粉末,闻起来像是香料;一个里面是黑色的药丸;还有一个里面是白色的药粉。 他凑近闻了闻,谢玄机嗤笑一声:“有些药粉可是直接挥发的,你不怕自己被毒死啊!” 陆景恪摇了摇头说道:“若真是能闻一闻就死了的话,当时进内室伺候的卫妈妈应该也难以幸免。” 这倒是!谢玄机也拿过药瓶来看了看。他虽走南闯北,见识也广,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毒药。无色,闻起来也没有味道,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霸道东西。 他皱眉思忖了半晌也没想到有什么药是相类似的。陆景恪又试图想要从其他两个药瓶里找出答案。那红色的粉末,像香料一样的东西,他瞧着倒像是媚药一类的东西。房中助兴的,一般都是这个颜色的东西,不是红的就是粉的。 这会儿,那香味儿一散出来,谢玄机连忙捂住了鼻端将药瓶抢过来塞住。 陆景恪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谢玄机点了点头,然后挥着袖子散了散空气中的味道才说道:“是媚骨香,一种媚药。” 陆景恪了然一般点了点头,怪不得味道闻起来格外奇怪。谢玄机继续说道:“这药一开始是由暗香楼所制,药效十分强劲。一般人闻到就会被迷了心智,用久了更是会变成白痴。” 傅朝云显然也听到了,直接出来说道:“王氏用这药怕是有一个多月了!” 傅朝疏每日不过问这些,她当然要更清楚一些。傅海容留宿在临波苑快有一个月了!谢玄机点了点头分析道:“那就解释得通了!他为什么会护着王氏。” 傅朝云冷哼一声:“舅舅不用为他辩解,他若是心里头没有一点邪念,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就中了奸计!” 得!这是怕他求情,将他也怨上了。谢玄机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低下头不再多说什么! 傅朝云转过头去对陆景恪说道:“去捉一只鸡来,我要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不是毒药。” 眼下还不一定能找大夫验出是什么毒,最好的办法只能是找个什么活物试试!这不,为了帮傅朝云,堂堂的世子爷也要去捉鸡了。所幸膳房采办了不少活鸡活鸭的,直接养在了膳房后边。陆景恪转了一圈便拎了一只回来。 傅朝云喂了一点,一试,果然就是那毒药。 傅朝云踉跄了一步,然后说道:“兄长,去请一趟祖父。” 眼下也只有傅荣丰能公正地裁决这件事了。王氏房中的药就是毒死谢氏的药,而一整日只有王氏一个外人进过正院,足以说明谢氏就是王氏毒死的。 次日,巳时正。 傅海容刚在房中守着王氏醒过来了,便听门房的回禀说是傅荣丰到了,他连忙起身往外迎去。傅荣丰这次可是突然回来,他得亲自去迎。 只是没想到,傅荣丰来找他是为了算账。 傅海容一路小心翼翼地将傅荣丰迎进了府里,便听见傅荣丰冷哼一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啊!谢氏去了你竟也不派人去告诉我一声儿。” 傅海容连忙跪下请罪道:“父亲这么说可就折煞儿子了,儿子本想着今早就去通报您的。” 傅荣丰可没理会他的辩解,直接说道:“你连宠妾灭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会管我这么一个老东西?去把人都给我叫过来,今日我便要查清楚,替谢氏讨个公道。” 傅海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傅朝云去请的傅荣丰。不过这事到底还是得让傅荣丰做主,傅朝云也太跋扈了一些。直到此刻,傅海容还以为一切都是傅朝云因为谢氏的死迁怒。 只是,王氏可不是这么想的,一听说傅荣丰也到了,就知道事情迟早要败露。当时她毒死谢氏的时候就知道,她自己连死期也不远了。只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候也没熬过。 只是可怜了她的溱哥儿,她还没有拿到解药呢!也不知道溱哥儿会怎么样,会不会毒发了。王氏想到此处,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想着还是早日跟莲香交待为好,便要开柜子去拿溱哥儿的药。只是伸手一摸却成了空。 正院。 傅荣丰进了灵堂,直接命人搬了把椅子坐下了。只说是要把事情审问清楚了,便直接将傅朝云和傅朝疏都带走! 傅海容一听便有些急了:“父亲万万不可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若是冤枉了王氏就不好了。” 傅朝云跟傅朝疏就站在一旁,站得笔直,目视前方,仿佛没有听到傅海容说的话一般。 傅海容正要再求求情,王氏便进来了:“老爷不必再说了,事情的确是妾身做下的。” 傅海容一惊:“昨夜你不是还说不是你做的吗?你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威胁,你跟我说,我定当为你做主。” 王氏没有理会傅海容,实际上她对傅海容早就死心了,也知道傅海容眼下这样不过是因为那一点媚骨香。 王氏冷笑一声,走到棺木前,正正经经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说道:“的确是妾身做下的。妾身鬼迷心窍,想要毒死夫人,独占老爷的恩宠,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老爷若是要处置妾身,妾身死而无怨。” 傅海容被下了一段时间的媚骨香,此刻脑子还正有些转不过来:“你为什么要毒死二娘?” 王氏冷笑一声:“因为妾身嫉妒夫人,因为夫人在府里的地位比妾身高,妾身想要取而代之。” 傅海容愣愣地说道:“我不是已经足够宠爱你了吗?” 王氏冷笑一声:“不过是妾身给老爷下了些媚药罢了!您对我,又何曾有过真正的宠爱?” 傅荣丰将手中的药瓶丢给傅海容:“不争气的东西,一点点媚药,就让你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傅海容仿如电击一般,不敢伸手去接。药瓶砸在了他怀里他才慌忙接住了。颤着手拔开瓶塞一闻,果然是他熟悉的香味。 他猛地一惊,如同一盆凉水浇在头顶,便回过神来指着王氏骂道:“你这个贱人,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说着又转过身去,愣愣地看着厅中的棺木,他不敢相信,谢氏竟然因为他的疏忽而丧命了,是他对不起谢氏。 若是他当初好好对待谢氏,谢氏不见得会缠绵病榻那么久。他竟然在谢氏病着的时候没有好好照顾她,还疑心她和傅淳。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他的发妻。 众人正看着傅海容的时候,未料到王氏猛地起身,一头碰在了棺木上。 第一百零四章 搬出傅府 这一碰可不得了,不同于以往的做戏。王氏这次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头上登时豁出一个大口子来,血还汩汩地往外冒着。 傅朝云也没想到王氏竟然会突然撞棺,她站得是最近的,自然反应最快。连忙走上前去怒道:“王氏,你若要死便死远一些,别冲撞了我娘!” 傅海容也惊了一下,连忙喊道:“快去找赵大夫!”总不能让王氏死在谢氏的灵堂上。况且事情还没审问清楚,仍有许多疑点。 王氏没有理会傅海容,只是伸出手来,似是在唤傅朝云。见傅朝云不过去,只好不放心地说道:“大小姐……我下毒谋害夫人,现在以死谢罪。稚子无辜……求大小姐把药给溱哥儿……” 药?什么药?傅朝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王氏的话是什么意思。刚想要再问问,便看见王氏手一垂,竟然就这么睁大眼睛去了。 妻妾同时死去了,傅海容一时也有些受不了打击。底下的丫鬟们忙着进来抬走王氏的时候,傅海容便晕过去了。 傅荣丰眼尖,先看到的,连忙上去扶住傅海容。傅朝疏也不忍心,连忙上前掐住人中。谢玄机当做没看到一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说话了。 唯独傅朝云,看了看王氏和傅海容便直接走出去了。家何为家?傅海容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父亲了,王氏也已经为她所做的事付出了代价,她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傅荣丰叹了一口气,家门不幸,竟至于此!傅海容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傅朝疏掐住了他的人中他便醒了。转头看向一边,傅朝云早已不在了,他叹了口气,这回他便真真正正是孤家寡人了。 采薇院。 傅朝云早就命人收拾好了东西,此刻回了院里还有些依依不舍的。陆景恪还在书房等着她,早听涉江回禀说是王氏撞棺了,他知道傅朝云心里也不好受。 只是没想到,傅朝云同他说起来的却是另一件事:“王氏说让我把药给溱哥儿,会是什么药?” 陆景恪默了默:“你忘了?昨日一共从王氏房中取出来三瓶药,一瓶是毒药,一瓶是媚药,还有一瓶……” 傅朝云皱了皱眉:“那会是什么药?溱哥儿的药?溱哥儿是怎么了?” 她觉得此事真是一团乱麻一般,理也理不清。虽则平日里她不在意这些,还能抽丝剥茧慢慢分析。但是此刻谢氏的死梗在心头,她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再去想这些。 陆景恪拉了她在怀里坐下,然后分析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毒害你娘并不是王氏的本意。或者说……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临波苑出现过的,太子的人。” 若说傅朝云刚才还有些不愿想,此刻陆景恪一提,自然是慢慢被诱导了:“你的意思是……王氏是受了那些人的威胁?” 陆景恪点了点头:“我觉得八成是!之前王氏过来求你的时候,也是为了溱哥儿的事。之后守在临波苑的人也说过,王氏虽然会见太子的人,但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 所以临波苑那边的人也就分批撤回来保护你了。此次王氏突然有所举动,猝不及防,我觉得内里必有原因。” 傅朝云想了想才问道:“若是她之前没有任何举动只是为了诱我们放松警惕呢?那血杀的人都撤回来了,岂不是正中了她的计!这样说来,母亲的死就是我一手造成的!” 想到此处,傅朝云就有些崩溃。陆景恪一向看重她,血杀的人无事也是保护在她身边的,她为了打探消息才分了一部分人去王氏那里。后来她替王氏救回了溱哥儿,本以为王氏会安分一些,谁知却是她放松警惕,害了谢氏的性命。 陆景恪见她有些激动,连忙抱住她安抚道:“云儿,你冷静一下,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王氏临死之前的种种行为都表现出来,她对你父亲已经死心了。这样一个人竟然用媚药去留住你父亲,肯定不是为了她自己! 最有可能的就是溱哥儿,溱哥儿的姓名攥在了太子的手心里,所以王氏才愿意去为太子做事。你忘了她临死之前说的药了吗?” 傅朝云顺着陆景恪说的话想下去!对!药!她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那瓶药。因为之前不清楚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所以一直作为证据留在她那里。 一时有些慌慌地说道:“我们赶快去找大夫看一看,这到底是什么药。” 陆景恪也点了点头,随她一起去了临波苑。药是溱哥儿的,自然是要结合溱哥儿的脉象才能推断出来。 只是,赵大夫看了一番也没看出来,那到底是何物。之前他给溱哥儿诊脉的时候就以为溱哥儿不过是早产体虚而已,此刻自然也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傅朝云找莲香问过,莲香也不知道。只说溱哥儿总会发病,然后王氏便给溱哥儿用药。她见过一两次,但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事情到此处也算是明了了!溱哥儿肯定是不知道被太子下了什么毒,王氏是受此威胁,才不得不替太子做事,毒杀谢氏。 傅朝云没想到,她在朝堂上锋芒毕露,得罪了太子,竟然连谢氏也受到了牵连。怪不得!怪不得傅海容不支持她入朝堂! 傅朝云一时有些神伤,靠在陆景恪身上说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在朝堂上得罪了萧晏,母亲也不至受我连累至此!” 陆景恪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道:“跟你没关系,正是因为萧晏如此睚眦必报,难成大器。所以我们更要为了天下苍生考虑,不能让他坐上皇位。” 傅朝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涉江在门外回道:“小姐,太爷请您收拾东西,跟他一起回府。” 傅朝云愣了愣,然后才回过神来:“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待会儿就过去。” 涉江应声下去了,傅朝云抱着陆景恪说道:“你替我去问问太医吧!看看有没有办法救溱哥儿,毕竟他是无辜的。” 陆景恪捏了捏她的琼鼻笑道:“怎么,他娘害死了你母亲,你还要放过他不成?” 傅朝云摇了摇头:“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娘已经为我母亲的死付出代价了,稚子何辜!” 陆景恪点了点头,拐了话题说道:“看来又要晚几年娶你了!本来以为过了你外祖的丧期……” 他突然止了话头,也是他不会说话。谢氏刚去,他怎么还能提起来丧期的事。 傅朝云也察觉到了,顿了顿才接着他的话头说道:“是啊!等到时候我都是个老女了,还指不定你房里放了多少美貌的妾室呢!” 陆景恪重又抱了她在怀里说道:“放心!只有你一个!” 傅朝云推开他说道:“外祖还在等着我,我先去收拾东西了。”然后便溜了。 陆景恪失笑,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城西,傅荣丰府上。 无论傅海容如何凄凄然,傅荣丰都坚持要带他们兄妹去自己府上。傅海容再三恳求无用,只能同意。 傅朝云刚到的时候还有些懵,她从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她怔怔地看着门前的牌匾愣了半晌,然后才搀着傅荣丰进门了。 三年后。 “小姐,太爷吩咐您去书房呢!” 傅朝云搁了手里的笔才说道:“我知道了,你先过去回禀祖父一声儿,我马上就过来了。” 涉江应了一声儿,然后便下去了。 傅朝云擦了擦手,然后才更衣过去见傅荣丰。 三年了!这三年,她住在傅荣丰这里,倒是学了不少东西,这才知道从前自己是有多浅薄。傅荣丰不仅跟她分析朝堂上的局势,也教她许多防身的东西。 连傅朝疏都说,傅荣丰着实是把她当成了下一任家主来培养。傅朝云只是淡淡地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她知道,傅朝疏的确是无意于朝堂,自从谢氏去了之后,傅朝疏越加想投笔从戎。 此事她倒是问过傅荣丰的意思,傅荣丰却一点想管的意思都没有。傅朝云也觉得,傅荣丰大概真的是要把她当做傅家的下一任家主来培养吧!连傅朝疏想做什么都不管了! 书房。 傅荣丰见她过来了,连忙起身说道:“今日找你过来是为了你父亲的事!” 傅朝云一愣,不知道傅海容怎么了。这三年,极少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来傅海容如何!她对傅海容的消息,一无所知!说不上恨,只是,漠不关心。 傅荣丰见她这副样子,便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是非要逼着你怎么样。只是他到底是你父亲,这次他想要辞官出家,让你接任家主,所以我才叫你过来商量一下。” 尽管是心里有所准备,可是听说傅荣丰让她做家主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突然。而且,傅海容怎么会突然想要剃度出家。她虽断了与傅海容的情分,但到底傅海容还是她生父,她听到这消息还是有些惊讶的。 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祖父,此事有些突然,容我考虑一番。” 第一百零五章 削发为僧 傅海容竟然要出家,这是她之前从未想过的。是要赎罪吗?想到此处,傅朝云不由得有些揪心。这三年,为着那桩心事,她从来没有回去看过傅海容。 心事重重地从傅荣丰的书房出来,耳边犹自回荡着傅荣丰的那句话:“云儿,其实你不懂,你父亲他对你母亲的感情很深。” 傅朝云摇了摇头,苦涩一笑。她从未听说过傅海容跟谢氏之间的事情,只是以为他们之间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南谢北傅两大世家之间的一场联姻罢了! 她曾经还想过,若不是有了她跟傅朝疏,或许谢氏在傅家的日子会更为恣肆。至少,没有软肋,不会受伤,最终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现在听傅荣丰的意思,恐怕傅海容与谢氏之间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此处,她便忍不住想要回傅府去。听听他们之间的故事。 傅朝云迫不及待地从梅树下刨了一坛花雕,直接骑了马就跑了。傅荣丰听说的时候,只是吩咐下人道:“不必管,让她去吧!” 傅府。 三年未归,傅朝云从未想到,傅家竟会如此破败。早已没了往日的样子,朱红的大门也不知道多久没漆过了,门上的漆都掉了颜色裂开了。 再往里走,便是荒凉的院子。从前架在墙上的绿萝疯狂地窜满了整面墙,甚至逶迤在地面上也无人修剪。 府里伺候的下人极少,还都是从前的老人儿。管家见她回来了,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酒说道:“大小姐回来了?老爷在正院呢!我带您过去吧!” 傅朝云有些诧异,还是点了点头。还未走到正院,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一旁扑出来叫道“长姐”。 傅朝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却是傅端云,三年不见,也快要长成大姑娘了。 “长姐,父亲在母亲房里喝酒呢!谁都劝不住,你快去看看吧!” 柏舟还跟在傅端云身后,见了傅朝云便福了福身,唤了一声“小姐”,然后说道:“老爷这几年的确是过得不太好,小姐难得回来一趟,去劝劝老爷吧!” 傅朝云点了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了一句:“照顾好三小姐。”然后便直接进去了。 傅海容会待在从前谢氏住的房间里,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酒气。这样嗜酒,还能去做和尚?庙里不用守清规戒律吗?傅朝云皱了皱眉,便直接走过去打开窗户。 傅海容垂着头,胡子拉碴地坐在地上,也不看来人是谁,直接吼道:“不是说了吗?不用你们管,滚出去!” 傅朝云冷哼一声,回过头来说道:“您要喝酒也去别的地方,别糟践了我母亲的屋子!” 傅海容一愣,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流着泪笑道:“是你啊!云儿!” 傅朝云见状就知道了,这花雕酒怕是不用拿给傅海容了。 也不用她问什么,傅海容便都自己说了:“我听你祖父说,这几年你很是长进了,想必会比我更适合家主的位置。” 傅朝云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了朝窗的椅子上慢慢听他说着。傅海容从前极少做这样的事情,碎碎地跟人念叨着。 “你不知道,我听你祖父说这些的时候心里有多高兴。从前是我对不起你母亲,如今想必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会为你骄傲……” 傅朝云一愣,然后说道:“我过来不是听您说这些的。祖父告诉我说……您跟母亲……年轻时感情很好。” 傅海容似是没想到她会提起来这些往事。只是她难得回傅家一趟,想听,他便也说了。 “其实我跟你母亲并不是一般的世家联姻,当年,是我先看上了你母亲。 那年,我随你祖父去江南游历。上巳节那日在一条画船上看见你母亲了,一阵风吹过去,你娘的衣袖就随风微摆着。我当时就挪不开步了,想着若得为妻,三生有幸。 只是后来我一路跟着的时候被人群冲散了,当时我还以为是同你母亲之间没有缘分。后来,你祖父说要带我去谢家结识一番。当时南谢北傅早已是定局,你祖父有心结交,也好互相往来。 我便是在谢家见了你母亲第二面。她当时同一群丫鬟爬在树上折杏花,没站稳就跌下来了,正巧落在我怀里。满天的杏花花雨坠下来,我觉得这辈子是再也没有比那时更幸福的时候了。 你母亲胆子也大,直接从我怀里跳到地上,推开我就跑了……” 从这些描述中,傅朝云仿佛能想到当时的那副情景。谢氏也许也是小女儿一般的娇羞,只是比一般人都要胆大。那样的谢氏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从她懂事开始,谢氏就是温婉的,总是微微笑着跟她说话。语调柔和,带着些吴侬软语的味道。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处变不惊又极有耐心的。 她记得她从小不会握笔,谢氏就一个姿势教了她几十遍。在她印象中,谢氏跟天真活泼大胆都是不沾边的。 虽然她也记得外祖父说,谢氏从小读书懒怠就找各种借口,最后一一被识破了便开始撒娇。但她还以为那只是在外祖父跟前的谢氏,在别人跟前是另一副样子。却没想到,那是谢氏嫁人之前的样子。 她所了解的谢氏,只是囚在深宅之中,慢慢失去了往日天真的妇人。她眼光精准,似乎能看得出来每个人的心思。她一举一动都合乎一品诰命夫人的典范,那是傅谢氏。 两人一直从日中时分待到了月初时分。最后傅海容同她说,他很愧对谢氏,当初是他把谢氏圈在了傅家,却没有照顾好她。合该他如今日日饱受锥心之痛。 傅朝云不知如何应对,慌慌地留下带来的两坛花雕,然后便回了傅荣丰处。 傅海容跟她说的都是她从前不曾了解过的,对她触动很深。谢氏的悲剧,不仅是傅海容的错,还有很多人的。 傅朝云进了门,也没有回住处,而是直接去了傅荣丰的书房。傅荣丰早就想过傅朝云回去一趟会有所感悟,只是没想到傅朝云竟一口应下要做傅家的家主。 她不想同谢氏一般,有一天被圈在深宅大院。只有有了足够丰满的羽翼,她才能够有所倚仗。 傅府,二房。 “什么?傅荣丰这个老东西!当年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傅海容也就罢了,如今还要传给一个黄毛丫头,岂不是故意羞辱我!” 傅亥一拍桌子,直接站起身来,恼怒地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傅权连忙上前说道:“父亲先莫要动气。总归傅朝云做不做家主,可不是一两个人说了算的。族中还有长老,需得一半以上的长老同意了,傅朝云才能够做得上这家主! 父亲试想,她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如何能够说服各位长老。” 傅亥撑着桌子说道:“你说得也的确在理,只是支持那老头子的长老也不少,怕是不太好对付。” 傅权连忙说道:“那咱们更应当先下手为强,趁着那些长老还没表态,先拉拢过来!毕竟同傅朝云一比,还是父亲您更有信服力。” 傅亥听了傅权说的话,不禁也有些得意起来:“那是自然,一个小丫头,岂能与我相提并论。” 是夜,傅亥一一拜访了傅家的几位分支上的长老,共有十人。其中,一半听说傅海容要将家主之位传给傅朝云,当即表示会支持傅亥。 一番寻访下来,傅亥倒是被哄得格外高兴,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只是还有一半老顽固,听说傅朝云继任家主傅荣丰也是点了头的,当即就不说什么了。 任是傅亥提出各种条件都无法打动他们。这样看来,支持傅朝云的和反对的是各占一半,若是这样下去,有了傅荣丰跟傅海容的支持,傅朝云肯定能做上家主。 傅亥略微一沉思,便想出一条毒计来。既然那些老顽固不肯听话,还留着他们做什么呢!不如直接给他们来个了断。 东宫。 萧晏又做了噩梦。自从他买通稳婆,在傅锦云生产的时候故意让她血崩,弄死了他们母子二人之后,他就每每深夜都会做噩梦。 按理来说,在他手上的人命也不算少了,就是偏偏傅锦云死了之后就开始做噩梦。德妃也曾经怀疑,是不是傅锦云还有冤魂在殿里,房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曾经请了得道高僧在殿里做法超度亡魂,结果也没有什么用处。 萧晏做了噩梦,自然是心情不太好。醒了便在房间里又砸了一通东西。正想着是不是要随便找个奴才折磨发泄一番,便看见门一开,有个小侍女直接端着漆盘进来奉茶。 那身姿真叫一个**,减一分则瘦,多一分则腴。穿着的纱衣半露不露的,隔着屏风映出一道美人影来。 萧晏顿时便忘了方才的不快,心里眼里只有屏风后的美人儿。可巧他心里正想着,那美人儿便端了茶杯过来,跪在他面前说道:“殿下梦魇了吧?喝杯水吧!” 第一百零六章 面圣辞官 萧晏倒是没看见那茶杯,两只眼睛只直直地盯着那小宫女。低领的襦裙,纱衣之下,冰肌玉骨,若隐若现。 勾得萧晏顿觉心头一股邪火乱窜,猛地伸手将地上跪着的小宫女拉进怀里。茶杯应声滚落在地上,无人再管。 傅府,正院。 傅海容盯着窗外的月看了整整一夜,直到寅时正才起身沐浴更衣。傅家是时候交到傅朝云手中了,他也是时候要辞官出家了。 他一直觉得,是他亏欠了谢氏。如此一来也好,后半生常伴青灯,为谢氏祈福,洗去一身罪孽。是他负了谢氏,理应如此。 傅家服侍的下人也不知多久没看到这样的傅海容了。沐浴更衣之后,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傅端云也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傅海容换朝服的时候,她就倚在门外,还有些怯怯的:“父亲,长姐跟长兄都不在家,弟弟又早就被和尚带走了。若是您要出家的话,家里岂不是只有端儿一个人了……” 傅海容一愣,然后理好了官服上的绶带才说道:“你长姐会回来的,父亲不在家,你长姐就会回来了。” 傅端云低声说道:“可是端儿想要父亲和长姐都陪着我。”说着她便跑进去,抓紧了傅海容的袖子。 傅海容叹了一口气,抱着她说道:“端儿乖,你现在还小,不明白。等你再长大些,就让柏舟姐姐告诉你为什么,到时候你会理解父亲的。” 说着也不再顾及傅端云,直接一挣衣袖出了门。 卫妈妈正在门外守着,刚才看见傅端云的时候她便退下去了,有些事情还是让父女二人说清楚的好,三小姐也是个苦命的姑娘。 傅海容看见卫妈妈,才笑着点了点头。这几年他脸上的笑意没几回,也只有看见卫妈妈的时候才会笑一下。 卫妈妈福身行了礼,然后说道:“老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傅海容点了点头,往前走去。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又回过头来:“妈妈,我就要出家去了。最为难的就是如何安置您。” 卫妈妈闻言低了头,恭敬道:“奴婢是夫人带来的,原本该随夫人一起去。但夫人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小姐和少爷。奴婢想好了,以后就跟着小姐伺候。” 傅海容点了点头,似是赞同:“妈妈说的也是,云儿性子刚烈,爱憎分明。还需要妈妈跟在身边提点着才是。” 卫妈妈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城西,傅荣丰府上。 傅海容一夜没睡,傅朝云自然也没好到哪去。她本以为是傅海容将谢氏囚在了深宅之中,谢氏是为了她和傅朝疏才不得不一步步折去羽翼,在傅家终老年华,被王氏谋害。 可是她从傅海容的话中听出来另外的一个谢氏,活泼大胆,敢爱敢恨,嫁给傅海容完全是因为心之所向。只是她从未预料到,傅海容不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他为了子嗣,为了责任……妥协了。 她突然一瞬间便想起了她和陆景恪。多年之后她是不是会走上谢氏的老路呢?她不知道。 也许,傅荣丰教导她的是对的。她的重心不能只放在情爱和子嗣上,她应当胸怀天下。多年之前,谢氏也是这样教导的。那是不是她对自己所做的选择的一种悔恨呢?傅朝云不得而知。 正在愣神的时候,便听到外边有人敲门。她猛地回过神来,竟觉得脸上冰凉,她伸手一抹,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 她有些慌乱地擦了擦脸,然后起身去开门,是傅朝疏。黎明未到,夜色还深,傅朝疏也没多加注意。只是说道,我听祖父说,你回了傅家,所以过来问你一句。 “云儿,当年的事情,你还是放不下吗?” 傅朝云摇了摇头,垂眸说道:“兄长,我不仅怨他,还怨你,怨我自己。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她,才造成了现在的悲剧。” 傅朝疏眼中一片黯然:“其实母亲临去之前还有很多事情你是不知道的……” 傅朝云猛地抬起了头,她竟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事瞒着她。 “卫妈妈说,母亲临去之前也一直后悔。那段时间,母亲时常说起自己,太过刚强。” 傅朝云一时有些不太明白,便听傅朝疏继续说道:“母亲大病之前,父亲曾经发现,三叔给过母亲一封信。” 傅朝云脸色一变:“母亲绝不是那样的人!” “母亲的确不是,可三叔是。卫妈妈跟我说,这些是早年的事,父亲常不在家,三叔的确是存了些心思。而母亲,从来不曾向父亲提起过。 直到父亲发现了三叔的信,去质问母亲,他们大吵了一架,母亲仍是不屑于解释。最后将父亲赶出了房门。” 傅朝云垂下了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傅海容一时对谢氏生气也解释得通了。 只是,她还是放不下,若不是有王氏,哪里能有机可乘!说一时放下是不可能的。 傅朝疏叹了口气:“云儿,母亲的悲剧,不仅有父亲的错,还有母亲自己的原因。她恃爱而刚,对父亲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傅朝云无可辩解,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也许,这些事情本来就轮不到她来评判。那是傅海容和谢氏之间的事情,而她,是局外人。 可是她真的放不下,她知道,家族的繁盛需要子嗣绵延。傅家无数的分支,都是庶子出身。可当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可是,难道母亲做的就错了吗?父亲质问她,难道不是对她的一种不信任吗?母亲向来是刚烈的性子,难道父亲也是第一天知道吗?”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能忍住不问!推己及人,云儿,如果是你,你能做到不问吗?” 傅朝疏激烈的反问让傅朝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推己及人,好难的四个字!可是如果是她,她一定会问的。如果是陆景恪,她不是不信,她只求安心! 那么傅海容又做错了什么呢?更不要说谢氏将他赶出房门,至死都没向他说一句软话。 书房。 傅荣丰慢慢地翻着卷宗,然后问道:“你是说,老二拉拢族中的长老,想要继任家主?” 回话的正是傅荣丰身边的长随,平日里称蒙叔的。 “回老爷,正是,三叔派人传话过来了,让咱们小心提防着。” 三叔,说的是傅荣丰的一个堂兄,行三,是傅荣丰这辈的一个长老,傅海容这辈的都要叫一声三叔。 傅荣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蒙叔躬身应了声儿“是”,然后便下去了。 傅荣丰揉了揉眉心,没想到他腥风血雨的过了一辈子,本来让傅家成了京城的第一世家,几乎可以同谢家比肩。没想到老了老了,一世英名都毁在了几个儿子手上。 傅海容宠妾灭妻,疏忽了谢氏以致谢氏之死,最终还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傅亥整天勾心斗角,想要做上傅家的家主。至于傅淳,早些年他便看出来了,那孩子对谢氏的心思怕是不简单。若非有他守着,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听说傅海容跟谢氏之间的事还有傅淳的原因,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了!兄弟阋墙,怕是傅家从此要大伤元气。 勤政殿。 萧颂听说傅海容求见,一时倒有些愣了。自从谢氏去了之后,傅海容便请了一个月的假。再上朝的时候,就辞去了礼部尚书的职位,现在不过是在文渊阁修修书,清闲得不得了的大学士罢了! 虽则他也听暗卫说了一些,傅海容可能要出家的事。但眼下傅海容突然要来求见,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愣才说道:“宣!” 傅海容迈着方步进了殿,先跪下行了大礼,然后才说明来意:“启奏陛下,臣此次求见是有要事!” 萧颂明知他是为了出家的事,还是要装模作样地问道:“爱卿有何要事?” 傅海容端端正正地跪着,低头说道:“启禀圣上,臣因自身原因,想要削发为僧,遁入空门。所以特来向陛下辞行。” 萧颂一脸惋惜地说道:“爱卿如同朕桌案上的御笔,一天不可缺少,如此辞官而去,莫非是对朕有何不满?” 傅海容连忙磕头请罪道:“臣不敢,陛下待臣优厚,只是臣自发妻去世之后,实在无心朝堂之事,一心只想为发妻在佛堂祈福。求圣上念在臣一片赤诚,全了臣的一份心意。” 萧颂继续挽留道:“爱卿如此突然要求辞去官职,朕如失一臂啊!况且傅家上下偌大家业,令郎难当大业,爱卿当如何?” 傅海容早就猜到他会问这些,如果傅家上下四分五裂,对萧颂来说,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也许,他是想趁他辞官的时候派人接管傅家。 “回圣上,家父已经指定了小女做下一任傅家的家主。以后傅家的事情,臣也可以放手了。” 萧颂一惊,倒是没想到傅荣丰会把傅朝云推出来。当年傅朝云在朝堂上所做之事就不容小觑,一出手就逼着他将萧晏废了。 第一百零七章 回朝复职 若不是突然出了谢氏的事情要回去丁忧,以萧晏那点儿本事,肯定要死在傅朝云手上。现在更别提傅朝云被傅荣丰养了三年,再来回归朝堂。 傅荣丰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傅家的上一任家主,硬是让傅家能够与谢家相比肩。谢老爷子去了之后,整个大黎若要论眼光毒辣,怕是只有傅荣丰了。 三年前的事……他知道一些。是萧晏做的,谢氏死得冤,若是傅朝云回来,定然是要寻仇!傅家与萧晏的账,翻不完了! 萧晏当年派人去皖西,使得傅朝云背后中了一箭,险些丢了性命。后来傅朝云参了萧晏一本,逼得他不得不削了萧晏的太子之位,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萧晏派人毒害了傅朝云的生母,后来傅家傅锦云嫁给萧晏,萧晏又趁傅锦云生产的时候买通了稳婆,使得傅锦云血崩而死,一尸两命…… 如今傅朝云回来,若说不是为了报仇,他也不信。来势汹汹,萧晏肯定招架不住。 他已经老了,没几年可活的了。虽然几个儿子之间争得厉害,他还没最终决定要将皇位传给谁。但是,这是萧家自己的事情,他不希望因为傅朝云而生了什么变数。 傅海容半晌没听见萧颂说话,心里知道他是因为傅朝云的事有些不太舒服,于是也便不急着问。 萧颂思忖了半晌才继续说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令嫒似乎跟陆景恪有婚约在身,如今过了孝期,也是时候操办起来了。女子还是应当以夫君为重,既然快要出嫁了,还是安心嫁入王府吧!” 幸而此事他也问过傅朝云的意思了,此刻倒正可以回话:“回陛下,此事臣已经问过他们的意思了。云儿说世子爷不介意她入朝为官,而她自己也想为朝廷效力。” 萧颂一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傅朝云若是真的做上了傅家的家主,那就代表着整个傅家。为了稳定世家,他也不得不封傅朝云做官。 而且傅朝云三年前背后有谢玄机推着,便已经是正二品的户部侍郎了。此次丁忧回朝,少不得要升迁。更何况代表着傅家,怎么也要做个正一品。 且说三年前谢玄机也回谢家丁忧了,谢家老太爷死后,谢成玉便继承了谢朗的位置。谢玄机按律法也是要回江南丁忧的,只是朝中交接,耽搁了些时日,没想到谢氏突然去了,又耽搁了一个月才回的江南。 眼下谢玄机也到了回朝的时候,听说前几日已经回了京城的谢宅,怕是没几日便要去吏部销假。这就相当于傅朝云一入朝,还是会有谢家在背后的支持。 况且,谢成玉也继承了谢朗的封爵,现在也是一等公了,有这样的两个舅舅,自己又是傅家的家主,还不是要在朝中横着走。萧晏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此处,他又有些头疼。萧晏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尽管有错,在他心中到底还是比傅朝云要亲厚得多。他断然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萧晏去死。 心里来回又转过了许多念头,他才继续说道:“既然傅老爷子已经决定让令嫒继承下任家主,朕少不得还是要训诫一番,爱卿明日带她过来吧!” 傅海容深深地叩了个头,然后又问道:“那臣辞官之事……” 萧颂摆了摆手说道:“爱卿既然去意已决,朕强留无用。朕过两日便派人去接替爱卿,等爱卿交接完毕,便可去吏部留个案底。” 傅海容便叩了个头,退下了。萧颂既然说允他辞官,就定然会派人去交接,他只需等着便是。 东宫。 萧晏听说傅朝云要继任傅家家主,当场便摔了桌上的一套汝窑的笔洗。 “你爹是怎么办事的!这些年来我在朝中给了他不少支持,直到现在还是个三品,连傅朝云都斗不过。若是她再入朝,你便去想办法再给我弄死傅海容吧!” 傅海容哪里是那么容易弄死的!能做上傅家的家主,肯定也经过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独特训练。傅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也可以肯定,傅海容肯定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只是眼下萧晏还在气头上,他自然是不好说这些,只能在旁劝道:“殿下不必担心!这傅朝云肯定成不了谢家的家主。昨日父亲去拜访了一些族中的长老,有一半长老说好了会支持父亲。” 傅家的事,萧晏也不太清楚,那些长老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听傅权的意思,肯定是能决定傅朝云能否成为下一任家主的。若是傅朝云真的成不了下一任家主,那么等跟陆景恪一成婚,自然就再也不能出来做官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又有些得意了,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连忙扶起傅权说道:“你回去告诉你父亲,只要他能让傅朝云做不上这家主,我就让他做正二品。” 傅权眼睛一亮,三品跟二品之间,看似只差了一阶,但是实际上是天差地别的一道鸿沟啊!京城的三品多不胜数,二品却不多了。真正做上二品的人,在京城都是有地位的。 “属下这就回去向父亲转达殿下的意思,必定能让殿下如愿。” 萧晏敷衍地挥了挥手,让他赶紧下去。心里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找他那新扶的侍妾了。 昭仁宫。 德妃一把将东西掼到地上,生气的样子跟萧晏一模一样:“你说皇上又去淑妃那里了?” 那小宫女连忙跪下,瑟瑟发抖道:“回娘娘,皇上在勤政殿处理完朝政就去了淑妃那里……” “这个贱人”,德妃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恨不得绞碎了:“自从选秀以来就一直跟本宫争宠,都已经人老珠黄了,还整天抹得跟个小妖精似的去勾皇上的魂儿!本宫迟早有一天要弄死她!” 地上跪着的小宫女瑟瑟发抖,不敢说话。德妃刚才那几句话,在宫里就已经是犯忌讳了。毕竟,一国之君也不是谁都能随意编排的! 只是她一个小宫女,怎么敢说。只能当做自己是透明的,什么也没有听见罢了!那些话若是走漏了一个字,恐怕德妃先要的就是她的命。 扶薇殿。 淑妃正给萧颂捏着肩:“皇上累了吧!处理了一天的政务,臣妾给皇上按一按。” 萧颂眯着眼睛靠在了榻上:“爱妃的手艺见长,朕越发喜欢了,怕是越来越离不开爱妃了。” 淑妃娇笑着说道:“只要皇上需要臣妾,臣妾时时刻刻都在,赶也赶不走呢!” 萧颂笑着说道:“那爱妃可要日日为朕操劳了。” 淑妃抿着唇笑道:“为皇上操劳还不是臣妾应该的?只是……” 萧颂微微皱了皱眉,知道是免不了又要听淑妃唠叨一次了。这德妃跟淑妃什么都好,但偏偏有一样,两人跟拼了劲似的,整日里逮着机会就在他面前互掐。 萧颂的不悦,淑妃并没有看在眼里,只是自顾自地说道:“陛下虽然春秋正盛,到底也该找位皇子,学着帮您处理政务,也好为您分忧。臣妾觉得秦王最近在朝堂上的表现甚是不错,是否能合陛下心意?” 萧晏皱了皱眉,许是人老了,这些年越发听不得有人劝他,要找个皇子帮他处理政务。朝堂上秦王一派也一直说着这些,让他越发烦闷。 眼瞅着淑妃还要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他便冷声道:“爱妃莫不是忘了,后宫不得干政。” 淑妃一惊,连忙跪下请罪道:“臣妾一时胡言,请陛下恕罪。” 这是淑妃比德妃聪明的地方,淑妃永远懂得如何在萧颂面前站稳脚跟,她更懂得如何安抚萧颂。在萧颂生气的时候,她能让萧颂不治她的罪。 而德妃却会恃宠而骄,在萧颂生气的时候还意图撒娇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果然,萧颂见淑妃的确是吓得不轻,连忙扶起她说道:“爱妃以后记得便是,后宫不得干政是先祖定下的规矩。爱妃若是多言,被前朝的那些言官知道了,少不得要参爱妃一本。” 淑妃连忙惊恐地点点头说道:“陛下,臣妾知错了。” 萧颂也不好再跟她计较什么,只得继续扶她起来给自己捏肩。淑妃一副惊恐的样子,却在萧颂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既然萧颂此刻还没打算再立太子,那不就证明萧晏也是没有机会的。她不急,只要再努力一把,定可以为秦王拼个太子之位。 苑府。 苑文莺正在做女红,听说傅朝疏到了,连忙吩咐丫鬟“快请”。 苑家在塞北待过,对男女礼仪一向看得没有京师那么重。苑文莺既然喜欢同傅朝疏结交。苑尚书和苑文礼也不会管那么多。 况且苑文礼看着,傅朝疏也是个不错的,当年也曾救了苑文莺两次,跟苑文莺是极为般配的。若是等什么时候苑文莺愿意放下秦郡王的事,两个人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不过眼下苑文莺显然是没想那么多,看见傅朝疏来了,便点了点头示意,然后说道:“听闻傅公子明年三月有意下场去考个武举?” 第一百零八章 官拜封侯 傅朝疏一撩衣摆,笑着坐在她对面:“是有这个打算,毕竟武试不同于文试,一年只有这一次选拔机会。我若是三月份能取得功名,正好九月份就可以去从军。” 苑文莺笑着递给他一杯茶:“傅公子倒是从未放弃投身沙场的志向。” 傅朝疏一笑置之:“不过是不愿意在朝中尔虞我诈罢了!” 苑文莺点了点头,颇为赞同。一瞬间又想起傅朝云:“云儿最近怎么样了?” “要继任傅家家主了,估计还是要免不了入朝。” “女子能有她那样的志向,也是了不得了,其实我倒是很羡慕她。驰骋朝堂,不让须眉。” “你也不差”,傅朝疏啜了口茶,微微笑着道:“云儿可是一辈子没到过边塞那地方。” 苑文莺笑着低下头去,便听门外有人大笑着道:“我听门房的说是傅兄过来了,上次的比试还未分出胜负呢!傅兄这次可要再跟我比试一番。” 傅朝疏连忙起身拱手揖了一礼:“再怎么比试也不及苑兄的剑法,的确是在小弟之上。” 苑文礼连忙拉住他笑道:“上次还不是你让了我三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次可不准逃了!非得拿出本事来跟我拼一场!” 傅朝疏笑着往前引手道:“那……苑兄就先请吧!” 苑文礼眼睛一转:“莺儿,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他的剑法可是快于常人,你得在旁边好好替为兄看着。” 这是明摆着要撮合他跟苑文莺了。傅朝疏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虽然喜欢苑文莺,可是也不想强迫她。看她迟迟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要拒绝了。 连忙对苑文礼说道:“苑小姐不去便罢了!我们两个男子比剑,万一伤了她怎么办?” 苑文礼“啧”了一声,一把伸出另一只手拉住苑文莺说道:“你把她想得也太娇气了。好歹也跟父亲学过几招,躲开还是不成问题的。” 出乎意料的是,苑文莺虽没有说要去看,却也始终没有拒绝。傅朝疏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城西,傅府。 傅朝云正在读策论,便听见涉江在门外低声唤道“主子”,她就知道是陆景恪到了。 “不进来,是想躲在门外偷窥不成?” 陆景恪被抓了个正着,脸色顿时有些尴尬,直接推门进去说道:“我哪有想偷窥,分明是我还没进来便被你听见了。你说,你是不是想我了?” 傅朝云倒是面色坦然:“的确是!”然后直接搁了手中的策论笑着说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陆景恪耳根红了红:“云儿,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这些好听的来哄我了。” 傅朝云倒了茶递给他:“涉江刚换的茶。我估摸着你就快到了。以前是翻采薇院的墙,现在又翻我祖父家的墙。陆景恪,你轻功一定进益了不少吧?” 陆景恪听出来她是在笑自己,也不在意,直接一口喝了杯中的茶笑道:“这不是赶着来看你嘛!便是翻墙也值了。只是话说……” 陆景恪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赶快跟我成亲?等你嫁进了平西王府,不就不用我整天翻墙了?” 傅朝云被他一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恼怒地推了他一下:“说正事,我舅父要进京了。” 陆景恪也知道不能逗她,连忙正色道:“一等公是不必上朝的,到时候恐怕谢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我舅舅最不喜应酬,这些年都在谢家内部处理事务,走商的事情都交给小舅舅了。” 陆景恪摸了摸鼻子,幸灾乐祸地道:“那可就有意思了,恐怕到时候你舅舅要被这些老油条给烦死吧?” 傅朝云摇了摇头:“我猜那些人连我舅舅一面都见不着,肯定是我小舅舅在应付。” 正说着便听涉江回禀道:“小姐,舅爷过来了!” 傅朝云无奈一笑:“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谢玄机直接推门进来笑道:“我在门口可都听见了,你说我什么了?” 傅朝云皮笑肉不笑地道:“说你勤劳能干,是大舅舅的好帮手!” 谢玄机白了她一眼:“想也知道不是这么说的!” 然后又突然问道:“你这丫鬟怎么了,怎么三年不见,总感觉有些怪?” 傅朝云摇了摇头,涉江对他的情意她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二人的事也轮不到她来插话:“我也不知道,姑娘家大了,总是有些小心思的。” 陆景恪失笑,知道她肯定是看出来了。恐怕是不忍心涉江为情所苦,才这样提醒谢玄机。 只是谢玄机显然没领悟到,直接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傅朝云眼眸一垂,岔了话题道:“小舅舅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说起这个,谢玄机又正色道:“我听说你父亲要皈依佛门?” 说起傅海容,傅朝云总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才淡淡地“嗯”了一声,又倒了杯茶慢慢啜着。w ww.tx t80.c om “我还听说你要接任傅家的家主了?那你跟陆景恪的婚事怎么办?” 傅朝云猛地呛了一口茶,即便这几年慢慢跟傅荣丰学得处变不惊,听到谢玄机问的问题还是有些尴尬…… “接任家主和跟他成亲有什么关系?” 谢玄机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有关系的,若是你父亲皈依佛门了,你成亲总得需要长辈主持吧?你母亲又不在了,这种事情自然要落在我和你大舅舅身上。 到时候你若接任了傅家的家主,就是以家主的身份嫁给他。” 说到此处,谢玄机抬起头来,威胁地看了陆景恪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家主成亲,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你这是将半个傅家带进了他陆家。到时候聘礼和陪嫁都要格外厚重的。” 说得傅朝云都想直接捂脸。成亲这种事情,谢玄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算的,怎么能说得正气浩然…… 她是这么想的,陆景恪可不是,直接十分上道地叫了一声“小舅舅”,然后又说道:“关于此事,咱们还是出去谈,回去我就让我爹拟好聘礼单子给您过目。” 谢玄机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得意地看了傅朝云一眼。待陆景恪出去了才说道:“放心,我肯定得让他挖出半个陆家的家底来娶你!” 傅朝云直接急了:“舅舅!我不理你了!” “呦,你还耍起小性子来了,未过门就护着未来的夫君了?” 傅朝云背过身去,也不说话。谢玄机大笑着就出门去了。 向晚时分,傅朝云才接到消息说,萧颂要见她。 次日,勤政殿。 傅朝云仍旧着了正二品户部侍郎的官服来见萧颂。 “听说爱卿就要结束丁忧了?” 其实这话问了等于没问,傅朝云却仍是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启禀陛下,只等去吏部报备了。” 萧颂点了点头,继而又道:“本来应该夺情的,只是朕实在是可怜爱卿一片孝心。” 傅朝云心底冷笑一声,又恭敬道:“多谢陛下成全臣一片孝心。” 萧颂拐弯抹角地试了半天,也没探出来傅朝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得继续说道:“听说爱卿就要接任傅家家主,朕正琢磨着爱卿此次回朝,当行几品。” 傅朝云垂着头,看似恭谨:“陛下,现如今寒门和世家的争斗已经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臣虽在家丁忧,却不敢不为朝堂之事忧心。 现如今陛下多开恩科,寒门士子较三年前翻了三倍。许多寒门士子身居要职,但更多士子因为无处供职而每年赋闲。但是这些人却一样要拿着朝廷的俸禄,在这种趋势之下,冗员的现象只会越来越严重。 所以,臣以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持世家!” 这话说得倒是凌厉,京城的世家是以傅家为首的,整个大黎的世家是以谢家为首的,总之怎么都逃不过她傅朝云。若是要安抚世家,就得从傅朝云着手。 照她的意思,恐怕一个小小的二品户部侍郎已经无法满足她了? “爱卿说得极是,只是……朕也未必需要世家来与寒门相抗衡吧?”萧颂微微笑着道:“寒门之所以称为寒门,就是因为他们的仕途在朕手中捏着,永远无法威胁到朕。” “陛下”,傅朝云微微笑着道:“事实如何,您心中最为清楚。寒门的势力一大起来,是不是会成为新一批世家,恐怕谁都说不好。” “傅朝云,你威胁朕!” “陛下,臣不敢”,傅朝云依旧是跪着,却直起了腰身:“臣听祖父教导说,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对陛下来说,给世家留条活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臣保证,只要臣在一日,京师的世家以傅家为首,就永远是陛下手中最利的刃!” 萧颂沉思了半晌:“朕封你做安平侯,但是朝中夺嫡的事情你再也不许参与。” 傅朝云得意一笑,好说,不让她参与,不还是有陆景恪嘛!她是定要让萧晏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臣遵旨!” 萧颂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反正说是训诫傅朝云,不过就是担心萧晏罢了!只要目的达到了就好。 第一百零九章 傅家家主 虽说封侯之后便不必再每日议政,实际掌握的权力也相对少了很多。但是对傅朝云来说,一旦封侯,就等于是将傅家的地位又提高了一些。 一来,能让傅朝云继承家主之位的时候众人没有异议;二来,进一步巩固了傅家在京师世家中的地位;三来,爵位不同于官位,是可以世袭的,这也算是萧颂给傅家的一个承诺。 傅朝云说了,只要萧颂给世家留条活路,以傅家为首的世家就永远是他手中最利的刃。萧颂封了傅朝云做安平侯便是这个意思,只要爵位可以世袭下去,傅家就要遵守承诺。 当然了,傅朝云可不介意跟寒门斗一斗。毕竟,朝堂上的一家独大,对谁来讲都不是好事。 若是寒门独大,世家就会被排挤。而寒门士子一旦多起来,就会出现如今的冗员状况,对寒门底层的士子来讲,他们能够得到任用的机会很少,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处理完这桩事,傅朝云自然也是轻松多了。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想管,但是手中又要握着些权力。三年前谢氏死得太冤,她要好好筹谋一番,怎么跟太子算这笔账。 若是仅凭平西王世子妃的名头,肯定不足以拉拢朝中的一些官员,安平侯可就不一样了。她就是要搅乱这场夺嫡之战,萧晏必须死! 傅朝云被封安平侯的事情倒是传得快,她还未出宫门,便有人追上来讨好她了:“侯爷留步!” 傅朝云回过头去看,正是秦王。她拱了拱手,揖了一礼。 “秦王殿下,陛下还未下旨,这声‘侯爷’,臣愧不敢当!” 语气中带了些疏离。毕竟这皇宫中不知道有多少萧颂的暗卫。那些暗卫她可是见过的,来无影去无踪的。萧颂才警告过她,不许参与夺嫡之事,若是眼下她要阳奉阴违,怕是萧颂也不会让她好过。 秦王皱了皱眉,觉得傅朝云态度有些不对。当年在太子一事上,他们也算是盟友。 现下好不容易等到傅朝云丁忧回来,又封了安平侯。只要他得了傅朝云做助力,在朝中的势力肯定要越过萧晏。但是这种时候,傅朝云的态度却突然疏离起来了。 “侯爷可是听有心之人说了些什么,故意疏远本王?” 傅朝云暗自腹诽,不知道萧颂算不算有心之人。面上又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殿下真是说笑了!当年之事,也是臣不懂事!想必殿下也听说了,臣即将继任傅家的家主。 傅家怎么也是百年世家,嫡系分枝上千人,臣总要为傅家上下考虑。” 秦王皱了皱眉,分明听出了一丝拒绝之意,但是一时又无可奈何。自然,他是高高在上的秦王,自然是可以用一些非常的强制手段。但正如傅朝云所说,她即将继任傅家的家主。若是得罪了她,得罪的就是整个傅家。 这种事,只能徐徐图之。秦王点了点头,拱手道:“本王明白了,侯爷慢走。” 傅朝云毫不留恋地转身登车而去。 又过了一旬左右,傅海容才交接完毕。按傅荣丰的意思,自然是要尽快举行继任的仪式。 只是,傅家家主的继任,是件极为繁琐之事。傅家嫡系分枝上,共有十位长老。 按傅家的规矩,继任家主,必须得到半数长老的认同,并且在长老的见证之下,开了宗祠,然后上禀祖宗,下告后土,将当家信物传到家主手中,这才算礼成。 傅朝云一早就听傅荣丰说过了,长老之中有一些恐怕要支持傅亥。本以为她封了安平侯,好歹支持她的人也会多些。没想到,傅家的诸位长老也会瞧不起女子。 她六叔公是第一个站出来的:“此事我不同意,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娃子。不过是倚仗着谢家才能做到今天这一步,现在让她做家主,若是她能力不足怎么办?难道我傅家还要依靠谢家不成?” 傅荣丰冷哼一声:“云儿在我膝下养了三年,该教的我自然都已经教了,六弟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不成?” 六叔公冷哼一声:“弟弟可不敢,海容就是你带出来的,虽然为了谢氏要遁入空门吧,却也是个合格的家主,弟弟可不敢说什么。” 这话无疑是在讽刺傅海容了,为了谢氏遁入空门,重情的男子总归在这些人眼中,总归是要受到歧视的。傅海容这般,可不是要让傅家成为世家的笑柄,以后都指不定要在背后怎么戳他们的脊梁骨。 傅荣丰默了默,冷言道:“照六弟这么说,我为了夫人辞官隐居在此,自然也不是个合格的家主了?那六弟看来,什么样的才是合格的家主?六弟这样的吗?” 四叔公连忙站起来说道:“大哥说笑了,您若是这么说,可就真是折煞我们了。若论眼光长远,傅家上下自然是无人能及得上您。云儿这孩子我看着也很好,只是终归是个女子。 圣上早已经为云儿赐婚了,若是云儿就这么嫁进了陆家,岂不是要把整个傅家也带过来去?咱们傅家祖祖辈辈打下来的基业不容易,大哥也不忍心就这么断送了吧?” 这是……硬的不行,又来软的了? 他这些堂弟啊!还真是靠不住,也不知道傅亥是许了他们什么好处,竟然就能这么卖力地替他来做说客。 “这就不劳烦四弟担心了”,傅荣丰冷哼一声:“我已经同平西王商量过了,以后云儿生了孩子,自然是要有一个算作傅家的,以便继任下一任家主。再者说了,就算没有云儿,还有疏儿,咱们傅家总不愁后继无人!” 四叔公又继续劝道:“大哥,若真是云儿要嫁到陆家去,可是要带出去傅家的一半家业啊!” “四叔公不必担心,若是您真的害怕云儿嫁过去,我愿意入赘。” 陆景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见的,直接就站在门外说了一句。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位长老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毕竟,陆景恪若是入赘,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 平西王家掌管着大黎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那可是真真正正在朝堂上有实权的。若是陆景恪真的入赘了,给傅家带来的利益也不是一般可观。傅家旁支的子弟也可以利用陆家在朝中的权力,入朝为官。 傅朝云在一旁听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的!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呢!没见这群老狐狸有多贪婪?若是陆景恪真的入赘了,还不知道要被他们压榨成什么样子呢! 陆景恪却笑着看了她一眼,回了她一个口型“稍安勿躁”。 果不其然,几位长老商量之后便决定,若是陆景恪真的能入赘傅家,子女皆冠傅姓的话,便同意傅朝云继任傅家家主。 以四叔公为首的几位长老刚说完这几句话,便觉得背后凉了凉。 “四长老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陆景恪让开半边,然后引手道:“舅舅请!” 这是傅朝云第一次看见谢成玉!但是身边跟着谢玄机,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大舅舅!” 她想要扑上去,可还是忍住了,只是福了福身。傅家的长老都在,她必须极尽沉稳,才能拿到家主之位。 傅海容一直没说话,毕竟牵涉到家主继任,又是他提出由傅朝云继任。此刻几位长老有异议,他自然是要避嫌的。此刻见谢成玉到了,才算放下心来,起身点了点头。 四叔公自然是不服的,直接起身说道:“谢大当家的这是何意?傅家要推选家主,难不成谢家也要来插一脚?” 谢成玉一撩衣摆直接坐在下首上:“四长老这话可就说错了,傅家推举的家主是云儿,又是我甥女,我怎的不能来看一看?” 六叔公冷笑一声:“是不是的还未有定论呢!” “哦”,谢成玉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六叔公:“难不成傅家还有更好的人选?” 说罢也不待反驳,直接便说到:“云儿跟世子爷的婚事,是圣上赐的婚。世子爷虽说是有心想要入赘,但六长老莫不成还要抗旨接受不成? 再者说了,云儿的婚事是陆家和谢家共同商议的,其间种种细节也都是征询了傅老爷子同意的。现在聘礼和吉期已经定下来了。六长老现在想让世子爷入赘傅家,也要看会不会遭天下人耻笑!” “你……” 六叔公一时也找不出更好的反驳之词,只能求助一般看向四长老。 四长老连忙出来压了压手说道:“好了好了,莫起争端。谢大当家的何必那么大的火气,六弟也是为我傅家的前途考虑。只是云儿若是要嫁入平西王府,再继任傅家家主,恐有些不合适。傅家从无这样的规矩!” 谢成玉瞟了他一眼,又反讽道:“正如我方才所问,难道傅家上下现在还能有比云儿更适合的人吗?” 未给四长老任何开口的机会,谢成玉便直接说道:“且不说谢家上下都站外云儿身后,你傅家得罪不起!只论能力,如今在朝中,傅家谁人的阶品还能比得上云儿?” 第一百一十章 成亲之喜 是啊!如今整个傅家上下,还有谁能及得上傅朝云在朝中的地位。不过刚十七岁的一个女娃子,便已经是安平侯了。 以后如何还未能有定论,谁能保证傅家在她手中不会更上一层楼呢?更何况,就算陆景恪不是入赘傅家,但到底是跟傅家结了亲的,以后谁又敢小瞧傅朝云一眼。 众人这么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了,这傅家的家主,不是傅朝云也得是!只是这么威胁着,终究是让傅家的几位长老有些不快。 就算这家主是傅朝云的,也不代表着就能咽下去这口气。六叔公冷哼一声讽刺道:“傅家还有傅朝疏,怎的就落魄到轮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的!” 谢成玉轻哂一声:“我便是指手画脚,你这老匹夫又能奈我何?” 这话摆明着就是要打脸了,着实不像是谢成玉该说出来的话。不过那又如何,他本来就是给自己的亲外甥女撑腰的。嚣张跋扈如何?仗势欺人又如何?! 谢成玉侧过脸去,一脸笑意地看着傅朝云。六叔公这会儿是真气着了,站起来就指着谢成玉:“你……你!” 只是你了半天,始终说不出什么来。最后还是四叔公拉着他坐回座位上。 几位本来跳着脚说不同意的长老此刻是真不敢说什么了。毕竟这谢成玉可不是个好惹的,能做上谢家家主的人,又怎会简单?再者说了,傅朝云继任家主已成定局。他们再争下去也争不出什么来。 还是三长老看得通透,见大势已定,直接起身拱了拱手,对着傅朝云唤了一句:“家主!” 出了领头的,底下的自然也都跟着走了。不管情不情愿,傅朝云这家主总归是做成了。 接下来便是开宗祠,祭拜祖先,然后正式宣告傅朝云接任傅家家主。这种事谢成玉他们自然也不好待着,跟谢老爷子揖了揖手也变算告辞了。 出了傅家祠堂的大门,陆景恪才笑着道:“今日还要多谢两位舅舅及时赶过来了。”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让人心里不舒服呢!谢玄机冷哼一声,抬头看天。谢成玉皮笑肉不笑地道:“云儿是我们的亲甥女,自然是不能让她受委屈!这句谢谢,恐怕还是该我来说。多谢陆公子,肯入赘傅家。” 陆景恪笑得坦荡,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好。他可是个聪明人,傅海容是做不得傅朝云的主的,眼下还得讨好这两位舅舅。 “大舅舅这是说的什么话,应该的!云儿是我的世子妃,怎能让人欺负了去!” 谢成玉的脸这回彻底黑了,自家的外甥女,才刚见到就要被人拐跑了。想想心里都不舒服!偏生还不能说什么,都说女生外向,傅朝云盯着陆景恪的时候,眼睛都发光了!越想越气,转身拂袖就走了。 谢玄机没想到,一向沉稳冷清的谢成玉,竟然还能站在外边跟陆景恪逞口舌之争。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景恪威胁道:“还不快去准备聘礼,少了就把云儿留在家里!” 这话说的!陆景恪看着谢玄机的背影,十分不厚道地摸着鼻子笑了笑。 其实傅朝云接任家主之前,就曾经跟陆景恪商量过几个好日子,陆景恪自然是一切都由着她,选了一个最近的吉期。 虽是日子短,聘礼却绝不含糊,陆景恪可是准备了三年之久,光是下聘就把半个平西王府都搬空了。 只是傅海容终究没有等到傅朝云下聘的时候。傅朝云继任家主的当天晚上,他便不见了。只留下一张字条,说是若还有缘定会回来看看,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傅朝云也曾让陆景恪派人去京师周围的佛寺看一看,只是却终究没有寻到。傅海容啊!这是避着她呢,傅朝云想清楚了这一点也就不想再找了。 婚礼总不能没有长辈在,故而所有的事情都是谢成玉帮着张罗的。甚至连喜糖和喜饼这种事也是他跟夫人亲自挑选的。 日子挑的二月二,傅朝云左熬右熬才算是熬到了日子。按着规矩,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她倒是挺想陆景恪的。 这一路走过来,也算是诸多不易,陆景恪几次救了她性命,又对她一往情深,她自然心里是欢喜极了。隐约倒是有一些忐忑,婚姻这种事情,有谁不希望自己能得到幸福呢? 二月二才刚丑时末,傅朝云便被涉江给叫醒了。成亲的礼节是极为繁琐的,若是不赶早一些,恐怕会误了吉时。 傅朝云刚沐浴完,只穿着一身里衣坐在镜子跟前。按理来说,是要请全福人帮着梳头上妆的。陆景恪早早的就挑好了人,都一一带给傅朝云看过了。只是傅朝云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定了自己的舅母,也就是谢成玉的夫人。 这里头不是没有缘故的,以前谢氏在的时候就总念叨着,等她出嫁了自己要给她梳头。傅朝云觉着,谢氏虽不在了,但是她出嫁,谢氏也是能看得到的。想来想去还是请了谢成玉的夫人李氏,就当是代谢氏了。 想到这一切,忍不住又要落泪。李氏看她眼圈红了,知道她是想起来谢氏了。傅朝云为何要请她梳头,谢成玉可是都跟她说明白了,她心里也是着实可怜傅朝云的。 她嫁进谢家的时候,谢氏早就嫁到傅家了,她们自然是没有见过。不过她是听谢成玉提起过的,心里对谢氏也极是敬佩。 加上谢家上下一直对谢氏很是尊敬,谢氏出阁数年,当年的老人还是时不时会提起这位二小姐。每年谢家送到京城的节礼也是不薄,这些李氏都是看在眼里的,此时对傅朝云自然也不敢轻看。 连忙就安慰道:“小姐这是何苦来的!您若是安心嫁个好人家,夫人看着也是高兴的!” 她没有提谢氏死了,话里只当她还在,只是出远门了一般。 傅朝云连忙擦了擦眼角,笑着道:“瞧我,没轻没重的,倒是让舅母笑话了。” 李氏一边笑着一边道:“不妨事,这有什么可笑话的。云儿长大了,我跟你舅舅应该高兴才是!” 傅朝云坐得端端正正的,听李氏慢慢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她虽不懂这些规矩,此刻却觉得成亲这件事当真是郑重极了,想着就要嫁给陆景恪了,心里还觉得有几分不真切。 因着怕把妆容弄乱了,所以是先穿的里衣,然后梳头,上妆,再着外衣。李氏手巧,给她挽了发髻才开脸上妆。 傅朝云只觉得晕晕乎乎的,由着李氏给她梳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只听着外头喜轿似是到了,吹吹打打的,听起来就热闹。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此时才觉得自己有了几分人气儿。 李氏给傅朝云盖上了盖头,然后慢慢地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傅朝云一路上只能看见脚下的红毯,远远地蜿蜒到了门口,当真是十里红妆了。 傅朝疏背着她上了花轿才笑着道:“这下你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傅朝云听着他话里似是带了些不舍,还有一点点的哭腔。她猜,傅朝疏一定舍不得她,不过,她是不会笑话傅朝疏的。这样有人惦记着,很好! 她也不知一路上都在想什么,本来从城西到平西王府应该有一个时辰,没想到,回过神来就已经到了。她听见陆景恪射轿门的声音,想着他应该也是一身喜服,英姿飒爽。 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穿着一身红衣,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像是个正经的公子,若是没了那身衣服,倒像个纨绔。然后他便挑了她的帘子,被她一脚踹下了马车。 此刻,倒是如同当初一样,傅朝云见他掀了轿帘,性子一起便抬起脚来。陆景恪连忙手一翻就制住她,所幸外边还没人看到。 “夫人这是要跟我闹了?” 虽则是要嫁给陆景恪了,但这样听着他叫“夫人”,她还是红了红脸。陆景恪顺势往后一曲,直接弯身将她打横抱起来:“这账,今晚再跟夫人好好算!” 低声的一句耳语,外人自然是没有听见,看上去只觉得两个人感情好罢了!傅朝云却是羞红了脸。 围观的众人起哄了几句,倒是也没有特别过分。只说这世子爷还未定亲之前,整日里出没花街柳巷。跟傅家大小姐定了亲之后,倒是收了心思,一心一意地在家中守着。 京师众位小姐知道以后是捶胸顿足,后悔不已。以陆景恪的相貌和家世,想要结门亲事还不是多少人上赶着!只可惜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瞧得上陆景恪,觉得他是个在家守不住的。 谁知道跟傅朝云定亲之后,倒是转了性子。这浪子回头金不换啊!众位小姐自然是后悔不已。只是到底已经跟傅家小姐定了婚,众位小姐再怎么样也只能想想,谁也干不出那丢脸的事做个妾去。 自然,这些傅朝云都是不知道的。傅家没人说这些,陆景恪每日去找她,自然也不会让她心烦这些。 第一百一十一章 洞房花烛 陆景恪将人抱下花轿,然后牵着她跨过火盆。喜娘高声喊道:“新娘跨火盆,驱邪避秽保平安。” 走了几步踩过瓦片,喜娘又高声喊道:“新娘踩瓦片,过往云烟如瓦碎。” 傅朝云心里猛地一抽,她知道,她这就算已经嫁进了陆家了。喜娘说,过往云烟如瓦碎。之前傅家的种种,就好像脚下的碎瓦一样,不能再去留恋了。 她脚下突然一顿。事发突然,陆景恪一愣,便看见围观的人群对她指指点点的,大概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他凑过去低声道:“怎么了?云儿。” 傅朝云回过神来,涩涩地开口道:“陆景恪,我以后还能经常回傅家去看看吗?” 出嫁从夫,这是女子的规矩。若是总往傅家跑,陆景恪就会免不了被人议论。这些傅朝云都知道,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想问问陆景恪。她知道,陆景恪跟其他人不一样。 果然,陆景恪毫不在意地道:“我都不介意入赘了,还能在乎这点事儿?” 傅朝云高兴了,低声道:“那现在怎么办?咱们在这儿停了半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悔婚呢!” “你敢”,陆景恪一边威胁她,一边弯腰抱起她,高声说道:“让诸位见笑了,刚才踩完碎瓦,我家夫人脚有些疼。” 众人一阵哄笑,哪里知道傅朝云跟陆景恪之间说了些什么,只当是傅朝云撒娇要抱抱了。傅朝云知道他是故意让人误解了,不由得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谁知陆景恪竟毫不知羞,低头小声儿道:“看来夫人是对为夫刚才的表现不满了?要不要为夫待会儿好好补偿夫人?” 傅朝云盖头下的脸一红,连忙撒了手。陆景恪也不恼,直接把她抱进了堂上。这才放她下来,还趁人不注意,偷偷捏了捏她的手。 这回傅朝云脸上的红晕是彻底散不下去了,若不是盖着盖头,陆景恪便能看到,比傅朝云脸上涂的胭脂还红。 喜娘递给傅朝云绸结的一端,然后才开始拜天地。傅朝云迷迷糊糊地拜完了天地,才被陆家的外戚女眷簇拥着走向新房。 好不容易坐在了喜床上,傅朝云觉得脚下都是虚的,好像不真实一般。涉江低声问她要不要吃东西,她就摇了摇头。 有心想挑开喜帕看一看新房什么样子,却也不敢了。心里终归是有些怯怯的,平日里的大胆早就没了踪影。听说盖头是要新郎亲自揭开的,不然不吉利。成亲这种事,一辈子只有一次,傅朝云还是很慎重的。只是摆了摆手,让房里侍候的人都下去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陆景恪才从前边过来了。毕竟是大喜的日子,众人也不好闹得太久。陆景恪酒量不错,多喝了几杯也没有醉。 怕傅朝云不喜欢他一身酒气,还特意吹了会儿风,用热帕子捂了捂脸,又用青盐水漱了漱口。 傅朝云都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才听到门“吱呀”一声响,然后涉江便退下去了。她猛地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然后入眼便看见一双大红的锦靴。 傅朝云愣了愣,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脚很大。心里想着以后若是亲手给他做鞋,还不知道要做多大的。 愣神之间,便觉得眼前一亮,陆景恪竟然也不跟她商量,直接就挑起了她的盖头。她回过神来,嗔了陆景恪一眼。 陆景恪轻笑:“盼了你这么多年,总算把你娶到手了!” 傅朝云冷哼一声:“等我不是应该的?” 陆景恪俯身亲了她的脸颊一下,心情颇好地坐在她身边说道:“自然是应该的,娶你这么个娘子,再等几年也值!” 傅朝云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手向后一撑,抬着头看他:“我饿了,午饭没吃,现在都酉时正了!” 陆景恪失笑:“膳房里给你温了几样你爱吃的点心,还有鸡汤。” 傅朝云撇了撇嘴:“午膳没吃,晚膳吃不饱啊!” 陆景恪哄她:“乖,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 傅朝云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想着听陆景恪的应该没错。后来她才知道,积食什么的都是鬼话,等她再从床上下来的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傅朝云褪了钗环,卸了脸上的妆,然后每样点心都吃了些,又喝了碗鸡汤,这才漱了口。涉江带着服侍的人都退下了,傅朝云胆子颇大地一下子滚进了陆景恪怀里。 陆景恪伸手捞住她,然后低头亲了她一下,顺手就扒开了她的衣服。傅朝云往里缩了缩,陆景恪又单手抱住她,然后挑了床帐。 月华正浓,满室馨香。 寅初,折腾了一夜之后,傅朝云感觉全身像散了架一般,还要惦记着去给平西王敬茶。只是刚从被子里露了个头,便又被陆景恪按了回去:“好好休息,睡到午时才准起来。” 傅朝云挣扎着起身,小声儿嘟哝了一句:“还要去给父亲敬茶呢!” 陆景恪伸手圈住她:“我早就跟他说过了,让他不用等了。” 傅朝云迷迷糊糊地听他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听没听完,转眼又睡过去了。午饭也没吃,直接睡到了未时。 傅朝云再起来的时候,陆景恪早就不见了,涉江说是沐浴更衣去了。傅朝云一脸愤然地披了寝衣起身,然后往一边的净房沐浴去了。 涉江不敢进去,笑话!她家爷可是有家室的了,这话不知道在暗卫营说了多少遍。爷还说了,以后哪个女的再看他,就把眼珠子挖出来。 傅朝云却是不怕的:“好啊你,陆景恪!你竟然也不叫我起来用午膳,你是不是存心饿着我!” 陆景恪眉眼一弯,露出招牌桃花笑说道:“是啊!谁让夫人也饿着我了!” 傅朝云红了脸:“无耻!” 陆景恪往浴桶边一靠:“夫人赶在我沐浴的时候进来,不也很无耻?” 傅朝云一气,转身就要走。陆景恪站起身来,从背后一拽,直接把人拽进了浴桶:“夫人,为夫很饿,昨晚没吃饱!” 说罢也不由反抗,直接以吻封缄。 等到傅朝云再从净房出去的时候,腿都站不稳了,还是陆景恪一路将她抱上床,心情颇好地笑着道:“传膳!” 平西王府这边一派喜气,东宫可就不是了。 萧晏懒得砸东西了,直接踹倒了桌子,上边的东西都摔了个粉碎:“废物,不是说傅朝云做不上傅家家主吗?她现在不仅好端端地做上了傅家的家主,还嫁进了陆家。现在她不仅是安平侯,还是世子妃,我看你跟你爹拿什么和她斗!” 这话有些不好听,但傅权到底是他手下。萧晏若是要生气,傅权就只能受着,谁让他和傅亥除了太子,根本就无所倚仗。 傅家的几位长老说是会向着傅亥,却也是靠不住的。一群软脚虾,谢成玉稍稍一威胁便都屈从了。 傅权也不想想,除去女子的身份,他哪一点也比不上傅朝云。傅朝云不仅是傅家的长房嫡女,还是谢家的人,自己占着安平侯的身份,连夫婿都是大黎上下唯一一位世子爷,握着大黎三分之一的兵马。 无论从哪点来说,傅权都是及不上傅朝云万分之一的。 贪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些人,明明配不上自己的野心,却依旧贪婪。萧晏和傅权,都是这种人。 萧晏挥了挥手,傅权便退下去了。萧晏便起身,想要去看看他的侍妾,这时便听见有人笑道:“殿下莫急,还是先听听我的良策再去看您的侍妾吧!” 萧晏猛地抬起头来,正是那女子。这几年,那女子频繁出入他宫中,一直提点着他,也算让他帮着萧颂做成了几件大事。 因而萧晏对她态度也还算不错,明知道她是利用自己,却也不说什么,一直各取所需。此刻见她到了,直接问道:“你有何良策?” 那女子轻笑一声:“殿下可知护国寺有得道高僧空明,可预知福祸?” 萧晏点了点头:“知道。” 那女子冷哼一声:“殿下,若是那傅朝云是个能给人带来厄运的妖孽,又当如何?” 萧晏眼前一亮,顺着那女子的话去想。若傅朝云是个只会给人带来厄运的妖孽,那傅家人肯定不会再支持她。这种时候,家主都是要为自己的家族带来利益的,若是傅朝云会带来厄运,傅家人肯定会唾弃她。 还有谢家。谢家久居江南,世代都是经商的,若是傅朝云只会带来厄运,断了谢家的财路,谢家肯定也不会再支持她。 至于陆家就更不必说了,陆卿云就陆景恪这么一根独苗,自然不希望娶进门的新婚妻子会给自己的儿子带来厄运。说不定会因此厌弃她,和离也是说不准的。 到时候就凭她傅朝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失去了众人的保护,他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只是萧晏到底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光凭空明和尚的几句话,又怎么会离间傅朝云和陆景恪之间的感情。 不过此时萧晏可没想那么多,对他来说,空明和尚可是得道高僧,说出来的话自然让人信服。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东宫密探 “具体怎么去做,就不用我来教太子殿下了吧?”那黑衣女子来去无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又不见了。 萧晏想到这件事带来的好处,一时间激动得难以自持。若是此事成了,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本来就该这样,傅朝云一个女子罢了,凭什么爬到他头上来! 萧颂竟然还封她做了安平侯!明知道她跟自己是有仇的,竟然还封她做了安平侯,分明是也没想让自己好过。 此时的萧晏完全被眼前的诱惑冲昏了头脑,根本看不到此事若不成,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莫说傅朝云不会放过他,便是他手底下那些平日里跟他结党营私的臣子也不会再相信他,继续为他出谋划策。 可是萧晏管不了那么多,他已经被废了太子之位,本来就比秦王低了一等,这几年跟在他身后的人也都陆陆续续转投了秦王,这让他更加气恼。若是再不赶快做些什么恢复太子之位的话,恐怕他永远也坐不上皇位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狠了狠心。不过是试试罢了,成了他还有机会恢复太子之位。就算不成,污蔑傅朝云的可是护国寺的空明老和尚,跟他有什么关系。 想到此处,他就兴冲冲地要去同德妃商量。他同德妃,虽然不是亲生母子,但是平日里对德妃也非常敬重,有什么事情都会同她先商量一番。毕竟,他的生母只是个宝林,且已经死了。若想在萧颂面前说得上话,还得依靠德妃。 昭仁宫。 德妃一听说萧晏要陷害傅朝云,心中还有些怕。这傅朝云的手段,她跟萧晏可都是见识过的,三年之前的事至今想起还有些后怕。若是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重新上演,也不知萧晏到时候要如何脱身。 可此事又实实在在是个诱惑。纵然是德妃这般工于心计的人,也忍不住想要一头扎进去。毕竟,一旦成功,到时候傅朝云可就什么也不是了!还愁他们母子二人的仇报不了? 德妃思量了半晌才说道:“若想要一举成功,还是要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萧晏一听就知道德妃也是支持此事的,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期待。若是有了德妃的帮助,还能在萧颂跟前吹吹枕边风,到时候事情会更加容易。 母子两人商量到入夜,萧晏才从昭仁宫回了东宫。一进门就看到他新近宠爱的侍妾还在主殿门前等他。这侍妾就是当日顺利爬上太子床榻的那个小宫女,叫罗欢儿的。 虽然萧晏宫里的女人为数不少,但目前为止,这侍妾还是最宠爱的。三年前,自从他买通产婆,让傅锦云来了个一尸两命之后,德妃为了再防着有人想要爬他的床,便急着给他立了位极好的正妃。 这正妃是镇南公的嫡长女,身份岂一个尊贵了得!不过尊贵倒是尊贵了,平日里规矩拘着,也是无趣得很。萧晏不喜欢她,也甚少在她殿里留宿。最近若是说受宠,还得说这位侍妾,萧晏宠她宠到了许她留在自己殿中。 这不,一见她在门口等着,连忙迎上前说道:“这风还凉得很,你怎么在这儿等着,回殿里安心待着便是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罗欢儿才是他的正妃。 这罗欢儿也甚是会说话:“妾身不知道殿下去做什么了,迟迟不归,心里担心得很,所以特意来此处等着,想等殿下回来了,一眼就能看见妾身。” 这话听着舒心,萧晏一笑道:“算我平日里没白疼你!” 说着就牵起她的手往殿里走,罗欢儿忽然惊呼一声:“殿下的手怎的这般凉?” 说着就拉着萧晏往殿里走:“殿下快进屋,妾身给您暖暖。” 殿里没一个人,罗欢儿将萧晏拉进了内殿便顺势将他的手塞到了自己的衣服里,正贴着她的肌肤:“殿下,妾身用身子给您暖暖。” 软玉温香,萧晏突然间便有些心猿意马,扒着衣服就要往上伸。罗欢儿却突然制止了他,低了头有些羞涩道:“殿下,不可以!妾身有身孕了……” 萧晏顿时顾不得**之事了,激动得站起身问道:“欢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三年了,自从萧晏弄死了傅锦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之后,萧晏就再也没有过孩子了。从那以后还一直噩梦缠身,萧晏虽是不信邪的,心里却也有些担心,是不是傅锦云冤魂不散。 这回好了,有了罗欢儿,不仅治好了他的梦魇,还给他怀上了孩子。这可跟傅锦云那孩子意义不一样!傅锦云那般水性杨花,谁知道怀的是不是他的孩子。但是罗欢儿的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他这么多年唯一的孩子。 他高兴地抱住罗欢儿说道:“欢儿,你可真是个小福星。明日我就跟母妃去说,收了你做我的侧妃。” 萧晏如今被废了太子之名,虽是暂居东宫,但是也不能自称“本宫”。况且他和秦王也不一样,秦王是有封号在身的,他没了太子的尊位,只是个普通的皇子罢了,又不能自称“本王”。这让他每次说“我”的时候都格外憋屈。 不过眼下罗欢儿怀了身孕,他也顾不得那些了,直接抱起罗欢儿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说道:“欢儿,你可一定要给我生下长子!” 罗欢儿紧紧地抱住他说道:“殿下,您别转了,妾身有些头晕!” 萧晏连忙不敢动了,放下她就要找人宣太医。罗欢儿连忙拉住他:“殿下,您也不怕有人说欢儿恃宠生骄……” 萧晏板起脸说道:“谁敢!” 转眼又软了语气说道:“欢儿,我就是太开心了。今日我真是太高兴了,先是有办法能整倒那傅朝云了,又是你怀了我的孩子,我要好好庆贺一番。” 罗欢儿心下一突,也没说什么,连忙说道:“那妾身给殿下整治酒席。” 等到萧晏喝到醉醺醺的时候才问道:“殿下,您刚才说有办法收拾那傅朝云了,到底是什么办法啊?” 萧晏此刻心里正高兴着,也没多想,直接就说道:“我跟你讲,明日我就要去一趟护国寺,只要有办法说动那空明和尚,这事就算成了一半了……” 罗欢儿笑道:“殿下这话我怎么越发听不明白了……关和尚什么事?” 萧晏也没防备,直接说道:“你不知道……这空明是护国寺的高僧,我要请他给傅朝云批命。到时候批出来一个大凶的命格,我看谁还敢向着她……” 话刚说完,便直接伏在桌案上睡着了。罗欢儿连忙吩咐人将萧晏扶到榻上,看着萧晏睡熟了,连忙匆匆写了密信托人送出去。 不瞒说,这罗欢儿正是瑾郡王送进东宫来的。血杀培养了不少人,自然有瑾郡王的一半。罗欢儿正是他放在东宫,打探情报的。 平西王府。 傅朝云求了几次饶,好不容易才能下床去沐浴了,连顾不上腿疼,直接就跑了。陆景恪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认真地反思,他是不是太狠了些? 正这么想着,影便落下来了,恭恭敬敬地跪下,呈上手中的信封:“爷,刚从瑾郡王手中传出来的密信。” 陆景恪伸手取过来,打开上面的火漆,展开一看,冷笑一声:“呵,我看萧晏的太子之位是不想要了!” 影一颤,也不敢问为什么。看陆景恪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好事。总归若是有什么事,还会让他去做。 陆景恪眼神猛地一凛,影连忙翻身又上了屋顶。傅朝云直接就进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有些饿了,还是吃完宵夜再去吧……不然我担心热气一熏,晕在浴桶里了。” 陆景恪伸手将她拉到怀里坐下,顺手又捏了捏她的脸。以前只觉得她沉稳,没想到竟有如此顽童性子的一面。又想到她只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来,完全都是因为信任他,不由得又有些得意了。 “好,你想什么时候洗都行!” 傅朝云红了红脸,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嫁给陆景恪之后还有了自己的小厨房,不过这样大晚上的折腾下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又嗔了陆景恪一眼,都怪他! 陆景恪也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了,知道她心里有些恼了,连忙顺着毛安抚道:“乖,回头我就去多买几个厨娘婆子,让她们轮班倒!” 傅朝云:“……” 影和阳:世子爷真无耻! 陆景恪连忙转移话题道:“萧晏又有新动作了!” 傅朝云可是时刻留意着萧晏的动向了,此时一听说要有新动作了,连忙问道:“他又想做什么了?” 陆景恪伸出手圈了她,让她躺在自己怀里,然后说道:“他打算找护国寺的空明和尚来污蔑你是个灾星!” 傅朝云冷笑一声:“他还真敢啊!这话也不知道有几个人会信。” 陆景恪点头赞同道:“就是,夫人你分明是福星!” 傅朝云冷哼一声:“你打算怎么做?萧晏都要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陆景恪立马大义凛然地一拍床:“自然是不能让他得逞!一定得好好收拾他一番!” 第一百一十三章 护国批命 傅朝云被他逗笑了,推了推他说道:“那我可不管了!他要陷害我,我要让他进宗人府才行!” 这不就是故意为难了!萧颂才不会把萧晏关进宗人府去。一个幽禁的皇子……不仅是萧晏废了,连萧颂乃至整个皇室面上也无光。 陆景恪思忖了半晌说道:“进宗人府倒是有办法,不过时间恐怕得长一些,等到瑾王登基之后!现在……萧晏最多是禁足东宫。” 这结果也算是能满意了,毕竟萧晏被禁足东宫的话,一时半会儿可就出不来了,到时候朝中支持他的那些大臣也不一定还会继续效忠他了。 毕竟,没了太子之位,萧晏还是位有潜力的皇子,很有可能重新翻盘,继承皇位。但若是此时再被禁足的话,他还能拿什么跟秦王拼?到时候朝中可就是秦王跟瑾王的天下了! 陆景恪摸了摸傅朝云的头顶,然后一一将这些分析给她听。傅朝云虽然也十分清楚朝中的局势,不过有陆景恪的时候她就懒得想这些了。 “我觉得空明大师不会答应萧晏的请求。” 傅朝云有些好奇:“你认识他?” 陆景恪点了点头说道:“空明大师是护国寺的住持,批命十分灵验,是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不过他极少给人批命,说是命途如何,端看个人造化。若是泄露了,反而有可能影响人的命数。” 傅朝云点了点头:“那这么看来,的确是不太可能会答应萧晏的请求。若是真的答应萧晏的话,那岂不是白白坏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陆景恪也赞同道:“夫人就是聪明,这空明大师可不是一般人,我估计他是不会去的。” 一边说着,手又不知道摸到哪里去了。傅朝云想得太入神,发现的时候早已经晚了,心中后悔放低了对他的防备。果然,她第一次见陆景恪时想的就是对的,此人就是个登徒浪子!狂徒啊狂徒! 次日,萧晏早就不记得自己醉酒时跟罗欢儿说过什么了,转眼就忘。不过他倒是好好地记着,罗欢儿怀了身孕,还特意吩咐他的正妃,要选一处合适的地方给罗欢儿养胎。 那镇南公家的女儿是个知书达礼又十分懂规矩的大家小姐。平日里萧晏虽不喜欢她,却也给足了面子。毕竟镇南公家可不好得罪,再者说了,他的正妃,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 那正妃唤作周浣云,听说罗欢儿有了身孕,心里虽然微微有些不舒服,不过却也没说什么。毕竟,萧晏那么宠着她,有时候白天甚至都能听到房中传出一些声音来,这么快有了孩子也没什么。 她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毕竟也是萧晏的孩子,她还是不会怎么样的。当即便应承了会好好照顾罗欢儿的胎。 萧晏这下放心了,直接换了衣服便去护国寺了。 只是他没想到,罗欢儿这胎根本就不是他的!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他入主东宫的时候,秦王便派人在他的饮食中下了绝育的药。他那长子也不是他的,意外夭折了也是秦王暗中动的手脚。萧晏不能有长子,名义上的也不行! 这回罗欢儿怀上的孩子,自然也不是萧晏的。这不,萧晏刚走,罗欢儿便回到了屋里,敲了几下床榻,傅权应声出来了。 看见她连忙上前抱住说道:“欢儿,你受苦了,怀着我的孩子,还要侍奉萧晏。” 没错!这孩子正是傅权的。当初罗欢儿留在了萧晏的内殿,正逢傅权有要事禀报,就看过她一眼。没想到还着了魔了,趁着萧晏不在东宫的时候,两个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便腻到一块儿去了。 傅权倒是对罗欢儿上了些心思,不过这罗欢儿对他可是纯粹的利用。当初勾引傅权,也不过是知道傅权是东宫暗卫的头领罢了!想着以后可能还有用得到的地方,便同傅权欢好了。其中委实是没有多大的情分。 即便是怀了傅权的孩子,对他也不过是存着利用的心思。怀了孩子,以后有用得着傅权的地方,不就更方便了?萧晏平日里不在东宫,到时候就算傅权发现了她的身份,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她是不爱惜自己,拿怀孕这种事做筹码,可那又如何?想当初她不过是个流浪街头的乞丐,吃了上顿没下顿,是瑾郡王看中了她,让她进了血杀。 从她进血杀的时候她就发过誓,誓死效忠瑾郡王。况且当初挑人来宫里,瑾郡王也是把话都说明白了的,以色侍人,谋取情报。是她自愿站出来的,就算是死了,她也不后悔。何况只是怀了个孩子罢了! 护国寺。 空明大师正在替人解签,见萧晏来了,双手合十,施了一礼道:“贵人到访,有失远迎。” 毕竟有求于人,萧晏还是很有礼貌的,单手回了一礼说道:“此番有劳大师了。” 空明大师引路道:“贵人这边请,还请禅房说话。” 萧晏连忙跟上去了,大殿前边人多,自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萧晏一路跟着空明到了禅房。 刚坐下,萧晏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此次过来是有件事情要求住持来做,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还望大师援手。” 空明大师早已算出来他是为了什么,眯着眼睛转了转佛珠才说道:“殿下此次的来意贫僧已经清楚了,恕贫僧爱莫能助。” 萧晏顿时急了:“此事非大师不能助我,还请大师一定要帮我一把,来日必有重谢!” 空明摇了摇头说道:“殿下,我夜观天象,算了一命,那人命格奇特,天命富贵。贫僧劝殿下也切莫与她为敌。” 任凭萧晏再说什么,空明始终都是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这个样子,萧晏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得起身告辞,想着若是有机会了再看看。 空明摇头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三言两语是劝不住萧晏的。可是他也只能劝到这个地步了,再多的,就只能看萧晏的个人造化了。 另一头,萧晏刚出了禅房,便看见了空明的师弟,空悟。每个佛寺都少不了那么几个不想敲钟念佛的和尚,这空悟便是其中一个。 不过在这护国寺,空悟也算是鼎鼎有名的大师父了。这不,听说萧晏到了,又来找了空明,连忙便过来巴结了。 见萧晏怒气冲冲地出了禅房便要走,连忙上前说道:“殿下留步!” 萧晏脚步一顿,转头就看见了空悟:“你是何人?” 空悟连忙上前说道:“贫僧是住持的师弟。” 萧晏眼珠一转:“你可会批命?” 空悟连忙巴结道:“贫僧跟住持乃是师从同一人,住持会的,贫僧都会!” 萧晏一听,连忙说道:“那你就跟我走吧!” 空悟也不问是什么事,直接就跟在了萧晏身后。他是个聪明人,不用问,萧晏肯定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来求空明,结果被拒之门外了。 在他看来,空明就是个傻子,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不加以利用。萧晏可是皇子,帮着他办成了事,自然不会少了好处。空明不懂,他可不是个呆驴,这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这也是帮着护国寺发扬光大嘛! 这边,空明听着扫地的小沙弥说空悟跟萧晏去了,连忙捶胸顿足地说道:“空悟真是……误我护国寺千百年来的名声。” 平西王府。 傅朝云好不容易出门一次,便撞见了平西王的侧妃宁海兰。毕竟是长辈,她还是极有礼貌的,屈膝行了一礼说道:“给娘娘请安。” 宁海兰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得她心里都有些发毛了,才笑着也回了半礼道:“世子妃有礼了。” 这宁海兰,陆景恪倒是跟她提起过一句,虽然是陆卿云最受宠的侧妃,又掌着府里的中馈,但实则,陆卿云是不怎么往她房中去的。她在陆卿云心中的地位,也远远比不上原配的王妃。 当初说起来这些,陆景恪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这个宁海兰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想要旁敲侧击地提醒傅朝云,跟她保持距离。 陆景恪的意思,傅朝云是明白的。府里的姨娘,无论是哪个嫡子看着都会有些不舒服的。只是,傅朝云还不知道,陆景恪已经隐隐约约查到了一些线索。这些线索指明,宁海兰便是当初害了平西王妃的凶手。 只不过是眼下还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所以一时没有跟傅朝云说起,不想让她担心罢了! 左右两人也没什么交情,傅朝云行完了礼,点了点头示意一番,便继续往前走了。独留宁海兰在原地,露出一个阴冷的笑意:“这世子妃……眼底的防备还真是有趣。” 不过说起来,她眼下还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免得暴露了自己。大丫鬟红韵上前说道:“娘娘,咱们回屋去吧!” 宁海兰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傅朝云一眼。来日方长,她还没那么着急! 且说傅朝云觉得这宁海兰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不过到底也没做什么,她也不好跟陆景恪瞎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殿上作证 陆景恪回来的时候,正好在门口撞见了傅朝云,连忙上前拉住她:“我就出去这么一小会儿,你还不让我安心!” 傅朝云捏了捏他的手心,笑着说道:“我不过是整日闷在房里,想出去转转罢了!” 陆景恪搂着她回房:“这后边就有一个小花园,你若是想转转就院后就行了,何必还要跑出去。你要是觉得那花园小,回头我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打通了,都给你做成花园。” 傅朝云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好端端的把人家的宅子买下来做花园。” 陆景恪冷哼一声:“千金难买我乐意!要他家的宅子还是看得起他呢!” 傅朝云捏了捏他的手,然后说道:“我刚出去转的时候看见你父亲的那位侧妃了。” 陆景恪眸光一寒,冷声道:“看见就看见了呗!不用管她,也不必给她面子。这府里除了我爹,你谁都不需要去讨好。她若是敢为难你,你就让阳跟影收拾她。” 这种被人罩着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傅朝云眯着眼笑道:“原来夫君如此嚣张……” 陆景恪也弯着眼睛,伸手去扯她的衣服,眉眼俱笑:“夫君还有更嚣张的呢……” 傅朝云一把打落他的手:“跟你说正事儿,萧晏那边怎么样了?” 陆景恪瞧着手上的一片红痕说道:“打疼了,不亲我不告诉你!” 其实打得并不重,那红痕浅浅的,估摸着一小会儿也就没了。陆景恪偏想岔开话题,不想她为了萧晏要做什么而劳神罢了。 傅朝云拽了他的手轻轻揉着,然后叹了一声:“陆景恪,你可真无耻!”说罢就低头亲了亲方才打红了的地方。 陆景恪更不想告诉她了。傅朝云便腻在他怀里撒娇。陆景恪抱了她半晌才说道:“空明大师没跟他过来,来的是空悟!” 傅朝云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继续往下说。陆景恪便说道:“这空悟是空明大师的师弟,护国寺有些名气的大师父,很贪图财物。也有些人很信他的话!” 傅朝云皱了皱眉,有些厌恶这样的人:“无妨,只要我身边的人不信就行了。仅凭一个和尚的话,萧晏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陆景恪摸了摸她的眉头,无奈道:“你都知道他做不成什么了,眉头还夹那么紧做什么?小心长皱纹。” 傅朝云往后靠了靠,打了个哈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他怀里:“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总归又不是没人要。夫君,钦天监的人都找好了吗?我这回要让萧晏禁足东宫。” 陆景恪点了点头,从背后伸出双手环住她:“都找好了,你放心吧……” 傅朝云听着,就沉沉地睡过去了。陆景恪闹得有些狠,她最近乏得厉害。陆景恪有些心疼,轻轻地把她放倒在床上,然后也不敢动,就那么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 东宫。 萧晏正在跟空悟商量着次日奉先殿上要怎么污蔑傅朝云,邓汶便闯进来了,直接便说道:“殿下不可,眼下傅朝云风头正盛,万万不可得罪。” 萧晏大怒,现在这种时候,谁若是敢阻止他对付傅朝云,那就是他的仇人:“好你个邓汶,平日里我敬重你是个谋士!你竟然敢偷听我跟大师说话!” 邓汶连忙跪下,膝行上前道:“殿下三思啊!此计若是不成,那傅朝云必会反扑,到时候殿下就一点复位的希望都没有了。新仇旧恨,傅朝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萧晏此刻被眼前唾手可得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自然是不肯听邓汶的。空悟也不知道此人是从哪冒出来的,但是却明白看出来了,若是此人不赶走了,他的事情也就做不成了。 于是他连忙上前说道:“先生莫不是不信我?我空悟好歹也是护国寺鼎鼎有名的大师父,还有些名声!先生若是不信我,就请殿下另请高明吧!” 这分明是威胁了!眼下护国寺只有空明和空悟能说得上话,空明已经严词拒绝萧晏了,若是此时空悟也走了,他的大计可就真的没办法成了。 萧晏连忙上前说道:“大师请留步,都是我这个谋士不懂事。大师放心,我会教训他的!” “殿下”,邓汶紧紧地抓住他萧晏衣服的下摆说道:“殿下三思啊!” 萧晏怒火中烧,只觉得邓汶此刻就是来坏事的,转身一脚踢在他胸口说道:“滚!” 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道,邓汶扑倒在地,吐出了一口血。看伤势这记窝心脚下去,邓汶大概是肋骨断了。连忙有人来将邓汶拖下去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空悟转身,故作吃惊的样子说道:“殿下怎可因为贫僧如此对待您的谋士。” 萧晏连忙说道:“不妨事,他不尊敬大师,这就是他应受的惩罚。” 空悟感动道:“殿下如此为贫僧,贫僧就信了殿下的诚意,定会为殿下做好这件事!” 萧晏面上一副谦虚的样子:“那一切就仰仗大师了。” 暗地里还是有些瞧不起空悟,觉得他没什么名气又爱慕权势,远远不及空明。 萧晏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个人,为他效力的他瞧不上,觉得巴结着他的权势。不肯为他效力的,他觉得人家是真君子,却又恼怒至极,觉得人家看不起他。不是一般矛盾! 次日,奉先殿。 众臣刚行完大礼,萧晏就迫不及待地站出来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萧颂皱了皱眉,不知道萧晏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众臣看着,他又不好驳回去,便说道:“何事要奏?” “启禀父皇,儿臣一向跟护国寺的空明大师交好,昨日儿臣去护国寺的时候,空明大师跟儿臣说起,朝堂上出了个会给人带来厄运的灾星!” 萧颂皱了皱眉,心里对萧晏要做的事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傅朝云哪里是那么好惹的,萧颂有心想阻止他,于是说道:“空明大师怕是算错了吧?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哪里来的灾星?晏儿你休要胡说,扰乱民心!” 萧晏见萧颂不肯信,连忙上前说道:“父皇容禀,眼下朝廷虽然没有发生什么灾祸,但是不见得以后不会有。空明大师批命一向是最准的,京师上下谁人不知!大师既然说是有这么一颗灾星,为了天下社稷苍生考虑,父皇还是应当大义凛然,除去此人!” 萧颂觉得萧晏有些昏了头了,连忙说道:“晏儿不许胡说!你怕不是宿醉未醒吧!左右,快把殿下送回东宫去!” 萧晏还以为萧颂是护着傅朝云,毕竟现在傅朝云可是陆卿云的儿媳妇了,谁知道萧颂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就是不敢得罪陆卿云了!他现在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 越想这些萧晏心中越不平衡,趁着御前的人将他拖下去之前大声喊道:“父皇,那灾星就是傅朝云!父皇一定要惩治她啊!” 萧颂简直快要被萧晏气死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都让人将他拖下去了,竟然还无法领会他的意思。这会儿所有人都听见了,他就是再想掩护也没办法了。 萧颂摆了摆手,架住萧晏的人便退下了。萧晏理了理衣服才说道:“父皇,空明大师身为住持,事务繁忙!此次特地派了他的师弟,空悟大师过来。还请父皇宣他上殿。” 这也是他跟空悟商量好的。反正眼下空明也不会下山,他在殿上说什么空明也不会知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好好利用一番空明的名声。 萧颂扶了扶额,此刻已经完全不想理会萧晏了。总之他能做的也做了,萧晏自己上赶着去找死,那就让他吃些苦头吧! 其实这几年,萧颂心中对萧晏也是有气的,毕竟萧晏背着他偷采金矿,豢养私兵,这些都是事实,他对萧晏也的确失望。这也是为什么,尽管萧晏在朝中也做了不少事,但是萧颂却没想过恢复他太子之位的缘故。说到底,萧颂心中也是有些防着萧晏的。 空悟很快就被人带上了大殿,见了萧颂就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口中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颂看人还是很准的,就这么个和尚,说话的时候还带着谄媚的神色,半点也比不上空明不理尘俗的那份佛缘。 如此想着,秦王麾下的人便出来质疑道:“如殿下所说,这空悟大师是受空明大师所托,那么何以为信呢?” 空明可是不理世俗尘缘,每日里只坐在护国寺给人解签一个时辰。况且,空明大师极少给人批命是众所周知的,如果事情真的那么重要,又怎么会随便托了一个师弟过来。 空悟无可相对,连忙辩解道:“贫僧乃是空明住持的师弟,这一点,经常去护国寺的善人都知道,又何需什么信物。” 那人便继续疑道:“如此说来,空悟大师并无信物。此事事关重大,傅侯爷乃是有爵位在身的,容不得人污蔑。既然如此,还是请空明大师亲自过来说明吧!” 空明本来就拒绝了萧晏,此刻又如何会帮着他作伪证? 第一百一十五章 禁足东宫 萧晏顿时就有些慌乱,强作镇定道:“空明大师事务繁忙,还要讲经布道,何需劳烦!空悟大师是本皇子带来的人,陈大人莫非是怀疑我不成?” 那陈大人连忙说道:“臣不敢!只是事关重大,傅侯爷在京师的地位想必殿下也是知道的。断不能冤枉了去!臣想着,殿下也应是这个意思!” 萧晏冷哼一声,这种时候还是得做做面子:“那是自然,傅侯爷为朝廷效力,受朝野上下敬重,自然是不能随便被冤枉。” 陈大人笑着道:“既然殿下也如此说了,定然是为傅侯爷真心考虑,还是请空明大师过来一趟为好。” 萧晏一时再找不到推脱的借口,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转过了身。 萧颂冷眼瞧着,觉得萧晏实在不成大器,这么几句话便被人逼得没了退路。左右他如今也不想护着萧晏了,他倒是想看看,萧晏能作到什么地步。 “来人啊!去护国寺请空明大师过来一趟。还有安平侯,也一起请过来。” 傅朝云一早就换了朝服在书房坐着,等了半晌,涉江才回禀她,说是萧颂请她去朝堂。 傅朝云坐直身子,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说道:“怎么这么久,我都快困了!” 奉先殿。 傅朝云刚进殿就看见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的。不过她可不是三年前的傅朝云了,如今这点小事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目不斜视地走到了百官列队之前的空地上跪下请安道:“臣傅朝云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颂便说道:“爱卿平身!” 傅朝云站起身,萧颂才说道:“今日宣爱卿过来实则是有件事需要验证……” 话音未落,便听见司礼太监禀道:“启禀陛下,钦天监监正求见。” 钦天监平时主要负责推算历法,用于平日百姓生活。夜观星象,向皇帝进言。因为是直属内府的,所以能直接求见。 此刻萧颂听说钦天监监正到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毕竟,历代君主都很相信天人合一,如果天有异象,会造成民心惶恐。 萧颂连忙说道:“快宣!” 钦天监监正几步进了殿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朝得一福星!” 萧颂皱了皱眉,刚才还在说灾星的事,眼下又来了一颗福星,莫不是故意捣乱的。只是钦天监历代都备受尊崇,就是萧颂也不敢怎么样。 只能笑眯眯地说道:“福星何在啊?” 钦天监的监正连忙面露喜色道:“启禀陛下,臣夜观星象,这福星已经落在了京师,就在平西王府上。” 萧颂皱了皱眉,直觉又是跟傅朝云有关的!果然,那监正抬起头来说道:“根据臣的推算,那福星现在正在东北角上,是位身份尊贵的女子。” 平西王府,萧颂是去过的。陆景恪的院子可不就是在东北角上,这东北角上身份尊贵的女子,非傅朝云莫属。 傅朝云笑得有些得意,拱了拱手说道:“陛下,东北角便是世子的院子。” 钦天监的监正连忙抬起头来,盯着傅朝云激动地说道:“天庭潜龙,陛下,傅侯爷正是我朝的福星啊!” 萧晏大怒,上前两步抓住监正的衣领说道:“你胡说什么!护国寺的空明大师已经说了,傅朝云就是个灾星。若是谁跟她亲近,谁就要遭受血光之灾。我看你是受了傅朝云的买通才来给她做伪证的吧?” 那钦天监的监正梗着脖子说道:“殿下怎可污蔑微臣!微臣虽官位低微,但是丝毫不敢忘记为朝廷尽忠。微臣看过的面相星象都不少,从未出过错,傅侯爷分明是福星之象,微臣愿与空明大师对质。” 萧晏一把推开他说道:“你着什么急!空明大师等会儿就到了,希望你到时候作伪证被揭穿的时候,还能如现在一般狂妄。” 傅朝云轻哂:“这话似是应该说给殿下吧?希望到时候殿下还能如现在一般坚持……” 萧晏觉得心口猛地一抽,竟被傅朝云一个小小的女子给吓到了。空明早就跟他说过,这傅朝云是天命富贵,莫非真是那什么劳什子的福星?况且,若是空明到时候真的不肯替他作证又当如何! 正急着的时候,眼角余光一扫便看见了空悟!一条毒计涌上心头。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空明大师才被带上了殿。萧晏立马冲过去握着空明的手说道:“大师,你可算是来了,一定要为本皇子做主啊!” 然后一边低声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威胁道:“你若是敢不听我的,我就让空悟在这儿送了命!” 空明转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萧晏这分明是在拿空悟的性命威胁他!空悟可是他师弟,又是护国寺的人。尽管当初跟着萧晏出了护国寺,他却不能不认。若是到时候空悟真的死在这大殿上,他有什么颜面去跟师父交待。 但是,让他做伪证,他却也是万万做不到的。且不说傅朝云天命富贵,根本不惧这些。单是要让他违背自己的良心和佛法,他就做不到。 空明又往前走了几步,侧头看着傅朝云,然后对她垂眸微笑。傅朝云也还了一笑。 萧晏连忙说道:“今日请大师过来,就是因为空悟大师说傅侯爷是祸国殃民的灾星,敢问大师可说过此话?” 空明低下头,看了一眼空悟,然后闭上了眼睛。空悟还以为他这是不想救自己了,连忙说道:“师兄,你快救我啊!你忘了,你明明说过的!” 空明叹息一声,直接盘腿坐在了殿前,然后便闭上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萧晏见他不说话了,连忙上前说道:“父皇也看见了,如今空明大师一句话都不说,就等于是默认了,傅朝云就是颗灾星。” 钦天监监正连忙堵在空明面前说道:“大师,你快说句话啊!傅侯爷哪里是什么灾星,分明是颗福星!” 空明摇了摇头,手中的佛珠转得更快了。萧晏连忙上前说道:“空明大师只是不忍心为难傅朝云一介女流罢了,怎可借此为难大师……” 话音未落,空明手中的佛珠猛地断开,珠子四处滚开。空明猛地吐出一口血,然后又摇了摇头,终于说了一句话:“愿以贫僧的鲜血洗清师弟的罪孽。请陛下不要深究!” 话落,便闭上眼睛垂了头。傅朝云蹲下身去,探了探空明的鼻息,然后悲声道:“空明大师,坐化了!” 萧晏没想到空明这么轻易就死了,他临死前的话是什么意思?空悟的罪孽,空悟有何罪孽?联系之前钦天监监正说的话,不难得知,这空悟才是违背佛法作了假证的那个。 众臣一时之间纷纷对萧晏和空悟指指点点的。空悟也没想到空明突然坐化了,一下子吓破了胆,上前哭着道:“师兄,你快醒醒啊!” 到底是一个佛寺里长大的同门师兄弟,又怎么会没有情谊!空明虽不肯给他作伪证,但到底也是他师兄。 萧晏却是恼了!这些和尚是怎么了!有荣华富贵不好吗?偏偏要死了!死之前说的那句话还那么引人遐想,那不就是间接说他作了伪证吗? 此刻也想不到别的开脱借口,他连忙先发制人地指着傅朝云说道:“好你个傅朝云,你竟然逼死了空明大师!” 傅朝云侧头睨了他一眼,然后拱手道:“启禀陛下,空明大师坐化之前说的话已经很明白了,谁是谁非,陛下自有定论!” 萧颂捏了捏眉心,白白看了一出戏,此刻自然是要落幕了。这也不怪谁,他都提醒萧晏了,他却还要跟傅朝云作对!明明现在傅朝云都已经表示不会参与朝堂上的夺嫡之争了,他却还要惹怒傅朝云,也是蠢得可以。 萧颂点了点头说道:“此次的确是晏儿有错在先,就罚他一年俸禄吧!至于空悟大师,空明大师既然已经留有遗言,朕也不必处置,还是交给护国寺为好。” 傅朝云冷笑一声:“殿下污蔑微臣,证据确凿。若是只罚一年的俸禄,是否有失公允?” 萧颂就知道傅朝云不会善罢甘休!她跟萧晏之间的仇可深着呢!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不过这又能怪谁呢?还不是萧晏主动去招惹。 不过这罚俸一年,倒的确是有些轻了,还能由着傅朝云讨价还价几分:“那不知……傅爱卿的意思是?” 傅朝云继续冷笑:“陛下,殿下这样污蔑臣,不知可否当得起禁足半年的处置?” 萧颂皱了皱眉,有些难办!这傅朝云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对付!若是将萧晏禁足了,到时候朝中就会成了秦王一人的天下。他就不得不扶持瑾王与秦王抗衡。 萧颂觉得有些头疼,却没想到,这正是傅朝云想要达到的目的。如今虽说瑾王也做成了几件事,但毕竟比萧晏和秦王差了许多。若是逼得萧颂亲手扶持,自然会好些。 萧晏连忙说道:“傅朝云,何时轮得到你来质疑陛下的决定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萧颂道了一声“好”,罚萧晏,禁足东宫半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德妃失宠 萧晏一愣,似是没想到萧颂真的会同意将他禁足在东宫。当即又要闹起来,萧颂却害怕他再说什么什么话惹怒了傅朝云,当即说道:“还不快把他给朕拖下去。” 这回可由不得萧晏挣扎了,毕竟这么一来,众人也都看清了朝堂上的局势。萧晏这回可是真的不得势了! 萧颂咳了一声儿,然后直接喊道:“退朝,安平侯你留下来!” 傅朝云从善如流,众人都退下了,才跟着萧颂一起到了勤政殿,刚进门就跪下说道:“臣有罪!” 这么一来,萧颂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傅朝云虽然跟他约定好了不参与夺嫡之争,不过此次却是萧晏主动招惹,傅朝云也是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出手,如此一来,萧晏就算被禁足了,跟夺嫡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这些萧颂自然都知道,只是恼着傅朝云不给他面子罢了!对萧晏出手如此重。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倒也想开了:“你起来吧!” 傅朝云起身,垂手站在一旁,微微躬着身子。萧颂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便又说道:“今日之事的确是晏儿不对。朕知道你心中有恨,朕对他也很失望。其实朕不奢求你能原谅他,只望你替朕留他一条性命。” 傅朝云默了,让她留萧晏一条性命,何其为难!他们之间还有着血海深仇,如何能不报?傅朝云攥紧了双拳问道:“四皇子又何曾想过要留臣一命?” 萧颂叹了一声,萧晏也的确是蠢,事事不留后路。如今把傅朝云逼到这个份上,他又怎能劝得过来。现如今的傅朝云,连他都不敢动了!要钱有钱,要兵有兵,一个不顺心反了萧家的天下都有可能。他也只不过是看出傅朝云没有这份野心,所以才容忍着罢了! “只要你不取晏儿性命,便好!” 傅朝云低着头,又沉默了。萧颂的意思几乎是说,只要萧晏不是死在她手中,死在秦王还是瑾王手中他就不管了。许久,她才叹了一声:“臣,遵旨!” 出了勤政殿,陆景恪依旧在门前等着。见她一言不发,直接要牵了她回家。 上了马车,傅朝云才低声说道:“陆景恪,萧颂让我留萧晏一命。死在秦王或者瑾王手中他就不管了。我同意了!” 陆景恪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手,其实,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大概也能明白。她对萧颂,既恨也敬。 当年若不是萧颂执意要迁富户,谢朗也不会死在进京的路上。还有谢氏的事情……她知道,萧颂知道许多事情,却放纵了萧晏,导致她家破人亡。从这方面来说,她的确是恨萧颂。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是萧颂给了她站在朝堂上的机会。虽然朝堂上尔虞我诈,萧颂却也给过她实实在在的权力,让她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能够造福百姓。再这种时候,萧颂也没想过要剥夺她手中的权力。其实,萧颂是个爱才之人。这大黎的江山,若是没了萧颂,不知又是何等境况了。 陆景恪伸手揽过她,让她靠在了自己胸前。傅朝云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二人之间少有的温情时刻。平日里总是笑笑闹闹的,仿佛只有这一刻,二人的心才像是连在了一起。 昭仁宫。 德妃听说萧晏被禁足了,当时就眼前发黑要晕过去。她是知道的,萧晏要诬陷傅朝云是颗灾星,要让萧颂将她赶出京城去。只是没想到,萧晏竟然失败了,处罚如此重,直接就禁足东宫一年! 她就知道,那个傅朝云是个祸害,没那么容易对付。只是没想到,萧颂竟然也丝毫不留情面,想到此处,她就更心痛了。直接从昭仁宫闯出去了想要见萧颂。 一路到了御书房,听说萧颂刚处理完政务,去了淑妃处,怒气冲冲地就要往扶薇殿去。只是被御前总管拦在了扶薇殿外。 “娘娘这又是何苦呢?皇上眼下为四皇子之事忧心,娘娘就算今儿个把扶薇殿闹翻了,皇上下的圣旨又岂可收回?还不如想想法子,如何让殿下戴罪立功,也好争取早日放出来。娘娘现下这般模样,就是见到了陛下又能如何?还不是徒惹陛下厌烦?” 厌烦!这两个字深深地打击到了德妃。难不成萧颂的心是真的向着淑妃了?只是想到萧晏,她还是要见见皇上。好歹也要为萧晏求求情! 御前总管无奈,只得站在窗下回禀道:“陛下,德妃娘娘相见陛下一面。” 淑妃暗自皱了皱眉,这个德妃,这种时候了,难不成还想要作困兽之斗?只是此时是断不能让萧颂看出来她的厌恶的。她转眼换了一副脸色,微微笑着对萧颂说道:“姐姐此刻要来见陛下,许是为了什么要紧之事!陛下还是去见见吧?” 萧颂垂了眼眸,略微有些生气:“她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为了晏儿的事情罢了!不见!” 早朝的事情淑妃也听说了,萧晏被禁足了,朝中可就是秦王一家独大了,她可是得意了许久,那瑾王是个不中用的,害怕太子之位不是秦王的? 只是这会儿,是万万不能在萧颂面前表露出这些情绪的。淑妃又继续捏着肩笑道:“四皇子被禁足了,想必姐姐也是着急,陛下还是安抚一下为好。” 萧颂想到平日里德妃就不大懂事,整日里闹得很。这回若是为了萧晏之事来他面前闹,他是一点儿都不想见的。还不如等什么时候德妃好受些了再说。 于是扬声冲着窗外的太监总管说道:“不见!让她回去吧!” 太监总管应了声儿“诺”,然后回过头来对德妃说道:“娘娘您也看到了,实在不是奴才不肯让您进去。皇上这会儿正气着呢!您还是回宫去吧!” 德妃心里也是有股傲气,一时自然想不到萧颂心里在想什么,听说萧颂不肯见她,直接站在窗根儿底下扬声凄凄地问道:“皇上,您当真不见臣妾吗?” 太监总管连忙上前求道:“哎呦,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皇上既是说了不见,您再问一遍又有何益呢?” 萧颂听着她声音里似有哭腔,一时也有些为难。毕竟是自己的宠妃,在扶薇殿前边落了面子也不好。淑妃看着萧颂面色有些不忍,眼珠一转便激道:“姐姐也真是的,皇上都说不见了,姐姐如此,难不成是在逼迫皇上不成?” 萧颂皱了皱眉,立刻狠下心来,直接说道:“不见,你回去吧!” 德妃听着屋里没了动静,想着萧颂大概是真的不想见自己,转身一步三挪地要走。萧颂猛地站起身来,淑妃一惊,还以为萧颂是改了主意要去见德妃。 德妃也听见动静了,连忙回过头来,一声“皇上”还未出口。却见萧颂几大步走到门槛处,隔得远远地说道:“晏儿没教育好也有你的责任,今日起给我闭门思过,罚俸三月。” 这话好似一盆凉水泼在了德妃头上,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又问了萧颂一遍:“陛下当真要处罚臣妾?” 萧颂广袖一拂,转身冷声道:“朕难不成还不能处罚你了?”说罢便转身进了殿。倒是淑妃,在一旁看完了整个过程,笑着对德妃说道:“姐姐还是快回宫里去吧。看这天色,恐怕待会儿要下雨呢!” 德妃瞪了淑妃一眼,冷声说道:“多谢妹妹提醒,妹妹还是也赶快进去吧。现如今这宫里可就是妹妹一枝独秀了,别站在殿门口淋坏了身子,消受不起!” 淑妃自然不会被她这两句话气着,笑着说道:“姐姐说得是呢!皇上还在殿里等着我伺候呢!” 德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淑妃心情颇好地轻笑一声,然后转身进门去了。 东宫。 萧晏听说德妃也被禁足了,顿时便对德妃有些怨恨。本来还指望着德妃能等萧颂气消了给他求求情,至少能早些放他出去。没想到德妃竟然这么蠢,直接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此刻萧晏对德妃可没什么感激之情,完全没想着德妃正是为了给他求情而被禁足了。他跟德妃之间,本来就是建立在相互利用的基础之上的。德妃的位份比他生母的高,能让他在夺嫡的道路上更加顺利。而德妃自己没有孩子,只能指望着萧晏。 但是此刻,当萧晏和德妃双双被禁足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利益就出现了矛盾。萧晏不再能指望着德妃的崇高地位能给自己再带来些什么好处。德妃同样也不再能指望着母凭子贵。 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就产生了冲突,萧晏自然会开始记恨德妃。只是一时还顾念着局势,没有撕破脸罢了。 且说昭仁宫中,德妃回了寝宫自然也是发了好大的脾气。若不是因着去给萧晏求情,她也不会被禁足。这一禁足,她在皇帝面前可就失宠了,没看到淑妃那得意的脸吗?她都恨不得扑上去撕碎了。 她觉得这场无妄之灾可都是萧晏给她带来的,完全忘记了萧晏提出要诬陷傅朝云的时候她也是支持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登门求援 不过也就那么一会儿,德妃也就冷静下来了,她跟萧晏那种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依她来看,秦王和瑾王都是有母妃的,她也指望不上。 萧颂膝下成年的皇子不多,萧晏正是其中一个,无论他现在是否受宠,她都必须牢牢地抓住萧晏,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希望。他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蹦不出去。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她要恢复萧颂的宠爱。刚才是她有些不冷静了,仗着萧颂平日里对自己的宠爱就有些得意,所以想要让萧颂撤回对萧晏的处置。 这会儿冷静下来想清楚之后,自然是要重新想办法夺回萧颂的宠爱。毕竟她禁足的时间还短,她必须要谋划好了,这样才能为萧晏争得一线喘息的机会。 正想着的时候,便听见宫女翠儿在门口跟采月说道:“姐姐是要出门去吗?外边的雨下大了,怕是不好走呢!” 德妃一愣,想起自己好像是让采月往司衣司走一趟,只是……外边竟然这么快就下起了大雨? 德妃穿了鞋子往外走了几步,便听见外边哗啦哗啦的雨声,听起来的确是不小。她忽然想起什么,直接就冲出门外去了。 采月见了她,连忙请安道:“娘娘是要出去吗?” 德妃摇了摇头,直接走进了大雨里。采月一惊,连忙撑着伞跟上去说道:“娘娘这是做什么?快回去吧!下这么大的雨,淋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德妃推了推她的伞,然后撑开手站在雨中。采月顿时了悟了她想做什么,连忙跪着劝道:“娘娘快回去吧!犯不着如此作贱自己的身子啊!说不定过两天皇上气消了就过来看您了呢?” 德妃一动不动,然后说道:“我很清楚,皇上眼下正在气头上,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博得他的一丝怜悯!采月,你回去吧!” 采月抿了抿唇,继续劝道:“娘娘不可啊!若是淋坏了身子,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若是您送件旧物过去,皇上也能念及着跟您的情分呢?” 德妃闭了眼睛,猛地挣开她说道:“采月,如今我被禁足了,你便连我的话也不肯听了吗?” 采月一颤,连忙低下头跪在一旁说道:“奴婢不敢!” 德妃冷喝一声:“不敢就给我回去,什么时候等我晕过去了差人去告诉皇上一声儿。” 采月含泪点了点头,又继续哀求道:“娘娘,让奴婢在这儿陪您一起跪着吧!” 德妃冷喝一声:“回去!” 采月一颤,这才起身,哭着跑回了廊下。翠儿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说道:“采月姐姐,娘娘为什么要在雨里淋着呢?” 采月摇了摇头:“娘娘自有打算,不许多问,你只要记着不能把此事说出去就好。” 翠儿一脸疑惑地点了点头,然后采月看了她一眼,便往耳房换衣服去了。 德妃一直在门外站了半个时辰,然后才摇摇欲坠地回了寝宫。采月连忙张罗着给她换了衣服,然后给她盖上了厚厚的被子,这才往太医署去了。 不过一个时辰,宫里传遍了,说德妃淋了雨,发起了高烧。 扶薇殿。 萧颂正用着晚膳,太监总管便过来了,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陛下,德妃娘娘说是淋了雨,现在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快烧糊涂了!” 萧颂猛地站起身,吓了淑妃一跳,连忙问道:“皇上,发生什么事了?” 萧颂握了握她的手说道:“德妃淋了雨,发起了高烧,朕得过去看看!” 说着也不容淑妃挽留,直接就起身走了。淑妃愣了半晌,直到萧颂都走远了,才猛地将桌上的碗筷扫落在地:“这个贱人!竟然用这种招数!” 东宫。 萧晏听说德妃淋了雨发起了烧,顿时一喜。他就知道,德妃还指望着他呢!肯定不会弃他于不顾,这不,机会便来了。 顿时也顾不上众人的阻拦,便要冲出门去。东宫门口守了许多禁卫,萧晏被禁足了,自然是不能随意出入宫门。禁卫一见他要出去,连忙上前拦道:“殿下,奉圣上旨意,将您禁足东宫,非诏不得出入。” 萧晏大喝一声:“你们都给我让开,我母妃重病,我要过去看她!” 守卫面面相觑,一人说道:“殿下,请您不要为难小人。若是您要出去见德妃娘娘,小人可以代您去向圣上回禀一声。” 萧晏拔了他腰间的长剑就威胁道:“快去!现在就去回禀我父皇!我今晚一定要见到我母妃。” 守卫相视一眼,连忙就往昭仁宫去了!不到半晌,德妃淋雨重病,萧晏大闹守卫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有的人听了是唏嘘,没想到萧晏跟德妃之间母子情深,竟到了这种地步。有的则是嘲讽,比如淑妃,听完了只是冷笑一声:“亏得萧晏还有脸,竟然能做出这样恶心人的戏码!” 总之,不管众人怎么想,反正萧颂是信了,只道萧晏是急着见德妃,便允了他出东宫给德妃侍疾。 平西王府。 傅朝云刚跟陆景恪用了晚膳,正打算睡了,便听见涉江回禀道:“主子,德妃娘娘淋了场大雨,现下发起了高烧。四皇子在东宫大闹,以剑相胁。陛下准了他去给德妃侍疾。” 傅朝云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遭,于是垂了眸子,波澜不惊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涉江垂了头,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陆景恪便捏了捏她的手说道:“你只管放心,德妃总有病好的时候,难不成他还能一直去给德妃侍疾不成?” 说得也是!傅朝云又重新高兴起来,反正德妃又死不了,萧晏纵然侍疾又能侍几天?想通了这一点又说道:“咱们得想想办法了,朝中现在是秦王独大,瑾王根本比不上他,还是得想办法让瑾王能够分一些权。” 陆景恪起身,打横将她抱起来笑道:“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我娶你做世子妃可是为了疼你的,不是为了让你整日替我担心的。” 傅朝云搂着他的脖子嗔道:“说是这么说,可我哪能不心疼你呢?” 陆景恪脚步一顿,然后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夫人真好!” 另一边,无人知道,工部侍郎孟行至在夜雨中敲开了谢家的大门。 谢成玉出来迎他的时候,便看见孟行至倚着伞撑在门前,站得笔直。身后是大雨滂沱,直接浇成了一道雨幕。 谢成玉拱了拱手,揖了一礼:“孟大人深夜到访,实在是有失远迎!请府内一叙。” 谢玄机是跟谢成玉住在一起的,听说孟行至到了,连忙迎出来了。从前他就听傅朝云提起过,说她去江南一行的时候跟孟行至有些交集。他当时便想结交。只是可惜了当时急着去跟谢氏报信,所以未能见到。 后来等到傅朝云一行从江南回来之后,又发生了不少事。谢朗去世,他回江南丁忧,就再也没看见过孟行至。 此刻见孟行至仪表堂堂,颇有相识恨晚之感。一路引着他到正厅坐下了,然后又各自谦让了一番。孟行至这才说明来意。 “其实下官此次上门,是有一件事要求谢公!” 谢成玉拱了拱手,他承袭谢朗的爵位,称一等公,这一声谢公,自然是称他的。 “不知在下有什么能够帮到孟大人的?” 孟行至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下官许久了。此次求上门来,也是因了几年前跟傅侯爷之间的交情。傅侯爷当时曾说过,让下官如有事相求,可来找二位。” 谢成玉笑道:“孟大人这般君子,便是没有云儿的交情在,也是要尽力结交的。大人有何难处,明说便是。” 孟行至点了点头,然后从头说起:“下官只是工部的一个小小的侍郎,又是寒门出身的,本来是不应该卷入夺嫡之争的。 但是从傅侯爷嫁了世子爷之后,秦王殿下就找到了下官。希望下官以三年前的情分为凭,去劝服傅侯爷为他效力。其间也有要拉拢下官之意。 下官深知,夺嫡之争实在不是下官应当参与的,便严词拒绝了。谁知秦王便以下官的仕途相胁,威胁下官如若不帮他,便将下官调到偏远之地去。 下官没了办法,只能过来求谢公相助!” 谢成玉气道:“这个秦王,太过放肆,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云儿好歹也算是我谢家人,他竟敢借你去要挟。” 三年前的事情,谢玄机是知道一些的。当时傅朝云在皖西遭遇太子的人刺杀,是孟行至一直跟在她左右护着她。这可不是一般的恩情,谢玄机估摸着,若是真要让傅朝云帮这个忙,她也不会推辞。 眼下最难解决的其实是秦王的问题,毕竟秦王想要傅朝云为他做事的心思是不会死的。只要傅朝云一日有现在的地位,秦王就会一直不死心。 谢家即便富可敌国,又在朝中拥有权势,但秦王却也不弱。不仅握有整个大黎三分之一的兵权,拱卫皇城,还是目前朝堂上最有望成为太子的人。 若是撕破了脸,对谁都没有好处,当真是为难! 第一百一十八章 平分秋色 想通了这一层,谢玄机连忙起身说道:“此事毕竟是因云儿而起,我们断不会坐视不理。孟大人只管放心!” 孟行至连忙起身说道:“有谢大人这句话,下官便放心了!雨夜不便多留,下官便先告退了!” 谢成玉也连忙起身说道:“孟大人慢走。玄机,去送送!” 谢玄机上前引路:“孟大人,这边请!” 平西王府。 傅朝云得了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了,还是谢玄机亲自上门告诉她的。 傅朝云坐在桌前,慢慢地思忖着,食指和拇指捻在一起无意识地揉搓着:“看来这秦王野心倒是不小啊!” 谢玄机便冷哼一声:“他的野心何曾小过?现在恐怕大半个朝堂都是由他做主了!” 傅朝云叹了一声,然后说道:“我知道了。” 继而又突然转了话题说道:“兄长一直念着说要去考武举,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 毕竟是自己的外甥,谢玄机也一直惦记着呢!此刻听傅朝云问起来了,脸上都挂着笑意:“前几日我跟你大舅舅联手才将他压制住,我估摸着他是一定能中的。你且等着看吧!”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谢玄机这才作辞。傅朝云命涉江送他出去,涉江便一直跟在了他身后,谢玄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话。 “在王府过得怎么样?” 涉江垂了眼眸,低声说道:“没什么好不好的,小姐一直待我很好。况且世子爷本就是奴婢的主子,自然不会亏待了奴婢。” 这倒是实话,傅朝云出嫁之前,常棣便被傅朝云许了一门亲事,放出府嫁人去了。大小姐待人一直是不差的,常棣走的时候还带了不少银子,傅朝云还为她添妆来着。 当时傅朝云的意思,本来是将她也一并放出去。这可是她入了血杀以后,想都不敢想的。不过她还是留下来了,她不知道心里在期盼着些什么,也许是留着些不该有的念头吧……傅朝云也看出来了,只不过是没有戳穿罢了! 不过平西王府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府里那么多的侍妾,还有一位宁侧妃。有她留在傅朝云身边,傅朝云还能轻松一些。更何况,陆景恪本来就是她的主子,这也没什么错。 谢玄机听她这么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涉江便垂头往前走着。突然斜剌里冲出一个人来,涉江躲闪不及,眼瞧着就要撞到身上。 谢玄机叫了一声“小心”,然后便出手将他护在身后,那人便撞在了谢玄机身上。漆盘上托着的一整壶热茶便浇在了谢玄机身上。 那人手忙脚乱的,连忙跪下说道:“奴婢该死。” 涉江连忙转过身问谢玄机:“你疼不疼?” 烫在了前边,她也不好扒开衣服去看。看着谢玄机咧着嘴摇了摇头才转过身去怒道:“你是哪个院的?怎么走路也不看着,我告诉你,这可是世子妃的舅爷,你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小丫鬟一听便慌了,连忙跪下哀求道:“求姐姐恕罪,奴婢实在不知。康姨娘等着要,奴婢也是着急了。” 府里有些侍妾是没有小厨房的,四五个人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些涉江是知道的。只是忍不住不怒罢了! 眼见涉江还要发作,谢玄机便拽住了她对那小丫鬟说道:“算了,你下去吧!以后办事谨慎些。” 涉江再要说什么,谢玄机便笑着瞥了她一眼,那小丫鬟连忙千恩万谢地下去了。谢玄机调侃道:“原来做大丫鬟都是这么凶的?” 涉江没反驳,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盯着他衣襟儿前湿了的一大片说道:“疼不疼?伤得怎么样了?” 她方才瞧着那壶开水可不是一般烫,浇上去了都还冒着热气儿。谢玄机便摇了摇头说道:“有点烫,不过幸好没浇在你身上,姑娘家家的,留块疤多难看!” 涉江冷哼一声:“没瞧出来,舅爷竟然还这么会怜香惜玉呢!方才放走那小姑娘,也是怜香惜玉吧?” 谢玄机顿时有些懵,不知道哪里又惹到她了,被她夹枪带棒地说了一通,说完她便转身走了。谢玄机愣了愣,转身也走了。身上怕是烫伤了,他得赶紧回去看看呢!涉江走了一段也没听见什么动静,转身的时候就发现谢玄机已经走了,顿时更气了! 回了房间还有些生气,傅朝云叫她服侍的时候她脸色还有些不好看。 “怎么回事儿?小舅舅惹你生气了?” 涉江抿了抿唇,然后才问道:“世子妃那里有没有烫伤药?舅爷怕是烫伤了。” 傅朝云便指了指梳妆台:“那柜子左边从上数第三个格子。” 谢玄机受伤了她也不关心,总之有人着急呢!她凑什么热闹。 三月二十五是武举选拔的日子。傅朝疏早早就报了名,自然是等着参选了。 根据朝廷的规矩,武举的选拔是可以观看的,以保证公平公正,没有人夹带暗器。苑文礼一早便要带苑文莺去看,苑文莺没办法,便丢了手中绣了一半的扇面跟他一起过来了。 比试的第一场是射柳。 这射柳是有讲究的,要射者站在百步之外,骑在马上举弓射柳条。射下之后策马过去,趁柳条未落地之前接在手中。 这一场,考的是眼力,箭术和骑术,缺一不可! 不过对傅朝疏来说,可是一般小事。只需百步开外骑在马上,射下了柳条,再飞驰过去接住便好。那身姿,岂是一般俊逸。 苑文礼便趁机说道:“我听说傅兄可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骑射了,十岁的时候就能拉开百石弓,膂力惊人。” 苑文莺嗔了他一眼:“你若是打算这么喋喋不休,我便走了!”苑文礼便不再说话了。 苑文莺站得挺高,然后看着人群远处的傅朝疏。她又不是没有见过他的武功,围场的时候跟那么多人杀在一起都不落下风。后来听她说想要白狐,便猎了十几只白狐给她做狐裘。 比试的第二场是轮战。没什么好讲究的,最后站在场上的人为第一名。众人自是厮打在一起,不过按照规定,不能带兵器,点到为止。 一个时辰过去了,自然又是傅朝疏拔得头筹。 第三场是文试,比试兵法和列阵。这些自然更是难不倒傅朝疏。总归,这武举的第一名是赢得毫无悬念。 直至三场都考完了,又公布了名次,人群才都散了。傅朝疏要跟着主考官进宫去受赏,自然是没有留下来。 只是却突然回过头来,冲着苑文莺的方向笑着眨了眨眼。苑文莺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见自己的,脸上一红,转身对苑文礼说道:“快点回去吧!晚了父亲要着急的。” 平西王府。 傅朝云一直命人看着场上的状况,听说傅朝疏是第一名,这才算是放下心来,笑着对陆景恪说道:“这下好了,他可算是能放心去从戎了。” 陆景恪握了她的手笑道:“这回可算是能放心了?有心思听我说孟行至的事了?” 傅朝云眨了眨眼睛,无辜道:“相公,我刚才也在好好听着呢!你继续说。” 孟行至的事情是她托陆景恪去查的。秦王这么做实在是过分,简直是在打她的脸。当年皖西一行,孟行至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何能受他这般威胁。 陆景恪看她是真的放下了傅朝疏的事,这才说道:“孟行至的事情我派人去查过了,秦王的幕僚最近的确是频繁出入孟府。而且也如孟行至所说,他虽然是寒门,但是秦王却有想要重用他的心思。” 傅朝云有些疑惑道:“秦王为什么会看中孟行至呢?” 陆景恪便将手头上查到的东西说给她听:“当年江南一行,不仅是你跟萧晏结了仇,孟行至可是跟你一起的。还有一点,秦王在朝中拉拢了不少人,但户部跟工部却相对薄弱。孟行至虽不是工部尚书,但是在工部也受人尊敬。秦王有这份心思,不足为奇。” 傅朝云皱眉道:“他若只是想让我帮他倒没什么错,错就错在去威胁了孟行至。我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想帮他了。” 陆景恪便说道:“那你想怎么办?收拾他一番?” 傅朝云眉梢挑了挑,然后说道:“先派人去警告他一番,不能让他再去威胁孟行至了。至于别的,我还没怎么想好,等我想到了再说吧!” 陆景恪点了点头,然后便出门吩咐影去做这件事。 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她皱着眉托着脸,在拿手拨拉茶盘上的杯子。陆景恪一笑,走过去抱住她笑道:“这么点事还值得你发愁了?” 傅朝云苦了脸说道:“我在想,要怎么让瑾王尽快崛起,这样才能跟秦王持平。” 陆景恪抱着她往床边走去:“瑾王都不发愁这些,你还要替他想着?” 傅朝云推了推他:“可是我需要瑾王尽快与秦王平分秋色,然后才能腾出手来收拾秦王啊!” 陆景恪锁住她的手腕:“胆子大了?你还敢推我?还是想想怎么被我收拾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萧晏密谋 傅朝云顿时红了脸,恼羞地嗔了他一眼,媚眼如丝,带着几分勾人。陆景恪一时没能把持住,又折腾了两个时辰才睡下。 次日,秦王府。 因着萧晏被禁足,所以秦王府上的人又多了一些。秦王府每日里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涉江到的时候,见这番场面,不由得咋舌叹了叹。 秦王听说是傅朝云派过来的人到了,连忙就直接迎到了大门口。 “不知傅侯爷派姑娘过来是有何要事”,这么说着,其实心底里还是希望傅朝云是派人过来跟他求合作的。 涉江冷哼一声儿,因着傅朝云派她过来是要警告秦王的,所以丝毫不用客气:“我家侯爷只一句话,王爷若是还想要继续保持如今的地位,最好不要威胁孟大人。否则我家侯爷怒起来会是个什么状况,估计谁也无法预测。况且,这大黎也不止秦王您一位王爷,您说是不是?” 秦王面色一变,咬了咬牙。傅朝云是什么意思?大黎不止他一位王爷,难不成她还要扶持瑾王不成?眼下瑾王虽势不及他,但是在朝中做了不少实事,还得了秦太师欢喜。秦太师可是萧颂的老师,在朝中分量颇重。 若是眼下再得了傅朝云身后的势力,怕是迟早能够与他一搏。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发生的。 他连忙笑着上前说道:“姑娘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不过是派人去看望一番孟大人,如何说我威胁他?还请姑娘在傅侯爷面前为我辩解几句。此事的确是个误会,傅侯爷若是不喜,我不去便是。” 涉江冷笑着环了手,睨着秦王说道:“秦王殿下应该知道,得罪了我家侯爷,就等于是撕破了脸。我家侯爷向来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秦王殿下这般得罪了我家侯爷,难不成还指望着能跟我家侯爷共商大计不成?” 秦王脸色猛地一白,纵然他平日里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还曾上过了战场,但是此刻却真的被傅朝云手下的一个小丫头威胁到了。若是傅朝云真的跟他撕破了脸转手过来对付他,那他会不会落得跟萧晏一样的下场。 萧晏当年还是太子呢!手下的人可一点都不比他少,竟拿傅朝云毫无办法。更何况他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和萧晏根本不一样。若是他面临着萧晏当年的境况,等待他的大抵会是囚禁吧? 涉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天家的王爷又如何?那才是最为残酷的呢! 秦王手下的谋士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王爷这是怎了?” “傅朝云要跟本王撕破脸,扶持瑾王。” 那谋士一惊:“为何?” “因为,本王威胁了她的救命恩人,孟行至。” 那谋士没有说话,秦王便叹了一声:“如今傅朝云的实权,怕是连本王都及不上。平西王握着大黎三分之一的兵权,更何况当初立国之时太祖应允下,平西王家的兵权,永不收缴。 本王如今也不过是凭着这三分之一的兵权才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若是傅朝云真的转而去支持瑾王,我定然是及不上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他私下里做的那些事并不比萧晏做过的少。当初为了敛财,私下里做过不少贪污受贿的事。为了与萧晏抗衡,手下也有不少私兵。 这些事情知道的人甚少,但是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像萧晏当初一般,不知不觉便被人掏了老底。虽然他估摸着瑾王做得也不少,但是这么多年竟没查出来分毫,可见藏得好。 眼下的局势,他跟瑾王都没赢,真正赢的是傅朝云!她虽然不插手朝堂上的事情,但是想让朝堂掀起一场风波,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愣了半晌,他才吩咐道:“备马!”他要去一趟孟府。 东宫。 近来萧晏跟德妃闹得可是不太愉快。萧晏因着被禁足的事情,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德妃这一病,萧晏借着侍疾的机会便出来了。 只不过正如陆景恪预料的那般,德妃再怎么样都还有病愈的时候,总不可能因为萧晏一直病着。这不,德妃退了烧,这几日就快要见好了。 萧晏这可就急了起来,这几日萧颂也不时去昭仁宫看看,他在昭仁宫也表现了几天。若是德妃病好起来了,他就不能出东宫了,哪里来的机会在萧颂面前表现。 没了这个机会,萧颂可就看不着他了,怎么来的机会让他在朝堂上戴罪立功做事。 正愁着的时候,罗欢儿就进来了。萧晏一见,连忙起身扶着她说道:“你怎么过来了,还怀着身孕呢!若是想见我,让人过来通禀一声儿就是了。” 罗欢儿倚在他怀里,似笑非笑地说道:“妾身特意要过来给殿下一个惊喜啊!顺便也看看殿下这寝殿里有没有藏着美娇娘。妾身这怀着身孕,谁知道殿下是不是就变心了呢!” 说到最后,竟带了几分幽怨。萧晏连忙把她抱在怀里说道:“有!你不就是那美娇娘嘛!我整日在你殿中待着,心都在你身上挂着了,还怎么变心?” 罗欢儿娇嗔一声儿:“殿下真坏!” 萧晏搂着她就要亲,罗欢儿伸出手去拦住了他说道:“殿下,妾身这次过来可是有正经事的,是为了殿下的大计!” 萧晏扫了几分兴致,圈着她一边摸一边说道:“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正经事?” 罗欢儿便坐在他腿上,勾着他的脖子倚在他怀里说道:“妾身听说,德妃娘娘的病就快好了。如此一来,殿下就无法去昭仁宫侍疾了。” 一提起来此事,萧晏就有些头疼,不耐烦地说道:“那就继续禁足吧!”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激,生怕吓到罗欢儿了,连忙改口道:“禁足也挺好的,在宫里陪着你,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罗欢儿心中冷笑一声儿,脸上又笑着说道:“殿下,妾身有一计。既然德妃娘娘正在病着,您就让她继续病下去吧……” 萧晏心中猛地一突:“什么意思?” 罗欢儿勾着他的脖子,伸出食指在他背后慢慢挠着笑道:“殿下,我听说德妃娘娘这次淋了雨,风寒之症可能会有些反复。殿下就问问太医……有没有什么药能让病情反复的。” 萧晏猛地一个激灵,连忙摇头道:“不行!我如今在宫里的地位都指望着母妃,若是被她发现了,肯定不会再像现在这般为我着想。” 罗欢儿一顿,没想到萧晏在这方面倒是看得清楚:“殿下,您不让娘娘发现不就成了嘛……咱们少下一点点,只要再拖上几日,说不定事情就有转机了呢!” 只要拖上几日便能不被禁足,这对萧晏的诱惑可不是一般大。只是想到德妃发现此事的后果,顿时便偃旗息鼓了,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 罗欢儿有些无奈,又担心说得多了反而被萧晏看出动机,于是便起身说道:“妾身也是不忍心看殿下烦忧,殿下若是不喜,那便当妾身没有说过吧。妾身告退了!” 萧晏连忙起身,握着她的手说道:“我送你回去。” 罗欢儿摇了摇头说道:“殿下公务繁忙,自有婢女送妾身回去,殿下不必担忧。” 萧晏蹙了蹙眉,终究还是只说了一声“也好”。罗欢儿福了福身,便退下去了。 平西王府,海棠院。 因着陆卿云多年来留宿侧妃之处的时候并不多,因此这海棠院便成了宁海兰一个人独居。 红韵此刻摒退了下人说道:“殿下觉得,咱们用不用现在更换目标?那萧晏也太不成器,好好的局面竟能搅成这个样子。” 宁海兰垂着头拨了拨盖碗中的茶叶,然后说道:“不必着急,局面还是有可能翻转的。此刻就是换人,又能换谁?秦王那种人,定是不屑与我们合作的。瑾王又一向跟陆景恪亲密,咱们只有萧晏可用了。” 红韵点了点头说道:“只是现如今那萧晏也忒不像话,让他去污蔑傅朝云,竟然反而将自己陷入了局中。现在他被禁足了,恐怕一时半会儿咱们也用不上。” 宁海兰啜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我上次就瞧着那傅朝云不像是个好得罪的,萧晏又不是头一次栽在她手上了。现在陆景恪宠着她,便是陆卿云都没办法,咱们眼下也只能等。” 红韵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说起来,太子一行就快过来了,据说这次还带了东宁郡主。” 宁海兰冷笑一声:“东宁就是个刁蛮的泼妇,带来了又能有什么用处!” 红韵笑着说道:“东宁郡主的名声已经丢尽了,这次听说是要到黎国来找个夫婿。” 宁海兰冷笑一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看,她跟萧晏倒是挺般配的嘛!一个泼妇,一个蠢材,天生一对。” 红韵有些不解道:“可是,殿下,萧晏已经有正妃了。如何还能娶得了东宁郡主?” 宁海兰冷笑一声:“他啊!狠着呢!便是让他为了东宁郡主把正妃废了,他也做得出来。” 第一百二十章 德妃中毒 红韵垂头想了一会儿,觉得萧晏还真能干出这种事情来。毕竟,萧晏做事的原则就是看价值。 “不过”,宁海兰又笑着说道:“也不一定,毕竟镇南公也不是好得罪的。说不定萧晏会扶个平妻。” 不得不说,宁海兰还真是足够了解萧晏的,后来萧晏果真是那么做的。 且说另一边,秦王接连几日上门去给孟行至道歉,谢玄机听说了都一直感慨,说还是傅朝云有办法。 傅朝云得了消息也才放下心来,跟陆景恪商量着要如何让瑾王在朝中能够和秦王相持。 “这件事我已经跟秦太师商量过了,秦太师的意思是,将他孙女嫁给瑾郡王做正妃。” 这倒是个可行的主意,瑾郡王至今未纳郡王妃,而秦太师在京中的地位又极高。若是两家联姻,至少在外人看来,秦太师就是站在瑾王这边的了。 “听说瑾王的心腹都是在外做官,京师之中的心腹并无几人。” 陆景恪点了点头:“京师的朝堂上大多都是秦王的麾下,这些人有的跟随秦王多年,有的则是从萧晏旗下投过去的。六部之中有不少都是秦王的眼线,若是瑾王有什么动静,便能立刻被秦王打探到。” 傅朝云皱了皱眉:“那如果找些事情分散秦王的注意力呢?” “现在能有什么事情比朝堂上的事情更值得秦王注意的?想要他分散注意,谈何容易?” 傅朝云狡黠地笑着说道:“如果是替萧峦选正妃呢?我听说,宁国的东宁郡主就快到了。” 陆景恪眼前一亮:“我怎么没想到,这可是块肥肉。宁国兵力虽弱,但是战马和兵器铸造的技术极为强悍。若是得了宁国的帮助,直接取了皇位也不难。” 傅朝云笑道:“所以说,这东宁郡主听说性格彪悍,无异于泼妇。在宁国许不到人了才送到大黎来联姻。秦王觊觎宁国的势力,就一定会关注这位东宁郡主。” 陆景恪笑着戳了戳她的脑门:“就你鬼机灵,这都能想得到。只是……若你利用萧峦的话,苑家小姐会不会跟你决裂。” 傅朝云眸光顿时一黯:“我也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都说不准,她就算要怨我我也没法子。总归我为了国家社稷,只能愧对她一人罢了!” 昭仁宫。 德妃最近恢复得不错,只是淋了太久的雨,身子恐怕是着了湿气,以后刮风下雨地也会疼着。萧颂怜惜她,有时间就会去昭仁宫看一眼。这不是,刚处理完政务便直接到了昭仁宫。 德妃正在喝药,见萧颂到了,连忙撑起身就要拜。萧颂连忙拦住了,扶着她躺回床上说道:“身子还没好全,就不必行大礼了。” 德妃点了点头,就要落泪。萧颂连忙给她擦:“平日里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现在病了,哭有什么用?” 德妃摇了摇头,有些委屈道:“臣妾还以为陛下厌弃臣妾了,所以才在雨中忏悔!” 萧颂板起脸道:“胡说,朕何曾厌弃你了!还不是你那日大闹扶薇殿,半分不给朕颜面。” 德妃连忙服软道:“臣妾错了。” 萧颂冷哼一声儿,然后才接了药碗,继续给她喂药。 德妃眨了眨眼睛便又要落泪,连忙擦了说道:“陛下,既然陛下消气了,能不能解了晏儿的禁足。臣妾看他实在是可怜,因着被禁足之事,削瘦了许多。况且,他当日也是想着为陛下分忧。” 萧颂冷哼一声:“你才刚好了多少,就惦记着为他求情。他若是真惦记着为朕分忧,怎还会去诬陷傅朝云。以傅朝云现在的身份,连朕都惹不起!现在傅朝云要求将他禁足东宫,朕又能说什么?” 德妃连忙说道:“那傅朝云一向目中无人,晏儿和她的仇怨由来已久。况且,陛下才是这大黎的君王,凭什么要受傅朝云的辖制。” 这话倒是说道萧颂心坎里去了,这么由着傅朝云为所欲为,他心里当真是有些不舒服。虽然萧晏的确是做错了事,但堂堂一国之君,被一个女娃子牵着鼻子走,这让萧颂如何不气。 德妃见戳中了萧颂的心事,连忙继续说道:“陛下,晏儿真的是为您考虑,这傅朝云,不除不行!” “住口”,萧颂慌道:“纵然傅朝云有什么过错,却是说不得的。这宫里不知道放了多少眼线,万一傅朝云再找出什么证据来拿捏晏儿,我看你怎么办。” 德妃连忙往窗外看了看,不敢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继续求道:“陛下,你看,晏儿最近也经常过来侍奉臣妾,孝心可表。陛下能不能念在臣妾的份上,给晏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戴罪立功。” 萧颂冷哼一声:“他本来就是戴罪之身,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德妃便不敢说话了,殿内沉默了一会儿,德妃突然觉得胸口越来越痛。她连忙伸手去拽萧颂的衣服,刚喊了一声儿“陛下”,便晕过去了。 萧颂一时慌了,不知道德妃这是怎么了,连忙高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过来。” 很快,昭仁宫附近又开始乱了起来。太医署的医正亲自走了一趟,最后得出来的结果是,德妃中毒了! 萧颂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中毒了!这宫中到底是谁给德妃下的毒,目的又是什么? 一番询问未果之后,萧颂命人将昭仁宫的所有奴才全部押入了掖庭,一个一个轮番审问。 太医署的医正检验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说道:“陛下不必担忧,娘娘所中之毒并不严重,只是会引起心痹罢了!待臣为娘娘施针,娘娘便能醒过来。” 说着便从药箱里取出银针,为德妃刺了几个穴位,德妃便醒了过来。 医正又继续说道:“依臣来看,娘娘并没有长期过多接触这种毒药。很有可能是挥发在空气之中被娘娘吸入了,所以才造成了娘娘中毒。” 萧颂大怒道:“给朕彻查此事,朕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德妃下毒。” 掖庭里的奴才审了一晚也没审出什么结果来。德妃平日里虽脾气不好,喜欢摔东西,但是从来没有责罚过底下的奴才,对他们甚好,根本没有人想着要故意谋害。 卯时初,宫中解了禁,萧晏才听说德妃中了毒,连忙匆匆洗漱一番要去见德妃。 虽然他也觉得德妃中毒之事有些蹊跷,不过这对他来说可是难得的机会,他又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德妃身边侍疾了。反正不是他动的手,那么是谁给德妃下的毒又有什么关系呢? 罗欢儿照样服侍他更衣,然后给他系着腰上的香囊说道:“改日妾身也给殿下做一个,省着殿下整日里系着姐姐送的。” 这腰间的香囊,正是正妃周浣云给萧晏做的。萧晏虽对她没什么情分,但是好歹也要为了她身后的镇南公给她几分脸面,做做夫妻情深的样子。 此刻听着罗欢儿有些拈酸了,便笑着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跟她计较什么,总归是名分上的事。” 罗欢儿便上前抱着萧晏说道:“就算是名分上的事情,妾身也嫉妒得很!” 昭仁宫。 萧晏给德妃喂完药,便等着医正给德妃请脉。那医正惦着帕子诊了半天,突然嗅到空气中飘过一股甜香,睁眼一看,萧晏腰侧便挂着一个香包。 那医正又仔细地嗅了嗅,确认无误后才说道:“殿下能否把腰间的香囊借臣一看。” 萧晏连忙解下来递给了他,那医正慢慢地打开了,然后倒出了几味药。本来都是极普通的香料,放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可疑的。 医正埋头捡了半晌,然后才拈起一味桐茅说道:“殿下请看,此乃鱼目混珠。” 萧晏一愣,低头看了看,发现跟平时所见桐茅似乎是有些略微不同。比如颜色要暗,叶子周围还有些锯齿。 “启禀殿下,这便是引起娘娘心痹的毒药,名曰灵香草。” 萧晏脸色一变,从他所佩的香囊中搜出了毒药,那不就证明他是给德妃下毒的人?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栽到了亲近之人的手上。 医正捋了捋胡子严肃道:“敢问这香囊是何人做给殿下的。” 萧晏回过神来,愣愣地说道:“正妃,周浣云。” 当日里罗欢儿同他商量着要给德妃下些毒,只不过后来让他给拦住了。没想到,没了一个罗欢儿,又来了一个周浣云。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周浣云非得要让他佩上那个香囊。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根本没有跟他说起便自作主张。 此时德妃自然是也听见了一切,有些怒道:“竟然是她!自从她嫁给晏儿,我何曾亏待过她,连规矩都没有立过,她竟然敢利用晏儿直接给我下毒!” 东宫。 周浣云正做着绣活,突然间便刺伤了手指。她连忙含在嘴里慢慢吮着,却又觉得心头有些不宁。正忐忑着是不是该有什么事情发生,便听见一个小宫女来报:“回禀娘娘,罗姨娘要过来看看您。” 第一百二十一章 掖庭问审 罗欢儿……她来做什么?周浣云一时有些疑惑,搁下手中正做着的绣活儿吩咐了一声:“传。” 罗欢儿扭着腰进来了,她虽恶心极了这个动作,不过宠妃到底是得有宠妃的样子,只有这般才能让人放松警惕。 “姐姐在做什么呢”,罗欢儿笑着进门,远远地就问道。周浣云抿了抿唇,虽不喜欢罗欢儿,但是从小的教养摆在那里,故而淡淡地答了一句:“做些绣活儿打发时间罢了!” 罗欢儿走上前拿起了笸箩里的东西看了几眼。然后啧啧赞道:“姐姐的绣工真好,怪不得殿下整天戴着姐姐做的香囊。” 周浣云顺手拿过罗欢儿手上的东西说道:“不过是条手帕罢了!妹妹若是喜欢,我改日也送妹妹一条。” 罗欢儿笑着说道:“怎么好意思贪图姐姐的东西呢!再者说了,我这怀着身孕,殿下也说了,不好用外人的东西,怕不小心伤了胎。” 周浣云瞥了一眼罗欢儿平平的小腹,淡声道:“妹妹是个有福气的,殿下这么做也是为妹妹和腹中胎儿考虑。如此说来,我倒是轻省一些了。” 罗欢儿趁势又坐下来说道:“姐姐,妹妹今日过来实则是有件事想问姐姐。” 周浣云啜着杯中的茶,低声说道:“这可奇了,妹妹这般通透的人,能有什么要问到我身上来?” 罗欢儿状似无意地凑近了周浣云,低声问道:“妹妹只不过是想问问姐姐,殿下这般对姐姐,姐姐可曾恨过他。” 周浣云手上一颤,险些端不稳茶杯:“妹妹这话姐姐倒是听不懂了。姐姐既然已经嫁给了殿下,便是殿下的妻子,又怎么会恨殿下呢?” 气氛微僵,两人之间一下子便沉默下来。罗欢儿先笑起来,指着笸箩里的针线说道:“妹妹不过是同姐姐开个玩笑罢了!其实妹妹今日过来,实则是想向姐姐讨教一番针法。” 周浣云冷冷地扫了一眼,然后说道:“姐姐这手艺也不怎么样,恕不能对妹妹有所指教了。倒是宫里司衣司内有不少精通刺绣的,妹妹可以召过来好好问问。” 这是摆明了不想同她深交了。罗欢儿笑了笑,也不恼,直接起身道:“既然姐姐这么说了,妹妹也不好再麻烦姐姐了。只是妹妹想同姐姐相交的这份心思由来已久了,若承蒙姐姐不弃,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妹妹的地方,只管来找。” 周浣云搁了手中的茶杯,直接扬声吩咐道:“送客。” 罗欢儿有些尴尬,却打心里觉得这位正妃是个有意思的。其实,今日过来这一趟只为单纯打个招呼。依着瑾郡王的意思,并不想得罪周家,所以她才想着要跟周浣云联手。 另一方面,她换了周浣云放在香囊里的药材,想必此事过不了多久便会被发现。依着萧晏的脾气,想必周浣云不会好过到哪去。她这时候上门,不过是为了递个话,等着周浣云再来找她。 这不,罗欢儿刚走了没多大一会儿,掖庭的人便到了。说是周浣云意图谋害德妃,奉萧晏之命,将其押入掖庭。 周浣云百般辩解,无奈却没有人听。毕竟掖庭的人只会奉命办事,对她又怎会有半点怜惜。 昭仁宫。 德妃用过了药,然后靠在床边坐着。萧晏戴了有毒的香囊来见她,德妃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毕竟,萧晏事前也不知道,若是再追究倒是显得她不好。 萧晏一边陪她说着话,一边给她剥了盘中的干果摆在一旁。 “不知按照母妃的意思,要怎么处置周浣云?” 德妃拈了一块核桃仁入口,吃完了才说道:“先放在掖庭审几天,镇南公家可不好对付,要拿出些证据来,才能让人无话可说。” 这意思就是要继续将周浣云关押在掖庭审问,审出些证据来才好堵住悠悠众口,免得周家找他们问责。 萧晏点了点头说道:“母妃放心,儿臣明白了。” 德妃擦了擦手,便倚在床边假寐。萧晏一见德妃合了眼不说话,也不敢再打扰,直接说道:“母妃今日且歇下吧!儿臣先告退了。” 萧晏走了之后,德妃才睁开眼睛唤道:“采月。” 采月应声进来了:“娘娘有何吩咐?” “你替我去掖庭走一趟,亲口问问周浣云。”这事她始终是不怎么放心,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 采月应了声儿“诺”,便下去了。 掖庭。 宫里的掖庭,一向是用来关押犯了罪的后妃和女官。掖庭中还设有暴室,专供审讯。此刻,周浣云便是被绑在了暴室。 宫中有专门负责审讯的女官,见周浣云被绑着,也见怪不怪了。这掖庭多得是犯罪的后妃,周浣云也不是头一个了。不过总归封号还在,也没下令除了玉碟,因而众人还都是客客气气地照着审讯的程序走的。 “娘娘,下官劝您还是招了吧!按着规矩,再拖下去可是要用刑的。这暴室的刑具都是饮血的,您趁早招了,也好免些皮肉之苦。” 这周浣云好歹也是周家的嫡小姐,镇南公祖上有皇族的血脉,又有从龙之功,因而才被封了爵位。 周浣云从小就受到世家的正统教育,那种傲气是扎根在血脉之中的,容不得轻易被人折辱。不是她做的,她自然不会承认。 那女官看她昂着头,一言不发,根本不打算招认。于是便给旁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看来娘娘是不打算招认了,那就别怪下官出手无情了。先上鞭刑!” 立刻便有两个负责行刑的宫人上前,一人手中拿着一条牛皮鞭。这掖庭的牛皮鞭可是经过改造的,都是用熟皮鞣制的,韧性十足。鞭身上还带了倒刺,这么一鞭子下去,不仅能挂破皮,还能带下来几分肉,鞭鞭见血。饶是如此,这鞭刑还是掖庭所有刑罚中最轻的。 二十鞭下来,周浣云腰臀上便看不见一块好肉了,都是血淋淋的。即便如此,却仍然撑着一口气。 那女官摇了摇头,有些不忍道:“娘娘,您还是招了吧!这鞭刑已经是最轻的了。您连这个都挺不过去,更别提后边那些刑罚了。” 周浣云气息微弱地慢慢摇了摇头,硬挺着一口气说道:“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认!” 早在她被带进掖庭的时候就听说了,萧晏戴了她做的香囊去看德妃,德妃却因此而中毒了,那香囊中还被搜出了毒草。这样一来,她就成了谋害德妃的凶手。 但此事的确不是她做的,疑点也有好几处。第一,药材是从太医院拿的,并非出自她手中,为何出了事情太医院反倒摘干净了?第二,如果她真的要害德妃,为什么要借助萧晏之手,萧晏整日佩戴香囊,不是更容易中毒吗?第三,为何掖庭的人咬死了她就是凶手,且不惜屈打成招? …… 这些疑惑就埋在她心里,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她还无法确定,幕后之人到底是冲着她还是整个周家。 那女官看她也是不打算招认,便又吩咐道:“继续,上拶刑!” 几个宫人一颤,连忙去拿了夹棍。这拶刑可是连夹断手指的都有,十指连心,可知是有多痛了。 周浣云趴在刑凳之上,两个宫人拽了她的手,又有两个宫人给上了夹棍。还没发力,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那女官连忙起身,见是德妃身边的采月,连忙上前行礼道:“采月姑姑怎么过来了?这刑房阴气重,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差人过来走一趟就行了。” 采月闻见一股血腥味儿,用袖子捂了鼻端说道:“娘娘吩咐我过来走一趟,有几句话要问四皇子妃。” 周浣云抬起头来,迎着光认出是采月,抬了抬手,终究因为失血过多垂了下去。 那女官连忙上前查验,然后对旁边的宫人吩咐道:“快去请太医,再找两个有经验的嬷嬷过来。” 周浣云的伤毕竟是在腰臀上,即便是太医来了也不好查看,只能找两个有经验的嬷嬷帮着清理伤口再上药包扎。 采月眼瞧着几个宫人将周浣云抬进了掖庭的一间房中。那负责审问的女官连忙上前招呼着采月:“姑姑,这娘娘晕过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采月便坐在了审讯的椅子上说道:“无妨,我在此处等着四皇子妃醒过来便是。” 那女官连忙吩咐了几个人伺候好采月,然后便往关押周浣云的房间去了。毕竟,周浣云是用了刑才晕过去的,若是出了事情她也要负责任。 所幸,太医来看了看,只说是没多大的事,血止住了一个时辰便能醒。 周浣云这一晕过去,便直接到了未时末。身上的血也止了,掖庭的女官也没折磨她,给她换了一身衣服。 周浣云愣愣地趴在床上,想了半晌。那些人不知道究竟是冲的什么。她又如何能洗脱身上的冤屈,从掖庭出去。 这种时候了,怕是周家的人早就知道她被关押的事情,也不知道她阿娘是不是急坏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挑拨离间 周浣云微微动了一下,便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门外守着的宫人听见动静便进来了:“娘娘醒了?采月姑姑在暴室等了半天了,娘娘若是现在方便,奴婢便去通报一声儿。” 周浣云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她嗓子干得很,身上又痛。那宫人也没多问,直接便下去了。 不多时,采月便直接推门进来了。因着周浣云有伤在身,所以并没有寒暄。而是直接行了个礼说道:“娘娘,德妃娘娘特意派奴婢走一趟,跟您问个清楚。” 周浣云点了点头,然后又指了指喉咙,摆了摆手。采月见她一脸痛苦,咬了咬唇问道:“娘娘是说您的嗓子暂时无法发声了吗?” 周浣云微微点了点头,比着口型说了一声“是”。采月有些为难道:“那奴婢问您,您只管说是还是不是就好。” 周浣云点了点头,采月便问道:“四皇子身上的香囊是您亲手做的吗?” 周浣云点了点头,轻声道:“是。” 采月又问道:“中间是不是有其他人动过?” 周浣云又摇了摇头:“不是。” 采月有些为难:“娘娘您再好好想想,这可是关系到您自身性命的事儿。” 周浣云闭了闭眼,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之后……” 采月连忙说道:“您的意思是,这香囊是给了四皇子之后被人动过手脚?” 周浣云点了点头,轻声发出一个字:“冤。” 采月连忙说道:“娘娘的意思是,您是冤枉的?” 周浣云点了点头,采月垂了眸,思忖了半晌,然后说道:“娘娘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会向德妃娘娘转告您的话。” 周浣云点了点头,采月便转身出去了。 东宫。 罗欢儿手上慢慢地梳着头发,然后问道:“你是说,周浣云在暴室被人用了刑?” 那小宫女点了点头:“据说是上了鞭刑,晕过去了。昭仁宫的采月姑姑还去看过。” 罗欢儿点了点头,直接从梳妆盒底下抓了一把银锞子递给她:“拿着买些好看的首饰吧!” 这差事值得很,只不过是去掖庭走了一圈,找了几个相熟的小姐妹闲聊了几句,便得了这么多赏钱。那小宫女连忙欢欢喜喜地上前接了:“谢娘娘。” 罗欢儿摆了摆手,那小宫女便直接下去了。 看来这回是真的有些难办了。罗欢儿揉了揉鬓角,觉得有些头疼。虽然周浣云被抓起来是在她预料之中的,不过萧晏这边可就有些难办了。 若是萧晏执意因为这香囊的事儿追究周浣云的责任,那就有些棘手了。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萧晏的书房走一趟。自从萧晏侍疾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书房里。 罗欢儿起身,整了整衣服,然后往书房去了。萧晏正在想着要怎么处理周浣云这件事,罗欢儿便推门进来了。 “殿下在想什么呢”,罗欢儿笑着将手中的点心放在桌上:“殿下在书房待了半晌了,不如还是吃点东西吧。” 萧晏点了点头说道:“我是在想周浣云的事情。” 罗欢儿正有此意,连忙说道:“殿下觉得此事真的是姐姐做的吗?” 萧晏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此事的确有些棘手,若是处理不好,怕是镇南公家也不肯答应。” 罗欢儿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个道理,不过妾身倒是觉得,姐姐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萧晏摇了摇头说道:“欢儿,你还太单纯,看不懂人心。这周浣云自从嫁过来我便冷落她多时,难保她心中不会有何怨恨。” 罗欢儿摇了摇头说道:“殿下您想,若是姐姐真的心怀怨恨,何不直接从您身上下手,反而要去谋害德妃娘娘。 更何况,那香囊在您身上佩戴多时,为何不见您有事,德妃娘娘却偏生中毒了。这些疑点殿下都没有好好想过吗?” 萧晏听她这么一分析,便皱了皱眉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罗欢儿又继续说道:“再者,如果姐姐真的对殿下心怀怨恨,为何不用些药性极强的毒药,却反而只是能够引起心痹的药。” 萧晏便说道:“你继续,还有什么想说的?” 罗欢儿又说道:“眼下殿下将姐姐关押在掖庭之中,掖庭是什么地方,殿下与我都很清楚。此事周家怕是已经知道了,最多等到明日,周家就会找殿下要个说法。殿下若是真的不能给周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周家怕是要与殿下决裂。殿下有没有想过,若这便是幕后之人的目的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我同周家决裂,所以故意设计了这么一出,想要陷害周浣云。” 罗欢儿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只是一面,殿下试想,平日里能够接触到这香囊的人甚多,便是做一个以假乱真的,或是拆开香囊放些什么东西进去,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殿下身边纵然那么多丫鬟,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您的东西不是?” 萧晏觉得有些道理,便又点了点头:“照你这么分析,周浣云还真有可能不是凶手。” 罗欢儿继续说道:“妾身未进宫之前,便听人说周家小姐素有才名,但是却从未听说姐姐研读过医书。若是姐姐不通医术,又怎么能知道哪种药是毒草呢? 这香囊的配方,一直是书里传下来的,姐姐只是照抄下来了,药都是太医院配下的。就算拿到了姐姐手中,也不见得会一一认得,又怎能认定不是太医院出了差错而是姐姐故意为之呢?这么看来,姐姐是凶手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的。” 萧晏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也想过,按理来说我整日在昭仁宫待着侍疾。昭仁宫的太医来来往往的,必然是极易被发现的。若真是周浣云做下的,必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让我将这香囊戴到昭仁宫去。但是却解释不通,为何她一定要叫我日日佩戴着。” 罗欢儿娇笑一声儿:“这有什么的,若是妾身给殿下做了这么一个香囊,也必然要叮嘱殿下日日佩戴着。更何况,姐姐在这东宫一向不受殿下宠爱,姐姐若是不让殿下日日佩着她做的香囊,又怎么能显示出她跟殿下伉俪情深呢?” 萧晏禁不住也笑了:“偏你猴精似的。你不是也嚷嚷着要给我做香囊?做哪去了?” 罗欢儿便挂在萧晏身上笑道:“殿下,妾身还怀着身孕呢!自然是不能劳累了。” 萧晏抱着她笑道:“让你做个香囊还成了劳累了?” 罗欢儿嗔了一声:“殿下……” 勤政殿。 萧颂一直忙完了朝堂上的政务,太监总管才上前禀道:“皇上,下毒之人抓到了。” 萧颂面色一凝,皱了皱眉头说道:“是何人如此大胆?” “四皇子妃,周家小姐。” 萧颂皱着的眉旋即又松开了:“我看你是年纪大了,看人也不明白了。当初晏儿娶正妃的时候朕曾看过一眼,以周家小姐的性子,此事应是有人栽赃。” 太监总管躬身笑道:“奴才自然是没皇上的眼光。” 萧颂笑着指着他说道:“你年轻的时候眼光也是不错的,这时候怕是故意哄朕的吧?” 太监总管躬身笑着说道:“奴才不敢!” 萧颂便道:“让暗卫去查查此事,顺便去掖庭走一趟,就说传朕的话,将四皇子妃放出来。” 太监总管连忙躬身应了,便下去了。 萧颂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当年周浣云嫁进东宫也是他看着的,本以为萧晏得了周浣云在身旁不时提点着,还能成器一些。没想到萧晏心比天高,连周浣云都看不上。 现在东宫闹到这种地步,也是跟萧晏自己的性子有关。远清明,近谗佞,周浣云的事连个确切的证据都没有,便将人直接关起来了。若是明日镇南公闹到了大殿上要求给个说法,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掖庭。 罗欢儿刚从萧晏的书房出来后不久,便直接来了掖庭。因着身边跟的人多,又说是东宫的人,因此并没有人盘问,看守的宫人直接开了门。 罗欢儿便直接进去了,门在身后关上了。罗欢儿点了桌上的烛台,唤了一声“姐姐”。 周浣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唤她,便直接睁开了眼:“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罗欢儿依旧笑着道:“怎么不是我?眼下也只有我能来救姐姐了。” 周浣云冷哼一声:“便是你不过来,再有几个时辰,陛下便会听说此事,到时候也会把我放出来。” 罗欢儿轻笑一声:“姐姐可真是算得准,妹妹来的时候便听说了,陛下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再有个一时半刻便能过来了。” 周浣云脸色有些奇怪:“既然陛下的人都快到了,你还能来帮我做什么?” 罗欢儿笑着说道:“陛下的人的确是快到了,可是东宫,姐姐还不一定回不回得去呢!” 周浣云柳眉一竖:“什么意思?你是说殿下不准我回东宫?” 此刻,罗欢儿赌的就是周浣云对萧晏的信任。她要利用周浣云对萧晏的怀疑,说服周浣云与她合作。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前朝后宫 罗欢儿轻笑一声儿,讥讽道:“殿下的薄情,我不清楚,难道姐姐也不清楚吗?” 周浣云神色一滞,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若论情义,萧晏对她自然是够薄情,只是她还不想承认罢了。不是因为对萧晏还抱有什么幻想,期望能够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宠爱。而是因为,她背负着整个家族的荣耀,只能维持着和萧晏那虚伪的关系才能为家族争取利益。 周浣云面色苍白,努力平静下来冷声说道:“不可能。便是为了我身后的周家,他也绝不敢休了我。” 罗欢儿诧异,眼下这般境况,竟然还能够保持如此镇定。心思细腻,异于常人,不愧是世家里教养出来的嫡小姐。 只是眼下,她可没有太多功夫来欣赏她。罗欢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抖落在她面前:“姐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休书在此,姐姐还是莫要回东宫去惹殿下心烦了。” 周浣云受了刺激,猛地将罗欢儿手中的休书抢了过来。一字一句地看过去,正是萧晏的笔迹。只是她还不知道,这休书是出自罗欢儿之手。 她心中顿时涌现出疯狂的恨意:“你不是要来帮我吗?我要回东宫。” 萧晏!他竟然敢在利用她的时候娶了她,然后又在她落难的时候羞辱她。她是周浣云,是周家的嫡小姐,怎能容他如此欺辱。 罗欢儿心中冷笑一声,她早就算到了,周浣云对萧晏,实则是没什么感情。只要她现在小小地挑拨一下,就可以轻易利用周浣云的怒火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罗欢儿笑着道:“姐姐何必动那么大的怒气,只要姐姐肯听妹妹的,准保让姐姐能够风风光光地回了东宫。” 周浣云转头看着她,眼中全是冷意:“你有什么办法?” “姐姐今晚受了伤,恐不易挪动。便是等传旨的公公过来了,姐姐也且在这掖庭待上一夜。妹妹在这宫中还算有些人脉,只要差人去给姐姐家中送个信儿,镇南公听说姐姐受了如此折辱,明日早朝肯定会寻个由头参殿下一本。到时候,殿下还不是要来求着姐姐回去。” 周浣云冷哼一声,捏紧了手中的休书,直接团成了一团,然后才掷在一边:“你有什么目的?” 罗欢儿捡起旁边的纸团说道:“妹妹要做什么,姐姐也不必问得那么清楚。回头等妹妹需要姐姐的时候,自会来找姐姐。还望姐姐记着今日的情分,到时莫要忘了才好。” 周浣云盯着桌上的烛火思忖了半晌,然后才应道:“我允你一件事,只是不能违背良心。” 罗欢儿笑了笑,她的确是没什么要让周浣云去做的,除了对付萧晏,还真没有。 “如此,妹妹便告退了。姐姐安心,只需等着妹妹的消息就好。” 周浣云没有说话,面色极冷地起身,趴回了床上。罗欢儿不由得“啧啧”叹了两声,没想到周浣云坐了这么久,竟也没喊一声疼,看来是个硬气的。怪不得挨了二十鞭,愣是一句话都没吐出来。 东宫。 罗欢儿进门的时候,萧晏还撑着手坐在桌前看歌舞。罗欢儿摇了摇头,着实有些想不明白,之前这萧晏是怎么做上太子的。萧晏见她进来了,便拍了拍手,歌姬便都停下了,直接鱼贯而出。 萧晏连忙起身,走到罗欢儿面前问道:“怎么样了?周浣云说什么了?” 罗欢儿咬了咬唇:“姐姐怨恨殿下不信任她,气性还有些大,不肯回来。说是今夜要在掖庭待着。” “这个周浣云”,萧晏有些生气,他觉得他已经给足了周浣云脸面。罗欢儿跟他一分析,他就觉得周浣云可能真的是被冤枉了,于是便让罗欢儿过去看看。刚才萧颂身边的太监已经过来宣过旨了,他也觉得自己气性是有些过,便想着等周浣云回了东宫再说两句软话。 谁知这周浣云全然不领情,直接不肯回东宫了。她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等着明日传到宫外去,说他虐待自己的正妃吗? 罗欢儿看萧晏怒火中烧,便又补了一句:“姐姐还说了,除非殿下去掖庭请她,否则她绝不回来。” 萧晏冷哼一声:“那就不必回了,若是她喜欢掖庭,便让她一辈子待着吧!” 本是一句气话而已,萧晏此刻完全不知,就是这句气话,正让罗欢儿早已安排好的,周浣云的贴身侍女喜儿给听见了。喜儿是周浣云从周家带进宫的,自然对她忠心耿耿。刚从萧晏这边听完墙角,转身便去找人给镇南公报信了。 这镇南公正是周家这一代的家主,三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疼爱非常。更何况周家小辈中男丁兴旺,女儿却少之又少,掰着手指头算下来,总共才一个周浣云和她八岁的堂妹。 此刻镇南公听了喜儿报的信儿,自然更是生气,在家中就喊着要让萧晏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次日,奉先殿。 镇南公第一个站出来痛斥萧晏,说他违背仁义,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竟然将自己的发妻关押到掖庭。 萧颂最怕的就是周家人提起来这件事,此刻见镇南公真的提了,更觉得有些头疼,连忙打着哈哈道:“镇南公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四皇子妃现下还在东宫好好待着呢!怎么会在掖庭?” 镇南公一听萧颂竟要推脱责任,便冷哼一声说道:“小女此刻身在何处,陛下最是清楚!就算她此刻真的不在掖庭了,难道身上的伤痕还能作假不成?” “这……”萧颂有些为难起来,他昨日已经听说了,掖庭的人为了逼供,对周浣云用了刑,打了二十鞭。这身上的伤痕,无论如何作不得假。 镇南公看他推脱不掉了,冷哼一声说道:“此事还请陛下给个说法。我周家世代忠良,祖上也有从龙之功。如今我女在东宫受此折辱,臣实在觉得脸上无光!” 萧颂此刻是真觉得萧晏只会给自己找麻烦,就连在东宫待着也有这么多的麻烦。本来德妃是没有那个权力能把周浣云关进掖庭去的,偏让萧晏知道了,问都不问便直接把人关进掖庭去了。 东宫。 萧晏正在赏画呢,罗欢儿便直接闯进来了:“殿下,不好了,镇南公在朝堂上参了您一本,此刻陛下发了好大的火!” 萧晏一愣,怒火涌上心头,猛地站起来说道:“好个周浣云,竟然敢利用周家的权势跟我施压!她难道以为我会怕了她不成?” 罗欢儿佯作焦急的样子说道:“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殿下还是快去掖庭一趟,将姐姐请出来吧!免得到时候圣上怪罪。” 萧晏冷哼一声,却也知道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本来萧颂就对他有些不满,若是眼下真的再出了什么差错,谁知道萧颂会不会一怒之下将他随便赶到什么封地上去。 罗欢儿连忙跟在萧晏身后,免得在这关头上再出了什么乱子。 掖庭之中,宫人们都知道周浣云得了圣旨,已经可以出去了,自然是不敢多加为难,一个个对周浣云恭敬得不得了。不过此情此景却没有让周浣云心中好受半分,反而更让她体会到世态炎凉。进来之时,随便一个宫人都能对她用刑。如今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却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得罪她。 就连掖庭昨日负责审问她的女官也过来了,嘴上笑着说尽了好话:“娘娘怕是不便行走,下官待会儿找顶软轿送娘娘回去吧!” 周浣云不悲不喜,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儿,她嗓子还是疼得紧。那女官见周浣云也没说什么,便又低声讨好道:“娘娘,昨日下官也是被迫的。毕竟掖庭的规矩摆在那儿,下官也不好公然徇私。” 周浣云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儿。其实她是知道的,若是背后没有人指使,她又怎会那么快就被提审了,怎么也要在掖庭关上一晚的。最要紧的是,若无人授意,又怎会还没审问清楚,便敢给她上刑,分明是欺她罢了! 周浣云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墙外树顶的叶子,便听见门外有人通禀道:“四皇子到!” 她回过头去看,便看见萧晏一脸不耐烦地进了门。连不喜都表现得如此不明显……周浣云冷笑一声儿,她真是不明白了,这样的人,她又有什么可期盼的。为了这样一个人整日锁在这宫中虚度光阴,值得么? 只是她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主动上前屈膝行礼唤道:“夫君。” 萧晏别过头去,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有些不顺眼。主动走过来,嘴角还挂着笑意,分明是挑衅!萧晏就觉得周浣云真是虚伪。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不能让镇南公拿捏住什么把柄,萧晏连正眼都懒得给周浣云,直接转身说道:“走吧!” 周浣云起身,瞧着萧晏冷冰冰的背影,眼中尽是恨意。罗欢儿连忙上前扶住她说道:“姐姐,妹妹扶着你吧!你身上还有伤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共商大计 周浣云没有拒绝,由着罗欢儿在一旁扶着她,然后说道:“姐姐,你莫忘了你答应妹妹的事情。” 周浣云目视前方,声音平稳:“妹妹放心,姐姐向来说话算话。” 罗欢儿笑着道:“那就好!” 直至出了掖庭,周浣云才看见喜儿也过来了。心里一酸,觉得在宫里总算还有个亲近的人,眼眶忍不住就红了。 喜儿连忙冲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周浣云说道:“小姐受苦了,都怪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 说着就要从罗欢儿手中搀过周浣云,萧晏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罗欢儿被挤在一旁的样子,不由得便怒火中烧:“大胆奴婢,冲撞了罗妃的胎你可担待得起!” 一边说着又走过来,一把推开了喜儿。因着周浣云还牵着喜儿的手,所以也被带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一旁。萧晏却好似没看见一般,搀着罗欢儿,然后扶着她的腰,从周浣云眼前过去了。 周浣云稳住身子,冷笑一声。她现在又怎么会计较这些?萧晏这是做给谁看?喜儿却担心得不得了,连忙上前又扶着周浣云说道:“娘娘没事吧?” 周浣云摇了摇头,她身上的伤口疼得很,怕是要裂开了。不过她就算再难受,也不会让萧晏看了笑话,喜儿连忙扶着她往一边走。 萧晏倒是给她备了步辇,不过却是把椅子,只带了块垫子,怕是存心的。周浣云冷笑一声,有总比没有好。 她知道,让周家出头的事情怕是惹怒萧晏了。不过她可不会后悔,怒了又如何?他萧晏又何曾给过她半分脸面。 平西王府。 虽然门前有不少萧颂派来盯着傅朝云的人,不过陆景恪却还是正大光明地将孟行至从正门带进来了。 傅朝云见了孟行至,连忙上前施了一礼:“孟大人别来无恙?” 孟行至也还了一礼:“托傅侯爷的福,一切安好。” 说罢相视一笑。 当年皖西一起走出来的情分非比寻常,因着孟行至救了傅朝云一命,所以陆景恪对他也颇为感激。傅朝云笑着道:“秦王最近可有再为难?” 孟行至笑着说道:“有傅侯爷出马,秦王自然是不敢再为难。” 傅朝云笑道:“你就别调侃我了,你可曾见过像我这般闲的侯爷?不过是个名分上的侯爷罢了。” 陆景恪撇着茶碗上的浮叶说道:“你若是不闲着,谁来生小世子。” 傅朝云嗔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反正孟行至也算生死之交,听见这些她也就不觉得尴尬了。 “此次找孟大人过来乃是有要事相商”,其实这件事已经埋在傅朝云心里很久了,只是眼下要说出来,她还有几分忐忑。 “何事?” “不知孟大人可愿为瑾王效命?” 孟行至有些疑惑:“一别多年,傅侯爷已经投了明主?” “不是她”,陆景恪说道:“是我,我跟瑾郡王交好,有意要帮瑾王夺嫡。” 孟行至蹙了蹙眉:“迩不过是个位卑之人,并无意想参与朝堂上的争斗。” 陆景恪冷哼一声:“孟大人以为如今朝堂上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吗?秦王已经被您得罪狠了,若是此时不依靠我们,大人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 傅朝云瞪了他一眼:“陆景恪!不想好好说话就出去。” 陆景恪立马就软了,转头看着傅朝云说道:“我错了,好不好?我这不是也是想着给他分析一下局势嘛!” 傅朝云这才转过头去对孟行至说道:“孟大人见谅,他实则不怎么会说话。其实我的意思是,如今朝堂上局势混乱,我在这府中,能保大人一时,未见得能保大人一世。大人不去投靠瑾王,也好能有所倚仗。 毕竟大人是贤士,又出身寒门。自然,我并没有瞧不起寒门的意思。只是大人也知道,寒门若是单打独斗,在朝堂上是必然站不稳脚的。 如今瑾王也算是贤主,大人这般贤士,自然应当投到他门下。如此,正好全了大人忧国忧民的一片赤诚之心。” 孟行至垂了眸,有些为难。傅朝云说的这些他都清楚。只是他一介寒门,若是牵扯上夺嫡之争,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傅朝云看他有些挣扎,又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人也知道,如今朝堂之上,除了夺嫡之争,实则还有一害,便是寒门与世家之争。 固然,两派之争由来已久。但是大黎现如今立国不久,根基尚不稳定,世家和寒门长久地争下去,于哪边都无益。此事若要解决,还是要依靠大人。” 突然被赋予这样重的责任,孟行至也忍不住有些激动:“愿听足下高见!” 傅朝云见他总算也能听进去一些,便又继续说道:“大人也知道,如今世家之中要属我傅家最为强势。我也知道,孟大人在寒门之中颇受敬仰。不如由我与孟大人联手,各自说服之下的世家与寒门,暂时放弃两派之争。” 孟行至点了点头,赞同道:“此法可行,傅侯爷说得有理。若是此事能成,寒门与世家百年之争也该停一停了。” 傅朝云见他赞同,便又起身拱手揖道:“此事还需多仰仗孟大人。” 孟行至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傅侯爷才是最大的功臣啊!” 傅朝云趁势便提出:“那么,在瑾王麾下效力之事……” 孟行至复又拱手说道:“在下的确不及傅侯爷高见,傅侯爷所提之事,自当全部应允。” 两人又谦让了一番,孟行至这才告辞了。 陆景恪送到院前,这才折回来说道:“夫人厉害!为夫都不及夫人口才万分之一。” 傅朝云白了他一眼,她可没忘了方才他是怎么跟孟行至说话的,于是冷哼一声说道:“方才为何那样跟孟大人说话。” 陆景恪转了转眼珠,想了半天才说道:“你跟别的男子说话,我生气。” 傅朝云绝倒。 “话说”,陆景恪见傅朝云也不追究了,直接上前从身后圈住她说道:“宁国的使臣应该也快到了,前几日传来消息说,已经入了边境了。我估摸着再过几日也就到京师了。” 说起这个,傅朝云就兴奋起来了。东宁郡主终于快要过来了,虽然此女脾气刁蛮,不过秦王总算也有些事情要做了。 傅朝云并不知道,另一边的东宫也盯紧了这位东宁郡主。 眼下萧晏可是什么都没有了,朝中势力所剩无几,蓄养的私兵也交出去了一大半。此刻除了德妃在后宫的支持,他也没剩下什么筹码了,早已无力与秦王相斗。 本来娶了周浣云,还能够得到镇南公的支持。但是自从闹出掖庭一事后,镇南公在朝堂上也逐渐不再为萧晏说话了。萧晏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反而觉得一切都是周浣云的错。正寻思着要如何好好整治一番周浣云,让她不敢违逆自己。 “殿下”,傅权从门外进来,直接回禀道:“宁国派了使臣过来,现在已经入了边境,再有十来日就到京师了。” 萧晏早已听了些风声,只是眼下他却有些不耐烦,直接说道:“那你同我说什么,眼下我不是一国太子,自然也不能接待使臣!” 傅权也不恼,又继续说道:“此次来访的使臣团中,有一位东宁郡主,听说宁国国君有意要为东宁郡主择一位佳婿。父亲的意思是,殿下大可好好利用此次机会,若是能娶了那东宁郡主,便可得到宁国的支持。” 萧晏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之前在东宫频频出现的那女子可就是宁国的,随随便便一个底下办事儿的都这么有气场,宁国现在肯定国力也不一般强盛了。 既然如此,他何不娶了那东宁郡主,然后再直接跟宁国的太子共谋大业。只是……那东宁郡主想必年纪不大,而他却将至不惑。朝中的青年才俊那么多,他又如何能够抓紧那东宁郡主呢? 眼下瑾郡王跟秦郡王都没有正妃,跟他们联姻想必会比他合适得多。 而且他都已经有正妃了,自然更是不适合两国联姻。想到周浣云,萧晏就恨得牙根儿痒痒。若是能带给他什么利益也就算了,偏生现在还开始跟他对着来了。 萧晏越想越头疼,一瞬间萌生了一个邪恶的想法。若是他的正妃不再是周浣云,而是东宁郡主了呢?到时候他就可以顺势得到宁国的帮助,若是能名正言顺恢复太子之位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到时候他还可以借了宁国的兵,直接打进皇城去,便是萧颂也拿他无可奈何。 只是此事仍需从长计议,周浣云可不是个好得罪的,更何况身后还有镇南公一家。若是败露了,周浣云还指不定怎么恶毒地对付他呢! 正这么听着,便听见房门“吱嘎”一声响。萧晏抬头去看,正是罗欢儿。手中托着茶盘,看见萧晏跟傅权都站着,一时之间有些尴尬:“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萧晏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事情已经谈完了。”然后便挥了挥手命傅权下去。傅权退下之前,意味深长地冲罗欢儿递了个眼神。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设计陷害 罗欢儿并没有看傅权,而是直视着萧晏,将茶盘搁在书桌上,然后行了个礼:“殿下。” 萧晏点了点头,见傅权已经退出去了,便将罗欢儿拉到怀里坐下:“怎么现在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 罗欢儿娇笑着捶了下萧晏胸口:“没什么事还不许过来了?人家想殿下了呢!殿下可真是薄情。” 说完不禁自己先恶心起来了。这样的事情,她做起来是越发驾轻就熟了。罗欢儿微微皱了皱眉,将心头的不适强压下去。 萧晏收紧了手臂,抱紧了怀里的软玉:“到底是谁薄情了,你可是许久不让我去你房中了。” “哼”,罗欢儿佯怒道:“妾身这不是怀着身孕嘛!殿下宫里那么多姐姐,独独缺了妾身一人不成?再者说了,妾身方才可都听见了,宁国的东宁郡主就要过来了,殿下哪里还缺人陪伴呢!” 萧晏干笑道:“你方才在外边都听见了?” 罗欢儿嗔了他一眼:“不然还指不定殿下想要瞒妾身到什么时候呢!” 萧晏连忙指天就要发誓:“我若是欺你便让我不得好死!” 罗欢儿也连忙假意堵了他的话:“殿下,妾身只是发发脾气罢了!殿下何必为了妾身发这样的毒誓呢?” 萧晏便抱了她说道:“爱妃放心,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生下肚子里的孩子,我绝不负你!” 罗欢儿“感动”地圈住萧晏的脖颈,含着泪珠说道:“殿下!殿下的厚爱,欢儿无以为报,一定牢记在心,时刻不敢忘了。” 萧晏顺势摸着她的肚子说道:“欢儿,你一定要为我生下长子。” 罗欢儿有些犹豫道:“殿下,妾身方才在殿外听说了,此次宁国的东宁郡主就要过来。妾身有一计,能够帮助殿下得到宁国的帮助,只是还要拿这孩子冒一番险……” 方才还深情款款的萧晏,一瞬间就有些犹豫。在他看来,若只是拿这孩子冒一番险便能得到宁国的相助,那是再划算不过的。 只是眼下,罗欢儿还在他怀里,他又不能让罗欢儿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重视这个孩子。于是皱着眉纠结了半晌,才深深地望着罗欢儿说道:“这怎么可以呢!欢儿……” 说到此处,他又不说了,欲言又止地叹了一声。罗欢儿何尝看不出来他心里的想法,于是便装作一切为了萧晏的样子说道:“殿下,您待欢儿恩重如山,欢儿无以为报。这孩子就算在腹中知道,也一定会同意妾身的做法。” 萧晏握着罗欢儿的手,将她转过来,深情地看着她说道:“欢儿,真是苦了你了……” 罗欢儿连忙说道:“不苦,只要殿下大业能成,欢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只是……到底是何计策呢?若是害了腹中的孩子,我可是不依的。” 罗欢儿就知道他按捺不住,自己还没说就急着问了。她强忍住心头的恶心,然后深情地望着萧晏说道:“此计甚是简单,只需做下一个局,然后让周姐姐钻进来即可。” 萧晏早就对周浣云看不顺眼了,此刻听说有办法除去周浣云,连忙问道:“要做一个怎样的局?只要能除去周浣云,我便能娶到宁国的郡主了,到时候自然记你一份大大的头功。” 罗欢儿笑着道:“妾身哪里需要殿下的头功,只要殿下时时记得妾身与腹中孩儿就好。 其实此计也十分简单。殿下可曾听闻,前朝宋贵妃为了诬陷孝敬敏皇后,自堕胎儿的故事?” 萧晏便记起来了,史书上的确是记载了那么一件事:宋贵妃怀了身孕三个月之后,为了诬陷孝敬敏皇后,便自用布帛束腹,使腹中胎儿胎象不稳,然后又约孝敬敏皇后一起游园,中途故意拉了孝敬敏皇后一起跌倒,就此小产。 萧晏有些舍不得罗欢儿腹中的孩子,他的孩子一个个都夭折了,此时只有罗欢儿腹中这一个。若是这个也没了,下一次还不一定是在什么时候呢! 萧晏下意识地顺着罗欢儿的肚子摸着,罗欢儿看出他有些犹豫不决,便直接说道:“殿下放心,妾身自然不会拿自己和孩子冒险。届时只需要殿下守在小路旁边,等妾身飞出来的时候将妾身接住即可。” 萧晏仍是有些为难,这一个失手,他的长子说不定就没了。 罗欢儿拉了他的手晃道:“殿下莫不是嫌弃妾身吧?妾身能为殿下做的可就这么多了……” 萧晏禁不住诱惑,想着多埋伏几个人手,便答应了。罗欢儿勾起唇角,讥讽一笑。萧晏从来只考虑自己,又何曾真正在意过别人,父母、妻子、儿女,又有谁是他不能拿来利用的呢? 两人又虚情假意地腻歪了一番,然后罗欢儿才以怀着身孕不宜侍寝为由回寝殿了。 萧晏书房的消息,周浣云可是一直派人盯着呢。听说罗欢儿去了一趟,便琢磨着过不久多久罗欢儿便会来找她。 果不其然,听说萧晏晚上宣了之前的一位宠妃侍寝,罗欢儿便直接换上三等宫女的衣服,又披了身黑色的斗篷,直接从角门往周浣云殿中去了。 周浣云也没歇着,特意点了灯在等她。见她到了才搁了手中的书笑道:“你来了!” 罗欢儿直接开门见山道:“宫中还有值夜的侍女,若是出来久了怕被人发现,妹妹就长话短说了。” 周浣云点了点头:“听说是宁国的使臣快到了,萧晏是又想做什么了?” 周家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在宫内自然有探听消息的渠道。以周浣云的身份,知道些什么风声也不足为奇。 “明日御花园,妹妹会假作被姐姐推倒,姐姐到时候也会被殿下问罪,然后贬为侧妃。” 周浣云是何等通透的人,一听便明白过来了:“他这是打算换正妃了?东宁郡主?” 罗欢儿点了点头,明天的计划若是成行,周浣云势必得背上一个残害皇家子嗣的罪名,到时候萧晏自然有理由能够将周浣云从正妃的位子上拉下来。只要到时候腾出了正妃的位子,东宁郡主便能顺势顶上。而这法子,便是周家也说不得半句不是。 周浣云轻笑一声儿:“我可以答应你,哪怕是去冷宫我也能答应你。只是我要一样结果,我要看着萧晏生不如死。” 罗欢儿连忙剖白道:“姐姐放心,瑾王殿下与萧晏本就势不两立,自然不会让萧晏好过。” 周浣云抬起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罗欢儿放出光来,神采奕奕地说道:“成交!” 次日,御花园。 罗欢儿早早地便约了周浣云一同游园,连喜儿都觉得有些不对,一直劝周浣云不要去。只是周浣云却一反常态,盛装打扮,欣然应约。 喜儿一直跟在周浣云身后小声儿说道:“娘娘何必要跟她一起出来,若是遭狗咬了,反倒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周浣云低声喝道:“喜儿!” 所幸这话罗欢儿并没有听到,依旧是在前边边走边跳地说道:“姐姐,快过来看啊!这边的花开得真好看!” 周浣云走过去,掐了一朵别在她鬓边。罗欢儿握着她的手腕,轻声说道:“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罗欢儿直接往后一躺,周浣云被她突如其来的力道拽得往后一仰,直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眼冒金星。 刚有些清醒过来,便听见萧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浣云,你分明是故意的!看欢儿怀着身孕就想撞倒她。” 她冷笑一声,萧晏可真是恶心。她恨啊!若只是联姻,萧晏又何必羞辱于她。若只为羞辱,为何那么多的世家小姐,萧晏偏生要娶了她。 她觉得腰有些疼,一时没力气坐起来。还是喜儿忠心护主,见她受了欺负,连忙挺身而出扶起她说道:“殿下若是没看清楚,便听罗妃好好解释解释。方才奴婢站在旁边,看得是清清楚楚,分明是罗妃拉了我们家娘娘往后倒的,谁知道是不是为了诬陷我家娘娘!” 萧晏不防真相竟被一个小丫鬟看见了,顿时杀念腾起。这丫鬟绝不能留着了,上次便是因为她向周家通风报信。这次若是让镇南公知道了事实,他肯定是再也别指望着能娶到东宁郡主了。 “大胆!主子们说话,何时轮得到你一个丫鬟插嘴!来人,把这丫鬟给我拖下去,杖责五十,长长记性!” 周浣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瞬间挺直了身板说道:“你敢!萧晏,你若是今天敢动喜儿一根汗毛,明日我便让父皇将你封到边地去!” 边地可是苦寒之所,若是真的封到那儿去,就意味着萧晏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争夺皇位了,到时候还不得被满朝文武所笑? 萧晏犹豫了一瞬,又有些不甘心!凭什么要受周浣云威胁,若是今日真的栽在周浣云手中了,他还哪里来的英名。 想到此处,萧晏底气又足了:“还不快来人!照我的吩咐去做!” 旁边的人迫于萧晏的威视,连忙上前拉着喜儿。喜儿频频回头看着周浣云说道:“小姐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然喜儿不放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宁国来访 周浣云怒视着萧晏,起身就要追过去。萧晏连忙拦在她身前:“怎么!想走?事情都还没有说清楚呢!你分明是嫉妒欢儿怀了身孕,所以故意将她推倒在地!” 周浣云急着去追喜儿,萧晏分明是要故意置喜儿于死地,若是五十大板打下来,纵然有命不死,也早已是个废人了。 只是萧晏故意拦在她身前,怎么也不放她过去。周浣云一急,直接瞠目而视,眼角欲裂,连萧晏也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便往后退了两步。 目光对视的时候,萧晏甚至觉得周浣云的眼光就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划开了他的血脉!其威力真不亚于书中猛翼德喝断长坂桥的威势。萧晏脖子缩了缩,他竟不知,周浣云还有这般厉害的时候。 只见周浣云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萧晏,便是我推的她又怎么样?你有什么手段只管冲我使出来,我周浣云若是怕了便愧为周家子孙!但今日你若是敢伤了喜儿,来日我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晏被她话中的狠厉吓到了,在他看来,周浣云不过是个姑娘家家的,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纵然熟知深宅手段,也不能拿他怎样。没想到周浣云竟直接点出来了,还能气势不落地直接威胁他。 最要紧的是,他竟然真的被威胁到了。看着周浣云的眼神,他真的有一丝后怕,若是喜儿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周浣云也许真的能让他求生不得。 他不由自主地让开了路,周浣云一把推开他便过去了。萧晏愣愣地看着周浣云的背影,直觉自己好像是失去了什么一般。只是这种感觉太过异样,直接被他压在了心底。 罗欢儿自然是不担心的,她早就料想到这一步,故而早就派人买通了行刑的人,只是做做样子便罢了! 若是喜儿出了什么事情,她可是直接的罪魁祸首,到时候周浣云若是连她也一并恨上了,反倒不美了。所以喜儿是万不能出事的。 只是这一切萧晏自然是不知道的了。罗欢儿上前挽住萧晏的手臂说道:“殿下,走吧!咱们也该去娘娘那边讨个说法了!” 萧晏愣愣地回过神来,然后才想起,按照原定的计划,他应该陪着罗欢儿一起去德妃处哭诉。他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走吧!” 果不其然,德妃听完了整件事异常愤怒。在她看来,上一次自己中毒的事情就是周浣云搞出来的,此次周浣云竟然又妄图谋害罗欢儿腹中的孩子,罪不可恕。在她的印象中,周浣云已经是个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蛇蝎毒妇。正好抓住了由头,当即便要带着萧晏去萧颂面前哭诉。 兴仁殿。 喜儿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四顾环视,早已经不是原来住的东宫正殿了。 周浣云在一旁拧干了帕子给她换上:“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先喝点水?” 喜儿连忙就要下床:“小姐,喜儿怎么敢劳您换帕子,真是折煞奴婢了!” 周浣云轻笑一声:“整个兴仁殿就我们两个了,我不给你换,你现在能醒得过来?” 喜儿一听,眼眶立马就红了。她是知道的,兴仁殿不过是东宫旁边的一处废殿罢了。眼下看这样子,怕是匆匆收拾了一番便迫不及待地将她们主仆二人赶过来了。 喜儿连忙起身跪在床上说道:“小姐,都是奴婢拖累了您,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直往外冒血,却又跪得笔直,一动都不敢动。 周浣云连忙扶她躺下:“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喜儿,你还看不明白吗?你在我身边侍奉多年,入宫也是义无反顾地跟着过来了。出生入死都肯陪着我一起走,在我心里,何曾把你当做是奴婢?” 喜儿一时感动地泪水模糊,哽咽着声音唤了一声“小姐”。周浣云笑着应道“在呢!” 喜儿便不敢再动了,她身上有伤,得赶紧养好了才能继续帮着周浣云。她家小姐只有她一人在身边了,所以她一定要撑住了! 周浣云又给她重新打了一盆水替她换药。药还是罗欢儿给的,她也算看出来了,这罗欢儿是个有情有义的,她大可放心,只要在这宫里慢慢等着萧晏失势的那一日就好。 千盼万盼,总算将宁国的使臣盼到了。因着萧晏早就被削了太子之位,故而萧颂派了秦王前去迎接使臣的队列。 秦王一派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场面,自然是又耀武扬威地炫耀了许久。秦王自己也是颇为得意的,如傅朝云所想,萧峦一直没有娶正妻,秦王正为这事着急上火呢! 此次宁国的使臣团来得正好,那东宁郡主,听说可是宁国大长公主的嫡女,颇受娇宠。由此可见,若是萧峦此次真能跟东宁郡主共结连理,那他得到的好处也绝不是一星半点。 宁国的兵力虽弱,战马却彪悍得很。每年都会作为岁贡献给大黎一些。作为大黎的附属国,这些年来却一直在向西域继续扩张,野心非同小可。若是真能得了宁国的帮助,不愁坐不上皇位。 对于此时的萧晏和秦王来说,这东宁郡主就像是嘴边的一块肥肉,只等着咬在嘴里便是自己的,自然是拼了命地抢夺。 因着宁国使团到来的事情,萧晏也被解了一段禁足。毕竟是使团来访,萧晏又是皇子,若是不出席反而让人看了笑话。 萧颂在奉先殿接待了宁国的使臣团,按照规矩,宁国是大黎的附属国,是要以臣礼参拜萧颂的。这是立国之初就传下来的,宁国的太子纵然不服,仍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颂笑得合不拢嘴,宁国虽然每年都缴纳岁贡,但是却只是派人运到边境罢了,态度轻狂。萧颂虽然气不过,却谨记着太祖的教诲:宁国野心勃勃,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得罪! 故而萧颂极少追究宁国,此次宁国主动出使大黎,萧颂自然是得意非常:“平身。” 宁国的太子倒是非常直接:“此次出使大黎,不仅奉我父皇之命带来了宁国的岁贡,还有我宁国最美的美人,东宁郡主!希望能在大黎觅得一位佳婿,永结秦晋之好。” 萧颂笑着点头道:“太子只管为郡主挑选,若是到时候看上了哪位贤才俊逸,直接告诉朕便是。” 宁国的太子躬身行了一礼:“那便多谢陛下了!” 然后又冲身后叫道:“东宁,还不出来谢过陛下!” 只见从那太子身后又冒出来一个美人儿,穿着一身儿海蓝色的长裙,腰间缠着长长的一把鞭子。都说性烈的美人儿当穿红衣,体现性格如火。 这东宁郡主偏生穿着一身儿冷清的海蓝色长裙,让人回不过神儿。不过,虽是如此,这东宁郡主身上却又透露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狂暴,同那身衣服反差强烈,一眼便能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秦王连忙上前说道:“父皇,郡主来到我大黎,怕是还没有好好体会一番大黎的风土人情。正巧峦儿这几日有空,不如让他作陪,带郡主去游赏京都的风光!” 如此坦荡的心思,倒是每个人都看得清楚。不过萧颂倒也乐见其成,自从萧晏废了之后,他就越发觉得秦王或瑾王或许是更适合接替他的位子。不过眼下听说瑾郡王正在同秦太师的孙女儿商议婚事,这么看来,秦郡王倒是最合适的。 刚要开口同意,这东宁郡主便不乐意了,直接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自来京城的路上便听说了,这秦郡王最是喜欢寻花问柳,平日里都是放纵不羁,夜宿青楼楚馆,怕是没什么时间同我游玩吧?” 这话好似明晃晃的一巴掌直接打在了秦王脸上,他这边刚夸过萧峦,转眼便被人连老底都揭出来了,怎能不尴尬? 只是为了争取到宁国的势力,秦王仍是要厚着脸皮继续说道:“郡主不必在意,峦儿虽是混了一点,陪郡主的时间还是有的。本王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一番。” 东宁冷哼一声:“我可不乐意!你还是留着他去陪青楼里的头牌吧!” 多少年了,没有人当众这样羞辱过秦王。秦王纵然再有涵养,此刻也是怒火中烧,不愿再去讨好东宁郡主。 这可是正好给了萧晏机会,他还正愁东宁郡主会答应呢!到时候岂不是白白让秦王捡了便宜。于是他连忙上前一步,趁机捡漏道:“既然如此,不如本皇子明日陪郡主游玩一圈?” 东宁郡主斜斜地睨了他一眼:“你就是萧晏?” 直呼其名,颇为不敬。不过眼下东宁郡主可是萧晏翻身的机会,他自然不会傻到跟秦王一样,于是便笑着说道:“正是!” 东宁郡主又瞅了他一眼,这个萧晏她是听太子说过的。听说是宁海兰正在联合萧晏做什么事情,她心里好奇,忍不住也想知道。于是便玩心大起,直接说道:“好啊!我同意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府会面 萧晏大喜,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成了。满朝文武都用一种异样的神色看着东宁郡主,显然是有些不明白这郡主为何放着秦郡王不选,却偏偏看上了萧晏。 不过萧晏可没想这么多,在他看来,这东宁郡主定是为他风度翩翩的样子所俘获。萧晏如此自恋,也是有一定缘故的。 萧颂子嗣稀薄,成年的皇子也只有萧晏和秦王瑾王,还有一个早已关在宗人府幽禁的三皇子。与秦王和瑾王相比,萧晏自然是最为年轻的。更何况,因着萧晏平日里喜欢伪装自己,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谦谦君子的模样。在萧晏看来,东宁郡主肯定是被自己给迷惑了。 众臣虽有些不屑,但人家东宁郡主都自己决定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连萧颂也只能颇为惋惜地看了秦王一眼:“既然如此,那四皇子就陪郡主好好游玩一番,让郡主见识一下大黎的风土人情。” 萧晏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秦王,然后炫耀一般大声说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秦王被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毫无办法。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还能强抢不成?心里到底是有几分怨萧峦,平日里不务正业,这么大好的机会都能白白失了! 平西王府。 宁海兰还在看着书,红韵便进来了:“殿下,太子和郡主今日已经到了。” 宁海兰平静地磕着瓜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儿“我知道了”,而后便没了下文。红韵有些看不明白,又低声问道:“太子殿下过来了,殿下不去驿馆看看吗?” 宁海兰冷笑一声儿:“我这个弟弟如今可是春风得意了,哪里还用得着我去看?” 红韵垂了头,不敢说话。宁海兰不愿意见到太子,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不是一母所生,宁海兰和她的姐姐都不过是太子手下卖命的罢了。 只是,宁海兰不想去见太子,太子可偏就找上门了。 入夜,宁海兰刚换了一身寝衣要睡下,太子宁陵便直接从窗外翻进来了。宁海兰神色一变,连忙扯下架上的披风裹在身上:“太子殿下,这是平西王府的后院,不是你的寝殿。如此随意进来,岂不坏了我的名声!” 宁陵轻嗤一声:“本宫能看得上你?不过是个贱婢生的罢了!本宫还能背负着**的名声把你怎么样?” 宁海兰脸色一变,随即坐在桌边笑道:“太子殿下,这里可是大黎,没人知道我是你同父所生的亲姐姐,你就算是真的**,我又能如何?” “你放肆”,宁陵被她那句“亲姐姐”所逼,一时有些怒了。反应过来才沉住气坐下来说道:“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宁海兰略微讽刺地勾起唇角,若不是因着还有这点用处,怕是宁陵也不会留她性命:“秦王是个不甘被控制的,瑾王又最会明哲保身,绝不会跟我们合作。若想达到目的,就得依靠萧晏。” 宁陵点了点头,一旦处理起事情来,他就变得极为冷静,能够很好地分析局势,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这也是为什么宁宫里那么多的皇子,唯有宁陵能够脱颖而出,成为太子的缘故。 “你上次说要大黎的兵权是怎么回事?” 宁海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说道:“大黎的兵权是分成三部分的。一是皇帝萧颂手中的,掌握着禁宫的守卫和五城兵马。一是秦王手中的,掌握着边境的守军。剩下的就是在平西王手中的,掌握着各州府的驻兵。” 宁陵点了点头分析道:“现在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就是秦王手中的那部分兵马。若是边境战事一起,肯定还是会要秦王带兵。” 宁海兰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还有平西王手中的,他掌握着个州府的驻兵,若是到时候分兵过去,也不是来不及。 宁陵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你可有把握能将平西王的兵符偷过来?” 宁海兰摇了摇头:“没有,一分把握也没有。平西王的防备心很重,这么多年独独惦记着他那个正妃,半点也不好糊弄。” 宁陵轻嘲:“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朝廷养你们何用?” 宁海兰最是见不得宁陵高高在上的样子。又不是在宁宫里,这可是大黎,是在平西王府,她好歹也算是半个名义上的女主人,他宁陵能拿她怎么办?想到此处她便放肆了。 “太子殿下若是有那个能耐,何必还要过来求我?” 宁陵脸色一变,却也知道不能跟她计较:“总之,尽快想个办法,让平西王乖乖交出兵符。还有那个秦王,若是斗不过,还是得尽快扶持他的对手萧晏。” 宁海兰轻笑一声:“是人皆会有软肋。平西王的软肋是陆景恪,陆景恪的软肋是傅朝云。只要拿捏住了傅朝云,还怕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成的?至于那个秦王就更简单了,手里怕是有不少不干不净的东西,若是拿到了证据,何愁萧颂不会像收拾萧晏一般收拾他。” 宁陵点了点头:“你既然已经有主意了就放手去做。我大概会在大黎待上两三个月,若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不好解决的,我也能帮你一把!” 宁海兰便直直地盯着宁陵,笑着说道:“殿下,我要借东宁一用!” 东宁?宁陵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东宁年纪那么小,她能帮你做什么!你若有什么事情,还是告诉我,若是为了江山大业,我便帮你解决。” 宁海兰冷笑一声:“太子还能代替东宁跟萧晏联姻不成?” 宁陵猛地一惊,就知道宁海兰没打什么好主意。东宁可是虽然胡闹了一些,却也是他表妹,是宁国长公主的宝贝嫡女。这长公主可是宁国国君一母所生的亲妹妹,也就是宁陵的亲姑姑,她的女儿,怎能被宁海兰随意拿来利用。 那萧晏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那年纪算起来都能做东宁的爹了。东宁得有多不挑才能嫁给一个这样的人联姻,宁陵有些生气。 不过宁海兰却不在乎,反正她爹将她丢到大黎来做细作,也不见得是有多好的心肠。她对血缘亲情这些也不看重,为何还要管一个素未谋面的表妹。 宁陵胸膛起伏了半晌说道:“你怎么不去向萧晏自荐枕席?虽然你都已经徐娘半老了,不过也算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况且好歹,你也是我们宁国的公主了,不比东宁这个郡主来得更有价值?” 宁海兰冷笑一声:“姐姐我倒是想去,只是,父皇这不是让我好好在平西王身边待着吗?若是我去向萧晏自荐枕席,坏了父皇的大计,你来负责吗?” 宁陵眸光带着凌厉,紧紧地盯着宁海兰说道:“无论如何,东宁你不许动。若是她有任何闪失,我便让你姐姐偿命!” 宁海兰心中涌出滔天的恨意,却又不得不答应下来。她母亲早已经去世了,只剩她跟双胞姐姐相依为命。可能,她父皇都不记得还有她母亲这个人吧……若不是还用得着她,哪里会把她和她姐姐接出贱奴所。 “宁陵,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你若是敢动我姐姐,我定会让你后悔!” 宁陵无所谓地看了她一眼,轻蔑道:“只要你乖乖听话,宫里也不缺那点米钱养着你姐姐。” 宁海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认命一般说道:“好,我听你的。东宁我不会动,萧晏那边我会尽力扶持他跟秦王相斗。平西王这边我也会想办法,尽量获取他的信任。” 宁陵冷笑一声:“我没那么好的耐心,谁知道你的尽力要到什么时候!两个月之内,你必须取得平西王的兵符,或者是让秦王死!你自己选,我要看到结果。” 宁海兰双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攥成了拳,指甲都划破了手心,她却像感觉不到痛意一般:“好,我会去做。” 宁陵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直接从窗外翻出去了。宁海兰放松下来,身子一软,没了力气,险些要瘫倒在地。红韵连忙进来了,扶着她说道:“殿下,您坐会儿吧!” 宁海兰扶着红韵的手,摇了摇头说道:“我姐姐怎么样了?” 红韵连忙说道:“还好好的,听说在宁宫里有人侍奉着,会尽量满足她所有要求。” 宁海兰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坐在一旁。当初,她父皇为了训练她们当细作,把她和姐姐从贱奴所接出来。后来训练成以后,要从她们两人中间选一个人到大黎来。 她还记得那个冷酷的帝王,背对着她们站在高台之上。宫婢端上来两杯酒,他说其中一杯是蛊毒,喝了之后就要受他控制,每年一颗解药。她跟姐姐抢着去喝,一杯碰洒了,一杯被她喝了。然后,她就成了那个细作。 一晃快二十年了!她当年被独自派到了大黎,她想尽一切办法才混进了平西王府。当年她姐姐虽然没有被派过来,却要时时刻刻待在宁宫里,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监视,以此来威胁她听从命令。 宁海兰每每想到这些,便觉得心如刀绞。 第一百二十八章 针锋相对 且说王府另一边,傅朝云正跟陆景恪盘腿坐在床上玩双陆,陆景恪让着她,每每赢的都是傅朝云。两人玩着玩着又提起来早朝的事情。 傅朝云跟陆景恪虽然都不必去上早朝,但是每日早朝处理了什么事情,这些消息还是会有人专门送到府中。故而早朝上的事情,二人也都听说了。 傅朝云便问道:“今日早朝上的事情,你怎么看?” 陆景恪一边掷骰子一边说道:“能怎么看,那东宁郡主既然乐意跟萧晏一起出去游玩,咱们又何必管那么多?该你了。” 傅朝云抓起骰子一掷,笑着道:“双色。” 然后又捏起棋子说道:“这东宁郡主也不知怎么想的,秦郡王虽平日里是放浪了一点,不过却也算是英俊儿郎。好端端地放着不要,却偏偏要跟萧晏一起出去。” 陆景恪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专心下棋,想这些做什么!”一边又忍不住酸道:“就萧峦那副样子,也能算是英俊儿郎?整个大黎最英俊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傅朝云不由得失笑:“你就没觉得这东宁郡主很是奇怪?” 陆景恪板着脸哼哼道:“这有什么的!她是死是活跟我也没半分关系!” 傅朝云看他实在有些不喜这个话题,便又说道:“话说最近瑾王那边怎么样了?我瞧着孟行至是个不错的,想必有不少人跟随他吧?” 孟行至倒真是个不错的,在寒门之中也算地位颇高,受不少士子尊敬的。傅朝云当初让他去投靠瑾王之后,陆续又有不少寒门的人跟他去了瑾王麾下,这些人在瑾王手下也都得到了重用。一时之间,瑾王的势力也开始壮大起来,虽然还不能同秦王相较,但是也比萧晏好上许多了。 傅朝云想着,若是过段时间稍微表表态,或许不少世家也能跟着去了。傅家好歹也是京城上下第一世家,百年底蕴还真不是看着好看的,身后有不少世家都看着傅家的动作呢!如今她是傅家的家主,这一点还是有些把握的。 陆景恪有些不情愿地说道:“瑾郡王前日让我跟你道声谢,说是没有孟行至还到不了如今这个局面。” 傅朝云有些自得道:“那是当然,我看人的眼光向来是不错的。当初在皖西我就觉得孟大人肯定是个眼光独到的。” 陆景恪脸色一黑,一抛骰子赌气道:“不玩了!我困了!” 傅朝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反应过来才笑道:“你不会是又翻了醋坛吧?” 陆景恪将棋子一扫,翻身过去压住她说道:“你还敢笑我了!” 傅朝云连连求饶道:“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陆景恪眼神一黯,直接勾了床帘吻过去。话说从那以后,反正傅朝云是再也不敢笑他了。 次日,驿馆。 宁陵倒是起来得早,东宁出来的时候,宁陵都已经在用早膳了。见她坐在了一旁便说道:“驿馆的早膳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东宁哈欠连天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夹起一个皮薄如纸的汤包说道:“没想到大黎就连驿馆的汤包都做得这么精致。我都想直接就在这儿不走了。” 宁陵笑道:“为了一口吃的就这样了?要不然你直接嫁给个做汤包的厨子?” 东宁瞪了他一眼说道:“表哥,你就别取笑我了,宁国也有不少青年才俊,我干嘛要到大黎来嫁个做汤包的厨子。” 宁陵便严肃道:“父皇希望你这次可以在大黎选个如意郎君,东宁,你可想好了?” 东宁皱了皱眉,撅着嘴说道:“舅舅分明是嫌我太任性,不想管我了!可我才不会嫁到大黎来呢!离家那么远,我还是喜欢在家赖着我娘!” 宁陵有些无奈:“你就算不想嫁也没办法啊!父皇不是嫌你太任性了,只是得为了两国暂时的和平考虑。” 东宁气呼呼地扔了筷子说道:“我就是不想嫁,大黎也找不到几个好的啊!那个四皇子那么老了,年纪都快赶上我爹了!还有那个秦郡王,整日里寻花问柳的,你就想让我嫁给这样的人吗?” 宁陵看她是真生气了,连忙给了换了筷子哄道:“不生气啊!不嫁就不嫁,回宁国去,表哥养着你。” 东宁这才欢欢喜喜地继续用膳。宁陵看她也不生气了,便继续问道:“你昨日为什么不让秦郡王陪着你,反而要那个四皇子?秦郡王好歹年轻些,你看着也欢喜啊……” 东宁实话实说道:“那个秦郡王整日里流连妓馆,肯定是个花丛老手了。我万一打不过他被他害了可怎么办……再说了,我听说宁海兰跟那个四皇子有什么计划,我也想看看嘛!” 宁陵有些无奈道:“你这不是胡闹吗?就算宁海兰跟萧晏有什么计划,你难道还想搅和了不成?到时候父皇面前,我也保不住你!” 东宁便撒娇道:“表哥……我就是看看嘛!不会惹出来乱子的!” 宁陵拿她这副性子真是没了办法,正发愁的时候,便听到手下之人回禀道:“回太子殿下,四皇子到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了萧晏的笑声:“太子殿下,在驿馆住得可还习惯?” 宁陵虽对他有些不屑一顾,但好歹顾及着邦交,笑着应酬了几句。萧晏问候了几句便直接说道:“太子殿下,今日本皇子过来是特意来接东宁郡主去街上游玩的。” 宁陵心中虽有些不悦,但是想着东宁到一趟大黎也算不容易,好歹要出去看看风土人情,便勉强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放心萧晏,有心跟着同去。只是公务繁忙,还要接见大黎的官员,便作罢了!不过还是派了不少高手护着东宁,免得跟人起了冲突吃了亏。 东宁在宁陵的再三叮嘱之下,好不容易才出了驿馆大门。萧晏的安排是要带她去朱雀街看看,朱雀街是京师上下最为繁华的,街上又有不少首饰香粉的铺子,最适合女孩子去逛。最要紧的是,他既然想要收了东宁郡主,肯定要投其所好。女孩子嘛!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东西了,萧晏是这么想的。 不过没想到,刚走到朱雀街就出了状况,跟别人的马车撞上了。萧晏一时有些气恼,他可是皇子,别家的马车怎么也要让个路吧?他怒气冲冲地掀开帘子说道:“谁家的车夫这么不长眼,把马车停在路中间!” 其实倒不是路中间,人家的马车停在了玖玉阁门前,是萧晏的车夫为了避开行人自己撞上去的。不过他为了在东宁郡主面前显示自己的优越感,自然是要作出一副有权有势的样子来,这样才能让春心萌动的少女对他膜拜。 萧晏一个眼神示意,车夫便壮了胆子,跳下马车进了玖玉阁问道:“门外的马车是谁的!冲撞了我家主人,快点站出来!” 人群当中有人不屑地小声嘀咕道:“狗仗人势!” 涉江搁了手中的玉项圈,然后站出来说道:“是我的。” 那车夫一看涉江一身衣服平淡无奇,也不像是什么贵人,直接大声说道:“你把马车停在路中央,冲撞了我家主人的车,赶快去赔礼道歉。” 涉江不屑地瞟了那车夫一眼:“我为何要道歉?” 那车夫便洋洋得意道:“你知道我家主人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他可是当朝四皇子,车里坐着的还有宁国来的郡主。你今儿若是不过去认错,我们跟你不客气。” 涉江冷笑一声,除了她家主子,她何曾在别人手中吃过亏。今日不过是因着陈江庭的长子快过百日了,傅朝云又一向跟清岚长公主要好,所以派她出来挑个像样的百日礼,没想到便遇上了这回事儿。 萧晏又如何,她家主子可说了,今后遇上萧晏也不必理会。反正她傅朝云跟萧晏结了仇,也不怕再起什么冲突,故而涉江才这般态度。她可是代表着她家主子的,不能给她家主子丢了脸。 萧晏在车中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过来,心头怒气不由得又涨了些。掀开帘子一看,便见车夫还在跟人争执着,于是便怒声喊道:“干什么吃的!她若不从就直接打!”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对萧晏的印象又差了几分。他们虽然都不认识萧晏,可是也听刚才那个车夫说了,知道是四皇子。这么一来,萧晏不知不觉又少了几分民心。 不过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气焰嚣张地盯着涉江,等她道歉。涉江冷笑一声,运足了内力高声喊道:“四皇子,奴婢乃是平西王府上的,世子妃身边的婢女。” 萧晏一听跟傅朝云扯上关系了,不由得便有些腿抖。定睛一看,前头的马车一角果然挂着平西王府的标志,心里便怨起那个车夫不会看人。平西王府又不是那么好得罪的,想到此处,萧晏气势便弱了几分。 刚想着不跟涉江计较了,便听见东宁郡主说道:“殿下这就气势不足了?依我看,那个什么平西王府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殿下可是皇子,他们怎么敢招惹?” 第一百二十九章 借刀杀人 萧晏一时便有些为难,傅朝云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若是得罪了她的人,到时候恐怕又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东宁郡主这边也不好交待,她是跟自己一块儿上街的,总不能折辱了尊贵的身份。 东宁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晏,她刚才可是看出来了,那平西王府世子妃的人,萧晏半点都不敢得罪。平西王府……正是宁海兰待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个世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一向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见萧晏想认了这个闷亏,便故意激他,她觉得挺好玩的! 萧晏权衡再三,又掀了车帘喊道:“今日之事本皇子便不用你道歉了,只是这车上除了本皇子之外,还有宁国的贵客。若是影响了宁国与大黎的来往,想必这个责任你也是担待不起的。本皇子宽宏大量,你便过来向郡主道个歉吧!” 涉江其实是不想过去的,平西王府的马车停在路边,是萧晏的马车自己撞上来的,她为何要去道歉。 但是想着,她家主子平日里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跟萧晏结了仇,告诉他们不必怕萧晏。但是如果只给东宁郡主道歉,那可就不一样了。若是能不起冲突,自然是最好。 如此想着,便对店铺的伙计说道:“这玉项圈我要了,你等会儿差人送到平西王府去,自会有人结算。” 那伙计早就听涉江说是平西王府的,自然不敢轻易得罪了,连忙就包起来了。涉江这才走到萧晏的马车前行了个礼说道:“方才无意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恕罪,奴婢这厢给郡主赔礼了。” 东宁怎肯善罢甘休,她还没看够好戏呢!非得逼着萧晏跟这个世子妃再起冲突不行。想到此处,她便叫道:“哎呀!原来黎国给人赔礼都是这么没有诚意的啊!本郡主刚才磕在了马车上,现在还觉得头晕呢!” 其实根本都是没有的事,东宁可是个习武的,反应比一般人快上许多。方才撞到平西王府的马车时,她便早已经扶稳了。只不过是现在要挑事,所以故意找借口罢了。反正她在宁国一向如此嚣张,做起这种事来得心应手。 涉江沉了沉气才继续不卑不亢地说道:“既然郡主受了伤,只道歉自然是说不过去。不如奴婢带您去前头的医馆看看?奴婢愿为您支付所有医药费。” 东宁瞥了她一眼又说道:“本郡主可是千金之躯,岂是什么破医馆都能看得了的!本郡主要看御医!” 涉江也算看出来了,这东宁郡主要么天生骄横,要么就是故意找事儿的。只是现在是当街上,她也不好跟郡主起了冲突,自然是要退让。 “那不知郡主的意思是?” 东宁撑着头,眼珠一转说道:“要么你现在就去给我请御医来看,要么你就给我跪在这长街上跪两个时辰!” 御医哪里是那么好请的,宫里有太医署,值班的御医都在太医署待着。涉江哪来的进宫的权利!事到此处她也算看明白了,东宁就是故意找她的事!她代表的可是她家主子,岂能丢脸。 故而涉江也收了方才低眉顺目的样子,直直地跟东宁对视道:“郡主是要故意为难咯?” 东宁撑着头笑道:“本郡主就是要为难你,你又能怎么样!” 虽是笑得一脸无害,说出来的话却又极为狠厉。涉江摊了摊手笑道:“不能怎么样!只是奴婢没那个能力为郡主请来御医,但是也断然不会在这街上跪两个时辰。” 萧晏看着两人起了冲突,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平日里不敢招惹傅朝云,不过这回若是她的丫鬟得罪了东宁郡主,到时候还怕找不到借口发落她吗? 故而两个人对峙他可是一句话也没插,就是要看着她们之间起了冲突才好。此刻涉江硬是不服软的样子,让他心头大快。虽知道东宁会生气,却一句话都不劝,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 东宁郡主可不知道萧晏在想的什么,不过此次她出来就是要给萧晏找事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还敢打她的主意,她要好好教训萧晏一番。若是平日里,她心情好的时候也不见得多计较这种事。不过现在可不一样,她是跟萧晏一起出来的,出了事情也是萧晏顶在前头。 故而她一抽鞭子,冷声说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涉江见她要动手,车后跟着的人也都摆足了架势。偷偷一打量,这才发现东宁带了不少人,若是打起来怕是要吃亏。不过她家小姐的脸不能丢,涉江暗自做好了准备说道:“郡主这是要以多欺少了?” “便是要欺你,你又能如何?”一边说着,手里的鞭子就挥了出去,直接冲着涉江的面门过来了。涉江神色一凛,伸手接住鞭子,暗自一扯,没扯动,想着这郡主的武功怕是不在她之下。 车后的人一见东宁跟人起了冲突,连忙就上来了。涉江一边应付着那些人,一边躲避着东宁的鞭子。东宁可不服,她这还是头一次遇见敢顶撞她的人呢! 她一使眼色,便围上去几个人,左右制住涉江。东宁郡主见时机一到,便一鞭子狠狠地抽了上去。涉江背对着东宁,这一鞭子倒是感觉到了,只是左右都有人围上来,她实在躲不过去,便打算生生挨了。 只是那鞭子到底没有落下来,涉江回头去看,便见谢玄机立在她身后,稳稳地接了那一鞭子。 东宁郡主见涉江又来了个帮手,立马不服了,气着说道:“你是何人?” 谢玄机拱了拱手,揖了一礼说道:“谢家谢玄机,平西王世子妃的娘家人。” 东宁郡主才不管这些呢!反正她可不能吃了亏!于是又一鞭子抽过去说道:“我管你是谁!得罪了本郡主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谢玄机又接了一鞭说道:“郡主,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丫头是世子妃的贴身侍女。你若是当街如此羞辱,怕是回头讨不到好。” 东宁郡主怎肯服气,见谢玄机又接住了鞭子,便暗暗发力要拽回来。只是她的武功又怎敌谢玄机!谢玄机微微一用力,她便直接从马车里飞了出来,跌趴在地上。 东宁郡主有些恼,看见街上的行人对她指指点点的,便羞愤地爬上马车说道:“那个姓谢的,你给我等着!今日之仇,东宁必报!” 说着又挡了帘子吩咐道:“都给我回来!” 这街是别想逛了,东宁郡主都摔下马车了,还得赶紧回驿馆去看看。 马车扬尘而去,涉江这才行了个礼说道:“多谢舅爷出手相救,奴婢这便回府了。” 谢玄机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便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涉江冷冷地转过身去上了马车说道:“不必了,奴婢自己回去便可。” 驿馆。 宁陵听说东宁竟然被人打了,立马丢了手头的事情去看。只见东宁正哼哼着躺在床上,太医还在给她上药包扎。膝盖擦破了一点,倒是不会留疤。 宁陵转身怒气冲冲地又出了门,盯着萧晏问道:“怎么回事!东宁好端端地出了一趟门,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萧晏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就等着把战火烧到傅朝云身上呢!一听宁陵问了,连忙说道:“这都是平西王府那个世子妃做的啊!她的奴婢仗势欺人,冲撞了我的马车还不肯道歉。郡主看不过去便出手了,谁知那奴婢竟还有帮手,就把郡主给拽下了马车。郡主磕到了膝盖,这才伤了!” 宁陵有些生气,平西王府!又是平西王府,他在宁海兰那里没讨到好,这回又来了个世子妃?这让他怎么忍得下去!不过他虽正在气头上,却也看出来了,这萧晏有些像是故意的,就想让他去找平西王府的事儿。 宁陵冷冷地斜了萧晏一眼,想借刀杀人,哪有那么好的事! “东宁是跟着四皇子您一起出去的,她出了事情,殿下却没有相帮,这笔账是要留着跟殿下慢慢计较的!” 萧晏心肝一颤,他当时的确是故意想要挑起东宁跟平西王府之间的仇恨,所以才没有出手。还有一点原因就是……她是真的不敢得罪傅朝云的人。 此刻听宁陵说要跟他算账,不由得有些怕了,他这还没有得到东宁郡主呢!若是此时宁陵把这笔账算在他身上,怕是他也别指望着能得到宁国的帮助了。 正这么想着,便又听见宁陵继续说道:“不过既然殿下方才也受了委屈,眼下还是讨个公道最要紧。不如跟本宫一起去平西王府!” 萧晏一听,腿都快吓软了。他刚才那么说,就是要让宁陵记恨着傅朝云,这样他才能抽身而退。此刻听宁陵说是让他跟着一起去平西王府,不由得心里边害怕起来。傅朝云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到时候记他一份,只怕他也要不好过了。 宁陵自然不给他什么推脱的借口!东宁吃了亏,自然是要报复回来。只是萧晏想独善其身,绝不可能! 说着便往外推他:“走了殿下,你就陪本宫去一趟,认认这平西王府的大门!” 第一百三十章 讨个公道 平西王府。 傅朝云正在小厨房想着给陆景恪炖汤,便听到小丫鬟回禀说是:“世子妃,涉江姐姐回来了。” 傅朝云切着手中的胡萝卜,淡淡地吩咐了一声:“叫她过来见我。” 不一会儿,涉江便进了厨房,行了一礼:“主子,事情都办好了。奴婢在玖玉阁挑了个玉项圈,是用上好的整块羊脂白玉雕成的。正好取了‘圆圆满满’的含义。待会儿玖玉阁的人就会送过来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专心地切着手中的食材说道:“你做事一向稳妥,我自然是放心的。” 涉江咬了咬唇,思忖了片刻又说道:“方才在街上还出了一件事!” 傅朝云手下一顿,能让涉江特意提出来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小事了。她搁了手里的菜刀,指了指一个厨娘:“过来把这些都切好,我待会儿要用。” 这才擦了擦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跟我过来,详细地跟我说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涉江点了点头,一路跟着傅朝云回了房间,然后才跪下请罪道:“主子,奴婢不小心惹了祸事,得罪了东宁郡主。” 傅朝云皱了皱眉,这东宁郡主一向嚣张跋扈,她都是听说了的。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这回犯到自己头上了,她自然是不能再躲了:“怎么回事,你且说说。” 涉江垂了头将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傅朝云听说动手了,连忙问道:“怎么样?他们人多,伤到你了吗?” 涉江摇了摇头:“正赶上舅爷在外办事,救了奴婢。” 傅朝云这才点了点头,放下心来说道:“你回房去歇歇吧!今日之事你也是无辜受累,待会儿若是东宁郡主真的找上门来了,你也不必出来,一切有我。” 涉江磕了个头说道:“奴婢不敢连累主子,若是他们非要讨个说法,主子便把奴婢交出去吧!” 傅朝云说道:“主弱奴受辱,你既然是出门去为我办事,自然有我替你担着。更何况你也没犯错,不管是谁,都不能在我手里欺了你!” 正说着,便听见门外小丫鬟禀道:“世子妃,宁国太子跟四皇子上门来了,说是要找您讨个说法。” 涉江一听,双手又紧紧握住了,生怕自己给傅朝云带来了麻烦。 傅朝云见她有些不安,便扬声吩咐道:“请他们先去正厅坐下吧!” 那丫鬟下去了她才将涉江扶起来说道:“你不用担心,既然是他们先撞了咱们的马车,自然是占不到理的!你先回房去歇着,这些事情我来应付。” 与此同时,陆景恪也听说了消息,一听宁国的太子找上门要见傅朝云,就直觉怕是出了什么事。生怕傅朝云应付不了,便直接出了书房往卧房过来了。 正赶上傅朝云要出门,看见他便说道:“你来得正好!” 陆景恪握着她的手问道:“出什么事了,我听人回禀说是那太子来势汹汹,怕是故意来找茬的。” 傅朝云一边带着他往前走一边说道:“陈江庭的长子快过百日了,我让涉江出去帮我挑个合适的礼物。马车停在玖玉阁门前的时候出了事,萧晏的车夫撞到了咱们的马车上,然后反咬一口说是涉江把马车停在了路中间。涉江便跟车里的东宁郡主起了冲突……” 这么跟陆景恪说着,便到了王府的正厅。平西王每日有不少军务要处理,自然是不在的,出来接待的是宁海兰。 听说东宁跟傅朝云起了冲突,心中不由得欢快起来。她正想着要怎么收拾一番宁陵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惹上了傅朝云。那傅朝云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他们之间斗起来了,无论哪边吃了亏,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只是宁陵都带着人找上门来了,她作为王府名义上的女主人,自然是要出去接待。想到宁陵那副令人厌恶的嘴脸,她便一股火气。只是她若是不出去帮着宁陵说话,怕是到时候宁陵的火就烧到她身上来了。 故而思忖了一番还是换了衣服过来了。宁陵正坐在正厅里用茶,想着宁海兰在这府里怎么也算是个侧妃,好歹也能帮他说几句话。今日这口气,他是非出不可,东宁虽伤得不重,但是腿上都擦破了,自然是不能跟这些人善罢甘休。 傅朝云牵着陆景恪进了门才说道:“让诸位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我那丫鬟受了些惊吓,我请大夫给她看了看。” 宁陵一听火气就上来了,一个丫鬟,难不成还比郡主更金贵不成?想到此处他便说道:“今日之事不知道世子妃要怎么给个说法?东宁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傅朝云故作吃惊道:“怎么,东宁郡主的伤还没有请大夫看吗?” 宁陵冷声哼道:“自然是请了的,东宁可是千金之躯。” 傅朝云便笑道:“既然如此,东宁郡主请大夫花了多少钱,我平西王府愿意全部支付。” 宁陵一听就有些火大,东宁是让他们自己带的大夫医治的,自然是没花钱!傅朝云这话,难不成就想这么算了? “世子妃未免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东宁是郡主,此番在街上遭世子妃的人如此折辱,医药费什么的倒是其次,世子妃总要为您的婢女赔个礼吧?” 傅朝云故作吃惊道:“太子殿下这话是怎么说的,王府的马车好端端地停在了玖玉阁门前,分明是四皇子车夫技艺不够精湛才撞了上来。 这些当时朱雀街上有不少人看到了,都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有向殿下讨要马车修理的费用,还愿意为郡主支付药费,怎么反倒还要让我向殿下道歉呢?” 宁陵自觉说不过傅朝云,便冷哼道:“不管此事是怎么引起的,东宁伤了膝盖这是事实。无论如何都要给个说法!要么世子妃道歉,要么把那丫鬟交出来给本宫处置。” 傅朝云皱了皱眉:“此事四皇子的车夫有错在先,他都还没有同我的婢女道歉,我为何要将我的婢女交给太子殿下?再者说了,郡主先动的手,我的婢女只是正当防卫,殿下此举未免有些不讲道理!” 宁陵不耐烦地冷声说道:“东宁是郡主,那奴婢不过是个下等的奴才,有什么必要讲道理吗?今日要么你将人交出来,要么我带人进去抢出来!” 陆景恪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搁,茶水都溅了出来,虽然傅朝云说是不让他说话,但是眼下这宁陵如此不讲道理,他也不是好欺负的:“太子殿下,真当我平西王府的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殿下若非要闯进去,便不要怪我院里的人不客气!” 宁陵怒极,转头过去冲宁海兰使了个眼色,她不是平西王的侧妃吗?怎么这点事情都镇不住! 宁海兰本来不想管这桩事,只是宁陵都看她了,若是不说句话,怕是过后也没什么好下场。于是便硬着头皮说道:“世子爷,不如还是把那丫鬟交出来吧!宁国的太子毕竟是远来之客,没必要为了一个丫鬟得罪了贵人……” 陆景恪眼神如刀,直接冲着宁海兰飞过去了:“侧妃莫不是还想管我院里的事?不如等父亲回来让父亲评评理?” 宁海兰自然是不敢轻易得罪陆卿云的,她还得继续潜伏在平西王府呢!若是得罪了陆卿云,怕是到时候做事会不方便。 宁陵见她连句话都说不上,不由得有些急了,又冲萧晏打眼色。宁海兰谁都不敢得罪!萧晏好歹也是皇子,不至于连这点事情也弄不好吧? 萧晏自从进了门之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傅朝云他可不敢惹,还是少说话为妙。若是到时候真的再惹了傅朝云,怕是等宁陵走了以后,傅朝云回过头来就会收拾他。 只是宁陵现在都冲他打眼色了,他再不说话怕是也说不过去,更何况,他还想讨好宁陵呢! 他心里极不情愿地抬起头来,冲着陆景恪拱了拱手:“世子爷好歹给我一个面子,把那丫鬟交出来吧?” 陆景恪瞥都没瞥他一眼,只是盯着桌子上的茶杯头也不抬道:“我谁的面子也不给。” 宁陵一急,直接就起身往后院去,只是陆景恪比他动作更快,出手就拦住他说道:“太子殿下莫非还想动手强抢不成?” 宁陵被拦住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直接说道:“给我让开!不然我就告诉你们皇帝,到时候非得让他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剥皮抽筋。” 陆景恪两手制住他,冷声说道:“殿下何处来的自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想做的事情,也没人能拦得住我!” 两人正僵持着,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喊:“表哥你快放手!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宁陵回过头去见是东宁,连忙放了手走过去说道:“你怎么过来了?膝盖疼不疼?不是让你好好休息,我来替你讨个公道吗?” 东宁蹙了眉,红着脸小声说道:“我这不是听说你过来了,所以急着找你嘛!不许你再闹了,先跟我回驿馆再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东宫密谋 宁陵有些疑惑,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转身跟东宁一起出去了。萧晏见没什么事了,连忙跟陆景恪拱了拱手就溜走了。 陆景恪转身牵着傅朝云的手,对宁海兰视若无睹:“怎么刚才不跟萧晏好好算算这笔账?” 傅朝云抿了抿唇:“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陆景恪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开心便好!” 宁海兰脸色铁青:“世子爷,世子妃,若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妾身就先告退了。” 陆景恪转身瞥了她一眼,略微点了点头。宁海兰行了半礼,刚要往外走,便听见陆景恪的声音如寒冰刺骨一般透过来:“侧妃,这王府里谁做主,我想您应该很清楚。下次若是再遇见这样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您还是好好掂量掂量!” 宁海兰猛地一颤,低声说道:“妾身知晓了!” 陆景恪点了点头,她这才下去了。傅朝云嗔了他一眼笑道:“她好歹是你庶母,你这样待她,若是传出些什么留言去可怎么办?” 陆景恪摸了摸她的头顶,低声安慰道:“不必担心,便是传出去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指望着我能对庶母恭恭敬敬的不成?再者说了,你以为她就是表面这般恭顺的样子吗?背地里狠着呢!” 傅朝云点了点头赞同道:“我第一次见她,便觉得她不是个好对付的。只是还没有同她正面交过手,不知道底细怎么样罢了。” 陆景恪揽了她笑道:“所以才要激怒她啊!不然狐狸尾巴怎么露出来?” 傅朝云抬头望着他,但笑不语。 驿馆。 宁陵说去给东宁讨个公道,结果自己反而吃了亏,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只是拉他回来的人是东宁,他又不能说什么。 一直被她拽到驿馆才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我说了要给你讨个公道,你何必要怕那些人?” 东宁这才小声说道:“我才不是怕他们呢!” 宁陵皱了皱眉,有些不满:“那是什么缘故?难道你要认了这件事不成?你瞧瞧你的膝盖,都摔成什么样子了!非得让那个贱婢偿命不可。” 东宁红着脸小声说道:“那些人你想怎么处置都行,但是唯独不能动那个姓谢的!” 宁陵恍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低了头,认认真真地盯着东宁的眼睛。她却突然害羞了,突然低下了头。 宁陵这才确认了:“你不会是瞧上那个姓谢的了吧?” 东宁低着头,手指不停地绞来绞去,许久才红着脸“嗯”了一声,然后又急道:“所以你不能去惹那个傅朝云,她可是那人的亲外甥女,他会不高兴的。” 宁陵翻了个白眼,有些不乐意道:“那个多的青年才俊你瞧不上,非得看上这么一个人,他哪里好了?” 东宁傻笑着说道:“哪里都好。你看,他可是从小到大除了我娘之外第一个敢教训我的人!风度翩翩又不畏强权,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 宁陵不屑道:“你不会是从马车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傻了吧!他都那样教训你了,定然是瞧不上你的,你又何必一厢情愿呢?” 东宁摇头道:“我觉得我一定会打动他的,我可是宁国的郡主,长得又这么漂亮。连表哥你都说了,世上少有能不为权势和美色动心的人。” 宁陵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说道:“我不同意,他就算为权势和美色动心了,那也不是看上你了!再者说了,他若真是那样肤浅的人,又凭什么能被你看上。” “对哦”,东宁有些纠结了,若谢玄机真的是那样为权势和美色动心的人,那跟那些凡夫俗子有什么不一样。想了半晌,东宁才说服自己道:“不一样的啊!至少……他长的好看……” 宁陵摇了摇头,继续泼凉水:“你就醒醒吧!他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很明显他跟傅朝云是一路人,跟我们不是!” 东宁不服,她找不出来理由,其实道理她都明白。只是有时候,光讲道理,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她当时那么恼谢玄机,甚至放了狠话,却仍旧忘不掉他出现时如天神下凡的样子。她羞,她恼,可却将谢玄机的样子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她咬了咬唇,终于无奈道:“表哥,你就让我试试吧,他若真的瞧不上我,我总归会放弃的。” 那时候宁陵也是这么想的,东宁这个人没什么城府,脾气又暴躁,若是真的被谢玄机拒绝了,想必也不会坚持多久。 可他跟东宁终于还是都错了,自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傅朝云回房去的时候,便看见涉江垂着头又等在廊下。心知她是不放心,便拍了拍陆景恪的手背,走了过去。 直至站在她面前了,涉江才回过神来,抬头叫了一声儿:“主子。” 傅朝云淡淡地应了,果然又听见涉江继续忐忑道:“事情怎么样了?解决了吗?” 傅朝云也不知道东宁为何突然将宁陵叫走,只是直觉并不简单。不过这件事,她并不想告诉涉江,毕竟涉江已经足够害怕了。于是傅朝云盯着她说道:“应该是解决了,至少人都走了,也没说怎么样。” 涉江点了点头,傅朝云又笑道:“当时不怕,等闯完祸倒是怕了?” 涉江垂了头,也不知如何形容:“当时只是想着不给主子丢脸了就好,后来把那个东宁郡主从马车里拽出来摔伤了才知道闯了多大的祸……” 傅朝云点了点头,赞许道:“你做得很好,就算是错了,也是错在不该为了我的脸面将自己置身险境,明白了吗?” 涉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便听见傅朝云又继续说道:“这次我小舅舅出手相救,我理应上门去谢他,只是我还有些事,涉江你就代我走一趟吧。” 涉江有些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行了个礼便退下去了。陆景恪走过来圈着她笑道:“你有什么事?” 傅朝云斜了他一眼:“陪着你算不算大事?” 陆景恪点了点头,认真道:“算,当然算。”说罢自己又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东宫。 萧晏这回本想在东宁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权势,好让东宁为自己所迷,没想到却好巧不巧,碰到了傅朝云的人,还吃了这么一个暗亏,心里自然是极其不爽。 正琢磨着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傅权便进来回禀道:“殿下,邓汶最近又整日吵着要见您了。” 萧晏有些不耐烦,当初他差点杀了邓汶,后来一气之下便将邓汶关在了暗牢里。是最近不少谋士联名举荐邓汶出来任事,他迫于压力才又重新把人放出来了。只是这邓汶他是一点都不想见的,偏生此人自从被放出来了便整日里跟疯了一样要见他。 此时萧晏正烦着,自然是不会见的,一迭声说道:“不见不见不见,让他滚!” 傅权领命下去,正赶上罗欢儿端着点心进来了:“殿下何事烦忧啊?不如说给妾身听听。” 萧晏连忙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怀里说道:“你来得正好,你不知道,那东宁郡主实在是太嚣张了,这次我又要得罪傅朝云了。” 罗欢儿笑着道:“怎么回事啊?殿下不是陪着东宁郡主出去游玩了吗?怎么会又惹到那个傅朝云了?” 萧晏就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讲给了罗欢儿,最后说道:“你说若是能讨个公道,以后说出去我脸上好歹也还挂得住。现在这么莫名其妙地在平西王府闹了一场,弄得我脸上也无光……这个东宁郡主,办的都是什么事啊!” 罗欢儿愣了愣,然后帮萧晏分析道:“既然如此,殿下更应该跟平西王府划清界限,向郡主表明殿下的诚意啊……” 萧晏摇了摇头:“我今日出去之后觉得,那个东宁郡主当初也不是因着爱慕我才拒绝秦王。若是如此,我怕我到时候没有得到宁国的帮助,反而跟傅朝云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罗欢儿皱着眉说道:“殿下忧虑得也有道理,不如,眼下先想办法将东宁郡主弄到手,然后再徐徐图之……” 萧晏眼睛一亮,闪出了一丝希望。对啊!手段那么多,何必要光明正大地得到东宁呢!反正他觊觎的不过是她身后的势力,若是东宁郡主成了他的人,到时候还不是什么都得听他的。 罗欢儿看萧晏有些意动,又继续劝道:“殿下,就快到七夕节了……到时候城中会有灯会,殿下不如邀郡主去看看?” 萧晏激动地握着罗欢儿的手说道:“欢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罗欢儿顺势倚在萧晏身前说道:“欢儿是要依靠着殿下的,自然会竭尽全力为殿下出谋划策。只是欢儿也盼着,殿下有了新欢之后可不要忘了欢儿啊!” 萧晏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重重地亲了一口,然后许诺道:“你只管放心,无论到何时,我都不会忘了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只要你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我以后的继承人。” 罗欢儿心里冷笑一声儿,自然是要生下来的,这孩子可是萧晏的催命符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花开两朵 且说谢家那边,东宁来了好几次都没有进得了谢家的大门。这回已经是她第六次被拦下来了。东宁闷闷不乐地蹲在门前,她就不信邪了,她进不去,还等不到谢玄机出来不成? 刚在门口蹲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脚麻了,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便看见一辆马车过来了,然后停在了谢府门前。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偏偏她认识这马车,正是平西王府的。东宁定睛一看,正是那日拒不道歉还跟她交手的女子! 最气人的是,她竟然不用通报,直接冲看门的点了点头便进去了。东宁气得咬牙切齿,看见涉江进去了,连忙冲上去质问道:“你不是说你家主子正忙着吗?凭什么她可以不用通报就进去了!” 看门的人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郡主,我们爷说了,只不见你。” 东宁听了这话真是七窍生烟,气咻咻地便走了。只是,她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人,绕着谢府转了一圈之后,便直接翻身上了墙。不让她正大光明地进去,她还不能翻墙了不成? 此时,谢玄机正坐在后院的躺椅上跟涉江说着话,不防墙上有人“哎呦”一声,便直接下来了。 谢玄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东宁抱怨道:“姓谢的,你家的墙怎么如此高!” 谢玄机脸色黑了黑,出言讥道:“自然是为了防着郡主这般别有用心之人。” 东宁郡主一听这话,自然是有些不乐意了:“若不是你让人拦着,我用得着翻墙进来吗?” 谢玄机冷哼一声:“郡主过来是有什么事?若是要清算那日的账,我自然奉陪到底。” 东宁皱了皱眉,嘟着嘴小声说道:“谢玄机,你这人好生不知情趣!” 她虽娇蛮任性不讲道理,却也是头一次这般掏心窝子去喜欢一个人,自然也会跟平常的小女儿一般撒娇。 涉江站在一旁,心口忽然一滞,东宁的那种感觉她太熟悉了,分明是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举动。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见东宁恼声道:“谢玄机,你是不是看不出来,我在你家门前守了这么久,是因为喜欢你,不是因为别的!” 谢玄机一愣,旋即便转头去看涉江。涉江站在一旁,沉着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舅爷,您既没什么事情,想必主子也能放心了。府上还有许多事情,奴婢便先告退了。” 谢玄机皱了皱眉,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他似乎也没什么理由让她留下。伸出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他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儿。 涉江心中更是恼恨,转身就走了。东宁还以为涉江只是受了傅朝云的差遣过来看看谢玄机,此刻见她走了就更加放肆了,两步逼近谢玄机问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喜欢我有那么难吗?” 谢玄机盯着她,冷声拒绝道:“喜欢郡主的人自然是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只是恕谢某实在没那个福分消受!” 东宁皱了皱眉,直觉脱口问道:“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谢玄机头都不抬,直接冷声说道:“既然郡主看出来了,就莫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这话实在是狠,东宁那么骄傲的人,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她。虽然心里早已料想到了是这个结果,但是真正听到他拒绝的时候,还是感觉心痛得像是要碎了一般。 她狠狠地盯着谢玄机说道:“你记着,我不会放手的!你若不同意我便日日追着你,直到你同意为止!” 谢玄机冷冷地丢了一句“随便,然后转身进门去了。” 平西王府。 傅朝云总觉得涉江有些心不在焉的,让她帮自己研磨,她都是愣愣的,磨着磨着便停了手。 “涉江”,傅朝云猛地叫了她一声儿,然后她才回过神来:“主子有何吩咐?” 傅朝云细细地瞧着她的脸色说道:“水添多了,太淡。” 涉江这才低头一看,连忙说道:“奴婢知罪。” 傅朝云摇了摇头:“出什么事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总有些心不在焉的。” 涉江平日里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前什么事也不会显出来,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这般神色。 涉江愣了愣,然后才问道:“主子,感情的事情,若是没有及时说明白,是不是就会留下遗憾。” 傅朝云定定地盯着她,也不知道她是在谢府受了什么刺激:“你觉得呢?若是当初陆景恪没有同我说明白,他会不会遗憾?” 涉江低了头:“若两个人身份相差很远呢?” “你是说你与小舅舅?” 涉江心思被戳破了,一下子便红了脸。她也不知傅朝云是何时看出来的,不过她在傅朝云面前一向瞒不住事,被瞧出来了也不打紧:“奴婢担心……” 傅朝云点了点头,极少这么有耐心地为人答疑解惑:“他若是看不上你,你还能每次不用通报就能进了谢家的大门?” 涉江皱了皱眉,好像是想通了一点,不过仍然没有什么头绪。她今日也是被东宁一激才有些急了,细细想来,谢玄机必定是看不上东宁郡主的。 顿了顿,她才又忐忑道:“那……了烟是谁?” 傅朝云拿着点心的手一僵:“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涉江小声说道:“有次他喝醉了,无意间听到的……” 傅朝云慢慢嚼着点心说道:“我也是听我母亲提起过一句……之前他走南闯北,带回来一房侍妾。谢家上上下下都传那侍妾是从青楼里带出来的。外祖父倒是不在意那女子的身家,他想着只要舅舅喜欢就好。 只是……谢家早已有了不许纳妾的规矩,他这么一来也算是坏了规矩。于是外祖父便跟舅舅商量着,能不能把这女子扶正了。 只是不知是何缘故,小舅舅一直也没同意。虽则如此,走南闯北的却也依旧会带在身边。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听说是遇上了劫匪,为舅舅挡了一箭。再回谢家的时候,便只剩了一具尸体。 听说舅舅萎靡了许久,后来也便渐渐好了。自此以后,谢家上下便再也无人提起过‘了烟’这个名字了。” 涉江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一时也有些唏嘘。她实在是有些弄不明白,谢玄机到底喜不喜欢那个女子? 若是喜欢,为何不肯正名?若是不喜欢,为何又将人带在身边,以至死后念念不忘?她觉得自己想不明白,这些事情,若非要个答案,只能亲自去问他本人。可是她又有些犹豫……她怕他曾经真的爱过那个女子。 傅朝云看她一时也想不明白,便直接说道:“你下去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再过来伺候我。” 涉江低了头有些羞愧道:“奴婢让主子担心了。” 傅朝云叹了一声:“我只盼你别让我一直担心下去!” 驿馆。 东宁回来的时候,萧晏已经守在驿馆许久了。为了让宁陵觉得他很有诚意,故意耐着性子等着却一句话都不问。宁陵哪顾得上看着他,只让他自己待着便罢了。 东宁刚进了院子,便看见萧晏等着了。她脸色一沉,之前想跟在萧晏身后,完全是想给宁海兰添乱。现在她有喜欢的人了,萧晏那张脸自然也更让她厌恶了几分。 她又惯来任性,不喜都直接表现在脸上了:“四皇子有什么事情吗?” 萧晏看出来她对自己的不喜,却也知道若想讨好东宁,骗她跟自己出去就该有耐心一些。于是笑着上前说道:“再有些日子便是七夕了,城里会有花灯会,本皇子特意过来邀郡主一同游览。” 东宁听说是七夕有花灯会的时候便眼前一亮,不过可不是因为有兴趣同萧晏同游:“近来我有些忙,怕是没空陪四皇子一起去了。” 萧晏神色一黯,这个东宁,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只是为了大计,他还是要忍耐一番:“郡主何必这么快拒绝,事情总有做完的时候,说不定郡主到时候就有时间了。” 东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了,看看再说吧!四皇子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先歇息了。” 说罢也不管萧晏是何反应,直接就进了门,“啪嗒”一声反锁上了。 她自然是没有那么多耐心要去陪萧晏,既然是七夕节了,她更不能放过同谢玄机表白的心思。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谢玄机,容不得旁的事情。 连谢玄机都没有想到,傅朝云竟有那么好的耐心,一日一日地找他。他让人拦了,她便直接翻墙进门。总是缠着他,说是七夕节要一起去看灯会。 谢玄机自然也没功夫搭理她,那日涉江走的时候脸色并不太好,他怕涉江心里有什么疙瘩。有些事情总归是要说清楚的,他觉得他应该同涉江好好谈谈。 且说涉江自从那日听了傅朝云的话,便又下定决心要去同谢玄机说明白。正逢着七夕快到了,她便琢磨着给谢玄机绣个香囊。 傅朝云看见了还笑话她:“现如今开了窍,竟然也学会用香囊传情了?” 她低低一笑,并没有反驳。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结难解 这就算是承认了?傅朝云笑了笑,想着总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自从那了烟去了之后,谢玄机这么多年也没动过心思。这样很好,涉江也是一直跟着她走过来的,她很放心。 只是那了烟的事情终归是涉江的心结,傅朝云想着,得要找个时间跟谢玄机好好说说才是。 正如此想着,便听见涉江急忙站起来唤了一声儿“舅爷”。傅朝云抬头去看,便见是谢玄机。因而迎上去说道:“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着人通禀一声儿?” 谢玄机一边偷偷地斜眼觑着涉江,一边又说道:“照你的意思,我还不能过来了?” 傅朝云自然也没错过他的小动作,笑着道:“舅舅这是哪里话?你若想见我,随时都能过来。只怕想见的不是我吧?” 一边说着,又顺着他的目光往涉江身上瞧。涉江红了脸,然后抱起针线笸箩说道:“主子方才不是说午膳想吃糯米栗子鸡?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儿。” 傅朝云看着涉江落跑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呆立在一旁的谢玄机,无奈道:“愣着干什么,都害羞了,还不赶紧去追!” 谢玄机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要追过去。 “等等”,傅朝云突然唤住他,谢玄机不解地回过头去,傅朝云便提醒道:“了烟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怕是她心里的一个结,你最好还是解释清楚……” 谢玄机脚步一僵,显然没了方才的轻松,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便走出去了。 傅朝云叹了一声,她也只能帮到这里了。成与不成,端看两人的造化。 倒是陆景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身后绕过来了,牵了她的手说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做红娘的潜质。” 傅朝云一时有所触动,回过身去突然抱住陆景恪,把头埋在他肩上说道:“陆景恪,谢谢你!” 谢谢他能够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谢谢他能够在最开始表明自己的心意;谢谢他能够……只爱她一人而已。陆景恪不知道她想起什么来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回抱着她,并没有说话。 且说涉江这边,刚回房就被谢玄机堵住了。因着涉江是大丫鬟,自己独住一间房,倒是没弄出什么乱子。只是谢玄机青天白日地直接闯进来,到底有些不好听。 涉江便往门外推他:“你快点出去,这是下人房,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玄机反身一把捉住涉江的手说道:“你怕什么?我何曾把你当做过下人?” 涉江脸一红,连忙挣扎着要抽出手来:“你一个世家的公子,在这里说什么疯话呢!” 谢玄机死死地拽着她的手,也顾不得弄疼了。他就是要紧紧抓着她,不然跑了怎么办?心里的柔情早已化作了温柔的眼神,谢玄机盯着她,不由反驳道:“涉江,我很清醒。” 涉江真被他这副架势给吓到了,不知不觉地便停止了挣扎。谢玄机心中一喜,连忙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也惦记着我。所以,我们不要绕圈子了,好吗?” 涉江有些纠结,她想到针线笸箩里躺着的那只荷包,想到她这么久以来等的就是这句话,心中很想答应。 只是另一边,脑海中又不停地想起那个了烟。她知道,她完全没必要跟一个死人较真,这样显得自己很傻。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在意。 她慢慢地垂下了手,低眸说道:“我得再想想……” 谢玄机可不会由着她:“云儿说了,你在乎了烟是不是?” 涉江心头好像被扎了一下,有些微微的疼痛。她点了点头,然后直视着谢玄机破罐子破摔道:“的确,我在乎她。所以你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谢玄机怔了一下,神色有些纠结。涉江心中一冷,慢慢地抽开了自己的手。只是,还未退出来,便重又被谢玄机紧紧地握住了:“我告诉你!” 涉江一愣,没想到他真的愿意揭开自己的伤疤。正有些不敢相信的时候,便又听谢玄机确认道:“先坐下来,我把了烟的事情详细地讲给你听。” 涉江愣愣地盯着他,然后侧身闪开了。谢玄机叹了一声,便拉着她坐到了桌前,然后自己倒了一杯茶,讲起了自己曾经的故事…… “我十七岁那年,奉了父亲的命令,独自去青州谈一笔生意。那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去谈生意了,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根本没有那个诚意。每日宿在青楼,根本不见我。 我苦守多日,没了办法只能闯进青楼去。便是在那时,误打误撞进了了烟的房间。她那时正嫖客粗暴地撕了衣服,哭声震天。我看不过去,便出手救了她。 她便同我说起,她父亲本是罪臣,她是被发卖到青楼的。原本是卖艺不卖身,但是青楼的妈妈又怎么会惯着她?偷偷地给她下了药,卖给了当地的一个富商。那夜,她本以为会**,却不料遇见了我。 我听完了她所有的话,恻隐之心一动,便替她赎了身。那时我本不喜欢她,只是她又无处可去,漂泊无定也不安全。少年意气使然,我便带上了她。 生意终归是没有谈成,我带着她回了谢家。我知道她喜欢我,只是那时我说不清是什么心思,也没有拒绝过她。然后,她便成了我的侍妾…… 那时候父亲找过我好几次,说是谢家没有立妾的规矩,然后劝我说,若是真的有意,便娶了她,谢家不在意出身,清白便好。我那时想了许久,却仍然没有答案。 她便在我的犹豫中这么一日日蹉跎着,只是却毫不在意,每日跟在我身侧。我曾经听别人背后诋毁过她,只是她却一句都没有提起过。我那时觉得很愧疚,真的对不起她。 朝夕相处,终归还是动了情。那时我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娶她,只是……她到底没有等到。谢家走货的时候我亲自去盯着,然后就出了事情。 我们遇上了劫匪,混乱中她生生替我挡了一箭。然后,便没了性命……” 说到此处的时候,他眼前已经微微有些湿润了。了烟真的是他心里的伤疤,他也真的是曾经爱过。 涉江愣愣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这是他同另一个人曾经的故事,而且,他也是动了情的。涉江觉得心里很疼,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甚至,她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件事。得到了答案又如何呢?她现在得到了答案,心里却更加难过了。她可怜曾经的了烟,也可怜现在的自己。 只是,她又怎么能跟一个死人去计较呢?如果谢玄机不是谢家的人,可能还会三妻四妾。那么曾经爱过一个人又如何呢?涉江真的觉得自己格外矫情,她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些什么。 谢玄机说完了这些,又抬起头问道:“了烟的事情只有这些,她孤零零地一人来到我身边,也是孤零零地一人去了……我把她的尸体运回了谢家,葬在了祖坟,还给她入了宗谱。” 涉江一怔,她没想到,谢玄机竟然在意到了这种地步,就连死了也要给个名分。 她有些艰难地开口,许久才问道:“那我呢?我和她在你心里,到底谁更重要?你心里到底是她还是我?” 谢玄机想了想,抬头说道:“你跟她不一样……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区分得很清楚。” 涉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真的怕。若是谢玄机心里始终还是有了烟呢?那她又该如何自处呢?她明知道她不该同一个死人计较,可是她又真的感觉有些无力。死了才是嘴可怕的,她永远争不过。 她无力地垂了头,低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容我再考虑一番。” 谢玄机眼神一黯,他早就知道的,这个问题终究还是逃不过。可他又拿不出那些话来骗她,他的确是曾经爱过了烟,这是事实,无可争辩。 他叹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他想,涉江总会有想清楚的那一天吧……他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他于涉江来说,是第一次动心。可他却在涉江之前就已经爱过一个女子。这对涉江来说,无疑是最不公平的。 谢府。 谢玄机回来的时候,便看见东宁正坐在院子里。见他来了,便欢欢喜喜地站起来说道:“我等你许久了,今日给你带了我们宁国的点心,是表哥带来的厨子做的。” 谢玄机突然有些烦躁:“谢某早已经说了,心有所仪!郡主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 东宁往前走了几步,笑嘻嘻地说道:“可是你不是还没有求到你的佳人吗?好歹也给我一个机会啊……其实我也不太介意跟人共侍一夫。” 谢玄机猛地推开她说道:“郡主请自重,您现在代表的是宁国,还是在皇室中选择姻亲比较合适。” 东宁心里痛得难受,却依旧笑着说道:“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嘛!至少尝尝我让人特意做的点心……我跟你说,这道点心可是我娘最爱的……” “谢全,把她给我扔出门”,谢玄机吩咐了这么一句,然后便扔下她进了门。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七夕命轮 东宁垂了眸,狠狠地攥紧了双拳……若是让她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她一定要将那人剥骨抽筋! 谢全拱了拱手:“郡主,您请吧!” 东宁恨恨地转身,谢全又提醒道:“郡主,您的东西!” 东宁头也没回,厉声说道:“不吃喂狗。” 说着转身又要走,只是终究又气不过。回过神来,狠狠地将食盒扫落在地。精致的点心沾染了灰尘,她又昂首抬头地撵了过去。 不稀罕她的心意?呵,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能让他这么放在心尖尖上! 等了数日,好不容易才到了七夕。谢玄机这几日都没有去找过涉江,这些事情总要让她自己想明白了。只是没料到,不经意的举动反而保护了涉江。 东宁这几日便派了人跟在谢玄机身后,誓要找出谢玄机到底喜欢谁。她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别人得到,若舍不得毁了谢玄机,她便毁了那个人。 萧晏一早便过来了,那计划,成与不成,全看东宁呢!所以便是七夕节当日了,他仍是坚持不懈地上门来了。 东宁看到他就有些烦,只是忽然又想到谢玄机那副样子,心里又改了主意。 谢玄机不是看不上她吗?她偏要找人去激一激他。东宁没想到,正是一点点的小女儿心思,竟然给自己招来了灭顶之灾。 是夜,朱雀长街上便从头到尾挂起了花灯。毕竟是七夕节,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人们总是抱着些美好的祈愿,希望自己也能遇上完满的姻缘。故而街上很是热闹,大多是些青年男女。 东宁一双眼睛来回扫视着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她敢笃定,这样的日子,谢玄机绝对会出来的。他不是说自己有心上人吗?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萧晏倒是看出来东宁像是在找什么人,一点也不像是在乎他的样子。他心里冷笑一声,却也没有表露在面上:“郡主,我看旁边的茶楼还不错,不如咱们上去看看?毕竟站得高了,视野开阔一些。” 东宁本来没什么兴趣陪他去茶楼,听到最后一句,便改了主意。萧晏说得有道理,茶楼上视野开阔一些,说不定能发现谢玄机的踪迹。 再者说了,这样在长街上来回走,谢玄机若是看见她了肯定会躲起来,在茶楼上还能防着谢玄机发现自己。 东宁也没深想,只是琢磨着要怎么赶快找到谢玄机,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萧晏怎么样了。只是眼睛又扫了几下街面,然后才不情不愿地上了茶楼。 萧晏丢给小二一锭银子,然后吩咐道:“要个雅间,来壶上好的云顶雪芽。” 店小二连忙眉开眼笑地招呼着萧晏往楼上走,然后将二人带到了一间茶室里。萧晏随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东宁进去了。 东宁一进茶室就忙着开了窗户,往窗边一坐。不愧是雅间,视野好上许多,东宁满意地看着街面上。那会儿从驿馆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得了消息了,说是谢玄机出了谢家,往灯会上来了。 萧晏眯着眼睛盯着东宁,宛如一头伺机而动的野狼。东宁还没有察觉到什么,店小二便上了茶过来,又趁东宁不注意给萧晏使了个眼色。 萧晏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说道:“下去吧!” 东宁转过头来,打量了二人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然后又转过头去看街面了。她实在是好奇得紧,谢玄机瞧上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且说因着这是傅朝云跟陆景恪成亲后的第一个七夕节,故而过得甚是隆重。不仅赏了院子里的丫鬟们不少赏钱,还要一起去看花灯。 其实看不看花灯还无所谓,傅朝云的目的是要将涉江带出去而已。谢玄机这段日子也没见过涉江,她有心想撮合两人,便想要趁着七夕节引二人见一面。 故而她是早早就派人去谢家说了一声儿,让谢玄机去街上逛逛。以谢玄机的聪慧,她觉得十有**是能猜出来的。 这一点,在她非要带着涉江出门的时候,陆景恪也看出来了。本来两人过七夕节,没必要非得带着涉江,傅朝云却找了一堆理由,说是带着涉江比较方便。陆景恪也没说什么,傅朝云想做的事,他自然都是全力支持的。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这样一个好心之举,却为涉江带来了灭顶之灾。 却说长街之上,傅朝云倒是没有直接让人去问明谢玄机在什么地方。而是让涉江自己去逛逛,为她挑一盏最好看的花灯带回府。 这样的事情吩咐贴身丫鬟去做是最合适不过的,涉江也不疑有他,直接便去了,想着傅朝云跟陆景恪也好多相处一会儿。 陆景恪笑道:“你是想让他们来个巧遇?” 傅朝云点了点头,愁云满面道:“涉江这个丫头心里始终有个结,我怕我太过刻意了,会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到时候连我也怪起来了可就不好了。” 陆景恪认同道:“你说的有道理,她也总归是要自己面对这些的!就让她自己去解决吧!成与不成,看的都是缘分。” 说罢又握住了傅朝云的手,傅朝云抬起头来,冲他柔柔地一笑。陆景恪便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顶。 且说东宁这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谢玄机,还以为自己消息有误。正有些怀疑的时候,街上的一幕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涉江还在挑着花灯,只见谢玄机一下子蹦到她面前,脸上还戴着兔子的面具:“你猜猜我是谁?” 涉江光听声音就听出来了,手上的动作一顿,旋即又问道:“舅爷是自己出来的?也没带个随从?” 谢玄机摘了面具说道:“逛灯节带个随从多没意思,还是要美人相约啊!” 涉江一恼,脸有些红,便推开了他。谢玄机又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笑着看她。 这一幕正好落入了东宁的眼中,她心中的怒火突然一下子猛烈地燃烧了起来。她怎么就没想到,是那个婢女,那个低贱的婢女! 她怎么那么蠢!谢玄机向来是不肯多管闲事的,怎么那日偏生跳出来了。再说了,傅朝云那么多的婢女,谢玄机怎么会偏偏只记住了这一个。 还不是因为放在心尖上的缘故!想到那婢女是谢玄机放在心尖上的,她心里就疼得像是被狗咬了一口。那个下贱的婢女,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涉江吧? 东宁气得眼中什么也容不下了,只是死死地盯着街上的两个人。萧晏正在此时递过去一杯茶:“郡主,喝口茶吧……这云顶雪芽还不错!” 东宁也没多想,顺手接过来,恶狠狠地盯着街上的两个人,一口喝了下去,然后将杯子“砰”地一声摔在了桌面上。 眼前的两个人依旧是黏在一起,有说有笑,形影不离的。萧晏蛊惑的声音在耳边想起:“郡主,你想不想报复他们?” 东宁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意识转不过来,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便看见萧晏直接站起身,朝着她过来了。 “郡主,本皇子爱慕你已久……不如……郡主考虑一下联姻?” 东宁头疼起来,却没有错过萧晏的话,她故作镇定地讽刺道:“跟你联姻?你也不瞧瞧自己算个什么东西,都黄土埋半截了,你还敢肖想本郡主。” 萧晏一听这话,便觉得没了理智。她都逃不出去了,竟然还敢这样同他说话!他猛地弯身下去,将她抱起来,然后朝屏风后面走过去。那里是早就摆好的一张榻,店主早就被他收买了! 东宁猛地挣扎起来,若是此时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便是傻了:“萧晏,你若是敢动我一下。我便告诉我表哥,一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晏此刻早已被迷了头脑,只是想着东宁就在她手上,还能怎么翻了天去?过了这一夜,还不是只能嫁给他! 这么想着,萧晏便抬手去扒了东宁的衣服。东宁想叫,想挣扎,可却用不出力气来。就连想咬舌自尽保全清白都做不到。 事毕,萧晏才起身穿着衣服说道:“郡主,你还是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做吧!毕竟,现在你也没别的选择了!” 东宁愣愣地看着头顶,然后低声说道:“萧晏,你给我等着!” 萧晏低了头,有些恶心地在她唇畔亲了一口:“郡主,你还是好好想想吧。留着一条命,比什么都强!毕竟,你还代表着宁国呢!嫁给本皇子,比那个谢玄机要好多了。” 一边说着,便穿好了衣服,转身要出去。突然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本皇子等郡主想清楚之后来东宫找我。” 东宁没有说话,瞧都没瞧萧晏一眼,萧晏转身便出去了。 长街之上,谢玄机刚把涉江送到平西王府的马车上,然后低声说道:“了烟已经过去了,我心里现在是你。” 涉江点了点头,脸上终于绽出一丝笑意。两人根本没有想到,在离这里不远的茶楼里发生了什么。这一夜,三个人的命运都被改变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涉江之死 陆景恪跟傅朝云回来的时候,涉江早已经等在车前了。见了两人便笑盈盈地屈膝行了个礼。 傅朝云看她脸上一片红晕都还没散下去,便笑着转头对陆景恪说道:“都说女大不中留啊!要不然还是趁早把她嫁出去吧……省得她以后记恨咱们啊!” 陆景恪向来宠妻无度,自然是傅朝云说什么都附和:“这话也对,赶明儿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家,赶紧把她嫁出去,府里还能少出份月例银子。” 傅朝云点了点头:“我琢磨着我小舅舅似乎是还差个贤内助……” 涉江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越说越羞人了,连忙打断道:“我看二位主子哪里是急着把我嫁出去!分明是想早早把我赶出去,省得我扰了二位主子独处吧?” 这句倒是实话,自从傅朝云嫁给陆景恪之后,两人是恨不得时时黏在一起的。连描眉挽髻这种事都是陆景恪做的,显得涉江毫无用武之处。 傅朝云无奈地转头笑着对陆景恪说道:“你瞧瞧,牙尖嘴利的,咱们好心为她,反倒成了咱们的不是了!” 陆景恪也说道:“现在还是好的呢!等恨嫁的时候,恐怕比现在还厉害十倍……” 说到此处,两人都大笑起来。涉江羞红了脸,到底还是没有反驳:“二位主子,街上乱得很,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陆景恪颔首,然后将傅朝云扶上了马车,自己也进去了。涉江便坐到车辕上为两人赶车。 且说驿馆这边,宁陵迟迟不见东宁回来,便派人去找。得到消息赶到茶楼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东宁正衣不蔽体地躺在屏风后面的榻上,药倒是已经失效了,只是她连动一动的心思都没有。宁陵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种场景。他眼中充了血,连忙将身上的披风给东宁裹上了。 东宁哑声说道:“表哥,我要萧晏的人头。” 宁陵身子一震,低声应道:“好,我帮你去做。” 东宁又低声说道:“我想回宁国去,去找我娘。” 宁陵又低声说道:“好,等宰了萧晏,我便送你回去。” 他端过桌上的药递给她:“乖,把药喝了,我送你回去!” 东宁愣愣地接了过去,然后问都不问便一口喝了个干净。宁陵心疼地打横抱起她,然后走出了店门。身后的茶楼自然是免不得被血洗,一人不留。宁陵抱着东宁上马车之前沉声吩咐道:“今日之事,不许任何人说出去!违者立斩不赦!” 众人面面相觑,齐声应“是”。 七夕之夜看似就这样过去了,只是,这一夜却让很多人的轨迹就此偏转。 次日,平西王府。 傅朝云起来得并不算晚,陆景恪给她挽着发髻,然后便听着涉江回禀日程:“今日便是清岚长公主家的百日宴了。” 傅朝云便说道:“你上次买的那个羊脂玉的项圈我看过了,很好。你代我去一趟,然后把项圈交给长公主就好。” 陆景恪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又说道:“陈江庭与我也是多年好友了,用我的名义送过去便好。” 傅朝云想了想,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她如今被萧颂盯得紧,生怕她再扰乱皇室的秩序。若是跟长公主来往过密,反而让萧颂心里不舒服。这也是为什么傅朝云并不打算去看长公主的缘故,如今用陆景恪的名义送过去,总比用她的好。 涉江点了点头记下了,然后说道:“今日是十五了,按例主子也该请平安脉了。奴婢已经吩咐了看门的丫鬟,若是大夫到了便直接请进来。” 傅朝云继续应道:“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去办事吧!” 涉江便又问道:“主子今日想吃什么,奴婢等会儿去小厨房吩咐。” 傅朝云想了想:“我近日胃口不太好,想吃些偏酸的,吩咐厨房做份西湖醋鱼。” 涉江点头应了,然后才说道:“主子如今也就这些事情需要吩咐奴婢去做了!奴婢可真是惶恐至极……生怕主子哪日嫌弃奴婢拿钱不做事呢!” 涉江笑着说道:“这院里就你一个大丫鬟,我不用你用谁!我看你还学会笑话我了……” 涉江笑着道:“主子若是不嫌弃奴婢,让奴婢伺候一辈子才好呢!” 傅朝云埋头挑着簪子递给陆景恪,然后说道:“那可不行,舅舅要着急的……” 涉江连忙说道:“奴婢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儿。”然后便赶紧逃了。 巳时,驿馆。 东宁如往日一般起来了,然后坐在石桌前用茶。坐了一会儿,然后便有人进来说道:“郡主,人已经出门了。” 东宁点了点头,冷声道:“派人跟着。” 宁陵正巧进来看她,见她面色平淡,却目露狠意,不由得心头一颤:“什么事情,竟然还动用了这么多人?” 东宁冷声说道:“表哥不用管了,只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宁陵说道:“东宁,我已经答应替你杀了萧晏,你千万不要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东宁想到她在被人蹂躏的时候,涉江跟谢玄机还在亲亲热热地同游看花灯,心里便泛出止不住的恨意。谢玄机,他怎么能做到那么狠心! 长公主府前的长街上。 涉江正驾着马车,便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伺候傅朝云之前,她毕竟是血杀的人,杀手的本能她都还有。街上太过安静,实在有些不对劲儿。 正极为警惕的时候,便觉得一阵罡风卷过了树上的叶子,哗啦作响。涉江猛地出手,将袖中的飞针掷了过去。“铮”地一声,刀刃相接,那飞针被弹回了马车上。涉江神色一凛,便有几十人杀了过来。 长街上一片寂静,远处的长公主府还在办酒宴,毫无所觉。一般人又怎会有资格跟长公主做邻居,故而街上连个人也看不见。 涉江面色严肃,皱着眉应对四面八方围住她的杀手。那些人看起来也像是专门受过训练的,涉江直觉,她一人还真应付不了这么多人。 还来不及想什么,那些人便已经动了,出手便是杀招。涉江费力地应付着,若是再这么下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得没命。 一个分神,身后便被砍了一刀。刀上还带着倒刺,刮下来一块肉,涉江觉得后背上定是血流不止了,只是靠意识强撑着罢了。又一刀砍了过来,涉江招架不住,直接跪在了长街上。 几人生擒了她,然后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涉江垂了头,意识有些不清醒,只能看到眼前一片蓝色的裙裾。涉江抬了头,低声道:“原来是你……” 东宁提了剑,低声说道:“是我!除了我也没人恨透了你!你跟谢玄机卿卿我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正遭受着什么样的痛苦?我恨你!我倒是要看看,你死了,她还怎么惦记你!” 涉江一愣,突然又想起了烟。了烟死后还能得谢玄机惦记了那么久,那么她死了呢?只是这个问题她终究没有来得及问谢玄机,她只看见漫天的血色弥漫开来。她仰身倒了下去,低声唤道:“谢玄机……” 东宁愣愣地看着涉江的尸身,她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杀了谢玄机的心上人。她盯着涉江,猛地抛了手中的剑,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起身吩咐道:“留下名字就撤吧!” 涉江的尸身是未时才被送回平西王府的,长公主亲自带人送来的。陆景恪不敢告诉她,却又不能瞒着她。 “你说什么?涉江没了?” 傅朝云皱了皱眉,愣愣地看着他说道:“怎么会呢?她早上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情绪突然间就爆发出来了,她猛地往外冲出去:“她不是杀手吗?她怎么自己会出事?我不信,我不信……” 她喃喃地摇着头,突然哭着说道:“她伺候了我那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有谁能在她手上赢过……” 陆景恪拦着她,涉江的尸身实在是有些不太好,若是要看,至少也要等清理干净了:“云儿,你冷静一些好不好……我也不想接受,但是……” 他顿了顿,狠心说道:“尸身是长公主带回来的……” 傅朝云挣扎着说道:“你让我去见她啊!我不信……她怎么会出事呢?我不过是吩咐她去送东西,她怎么就出事了呢!” 她无力地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陆景恪紧紧地抱着她,然后说道:“云儿,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至少等我吩咐人清理一下……遗容……” 傅朝云抱着陆景恪,无处宣泄的痛苦全都发泄到了陆景恪身上。陆景恪紧紧地抱着她,便觉得她身子一重,直接晕了过去。 陆景恪连忙打横抱起她说道:“来人!快点找大夫过来!” 谢玄机得了消息的时候,一时便有些恍惚,眼神涣散地盯着谢全问道:“你说涉江被人杀了,曝尸街头?” 谢全点了点头,沉痛道:“被发现的时候,身旁还有字……东宁所为,只管来报!” 第一百三十六章 黄雀在后 谢玄机愣愣地盯着谢全说道:“你说是那个东宁做的?” 谢全低声叹息道:“现场看起来极有可能就是。涉江姑娘死前受了凌虐,身上多处刀伤!看起来应该是带了不少高手,除了东宁郡主,不太可能是别人。” 谢玄机再出口的话就带了几分冷意:“既然如此,那便去讨回来。” 谢成玉正过来了,听见他这句话便说道:“你要去杀了那个东宁郡主?” 谢玄机冷声道:“有何不可,当年那帮土匪,我不也都杀了个干净?” 谢成玉沉声叹息了一记,心知谢玄机要做的决定,谁也拦不住:“你去吧!我去宫里走一趟。” 谢玄机也不再多说,直接带了谢全出门了。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君子,睚眦必报才是他的本性。 驿馆。 宁陵听了回报,猛地站起来说道:“你说你弄死了那个涉江?” 东宁淡然地点了点头,宁陵便急了,来回走着说道:“快,我派人送你回宁国,你快点去带上你的东西。” 他是看出来了,当初不过是让傅朝云交人出来,她都不肯答应。更何况现在东宁杀了那个丫鬟,依照傅朝云的性子,必定是不肯善罢甘休! 他跟傅朝云交过手,对她也有几分了解,看上去极为沉稳,估计是个有心计的人。若是招惹到了她,估计他们连大黎都出不去! 东宁自然也知道自己惹了什么样的事情,她当时做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既然谢玄机不让她好过,她也没必要给谢玄机留什么情面。 当时做下的时候她便想好了退路,正如宁陵所说的那般,连夜回宁国去。她就不信了,谢玄机还能追到宁国去找她算账不成?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便听见谢玄机冷声说道:“宁太子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只怕是我来得太快了吧?” 东宁猛地一惊,便看见谢玄机从天而降,拦在了她身前,眼神冰冷地盯着她:“你做的是吧?” 这话倒不是质问,而是再次确认。宁陵一急,连忙要上前:“谢玄机,你有什么冲我来,东宁还小!做错了事情我替她担着。” 谢玄机侧眸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将宁陵钉在了原地:“你替她担?你能替她担一条命不成?” 东宁看着他绝情的眼神,冷静道:“表哥,你别动。有什么便让他冲着我来!” 宁陵想动,便被谢全制住了。谢玄机这才转头看着东宁说道:“她身上四刀一剑,都是拜你所赐。我要你还回来,是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东宁闭了眼说道:“你尽管来吧!” 谢玄机抬剑,一剑刺了过去,正是心口的位置。东宁顿时血流不止,她睁了眼睛说道:“这次……便算是两清了吧?谢玄机……对不起!” 她重又闭了眼睛,倒了下去。宁陵猛地冲过来抱住她,然后封了她的穴位。血流不止,东宁摇了摇头,意识慢慢昏沉下去,只能看见谢玄机背转的身影。 平西王府。 大夫正颤颤地给傅朝云把脉,方才陆景恪的样子他可是见了。若是傅朝云真有什么事,怕是他的老命都得交待在这儿。 他垫了丝帕摸上去,一瞬间心里便有了底:“回世子爷,世子妃并无大碍,只是怀了身孕,情绪有些过激才会晕过去罢了。吃几副安胎药好好休养一番便是了。” 陆景恪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她怀了身孕,他竟然也没发现,真是失职。 现在他倒是有些发愁了,涉江那个样子,傅朝云若是此时醒了,必然还要再受一番刺激。 正有些纠结的时候,便听人回禀道:“世子爷,谢大人过来了。” 陆景恪点了点头,然后便出了门。谢玄机衣襟上溅了不少血,手里还提着那把剑。陆景恪眉头一皱,低声说道:“换身衣服吧!你这样子进去冲撞了云儿。” 谢玄机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确是有些不成样子:“云儿怎么了?” “怀了身孕,受了刺激,晕过去了。” 谢玄机有些懊恼,涉江他没保护好,如今傅朝云也没保护好。他本以为他终于能好好过下去了,却没料到发生了这种事情。他如今只觉得心里空洞洞的,若是可以,随着涉江去了也便罢了! 东宫。 罗欢儿听说平西王府出了事情的时候,一时还有些慌乱。她本意是想挑起宁国跟萧晏之间的仇恨,萧晏那样对待东宁郡主,宁陵肯定不会再放过他。一旦斗起来了,以萧晏现在的样子,东宫倒下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来也激起了东宁心中的恨意,还没来找萧晏便先找上了平西王府的事儿。现在东宁生死不明,平西王府一片混乱,东宫却白白得利,真是失算。 萧晏还不知道罗欢儿已经背叛了他,正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她说道:“这东宁郡主还真是我的福星!我还没说什么,她便搅得平西王府鸡犬不宁!” 罗欢儿皱了皱眉,压下那股恶心感:“那是自然,殿下天命所归,这是应该的。” 萧晏一时有些得意忘形,又搂着罗欢儿说了好些不着调的话。罗欢儿意图挑起萧晏跟宁国之间的仇恨,便假意为他着想的样子说道:“殿下,如今那东宁郡主生死不明,您的大计要怎么办呢?” 萧晏皱了皱眉,还没想到这一层。罗欢儿说得对,若是东宁郡主真的没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什么可利用的? 想到此处,他连忙起身吩咐道:“来人,快宣太医,跟本皇子去驿馆!” 驿馆。 萧晏到的时候,秦王早已经等着了,看见他便讥讽道:“四弟来得还真是快啊!” 萧晏一向瞧不起他,当即便反唇相讥道:“彼此彼此,比皇兄晚一点点。” 宁陵正为东宁的伤势着急,听见两人斗嘴便说道:“若是再吵就都滚出去!” 二人悻悻地住了口,萧晏便上前说道:“太子殿下,听说那谢玄机甚为猖狂,竟然刺伤了郡主。我特意带了大黎治外伤最好的太医过来。” 秦王不甘示弱,立刻上前说道:“本王也带来了最好的太医,太子殿下是否需要人过去会诊。” 萧晏看了一眼秦王,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宁陵冷声说道:“太医留下,其余人都给我丢出去。” 其余人……自然是指秦王跟萧晏。秦王冷声一哼,自己转身出去了。萧晏觉得没趣,也灰溜溜地跟在了身后。 里面,从宁国带来的太医还在会诊。 “郡主这剑伤是贯穿的,还伤了筋骨,恐怕不好医治啊!” “失血太多,怕是回天乏术了。” “恐怕还得要宁国圣手宋老可医!” …… 几人会诊了一番,最后才得出这么个结论,报给了宁陵。只是,东宁现在失血过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回去。 难啊! 平西王府。 宁海兰此刻正好得了消息,东宁若真是死了,对她来说可真是大快人心了。本来宁帝跟她也不过只是血缘上的关系而已,对她和姐姐又狠辣至极。她虽不说,心里确是恨极了那些人。 此刻东宁若是出了事情,可真是再好不过。若是宁陵也能死在此处,那必然会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她就可以结束她的任务,早些带着姐姐走了。 想到此处,宁海兰连忙吩咐道:“红韵,你去找些可靠的人过来。这回定不能让宁陵活着回去。” 宁海兰冷笑一声儿,既能让宁帝心痛不已,又能早点完成自己的任务,便是宁陵死了又如何?反正他们也没有多亲近! 宁海兰体内都要热血沸腾了,趁此机会栽赃到谢玄机身上。她正好还能报了这么多年在平西王府所受的苦! 此时,傅朝云才刚醒过来,一见陆景恪站在身旁便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陆景恪低声说道:“酉时了,你睡了三个时辰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冷静了许多:“涉江怎么样了?” 陆景恪蹲在她身前,低声哀求道:“云儿,你别管这些事情了好不好?还有我呢!我都会替你做好的,眼下你还是顾着些孩子,莫要动了胎气……” 傅朝云一震,有些不敢置信道:“你说我怀了身孕?” 陆景恪便亲了亲她的额角:“已经一个多月了,你要做娘亲了。所以……云儿,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别管这些事情了,一切有我!” 傅朝云愣了愣,摸着还有些平坦的小腹。这孩子来得静悄悄的,月事过了她也没发现,该有的孕吐她也没有,直至此刻她才发现他的存在。 只是,她就算为了这个孩子着想,又怎么忍心弃涉江于不顾。她垂了头,低声说道:“陆景恪,你带我去看看她好不好,就看一眼。” 声音里带着些颤抖,自从谢氏去了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过了。陆景恪心头一软,涉江毕竟跟了她那么多年。他不想顾及什么规矩,他也不信涉江在天有灵真的会冲撞了傅朝云的胎。 他只想带傅朝云过去看看……陆景恪替她穿好鞋子,然后将她抱起来说道:“我带你去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归途埋伏 勤政殿。 谢成玉这回全然是为了谢玄机过来的,毕竟他来的时候都已经听说了,东宁郡主重伤,生死不明。 萧颂此刻自然也已经得了消息,看见谢成玉就觉得火大。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傅朝云和谢家,没想到这些人如此不识好歹! 只是这质问的话还没出口,便看见谢成玉直接一撩衣摆跪了下来:“求陛下为臣做主啊!” 萧颂脸色一黑,这种时候他还能反咬一口?只是这谢成玉现在毕竟是谢家的家主,就连他也不能轻易得罪:“爱卿有何冤屈,只管道来!” 轻易将谢成玉那句“为他做主”跳了过去,他才不会傻到自掘坟墓呢! 谢成玉连忙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说道:“陛下有所不知,那宁国来的使者东宁郡主今日虐杀了我谢家之人,求陛下做主!” 谢家之人?萧颂皱了皱眉,倒是有些不好办。他还不知道谢玄机跟涉江之间的事情,只以为是东宁连带了谢家之人,所以才会被谢玄机找上门去。 萧颂暗自思忖了一番,谢玄机不像是冲动之人,如今却杀上门去讨了东宁郡主一剑,看来这所谓的谢家人地位必然是不低了。 偏生这谢家也不能得罪,萧颂面色缓了缓,安抚道:“爱卿先起身说话,这东宁郡主是如何虐杀了谢家之人?” 谢成玉连忙起身说道:“回陛下,想必您已经听闻了,今日清岚长公主为长孙庆贺百日,东宁郡主在长街之上虐杀了平西王世子妃的贴身婢女。” 萧颂面色一抽,忽然预感到,谢成玉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果然,谢成玉又继续说道:“陛下,这婢女便是臣弟谢玄机未过门的正妻!” 萧颂就算再有仪态,此时也恨不得骂人。谁能想到谢玄机竟然会看上个不起眼的小婢女,难道是传说中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萧颂压了压火气才说道:“据朕所知,谢玄机也已经还了东宁郡主一剑,爱卿还想怎样?”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萧颂都有些咬牙切齿的了。谢成玉却一反方才的样子,垂手说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前来告知陛下啊!” 萧颂被他气得内伤都快出来了,照谢成玉的意思,是不是谢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捅完了篓子只要告知他一声儿就行了?他不仅得笑眯眯地原谅他们,还得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别说,谢成玉当真是这么想的。若不是因为这江山还姓萧,凭他们之间的仇,他是连句话都不愿意同他讲的。 萧颂低头,看了看阶下谢成玉侧身而立的清贵身姿,一瞬间有些头疼。即便不愿,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不能得罪谢家。 他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说道:“此事朕知道了,爱卿先退下吧!朕自会处理。” 殿外,宁陵已等候许久。此来是要向萧颂辞行的,大黎许是跟他风水不对,竟然连着栽了这么多次,半点好都没有讨到。 若不是东宁的穴位被他用内力封住了,只暂存了一口气,急等着回去救命,他还真是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其实早在谢成玉还在殿中的时候便知道了,他内力好,宁陵站在殿外的时候他便已经听得一清二楚,故意拖延时间罢了。 东宁那一剑,拖得越久伤势越重,他谢成玉一向是护短之人。宁陵也不认识他,见他出来了便急等着去见萧颂。只是谢成玉怎会放过他,特意走到他身边低声耳语道:“宁太子,一命抵一命,这仇还没还完呢!” 宁陵一惊,转过头去愣愣地看着他:“你是……” 谢成玉冷笑,一字一顿:“谢氏成玉。” 谢成玉!谢玄机的兄长!宁陵一怔,还想说些什么,谢成玉却懒得搭理他了,直接离去。太监总管笑着迎出来:“宁太子,皇上请您进去呢!” 宁陵回过神来,进了勤政殿。 平西王府。 虽则涉江只是个丫鬟,陆景恪却还是给她布置了灵堂。傅朝云进去的时候,谢玄机正跪在灵堂中央。陆景恪知道他们之间有话要说,特意等在了外面。 傅朝云走到一边点了三炷香,虔诚地拜了拜,供在了香炉里,然后才走到谢玄机身旁跪下,低声唤道:“小舅舅。” 谢玄机抬头看她:“起来说话吧!陆景恪说你怀了身孕,灵堂阴气重,别伤了孩子。若是涉江在天有灵,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傅朝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小舅舅,我是过来陪你的。” 她从袖中掏出涉江早已经做好的香囊递给他:“小舅舅,这是涉江留给你的。” 谢玄机伸手接过去,做工精致的香囊,带着股幽幽的花香。谢玄机低声叹息,然后系在了腰间:“我不配她如此待我。” 傅朝云听陆景恪说了的,一剑贯穿,正中心口,还伤了筋脉。只是……他到底是没能当场要了东宁的命。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留恋东宁,只是东宁的身份就决定了他不能真的斩尽杀绝。若是宁国的郡主死在了大黎,两国之间难免就要交战,到时候受苦的是天下苍生。他是谢玄机,谢家的人,从来不会只顾自己。 傅朝云很清楚这些,她也相信涉江一定会理解。她摇了摇头,盯着谢玄机说道:“舅舅,涉江都知道的。” 谢玄机突然伏在地上,痛哭出声。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傅朝云起身,从此以后,涉江大概也会成了谢玄机心上的伤。 勤政殿。 宁陵冷冷地看着萧颂说道:“陛下,我宁国虽是附属国,却也还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我表妹东宁郡主在大黎受了如此重伤,还望陛下给个交待!” 萧颂觉得头疼,他是活该吗?这一个两个的都只会威胁他!只是权衡之下,这宁国还真不如谢家重要。 已经答应了谢成玉的要求,此刻萧颂也不好再去巴着宁陵,只能冷声说道:“宁太子,东宁郡主做了什么,想必你比我清楚得多。” 宁陵脸色一变,咬牙说道:“东宁做了什么?无非是弄死了一个不知好歹的丫鬟罢了!” 萧颂冷声说道:“宁太子难道不清楚?这不起眼的丫鬟正是谢玄机未过门的正妻。东宁郡主公然在街上如此虐杀朝廷重臣的未婚妻,难道就不打算负责任吗?” 宁陵无可辩驳,毕竟这是事实。他只能继续抓着涉江的身份:“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又有谁知道她是谢玄机的未婚妻。” 萧颂反正是不打算管,一推四五六:“宁太子这话可就说错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是自古定论。就算郡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虐杀了谢玄机的妻子,难道就不必为此付出代价了吗?” 宁陵死死地盯着萧颂,知道他是不打算给个说法了,只能咬牙切齿地威胁道:“陛下,风水轮流转,但愿您不要为了今日的决定后悔!” 说罢,直接便拂袖而去。萧颂有些头疼地靠在龙椅上,疲惫地叹息了一声。 东宫。 萧晏愤愤地砸了桌上的茶具怒声道:“竟然敢跟我作对,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罗欢儿连忙上前安慰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萧晏咬牙切齿地说道:“还不是我那好大哥,恐怕是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呢!” 罗欢儿眼珠一转便说道:“殿下,这样下去可不成。俗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种时候,您得拿出些魄力来,把秦王给压下去才行。” 萧晏有些烦躁:“若是真有办法,本皇子还用得着如此烦躁?” 罗欢儿便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萧晏立马眼前一亮:“这主意甚好,只是怕秦王可不会那么容易就上当。” 罗欢儿笑着说道:“殿下怕什么,到时候一片黑,怎么说还不是凭殿下两张嘴的事儿。” 萧晏连忙喜道:“我这就吩咐人去做。” 另一边,宁陵刚带了人从驿馆中出来。东宁受的伤极重,已经用金针封了最后一口气,只等宁国国手宋老医治。 只是没想到,他刚出了驿馆,便已经被宁海兰派的人给盯上了。宁海兰这么多年在大黎也不是白待的,暗地里早已经建立了自己的消息渠道,还雇佣了一群杀手。武功不算上乘,但是胜在人多。 红韵得了消息,连忙跟宁海兰回禀道:“殿下,太子他们已经出城了。咱们派去的人也已经跟上了。一旦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可以下手。” 宁海兰低笑一声儿,然后伸出手中的剪刀,剪去了兰草的叶子:“就怕那个老东西受不了这个打击啊!” 红韵连忙说道:“殿下何必替他担心这些,总归他也从来没有替殿下想过半分!” 宁海兰点了点头:“那便辛苦你走这一趟了,替我去看着点,成了回来告诉我一声儿。” 红韵点了点头,便退下去了。另一边,宁陵对此事还毫无所觉。他根本想不到宁海兰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若是他在大黎出了事情,宁帝总归会迁怒于她,宁陵赌的就是这一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如何打算 秦王府。 眼见着瑾王步步崛起紧逼,秦王也是越来越着急。本以为解决了萧晏这太子之位无疑就是他的了,没想到这边刚跟萧晏斗完,那边瑾王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 秦王正召了底下的谋士商量应该怎么办。眼见着朝廷上一半以上的寒门士子都已经投到了瑾王门下,秦王怎么可能不急。 据他所知,那些寒门的人还是孟行至带过去的。当初他若是知道孟行至在寒门中有这等地位,说什么也不会傻到去威胁他。便是刘皇叔三顾茅庐一般也得请到自己府上。 一人献计道:“眼下瑾王麾下之人不过是因为孟行至才聚集到一起,不过是一盘散沙。在下以为,应当把这孟行至直接了结了,然后其余人等再逐个击破。” 另一人直接说道:“非也……眼下这瑾王重用孟行至,自然是派了不少人过去保护。就是真的杀了孟行至,寒门之中又有多少个孟行至,此法不妥……” 先前那人便说道:“都是你等犹豫不决才害了秦王大业……” 另一人便梗着脖子同他争执起来。 秦王听得有些头疼,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王爷,有急报!” 秦王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走出去拉开门说道:“何事?” 那人便低声说道:“东宫有异动,四皇子分东宫禁卫四百人去了西城门外。” 秦王皱了皱眉:“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那人便低声说道:“听说是四皇子最后的势力,不小心暴露在了陛下的暗卫眼前。四皇子派了东宫的禁卫过去便是为了转移这些人。” 秦王低声笑道:“本王这四弟胆子还真是不小,被发现了抵死不认也就算了,竟然还带人过去妄图转移,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有些得意道:“立马带王府禁卫过去,越多越好,将他的人团团围住,一定要等到父皇的暗卫过去。” 那人应了声“是”便直接下去了。秦王得意地勾起唇角一笑,萧晏啊萧晏,天堂走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活该撞到父皇手中。 却没想到,此次不过是罗欢儿的一点点计策。宁国的使臣眼看着就要走了,此次正巧再利用这些人,让秦王跟萧晏之间再结一回仇。 罗欢儿本来只是想让秦王误会萧晏打算做什么,然后带人去堵住。只是堵的可不是萧晏,而是宁陵的人。这样秦王在萧颂心目中的地位便会下降,又跟萧晏结了仇,不怕他不回来跟萧晏算账。 只是罗欢儿没想到,这次她又失策了。 城西郊外。 宁陵正带了人在官道上走着,突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天色虽有些晚了,路上的行人也不至于如此稀少,几乎一眼看不到人。 宁陵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正要提醒手下之人提高警惕,便见道边尘土飞扬,一时间冒出不少刺客。 宁陵握紧了腰上的剑,局势一触即发。未来得及思考,便见领头之人直接朝他刺了过来,他伸出剑挡住一击,身后跟着的人立马一边护着东宁郡主,一边跟刺客缠斗起来。 宁陵有意刺探,招式放得缓。只是几十招下来便发现没多大用处,来人招招下了杀手,意图让他死在此处。渐渐地他也被带偏了节奏,举剑同那些刺客奋力厮杀。 不多时,官道上便染了不少血迹,双方死伤的人数都不少。正当此时,不知道从哪里惹出来第三拨人,也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马车上的人都别放过了,王爷有的是赏钱。” 马车上的人,说的正是宁陵一伙人。宁陵一惊,这时也该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过来帮着他的,连忙朝身后的人吩咐道:“带上郡主先撤!” 身后都是宁国的暗卫,一听宁陵这话,连忙说道:“殿下,我等为太子殿下杀出一条血路,太子殿下带郡主先撤吧!” 宁陵急道:“带郡主快走,你们根本拦不住他们。” 那些暗卫面面相觑,他们自从成为一个合格的暗卫开始,便不得不听从皇室的一切命令。宁陵转头,接了一剑,生生地将剑抵在了肩上硬抗着。 肩上顿时血流不止,他头也没回,高声喊道:“快走啊!” 那些暗卫连忙护住东宁,然后瞅准时机一驾马车,直接从血拼的人群中闯过去了。许是只有一次机会,颇有些气势,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宁海兰派过来的刺客不敢拦在马前,便眼睁睁看着这些人直接从自己眼前过去了。 且说第三拨人正是萧晏那边派来的,他的目的就是要暂时拦住宁陵。等到秦王的人过来了,便要让宁陵去背这个锅。 果然,秦王那边的人很快便追过来了。萧晏那边的人一见,连忙高声喊道:“保护殿下!” 然后便护在了宁陵身前,宁陵还有些没弄明白,便看见宁海兰那边的人又杀过来一波,宁陵来不及多想,眼下有人帮着正是好事。他没办法去计较那么多,便只能由着那些人。 宁海兰派来的刺客也有些看不懂局势。萧晏那边的人一开始还是跟他们一样的目的,没想到转眼之间又护起了宁陵。 唯独秦王派来的人是清楚的。听见萧晏的人喊了一声“保护殿下”,便自然而然地觉得这个殿下指的是萧晏。领头之人一喜,若是在混乱中活捉了萧晏,秦王可就有理由请陛下治罪了。到时候还怕少了他们的赏赐? 故而领头之人立马高声说道:“都跟我上,围住马车上的人,一个也不许给我跑了。” 宁海兰那边的人一见局势有些不对,人越来越多,领头之人便立刻吩咐道:“撤!” 毕竟他们的身份不能暴露,若是真的让宁陵给发现了,也会给他们招惹来麻烦。 秦王那边的人也没顾得上走的是什么人,连忙带人上去将宁陵和萧晏的人团团围住。宁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见领头之人带人团团围住了他。 “殿下,您私自带重兵出来可不合礼法!” 宁陵皱了皱眉,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几十个人。这也叫“重兵”? 此时又听领头之人继续说道:“殿下,不如还是跟我们回去见见陛下吧!” 宁陵冷笑一声:“萧颂?” 领头之人一惊,他还不认识萧晏。只是听说城西的官道上有萧晏的人出没,便被指了过来。此刻听宁陵直呼萧颂的名字,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直到此刻,他还以为只是萧晏不甘束手就擒罢了,于是又说道:“殿下所做之事,我们会一一据实禀报陛下。” 宁陵冷哼一声:“谁派你们过来的?萧颂?” 领头之人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儿,若是萧晏,也不可能两遍都直呼萧颂的名字。他往后一瞧,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儿。不是说萧晏带了东宫禁卫跟私兵吗?怎么才这么几十个人。 他冷汗唰地一下子就下来了,颤声问道:“阁下是……” 宁陵侧眸,眯着眼睛瞧他:“宁国太子,宁陵。” 与此同时,平西王府。 宁海兰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你说什么?失败了?” 红韵连忙跪下请罪道:“都是奴婢不好,安排的人没找准时机下手,半路上还杀出另外两伙人。” 宁海兰紧紧地攥住了裙摆问道:“那他可发现是我们的人了?” 红韵这才摇了摇头:“应是没有。” 宁海兰的双手这才慢慢放松开来,没有发现是她做的就好。 另一边,傅朝云窝在陆景恪怀里问道:“我觉得萧晏这次放出来的消息肯定是假的。这几年他养在外边的私兵早已经被萧颂老狐狸收的收,灭的灭的,哪里还来的那么多的私兵需要动用东宫的禁卫去转移。” 陆景恪点了点头附和道:“这种话也只有秦王这样急功近利的人才会相信。” 傅朝云又盯着陆景恪问道:“你们是不是在宫里也安插了不少眼线,不然怎么这么机密的事情都能知道?” 陆景恪摸着她的头顶,笑着满足她的好奇心:“不是在宫里安插了眼线,是在萧晏身边。” 傅朝云狡黠地笑着:“美人计?” 陆景恪瞧着她说道:“不算美人,没有你美。” 傅朝云“啧啧”叹道:“我觉得你近来越发会说话了。每次都能说出不少甜言蜜语,搅得我心里怪欢喜的。” 陆景恪点了点头,自然地接道:“夫人喜欢就好。” 东宫。 萧晏一直派人盯着,听说秦王手下的人还真带人将宁陵给围住了,连忙就要去萧颂面前狠狠地告上一状。 罗欢儿这次倒是没有拦着,萧颂最不喜欢兄弟相争之事,萧晏表现得越是着急就越是不得圣心,她为何要拦着呢? 萧晏前脚刚走,她便去了旁边周浣云的地方。周浣云还正在自己跟自己对弈,见她来了,便收了棋盘问道:“如何?” 罗欢儿低声冷笑:“成了,萧晏这回必失圣心。” 周浣云点了点头,便听罗欢儿有问道:“只是不知姐姐打算如何?” 周浣云垂眸,看了一眼有些发旧的宫装,低声说道:“我能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九章 殿上对峙 罗欢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萧晏失势也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了,姐姐是要出宫还是要……” 周浣云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快便会有结果。她之前虽然也帮罗欢儿出过不少主意,却没想到萧晏会败落得这么快。她突然便有些犯了难。 若是能回周家自然是最好,可周家又是否会接受她这样一个人呢?之前也许为了维护她还能在朝堂上公然同萧晏作对,但前提是那时她还是四皇子妃。 现在她被禁足在废苑,就算还顶着个名义上的四皇子妃,可却早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世家向来是如此的,嫁出来的女儿能得到的利益完全是跟能带出来的收益成正比的。 她如今没了半点利用价值,就算周家再宠爱她又如何。如果她真的回周家去,最后也逃不了进家庙的命运。一辈子青灯古佛,周浣云垂了眸,突然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有时候遇到一些重要的问题时,脑子里反而是一片空白的。周浣云紧紧地抓住了裙摆,指节都泛白了。若是她留在宫里,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弃妃罢了。整日待在冷宫里,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发疯。 罗欢儿似乎是看出她有些为难,也不催她,由她静静想着。喜儿过来奉了茶便站在一边,罗欢儿月份渐大了,便随处坐了下来。 其实这个问题她之前也想过,嫁出去的女儿,便是再受宠,被休回家也只能进家庙。说是簪缨世家,却只有这些能耐欺负弱女子来保全名声。 可若是留在宫里,要么是以废妃的名义送去冷宫,要么是以正妃的名义跟萧晏圈禁在一起。没了她眼下的照顾,周浣云的日子只会更惨。 所以,她还向瑾郡王求了第三条路。 她默默地斟酌了一会儿,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姐姐,可愿独自生活?” 周浣云一愣,没想到罗欢儿会这么说。毕竟,她的名字都入了皇家玉牒,就算被萧晏休了,也要送回周家,又怎么能自己生活? 罗欢儿早已替她想得周全了:“姐姐也是可怜人,之前帮了我不少。左右跟着萧晏也没什么前程,我便替姐姐做主,向郡王爷求了个恩典。 妹妹想着,到时候让姐姐诈死离开宫中。郡王爷已经替姐姐伪造好了新的户籍,又在京城买了几间铺子。只要姐姐愿意,便可以带着喜儿在外面好好过日子。” 周浣云没想到她竟替自己想得如此周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起身含着泪说道:“妹妹的大恩大德,姐姐无以为报,实在是……” 说着便要屈膝拜下去,罗欢儿连忙扶住她说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认字,也没姐姐这般知书达礼。可是姐姐对我的帮助我都是记在心上的,只盼着姐姐不要计较我当初利用了你。” 周浣云苦笑,她现在哪里还能计较什么呢?当初萧晏为了得到东宁郡主而让她搬到废苑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果然没看错,萧晏是个多薄情的人。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罗欢儿见她有些尴尬,连忙转了话题说道:“那便这样说定了,到时候等我出宫了可是要姐姐收留的。” 周浣云应景地笑了笑,也知道罗欢儿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她开心些。 勤政殿内。 萧晏本来被禁足了半年,这边宁国的使臣团刚走,连萧颂都没想起这件事。若是萧晏没走这一趟,说不定萧颂还不至于想起来。 可萧晏这性子到底是不肯安分的,刚得了消息便迫不及待地亲自来向萧颂禀报。 “启禀父皇,儿臣方才听说大皇兄带人去截了宁国太子的车马,不知道意欲何为……” 萧颂皱了皱眉,这事他刚得的消息,没想到萧晏跑得这么快。他平生最怕看到兄弟阋墙之事,故而萧晏这么特意跑来他面前告状,让他心情立刻糟了许多,连带着对萧晏的印象也坏了起来。 “此事朕已经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萧晏脸色变了变,没想到萧颂对这件事的反应如此……云淡风轻。 “父皇,那宁太子一向是个不好招惹的,皇兄派人过去拦住了,不知道意欲何为啊!若是得罪了他,到时候宁国说不定还会跟我们追究。” 萧颂摇了摇头,萧晏实在是难成大器。他都这种态度了,他竟然连看脸色都不会。这个时候,萧颂其实已经完全断了想让萧晏继承大统的想法。只是萧晏自己还不知道,一个劲儿地往上跳着巴不得能赶快恢复太子之位。 萧颂有些头疼,又不耐烦萧晏这个态度,只是冷冷地翻了个白眼说道:“滚出去。” 刚说完这句话,御前太监总管便说道:“启禀皇上,宁国太子求见。” 萧颂没想到宁陵还真的杀了个回马枪,一瞬间便觉得心情有些阴郁。他的这几个儿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本来谢家的事都算揭过去了,宁陵都要回宁国去了,这种时候竟然又被拦回来了!萧颂有些头疼。 萧晏一听说宁陵过来了,更是不肯走了,一直赖着要听个公道。萧颂有些不耐烦,就想让人架着将他丢出殿外。萧晏一听就蔫了,顿时不敢闹了,萧颂这才心情好了些。 秦王是跟着宁陵一块儿过来的,早在他听说最后的结果时他便已经想到了,此番他是让萧晏给算计了。都怪他太过急功近利,竟然小瞧了萧晏。 此时再抬头看向萧晏的时候,只能看见他极力隐忍的得意洋洋的神色。秦王咬了咬牙,跪下给萧颂请安:“儿臣参见父皇。” 秦王年纪也不算小了,毕竟是萧颂的长子,都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了。头发都白了些,这么跪在地上,倒是多了几分凄凉。 萧颂心一软,沉声说道:“起来吧!” 秦王这才起来,垂手站在一旁。萧颂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诚然,秦王倒是有许多缺点,不过倒是足够听话,至少不会像萧晏一样。 正想着的时候便被宁陵打断了:“这回的事情不知道陛下倒是要怎么解释?先前还可以说是东宁有错在先,难不成这回秦王派人拦截也是我们有错吗?” 萧颂脸上像是被明晃晃地扇了一个巴掌,一张老脸都疼得慌:“不知宁太子想如何处置?” 宁陵负手站在一旁:“这是陛下的家事,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陛下自行处置便好!” 说是这么说,却连半分要揭过的意思都没有。萧颂叹了口气,他做皇帝也有许多年,最近被威胁的时候却格外多。 秦王连忙上前说道:“父皇,此次是儿臣鲁莽,没有搞清楚事实,误拦了太子殿下的车驾,儿臣愿为此负责。” 这话倒是给全了萧颂面子,他连忙顺着台阶下来:“既如此,便罚俸半年,暂夺协理六部之权。” 罚得不可谓不重,只是萧颂若不如此,恐怕宁陵也不会善罢甘休。秦王咬了咬牙便认了下来:“儿臣遵旨。” 说着又同宁陵说道:“今日本王本是要追查刺客,不小心拦了宁太子的车驾,还望宁太子恕罪。只是不知随扈的那些是否都是宁太子的人?” 说起这件事,宁陵突然想起来了,一开始跟着他的那些人还是冲着他来的,秦王的人过来之后就突然转过来保护他,怎么看怎么有些不正常。 宁陵侧眸看了旁边的萧晏一眼,突然明白了些什么。这个时候,他可不会管这些事情,他们兄弟相争,跟他有何关系?对宁国更有利不是吗? 这种时候,宁陵出卖得毫不留情:“自然不是,那些本宫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只是突然之间围上来的罢了!” 秦王自己受了罚,自然也不会放过萧晏,连忙说道:“启禀父皇,既然那些人来路可疑,儿臣建议详查。” 这时候萧颂要是再看不出来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可就是个傻子了。只是他刚罚了秦王,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想罚萧晏了。 不过,宁陵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萧晏,利用完他就想走?宁陵皱眉,低笑一声。 平西王府。 傅朝云刚用了晚膳歇下,陆景恪便从身后圈住了她:“今日秦王跟萧晏对上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萧晏必须死。” 陆景恪点了点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傅朝云的肚子说道:“这些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操心。跟你说这些也不过是让你知道。” 傅朝云枕着陆景恪的臂弯嗔道:“知道我忍不住想管这些事情你还要说给我听,我看你是故意的!” 陆景恪一手圈着她说道:“我这不是让你少担心嘛!若是不告诉你,你还不是要问我!” 傅朝云却已经睡着了,怀了孩子之后倒是格外容易困,竟然这么就睡着了。陆景恪哭笑不得,伸手拽了薄被裹住她。两人便这么圈在一起,睡着了。 另一边,瑾王府。 瑾王自然是时时刻刻关注着宫里的消息,得知秦王跟萧晏明着对上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瑾郡王在身后问道:“父王可要进宫一趟吗?” 第一百四十章 顾念旧情 瑾王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回去歇着吧!何必徒惹一身骚。” 勤政殿上。 萧晏,秦王,宁陵和萧颂还是在对峙着。事情是刚查清的,尽管萧晏手下一直声称自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还是没能挺过慎刑司的拷打。 此时秦王是最有理的,他本来就是为了追查盗贼,现在查出来“盗贼”是萧晏的人,那他便不是故意拦了宁陵的车驾,自然是占尽了理。 萧晏却一反刚才的形势,甚至有些后悔没有走掉。他怎么知道宁陵还会计较这些,明明当时是站在他身边的人,竟然就这么出卖了。 萧颂此时除了痛心还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萧晏竟然为了诬陷秦王用出这样的招数铤而走险,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没有教好萧晏。另一边,一个儿子刚洗脱了嫌疑,转眼间另一个儿子又陷了进去,他如何能不尴尬? 宁陵在一旁催促道:“陛下,既然事情也已经查清楚了,陛下是不是应该给我个交待!” 萧颂闭了眼,思忖了片刻后才下定决心:“着令四皇子立马搬出东宫,迁往简王府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搬出东宫,这对萧晏来说可是极大的打击。若是连住在东宫的资格都没有了,那么他就比秦王还次了一头。更何况,他还根本没有自己的王府,要住在废弃的简王府,而且是还来不及修缮的。 萧晏这回可真是怕了,连忙跪下说道:“父皇恕罪,儿臣一时鬼迷心窍才会想到这个法子。都是为了父皇能够多看一眼儿臣,儿臣知错了。” 萧颂有些不耐烦。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当初为什么还要去做呢?现在当着宁国太子的面如此没有骨气,真是丢脸! 萧颂一拂袖,也不想搭理萧晏,直接便走了。萧晏有些尴尬地跪在原地,想求人都无处求。 秦王上前说道:“四弟陪我一起受罚我便放心了,不然留我一人还真是孤单得很。” 萧晏重重地拂开,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走了。 昭仁宫。 德妃一把将桌上的茶碗扫落在地,怒声骂道:“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本宫都告诉他了,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不要去招惹是非。他偏偏不听,现在倒是要让本宫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若是再来一回,她才不会抚养萧晏呢!凭她在宫中的地位,就算以后没有皇子倚仗,好歹也是个太妃,能好好在宫里待着颐养天年。现在摊上萧晏了,搞得她在萧颂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下降。 德妃纵然有些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毕竟现在萧晏跟她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萧晏若是没了,她也不会多好过! 采月进来了,跪下说道:“娘娘,皇上往皇后娘娘宫里去了,怕是今晚不会过来了。” 德妃有些疲惫地撑手倚在一旁,捏了捏眉心说道:“去把梳妆台下面那个匣子给我拿过来。” 采月点了点头,德妃本来是让她过去找萧颂,就说自己得了急症,好歹让萧颂看一眼。没想到萧颂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直接见都懒得见了。 采月从梳妆台下边的柜子里找出来一个积了灰的描金匣子。因着德妃的首饰实在是太多了,她也记不清楚是哪一件了。平时都没打开过,上面还落了一层灰。 采月拿帕子擦了擦,黑漆的匣子上描金的花纹倒是显得格外精致。采月抱着匣子出来递给德妃,德妃不知道从哪按了一下,匣子便自己弹开了。 里边还是对儿极其精致的玉镯。流光溢彩的,看着就不是凡品。采月有些讶异,竟不知道这匣子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德妃倒是记得清楚,抱着匣子缓缓说道:“这还是陛下当初赐给我的第一件东西。是我承宠的第二日陛下赏我的,他说我肤色雪白,戴这样的镯子最合适。” 采月愣了愣,没想到萧颂曾对德妃如此宠爱,这般的小事都要记在心上。不过也是,若是德妃不受宠,又是怎么能在无子的情况下做到了一宫主位。 德妃一一拿起两只玉镯各打量了一番,镯子透着温润的光,她轻轻地用手帕擦了一番,然后才搁回匣子里说道:“送去坤宁宫。” 采月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是要送给皇后娘娘吗?”毕竟镯子也只能是女人之间互送了。 没想到德妃却摇了摇头:“送到皇上手上。” 采月突然间便明白过来,此时这种形势,德妃极有可能就此失宠,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旧情打动萧颂。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那匣子便递到了萧颂手上。德妃虽然失势了,却还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拜高踩低。毕竟是一宫主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复宠了呢!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帮这个忙的,故而这匣子倒是顺顺利利地到了萧颂手上。 皇后刚沐浴出来,便看见萧盯着手上的匣子,快要看出个洞来了。皇后便坐在床边说道:“皇上是在看什么呢?” 萧颂便打开了匣子,将一对儿玉镯呈现在她眼前。皇后皱了皱眉便听见萧颂回忆道:“这是我送德妃的,是在她第一次承宠之后赐给她的。” 皇后是何等通透的人,一听便明白过来了:“皇上这是念及旧情了?” 萧颂点了点头:“她也实在是无辜受累。” 皇后便合上了匣子说道:“皇上,德妃跟晏儿是一条船上的,晏儿没有教养好,德妃也要负责任。” 萧颂便继续盯着匣子说道:“可晏儿也是朕的儿子,朕也该负一半责任。养不教,父之过。朕的罪过并不比德妃少,更何况,晏儿还不是她亲生的。” 皇后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当初收养晏儿的时候,德妃便应该预料到有今日。若是陛下实在是心疼德妃了,便让晏儿同她断绝关系吧。毕竟晏儿也已经成年了。” 萧颂有些为难道:“此事还需容我再想想,我还没想好要如何。” 皇后便站起来将匣子搁在一边,然后服侍萧颂更衣:“天色不早了,陛下明日再劳神吧!先且休息。” 萧颂点了点头,却没想到,他跟皇后的几句闺房之谈,怎么就传到了萧晏面前,还完全变了一个味道。 倒不是萧晏想知道这些,而是有人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让萧晏知道。这不,萧颂刚睡下没一会儿,消息便传到了东宫。 因着天色太晚,萧晏暂时还要在东宫再住一晚,没想到这消息便跟长了腿一样,不偏不倚正好传到了他耳中。 “你说什么!父皇要让我跟母妃脱离关系?” 萧晏有些不敢置信,眼下,他能指望的就只有德妃了,没想到萧颂竟然想让他跟德妃脱离关系。那他在朝中还剩下什么,皇位对他来说便是遥不可及的了。 萧晏愣愣地盯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问道:“这消息是从哪得来的?” “皇后宫中,陛下今晚宿在了坤宁宫,这些都是同皇后娘娘的私房话。坤宁宫有个奴才不小心听到了,念着殿下平日里待他不薄,所以特地告诉了奴才。” 其实萧晏平日里目中无人,失势了哪里还会有人惦记着他,只不过是这么说能让他得意忘形罢了! 果然,萧晏深信不疑道:“那父皇到底为何突然想要母妃同我脱离关系?” 那小太监瑟瑟发抖,连连磕头道:“奴才实在不敢说啊!” 萧晏蹲下身诱惑道:“你若是告诉我了,我便赏你十两银子。” 那小太监才抖着声音说道:“回殿下,听说是德妃娘娘自己往坤宁宫里送了什么东西,怕是……德妃娘娘自己求来的。” 萧晏瞬间大怒,他平日里对德妃毕恭毕敬,没想到他刚失势,德妃便迫不及待地要舍弃他。想到此处,萧晏便恨极了德妃。 只是眼下他出宫在即,以后便不能时常出入宫中,再加上禁足之后,更是不能够轻易进宫。若是想报复德妃,一时半会儿还真做不到。 他兴致缺缺地丢给那小太监一锭银子,那小太监便爬起身来跑了。萧晏皱了皱眉,又有些烦躁,便听傅权回禀道:“殿下,邓汶又过来了,求见殿下,说是他有办法能让殿下摆脱眼前的困境。” 萧晏是一点都不想相信的,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信那邓汶一回也没什么损失,更何况了,邓汶也算是个有才之士。 “宣。” 邓汶便进来了,跪下给萧晏请安道:“拜见殿下。” 萧晏略微点了点头,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有什么办法?” 此刻,另一边,内殿。 罗欢儿刚换上寝衣,便觉得身后有人抱住了自己。她身子一僵,刺客的反应还是在的,当即便判断出来是傅权。 她不动声色地笑着转过身去,慢慢地在傅权手上勾着圈圈:“你怎么过来了,也不怕萧晏给发现了?” 傅权连忙抱住她说道:“他在前边见人呢!估计一时半会儿地过不来。” 罗欢儿点了点头,又笑着嗔道:“你这都多久没过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另结新欢了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浣云诈死 傅权顺势捉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你肚子里还怀着我的长子,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罗欢儿便靠在他身上说道:“你既心里想着我,又为我们母子考虑了多少?” 傅权搂着她说道:“你还想让我怎么为你们母子考虑?不是都听你的吗?” 罗欢儿倚在他怀里说道:“萧晏失势也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了,你还不为我们母子打算着,难道要让我们母子跟他一起进宗人府不成?” 傅权有些为难,这事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毕竟跟了萧晏这么多年,若是萧晏真的失势了,恐怕他就只能归隐了。 罗欢儿看他神色有些黯然,便出言提醒道:“难道你真的没想过要另投他人?” 傅权一愣,除却罗欢儿这件事,他还真没想过要背叛萧晏。罗欢儿心里的想法可不一样,她的目的就是要分裂萧晏和身边的人,让他众叛亲离。 罗欢儿看他有些犹豫不决,又添了一把火:“若是萧晏真是失势了,你不另投他人,还怎么保全我们母子?” 说着便背转过身去,佯作低头垂泪的样子。傅权立马便心软了,抱着她哄道:“你别担心了,我想想还不成吗?” 罗欢儿这才拭了拭眼泪说道:“为今之计,也只有投靠秦王了。秦王在朝中的地位是最高的,又有淑妃那样一个母妃,何愁他不能继承大统!” 她可不会劝傅权这种人去投靠瑾王,现下秦王跟萧晏正掐得狠,她没必要将瑾王牵扯进来。 傅权有些迟疑:“秦王麾下谋士众多,哪里有需要我做的事情。” 罗欢儿便轻推了他一下:“你傻啊!你跟了萧晏这么多年,难道手里就没点萧晏隐秘的事情吗?秦王就算是为了这些事情,也一定会收了你。” 傅权有些动摇了,罗欢儿正想说什么,便听见了前头的脚步声,应该是萧晏谈完了事情要过来了。罗欢儿神色一凛,忽而又换了一种神态。傅权显然也听到了,翻身便上了屋顶。 萧晏推门进来,看见罗欢儿便往上扑。罗欢儿连忙架住他说道:“殿下今日是怎么了?看起来心情很好……” 萧晏皱了皱眉,忽然笑了起来:“今日我见过邓汶了。” 此事罗欢儿早已经知道了,遂也没怎么惊讶便一边给他更衣一边问道:“邓先生可是给殿下出了什么好主意?” 萧晏点了点头:“他还算是有点用处……” 衣带垂下,萧晏突然转过身来握住了罗欢儿的手说道:“恐怕要委屈你跟我出去住段时间了。” 罗欢儿倚在萧晏怀里说道:“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二人本就应当是同甘共苦的。” 萧晏动情地抱着她说道:“欢儿,你放心,也只有这么一段时间。邓汶跟我说了,可以联合瑾王一起对付秦王。” 罗欢儿身子一僵,笑着说道:“瑾王在朝中一向威望不高,怕是……” 萧晏抱着她蹭了蹭:“姑且先试试吧!朝中目前也只能联合瑾王了。至于宫里,还要辛苦你多往皇后那里去几趟……” 罗欢儿有些疑惑:“殿下的意思是?” 萧晏便把萧颂有意让他同德妃断绝往来的事情告诉了罗欢儿,甚至毫不避讳:“事发之前她还往坤宁宫送过东西,难保不是有那东西才让父皇动了这番心思。” 萧晏虽没什么本事,却将萧颂的多疑学了个十足。眼下这般境况,估计除了罗欢儿也没有谁是他真正信任的人了。 罗欢儿心底讽刺地一笑,抬头看着萧晏柔柔地说道:“殿下打算得对,如今德妃娘娘做出这样的事,显然是不会再帮着殿下了,殿下还是应当早作打算。” 这后宫之中,能压得住淑妃的,也只有皇后了。虽多年无子,却能稳居后位,可见萧颂对她的敬重。若是攀上了皇后这层关系,也不怕在后宫站不稳。 萧晏越想越觉得可行,至于瑾王那边的合作就更不必说了。瑾王在朝中的威望一向比秦王要低一些,而萧晏手中正好还有些残余的势力。若是他们两人合作,事成之后再解决了瑾王,最后皇位还不是要落入囊中。 只是此时萧晏又怎会想到,与虎谋皮,非为上策。至于邓汶为何会给他出这样的主意,那就只能问他自己了。 夜深,东宫偏院还在亮着灯。邓汶正挑灯夜读《策论》,突然便听见了敲门声。 他站起身来开门,对着门外的人拱手一揖:“吴兄。” 那人侧身进了门:“先生受苦了。” 邓汶摇了摇头:“我与吴兄都是同样的目的,何谈受苦。只望吴兄还能在瑾王面前为弟美言几句。” 那人点了点头,又同邓汶说了几句话才起身告辞了。 平西王府。 傅朝云赖在陆景恪怀里不肯动弹,这几日又开始孕吐,吃过的东西又都吐出来了,胃里难受得很。 陆景恪心疼得紧,只能没日没夜地守着她,一听说她想吃什么了便连忙吩咐着小厨房去做。 饶是如此,傅朝云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连带着陆景恪也瘦了一圈。 两人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得,这不,傅朝云大晚上又扰了一回小厨房,然后才睡着了。陆景恪也睡得浅,抱着她不敢睡熟了。 傅朝云恍恍惚惚地便觉得又有些睡不着了。她迷迷糊糊地照常唤了一声“涉江”,然后便看见涉江从屏风后边出来了,手上端着茶杯:“主子又渴了吧?” 傅朝云也没反应过来,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涉江却没退下去了,低声对她说道:“主子最近要小心些呢,出门记得跟世子爷一起……” 傅朝云一懵,然后应道:“我知道了。” 涉江便又说道:“主子,你替我跟谢玄机说一声儿,缘分都是天定的,不必太过在意。” 傅朝云一个激灵,喊了一声“涉江”,便猛地醒了过来。陆景恪被她吓醒了,连忙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道:“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傅朝云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涉江给我托梦了。” 陆景恪也知道这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也不好打击她涉江已经走了。便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都跟你说什么了?” 傅朝云慢慢回忆起那个梦,别的都不太清楚了,唯有那两句话,却像是刻在了心上:“她让我最近出门要跟你一起。还要我转告小舅舅,缘分都是天定的,不必太过在意。” 陆景恪看着她喝完了水,然后才将茶杯放在一旁,省得她夜里打碎了伤到自己:“她说得没错,这几日的确有些不太安稳,你若是出门的话就提前跟我说一声儿。” 两人正说着话,底下的小丫鬟就慌忙来报:“世子爷,四皇子妃薨了。” 傅朝云愣了愣,然后才想起这位四皇子妃正是萧晏的正妃,镇南公家的嫡小姐周浣云。说起来,当年傅锦云死了之后这位周浣云便嫁了过去,听说也是不怎么得宠的,这萧晏还真是个切切实实的败类。 陆景恪便扶着她说道:“先睡会儿,明天早上再去拜谒不急。” 反正萧晏如今也是不得势了,想必也没人会愿意大半夜的就去宫里探望。 次日,清晨。 萧晏是睡醒了才得知的消息,罗欢儿倒是半夜就知道了,只是没告诉萧晏罢了。萧晏一向这个样子,只有让他不闻不问,才能够让周浣云名正言顺地葬在宫外。 果不其然,萧晏听了这件事,不过淡淡地瞭了一眼,看都没去看周浣云一眼便说道:“既然她生前都已经被赶去废苑了,那也没资格葬在皇陵,还是埋在宫外吧。” 至于周家,当然更是不会认领周浣云的尸体的。周浣云都已经嫁给了萧晏,若是葬在了周家的祖坟里,说出去还以为是死后被休弃了,那可是丢尽了颜面。 周家就算再宠爱周浣云这个女儿,也得要想想清楚,世家哪有不顾及自己的名声的。至于喜儿,说是要给周浣云守墓,周家便连忙放了身契。 周浣云被抬出宫门的时候,罗欢儿特意过去看了。当着许多人的面,实实在在地哭了一场:“姐姐啊!妹妹都还没来得及与你叙叙情分,你怎么就直接这么去了啊!” 哭罢了又握着喜儿的手说道:“姐姐这一出去也没人看着,你可要时时照顾着啊……” 喜儿觉得手上一凉,便被塞了一个瓶子。心知是解药,便不动声色地收了,果然听见罗欢儿小声说道:“三日之内给姐姐用了,切记。” 喜儿点了点头,扬声说道:“娘娘放心。” 院中自然有那不知情的,嘲笑了罗欢儿一场。在她们看来,这周浣云的死跟罗欢儿可脱不了干系。若不是罗欢儿手段高,将周浣云赶到了废苑,周浣云何至于死了都没人看一眼。 不过罗欢儿可不在乎别人是怎么说的,她能帮周浣云的也就只有这些。远远地将人送出了宫门,又忍不住多望了一会儿。 周浣云这一去可是自由了,也不知道她何时才能出这宫门。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新婚闹喜 正如此想着,便觉得肩上一沉。萧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了:“死人多晦气啊!你还非要过来看看,更何况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罗欢儿点了点头,转身挽住他说道:“妾身这不是替殿下过来看看嘛!好歹也是殿下的正妃,若是不来看看也说不过去。” 萧晏便扶着她的肚子往殿里走:“月份都这么大了,何必还替我想这么多,便是真的不看她,又有谁敢说什么!” 罗欢儿便继续说道:“殿下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更不能再被人拿捏住了。” 萧晏没有再说什么,却是扶着她进了殿内。 另一边,喜儿跟着周浣云的棺椁出了皇宫,后头便再没人跟着了。前头赶车的也没说什么,便挑着人少的路将车赶到了一座宅子前。 身后倒是有几十人跟着送葬的,周浣云到底是没有被废了,还是按着正妃的礼节葬的。喜儿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是身后的人也都是安安静静地跟着,一路上什么也没说,喜儿这才放下心来。 赶车的上前敲了敲门,便有几个仆妇家丁出来了,喜儿帮着将人抬了进去。 周浣云待了也有半夜了,只是半点也不像死了的样子。喜儿这才放心地将解药喂给了周浣云。按一个婆子的说法,不过半日便能醒过来。 喜儿这才放下心来守着,真的信了罗欢儿帮她们置了宅子还买了伺候的丫鬟婆子。在街上还有几间店铺有人经营着,一点也不必担心没了收入。她这才安下心来。 另一边,平西王府。 傅朝云一觉睡醒了便已经日上三竿了,这才听陆景恪说周浣云已经拉出城外葬了。她还有些诧异,不过听说连周家人都没有去送一送,她也只能是惋惜了一番。 另一边,且说傅朝疏自从武试之后便在拱卫司做了个小小的金吾卫。既然决定投笔了,还是想着要正儿八经去边疆从戎。 傅朝疏到苑家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时刻了,苑文礼刚练过一遍剑,听说他到了便直接从校场上出来了:“傅兄可是许久未过来了!” 傅朝疏拱手揖了一礼:“拱卫外宫,事务繁杂,苑兄见谅啊!” 苑文礼一边拉着他往里走一边说道:“我倒是没什么了,只是我那妹妹又问了我好几遍了。” 傅朝疏俊脸一红,这回过来实是为了来找苑文莺的,只是每次都拿着苑文礼做借口,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所幸苑文礼极为看重他,这些事情虽然是看出来了,却也什么都没说过。 此时,苑文莺才刚得了回禀。不必说,自然是苑文礼的意思。苑文莺有些不好意思,搁下手中的笔直接起身了。 傅朝疏搓了搓手,有些不知所措。实际上离报名从军的时候已经不远了,他此次过来,一是再为了表白,一是告诉苑文莺他要走了。 苑文莺进了门,慢悠悠坐在正厅下首低着头喝茶。苑文礼听着小厮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说道:“傅兄,府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去去,你在此坐一坐。” 苑文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是每次都用这种借口让自己同傅朝疏独处。 傅朝疏也有些不知所措地回了一礼:“苑兄若有急事便先去吧。” 苑文礼便起身,经过苑文莺面前时还偷偷看了她一眼。苑文莺发觉了,立马抬起头来嗔了他一眼,苑文礼便溜了。 厅里又只剩下了傅朝疏跟苑文莺两人。傅朝疏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拱了拱手唤了一声:“苑小姐。” 苑文莺垂了头,侧着身点了点头说道:“傅公子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傅朝疏微微有些窘迫,低声说道:“再过一段时间,便到了征军报名的时候……” 苑文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傅朝疏便继续微微有些窘迫,头脑一时有些发热,直接脱口而出道:“苑小姐可愿意随我同去?” 苑文莺怔了一下,真的没想到傅朝疏会问出这种问题。她愣了一下,仔仔细细地考虑着傅朝疏的提议。 说实话,萧峦不过是她年少时的一场欢喜,云过风轻,痕迹也是越来越淡了。她知道,自己的年纪在京中已经十分尴尬了。虽然父亲跟兄长从未说过,但是偶尔出门去也能时不时听见别人议论自己是老女。 这些苑文莺倒是也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她不能再给苑家带来这种名声。如果要嫁人的话,傅朝疏倒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抬起头来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傅朝疏今年也已经二十一了。按理来说,他这样的清贵公子,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只是他这样一直拖着,也拖了快五年了。 苑文莺眼前一酸,其实这么久了,说不感动也是假的。只是她于风月之事上向来迟钝,就算心里有些感动,却也不知道如何出口。 此时傅朝疏问了,她倒是真的想好好回答的:“想来我也许久没有再回塞北看过了,若是再回去看看那里的风光也是极好的。” 傅朝疏一开始还有些愣,待反应过来之后才屏住呼吸,沉声问道:“你是……答应了?” 苑文莺难得大胆了一回,抬头看着他说道:“怎么,你还不愿意了?” 傅朝疏连忙摇头:“怎么会!这几日我便让祖父过来替我下聘。” 苑文莺一听这话又怂了,羞红了脸说道:“有你这么急的?” 傅朝云摇了摇头,突然又点了点头说道:“有啊!我足足等了五年了。” 苑文莺便急了:“你再说这话,我便反悔了。” 傅朝疏一下子站起来说道:“你都答应我了,怎么能突然反悔!” 苑文莺看着他那副样子,忍不住低头一笑,又怕他误会了,这才说道:“不反悔。” 说着又嗔了他一眼,便出门去了。苑文礼这么盼着,她总要去告诉一声儿。 傅朝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至苑文莺走了,才低头笑了笑。他一向不傻,却在此事上反应慢了些。 平西王府。 傅朝疏过来的时候,傅朝云还有些意料之外,没想到他突然便来找自己了。傅朝疏跟她说起从军的事,傅朝云这才反应过来。 傅朝疏想要从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归傅朝疏是要投笔从戎,其实她还是支持他的。想来如今傅家成了这个样子,其实她还是有几分惋惜。 只是傅朝疏带来的另一个消息真的让她始料未及:“我就要跟莺儿成亲了。” 傅朝云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当年也是见了,苑文莺到底是如何念着秦郡王萧峦,真的没想过傅朝疏还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只是此事真的成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对傅朝疏也只有祝福而已。 婚事是在傅朝疏去塞北之前办的,傅朝疏这样的资历,走了兵部便成了五品的一个参将。苑文莺嫁给他,苑尚书倒也放心。 婚事还是傅朝云亲自主持的,虽然她也不过出阁不久,但是傅朝疏却执意要她主持。其实她倒是有几分理解,如今傅家,真的只剩了他们两人了。 若能彼此圆满,倒也不负良辰。 傅朝云回去的时候,跟陆景恪坐在马车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根本没注意到头顶上越过去一道黑影。 傅朝疏是在傅家成的亲,特意将松竹院好好休整了一番。院子很小,萧峦进来得格外容易。 苑文莺抬头的时候,萧峦便已经站在她面前了。她看见了银缎的靴子,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傅朝疏,猛地揭了盖头便看见了萧峦。 她愣了一下,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萧峦许是喝醉了酒,什么也没说,便直接凑过来吻她。苑文莺被扑面而来的酒意一逼,猛地便推开了他。萧峦愣了一下,有些受伤地垂了头问道:“你不愿意同我一起走了吗?” 苑文莺皱了皱眉,萧峦的确是她曾经爱过的人,不过这也不代表着她会在新婚之夜丢下傅朝疏。她侧了头,低声说道:“殿下请自重!” 出口的语气带了几分冷意,萧峦觉得心口如同被扎了一根刺,细细密密地疼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选在她的新婚之夜过来这一趟,告诉她他曾经爱过吗? 萧峦摇了摇头,清醒了几分,垂着头说道:“对不起。” 苑文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只是觉得他像是有些感伤。苑文莺收回心神,她的新婚之夜,也不是该关心他的时候。 萧峦听她也没有再说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忧伤。这么多年了,他心里始终惦记着苑文莺,为此连正妃也没有娶。流连青楼楚馆,整日借酒消愁,他都觉得不像是自己了。 他抬了头去看苑文莺,薄施粉黛,唇若含朱。他曾经有无数次盼着她能嫁给他,只是如今盛装打扮,却是嫁与他人。 苑文莺看他一直不走,也有些急了:“殿下,今日恐有些不合时宜,殿下若有它事,还是改日造访。” 萧峦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后的桌子,然后又看了她一眼。这才低了头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苑文莺松了一口气,刚想继续遮上盖头便听他回头说道:“你今日,很美。” 第一百四十三章 陷害萧晏 苑文莺愣了一下,很快又笑着遮住了盖头,轻声说道:“谢郡王爷。” 萧峦垂了头,倚着门框说道:“我今日喝醉了,你不必在意。” 苑文莺点了点头,大红喜帕上的鸾凤和鸣刺绣一动一动的:“郡王爷不必解释,我省得。” 萧峦低了头,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了苑文莺一眼,然后转身出了门。 傅朝疏酒席散了正往松竹院走,便看见了萧峦。因着是新婚之夜,松竹院人倒是不少,也不知道萧峦是怎么混进来的。斜倚在廊下,像是特意在等他。 傅朝疏心底冷笑一声,走过去笑着道:“郡王爷要过来喝喜酒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儿,我也好提前备着。” 萧峦垂了头,也没在意他语气中的嘲讽:“谁告诉你我是过来喝喜酒的,我分明是过来抢人的。” 傅朝疏呼吸一滞,轻笑一声:“殿下以为还是五年前吗?” 萧峦心上一疼,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故意那么刺激傅朝疏,结果最后疼的反而是自己:“难不成你认为我没那个本事不成?” 傅朝疏针锋相对,毫不避让:“若是五年前,自然另当别论。只是如今莺儿是我的妻子,我们是正式拜了堂,名正言顺的夫妻,我自然选择相信她。” 萧峦愣了愣,便听见身后软软的一声:“相公。” 原来是苑文莺半晌不见傅朝疏回房,还以为是萧峦为难,便自己找了出来,想不到便看见两人在廊下说话。 傅朝疏侧过头去,便看见苑文莺揭了盖头,正站在萧峦身后。一身大红的嫁衣,显得格外张扬。他走过去握了她的手,轻声唤道:“夫人。” 如今是两人恩爱,萧峦倒像是多余的了。他低笑一声,自嘲:原来京师闻名的秦郡王也有这一日。 一滴泪恍然砸在地上,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方才不过是同傅兄说笑罢了,今日在秦淮楼喝醉了。路过此地听说有好酒,便忍不住过来了。傅兄不怪我不请自来吧?” 傅朝疏笑得有些狠,倒是想起来四年前在苑府后街上那一场,萧峦怀的什么心思,他一直是旁观者清。 这种只差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他自然不会让萧峦坏了事:“郡王爷说的是哪里话,您肯来,自然是蓬荜生辉。” 说罢又回过头去吩咐小厮上酒。酒壶上用红纸贴着百年好合的字样。萧峦眼前一刺,便看见傅朝疏举壶倒了两大杯酒:“郡王爷请。” 萧峦愣愣地接过酒杯来笑了笑:“我祝二位,白发齐眉,百年好合。” 喝完便搁下杯子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说道:“二位若是早生贵子,不如认我做个干爹?” 傅朝疏脸色一黑,果断拒绝:“不必。” 萧峦转身,哈哈大笑,然后便翻身出了院墙。傅朝疏蓦然想起四年前在苑府后街上那一次,两人打得精疲力尽,最后他让自己好好对苑文莺。 苑文莺见人走了,才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傅朝疏听着她没头没脑的解释,低声一笑:“你怕我生气?” 苑文莺愣了一下,狠狠地点了点头。傅朝云又牵了她的手往房间走:“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他忘不了,四年前那一夜,萧峦便已经放弃了。想来如今过来,除了有些不舍,应该还有怀念吧…… 另一边,简王府。 萧晏整日里待在没有修缮好的简王府,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故而邓汶过来的时候,自然是又发了一场脾气:“整日里在这简王府里缩着有什么用处!” 邓汶有些轻蔑地瞧了他一眼,说实话他是有些看不起萧晏的。眼下这种情况,还不好好表现,以图早日放出去,竟然还想惹事生非。 邓汶摇了摇头,若不是萧晏身上还有所图,他是一定不会留在他身边的。 萧晏可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根本不想待在简王府,便又派邓汶过去联系镇南公家。他觉得虽然周浣云是死了,但是镇南公家跟他也算是姻亲,总不会跟他撕破脸。 却没料到,周浣云死了之后,镇南公家表面上虽不说什么,却早已投了秦王。毕竟宫里早有流言,说周浣云就是因为萧晏才会死的。镇南公一向宠爱自己这个女儿,即便为了名声不肯把周浣云接回家,却不能否认他对周浣云也是极为宠爱的。 周家听说了这些流言,暗地里自然是跟萧晏结了仇。可惜萧晏却还犹自不知,表面上装作一副对周浣云深情的样子,希图以此来继续骗得周家的帮助。 此时他便质问邓汶:“前几日不是就让你去周家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任何消息!” 邓汶心头有些鄙夷,却还是要忍着哄好萧晏:“在下没进得去周家的大门。” 萧晏又有些生气:“要你何用?没说是我的人吗?” 邓汶有些反感萧晏这副做派,正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时候,罗欢儿便进来了:“殿下今日怎么如此生气?” 萧晏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邓汶下去。接着又转了脸色笑着道:“你怎么有空过来了?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若说平日里,萧晏也不见得对罗欢儿转了态度。只是近日罗欢儿经常进宫,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还讨了皇后的欢心。萧晏是一直想搭上皇后这条线的,自然又对罗欢儿多上心了几分。 却说邓汶这边,虽则是看不起萧晏,却还有事相求,因而千方百计也要赖在萧晏这里。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秘密竟然还能被人发现。这厢刚要回房,便被人一棒子打闷了,不知带到了什么地方。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是在一间密室了。对面坐了一个人,戴着黑漆的面具,声音有些低沉:“邓先生。” 邓汶一惊:“你是何人?这又是什么地方?” 对面的人自然不会回答这些,只是避重就轻道:“我是帮先生复仇的人,也是有求于先生的人。” 邓汶静下来,头上不停地冒冷汗,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被人发现了。那别人呢?又有多少人知道了他的秘密。 对面的人许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了,低声安慰道:“先生不必担心,此事我自然会为先生保密。若是先生需要,我还能够帮助先生……只是,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情,也需要先生帮我一把。” 这自然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了,若是邓汶真有那个本事拒绝,估计明日他的那个惊天的秘密萧晏就会知道了。那么到时候等待着他的,也就只有赶尽杀绝。 一瞬间把所有的退路和结果想清楚之后,他极力使自己平稳下来,沉声说道:“那便……如阁下所愿。” 聪明人的好处就在于他们总会审时度势,然后做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 对面的人低笑道:“先生,是不是有外族人一直跟萧晏有来往?” 邓汶有些惊讶:那女子来无影去无踪的,却如此轻易被人抓住了把柄,可想而知,萧晏活在怎样的监视之下! 他闭了眼,点了点头:“是,他一直跟宁国人有所往来。” 对面那人笑道:“先生可记得五年之前的中秋之宴,陛下遭遇刺客的事?” 邓汶点了点头,那时候他还同丁桂在江南,不过也是听说了这些的。只是不知,如今事情都查清楚了,还过去了那么久,究竟有什么值得重提的。 正在疑惑的时候,便听见对面那人答疑解惑道:“先生知不知道,五年前组织那场刺杀的,便是宁国的细作。” 邓汶觉得好似一道惊雷炸开在了头顶上。他倒是没想到,宁国竟然有这样的胆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附属国,兵强马壮了一些还敢如此野心勃勃。 那么萧晏此时跟宁国合作的事情就值得一提了。毕竟当初宁国可是派了细作过来刺杀萧颂,而这件事的后续又是交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萧晏去查。 后来便没了什么后续,事情查来查去也没有查清楚,便也逐渐被人遗忘了。此时重新提起,当年之事便显得有些可疑了。 其一,为何交给了萧晏追查宁国的事情,却没有了后续。其二,如果萧晏真的是跟宁国的人勾结了,那是不是当初也是徇私呢? 萧晏是在这件事之前跟宁国人勾结还是之后。若是之前,是否跟宁国人串通了。这些就都成了疑点。 谋士不愧是谋士,一下子便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还不待他问出来,对面的人便低声说道:“先生在萧晏身边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也知道,萧晏是跟宁国人串通好了要刺杀圣上的。” 邓汶身子一颤,低声说道:“五年前我还不在萧晏身边,没有事实依据。” 对面的人低声道:“先生不必担心,既然选中了先生去做此事,当然会给先生安排足够的证据。” 邓汶沉默了,思忖了半晌才应道:“好,我答应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路遇刺杀 那人这回倒是没了什么情绪,只是感觉明显松了一口气,声音还是低低的:“先生果然是识时务者。” 邓汶摇了摇头:“阁下未免高兴得有些太早。我答应阁下的事情自然是可以去做,只是我又怎么才能相信阁下呢?” 那人便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递给了邓汶:“先生请看。” 邓汶从那人手中接过来,瞳孔明显一缩,卷宗上记载的,正是他隐藏了二十年之久的那个秘密。 事情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邓汶那时也不过才十八岁。青州邓家,好歹也是大黎排得上号的世家。 只是一切都始于秦王的一场贪念。那时候邓家还是青州有名的世家,一旨圣意,青州便被封给了秦王管辖。 一夕之间,秦王成了整个青州的地头蛇,青州的世家哪有敢不听从的。正赶上秦王那时候刚在外建府,有心开始想同萧晏一较高下,正是缺钱的时候。 于是自从接管青州开始,秦王就开始巧立各种名目层层摊派,搜刮银子。一开始世家顺着他的意思还肯上交,只是时间长了就受不了了。 他们邓家便是如此,两年刚过去,便交不起那些银子了。可能是怕上边听说了,因而对底下的百姓搜刮还不怎么严重,倒是他们这种富商,但凡是刚有些银子便要被秦王搜刮过去。 若是一般百姓倒也还好,只是他们到底是世家,一点银子撑着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怎么撑得起?那时候世家的分支过得比寻常百姓还要惨,顿顿红薯粥都吃不起。 饶是如此,秦王还不满意。后来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消息,说是邓家有一幅藏宝图,只要得到这藏宝图便能得黄金百万两。 秦王听说之后,还亲自到了青州一趟,明里暗里示意邓家的家主将那藏宝图交出来。只是邓家哪里来的藏宝图,再怎么威逼也没办法交出来。 长此以往几次下来,秦王便发了狠,心生歹意,说邓家上下勾结流匪作乱,带人上门剿了个干净。 那一夜,邓家的鲜血染红了整座庭院,邓家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才灭了。 邓汶就是那个时候躲在废墟后面发誓,若有一天他足够强大,一定要报了邓家满门的血海深仇。 再后来他便想投到萧晏麾下,只是那时候还籍籍无名,萧晏又不肯轻易信人,于是他便到了江南,成了丁桂手下的谋士。 后来丁桂死了,他连夜上京,这才投奔了萧晏。当时萧晏还是太子,本以为偷靠了萧晏以后总有报仇的机会,没想到萧晏却失了太子之位,现在连瑾王都不如。 想到此处他便觉得有些失算,若是当初投奔了瑾王,许是也不会有这么一日。 他攥紧了手中的卷宗,低声说道:“这些你们是怎么查到的?” 来人低声念了一句:“血杀。” 邓汶一惊!血杀,他自然是听说过的。据说比萧颂的皇家暗卫还要强上几分,无孔不入,只要他们想知道的,从来没有失手过。 对面之人缓缓摘了面具,轻声说道:“邓先生,久仰。” 邓汶睁大了眼睛,低声说道:“是你。” 平西王府。 傅朝云刚收了傅朝疏的信,天色已经晚了,她还有些疑惑。陆景恪从身后圈了她说道:“怎么回事?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傅朝云展了信细细读着:“兄长明日就要启程去塞外了,所以同我说一声儿。” 陆景恪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蹭了蹭:“那我明日跟你一起去吧,你还怀着身孕呢,一个人也不方便。” 只是陆景恪到底还是没法同傅朝云同去了,天刚蒙蒙亮,便有人回禀说是简王府大火,萧晏困在了火里。陆景恪一听这消息便直接坐起身来了,萧晏固然得死,却不能够眼下死。 傅朝云自然也知道事态紧急,连忙安慰道:“你且去吧,影留下来跟我一起去送送兄长便好。” 陆景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路上小心些,我处理好事情便过去接你。” 傅朝云便忍不住嗔了他一眼:“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用得着这么腻歪。” 陆景恪不服:“就算你不是小孩子了,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我跟我儿子腻歪。” 傅朝云无奈,抱了抱他然后亲了亲。陆景恪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了。 傅朝云估摸着傅朝疏也快要动身了,便连忙起床收拾着去见他,只是刚起床便觉得肚子突然有些疼。傅朝云皱了皱眉,然后忍着起床收拾。毕竟傅朝疏若是到了边塞,可就真的一年见不到几次了。 只是肚子里越来越痛,傅朝云都有些不能忽视了,连忙请大夫过来看看。自从傅朝云怀了身孕,府里便常备着两名女医,轮流照顾傅朝云。 只是女医诊了一番之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道是傅朝云可能是早上起床的时候肚子抽了筋儿。 既然没什么大事,傅朝云自然是急赶着去见傅朝疏,便连忙吩咐了影去套马车。这空当,眼皮突然又跳了起来。傅朝云有些头痛,索性在眼皮上贴了一片红纸便上了马车。 傅朝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先兆。马车刚出了朱雀街进了条偏僻些的路,便跳出来几个拦路的。 青天白日,皇城脚下,傅朝云又是安平侯,自然是不会出了打劫的事情。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是冲着傅朝云来的。 影哪敢放松警惕,连忙放了信号便抽剑同众人搏斗起来。只是来人众多,身手也都不错,影挡住了几个,还有几个便落在了马车前。 影一惊,射出一枚飞针扎在了马身上,那马嘶鸣一声便前蹄扬起,突然飞奔了起来。傅朝云在马车内被晃得左摇右摆,却也只能紧紧抓着车窗。 所幸陆景恪的人来得极快,当下便同那些刺客缠斗起来,只是那马依然是受了惊,不停地往前飞奔着。直至冲到了长街尽头,斜斜地撞在了一户人家墙上,这才停了下来。 傅朝云猛地一撞,正好跌下去,眼看就要磕在了肚子上,却猛地一个翻身,磕在了腰上。她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陆景恪便已经守在她身边了,握着她的手满眼愧疚:“是我对不起你,若是我陪在你身边,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傅朝云连忙伸出手去摸孩子的位置,陆景恪连忙抓住她的手说道:“别乱动,孩子没事。” 傅朝云这才放下心来,低声说道:“这次也是我大意了。” 说罢又神神叨叨地继续说道:“陆景恪,你记不记得我前段时间说过,涉江给我托梦让我不要一个人出门。” 陆景恪垂了头,低声说道:“都是我不好,平日里不信这些也没提高警惕。” 傅朝云抱了抱他,低声安慰道:“孩子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磕在腰上不算多大的伤。” 陆景恪这才恨恨地说道:“又是萧晏,迟早有一日我要弄死他。” 傅朝云瞧着他,突然低声一笑:“你那么狠做什么,吓到孩子了不好。” 陆景恪这才敛了几分神色说道:“简王府着火的面积根本就不大,还是在废弃的院子里,按道理萧晏本来不应该大惊小怪。只是萧晏却一早告到圣上那里,说是简王府住不下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他若是要耍心计,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陆景恪继续愤愤不平道:“若是一般的事情也就算了。毕竟他过惯了东宫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从简王府搬出去也不算太难。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趁此机会过来算计你。” 傅朝云垂了头低声道:“你且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景恪便一边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一边说道:“抓住了一个活口,说是知道兄长今日要去军营报到,所以路上埋伏了杀手在等你。” 傅朝云点了点头,其实大概也能猜到是谁。现如今秦王急着拉拢她还来不及,也不会轻易派杀手过来。至于瑾王就更是不可能了,瑾郡王跟陆景恪是同盟,自然也不会要来杀她。 想来想去便只有萧晏有这个动机,更何况,萧晏还跟她结了挺深的仇。 陆景恪看她心里有些不痛快,连忙说道:“你只管放心,我定会让他付出些代价。” 瑾郡王在做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手上捏着萧晏的把柄,自然不怕他不会乖乖就范。 且说另一边,简王府的大火刚刚扑灭,萧晏脸上好几道黑。刚要去宫里跟萧颂诉苦请求另建宅院,便得到了回信。 大早上折腾了一番,故意将陆景恪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自然是要好好闹一出。于是他便想到了一个昏招——从傅朝云身上下手。 反正他同傅朝云结怨已久,听说傅朝云肚子里还怀着陆景恪的孩子。若是出了点什么意外,孩子没了,或者是母子一尸两命,那可就有趣多了。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根本就不是按照他的预想发展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永世囚禁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折腾了这一出,傅朝云竟然好端端的,如今简王府却被烧掉了半个,这让萧晏怎能不气。 不过好在,他当时烧这简王府,也不是单纯为了傅朝云,还有后招。至于这后招嘛!自然是为了搬回东宫的。不得不说,萧晏没了太子之位以后,对东宫真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执念。 加上罗欢儿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同皇后相处得也不错。这萧晏便动了歪心思,想要一把火将这简王府烧了,等没地方去了,萧颂自然是要让他回东宫的。 谁知等到了宫里的时候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工部的一帮老臣跪在萧颂面前,说东宫年久失修,塌了几根柱子,齐齐奏请萧颂拨银子修缮东宫。 等到萧晏过来的时候,那帮老臣自然是说什么也不让他回东宫去。说是东宫柱子都塌了,要立刻修缮,若是执意搬进去可能会砸伤他。 这种鬼话萧晏自然是不信的,他还在东宫好端端住了那么久呢!怎么可能说塌就塌了。再说了,东宫能比简王府更年久失修?破得连几间完好的房子都没了。 最可气的是工部的一帮老臣竟然说简王府虽烧了一半,另一半却还是能住人的。但东宫却塌了好几根柱子,时时可能有危险,坚决跪请萧晏暂居简王府。萧颂不仅没说让他搬出来,竟然还同意了工部众人的说法。 这回萧晏可是真没处说理了,毕竟为了做戏做得真,简王府放的一把大火可是实实在在的烧了好几间好房子。现如今剩下来的,大多都是有些阴暗潮湿的。 没想到目的没达成,反而实实在在地坑了自己一把,只好哭丧着脸又退出来了。毕竟萧颂都默许了的,他一人舌战工部众臣,实在不是对手。 本来还指望着罗欢儿能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只是那罗欢儿又怎么会做对萧晏有利的事。只要萧晏回不到东宫去,就证明萧颂对他已经失望了。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会有更多人去支持瑾王。 所以,罗欢儿虽然在坤宁宫陪皇后待了许久,却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替萧晏说过。 其实这也算是二人之间的默契,皇后年纪有些老了,最遗憾的便是不能儿孙绕膝,罗欢儿愿意陪着她,她自然会高兴。只是皇后也是聪明人,陪着她固然好,却不能在她面前提及朝堂或者夺嫡的任何事情。罗欢儿深知这一点,因此才独独得了皇后的欢心。 所以萧晏若是要指望罗欢儿在皇后面前求情,便注定是指望不上了。 另一边,瑾王府方得了消息,瑾郡王听说傅朝云伤了后腰,又派人带了东西过去探望。傅朝云刚怀了孩子的时候便因为涉江的事动过一回胎气,现如今又遇到了刺杀,伤了后腰,按照大夫的建议,便是未满五个月的时候要在床上静养着。 傅朝云着实觉得这养胎同坐牢也没什么分别。下一步床还要陆景恪抱着,房里的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且说因着这出事,陆景恪暗地里跟瑾郡王商量过了,将萧晏的事又提前了些日子。 挨到十月份中旬,便有流言说是萧晏有意谋权篡位,取萧颂而代之。街上也时不时有几个孩子高声唱着童谣“日光一出头,百姓方安定”。日、安,合起来可不正是个“晏”字。 甚至有算命先生路过简王府门前,逢人便说里头住了真龙天子,还有不少不知情的百姓半夜跑到简王府门前偷偷跪拜。 这些事情自然都落在了皇家暗卫眼中,也成了萧颂桌前的一纸奏报。历来帝王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这些,哪怕萧晏真的没有谋反的心思,但却已经触到了帝王逆鳞。 萧晏自从知道以后,便开始闭门不出,终日惶惶,生怕做错了什么事被抓住了把柄。萧颂自然也知道,却当成他是在暗中窥视,伺机造反。 表面的平静终于还是被打破了,事情出就出在正在修缮的东宫里。十月二十三,长安正好下了大雨,东宫起出了一批甲胄,甚至还有巫蛊,被埋在了一起。 萧颂知道后,勃然大怒,之前只有萧晏住在东宫里,众目睽睽之下,起出来一批甲胄,是谁购置的,不言而喻!更何况一起出来的还有巫蛊,上头刻了萧颂的生辰八字。 萧颂的诞辰自然是朝野皆知,可是具体到哪个时辰,鲜有人知。如今东西是从东宫起出来的,除了萧晏自然不作他想。 萧颂自然是动了好大的怒火,立刻就召了萧晏入宫。因着事态重大,自然是还有六部尚书连同内阁学士以及秦王和瑾王在场。 萧晏慌得不得了,坚决不肯出府,最后还是萧颂派了人将萧晏架到宫里的。到了勤政殿一看那么多人,萧晏腿一软,都快吓晕了。以前身为太子,比这更大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这还是头一次是针对他的。 萧晏被人粗鲁地摔在地上,萧颂就好像没看见一般,直接将手中的巫蛊丢了出去:“你倒是跟我解释解释,这是个什么东西。” 萧晏瑟瑟发抖,猛地跪好连连磕头:“父皇,这跟儿臣没有关系啊!儿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萧颂冷笑一声:“那东宫的那批甲胄也不是你的?是有人故意要诬陷你咯?” 萧晏连忙说道:“儿臣冤枉啊!的确是有人故意要诬陷儿臣!儿臣绝对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话音还未落,萧颂猛地将手边的东西砸到了萧晏头上。那东西带着一阵风,顺着萧晏的脸慢慢滑落下来。萧晏下意识地接在了手里,粗略看了一眼,不禁害怕起来。 那东西正是一本账册,是萧晏这么多年购置私兵和甲胄的收支账册。萧晏以为藏得好好的,却不知道怎么被发现了。 东宫里的那批东西倒的确是他购置的,只是当初搬出东宫时太过引人注目,他没办法将那些东西偷偷运出去。 要说他为什么当初将东西藏在东宫?因为当初他还是太子,自然有人为他行这个方便。再者说了,都说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萧晏自然也是这种想法。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从云端跌落成泥,这东西倒是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至于那巫蛊可真不是他做的,不过不重要了,甲胄是真的,巫蛊就算是假的也会成为真的了。 这还没完,萧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邓汶竟然是头一个举报他的人。要说邓汶对萧晏也是早就厌烦到底,若不是萧晏还有那么一点点利用价值,他又何必在萧晏手中受辱! 正好瑾郡王给了他一个机会,他便背叛了萧晏,投到了瑾郡王麾下。此次站出来,自然是要拿出个投名状。 萧晏联合宁国奸细,这也算是实情了,只不过在邓汶口中,倒是提前了好几年。邓汶成了萧晏派到江南给丁桂的,而萧晏则在数十年之前就同宁国人勾结在一起。 加上伪造的证据中还有萧晏同宁国国君的密信。内容便是只要宁国国君助他登上皇位,他便允许宁国在西边独立,甚至可以割出两个相邻的郡给宁国。 那么当年的刺杀在秦王的指引下便成了萧晏故意联合宁国的刺客刺杀萧颂。这样萧晏当年查不出来的无头案正好就成了指向他的证据。若非要故意保护宁国,怎么会什么都查不出来? 都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只要有一部分是真的,这些事情就都成了真的。即便萧晏没有做过巫蛊,没有派人刺杀萧颂,这些罪名却都安在了他身上。 就算他辩解也没什么用处了,一旦萧颂信了,自然是不会再听他半句话。最终,重重罪名压得他抬不起头,只能垂首认罪。 秦王低头看着萧晏,没想到跟他斗了十几年的人就这么认罪了。曾经萧晏是太子,他高高在上,在秦王跟瑾王面前有着绝对碾压的优势。却没想到在陆景恪的几个计谋之下,他便败得体无完肤。 没错,这背后指点之人正是陆景恪。瑾郡王自然也是听了他的话才劝瑾王跟秦王联合起来。秦王暗中跟宁陵有联系,宁陵当初又答应了东宁要让萧晏死,所以自然是很痛快地提供了萧晏跟宁国勾结的证据。 至于那巫蛊,自然是罗欢儿指使傅权去放的。这么一环环扣下来,背后有无数人想置萧晏于死地。 果然,萧颂最后看他认了罪,便觉得心情有些沉重,低下头定罪道:“罪臣萧晏,即日起幽禁宗人府。念其家眷无辜,准予遣散。” 也就是说萧晏最后还是免了一死,罗欢儿等家眷便都全部遣散了。这消息也算是不错了,至少没听说过宗人府里还有放出来的,也就意味着萧晏后半辈子都要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了。 这宣判般的旨意一下,萧晏顿时像是老了十岁,颓然地跪在地上,连句话都不说了。 最后萧颂问他可还有别的要求时,他才回过神来一般,低声说要看一眼罗欢儿。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初次交手 虽说罗欢儿出身不高,但萧晏却是真的对她用了几分心思。加之还以为罗欢儿怀了自己的孩子,自然心里更是愧疚。 萧颂心一软,还是允了。总归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便让罗欢儿去见了萧晏一面。 只不过宗人府看着萧晏失势了,自然也不会再为他的事情费半分心思。所以即便有萧颂的旨意在先,等到萧晏见到罗欢儿的时候,也都已经十一月初了。 罗欢儿挺着肚子站在萧晏身前,特意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如果没什么差错,这就是她最后一次见萧晏了,自然要好好演完这出戏。 果然,萧晏一看罗欢儿身上穿着单薄的粗布衣服,便觉得心头有愧,握着罗欢儿的手便说道:“都是我对不起你,你跟了我受苦了。” 罗欢儿眨着一双盈盈泪眼,柔声对萧晏说道:“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欢儿既然做了殿下的女人,自然是以殿下为荣的。” 萧晏便低声说道:“简王府的主院后边有我埋的一箱金子,足够你后半生全部花销,你照顾好自己。” 罗欢儿冷笑一声,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呢!这萧晏还真是喜欢埋东西。不过脸上还是装着一副感动的样子说道:“殿下不必为欢儿担心。欢儿手头上还有不少银子,足够盘下一间铺子。” 两人又依依不舍地叙了一番话,萧晏这才起身将罗欢儿送到门口。这事情自然是被秦王知道了,他又怎么会让萧晏好过。 总归傅权现在是他手下的人,扳倒萧晏也出了不少力,秦王自然也就慢慢接纳了他,连带着还知道了罗欢儿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傅权的。 秦王早就给萧晏下过了慢性毒药,自然是知道萧晏不会有自己的子嗣。罗欢儿这孩子来得可疑,秦王一开始本打算除了的。只是后来听说是傅权的才留了下来。 此时正好拿来刺激萧晏,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萧晏在宗人府就听说了消息,说罗欢儿的孩子是傅权的,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萧晏在旁边听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顿时便不能淡定了。那些看守还私下议论,说是罗欢儿现在已经跟傅权住在一起了,听说傅权还要迎娶罗欢儿。 萧晏揪着看守让他说清楚的时候,那人却又吞吞吐吐,怎么也不肯说出一句实话来。越是这样遮遮掩掩的,越是让萧晏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于是他便买通了一个看守,让那人替自己去看看。那人收了萧晏的东西,加上之前又有秦王的暗示,怎么还会替他办事。只是敷衍地装作去看了看,然后便极尽所能地跟萧晏描述两人如何亲密。 在这般刺激之下,萧晏毫不意外地……疯了。 傅朝云听说了这件事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同陆景恪说起:“这秦王还真是赶尽杀绝啊,一点活路都不给萧晏留。” 陆景恪没怎么在意这个话题,只是圈着她的腰说道:“管那么多做什么,总归不关我们的事。” 傅朝云便说道:“萧晏疯了之后,接下来便是秦王跟瑾王二虎相争了,怎么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陆景恪摸着她肚子上好不容易凸起来的一点肉肉说道:“瑾王跟我们也没关系,你怀着身孕,我不喜欢你为这些事情操心。” 傅朝云遂不提起了,不过心里还是默默想着这回事。 其实秦王这次做的事情倒是颇得她欢心,毕竟若非因为萧晏,谢氏可能也不会死。这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陆景恪才不想她提起这些。生怕她想起来了心里难过。 萧晏疯了于她倒是好事,谢氏的仇也总算是报了。傅朝云了了一桩心事,其实对朝堂上的事情也没了多大的兴趣。只是其中还牵扯到陆景恪,所以总是有些不放心罢了。 另一边,听说了萧晏发疯的人,自然还有罗欢儿。萧晏进了宗人府之后,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瑾郡王便允了她,放她同周浣云住在了一起。 周浣云是真没想到还有相见的时候,自然也是惊喜万分。 另一边,秦王府。萧晏的事情完结了,自然就只剩下秦王。血杀的人那么多,当然无孔不入。 因此,罗欢儿“失踪”的当日,又一个范仙儿进了秦王府。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暗中进行的,秦王自然不会发现。秦王府伺候的丫鬟那么多,旧的去了新的来了,自然也没人会把一个小丫鬟放在眼里。 平西王府。 宁海兰埋了那么多年的暗线,全都让傅朝云跟陆景恪合起伙来给毁了,她又怎么会甘心。宁帝那边又催得急了,让她尽快掌握一部分兵权,不然就要对她姐姐下手。 宁海兰自然是急得不得了,当初她便试过要色诱陆卿云。只是一段时间下来发现并不怎么管用,因此才逐渐收敛了下来。其实她倒是有心想试一试媚骨香,只是陆卿云可是沙场上拼出来的将军,杀人都不眨眼的,若是一不小心让他发现点什么,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眼下看来,对付陆卿云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先拿捏住陆景恪,而陆景恪的软肋,便是傅朝云。所以她终究还是免不了要跟傅朝云交手了。 次日,傅朝云起来的时候便听说宁海兰要见她。因着她怀有身孕的缘故,所以起得比平时晚许多,据那底下的小丫鬟说,宁海兰等了她快有一个时辰了。 傅朝云皱了皱眉,不知道这宁海兰想做什么。当初嫁过来的时候陆景恪便告诉过她,除了陆卿云,不必将府上的任何事情放在心上。这宁海兰,她倒是见过一次,只是当时表现得要多疏离有多疏离,傅朝云没想到她竟然还要见自己。 陆景恪正忙着,傅朝云也就没跟他说,直接便跟在了红韵身后。影在身后看着,越发觉得这红韵有些不对劲。无论是从走路的方式还是气息来看,怕都是个练家子。 所幸那红韵似乎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正儿八经地将傅朝云带到了偏院。因着宁海兰好歹也算是庶母,所以自然是傅朝云前来拜见她。 只是傅朝云又怎么会耐烦搭理她,不过摆摆样子随便福了福身,反正怀着身孕也没办法说什么。 宁海兰咬了咬牙,觉得傅朝云明显是在给她下马威。只是她在府里实在是没什么地位,就连陆卿云也不会向着她,若是闹起来了反倒没有好处。宁海兰想了一夜才拿定主意,先向傅朝云靠拢,慢慢打动她,以后的事情再徐徐图之。 总归傅朝云才不到二十,她吃过的盐比傅朝云吃过的米还要多,傅朝云在她面前还能翻天不成?只是宁海兰实在是将傅朝云想得太过简单了些,混过朝堂的人,又怎会是一般的心狠手辣。 刚坐下来,二人之间便先来了一场眼神的较量。宁海兰装得一手无辜,圆圆的杏仁眼呆呆地看着傅朝云,好似真的纯白无瑕一般。傅朝云眼神狠厉,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如同往常一样淡定。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宁海兰便先笑着说道:“今日请世子妃过来是要尝尝我亲手做的花茶,世子妃怎么这样看着我?” 傅朝云淡淡一笑:“早就听闻侧妃娘娘做花茶的手艺无人能及,今日本该是有口福了。只是我眼下怀着身孕,也不知道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怕是要错付了娘娘的一番心意。” 宁海兰僵笑着说道:“世子妃这是说的哪里话,这花茶孕妇也是能用的。” 傅朝云端着手里的白开水笑得无害:“侧妃娘娘如此有经验?莫非是怀过身孕?正好还可以说说经验,我这还是头一胎,慌着呢!” 宁海兰登时蹿出一股怒火,陆卿云甚少去她房中,这是整个平西王府都知道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怀得上身孕?傅朝云这么说,便是故意要羞辱于她了。 果然,傅朝云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搁了被子拿着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掩着说道:“呀!都怪我,这怀了孩子记性也不好,娘娘勿见怪。” 宁海兰咬了咬牙,再三提醒自己,要保持得体的仪容,这才又继续笑着说道:“不打紧,我一向对那些小孩子没什么耐心。” 傅朝云便又笑着说道:“娘娘自然是不喜欢的了,像我这般,还日日盼着这个孩子赶快来到人世呢!” 这孩子的话题还岔不过去了?宁海兰继续僵笑着对傅朝云说道:“世子妃如此重视这肚子里的孩子,不如一起去相国寺给这孩子祈福?” 傅朝云冷笑一声,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侧妃娘娘有所不知,我刚怀着这孩子便动了些胎气,前段时间又遇到了刺杀,大夫嘱咐我要休养到五个月呢!相国寺人有些太多了,怕是去不得。” 宁海兰脸色一抽,这傅朝云还真是不好对付。只是眼下除了先同她搞好关系再慢慢寻找时机,也没什么办法了。 宁海兰便又眼神一黯,有些受伤道:“世子妃为孩子着想也是应当的,我便独自一人去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相国佛寺 傅朝云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只端着白开水低着头等下文。估计是宁海兰也觉得她不说话有些尴尬,便暗自冲红韵使了个眼色。红韵便“嘤嘤嘤”地跳出来说道:“侧妃每次去上香都是孤零零的一人,如今世子妃好不容易嫁过来了,却难得同娘娘说上一句话……” 话里话外无非是说着她这个世子妃不给赏脸,不近人情。然则,赏不赏脸面是要看她心情的,偏生她现在心情极不好。她侧过头去,似笑非笑地盯着宁海兰说道:“娘娘平日里都是这么教育身边的丫鬟说话的?我仔细听着还有些不顺耳……” 宁海兰便板起脸来训道:“谁准你这么对世子妃说话的?还不快点掌嘴!”红韵便委委屈屈地唤道:“娘娘……” 宁海兰厉喝一声:“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世子妃想不想去是她的自由,何时轮得着我们置喙!你这个丫鬟多嘴多舌,惹得世子妃不高兴,简直该打。” 红韵便看了傅朝云一眼,垂了头作势就要往自己脸上打。傅朝云淡淡地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力道不大,却发出一声轻响,足以震慑主仆二人。红韵猛地一颤,瞧着年纪比她还小上许多的傅朝云,身上无端端便带了一股压迫感:“不必了。” 宁海兰抬头看着她,神色之中多了几分探究,傅朝云却不大想理会这些。王府的中馈始终是握在宁海兰手中的,府里也有不少为宁海兰做事的人。再者,宁海兰虽然只是个侧妃,却也是有名有份入了皇家玉牒的。若是今日这主仆二人在自己面前来上这么一出,怕是明日府里就会传出些对陆景恪不利的谣言。 这些手段,她早就玩得炉火纯青,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的:“侧妃娘娘,我虽不喜欢你这丫鬟说的话,却也还没说什么呢。处罚不处罚,侧妃您自己关起门来看着办就是了,何必非要在我跟前。明个儿传出去,府里的下人还以为我容不下您的一个丫鬟呢!” 宁海兰脸色有些难看,诚然,她打的正是这个主意,但是这么被傅朝云直接点破,却让人觉得有些尴尬。她僵笑着说道:“世子妃真是说笑了,这府里上下哪有敢说您一句不是的。” 傅朝云没有理会,只“笃笃”地扣着桌面轻声说道:“反正我也许久没有去过相国寺了,陪侧妃娘娘走一遭倒是也无妨。” 宁海兰便有些讨好地笑着道:“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眼下形势不由人,宁海兰自然只能讨好着傅朝云,再慢慢寻找傅朝云的破绽。傅朝云同样是如此,宁海兰毕竟是陆卿云的侧妃,是她和陆景恪名义上的庶母,即便她根本不想同宁海兰有任何来往,但这一遭根本没办法躲过去。她定定地看着宁海兰,低声说道:“侧妃娘娘何必着急,来日方长,咱们的缘分且长着呢!” 宁海兰眸光一闪,笑着瞧着傅朝云说道:“这缘分再长,好歹也要有个开始的时候。我跟世子妃的缘分,也该从此处开始了。” 傅朝云腹诽,孽缘才对吧!两人又虚情假意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傅朝云便起身回去了。 宁海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回过头去跟红韵说道:“我总觉得这个世子妃不是个软柿子,咱们这回怕是都要栽了。”红韵却是不服的:“她一个小丫头,还能厉害到哪去?” 宁海兰嗤笑一声儿:“方才也不知道是谁,竟连跟人对视都不敢。”红韵便垂了头,不敢再多说话了。 另一边,傅朝云刚回房便发现陆景恪一副“守株待兔”之势,早已在桌前等着她了。傅朝云干巴巴地一笑,硬着头皮凑过去尬聊道:“你不是有事要忙吗?怎么这么快便忙完了……” 陆景恪眉梢一挑:“我怕我再不回来,夫人就回不来了。” 傅朝云凑上去讨好地笑道:“怎么会呢!府里那么多人,她又不敢拿我怎么样。” 陆景恪倒了杯红枣茶递给她:“说吧,她找你去做什么?”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邀我去相国寺进香罢了!她倒是没对我做什么,只是我着实有些不喜欢她那个丫鬟,说话太过尖锐,实在有些不中听。” 陆景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待会儿我便让影过去缝住她的嘴。” 傅朝云笑着说道:“我都已经放过她了,你若是再让影过去,回头还不是要算在我身上?到时候我的名声可就全都败光了。” 陆景恪毫不在意道:“大不了将整个府里的下人都换了,我就不信她还能翻了天去!” 傅朝云总觉得陆景恪性子固然慵懒,但霸道起来也是着实有些霸气。于是便又抱着他埋在他怀里说道:“相国寺恐怕还是要去。” 陆景恪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自从出了刺杀一事后,他便再不放心傅朝云独自出门,离预产期还有那么长,若是出点什么事情,他还不知道会怎么发疯呢!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喜欢傅朝云独自一人去宁海兰那里。宁海兰本来就是个疯子,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伤了她跟孩子,得不偿失。 不过傅朝云既然觉得没什么事情,他也不介意陪傅朝云去看看。他直觉,这宁海兰怕是逼急了,又要开始作妖了。 次日一早,宁海兰便三番四次派人来催。陆景恪抱着傅朝云缩在被子里,着实觉得答应宁海兰去相国寺真的是一个错误。 傅朝云听着有人在说话,便自动起来了。说起来,这还是她同宁海兰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锋,她自然是迫不及待的。陆景恪没了办法,只好陪着她起来。两人到的时候宁海兰早早就等着了,看见他们两人便笑着说道:“世子爷跟世子妃感情真好,日上三竿了才出门。只是这世子妃还怀着身孕,世子爷到底节制一些。” 傅朝云抽了抽嘴角,宁海兰这话一出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庶母,倒是正经的嫡母了,否则怎会连他们的房中之事都要管。陆景恪倒是大大方方地揽着傅朝云说道:“侧妃娘娘知道就好,以后便不用那么早叫我们夫妻起床了。” 宁海兰一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陆景恪便揽着傅朝云登了后边的马车,对付宁海兰这般不要脸的人,自然是要比她更不要脸,这一点,陆景恪清楚得很。宁海兰本来还想劝着傅朝云同自己坐一辆马车,路上也好说说话,看看能不能打探些什么出来。谁知陆景恪直接当着她的面带走了傅朝云,宁海兰反应过来再想说什么也已经晚了。只好阴沉着脸上了前头的马车。 陆景恪一上马车便放了帘子将傅朝云揽在怀里说道:“起这么早,怕是没睡够吧?离相国寺还远,你先靠在我怀里睡一会儿吧……” 傅朝云在他身前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然后说道:“我倒是很好奇,她这么非得让我们去相国寺,到底为的什么?” 陆景恪拢了拢披风将她遮严实了说道:“管她为的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这不是已经跟她来了嘛!只管看着就好。” 傅朝云便点了点头,直接靠在他怀里睡下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陆景恪倒是没睡下,却也一路好好抱着傅朝云,晃都没让她晃一下。 到了相国寺已经是正午了。相国寺已经算是京城最大的寺庙了,香客自然也不是一般多。陆景恪护着傅朝云下了马车,然后从侧门进去了,虽说是佛门圣地,却特意给达官贵人开了扇方便之门。若是平时,陆景恪自然是只有鄙视,现在却心情好了不少。 宁海兰跟着陆景恪进来,便有小沙弥过来引路:“贵人这边请。” 陆景恪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跟在了他身后。跑这么远劳累了半晌,傅朝云也需要好好休息一番了。宁海兰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进了门,然后才回了自己的禅房。红韵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左右无人便低声说道:“殿下,都成了。她若是真的那么不知好歹,定要让她知道咱们的厉害。” 宁海兰点了点头:“告诉他们先不急着动,一切等我吩咐。”红韵便低声应了,然后退下去了。 且说傅朝云这一睡,便直接到了下午。本来就怀着身孕嗜睡得很,又着实给累着了,陆景恪自然是不忍心叫醒她。于是傅朝云便连午饭都没吃,便一觉睡到了未时末。起来的时候,宁海兰便又是早已在等着她了。傅朝云坦荡荡地起来梳洗了一番,然后才出来说道:“侧妃娘娘怎的不在自己的禅房等着?这外边这么冷,若是冻病了可怎么办。” 宁海兰便笑着说道:“不打紧,只因要去前殿一起听佛经,世子妃不在,所以才特意来寻。听说世子妃与世子爷在睡午觉,不敢打扰。” 傅朝云笑得坦荡:“怀了身孕越发娇惯了,睡得格外久罢了,侧妃娘娘好等。”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易容之术 宁海兰虽有些不耐烦,却也不敢这时候跟傅朝云翻脸,只能继续笑眯眯地说道:“世子妃这是说的哪里话。怀了身孕本就该养着些,左右我也没什么事情,此处风景甚好,多看一会儿也是没什么的。” 傅朝云便又笑着说道:“只是要耽误了侧妃去听佛经了。现在都已经未时了,前殿的人怕是都要散了。” 宁海兰便趁势说道:“世子妃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我去逛逛佛寺后面的风景?” 正说着话陆景恪便出来了,斜倚着门框说道:“云儿身子不太好,现下怀着身孕,大夫说了要静养。恐怕是没办法陪侧妃同去了。” 宁海兰有些惋惜道:“这后面风景甚好,本来还想邀世子妃同去,看来是我没那个福分。” 说着便有些惋惜地向外走去,红韵便说道:“亏娘娘在这儿等了一个多时辰,世子妃竟然如此不近人情!” 这话说得巧,声音不高不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傅朝云耳中,倒像是有几分故意而为。 傅朝云斜了陆景恪一眼,陆景恪便扬声道:“站住!” 声音不高,却同傅朝云的一般,自带了些威慑性。宁海兰心中惊了惊,这陆景恪一向不好惹,她就怕栽在了这夫妻两人身上。心肝颤了颤,然后才回过头来笑着道:“世子爷还有何吩咐?” 陆景恪唇角一勾:“侧妃莫不是真当我耳朵不好使了不成?你这贴身丫鬟非议我的世子妃,不知侧妃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宁海兰便做出一副悲戚的样子苦苦哀求道:“世子爷恕罪,我这丫鬟也是一时为我抱不平。” 陆景恪垂了头,有些玩味道:“抱不平……原来侧妃对我夫妻二人竟有如此大的意见?” 宁海兰连忙说道:“自然是不敢的,只是今日邀了世子妃过来礼佛,却没能让世子妃尽兴听一听佛经,实在是心中有愧。” 傅朝云垂头,心中暗笑,照宁海兰这意思,还成了她的不对了。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宁海兰不惜将自己这贴身丫鬟推出来也要带她去后边看看,想来应该是在后边安排了什么好戏吧? 傅朝云捏了捏陆景恪的手,示意他莫要再说下去了。宁海兰两次用的招数都是一样的,他们自然是可以不去的,只是宁海兰偏偏又在门前等了他们一个时辰,若是真的不去,想必到时候传出去的话也不怎么好听。 他们自然也不是什么在意声名之人,任外人怎么说也是无所谓的。只是她跟陆景恪还在朝中为官,若是有什么不好听的话,少不得又要被言官御史参一本,到时候却是麻烦。 显然,陆景恪也是想明白了,便黑着脸站在傅朝云身后不说话了。傅朝云便牵了他的手笑着说道:“世子爷方才也是急了。侧妃娘娘,我早就说过,您这丫鬟说话可是不怎么好听!我跟世子爷自然是可以不在意,可若是让人听去了。这丫鬟冠上个不尊主上的罪名也就罢了,连带着侧妃娘娘也要被人说成驭下不严可就不好了。” 宁海兰心下一震,早知道傅朝云看出来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有了应对之法。看来的确是有些不好对付,宁海兰回过身去,微微笑着说道:“世子妃说得的确是,我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这管教不管教,可就是她的事了,傅朝云又怎么会让她如愿:“侧妃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每日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教训一个小小的丫鬟,哪里劳烦您亲自动手。回头送到我那里去,我让宋妈妈好生教教她。” 宁海兰僵笑着道:“这好歹是我的贴身丫鬟,世子妃代为教训怕是有些不妥。难不成是信不过我?” 傅朝云冷睨了两人一眼,并没有再计较什么:“我自然是相信侧妃娘娘的,既然侧妃娘娘执意要自己教训,我便不插手了。回头也让我院里的人去看一看,长长记性!” 宁海兰恨得咬牙切齿,两人之间的交锋,宁海兰又一次完败。 傅朝云心情极好,索性走了过去:“侧妃娘娘不是要带我们去佛寺后边看看?那便去吧。” 陆景恪跟在她身后,很快牵上了她的手。宁海兰有些怒火难以自持,却还是要忍了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 其实佛寺后边并没有什么可看的,相国寺傅朝云也来过几次,大体知道后边有个鱼池,边上是一片竹林。此外便什么都没了。 宁海兰带她过来便是来看鱼池的,这鱼池因是香客捐钱建的,因此称为积善池。陆景恪小心翼翼地在前头给她探路,生怕宁海兰提早派人在这边挖了个什么陷阱,又或是鱼池的围栏松动了,靠近了便会不小心掉下去。 可惜都没有,陆景恪虽也有些疑惑,却觉得着实松了一口气,正要揽了傅朝云,便听到周围有“咯吱咯吱”的响声。 陆景恪一惊,下意识地带着傅朝云往旁边一闪,便听见宁海兰高声叫道:“世子妃小心!” 下一刻,她便直接撞了上来。陆景恪闪得及时,宁海兰并没有扑到傅朝云身上。他神色一凛,刚要直接开骂便又见红韵扑到宁海兰身上大声喊着:“侧妃娘娘,您快醒醒啊!您这是怎么了!” 傅朝云回过神来,便看见宁海兰趴在地上,动都不动了,身上还压着一大片的断竹。方才便是那片竹子突然砸下来了,所以陆景恪才抱着她闪了一下。本以为是冲着她来的,没想到宁海兰倒是自己上了。 傅朝云心中冷笑一声,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这么救了她,不管是不是救的她,恐怕这份“恩情”她都推不掉了。陆景恪沉着脸走到一旁去看,断竹上都是整齐的切面,很明显是被人动了手脚。 没想到宁海兰竟然用这种扮可怜的招数。傅朝云不由得觉得她有些可悲,她难不成还以为自己看不出来,所以要感激她不成?怎么会!她跟陆景恪又不是傻子。 只是傅朝云低头一看,还真就笑不出来了。宁海兰趴在地上动都不动,看样子是真的晕过去了。傅朝云没想到她竟然下手那么狠,直接把自己弄晕过去了。现在红韵就跪在她身边,一嗓子一嗓子地嚎:“侧妃娘娘,您快醒醒啊!” 哭了半天,这才装作刚想起来她跟陆景恪:“世子妃,世子妃您快让人救救我家娘娘啊,我家娘娘可都是为了救您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傅朝云嘴角一抽,果然这么快就赖上她了。陆景恪脸色一黑,直接说道:“你在这儿哭你家娘娘就能醒过来了?还不赶快去叫人。” 红韵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去叫人,折腾了半晌才将宁海兰抬回禅房。傅朝云有些不乐意了,拉着陆景恪就回了房间,门一关说起了悄悄话。 “你觉得宁海兰是真的还是装的?” “装的”,陆景恪灌了一杯茶,面不改色。 可是我还暗中掐了她一把,她竟然动都不动,不像是装的。 陆景恪点了点她的脑袋:“用内功调息就可以做到了。” 傅朝云吃痛,捂着头说道:“你是说她会武功?” “不确定,有可能,还得再试探试探。” 傅朝云瘪了瘪嘴:“好不容易跑这么大老远,我还以为能捉住她什么把柄呢!谁知道反过来被她栽了这么一份‘恩情’,真是恶心透了。” 陆景恪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失笑:“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还发现了她可能会武功。” 傅朝云点了点头,这才好受了一点。此时宁海兰完全不知道,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策只是被傅朝云评价成“恶心”,甚至两个人还发现了她最大的秘密。 房间里只剩下了她跟红韵,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说道:“怎么样了?” 红韵连忙上前扶着她说道:“事情都办妥了,相国寺的香客本来就不少,只要找几个人一宣传,基本上明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宁海兰点了点头,这就是她的目的。傅朝云一看就不是个好对付的,还有陆景恪,也是心机深沉。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在陆景恪手中讨到过一分好处。 所以她只能从舆论下手,只要她表现得楚楚可怜,到时候再跟傅朝云相斗,自然便是她占了上风。舆论一向偏爱弱者,只要她无所依仗,便是傅朝云仗势欺人。 夜色已晚,自然是次日再回王府。是夜,宁海兰正要休息,便见一个黑影直接翻进了禅房的窗户。她猛地一惊,便看见了宁陵。 她正有些吃惊,宁陵不是回宁国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便听到那人说道:“殿下,您效率太低了,太子殿下派我过来帮您一把。” 宁海兰一惊,便看见身前的女子快速从脸上剥下一张皮,转眼间便换了一张脸。 易容术!这种东西宁海兰只在书里听到过,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东西。只是没想到,人竟然是宁陵送的。 “他有什么条件?” 做买卖不谈条件是亏本的,宁海兰早就知道这些。那黑衣女子听了她的问题,便又戴上了手中的人皮,转眼幻成了宁陵的样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联秦抗瑾 “太子殿下说了,让殿下完事之后有多远走多远。” 宁海兰有些不信:“就这么简单?” 那人便说道:“太子殿下并不屑与殿下有什么来往。吩咐我留在此处为殿下做事,也不过是为了早日完成陛下的任务。” 口口声声尊称着“殿下”,实际上对她却没有什么耐心,态度就流露着一种不屑的表情。 宁海兰瞥了她一眼,就当她不存在一般。那人边又继续敷衍地说道:“属下沐琴,以后便会留在殿下身边,殿下有任何事情都需要同属下商量。” 宁海兰应了一声儿,也是心不在焉的。傅朝云小小年纪,看似只会打嘴仗,实则性子沉稳,比她还心机还重。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有些头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住傅朝云的错处。 沐琴看着宁海兰不说话了,也没心思管她在想什么,直接问道:“如今形势如何了?” 宁海兰突然被她打断,心情有些不好。在她看来,这沐琴不过是宁陵派过来的一个为她办事的奴才,有什么资格插手她在做的事情。于是她便也直接说道:“你主子也不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只听一人的话。” 沐琴冷笑着看了她一眼说道:“殿下,我劝你还是听我的吧!毕竟,宁国未来是谁做主,您应该比我更清楚。若是您现在不听我的,坏了事也是您一人兜着。” 也不怪这沐琴如此嚣张,她原来可是宁陵身边贴身伺候的,心里又存了那么几分心思,自认为就高人一等了。这回派到宁海兰身边来,她本来就有些不服。现在宁海兰竟然还倚仗着自己那个所谓的殿下身份妄图使唤她,她自然是不依的。 宁海兰可不受她威胁,直接冷声道:“我跟宁陵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你若是留下来,身份便等同红韵,你若是不依,现在就滚。” 沐琴眼睛转了转,然后左右权衡利弊。若是她真的就这么回去了,以后在宁陵面前自然更是说不上话。她好不容易被宁陵正眼瞧了,特意将她指过来,怎么也不能坏了事。 想清楚这一点,她立马就蔫了,语气软了几分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还真以为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啊!” 宁海兰正想着傅朝云的事,眼皮撩都没撩她一下,她自觉无趣,便又不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便又站在旁边说道:“殿下说了,让你先联合秦王萧凌,一边摸清楚兵符在什么地方,然后一边抵抗瑾王萧常。” 宁海兰抬头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沐琴便继续说道:“根据我们得来的消息,这萧常比萧凌更不好对付。他手下有不少产业,按理来说怎么也该有点罪证。但是搜寻了许久,却半点都没有发现。所以应该是一个极为谨慎之人,加上他现在手下贤才济济,若是继承皇位,以后必然是宁国的威胁。” 宁海兰点了点头,宁帝野心勃勃,这么多年一直想吞下大黎。若是以后瑾王萧常威胁到宁国,他必然是不依的。所以即便她一时还拿不到兵符,除了萧常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联秦抗瑾,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还得要好好思量一番,如何跟秦王去谈条件。毕竟秦王可不是萧晏,为了一时的利益就会跟他们合作。不过这皇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让萧凌看到好处,想必还是可以说服的。 正愣神的时候,她便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到她。 是夜,傅府二房。 傅权因着罗欢儿丢了的事情,心情正是不怎么好。红韵进门的时候,傅权正是刚喝了些酒。正迷迷糊糊的时候,便看见窗前站了一道人影。 他一惊,酒醒了几分:“你是何人?” 红韵隔着帷幕看着傅权,出声提醒道:“萧晏死了,你便忘了我了?” 傅权又是一惊:“你是那个宁国的细作!” 红韵低头一笑:“什么细作不细作的,说得那么难听,我可是来帮你的人。” 傅权嗤笑:“你怎么帮我?” “就凭我知道罗欢儿在哪里。” 傅权盯着她,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再同宁国的人有任何联系。可是脑海中却又有一个声音不断驱使着他:“相信她,她说的就是真的!” 傅权就这么一直纠结着,终究还是私心战胜了理智:“带我去见她。” 红韵冷笑:“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她,她现在可是瑾郡王的人。” 傅权脑中“轰”地一声炸开,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对罗欢儿到底是有几分真心的,更何况罗欢儿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罗欢儿会是爱慕虚荣之人,再者罗欢儿肚子里还怀了他的孩子,瑾郡王又怎么会看得上。 红韵见他脸色来回变化,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轻声击碎他最后一点信念:“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吧?罗欢儿怀的可是瑾郡王的孩子,她就是为了瑾郡王才去东宫做细作的。专门挑拨萧晏同身边之人的关系。” 这话不亚于一道惊雷落入了傅权心中。他根本没想过,罗欢儿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那他这般颓废又是为了什么? 红韵低声缓缓引诱他:“她这样对你,玩弄你,难道你心中就一点都不恨吗?” 恨,自然是恨的!恨就对了!他越恨罗欢儿跟瑾郡王,才越能为她们所用。她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若是不信,我带你去看如何?” 罗欢儿怀着身孕,却也跟周浣云一起操持着铺子里的事情。毕竟那几家铺子是她们的生活保障,所以罗欢儿也会跟周浣云时不时去铺子里转转,只不过两人都不会露面,只是让喜儿代为出面罢了。 傅权看到罗欢儿在马车里的时候,差点控制不住直接冲过去。若不是红韵拉住了他,他说不定真的会上前逼问清楚。只是红韵又怎么会给他机会,直接拉住他说道:“你疯了,她现在可是瑾郡王的女人。” 瑾郡王,这三个字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了傅权心头。有权有势,根本不是他这样的人斗得过的。本来傅权也没那么容易相信,偏生那些铺子跟房产还都是萧迁购置的,容不得他不信。 这么走了一圈下来,傅权已经全然都信了。在他心里罗欢儿已经成了一个为了权势而抛弃他的爱慕虚荣的女人,还玩弄了他的真心。 红韵看他信了,便直接说道:“我家主人说了,只要你肯跟我们合作,罗欢儿便交给你处置。” 傅权垂了头,直接任人摆布道:“你们想怎么合作?” 红韵低声吐出四个字:“联秦抗瑾。” 抗瑾……也就是说此事真的成了,瑾王会从云端跌落。果不其然,红韵看出他在想什么,又引诱道:“你不是恨瑾郡王吗?只要此事成了,瑾郡王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了。到时候还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傅权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他定然也要让萧迁尝尝这种滋味。他要让罗欢儿就死在萧迁眼前。 想到此处,他便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红韵说道:“我答应你。” 平西王府。 因着宁海兰出去一趟便受了伤,偏生满京城里还传着说是为了救傅朝云伤的。因此陆卿云还真不得不走上一趟来看看。院子里倒是围了不少人,傅朝云也在。看着宁海兰歪在榻上装病的样子,还真有些恶心。 只是仔细一看,却发现有些不对。明明从相国寺回来的时候红韵还在,此刻这种要表现的时候,她却不知所踪了。 正这么想着,便看见红韵一掀帘子从门外进来了,低头站在一旁。只是旁人都正盯着宁海兰看,并没有人注意到红韵。傅朝云皱了皱眉,正有些疑惑,抬眼便看见宁海兰床边又换了一个脸生的丫鬟。 她轻轻捏了捏陆景恪的手,陆景恪回过神来,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宁海兰身边换了人。只是宁海兰到底是侧妃,就算随便提了个丫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两人正有些疑惑,便听到那老大夫说道:“侧妃倒是没什么大碍,照丫鬟的说法,应该是只有背后的瘀伤。我开些药给侧妃敷上去,应该不到十日便可消了。” 傅朝云便又问道:“侧妃娘娘是否需要静养?” 那大夫沉吟了片刻便说道:“身上没有其他伤处,应该是不必静养,只需涂了药消肿便好。” 傅朝云暗自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宁海兰是装的。陆卿云也没看出几人之间的事,听说宁海兰没事便直接吩咐将大夫送走。 陆景恪垂了头,冲着帐内的宁海兰拱了拱手说道:“昨日多谢侧妃娘娘救了云儿,既然侧妃娘娘也受了伤,我和云儿便不打扰了,娘娘安心休养。” 宁海兰隔着床帐压低声音说道:“昨日世子爷和世子妃也受惊了,若不是妾身拉着世子妃去后边,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第一百五十章 执掌中馈 陆景恪心道可不是怪她,但却没有说出口。屋里伺候的都是宁海兰的人,若是这话真的出口了,待会儿还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傅朝云看他愣了愣便说道:“侧妃娘娘说的这是哪里话,意外突发,谁也没有料到。侧妃娘娘既受了伤,就应当好好休养。我跟世子便先回去了。” 宁海兰知道他们终归还是得在人前承了这个情,心里便有些得意。只不过也不好流露出什么来,只是隔着被子虚弱道:“既然如此,世子妃跟世子爷便先请回吧。” 陆景恪什么也没说,直接拱了拱手行了个礼便牵着傅朝云走了。一路回了自己房中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点。 傅朝云看出他心情不好,所以刚坐下来便主动圈住他说道:“这个宁海兰实在是太恶心了,我不想留着她了。” 陆景恪也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于是便问道:“若是你不想留着她了,还想怎么办?” 傅朝云眼睛一转,狡黠地笑道:“我让影去查了些东西。” 陆景恪皱了皱眉,心情突然好了些,便又笑着问道:“你想给她用什么手段?” 傅朝云皱了一张脸,苦巴巴地说道:“我还没想好呢……只不过这中馈之权还得先从她手中拿过来。” 陆景恪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若是一直握在她手中,你在府里的行动也会受限。” 这府里的身契都是握在宁海兰手中,出了事情丫鬟下人也都是向着她说话。就像今日之事,宁海兰分明没什么事情,传到下人口中就成了为救傅朝云受了重伤,结果傅朝云还不识好歹,连看一眼都不乐意。 再这样下去,府里的人心便都是向着宁海兰的了。陆景恪虽然不管这些事情,却也知道府中的中馈有多重要。这些奴才还是小事,大头都是王府名下的各种财产。 看傅朝云这反应便知道她已经有主意了,陆景恪笑着问道:“你又想出什么办法来了?” 傅朝云嘻嘻笑着窝在陆景恪怀里,喊了一句“影”。房梁上的人应声下来了,跪地行礼道:“主子。” “事情都成了没?” 影便直接说道:“回主子,事情都成了。那人管不住自己的手,现下已经为我们所用。” 傅朝云便点了点头:“明日便要看到结果。” 影便应声下去了,傅朝云又嘻嘻笑着道:“宁海兰院里有个婆子,手有些不老实,总是爱赌,我盯了她很久了。” 陆景恪将她的头发绕在手里把玩着说道:“你的意思是从这个婆子下手?从她嗜赌牵出宁海兰驭下不严?” 傅朝云没有说什么,只是靠在他怀里笑道:“你只管等着瞧不就好了。” 次日。 傅朝云刚起床不久,便听底下的丫鬟回禀说:“世子妃,刚才有个婆子偷偷摸摸过来,还妄图偷窃世子妃的东西,现在已经被抓获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去把世子爷叫过来。” 自从涉江没了之后,傅朝云的起居都是陆景恪亲自照料的。眼下迫不及待地让人去叫陆景恪,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宁海兰清算了。 这不,宁海兰刚起来便听见外边喧哗不止。她心里正有些不爽,直接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红韵连忙进来了,看她正在喝水便低了头回道:“世子爷跟世子妃过来了,说是咱们院里的婆子要去偷他们的东西,现在已经被抓住了。” 宁海兰皱了皱眉:“怎么回事?我平日里不是让你拘着底下那些人吗?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红韵自知失职,不敢说话了。宁海兰便直接起身说道:“更衣,你陪我出去看看。” 只是宁海兰还真没想到,那婆子真是她院里的,竟然说是自己嗜赌成性,但是宁海兰又管得严,于是她便将主意打到了傅朝云的嫁妆上。 京城谁不知道傅朝云的外家可是谢家,光带的嫁妆就一百八十多抬。那婆子说是自己动了贪念,想着偷偷拿上一两件应该不会被发现,于是才趁夜悄悄溜到了陆景恪院中。 宁海兰听了这话,又咬牙瞧了身边的红韵一眼。她平日里也没亏待过谁,竟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丑事。 要紧的不是出了什么事,而是……出事的是她手下的人。宁海兰刚想将这件事轻轻揭过去,便听傅朝云开口道:“侧妃,本来我该将人偷偷带过来,以免伤了侧妃的颜面。只是这婆子将主意打到了我的嫁妆上,着实是可恨,不知道侧妃打算如何处置?” 宁海兰垂头看着地上的婆子,反正也不认识,对她来说,折了这样一个婆子也不是多要紧的事。于是她便瞬间做出了决定,笑着对傅朝云说道:“这刁奴竟然妄想动世子妃的嫁妆,简直是罪大恶极,依我看,应当带下去砍手。” 砍手……这倒是大黎的律法,偷窃者砍手。只是,仅仅砍了一双手就想要把自己摘出来?傅朝云冷笑一声说道:“侧妃,本来此事不应当由我提起。只是侧妃院里的人实在是有些过分。丫鬟不尊主上,婆子偷窃东西,若是这些事情传出去,恐怕侧妃要被人说成是驭下不严。” 驭下不严,好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宁海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傅朝云是想要做什么。这罪名往小了说,便是宁海兰管不好下人。往大了说,便是宁海兰管不住甚至有意纵容下人。作为代掌中馈的半个主母,出了这种事情便是她的失职。 她低了头:“照世子妃的意思应当如何?” 傅朝云轻笑一声:“侧妃若是不适合执掌中馈,不如先交给我试试。” “世子妃好大的口气,这中馈之事是王爷亲自交由我主持的,若是世子妃要拿走,自然也应当先禀告王爷。” 一直没站在旁边的陆景恪便说道:“此刻我的意思便代表父亲的意思,侧妃既然不适合执掌中馈,不如给世子妃试试。” 宁海兰还想再说什么,便听到了陆卿云的声音:“大早上的怎么都聚在这里?还不抓紧去做事!” 陆景恪看着他踱步进了门便行了个礼说道:“父亲,侧妃执掌中馈,驭下不严,儿子正同她商量着,要不要让世子妃暂代。” 陆卿云点了点头,他一向不怎么在意这种事情,更何况,傅朝云是明媒正娶的嫡妻,以后也要跟陆景恪一起继承平西王府。在陆卿云看来,让傅朝云早日执掌中馈并没有什么错。 至于宁海兰,反正他一向也不考虑宁海兰的心情,对他来说实际并没有什么区别。于是他便直接说道:“既然恪儿都提出来了,便让云儿先试试。你明日便将需要交割的事情都跟云儿说清楚。” 于是宁海兰便不说话了,心知说了也没多大用处,何必还非要同陆卿云争执这些,反倒在陆卿云跟前失了体面。因此平西王府的中馈便直接捏在了傅朝云手中。 另一边,秦王府。 傅权刚从外边回来,便去了萧凌的书房求见。自从萧晏的事情过去之后,萧凌便格外看重傅权。有什么事情也会听听他的建议。 于是听说傅权求见,便直接宣了。傅权进了门,跪地行了礼才说道:“属下今日想到一件事情,或许可以拿来对付瑾王。” 瑾王一直是萧凌的一根心头刺,从来也没瞒着傅权,因此傅权知道了也不足为奇。 萧凌便直接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傅权便又说道:“甘陕之地爆发了瘟疫,圣上正在为此事发愁。瑾王自荐前去疫区安抚百姓。” 萧凌是聪明人,聪明人的好处就是一点就透,说话不必废太多心机:“你的意思是,直接让他死在甘陕,省得回来碍我们的事?” 傅权直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说道:“殿下,一不做,二不休。” 萧凌点了点头,又陷入了深思,傅权便退下去了。他有足够的把握,萧凌一定会去做。既然瑾王萧常必死无疑,那萧迁也就没什么可惧的了。到时候凭着他在萧凌身边的地位,想怎么收拾萧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果然,萧凌听完了这些话便出门往宫里去了。按照他的性子,自然是力荐萧常去疫区安抚。 虽然这对萧常来说的确是个机会,但是却同样充满危机。朝中秦王的人都在虎视眈眈,还不知道这一去会有什么变数。 萧颂没想过,萧凌竟然会向他举荐萧常。与此同时,萧常和萧迁也得到了这一消息。对他们来说,最糟糕的还是秦王背后使绊子。 不过此次去疫区也只是瑾王一个人,瑾郡王还是会留下来镇着京师。毕竟父子两人在朝中经营许久,不可能会让心血付诸东流。 只是范仙儿那边催得又急了些。美人计总是屡试不爽的,萧迁在萧晏身上用过一次,便知道在秦王身上大抵也是管用的。 毕竟,秦王早年还是征战沙场的将军。铁血汉子,最是抵挡不住美人柔情。 因此,这一夜,萧凌便在梦里见到了范仙儿。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以退为进 范仙儿是调香的高手,有人说调香不仅仅是为了愉悦身心,高手可以利用香味控制人心。 范仙儿远远地瞧着秦王的房间,这一味梦萦香下去,就足够让秦王魂牵梦萦了。 次日,平西王府。 傅朝云好不容易才得了傅朝疏的平安信。边关物资缺乏,交通又不便,这封信来得不易,傅朝云深知。 信里倒是没什么要紧事,傅朝疏只说自己即将升任少将,边关战事不多,只是同宁国时有交锋,不过胜多败少,不必牵挂。还说了一路过去的时候所见风光,末尾又说自己遇到了流寇。 傅朝云攥着信沉思了半晌,从京师到边关,必经过甘陕……她愣了半晌,回过头去对陆景恪说道:“现下去甘陕是否还来得及换人?” 陆景恪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要突然换人?此事必须得由瑾王出面,功劳万不能落入秦王一党手中。” 傅朝云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能不能让萧迁过去?据兄长在信中所言,甘陕之地流寇不少,现下又在闹疫症,瑾王过去怕是不妥。他毕竟年纪大了,怕是应付不来那些,还是留在京师合适。” 陆景恪点了点头,显然也是有所思量。两人谁过去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若让瑾王过去,事情只怕会更麻烦些。而且瑾王久经朝堂风雨,还是适合留在京师。 想通了这一点,陆景恪便立即给萧迁传书。未时,趁着圣旨还没下来,瑾郡王便进了宫,说是瑾王上了年纪,不适合奔波,自请代替。 这对萧颂来说倒是没什么区别。之前秦王萧凌也举荐过萧常,在萧颂看来,秦王便是主动放弃了去疫区的差事。因此中途换人的事情也没人知会秦王,圣旨便下来了。 萧凌得知了以后捶胸顿足,萧迁和萧常对他来说意义可大不相同。萧常死了,瑾王一派也就不复存在了。但萧迁死了,瑾王还有不少儿子,多得是继承人。 只是此时再后悔也没什么用处了,傅权听说了之后便直接建议萧凌换个目标下手,原定的计划不变,反正弄死萧迁对他来说正好报仇。 于是,萧迁便又在甘陕遭遇了乱民。自然……这是之后的事情。 傅朝云坐在书桌前认真地核对着账册,细细地寻着账面上的漏洞。宁海兰执掌中馈将近二十年,自然是贪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倒不是给自己用的,宁海兰是被宁帝派到大黎做细作的,自然是要招揽人,要培养杀手,要成立一个完整的组织,这些都需要钱。 最要紧的是,宁海兰说不定完事后便会被宁帝直接赶出门或是斩尽杀绝,她要准备好之后的事情,要生活,要逃亡,还要带上自己的姐姐,自然是要花费不少钱。 故而账面上有不少错处。不过宁海兰倒是个聪明人,只是每笔账目上取一点,看起来账面亏空不大,但是积少成多却是一大笔钱。傅朝云看了半晌,还没看完几本账册,便发现账面上至少有二十万两亏空。 这笔钱已经不算少了,陆卿云每年的俸禄才几千两,全都是靠几十间铺子撑着的,这些铺子每年的收入从一万两到三万两不等。就是一家年收入三万两的铺子攒上七八年也才有二十万两。 就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账册还没翻完,不知道宁海兰到底贪了多少钱。 傅朝云抱着账册起来去找陆景恪,怪不得他总抱怨没钱,钱都让宁海兰拿走了。陆景恪正在翻看刚送上来的密报,便看见傅朝云直接抱着一摞账册进来了。 “陆景恪,怪不得平西王府都没钱,钱都在宁海兰手里呢!” 陆景恪有些好笑地起身,将她拉到怀里坐下:“我说你去干什么了。原来一上午都在翻账册啊!请个账房先生过来不就行了嘛!你还劳心劳力的。” 傅朝云直接坐在他身上说道:“请个账房先生也很贵,我怕你请不起。” 陆景恪笑着说道:“我还有城南的几家产业,怎么说也能养得起你。” 傅朝云这才喘了口气倒了杯水喝:“我说你怎么过下来的,若是等着府里的银子,怕是你早已经穷得娶不起我了。” 陆景恪故意打趣她:“怎么会呢!你可是谢成玉的亲甥女啊,在京师少不得得有上百家铺子吧?这么有钱,分我一半不就行了?” 傅朝云白了他一眼:“我跟你说正经事呢!别打我嫁妆的主意,我的都是我的,你的也都是我的。” 陆景恪一副哀怨的样子说道:“我都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不饱了,你还要跟我说什么正经事?” 傅朝云便伸手过去挠他:“我让你瞎说,让你笑话我……” 闹够了之后才窝在他怀里说道:“我刚才翻了几本账册,发现宁海兰这些年贪下的银子足足有几十万两。” 陆景恪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肚子说道:“那就趁机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至少要改一改宁海兰在这府里作威作福的局势。”因着平西王府没有正妃,陆卿云又一直忙于军务,没什么时间回府,因此所有的话都是宁海兰说了算的。 傅朝云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正有此意。” 宁海兰执掌中馈以来,为了让底下的奴才为她所用,对于底下奴才捞油水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故而养成了奴才们懒散的作风,有银子便跑得快,没银子动都不动一下。 傅朝云这次查账,一方面是为了捏住宁海兰的把柄,一方面是为了整治府里的不正之风。 只是这发作也需要契机,便是每月十五府里上下一起用膳的时候。平西王正妃在的时候便定下了规矩,府里所有人包括侍妾,每月十五必须在一起用晚膳。人虽没了,这规矩陆卿云却还一直留着。 傅朝云便选了这个日子作为正式向宁海兰宣战的开始。有些事情陆景恪早已经跟她说过了,宁海兰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害死他母亲的凶手,所以她迟早要跟宁海兰正面对上。 酉时初。 平西王府跟傅家其实没什么区别,这种场合都是聚在正院的偏厅用膳。 傅朝云到的时候,还未见宁海兰。听说剥了她的掌家之权以后,她就迷上了礼佛,整日里装作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陆景恪抓过她的手慢慢摩挲,并没有说什么。陆卿云念着原配,整个府里连个庶子都没有,因而陆景恪到了之后,原本还热闹的偏厅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不多一会儿,陆卿云便到了,沉着脸走到上首坐下,然后才冲她跟陆景恪看了一眼。傅朝云有意向宁海兰发难的事情已经提前跟他说过了,他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是很气的。 他还不知道宁海兰的底细,故而只以为宁海兰拿这些钱中饱私囊了。故而宁海兰过来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更阴沉了。 宁海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偏厅的气氛有些低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陆卿云怒喝一声:“跪下!” 宁海兰一惊,随即便跪了下来:“妾身不知有何过错,还请王爷明示。” 陆卿云看了一眼傅朝云,傅朝云便拿出了手中的账册,走到宁海兰眼前丢了下去:“侧妃娘娘,这些年您从府里贪的五十七万两银子,难道都不记得了?” 宁海兰一抖,早就听说傅朝云在查账,看来是不打算放过她了。红韵连忙扑上来说道:“世子妃莫要故意诬陷侧妃,侧妃平日里最是公正,又怎么会贪污府里的中馈。” 傅朝云冷笑,诬陷?什么宁海兰贪了多少钱都没人清楚吗?还用得着去诬陷。 她蹲下身来翻开宁海兰面前的账册,低声说道:“侧妃,您是自己承认,还是让我传证人?”这么多年帮助宁海兰隐藏罪证的人可不少,这些人,她知道,宁海兰也知道。 只见宁海兰慢慢地垂下了头,她的内心的确是很纠结。那些银子都已经没了,她也拿不出来,傅朝云选择向她发难,不过是要让她失去陆卿云的最后一点信任。 她闭了眼,沉声说道:“我的确是贪了不少银子。” 此言一出,几个侍妾立马在旁边窃窃私语起来。宁海兰贪的银子里面,就有她们的月例。只是她们在府中一向不受宠,敢怒不敢言罢了。此时宁海兰刚一承认,几个侍妾便用鄙夷的神色瞧着她。 宁海兰低了头,又继续说道:“妾身已交出掌家之权,现在愿主动搬入佛堂,以示惩戒。” 以退为进,好高的手段。宁海兰执掌中馈多年,不少下人都是信任她的。此事出来之前,就连陆卿云对她的感情都很复杂。毕竟是自己的侧妃,多年来不承宠还替他打理着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 此时宁海兰若是搬入佛堂去,陆卿云便成了薄情寡恩之人,而傅朝云,也会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毕竟宁海兰前不久才救了她,她这么快就将矛盾指向宁海兰,肯定人心不服。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甘陕染病 陆景恪在一边瞧着她,他一向只以为傅朝云不过是个胆子大些的世家小姐,却不知道她竟有这么大的魄力。他唇边慢慢绽出一抹笑意,幸好,她是他一个人的。 至于宁海兰,这只是个开始,他母妃的仇,定要血债血偿。搬去佛堂又怎能消了心中的罪孽?陆景恪嗤笑一声:“父亲,既然侧妃如此有诚意想要赎罪,不同意反倒不好了。” 陆卿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一顿饭吃得也不怎么愉快,幸而陆景恪早就让小厨房单独备了东西,回了房间继续吃。 傅朝云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窝在陆景恪怀里让他喂自己桂花糕。陆景恪不喂:“点心都是甜的,你小心等会儿积食了。” 傅朝云翻了个白眼,又低声嘟囔道:“不吃就不吃了吧……”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见“咕咕”的声音,陆景恪神色严肃起来,直接开了窗户,一只信鸽便落在了他掌心上。 陆景恪眉头一拧,抓住鸽子取下腿上绑着的竹管,只消一眼神色便严峻起来:“出事了。” 傅朝云蹦下床,趿着鞋子过去看。信上只有寥寥八个字:甘陕危急,郡王染病。 染病!甘陕正闹着瘟疫,这病不必说也知道是什么了。若是萧迁染了瘟疫,必定是要隔离起来,时间长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甘陕和青州那边都是秦王的地盘,萧迁此刻肯定是遇到了没法解决的事。 陆景恪直接转身取了衣服说道:“我出去一趟,你先睡吧。” 傅朝云不必想也知道他是要去做什么了,肯定是要去跟瑾王商量对策。只是她除了在家守着,什么也做不了。她点了点头,替他束好衣服上的带子:“一切小心。” 陆景恪点了点头,直接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才匆匆转身出了门。这一去,便到了卯时初。傅朝云正迷迷糊糊的时候,陆景恪便直接将她从被子里挖起来了:“快点换上衣服,我们一起去一趟甘陕。” 傅朝云睡意顿醒,不必说也知道事情是有多严重了。若不是真的需要拼死挣扎,陆景恪又何必要去甘陕一趟。她不敢问,只乖乖地换了衣服,匆匆跟陆卿云告别便坐上了马车。 马车刚行到城外便停了下来,傅朝云刚要问问陆景恪,帘子便被掀开了,进来一个少女。这是傅朝云第一次看见秦姝,传说中秦太师的亲孙女,萧迁定了亲的未婚妻。 看见她但是也不怯,直接眨了一双盈盈秋波说道:“你便是平西王世子妃傅朝云吧?我听萧迁提起过你,说他很羡慕世子爷。” 傅朝云笑着点了点头,对她异常有好感:“我也羡慕瑾郡王,能得秦姑娘这样的人相伴。” 秦姝红了脸低下了头,片刻又红了眼圈说道:“我早前劝他不要过去,甘陕都是秦王的地盘。结果他不听,还非得要过去。恐怕我提早给他配的药他也没按时吃。” 传闻秦太师的孙女善岐黄之术,曾经游医在外,长达数年。 傅朝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劝道:“你也不必着急,事情还没弄清楚,说不定病情也不怎么严重。” 秦姝虽然有些急,却也知道不能迁怒傅朝云,因而便只是默默神伤着,也并没有说什么。傅朝云知道她心里正急着,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便索性一直坐在她身边,陪她沉默着。 三人赶了两天一夜才到了甘陕地界,陆景恪带两人住进客栈用了早膳,然后才出门去打探消息。傅朝云心知甘陕都是秦王的地界,因而也不敢抛头露面,直接带了秦姝窝在了客栈的房间里不敢出门。 陆景恪直到近午时才进来说道:“事情已经差不多弄清楚了。他身边一直跟着的人告诉我说,他们在甘陕遭遇了乱民,他亲自为人施粥,然后便染上了疫症。现在已经被隔离起来了,秦王仗着甘陕偏远无人过问,不许有人去给他看病。” 秦姝一听,眼圈便红了:“你快点带我去见他吧!我总不能让他独自一人被关起来,若是没人给他瞧病,他怕是连五天都挺不过去。” 她来之前便听说了的,甘陕这边疫情严重,感染上瘟疫的人便只能被隔离起来,等人死了以后便拖出去烧了。 她心下一恸,低声哀求道:“阿迁他是天潢贵胄啊!怎么能待在那个小地方跟那些流民死在一起呢?” 陆景恪点了点头,很是理解她的悲痛:“只是,你若是现在过去便会暴露了身份,这里都是秦王的人。你就算医好了他,自己也未必逃得出去。” 秦姝一擦眼泪,梗着脖子说道:“带我去,我就不信了,萧凌还能把我怎么样!杀了不成吗?若是真的医不好他,不必他动手,我情愿跟阿迁一起去了!” 真是个烈性女子,傅朝云心中感叹。原来不知,萧迁竟然这样有福。她拽了拽陆景恪的衣角,示意他答应。 陆景恪垂头看了她一眼,平日里最是拿她没有办法,看来这秦姝倒是合了她的眼缘。不过他原本带秦姝过来也是这个意思,眼下除了秦姝,没人能再救萧迁。 陆景恪给傅朝云换了一身男子装扮,便直接将两人带到了隔离区。 大老远的,陆景恪便出示了自己的令牌,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会身份暴露的事情,只有高贵的身份才能一时压得住这些人。还有人偷偷想要去给秦王报信,秦姝斜着眼睛扫过去说道:“我倒是要看看,谁那么大的胆子,若是敢去通风报信,我让我祖父弄死他。” 秦姝的祖父,正是当朝秦太师,宠秦姝可是出了名的。不然秦姝一个女子,也不会有游医的机会。那人被这么一吓,顿时不敢动了。 傅朝云连忙推着她往里走:“你尽管放心吧,这几日我跟陆景恪都会在这儿守着,我们等你们平安出来。” 秦姝点了点头,孤身一人背着个药箱便进去了。这一进去,便意味着她自己也要被隔离起来。 萧迁看见她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接快速地一关门,缩回墙角说道:“你怎么来了?你快点走啊!这里是隔离区,每天都会死无数人,你会感染的。” 任凭秦姝怎么敲门,他就是不许秦姝进去:“你快走!趁着你还没有跟任何人接触过,快点走。” 秦姝好脾气,听他这么说却难得发了火:“我已经进来了,便是过来与你同生共死的,你若是不开门,我也不会走,直接守在这门外。” 萧迁后槽牙磨得响,秦姝一向知道如何给他添乱,这种时候留下来,无异于找死。可他若是不让秦姝进门,以她的性子不吃不喝,感染疫症只是迟早的事。 他恨恨地开了门:“到底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陆景恪?我要是出去了就把他弄进来关着!” 秦姝低了头,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整理着药箱:“你先坐下吧,我先给你施针。来之前我已经配过药了,等会儿就直接送进来了。” 萧迁脸一黑:“药都配好了,你直接让人送进来不就行了?为何还要自己进来一趟?” 秦姝低了头,点燃碗里的烈酒给银针消毒,手中甚稳地落下一针:“因为不放心啊!毕竟这药还在试验之中,我得盯着你的反应才行。万一药性太过温和或者太过强烈,我都好及时给你换药啊。” 她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竟让萧迁无言以对。除了心里又默默觉得亏欠了秦姝,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与此同时,秦王萧凌也得了消息:“你是说陆景恪带着傅朝云出门去了?” 平日里他便派了不少人守在平西王府周围,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能立刻得到消息。陆景恪也知道,平日里出门都很谨慎,只是这回出门的时间太久,想瞒也瞒不住了。 此时萧凌还不知道秦姝也在的事情,毕竟秦姝还未出阁,又是秦太师的孙女,还是在城外上的马车,萧凌就算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这一点。 萧迁染上瘟疫的事情他倒是知道的,毕竟事情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此时陆景恪带着傅朝云出城去了,不必想也知道是去了甘陕。 事情迟早是瞒不住的,所幸也拖了好几日了。这瘟疫最怕的就是拖着,听说还没有人能活过十日的。既然陆景恪都已经知道了,他若是再不表现一番可就说不过去了。于是又连忙吩咐备车去宫里。 萧颂很明显也已经得了消息,只是他还暂时没有查清楚到底是谁的事。他总是不愿意往萧凌身上想的,毕竟是他的长子,萧晏疯了之后,他便是对萧凌寄予厚望的。甘陕本来就是疫区……说不定是萧迁自己染上了病。 正想着的时候,内侍便回禀,说是萧凌到了。他皱了皱眉,收了颓丧的表情,换上帝王之势才吩咐道:“宣。” 秦王一路进来的时候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殿内静悄悄的,连个司茶的宫婢都没有,想必是萧颂刚才心情不好。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偷取兵符 单凭这一点,萧凌便知道,萧颂必然是因为萧迁染病的事情生过气了。 他也没敢抬头,直接躬身趋着上前跪下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方才听人回禀,说是皇侄在甘陕染了上了瘟疫,现在暂时将自己隔离起来了。儿臣心里焦急万分,还请父皇即刻派太医过去救治。” 萧颂抬着眼皮撩了他一眼,心中半信半疑。不过也还是不想怀疑他,便收敛了情绪,沉声说道:“准奏。” 瑾王听说了消息便也跟着去了太医署,秦王自己去他实在是有些不放心。陆景恪去甘陕之前就已经同他说过了,萧迁被隔离,怕是情况有些不好。 只是当时需要权衡种种因素,所以不敢正大光明地去回禀萧颂。一则萧颂疑心太重,若是最先得到消息的是他们,反倒会暴露他们手中的情报系统。二则秦王一直虎视眈眈,若是要派太医,必然会横插一脚,去的人也未必尽可信,说不定还会趁乱做什么手脚。 故而萧常权衡再三才隐瞒下来,加之陆景恪又说会带上秦姝,定然会平平安安地将萧迁带回来,萧常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这消息到底是瞒不住,萧颂迟早还有知道的一天,故而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假装是刚听说了消息,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要同去太医署挑选太医。 毕竟萧常是萧迁的亲生父亲,这一点上,便是连萧凌也不能说什么。两人一阵沉默地各自挑选了心腹,然后匆匆说了几句情况便嘱咐太医们上路了。 毕竟是两人各自的心腹,即便是没什么吩咐,也能猜透他们的大概意思。于是也没多耽搁,自动分成两派便上路了。 甘陕。 在秦姝的照顾下,萧迁的身子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起色。在这样混乱的隔离区,在每天都有人被拉出去的情况下,萧迁简直算得上是个奇迹。 也亏得他意识还清醒着,脑子还没有烧起来,否则不等他们过来,恐怕他便被人拉去火葬场了。到时候尸骨一化,等他们来了便说已经尽力了。反正甘陕是秦王的地盘,又有谁能替他们说话。 又盘桓了几日,陆景恪便直接在甘陕租了一所宅子。每日送饭过去的人带出来消息,说是萧迁已经好多了。那便不能继续跟流民隔离在一起,否则难保病情恶化。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秦姝,若是在里边待久了,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若是那些流民受人挑拨,趁夜围住他们做出什么来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谁不想活命,若是秦姝能医好萧迁,便有可能医好他们。如果他们趁乱对秦姝做些什么,就连他们也没办法知道。隔离区里是没有巡逻的人的,只有死了人才会有人拉一拉门前的铃铛,外边的人听见了便进去把死人带走烧掉…… 果然,陆景恪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这边租了房子还没有收拾好,那边隔离区的流民便已经蠢蠢欲动了。 几个人聚在一起小声商量着,说是萧迁已经有起色了,都是因为有秦姝给他治病。人心都是贪婪的,有时候为了活命更是可怕。几个人商量好了便趁夜围住了萧迁所在的房间。 秦姝刚给萧迁喂完药,正要在房间里煮醋,便听见门外有些不正常的声音。她捅破了窗户纸往外一看,声音都开始抖了:“阿迁,外面好多人冲着咱们过来了。” 萧迁心头一颤,他先前染上疫症就怀疑是秦王下的手。本来他是瑾郡王,即便不好了,也应该在客栈好好住着,然后请大夫过去医治。但是甘陕的一众官员都说,他是皇长孙,更应当以身作则,病了便应当被隔离起来。那时他病着,身上又没什么力气,身边带的几十个人自然是架不住秦王的人,于是便被人半架半丢地扔进了隔离区。 外面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幸而还有陆景恪。只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多想,他只能先挡住这些流民。 他撑起身子坐在床头,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对策:“等会儿我来拖住他们,你只管跑就行了。” 秦姝一瞬间便红了眼圈,扭过头去扔下一句话:“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萧迁抬起头,黑色的瞳仁闪着冷芒:“你听话,他们是冲我来的,你没必要陪着我搭上命。” 秦姝摇头,眼泪倏然落下,出口的话却依然坚定:“不可能!萧迁,我们是夫妻,你若死了我也给你殉葬。” 萧迁猛地扯下身上订婚时秦太师送他的玉佩摔在地上喊道:“我们不是夫妻!我根本就没有娶你,你也不是我的妻子!” 秦姝眼中含泪,猛地扑过去,像个执拗的孩子一般抱住他:“我不管!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萧迁还未来得及再次推开她,便听到门外响起不堪入耳的声音:“呦,竟然还抱在一起,这大晚上的,郎情妾意,不知道是想做什么呢!” 其余人一阵笑,萧迁将秦姝拉到身后护住:“你们想做什么?别忘了,我可是瑾郡王。” 领头的那人已经昏了头,才不会管这些:“我们当然知道,所以,挟持你,走出去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萧迁盯着那人,许久才说道:“我给你做人质,你不许动她。” 他朝身后看了一眼,秦姝就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回过头去看着秦姝,低声说道:“乖,等会儿就能出去了。” 那人叉着腰,跟街头混混一样笑着道:“我听说这小娘子可是会医术,你都能医好了,救我们一命算什么。” 萧迁看着那人,冷声道:“你既还想要你的命,就最好别难为她!” 那人也是看出萧迁是要一直护着秦姝了,只是秦姝不在自己手中,他们是怎么也不会放心的。何况,秦姝可是制住萧迁的命门,必须得捏在自己手中才行。 他脸色一变,萧迁便知道是谈不通了,直接低声对秦姝说道:“我武功恢复了一点,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趁机出去。” 对面那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便直接一挥手,跟着的人便都冲了过来。萧迁体力不济,几个人便把他缠住了。回过头来看着秦姝,他高声喊道:“快走,快出去找陆景恪。” 慌乱之中,不知道是谁弄响了门前的铃铛,外面守着的人以为是谁死了便进来了,秦姝趁机拉起萧迁便往外跑。 陆景恪听见里边乱起来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下意识便要冲进去,幸而傅朝云拉住了他。正在此时,秦姝便带着萧迁直接跑出来了,后边的人还在追着,陆景恪直接把他们往马车上一带就往前跑。 这几日陆景恪守在外面,大体情况也摸清了一点,直接带着他们甩开追兵往租的宅子跑。外面的人搜了一夜,吵吵嚷嚷的,这一夜当真是惊心动魄。 萧迁的病实际上好多了,只是身体仍旧很虚弱。多亏了秦姝照料着,倒是也没出什么事。 平西王府。 且说傅朝云跟陆景恪走了的事也没瞒住几天,迟迟没有人出来处理王府的事情,宁海兰便派了红韵过去打探一番。陆卿云忙于军务,又是几天没有回府了,宁海兰一听说傅朝云并不在府中,便趁机又出来兴风作浪了。 她在府里积威已久,仍是有不少人听她的话。只是这回出来以后她可没兴趣要跟那些人斗。她说进佛堂陆卿云就把她关进来了,可见是对她没什么情分。这回趁着陆卿云还不在,自然是要赶紧找找兵符。 那么重要的东西,想必陆卿云也不会带在身上拿来拿去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寻到兵符,赶快回宁国去。 正打算去书房翻找,沐琴便直接过来了,瞧着她冷笑一声:“你就打算这么直接闯进去?小心被陆卿云发现。” 其实她可不打算管宁海兰,只是宁陵要求她必须要听宁海兰的,早日掀起大黎的内乱。而她也只有跟宁海兰合作才能早日回到宁陵身边去。 宁海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便见她直接拿出陆卿云穿的衣服裹在自己身上,又三两下掏出人皮面具易容成陆卿云的样子,甚至还不忘垫高靴子,伪造成跟陆卿云一样的身高。甚至出口的话都变了一个腔调:“我现在过去书房,你就在院外守着,以防陆卿云半路回来。” 宁海兰现在用得着她,自然是听她的话在外边守着。沐琴进了陆卿云的书房,翻了半天也没翻到什么东西。正打算出来的时候便发现书桌底下藏着一个暗格,她伸手过去摸,便摸到一个鲁班锁一样的东西。 估计是需要时间对上,然后才能打开。正想要点着火折子看看,便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然后便是宁海兰敲了敲门:“快出来,陆卿云回来了。” 沐琴连忙将东西恢复原位,扫除痕迹,关了门带着宁海兰直接跃过了矮墙。再往那边是平西王府的花园,平日里人并不算太多。 况且宁海兰出来得明目张胆,就算有哪个侍妾看到了,也不敢去跟陆卿云告状。 第一百五十四章 萧颂寿辰 陆卿云进了书房,一开始还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走到书桌前才发现东西被人动过了。桌上原来放了宣纸,故意被他折起一个压痕。但是此刻却十分平整,像是刻意被人压平过。 他愣了一下,随即提高警惕,伸手去摸书桌下的暗格,然后又打开锁,扭动里边的机关,博古架后面的墙便自动移开了。那是他放重要东西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兵符,然后揣在了自己身上。 沐琴带着宁海兰一路逃回了佛堂才鄙夷道:“武功那么弱,竟然还要我带着。就你这样的,也配做细作?” 宁海兰并不屑与她逞一时口舌之快,只是倒了杯茶慢慢说道:“书房里的情况如何?” 沐琴有些不满她的态度,只是想到宁陵,也不敢太过放肆:“书桌底下有个暗格,打开以后里边有个鲁班锁。估计是可以打开暗门,只是陆卿云回来得太及时,不然说不定就能拿到东西了。” 宁海兰也有些懊恼,只不过不敢表现出来,便又说道:“今日天色太晚,你先回去吧。等什么时候陆卿云走了,你再进去探探。” 两人正商量着的时候,红韵便直接闯进来了:“殿下,平西王过来了。” 宁海兰一惊,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陆卿云过来是做什么的。幸而沐琴早就换了自己的衣服。陆卿云进来的那一刻,沐琴便已经起身,垂着头站在了宁海兰身后。 宁海兰收起自己的心思,抬起头来笑着道:“王爷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陆卿云淡淡地坐到桌前,并没有让宁海兰瞧出什么来:“云儿跟恪儿有些事情,一起出远门去了。我琢磨着你在佛堂也没什么事,不如出来替我管事。” 宁海兰心头一惊,抬头看着陆卿云的眼睛,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宁海兰便垂下头去行了一礼:“王爷,妾身有罪,所以才进了佛堂的。” 陆卿云一手搀起她,不过是做戏,谁还不会了:“你不必如此说,你掌家这么多年,个中艰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二十多年也是不容易,自从恪儿母妃去世以后,整个府里都是你在操持,也是苦了你了。” 宁海兰一时有些摸不透陆卿云的想法,陆卿云便又继续说道:“我听人说你今日出去透气还避着人多的地方,以后不必这样了。你想出去便随便出去吧。” 宁海兰一愣,便觉得陆卿云抱住了自己:“恪儿在府里的时候也多,我不经常到你院里,但是也是念着你的。你心里的苦我都明白,以后会尽量顾着你些。” 宁海兰还没反应过来,红韵跟沐琴也瞪大了眼睛,她们还没想过陆卿云会突然过来跟宁海兰说这些话,难不成陆卿云还真是碍着陆景恪在家里才不好做什么,等陆景恪一走就上赶着来看宁海兰?反正她们是不信的,只是除了这些,陆卿云倒也没说别的什么,也由不得他们多猜想什么。 瑾王府。 萧常刚得了消息,说是陆景恪带了秦姝将萧迁救了出来,还顺利逃过了追捕的人,最后等到了太医。无论如何,虽说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却也没出什么事。有秦姝在,萧迁自然是不会出什么事。 他收了信,扫了一圈堂上坐着的谋士们,开口说道:“萧凌步步紧逼,我有心反击,不知你们有何计策?” 底下众人窃窃私语,最终一人站起来说道:“回王爷,我等以为,此时并不是反击的时候,最要紧的还是要在朝中站稳根基。秦王势强,恐怕无法与之硬拼。” 孟行至也在席,等众人说完了才起身道:“王爷,下官以为,现在最要紧的便是皇上的态度。正巧下个月便是圣上的六十大寿,不如借此机会试探一番。” 众人有同意的,也有觉得此法冒险的。毕竟君心难测,若是让萧颂发现些什么,他们谁都保不住。 众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萧常只好让他们各自散了。孟行至拖到最后出去,果不其然,还未出了王府的大门,便听到身后有人喊:“孟大人留步……” 孟行至停了脚,转过身来直接问道:“可是王爷有事找我?” 那人便连忙点了点头:“王爷请您去他的书房。” 甘陕。 且说萧迁自从被救出来,倒是安稳了几天。虽则甘陕都是秦王的人,不过好在他们行踪隐蔽,并没有被搜到。一直撑到太医署的人带了萧颂的圣旨赶到了甘陕,萧迁这才露面。一众太医会诊,这才给出结果说萧迁已经无恙了。 秦王听说了消息,自然又是恨得要死。没想到秦太师家的孙女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竟然能跟着陆景恪跑那么远去救萧迁。不过……这话也不太对……毕竟秦姝当年也是一个人去游医的。 正赶上傅权又提醒他,说萧颂的寿辰快到了,还是要尽早准备礼物,萧凌这才没了时间关注甘陕的事情。 七月,萧迁还朝,萧颂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嘉奖,朝中众人也是夸他天纵英才,必成大器。这么一来,萧峦便被比下去了。 这争皇位,拼的不只是谁手中的权力更大,还有优秀的继承人。有萧迁这样的继承人,自然是比萧峦这样的要好得多。再者说了,瑾王气势虽比秦王弱了些,但是也从未出过差错,算得上是位守成之君。 萧凌越想到此处,更多了一种危机感。若是萧颂真的更中意萧常,他恐怕还是会起兵谋反。只要能夺了帝位,名不正言不顺又怕什么。 虽是如此想着,到底也多约束了几分萧峦,还把预备生辰礼的事情交给他去办。毕竟是萧颂的六十大寿,也算得上极为重要了,只要到时候礼物呈上去说是萧峦辛苦寻的,还怕萧颂记不得他的好? 平西王府。 且说傅朝云的身孕已经好几个月了,眼见着快到产期了。陆景恪自然是比平时更加紧张,除了让她在院子里转转,好生产的时候顺一些,别的什么都不敢让她做。 傅朝云每日闲得无聊,正巧听说萧颂寿辰快到了,便同陆景恪商量着要阴秦王一把。 秦王虽然不是那么好骗的人,不过好在这回这寿礼是交给萧峦寻的。傅朝云倚在陆景恪身上说道:“他好歹同你有幼时的情分在,你就这么算计他,不会闹得很僵吗?” 陆景恪摸着她的肚子笑道:“你想做什么便只管去做,反正自从我选择同萧迁为营的时候,便早已经注定了我跟他之间有这么一日。再者说了,萧峦一向无意于皇位,只要最后留他一命,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傅朝云咂了咂舌:“他们皇家的人玩得可真大,随便就玩出几条人命去了。” 陆景恪没有说什么,夺嫡之路注定不太安稳,他能做的只是护好他们母子二人。 另一边,宁海兰自从被陆卿云亲口许了可以出门随意转转之后,便时不时走出佛堂在府里转转,看见她的人也不少,只是没人敢说什么。 其实宁海兰倒是也不怎么在意出不出门,她要做的还是尽快偷到陆卿云的兵符。这么每日出来转一转,也不过是放松众人的警惕,让别人觉得她不会做什么。 只是,原来这般还能有点用处。现在陆景恪回来了,佛堂周围盯着她的人又多了一倍,若是想拿到兵符,还是得等陆景恪不在的时候。 勤政殿。 萧颂正在批阅奏章,听说萧峦在给自己准备寿礼,便随意问了一句。 身边的太监总管自然是好一顿夸,说萧峦懂得孝道。这话也都是顺着萧颂的心思说的,他老了,最盼着儿孙都能好好的。萧峦虽然不成器,但是也不能容着别人说什么。这一点,身边伺候的人最是清楚。 萧颂被哄得高兴,正说着话,便有人回禀道:“皇上,瑾郡王求见。” 萧颂一愣,收了面上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宣。” 萧迁便直接进来了,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孙儿给皇爷爷请安,皇爷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颂又堆起满脸的笑意:“快起来吧。” 萧迁便起来了,萧颂又继续说道:“你这次去甘陕的事情办得不错,朕还没嘉奖你。跟朕说说,你想要什么东西。” 萧迁低下头去红了脸:“孙子没有什么想要的,只有一事相求。” 萧颂还难得见他害羞的样子,便同身边人调侃道:“你看看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还没说呢便脸红成这样,莫不是瞧上哪家的姑娘了吧?” 萧迁便低下头去,笑着说道:“皇爷爷明鉴,正是呢。” 萧颂的笑意更深了:“让朕猜猜,这次去救你的除了平西王世子夫妇,便只有秦太师的孙女了。说起来跟你也是年岁相当。我记得你之前似乎也跟秦姑娘订过婚约?” 萧迁唇边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孙儿此次过来,正是请皇爷爷赐婚的。” 萧颂当然是乐意看到这样的事情,笑意明显又深了些:“这可是大事情,得好好商量。” 第一百五十五章 寿辰献礼 萧迁便继续说道:“孙儿来之前已经去钦天监算过日子了,过了年正月初五,宜婚丧,宜嫁娶,宜入户,是个再好不过的日子了!” 萧颂便指着他同身边的太监总管笑道:“你看看他,分明自己都找好了日子,还说什么要过问朕的意思。” 御前总管躬着身子也堆起笑意:“郡王爷对秦小姐用情至深,天作之合,是难得的佳偶。” 萧颂就喜欢这样哄着他高的话,吉祥话谁不爱听了?当即便大手一挥下了赐婚的圣旨。 傅朝云得了消息便同陆景恪商量着,要赶着身子方便的时候去给萧迁跟秦姝送贺礼。等到了正月初五,她都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到时候也不适合再去参加婚礼。 两人正商量着,便听丫鬟在门外回禀道:“世子爷,世子妃,佛堂出事了。” 傅朝云神色一凛,起身过去开门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低着头回禀道:“前几日下了雪,佛堂积了冰,廊下的冰碴刺伤了侧妃。” 陆景恪便出来了,牵着傅朝云的手说道:“我陪你去看看。” 傅朝云点了点头,两人便往佛堂去了。陆卿云也在,自从书房的东西被人动过以后,他便疑上了宁海兰,正巧那日又有人看到宁海兰出去过。所以事情还没查清楚,宁海兰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因着众人各有心事,佛堂里倒是安静得很。傅朝云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很重的香火味,因她怀着身孕,闻了这味道便不舒服,便皱了皱眉。陆景恪连忙递给她手帕捂着些。 旁边的大夫在给宁海兰把脉,傅朝云瞧了一眼,宁海兰脸色苍白,靠在床边,倒像是真的伤到了什么地方的样子。红韵低着头立在一旁,傅朝云认真看了两眼,并没有看到沐琴。 她正有些疑惑间,那老大夫便站起身来说道:“侧妃倒是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仍需要好好休养。我开几副药下去,吃了便无大碍了。伤口一天换两次药,药膏我会留下来,还请细心的妈妈照料着。” 陆卿云点了点头,一一应下来了,然后吩咐送大夫出去。这才转头看向宁海兰,既然伤势不轻,这几日还是好好休养吧。宁海兰低着头,如往常一般顺从,并没有说什么。陆卿云也没了别的说的,看了陆景恪一眼,然后便退出去了。 陆景恪牵着傅朝云,也没说什么。到场只是给个态度,当然不会有多好的脸色。既然宁海兰并没有什么事,他也没必要留下来了。牵着傅朝云就往外走去,宁海兰垂下的头颅,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傅朝云被陆景恪牵着,临走的时候匆匆瞥了一眼台阶旁冻住的冰凌。又高又尖,一边还染了血,看来宁海兰还真是被冰锥刺伤了。 陆景恪察觉到她顿了一下,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色沉了沉,并没有说什么。一路带着她回了房间才坐在桌边灌了一杯茶。 傅朝云坐在他身边说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陆景恪锁着眉,捏了捏她的手才开口道:“你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宁氏极有可能会武功。我方才看了一眼,那些冰凌虽在檐下,但是离台阶还有几步距离。那距离不算远,但一个会武功的人,绝不可能几步路还反应不过来。” 傅朝云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要做戏给我们看?” 陆景恪点了点头,又分析道:“宁氏是侧妃,即便在佛堂待着,也无人敢去为难她。但是雪都化了几日了,竟然没有人过去清理余冰,导致冰锥刺伤了她的小腿……” 傅朝云很赞同他的观点,宁海兰在府中积威甚久,就算在佛堂待着,这府里仍旧是有不少她的人。怎么可能任由那冰锥在檐下积那么高却没有人去清理?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宁海兰是故意的。 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故意弄伤自己,又能获得什么更大的利益呢? 另一边,宁海兰端过红韵手中的药碗,一言不发,直接喝了个干净。红韵有些心疼:“殿下做做戏就好,何必真的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宁海兰漱了口,扯着帕子擦了擦嘴说道:“陆卿云可是只老狐狸,想要迷惑他,就得演得足够真。况且,我这么伤着,才能让傅朝云放松警惕。” 红韵还想说什么,宁海兰便直接抬了抬手阻拦道:“好了,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只是萧颂的生辰迫在眉睫,咱们得在那日好好做一出戏,让傅朝云翻不了身。你去替我盯着点。” 红韵不敢再说什么,宁海兰吩咐完了,她便直接退下去了。 沐琴便又进来嘲讽道:“不就是收拾个小丫头,竟然还能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真是愚蠢!” 宁海兰不屑同她计较,转过头去躺了下来,沐琴自觉无趣,冷哼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傅朝云正跟陆景恪商量着宁海兰的用意,陆景恪便突然一滞,直接吻了过来。傅朝云反应极快,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屋顶上的红韵看得清楚,只是冷嗤一声。死到临头还不忘儿女情长。 两人磨了一阵,红韵才又走了。傅朝云连忙一把推开他,然后整了整被他扯开的衣领。这人,她还怀着身孕呢,竟然还想假戏真做了! 陆景恪忍着笑同她一起整理。傅朝云便恼道:“影是死了吗?院子里都想来人便来,想走人便走了。” 陆景恪连忙替人解释道:“是我吩咐了不许动,以免打草惊蛇的。” 傅朝云恼羞地“哼”了一声,便背转过身去不再理他了。陆景恪连忙上前抱着她说道:“现在局势未明,宁氏到底是个什么底细咱们还没有搞清楚。依我之见,她背后必定还有人。所以咱们现在得留着她,将计就计,以免背后的大鱼不上钩。” 陆景恪这么一说,傅朝云便也理解了。正事要紧,宁海兰不管是什么人,居心不轨都是肯定的。这样的人不能留在身边,必须得除去才行。 瑾王府。 萧迁正在忙着筹备婚礼,便听人回禀说是孟行至到了,他便连忙迎了出去。 “孟大人过来是有何事?” 因着孟行至归入了瑾王一派,故而萧迁同他说话便多了几分随意。孟行至也没客套,直接便说道:“是为了圣上寿礼的事情。” 萧迁自然知道这是一等一的大事,因而也不敢耽搁,直接引着孟行至到了书房。 孟行至坐定了也顾不上喝茶,直接便说道:“前几日下官已经同王爷商量过了,此次圣上的寿辰必然要一举扳倒秦王。” 萧迁拱了拱手请教道:“不知道大人有何计策?” 孟行至便继续说道:“此次秦王派了秦郡王为圣上准备寿礼,秦郡王是何性子,想必殿下比下官更清楚。” 萧迁点了点头:“他天生聪颖,只是性子有些急,做事情又冲动不顾后果。” 孟行至点了点头:“所以下官以为,此次应当直接从秦郡王下手,想办法让秦郡王在寿宴上失了圣上的宠信。” 萧迁皱了皱眉,萧峦毕竟是他堂弟,又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他还有些下不去手。只是权谋之术他从小玩得好,即便不忍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大人有什么计划,尽管说与小王听。” 孟行至拱手说道:“下官听闻庐州产黑珍珠,其中有珠王者,佩在身上便可延年益寿。” 萧迁有些惊讶:“大人,珠王向来难寻,一颗便要耗尽人力物力。” 孟行至笑得高深莫测:“此时秦郡王想必已经得了消息。” 萧迁并不蠢,想了想便问道:“大人是想着,他若是劳民伤财去寻这一颗珠子,定然会为陛下所不喜?” 孟行至摇了摇头:“还不止,若是真的劳民伤财能寻到了珠王,陛下应当也不会动怒。殿下忘了,陛下已经老了,最盼望的事情便是能多活几年。若秦郡王全了他的心愿,即便再劳民伤财,也能得了陛下欢喜。” 萧迁有些疑惑:“那大人的意思是?” 孟行至盯着萧迁脚前的那块地方,沉声说道:“殿下,若是秦郡王寻到的珠子是一颗假的呢?” 萧迁眼前一亮,孟行至说的他大概理解了。若是本来就劳民伤财,还寻到了一颗假珠子,圣上肯定会震怒。更何况六十大寿,各国的使臣都会过来朝拜,这样重要的场合,若是让萧颂丢了脸面,恐怕秦王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了。 这样一来,萧峦自然就失了萧颂的宠爱,瑾王正好借此机会翻身。 想到此处,萧迁也不再犹豫,直接点了点头冲孟行至拱手道:“那此事便有劳大人了。” 孟行至回了一礼:“殿下客气了,我们是一体的。殿下荣耀,才是微臣的荣耀。”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萧迁才将孟行至送出门,然后回了房间给陆景恪写信。 萧颂的寿辰何等重要,借此机会将秦王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让朝中众臣看清局势,也让萧颂更加信任萧常。这是极为关键的一步。 第一百五十六章 搞砸寿宴 秦王府。 萧凌近来有些魔怔了,说是在梦里见了仙女,一定要找到她。萧凌其实倒不缺美人,只是在梦中那仙女同他说,他是有福之人,得上天庇佑,还能继承大统。所以特地下凡来,在他身边护着他,助他逢凶化吉。 皇位对秦王的意义可是非同一般,更何况梦里这种事情,玄之又玄。不少人还是相信的,秦王早年征战沙场,杀了不少人,晚年也不知怎么想的,便更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因此秦王府便派出去好几批人,暗自寻访范仙儿的下落。至于秦王为何会知道范仙儿的名字,自然也是梦里留下的。 范仙儿不仅在梦里留下了自己的名字,甚至还在秦王的枕边遗落了一条手帕。于是秦王便跟发了疯一般,整日里要去找范仙儿。 萧峦整日里在外为了萧颂寿礼的事情奔忙,并不怎么回王府,因而更不知道萧凌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庐州产黑珍珠,珠王可以让人延年益寿,萧峦听说了便直接过去了。 寻觅了许久才发现,庐州近二十年只产了一颗珠王,就在庐州的一等富户,王太爷手中。 萧峦知道以后便亲自上门去求购,奈何王太爷年纪大了,脾气也倔,怎么也不肯将珠王卖给萧峦。萧峦一急便搬了自己的身份出来,最后半抢半买才得了这颗珠子。 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萧峦好歹也是皇室子孙,虽然是搬了身份来压人,但好歹也是正经出钱买了的,本来不该有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王太爷年纪也大了,整日里便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这珠王本来就是留着给他安心的。萧峦强买了珠王,他便整日里不安心,以至于生了一场大病,没几日便去了。 这王家在当地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萧峦这么做自然是激起了王家人的愤怒,故而王太爷的孙子当即便要写了状纸进京去告御状。 若是在别处,这样的事情早就被压下去了。只是庐州偏生是瑾王的地界,此事便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且说萧峦只管强买了珠子便回京了,还真没去管王家的事情,因而自然也不知道王太爷已经死了。加上瑾王有意封锁消息,暗中帮着王太爷的孙子去告御状,故而王家人都出了庐州的地界了,还没有人告诉秦王一声儿。 且说萧峦回府之后,秦王自然是更加高兴。觉得他差事办得不错,有了这颗珠子,必然能在寿宴上大出风头,所以便要在府中给他办家宴。 可巧领舞的病了,范仙儿顶替那人上的。一切看似就像是个巧合,舞到一半范仙儿脸上的面纱垂落,“不小心”露出绝世的容颜。 秦王一下子就看痴了,加上能力寻寻觅觅的人就在自己府中,个中心情旁人自然是无法体会。更何况那范仙儿就匍匐在他脚边,为自己搞砸了宴会而请罪,楚楚可怜地落了泪,极大地满足了秦王的高傲和自豪感。 事情便发生得理所当然,秦王当晚便将范仙儿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宠幸。众人羡慕嫉妒却又无可奈何,唯独萧峦觉得这范仙儿来历有些不正常。 只是他性子虽急了一些,却并不傻,一眼便能看出秦王对范仙儿超乎寻常的宠爱。自然也知道没有搜集到范仙儿的罪证之前,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勤政殿。 不管秦王府怎么样歌舞升平,萧颂这边却是发了好大的怒火。秦王放松警惕之际,瑾王的人便一路暗中护着王太爷的孙子到了京城。还顺顺利利地到了大理寺,呈了一纸诉状说是要状告萧峦。 本来这事情该压上几天,等萧颂寿辰的时候抖出来,效果更好。只是大理寺卿是个再耿直不过的,当即便替王少爷把诉状呈上去了。萧颂听说了这件事,自然是怒不可遏。 沾了人血,用人命送祭的珠子,即便能延年益寿,在他看来也是不吉利的。只是这到底是萧峦第一次亲自去为他寻寿礼,别人的孙子又终归抵不上自己的。所以萧颂气便气过了,还是叮嘱大理寺卿先将此事压下,容后再议。 大理寺卿向来遵从圣命,自然是萧颂说什么是什么,回去便将人押在了狱中先关着。 傅朝云听了这件事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去问陆景恪。陆景恪知道瞒不住,便同她说了一些。 这王太爷委实也不算是萧迁害的,只是这萧峦过去之前,萧迁便安排了一个人去王家为王老太爷算卦,然后告诉王老太爷说,若是想安安稳稳的活到寿终正寝,便要好好守住手里的珠王。 王老太爷一向看重手中的珠王,将那看成命根子一样的东西。加上这替他算命的人又嘱咐他一定要收好珠王,可保家宅安宁。因而王老太爷自然是信的,直到这珠王被萧峦强买了,王老太爷便得了心病。 这些傅朝云大抵都是能猜到的,只是那王老太爷到底无辜。这种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利便去害人性命的事,她做不来,也一点都不喜欢。 陆景恪知道她心地善良,耐着性子哄了她许久,傅朝云这才渐渐没那么气了。 萧颂的寿宴很快便到了,傅朝云一大早便换了命妇的礼服同陆景恪一起进宫。萧颂的寿宴是皇后一手操办的,地方选在了怡园殿。 这种寿辰萧颂也过多了,无非今年因着是大寿,所以更多了些外国的使臣。 朝臣宫妃先后列座,然后才点了几处戏在看。各国的使臣代表出来献了礼,然后便轮到了皇子皇孙。 萧迁先站出来,献了丹青大家彭藏的一幅“山河永固图”。这画虽然是讨了个吉祥的寓意,实则却并不出奇,因而萧颂也只是抬眼看了看,然后笑着夸萧迁有心了。 萧峦是第二个出来的:“皇爷爷,今日是您的寿辰。皇孙从庐州得了一颗黑珍珠的珠王,特地献给皇爷爷,祝您延年益寿,永固江山。” 话说得讨巧,关键是这庐州黑珍珠向来难得,更何况是珠王。萧颂也顾不得这珠王是怎么得来的,连忙笑着说道:“快呈上来给朕看看。” 萧峦连忙呈上去一个黑漆匣子。描金画龙的,倒是很漂亮。萧颂当着众臣的面打开了,只见里面一颗闪着光华的黑珍珠,格外耀眼。 萧颂一喜,正要奖励萧峦,便看见暹罗的使臣变了脸色,直接站起来说道:“皇上不可,这东西万万不能放在身边。” 萧颂一愣,脸色很不好看:“为何?” 那使臣连忙出席跪在地上回禀道:“陛下,这并不是普通的黑珍珠,而是血珠。” 萧颂有些疑惑地又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确信是黑珍珠无疑。于是便极为不高兴地说道:“不知使臣从哪里看出来的这东西是什么血珠。” 那暹罗的使臣连忙说道:“陛下,我曾见过一次这种血珠,也知道鉴别方式,只要按臣所说的鉴别一番,是不是血珠,一看便知。” 萧颂很不愿意相信这些危言耸听的东西,只是这东西似乎又挺不吉利的。萧颂犹豫了一番,便将那珠子递了过去。 那使臣小心翼翼地接过去,然后又要了一盏酒,将那珠子小心翼翼地完全泡了进去。那珠子进去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待再捞出来之时,竟然隐隐发出一丝红光。 那使臣将其拿到门口,对准门外的阳光,那珠子便一瞬间发出了耀眼的红光,那使臣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请看,这珠子发出如此妖异的红光,定然不是黑珍珠。更不会是黑珍珠中的珠王。 这种血珠是沾染上了人命的,一般作为殉葬的东西,十分不吉。若是常人佩在身上,必受煞气所伤,不仅不会延年益寿,还可能会有重病缠身。” 萧颂一愣,听到那使臣提起来这珠子上沾染了人命,一瞬间便想起来那珠子的前主人王老太爷,正是被萧峦强抢了珠子才会一命呜呼。 萧颂年纪大了,自然怕这种东西。若是这珠子真害了他,他说不定从此以后连萧峦的面都不想见。 底下众人一阵窃窃私语,都在议论萧峦拿了这样一颗珠子给萧颂到底是何居心。萧颂自然也听见了,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寿宴之上还害得他在各国使臣面前丢了脸面。萧峦的脸色一瞬间白了几分:“皇爷爷,孙儿冤枉啊!孙儿不知道这些……” 只是萧颂也没心思去听这些,如孟行至所料。萧峦这件事本来就办得劳民伤财,王老太爷为此送了性命,王家的人都找到京城告御状了。 萧颂纵然是一时间压下了怒火,但是在知道这颗珠子是假的以后,他的怒火就再也压不住了。更何况,那么多的使臣还在看着,萧颂是绝不容许有人挑战他的帝王权威的。 萧凌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萧峦连这点事情也没办好,心里不由得有些暗恼。刚要跪下来求情,便被萧颂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萧凌心头一寒,坐在原地不敢动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识破易容 萧峦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萧凌,见他垂了头去,心知自己是逃不过了。抬眼看了周遭的使臣一眼,便乖乖地低下头:“孙儿实在不知,请皇爷爷恕罪。” 萧颂猛地将手边的珠子掷出去了,正好砸在萧峦的额头上。力道不小,立马便渗了血。萧峦深知萧颂眼下心头有气,故而除了一开始的求情和辩解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萧颂即便心头气得很,却也知道萧峦做事不过脑子,大抵真不是故意的。更何况各国使臣都在,他自然不会让人瞧了笑话。他无奈地抬起手来挥了挥,然后便有人将萧峦带下去了。 萧颂缓了缓,然后才举杯继续笑道:“今日各国的使臣都在,是个难得的好日子。诸使举杯同饮,祝大黎与各国千秋友好,世代共存。” 诸国的使臣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见萧颂都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好再说别人的家事。于是便很有眼色地举杯同道:“祝陛下千秋万岁,江山永固。” 吉祥话谁都乐意听,萧颂自然也是乐意的。于是很快便忘了萧峦的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应付着各国使臣。 傅朝云趁着空隙偷偷地看了陆景恪一眼,陆景恪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傅朝云便知道陆景恪实则也不知道有这回事,于是便只能压下心头的疑惑,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饮宴。 平西王府。 陆景恪难得带着傅朝云去参加宴会,宁海兰便直接留在了王府。其实陆卿云的正妃去了之后,这种场合便应该是宁海兰陪同出席。只是陆卿云不想让宁海兰取代陆景恪母亲的地位,因此便每次都让宁海兰称病。 只是这回倒是直接给了宁海兰机会。陆景恪跟傅朝云刚出了门,宁海兰便寻了个机会带着沐琴出了门。沐琴自然依旧是扮成了陆卿云的样子,直接大摇大摆地从门口出去了。 只是这回还没到书房便被陆景恪的人给盯住了。只是沐琴一副陆卿云的打扮,那人虽有些疑惑,却也只能行了礼:“王爷,您怎么在此?” 伪装好的人自然也会口技,沐琴沉了声音,便像是陆卿云的声音:“放肆,本王在自己的王府,去哪还用跟你通报不成?” 气势压得十足,那人立马便不敢说什么了:“王爷恕罪,属下知错。” 沐琴点了点头,然后便直接从他身边过去了。那人摇了摇头,又看见了沐琴身后的侧妃,便有些疑惑地看了沐琴一眼。毕竟这么些年,陆卿云极少跟宁海兰在府里逛。沐琴脸色一沉:“是不是我带着侧妃也得跟你通报。” 那人垂首:“属下不敢。” 沐琴便过去牵了宁海兰的手直接向前走。那侍卫眼尖,一眼便看见沐琴白白嫩嫩的小手,心头更加疑惑。其实也不怪沐琴,这是她平日里只变了脸,经常将自己的手缩起来背在身后,这回伸出手来便一眼被那侍卫给瞧见了。 只是那侍卫也没见过陆卿云的手,加之沐琴又一副陆卿云的样子,故而那侍卫也不敢说什么。 沐琴瞪了那侍卫一眼,摩挲着宁海兰的手,寒声道:“此事不许告诉世子。” 那侍卫心头更加警觉,他是陆景恪的人,自然是听陆景恪的,沐琴的一番威胁对他来说自然无感。只是眼下是“平西王”在同他说话,他不敢说什么,便低了头应道:“属下知道了。” 沐琴点了点头便直接往前去了,宁海兰手心冒了汗,直走到无人处才说道:“你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当着那人暴露身份。” 沐琴轻蔑地嗤笑了一声,然后冷眼瞧着她说道:“都是细作营里出来的,谁没刀尖上过活过。” 宁海兰低了头,平西王府养尊处优,只需要算计些小心思,她自然是有些忘了那刀尖上的生活。那些被丢在细作营里,每日同人厮杀,只为活着的日子。 沐琴见她不说话了,便直接往陆卿云的书房去了,宁海兰连忙跟上。 且说宫宴刚散,萧颂便直接让萧凌和萧常留了下来。众人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便都退下了。萧颂一路到了勤政殿,两人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谁也不敢先说话。萧颂往前一坐,便不怒自威。 萧凌连忙跪下求情道:“父皇,峦儿必然不知此事,还请父皇饶他一次。” 萧颂眯了眯眼睛,看向秦王:“若照你这么说,只要不是故意的便可以来害朕了?你眼里有他,又何曾有我这个父皇。” 萧凌连忙不停地叩头道:“父皇恕罪,儿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失言。” 萧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叫他,便由着他磕头。萧凌不敢停,便直接磕出了血。萧常在一旁站着,琢磨着火候差不多了,便也跪下说道:“父皇,皇兄平日里对父皇孝敬有加,一时失言,绝非故意。” 萧颂瞧了他一眼:“你倒是会兄友弟恭。” 萧常垂了头:“儿臣惶恐。” 萧颂冷哼一声:“把他带回去好生管教,三个月不许出门。三个月之后去一趟庐州王家,亲自去致歉敬礼。什么时候王家的孙子原谅了他再让他回来。朕会派人跟他同去,若是敢耍什么花招,他便不必回来了。” 萧凌连忙低头应是,然后便退下去了。萧常见状刚要起身,便听萧颂直接说道:“常儿你留下来,我有话问你。” 萧常便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了。萧凌看了萧常一眼,然后才心有不忿地退下去了。萧颂也没在意二人之间的风云涌动,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把玩着三才茶碗的盖子。 萧常听着清脆的“喀喀”声,只是低头跪着,并不敢说话。许久,萧颂才问道:“峦儿的事,同你有没有关系?” 萧常叩了个头,这才盯着御座前的桌子说道:“儿臣实在不知此事,请父皇明察。” 萧颂低了头,沉沉地看着萧常,一时之间并不说话。其实他倒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更何况,萧峦失势,最有利的便是萧常。 就凭这些,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萧常。只是他不想说这些,他只剩下萧凌跟萧常了。就算他们心有不轨,他也只想好好敲打一番,并不想深究。 他沉声又抛出另一个问题:“那你觉得,你和凌儿到底谁更适合继承朕的位子?” 这话萧常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若是说他觉得自己适合,固然在萧颂面前显得自己有胆识了,但是他这么多年在萧颂面前经营的兄友弟恭的形象,也就一朝崩塌了。 但若是说萧凌适合,萧颂会不会觉得他无意争夺皇位,直接让萧凌做继承人。又或者,萧颂会觉得他连自己的真实想法都不敢说出,是个伪君子。 怎么回答都是错,他垂下头去:“父皇英明神武,您觉得谁最合适,谁就是最合适的。” 萧颂看着他:“你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再同朕说一遍。” 萧常便不敢说话了,故作镇定地抬起头来看着萧颂。眼下他只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刀尖上,一个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他手心冒了汗,虚声说道:“父皇英明神武,您觉得谁最合适,谁就是最合适的。” 萧颂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你要记着你今日这句话,往后也要记着。朕还在一日,这大黎便一日是由朕说了算的。” 萧常低了头,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萧颂都已经知道了,于是也不敢辩解,低头受训:“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必不敢忘。” 他跟萧颂,到底是差了那么一些上位者的威势。萧颂跟着太祖走南闯北打天下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即便萧颂老了,但是却容不得任何人挑衅他的权威。 萧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勤政殿,只觉得脚下的步子都是虚的。一路回了瑾王府,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 且说平西王府,陆景恪刚回了房间,便有人过来说是有事要同他回禀,来人正是撞破沐琴的那个小侍卫。 陆景恪也没让傅朝云听着,直接让她先回房间才问道:“你有何事要说?” 那小侍卫拱了拱手说道:“世子爷,王爷今天带了侧妃去游园。” 陆景恪皱了皱眉:“你亲眼所见?” 那小侍卫便说道:“属下的确是看见了王爷跟侧妃往花园去了。只是那个时候王爷本来应该在宫中参加宫宴的,所以属下有些疑惑。” 陆景恪凝眉,若有所思:“还有什么疑点?” 那小侍卫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王爷的手……很是小,也白。” 他虽不知道陆卿云的手是什么样子,却也知道陆卿云是带过兵的。校场上还放了一把上百斤的精钢大刀,那双手怎么也不像是武夫的手。 只是稍稍一想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只是当时宁海兰还跟在身侧,他若是直接指出来说那人不是王爷,定然逃不过宁海兰的责问。他只是个小小的侍卫,定然顶不住这些,故而只能趁陆景恪回来的时候赶紧禀报。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以眼还眼 陆景恪低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傅朝云拿了大氅出来披在他身上,他才回过神来。挥了挥手让那人退下,他才回过身来握住傅朝云的手说道:“外边这么冷,你怎么又出来了?” 傅朝云回握住他的手说道:“出了什么事了?我看你一直皱着眉,像是碰到了什么难题。” 陆景恪将她的手放在嘴边哈气,然后揣在袖子里替她暖着往屋里走:“不是多要紧的事,我自己能解决,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养胎,都快到产期了。” 傅朝云便牵了他的手,不再说话了。陆景恪带着她脱了外衣,然后躺在床上,两人偎在一起便睡下了。 这一觉直到申时末才醒了过来,陆景恪捏着她的一绺头发故意逗弄她。傅朝云一笑便醒了过来:“胆子大了,信不信我让你去睡书房?” 陆景恪便乖乖地不敢动了,然后眨着一双桃花眼看着她:“你都快到产期了,我得陪着你才放心,万一夜里发动起来了怎么办?你叫个人都叫不着。” 傅朝云本来也没想要真的把他赶到书房去,听他这么说便又亲了他一下,堵住他的话头:“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为我好……” 陆景恪有些得意地揽了她,然后说道:“同你说件正经事。” 傅朝云便肃了神色正经听着,陆景恪便同她说道:“我怀疑宁氏身边有极擅长易容的高手。若是扮成了我的样子来套你,你定要小心一些。” 傅朝云见他说得严肃,便连忙点头应了,又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陆景恪不太想同她说这些,知道了又是平白担心,于是便说道:“不是多要紧的事,只不过是扮成了父亲的样子。” 傅朝云柳眉一蹙:“扮成父亲的样子去做什么了?” 若是一般的事情,又怎么需要扮成陆卿云的样子?陆景恪握了她的手说道:“不是多要紧的事,那侍卫说是在通往花园的路上看见了。也许是宁氏为了让府里的人觉得她十分受宠,故意营造出来的假象罢了。” 傅朝云抽了手严肃道:“你莫唬我,从花园过去便是父亲的书房,怎么可能没有要紧事情。” 陆景恪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啊,傅军师!” 傅朝云笑得有些得意:“那是自然的了。” 陆景恪便撑了手抬起上半身:“我猜父亲的兵符大概是放在书房里的。” 傅朝云一惊:“那岂不是让宁海兰给知道了,她会不会想要做什么?会不会害了父亲?” 陆景恪看着她着慌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暖:“不必担心,父亲兵法那么好,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算计了。” 傅朝云这才放下心来:“那我们用不用去告诉父亲?” 陆景恪便敛了笑意:“说是要说的,只是有我呢!这些事情你都不用操心,只管好好养着,替我生个冰雪聪明的闺女出来。” 傅朝云白了他一眼:“我猜是个儿子。” 陆景恪不乐意:“肯定是个跟你一样可爱的闺女。” 傅朝云便道:“敢不敢打赌,赌你书房那幅无尘子的山水画。” 陆景恪便收了话头:“小骗子,我才不跟你赌。就算输了,到时候你一撒娇我还不是要拱手送上。” 两人正闹着,便听门外有小丫鬟回禀:“世子爷,世子妃,王爷派人过来传唤。” 陆景恪便抓住了傅朝云正在做乱的手,沉声应道:“我知道了,先下去吧。” 待人走远了,才将傅朝云箍在怀里,狠狠欺负了一番。直到傅朝云忍不住求饶了,这才放过她,起身给她穿了衣服,然后牵着她往主院去了。 陆卿云正在书房里待着,他方一回来便发现了,暗格被人动过了,后面的暗门还被人打开了。这回书桌上的东西倒是没动,只是博古架上弹开的地方没有恢复原位。 陆卿云心情正有些复杂,便听到回禀说是陆景恪到了。陆卿云一时没说话,总归陆景恪到主院来也是一向随便,也不等陆卿云说话,便直接带着傅朝云进了门。 陆卿云还坐在椅子上,垂了头说道:“府里出了些事情,怕是不太安全,你近日多加小心。” 陆景恪点了点头,把自己得来的消息告诉他:“有人假扮父亲从花园过来的,那人还跟侧妃认识。” 陆卿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其实他也是早就怀疑宁海兰,这府里除了她也没什么人能随便转。想到此处他便觉得有些憋屈,这宁海兰,看来是不得不查了。 陆景恪没说多余的话,便又带着傅朝云出来了。傅朝云回头看了一眼陆卿云,然后低声问道:“父亲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是不是丢了兵符?” 陆景恪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着说道:“若真是丢了兵符,他现在能把整个府里都翻一遍。” 傅朝云这才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且说宁海兰听说陆卿云一进门就去了书房,不由得心里就打起了鼓。今日之事虽然做得隐秘,不过到底是被人看到了,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若是陆卿云真的发现了什么,她也就不必活了。 正害怕着的时候,红韵便直接闯进来说道:“殿下,陆卿云过来了。” 宁海兰心里一慌,随即又镇定下来,迎出去笑着说道:“王爷要过来怎么也不着人通报一声?吓了妾身一跳。” 陆卿云心道,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如此害怕的吧。只是他不敢拿这话去吓宁海兰。毕竟吓到了宁海兰,就不好抓住把柄了。 于是他又假意牵着宁海兰的手往屋里走:“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突然间想起又是好几日没有看见你了。正巧路过,便过来瞧瞧。” 宁海兰心里不信,陆卿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又瞧了瞧周围的墙说道:“佛堂阴冷,又好长时间没有修缮过了,大冷天的你在这待着也受苦。我同恪儿说过了,你还是搬出来住吧。” 宁海兰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笑着说道:“妾身是进来赎罪的,怎么能坏了规矩,随意搬出去呢。” 陆卿云握了她的手说道:“我早就同你说过了,恪儿他母妃去了之后,府里也就只有你一个侧妃。我心里也惦记着你。恪儿大了,总是要给他些面子。你搬来佛堂住着,我心里也不忍。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我也不忍心疏落了。 亏了你我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你还是搬出来吧。就住在书房旁边的向阳苑,离我也近。” 宁海兰心头一抖,几乎要怀疑陆卿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为何独独要去向阳苑呢? 只是她现在是侧妃,陆卿云这么做也是给她脸面,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垂下头去,不再说什么,低声应了声“是”。 秦王府。 因着萧峦办砸了寿宴的事情,又被罚了禁足三个月,因此萧凌心情很是不好,便在房间里喝了几杯酒。 范仙儿端着几样小菜进来说道:“王爷,独酌无趣,不如妾身陪王爷共饮几杯……” 萧凌便将她拉在怀里说道:“我本来以为他终于能去做些正经事了,谁想到还是这个样子!你说他怎么就如此不成器呢?” 范仙儿便软声说道:“王爷,郡王年纪还不大呢!朝中那些老臣像郡王这么大的时候,不一个个也都是些酸腐书生。就连王爷您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过是刚开府过日子,怎能对郡王爷要求如此严格呢!” 萧凌听她安慰了几句,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然后又说道:“父皇这次派他禁足在府中,三个月之后还要亲自去庐州给王家人道歉。这么一来,峦儿在朝中还能有什么威信可言,岂不是成了朝野上下的笑柄?” 范仙儿便伸出一双藕臂勾着萧凌说道:“王爷担心什么,这次的事情定然是瑾王故意陷害的。郡王虽然性子急了些,却也不至于如此没有分寸,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故意引导,郡王爷怎么会犯错。” 萧凌想着萧常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了七八分底。萧峦这事还真是他们害的,由不得他不信。 范仙儿见他听进去了,便继续说道:“王爷,在陛下心里,肯定是王爷更重要一些。王爷可是大黎的战神,又得民心所向,陛下自然向着王爷。 此次瑾王故意陷害,定然是想让王爷失去陛下的宠信,只要王爷能抓住瑾王的把柄,何愁瑾王不会落得像郡王一样的下场?” 萧凌目光猛地一寒,然后心里便打定了主意。既然萧常敢陷害他们父子,那他凭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得不说,范仙儿比罗欢儿聪明得多。罗欢儿会直接给萧晏出谋划策,直接告诉萧晏该怎么做,但是范仙儿不会,她会一步步引导着萧凌的思维,让萧凌跟着自己的思维去做事。 这样一来,就算萧凌没算计成了,最后也不会怪在她身上。这才真正是在幕后指使的,运筹帷幄,不知不觉便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夜谈合作 勤政殿。 萧颂吩咐宫女换了茶,然后就闭了眼睛不再说话了。御前总管在一旁守着,不敢说话,却也不敢走开。 许久,萧颂才低声叹道:“你觉得他们两个谁更适合?” 御前总管低头擦了擦汗:“奴才愚钝,两位王爷各有各的好。” 萧颂便低叹了一声:“去把今日的奏折搬过来吧。” 御前总管低了头,然后躬身退下去,不一会儿便使了两个奴才抬着一箱奏折上来了。萧颂睁开眼执了笔,忽而又想起什么,抬头说道:“去宣平西王进宫一趟。” 御前总管下去传了话,然后便又继续进来给萧颂磨墨。大殿上静悄悄的,萧颂心情不好,底下的人连做事的时候声音都格外轻。 瑾王府。 萧常坐在上位闷头喝茶,萧迁不敢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 “你皇祖父今日同我说,只要他还在一日,大黎便是由他做主。” 萧迁低了头,虽然此事当初萧常也是同意了的,但最后败露了终究还是要由他承担。 萧迁不敢怨什么,却也觉得萧常真真是凉薄,嫡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 他叩首在地:“儿臣知错,近日会在府中好好反省。” 萧常点了点头,似是很满意,便吩咐道:“带郡王下去吧!” 萧迁起身,浑浑噩噩地想起陆景恪同他说的话,难道他就甘心一辈子这样吗?等萧常登上皇位,然后同萧常的那些庶子争斗。陆景恪曾经说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常能有今日,靠的是谁。 就是靠的他萧迁!他一手创办了血杀为萧常提供各种消息,他礼贤下士为萧常招揽朝中名士,他差点丢了性命替萧常去了甘陕立功。只要萧常一声令下,他便是萧常手中最锋利的剑,所向披靡。可是今日,他倦了。 萧迁回了房间,直直地倒在床上,衣服都未脱,便直接睡了过去。 平西王府。 陆卿云难得在府中,便又被宣去了宫里。陆景恪得了消息的时候正在用膳,闻言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然后又往傅朝云碗里夹了块鸡肉,轻声说道:“再吃些,你还怀着身孕呢,总要为孩子着想。” 傅朝云撅了嘴不乐意:“我看你就是只看重孩子,我都说了我不想吃了,你以前也不这样让我多吃点。” 陆景恪有些无奈:“你就算没怀着孩子也得多吃些,你瞧瞧自己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傅朝云不说话,只是表现得很抗拒。陆景恪有些无奈,便夹了鸡肉往自己碗里送。傅朝云闲不住,又瞧着他问道:“你猜圣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才要宣父亲进宫?” 陆景恪一边埋头消灭她剩的饭菜,一边说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不用操心这些。若是咱们能插得上手,父亲必然会同我们说。” 傅朝云便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随即又同陆景恪说道:“祖父病了,还病得挺严重的,我想回去看看。” 陆景恪揉了揉她的发顶说道:“我陪你一起回去,当初我向你求亲,祖父还点了头呢!怎么也该陪你一起去看看他。” 勤政殿。 萧颂刚批完奏折,只是坐在床边。陆卿云来的时候,萧颂刚要起身活动活动。 “你来得倒是正好,陪朕出去走走。” 陆卿云不敢违背,躬身应“诺”。 两人沿着奉先殿前头走过去,高高的台阶上面是一条长长的宫道。萧颂走在前头,然后挥退了服侍的人问道:“你觉得凌儿跟常儿到底谁更适合继承朕的位子。” 一模一样的问题,只不过是问的人不同罢了。陆卿云垂了头,纵然平日里他跟萧颂感情再好,但是君君臣臣本就是不能乱的纲常。萧颂这话,不知让他从何作答。 想了想他才问道:“陛下想听实话吗?” 萧颂回头笑着看他:“自然,虽然自古以来帝王都是高高在上的,却也渴望着能听上身边人的一句真话。” 陆卿云迟疑了半晌,然后才说道:“臣以为,两位王爷都不适合。” 萧颂皱了皱眉:“此言何意?若不将皇位传给二人之一,朕难不成还要禅位?” 陆卿云连忙躬身说道:“臣不敢,只是两位王爷实在都不像是能够托付江山之人。秦王急功近利,性子又躁,怕是会成为一位暴君。至于瑾王,表面上看起来不失为一位守成之君,但是实际上却心思深沉,惯于算计,假仁假义,这样的人,也难成大器。” 一番话将两位王爷都贬了,萧颂有些不高兴:“以你之见,既然他们二人都不合适,那谁能够继承皇位呢?” 陆卿云依旧是低着头,态度十足十地恭敬:“陛下,您不仅有皇子,还有皇孙。” 萧颂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迁儿?” 萧颂嫡系的皇孙并不多,萧峦算一个,萧迁算一个。只是萧峦自然是指望不上了,整日里不务正业沉迷酒色,这样的皇帝必然是荒淫的,百姓都过不上好日子。如此一排除,适合的人便只剩了一个,萧迁。 陆卿云笑得有些狡猾:“正是。” 萧颂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去看着整个皇宫的灯火。奉先殿是整个皇宫里地势最高的地方,却也让人觉得高处不胜寒。 做久了皇帝,真的就连同他说句真话的人都没有了,只有陆卿云。其实他心里也一直犹豫不决,不管是萧凌还是萧常,都不是合适的继承人。 只是若真让萧迁继承皇位,还是得定下个合适的计策,让萧迁成为众望所归。不然他年纪轻轻,还真不一定能压得住朝堂上的一帮老臣,尤其是秦王的人。 萧迁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萧颂心中最合适的人选。此时,他还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秦王府。 傅权推门进来:“王爷,属下有事回禀。” 萧凌盯着手中的兵书,头也没抬,直接问道:“何事?” 傅权低头道:“王爷可想夺位?” 萧凌还是没抬头,只嗤笑一声:“不然你觉得本王是在做什么?” 傅权便抬起头来盯着萧凌说道:“王爷可想过,同他人合作?” 萧凌顿了顿,搁下手中的兵书说道:“你想说什么?” 傅权垂了头:“王爷,属下今日还要向王爷引荐一人。只要王爷肯同他合作,江山王位,唾手可得。” 萧凌皱了皱眉,有些不信。不过关于江山皇位的事情,他向来谨慎:“那便请进来吧。” 傅权开了门,然后将门外之人请进来。那人穿了一身黑色的斗篷,将全身都裹起来了。 萧凌便笑道:“先生既然过来投奔于我,又何必藏头遮脸,不肯示人真面目。” 那人低声一笑:“秦王殿下,我是来与你谈合作的,并非来投奔于你。” 萧凌脸色有些不好看:“不管是做什么的,藏头露尾,如何能跟本王共事。” 那人便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笑意,兜帽下的脸格外熟悉。秦王脱口而出:“宁太子?” 沐琴心中冷笑,眼前却又认真地看着萧凌说道:“秦王殿下,久违了。” 秦王猛地一颤,盯着傅权问道:“这便是你要同本王推荐之人?” 他突然想到萧晏的下场。他不是萧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是清楚的。若是真的同宁国人合作,他便是通敌,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 他回过神来,连忙往外请人:“宁太子怕是来错地方了吧?秦王府庙小,容不下太子这尊大佛。” 沐琴冷笑一声:“王爷难道不想要皇位了吗?此时同本宫合作,皇位便是唾手可得。秦王当初想联姻,不也是冲着宁国的实力去的吗?” 这句反问可谓是**裸的打脸了,诚然,秦王当初的确是奉承过宁陵,只是联姻是一回事,通敌叛国是另一回事。若是他真的同宁陵合作,然后又被人发现了,到时候等待着他的便是同萧晏一样的下场。 想到萧晏那疯疯癫癫的样子,他心头又是一颤,直接将沐琴推到门外说道:“太子自重,若是再这般纠缠下去,本王便向父皇禀明,宁太子私自入境的事情。” 然后不由分说,便瞪了傅权一眼说道:“明日自己去领五十军棍。”又直接关上了房门。 沐琴怒极反笑,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瞪了傅权一眼说道:“这便是你的诚意?” 傅权还以为面前的是真正的宁陵,自然不敢得罪,连忙说道:“太子殿下息怒,只是事发突然,王爷一时还没有想清楚。待属下去向王爷讲清利弊,王爷定会与太子殿下合作的。” 沐琴冷哼一声:“不必了。” 秦王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商量的,与其如此还不如从别的地方打开缺口,比如说……秦王那个只会耍些小聪明的母妃,淑妃。 扶薇殿。 淑妃也不知是从哪刮来的一阵冷风,只觉得背后寒涔涔的。她瞧了窗外一眼,然后问贴身丫鬟坠儿道:“皇上今日歇在何处了?” 坠儿连忙上前回道:“陛下今日歇在坤宁宫了。” 第一百六十章 假扮之人 淑妃点了点头,萧颂的寿辰,本该如此。她搁了手中的针线说道:“去把窗子关上吧!本宫要就寝了。” 坠儿应了一声,然后便关了窗子回来服侍着淑妃上床,然后又吹灭了蜡烛睡在地上。 次日,平西王府。 傅朝云一大早便起来了,然后又磨着陆景恪不许他睡。陆景恪困得紧,对傅朝云却是好脾气。见傅朝云醒了便连忙给她换衣服梳妆,他倒是记得要陪傅朝云去看傅荣丰。 傅府。 自从傅海容离家出走,傅荣丰又住回了府里,也算是替傅家守着一份家业。 傅朝云进了府,然后便直接往主院去了。以往是傅海容在住,傅荣丰搬进来之后便顺理成章住进去了。 傅朝云进来的时候,傅荣丰正闭着眼睛在院里躺着晒太阳,身上裹着条厚厚的羊毛毯。 傅朝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替他把毯子往上拉了拉,傅荣丰便醒了,睁眼看见她,低声说道:“丫头,你来了。” 傅朝云忍着眼泪点了点头:“好久都没回来看您了,祖父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傅荣丰摇了摇头,看得很开:“人老了都是这个样子的,你既然来了,便不要走了。留在这儿住着,多陪我几日。” 然后又眯了眼睛瞪着一旁的陆景恪:“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陆景恪垂了头,恭敬道:“不敢。” 傅荣丰这才掀开毯子说道:“陪我起来,外边冷,上屋里头慢慢说去。” 陆景恪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傅朝云怀了身孕,自己走动尚且麻烦。傅荣丰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眼,叹道:“都这么大了,快到预产期了吧?” 傅朝云点了点头,跟在身后说道:“快了呢!预产期在明年二月份。” 傅荣丰点了点头:“好好养着吧,我吩咐人给你做些好的补身子。” 陆景恪黑了黑脸……这话说的,好像在王府他都不给傅朝云吃好的一样。不过傅荣丰可不在意他是什么脸色,当初他虽然迫于形势应了这门亲事,不过对陆景恪可没什么好印象。 这一赌气便是许久又过去了。 午膳时分,傅荣丰盯着傅朝云喝了满满两碗鱼汤才放过她:“多吃些鱼,以后生出来的孩子聪明。” 谢氏不在,这些碎碎念的事情便成了傅荣丰的责任。用过了午膳,陆景恪才陪着傅朝云回了采薇院。 房间的床都没换,陆景恪只能陪傅朝云挤在她的小床上。不过嘴上却没饶人,躺在上面还不忘调侃道:“我可是想了许久,不知道躺在夫人的香床上会是什么感觉。” 傅朝云嗔了他一眼:“外头还有一张榻。” 陆景恪果断不说话了,然后又从身后圈着她,握了她的手放在肚子上,静静地感受着孩子的胎动。然后便依偎着睡着了。 平西王府。 陆景恪这一去,可谓是又给了宁海兰可乘之机。加上她又搬到了陆卿云旁边的院子里,想要做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陆卿云刚走,她便带上了沐琴直接进去了。 到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轻车熟路了。沐琴上次翻了一圈也没有翻到兵符,这回倒是长了个心眼,也不往密室去了,直接又看了一遍博古架。 在上面敲敲打打半天,才又找到一处暗格。她心中一喜,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那密室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真正的东西其实就放在她们眼皮子底下。 她小心翼翼地开了暗格外面的锁,然后打开了暗格。只见一个黑漆漆的铁盒子安安静静地躺在暗格上,她慢慢地取出铁盒打开,以免触发了机关。果然,其中便是兵符。 她小心翼翼地将兵符的样子拓在一张纸上,然后又擦干净了搁回原位。取了桌上的纸吹干了,然后开门出了书房。 宁海兰正等在门外,一见她出来了便连忙问道:“怎么样了?东西拿到了吗?” 沐琴得意地一笑,然后又轻蔑道:“自然比你靠谱,回去再说。” 宁海兰也知道陆卿云的书房门口也不是谈话的地方,便连忙又带了人回自己房间去了。 主仆二人刚走,便有一人从密室里出来了,正是陆卿云。他早就疑心宁海兰,自然是盯紧了她的一举一动,此番不过是个小小的试探。 于是他便大摇大摆地从前门出去了,然后又偷偷从后门翻进来躲在了密室里,果然是看到了一出好戏。他眼神一闪,溢出一道凌厉的杀气。 且说宁海兰这边,沐琴拿到了东西,又怎么肯交给宁海兰。她可是宁陵的人,这东西拿回去,自然是宁陵的功劳。若是给了宁海兰,宁陵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这些沐琴自然是清楚的,因而说什么都不肯给宁海兰。 宁海兰心里也是着急,宁帝拿她姐姐威胁了好几次了,若是这回再交不回什么有用的东西,怕是她姐姐在宁宫里就危险了。 她冷冷地瞧着沐琴,心中闪过一抹恨意。沐琴心里正想着她回了宁宫能得宁陵高看一眼,自然是不会注意到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了。 反而,她还洋洋得意地当着宁海兰的面将东西揣到了怀里:“想要你就自己来拿啊!” 宁海兰垂了头,并没有说什么。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眼中的恨意已经全部消失殆尽,只留着虚伪的笑意:“既然东西到手了,送回去便是了,总归最后都是到陛下手中,从你这里送出去还是从我这里,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东西刚得了,咱们还是得观察一阵,陆卿云是个老狐狸,若是还有什么后招就不好了,你可别被眼下的平静给骗了。” 沐琴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宁海兰笑道:“你不知道,我在这府里这么多年,自然比你更了解他,这陆卿云心机最是深沉。” 沐琴便不说话了。宁海兰便又继续笑着说道:“既然此事已经成了,想必你眼下正有时间,不如替我去做另一件事?” 沐琴抬头,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问道:“何事?” 宁海兰便又继续说道:“杀了傅朝云。” 沐琴眉头一皱:“我同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听你的去杀了她。” 宁海兰便继续引诱道:“你不知道,你未来大黎之前,这傅朝云曾经得罪过太子殿下。东宁郡主也是受她所害,殿下发过了誓的,跟傅朝云不共戴天。” 沐琴便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听说太子殿下在大黎似乎是受了些侮辱,而这些又全部都是来自傅朝云。 宁海兰早就看出来她那点心思,此刻自然是要好好利用。若是利用沐琴杀了傅朝云最好,就算杀不了傅朝云,以陆景恪那性子,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沐琴,到时候她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果然,沐琴轻易便上当了,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真是没用,太子殿下那么尊贵的身份,你竟让他在大黎受辱。” 宁海兰连忙说道:“所以才指望着妹妹去为太子殿下讨回来啊!只要妹妹能做好这桩事,到时候何愁不能在太子殿下跟前露脸。” 宁海兰极少有这种巴结她的时候,沐琴有些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出去了。 对沐琴来说,傅朝云怀着身孕,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实际上并不是那么难杀。 傅府。 傅朝云刚同陆景恪用了晚膳,又在床上窝了一会儿,便吩咐陆景恪去给她兑洗澡水。陆景恪不肯去,腻了她半天,然后才禁不住她磨,起身给她弄水去了。 傅朝云起身换衣服,因着肚子日日大了,衣服还有些不太好换。她整解着带子,便听见门响了。她回过头去看,又笑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找不到浴房吗?” 沐琴一边小心地接近她,一边笑道:“想跟夫人洗鸳鸯浴。” 傅朝云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不是自从我有了身孕你便觉得浴桶挤不开吗?” 沐琴自然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私房话都说些什么,便随口接了一句:“我瞧着府里的浴桶挺大的。” 傅朝云手上一顿,转过头去笑着道:“你是不是还没去浴房,半途折回来的。” 沐琴从身后刚打算扑过去,傅朝云便一转身,随意地坐在了梳妆台前卸着钗环。沐琴神色有些懊恼,又转身往梳妆台前边移动。 傅朝云从背后看着她说道:“景恪,你方才不是说腿抽筋吗?好些了没?” 沐琴又随口应道:“好多了,夫人要不要一会儿看看?” 沐琴身上起了些鸡皮疙瘩,这陆景恪跟傅朝云平日里的对话可真是……油腔滑调的,真是让人没法习惯。不过为了弄死傅朝云,也算值了。 她从背后举了刀,刚到靠近傅朝云,傅朝云便又起身了:“讨厌,灯还没吹呢!” 说着便直接走向烛台,也不等沐琴说什么,便直接吹了灯,顺手拿起了烛台。 她敢肯定,房中之人,绝不是陆景恪。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兵符拓纸 王府的浴桶比傅府的大很多,陆景恪当初还说是专门定做的,方便带着她一起泡花瓣澡。这事傅朝云记得清清楚楚,陆景恪也不可能自己就忘了。 而且陆景恪刚才就没有腿抽筋,她故意诈了那人。 她不知道房里的人是谁,只是忽然想起陆景恪曾说,宁海兰身边有极善易容之人。她心头一颤,故而才吹灭了蜡烛。 沐琴低咒一声,蜡烛一灭她就觉得眼前一黑。不过习武之人的视力一向比常人要好,她眨了眨眼睛,努力适应过来。 傅朝云轻轻地迈着小步往门口的方向移动。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陆景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跟来的暗卫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引开了。 不过所幸是在采薇院,自己的地方,她还是熟悉得很。想要找个地方避个一时半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陆景恪正在给傅朝云兑水,突然便觉得心口一滞,然后便是莫名的慌乱。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不过如此。他猛地扔下手中的木瓢,便一阵小跑往回赶。 采薇院正黑着,灯都灭了,他突然一阵没由来的心慌。不远处“哐”的一声响突然把他惊回神,他连忙顺着声音跑过去,垂花门后头,傅朝云正被影护在身后。 他心下一急,连忙抽了软剑飞身过去。有了陆景恪的加入,沐琴逐渐不敌,直接被他一个飞踢,压在了地上。 傅朝云连忙喊了一声“留活口”,影堪堪收了长剑,一把卸了沐琴的下巴,然后找到了后头藏着的毒牙。 陆景恪连忙过去抱住傅朝云:“有没有事?孩子怎么样?” 那女子虽武功算不得多好,但却比傅朝云强上许多。她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能拖住一时半刻也是侥幸了。 傅朝云摇了摇头:“我跟孩子都好,影来得很及时。” 陆景恪便嗔了她一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放着丫鬟不使唤,偏要让我去给你兑水。” 傅朝云知道他是急了,连忙安慰道:“夫君……我这不是知错了嘛!以后就让你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陆景恪有些无奈,却终究还是要惯着她。揽过她低声叹道:“你呀!” 傅朝云抱着他,让他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影掐着沐琴的脖子左右端详了一番,然后伸手将她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傅朝云眉头一皱:“是你!” 沐琴狠狠地盯着她:“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傅朝云盯着她的眼睛,忽然低声一笑:“我若是剐了你,岂不是白白成全了宁海兰?” 宁海兰跟沐琴之间的弯弯绕绕她不清楚。不过这沐琴既然送上门来了,她自然是要好好留着。毕竟府里见过她的人也不少,等到最后向宁海兰发难的时候,沐琴可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傅朝云勾唇一笑:“割了她的手筋和脚筋,别让她死了。” 影应了一声,然后便将人带下去了。傅朝云还怀着身孕,自然是见不得这种血腥的场面,陆景恪扶着她往房间去了。 片刻,影又过来回禀道:“主子,在她身上搜到了重要的东西。” 陆景恪开门出去,影便将手中的拓纸呈给他:“主子,像是兵符一类的东西。” 陆景恪接过来展开看,的确是兵符。虽然他们都没有见过兵符,不过少有东西能够制成这样。他收了拓纸,低声吩咐道:“再去她身上找找有什么东西。” 影应声下去了,陆景恪又返回房间,一夜抱着傅朝云安慰她。 平西王府。 天刚蒙蒙亮,宁海兰却已经疲惫至极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时时惦记着沐琴的事。刚起身,红韵便过来了,低声回禀道:“殿下,东西没找到。” 宁海兰脸色一白。因着一时意气她才撺掇着沐琴去刺杀傅朝云。本以为沐琴那手易容的本事,再加上傅朝云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只要能寻到时机,傅朝云肯定必死无疑。 到时候她再把沐琴的消息送出去,不怕陆景恪不收拾她,到时候那拓纸迟早会落在自己手中。谁料事情根本没她想象的那么简单,沐琴一夜未归,拓纸也没找到。 她不由得开始慌乱起来,若是沐琴刺杀未成,还把她给供出来了可怎么办。她可是知道,沐琴看她不顺眼,由来已久,若是临死前还要再拉个垫背的,她可是最好的选择。 红韵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连忙上前拉了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娘娘。那沐琴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毕竟是太子派过来的人,不会暴露娘娘的身份的。” 宁海兰脸色又白了几分:“若是她告诉陆景恪,是我指使她去刺杀傅朝云的,到时候陆景恪将所有怒火都转移到我身上来了可怎么办?” 她是真的怕极了陆景恪,虽然她也经历过暗卫营的腥风血雨、不见天日,但那样的日子远远比不过陆景恪带给她的恐惧。 她犹记得,那年陆景恪才十三岁,便将她安插过去的一个婢女当众亲手剐了,剐完了还不忘擦了擦刀上的血。最后又命人将那婢女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做成了乐器。那婢女人都死了,头骨还每日晒在院子里,发出“呜呜”的响声。 多少年了,每次想到那个画面她都觉得不寒而栗。暗卫营里的日子固然可怕,浑身染血,但也不是你死我亡。败了的人顶多给一笔银子送出去罢了!但是陆景恪是真的绝。杀人能残忍到那个地步,连宁帝也不及。 当时萧颂听说了也觉得陆景恪有些残忍,只不过那奴婢是在王府签了死契的,谁也不能说什么。加之陆卿云又责令别人不许提起,久而久之,这件事情才淡了下来。 只是那件事留在宁海兰心里的阴影却始终还在,红韵显然也想起来了,身子一抖,又连忙安慰宁海兰:“不会的,殿下,陆景恪不敢。您可是侧妃,入了皇家玉牒的,岂能跟一个下贱的奴婢相提并论!” 宁海兰没有说什么,她这个侧妃,若是陆卿云不认了,那跟个奴婢又有什么区别? 傅府。 傅荣丰一大早便听说傅朝云遇刺了,连忙便赶到了采薇院。傅朝云被陆景恪哄了一夜,才刚好点,听说傅荣丰到了,连忙就要起身。 傅荣丰早已经进来了,连忙吩咐道:“不许起来!”然后又快步走到床边,那个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生病之人。 先是仔细地看了看傅朝云,然后才说道:“你这丫头,我昨天说给你留几个使唤的丫头,你就是不肯。怎么样了?可曾伤到了?” 傅朝云连忙摇了摇头:“没有呢!祖父,你就别担心了,我跟孩子都好好的呢!” 傅荣丰又瞥了一眼陆景恪才说道:“你今晚就搬去我旁边住,别人护不住了,祖父亲自护着你,定然叫你安安稳稳的。” 这话就是针对陆景恪了,不过他心大,只是摸了摸鼻子,并没有说话。傅朝云便撒娇道:“祖父!哪有那么麻烦了!我晚上睡觉又不安稳,丁点小事儿都能吵到您。” 陆景恪也连忙说道:“是啊,祖父。云儿都这么大了,还怀着身孕呢!若是住到您旁边去,让人知道了该说她不懂事了。” 傅荣丰斜了他一眼:“用你提醒?” 陆景恪有些尴尬,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傅朝云便连忙又撒娇道:“祖父……” 傅荣丰这才没理他了。傅朝云又好生哄了半天,然后傅荣丰才晃晃悠悠地回去了,只是仍不许她下床。陆景恪代她出去相送,傅荣丰也不说话,走到门口了才回过头来冷哼一声:“若不是因着云儿,我早就把你赶出家门了。” 陆景恪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傅荣丰冷哼一声,他才连忙应道:“是是。” 送走了傅荣丰,这才回了房间。因着恐怕要在傅府长住,所以特意吩咐影回去送个信。顺带又将傅朝云遇刺同宁海兰之间的联系说得清清楚楚,又附了从沐琴身上搜到的拓片。 平西王府。 陆卿云收到信的时候正在处理军务,听说傅朝云遇刺了,连忙问了平安。听说母子都没事,这才放下心来。拆了信纸一路沉着脸看到了最后,又拿起了拓纸仔细看了两遍,这才确认自己心目中的猜测。 他抬起头吩咐影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伺候好主子,我这里一切安好。” 影低头下去了,然后他才又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他早就疑心宁海兰了的,所以才将假造的兵符放在了显眼的位置,没想到还真的上当了。 只是陆景恪不知实情,又将东西给她送了回来,这倒是难办了。他看了看手中的拓纸,本想着宁海兰若是将这东西带给幕后之人,然后那幕后之人又发现这兵符是假的,到时候便能顺理成章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 没想到这东西落在了陆景恪手中,竟然又给他送回来了。现在他倒是要发愁,到底该如何再将这东西送到宁海兰手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谋夺傅家 宁海兰正要用早膳的时候,陆卿云便过来了,看见她要起身便连忙说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恪儿不在府中,那些虚礼能免则免。” 宁海兰便将陆卿云扶到上座,然后又说道:“王爷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只管差人过来吩咐妾身一声儿便是了。” 陆卿云顺势握了她的手说道:“本王若是想让你陪本王用膳呢?” 说着还在宁海兰手上摩挲了一番,倒显得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宁海兰抽了抽手,没抽开,便又笑着说道:“自然也是一样的,只要王爷吩咐一声儿,妾身便带人在正院摆膳了。” 陆卿云心中有些不舒服。正院是他原配原来所居的院子,自然是由不得宁海兰随意出入。只怕宁海兰也是看出来他在做戏了,所以才故意膈应他。他低声一笑:“只要爱妃想去,在正院也是无所谓的。” 宁海兰便笑意盈盈地夹了一块芸豆卷在他碗里。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谁还不会了:“王爷试试这个,热的时候最好吃了。” 陆卿云便笑着夹在了碗里,然后又状似无意地说起:“恪儿今日同我说,昨夜他在傅府遭遇了刺杀。” 宁海兰“呀”了一声,然后又说道:“怎么,傅府的守卫竟然如此薄弱吗?世子爷住进去了竟然还没办法好好护着!那刺客抓到了没有?” 陆卿云笑着道:“自然是抓到了,还好好审了审,只是那刺客嘴硬得很,到现在都不肯说实话。恪儿让人卸了她的下巴,又挑断了手筋和脚筋,防备着她自杀。现在还在傅府呢!只等着审出幕后主使。” 宁海兰不知道说什么了,手心一直在冒汗,心里颤悠悠的。陆卿云便伸出手去抓了她的手:“爱妃的手怎么这么凉?可是最近身体虚了?还是夜里没有休息好?” 宁海兰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然后才说道:“妾身只是听说世子爷险些遇刺,心里头害怕。” 陆卿云便又说道:“爱妃不必怕,王府里有本王坐阵,宵小之辈自然不敢前来。” 宁海兰挣了挣,没挣开,便低头对陆卿云说道:“王爷,妾身还要用膳呢!” 陆卿云便放了她的手,又似笑非笑地说道:“爱妃,本王今日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爱妃不如去书房伺候笔墨?” 宁海兰心里一抖,陆卿云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给她看军机要务的样子。只是她不过是陆卿云的一个妾,陆卿云说什么她就得听着。她低了头,十分委屈的样子:“诺。” 傅府。 因着受了惊吓的缘故,所以傅荣丰也不许她起身,只让她在床上待着好好休息。傅朝云实在无聊,便又缠着陆景恪同他说话。 说着说着便又聊到了沐琴身上:“你说那刺客是不是宁海兰派来的?我在宁海兰房里见过。” 陆景恪摇了摇头:“尚且不知,不过应该跟宁海兰脱不了关系,也许是幕后指使。” 傅朝云便又说道:“我倒觉得她跟宁海兰之间的关系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我上次在宁海兰身边见到她的时候,便觉得她看向宁海兰的目光中总带着一丝怨怼。” 陆景恪摸了摸她的肚子说道:“假设她是受宁海兰指使的,宁海兰派她过来刺杀你,也就是相当于派她过来送死的。” 傅朝云点了点头。的确,宁海兰自己会武功,身边的红韵看着也不想是个简单的,为何独独只有一个人?她堂堂一个世子妃,身边明里暗里保护的人也不少,宁海兰只让她一人过来,若不是让她送死,又是为了什么? 傅朝云皱了皱眉:“那假设她不是受宁海兰指使的呢?” 陆景恪勾唇一笑:“这种假设不成立。若她不是受宁海兰指使的,她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再者说了,宁海兰平日里根本不出门,跟人来往得也少,防备心又极重。若这丫鬟不是她的人,又怎么能得了她的信任,跟在她身旁伺候。” 傅朝云想了想,似乎的确是那么回事,便又不再继续想了。只要抓住了宁海兰这点心理,但时候何愁不能逼这丫鬟就范。陆景恪摸了摸她的肚子,然后又说道:“让你好好歇着,想这么多做什么!” 傅朝云瞥了他一眼:“你也太小瞧我,我可是死过好几次的人呢!想当年皖西密林里被萧晏的人追杀,比现在惊险多了。阎罗殿里走过几圈,宁海兰这点小算计我都不放在眼里。” 陆景恪又笑道:“是,你厉害了,把我吓得够呛。你还没告诉我呢!昨晚你怎么逃出来的啊?” 傅朝云笑着睨了他一眼:“我偏不告诉你!” 陆景恪缠了她半晌,见她也不说,便又抱着她沉沉地睡过去了。昨晚安慰了她整夜,倒是把他累得够呛。 平西王府。 陆卿云一边处理着手头的军务,一边又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宁海兰:“爱妃累不累?” 宁海兰摇了摇头,干笑道:“自然是不累的,伺候王爷是妾身的福分。” 门外有人禀道:“王爷,紧急军务。” 陆卿云连忙起身往外走去,宁海兰往外看了看,便轻轻地起身,想要记些什么东西。桌上的折子正摊开着,宁海兰刚起身便眼尖地看到底下放了张纸。她连忙抽出来,赫然正是该在沐琴手中的那张拓纸。 她心里一抖,连忙将那张纸又放了回去,正在此时,陆卿云便又匆匆忙忙地进来了。宁海兰盯着自己的脚尖,尽力不去看陆卿云。余光却瞥到陆卿云又慢慢将那张纸往一堆折子底下塞了塞。 她心中有些慌乱,却慢慢将陆卿云说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拓纸应该是放在了沐琴身上,沐琴又去了傅府刺杀傅朝云。事败之后应该是被傅朝云给生擒了,那么东西自然就落在了陆景恪手中。陆景恪应该是认得这东西,便又将这东西给陆卿云送了回来。 那么就有两点可以确定:一,沐琴的确是被陆景恪擒了,而且十有**是回不来了。二,那兵符的拓纸是真的,不然陆景恪也没必要送回来,陆卿云也没必要小心翼翼地藏在一堆折子下边。 正在沉思之间,便听陆卿云说道:“我还有些紧急军务需要去城北大营一趟,你便替我收拾一番书房。只是一点,这桌子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许动。” 宁海兰连忙点了点头:“王爷一切小心。” 陆卿云又瞧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出去了。宁海兰慢慢地坐了下来,然后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 陆卿云骑着马出去溜了一圈,然后又从后门进了府里,翻过了花园,落在了书房顶上。他内力极好,一切自然是悄无声息。 宁海兰坐在一旁犹豫了半晌,然后才慢慢地起身,从一堆折子下边翻出了那张拓纸。不过倒是没有揣在怀里就走,而是又从怀里掏出一片薄绢垫在了拓纸上边,细细地撒了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上去,然后便又将东西拿起来了。 陆卿云伏在房顶上瞧着她慢慢地吹了吹薄绢,然后收在了怀里,又将那拓纸折好了放在原位。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折子恢复原位又出门去了。 陆卿云轻飘飘地从房顶上落下来,然后从一堆折子里翻出那张拓纸,直接放在火上点了,这才放下心来。 秦王府。 自从傅权将沐琴假扮的宁陵引荐给萧凌以后,便连着几日没有看到过一个好脸色。 几十军棍打下来也不算轻,他便直接卧床休养了。只不过又听说傅府似乎出了点状况,傅荣丰似乎是生了重病,连傅朝云都回去探望了。 虽说傅权现在过得还不如一只过街老鼠,不过想要掌管傅家的心思却从来没有淡过。若是傅荣丰真的死了,傅朝疏又远在边关,到时候只剩了傅朝云一个女子,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到时候只要联合傅家的各位长老,何愁做不了傅家的家主。世子妃又怎么样,对那群老东西来说,还不是个外人。那些老家伙,心偏得都快没边儿了。 想到此处,他也顾不得身上还有伤,连忙起身就去找萧凌了。萧凌一听,自然也是乐意的,他忌惮着傅朝云不就是因为傅家是京师第一世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嘛! 若是这傅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又何足畏惧?只是他跟傅权可不一样,他顾虑的,还有一个谢家。 “让你做傅家的家主也不是多难的事,只是傅朝云身后的谢家要怎么办?谢成玉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到时候谢家又是个大麻烦!” 傅权连忙说道:“王爷难不成还怕了个谢家?就算谢家再厉害,如何与真龙天子相争?更何况,谢家的基业都是在江南一带,在京城什么也不是,还不是都得听着王爷的?” 陆卿云皱了皱眉,只道:“此事容我再想想,你先退下吧。” 毕竟因着之前宁陵的事情,他对傅权也不怎么信任了。傅权心里也知道,只不过不好摊在明面上讲,咬了咬牙便又退下去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临危授旨 萧凌坐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拿起兵书继续看。傅权的话对他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傅家这么多年在朝中积累的人脉,根本不是谢家所能企及的。地方上还有不少傅老爷子当年的门生。 如果傅荣丰真的死了,到时候傅权掌控了整个傅家,那他便能掌控半个朝堂。他自己手中的兵权,再加上傅家在朝中一呼百应的势力,何愁不能登上皇位? 谢家又如何?富可敌国又怎么样?说到底不过是商贾罢了,在朝中立足未稳。就算有心想为傅朝云做什么,又能怎么样呢? 傅府,二房。 傅亥自从当初拉拢傅家的各位长老,被傅荣丰发现以后,便被傅荣丰责令修身养性,傅家的族务一律不准插手。 傅亥虽心有不甘,但是却不敢违背傅荣丰。毕竟他娘只是个通房丫鬟,在府里没什么地位。当时还是傅荣丰娶妻生下傅海容之后,老祖宗才下令给他娘停了避子汤。所以他一生下来就是个庶子,根本没有继承傅府的机会。 可他不甘心啊!同样是儿子,凭什么傅海容就能够顺理成章地继承傅府。傅淳那个蠢货不争不抢,他可不一样,是他的东西他拼了命也要拿回来。 所以他精心计划了那么多年,把傅权送进东宫去做暗卫。果然,傅权得了赏识,他在朝中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他又不断派出去一波又一波的人刺杀傅朝疏,心里想着等傅海容绝了后,这偌大的傅府迟早会是他的。 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等着大房倒了,傅海容出家了,傅荣丰却又让傅朝云接手了家住之位。若是傅朝疏也就罢了,毕竟是长房嫡子。可傅朝云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嫁出去了的丫头片子,凭什么能够继承傅家。 所以他自然是不甘心的,跟着傅权轮番拜访了傅家的长老们,好不容易说服了那些长老得到了支持。没想到谢家临时插进来,他什么也没得到。 加上傅荣丰又知道了他背后做的那些事,便责令他不许再插手任何事。他倒是想私下再动动手脚,只是傅荣丰又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在朝中的官职根本没多少俸禄,还得指望着傅家每年拨给他的银子。若是得罪了傅荣丰,到时候恐怕会被人嘲笑。 想到此处他便心头暗恨,傅荣丰实在是太过偏心。当初让傅海容继承了傅家的家主之位,什么都没给他留,只是分了他一些银子,还有京郊的百亩田产便将他赶出了傅家。 傅海容都出家了,他还是念着,又让傅朝云继承了家主之位!不过那又如何,反正老头子快死了。他眸中闪过一抹狠意,转身对傅权说道:“一定要想办法说服秦王,咱们只有得到他的支持,才能顺利接管傅家。” 傅权也点了点头说道:“父亲放心,我瞧着王爷很是心动,只不过是忌惮谢家,一时还不敢动手罢了。” 傅亥便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做事,我一向放心。我只有你一个儿子,若是真的做上了傅家的家主,这傅家百年之后也就是你的。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来!” 傅权眸色一暗,随即便点了点头:“父亲放心,孩儿省得。” 勤政殿。 萧颂极少有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此次却将自己关在殿中许久,无论是谁都不见。陆卿云说得有道理,既然萧凌和萧常都不能指望了,那还是趁早护着萧迁吧。左右萧迁也立冠了,不愁会被外戚牵着鼻子走。 只是怎么避过萧凌和萧常,还真是个问题。以萧凌的性子,手中握着兵权就不会安稳。况且萧常还在,越过他让萧迁继承皇位,萧迁便会一辈子背负着不孝的罪名。若是于普通人就罢了,但是对一个帝王来说,却容不得任何污点。 这种时候,萧颂倒是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狠不下的心也能狠下来了,萧凌和萧常,必须要死,而且得死得悄无声息,同萧迁没有一丝干系。 他忽然间想起什么,连忙吩咐道:“持朕手谕,去谢府将谢玄机找来。” 内侍应了一声,然后便下去了。萧颂靠在龙椅的扶手上,闭目养神。若是此事办成了,他也不必担心了。 谢玄机来得匆忙,自从涉江没了之后,他又开始一蹶不振,每日里借醉酒麻痹自己。内侍到谢府宣旨的时候,他还醉着,直接被谢成玉一盆凉水泼醒了。 清醒之后也顾不得别的,便匆匆换了衣服急着进了宫。萧颂看见他的时候,他脸上还红着,头发也是湿的。 “臣谢玄机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颂皱了皱眉,谢玄机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不想过问,以免伤了谢玄机的心。 “此次召爱卿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谢玄机愣了一下,没想到九五至尊的帝王还会有事求到他身上:“陛下言重了,若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微臣便好。” 萧颂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递给他:“爱卿还是看看这个吧。” 谢玄机接过手去打开一看,却是一道继位的圣旨,言明要让萧迁继承皇位,恪祀大统。 “陛下何意?” 萧颂拿过圣旨,然后封在早已经准备好的玉匣中,又将玉匣上了锁,一并捧给谢玄机:“朝中局势动荡,朕便将天下托付给你了。过一段时间,迁儿便会去监造皇陵,还望爱卿同去,暗中保护。” 谢玄机一瞬间便明白了萧颂的意思。秦王和瑾王在争夺皇位,他却一张圣旨将继位人选托付到了自己手中,也让萧迁避开了京城的纷争。 这么说来,他倒真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毕竟因着涉江的事情,他已经许久没有上朝。到时候说是外出散心,然后暗中去保护萧迁,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注意。等朝中的纷争解决完了,他再手持圣旨拥立萧迁。毕竟他是左都御史,也不会有人拿他的身份来做文章,说圣旨是伪造的。 萧颂还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只是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莫名有些不舒服。不想给萧颂办事,还是被逼着的。 于是便赌气,不想去接那玉匣子。萧颂似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愣了愣,突然退后两步,深深一揖。谢玄机吓了一跳,连忙往后旁边一闪,避开了。 萧颂没有起身,只是捧了玉匣说道:“当初你父亲的事,的确是我对不起你。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丢了性命。为着此事,我心里一直愧疚,现下便向你道歉。请爱卿为了江山社稷,国祚安泰,接了这圣旨吧。” 谢玄机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萧颂还能说出那样一番话。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能对自己做错的事情说一声“抱歉”,何等不易。 他有些感慨,萧颂为了江山的稳定都能向他低头了,他又为何不能为了百姓接了这圣旨。想到此处,谢玄机便觉得心中豪情万丈,直接一撩衣摆跪下来:“臣,接旨。” 萧颂欢欢喜喜地将圣旨放在他手中,然后又嘱咐道:“玉玺放在御书房西北角的暗格中,爱卿切记。” 谢玄机又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臣定当护郡王周全。” 萧颂这才点了点头:“爱卿,夜里路滑,趁早回府。” 瑾王府。 秦姝听说萧迁被瑾王禁足了,便为他不平:“当初父王也是知道的,为何却要现在处罚你。若是说出去,还不人人都以为事情是殿下做的。” 萧迁垂了头,神色有些暗淡:“不必在意,没什么关系。” 秦姝便收了话头,也不能再说什么。毕竟她还没有嫁给萧迁,也没资格插手他们父子之间的事。 窗外有鸽子落下的声音,扑了扑翅膀,“咕咕”地叫了两声。萧迁起身,走到窗前取下陆景恪送来的消息:朝堂安稳,甘居人下乎? 萧迁攥紧了手掌,揉皱了手中的纸条。甘居人下乎?不甘心又能如何,那是他的父王。 秦姝走过来,刚要再说什么,萧迁便转过身来说道:“天色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秦姝举起的手又垂在身侧,垂眸说道:“好。” 萧迁往前一动,突然抱住她说道:“你放心,我没事的,还要好好陪你呢。自从你在甘陕救我出来的时候我便发过誓了,定会娶你为妻。” 秦姝抬起头,眼中闪出泪花,半晌才说道:“好。” 萧迁靠过去,额头相抵,吻去她眼中的泪花说道:“回去安心准备嫁衣,我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秦姝默然无言,点了点头,却早已泣不成声。 傅府。 傅朝云刚从主院回来,神色有些低沉,陆景恪还在床上等她,见状便问道:“祖父同你说什么了?看起来愁眉不展的。” 傅朝云倚在他怀里说道:“祖父一病,二叔又开始不安稳了。祖父要我小心提防着,说二叔心术不正,不能让他掌控傅家。” 陆景恪圈住她,手落在她的肚子上说道:“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 傅朝云摇了摇头说道:“我担心祖父,他年纪大了,我怕……” 第一百六十四章 挑起战火 傅朝云没有说完后边的话,陆景恪便一把抱住了她,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不会有事的,要安心。”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过几日就是年底了,族中要行祭祀大礼,应该还是我来主持。” 陆景恪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安慰道:“你只管歇着便是,这些事情有我呢。等祭祀大典的时候去露个面就行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缩在他怀中睡下了。快到年下了,事情也格外多,陆景恪为了让她安心养胎,自己把所有的事都揽了,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谁都没想到,就是这种时候出事了。陆景恪也不知从哪收到的信,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难看。傅朝云正在旁边剥橘子,见他有些不对,便问道:“你怎么了?” 陆景恪脸色灰白,默默将手中的信递给她:“萧峦……出事了。” 傅朝云心下一紧:“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 “在醉云楼被人设计了,大夫说坏了身子,子嗣无望。” 傅朝云一愣,随即问道:“是瑾王?” 陆景恪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醉云楼的幕后之人是萧迁,而萧迁……眼下正被瑾王禁足。再者说,以他对萧迁的了解,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下不去手。除了瑾王,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 萧峦伤了的消息一再被封锁,还是透了风声。街上流传着各种版本,说是萧峦在青楼里玩坏了身子,以后怕是没有指望了。秦王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多岁,整日里连大门都不出了。 他实在不知道,若是萧峦子嗣无望,他应该怎么办。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嫡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如果萧峦注定不能有孩子了,那他争夺皇位又有什么意义? 却说萧峦都还没有正妻,梁侧妃整日里守着他哭哭啼啼的。萧峦有些心烦,索性不许她进自己房间。 秦王知道了以后,更是唉声叹气的。只是他不能不振作起来,萧峦是被人害的,他心里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 勤政殿。 萧颂负手而立,低声叹息道:“事情都处理干净了?” 暗卫点了点头:“找不出一丝痕迹。” 萧颂点了点头:“你先退下吧。” 他实在也不想这样对待萧峦。只是……他必须想办法挑起秦王跟瑾王之间的战火,萧峦是最好的牺牲品。反正……他注定是不能诞下子嗣的,否则还是会有可能危机萧迁的皇位。如此也好,伤了身子,保全他今后的荣华富贵……也好…… 萧颂不知为何,只觉得腮边有些凉凉的,他伸手去抹,才后知后觉,竟是流了眼泪。他已经许久没有流过眼泪了吧?最是无情帝王心,他做的时候那样果决,又怎么流眼泪呢? 且说萧峦颓废了十来日之后,便又跟平常人一样出门蹓达了。他身子还有些虚,也不在意街上的人是怎么看自己的,走哪都不忘跟熟识的人打个招呼。 秦王处理完军务回来,便看见他好端端地站在廊下逗鸟。两只雀儿蹦来蹦去,叽叽喳喳地叫着,他脸上还带着难得明媚的笑意。秦王一惊,几步走过去,却又怕惊了他,顿了顿才有些迟疑地问道:“峦儿……你……” 萧峦回过头来,看见他便揖了一礼:“父亲。” 秦王还有些不敢置信,刚要再问问,萧峦便自己答了:“我没事的,父亲,已经没事了。” 秦王眼中含泪,头一次有些想哭。他最担心的就是萧峦因此一蹶不振,没事便是最好的。他笑着点了点头:“没事便好,你放心,这笔账为父一定会替你讨回来。” 萧峦却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他说道:“父亲,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 萧凌有些急了:“峦儿!” 萧峦却极少如此坚定,只是摇了摇头:“父亲,不要再追究了。于我们无益。” 萧凌皱了皱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峦摇了摇头,然后又笑道:“父亲,我今日让府里的厨子做了你最爱吃的菜,我陪你用膳吧。” 萧凌看他那副样子,也不忍心再说什么。萧峦转过身去,嘴角的笑意格外惨淡。知道什么?算是吧……如果说他昏迷之前看到了皇家暗卫的标识,算不算? 不是他们猜测的瑾王,而是他的皇祖父。他猜测着,萧颂的目的大概就是引起两人之间的战火吧。只要秦王向瑾王动手,瑾王不可能不还击的。 纵然他提醒过了,秦王大抵也是不会听的,他叹了一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是……这渔翁到底是谁? 只是……这件事也不必他再多想了。没几日,萧颂便下令,将萧迁送去京郊督造皇陵。历代皇陵建造都是重中之重,只是萧迁好歹也是个郡王,实在是轮不到他来做这件事。 实际上也算得上是被贬出京了。京中传闻一时沸沸扬扬,说是萧峦是被萧迁暗害的。此事被萧颂发现了,于是便为了皇家颜面将萧迁贬出京城,督造皇陵。 就连萧迁接到圣旨时也是有些害怕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便被萧颂赶出京城。这种时候,唯独陆景恪给他送了一封信:万事小心。 萧迁表情有些淡,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连夜就往皇陵去了。没有做过的事,他自然也不畏那些流言。 傅府。 傅朝云倚在榻上,磕着核桃仁说道:“我总觉得京师的那些流言不可信,像是有人在背后引导。” 陆景恪从账册中抬起头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傅朝云笑着看他:“那是自然,我多聪明啊!这个只要稍稍一想便能明白了,如你所说,萧迁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但流言却莫名其妙地这么传出来了。最可疑的是,平日里流言都是好多版本的,这次风头却出乎意料地一致,不是很不正常吗?” 陆景恪又埋头看账本:“你说得倒是很有道理。那你觉得幕后推手又是谁呢?” 傅朝云撇了撇嘴:“这个我可不敢猜。” 陆景恪拨着算盘,一心两用:“你还有不敢的事情?” 傅朝云贼兮兮地笑着道:“九五至尊,我哪敢啊!” 陆景恪手中的算盘一停,然后合了账本说道:“你还真敢猜。” 傅朝云笑嘻嘻地说道:“从你现在的反应来看,怕是猜对了。” 陆景恪靠过去,然后低声说道:“父亲前几日同我说起,圣上问他,谁更适合继承江山,他举荐了萧迁。” 傅朝云顺势枕在他腿上说道:“这么看来便不难理解了。他是为了保护萧迁吧?这事儿你告诉萧迁了吗?” 陆景恪摇了摇头:“圣上似乎还有心想让他经历些风雨,尽快成长起来。” 傅朝云剥了花生递给他:“拿自己的一个孙子给另一个孙子铺路,他还真敢做。” 陆景恪无奈地嗔了她一眼:“忌讳着些,隔墙有耳。” 傅朝云便不说话了,推了推他说道:“去算账去。” 陆景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陪嫁带过来上百家铺子,年底都要一一查账。她怀着身孕倒是轻松了,他每日忙得饭都没空吃了。 平西王府。 宁海兰连续陪着陆卿云处理了十来日的军务,都摸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了。好不容易快要挨到年底了,军务就越来越少了。 宁海兰得空便同陆卿云说道:“世子爷跟世子妃也在傅家住了十来日了,眼下就快过年了……是不是着人叫回来。” 陆卿云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听说傅老爷子生了重病,这样将人叫回来未免显得有些冷漠。不如你去傅府走一趟,顺便替我问候一声儿。” 宁海兰心中咯噔一下,却又不敢说什么,连忙起身应道“是”。 却说宫里一到除夕也要举行宫宴,往日里淑妃肯定急着跟皇后抢。只是今年萧峦伤了身子,淑妃那些心思也就淡了。 她和秦王都指望着萧峦,萧峦一伤了身子,他们就如同没了希望一般。淑妃也不争宠了,整日里在扶薇殿待着抄佛经。就连往日里看不过眼的德妃,也能时不时说两句话了。 只是萧峦的仇是不能不报的。萧颂命萧迁去京郊修皇陵,此事就像是给了淑妃跟秦王一个信号。意料之中,秦王并没有听从萧峦的劝告,反而是更急着同瑾王来一场清算。 萧颂坐在椅子上,一封封看着奏报。密信上说,萧迁遭遇的刺杀便有四五场,都是谢玄机暗中带人拦下的。 秦王自然也得了消息,跟萧颂却完全不是一种心情。他恨瑾王,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而这种恨意,仿佛只有杀了萧迁才是终结。 傅权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王爷,属下请命去皇陵。” 萧凌猛地抬头看向他:“你能杀了萧迁?” 傅权垂了头:“属下尽力而为。” 萧凌冷声说道:“只要你杀了萧迁,我就让你做傅家的家主。” 傅权眼前一亮:“请王爷静候佳音。” 与此同时,萧颂正在勤政殿批阅奏折,突然便觉得心口一紧,然后便晕了过去。 内侍慌了,不敢声张,连忙去请太医。 第一百六十五章 萧颂重病 萧颂病得很不是时候,自然也没得到消息。傅权一路领着人往皇陵方向去了,也不知道怎样一场混战,傅权折了六七十人,萧迁便没了踪影。 谢玄机本来就是暗中保护萧迁的,为了不暴露目标,带的人也很少。傅权来势汹汹,双方之间打得很是艰难。萧迁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乱子,就此失了踪迹。 有人说混战中看到他被刺伤了,但是到底怎么样了,却没人能够说清楚。谢玄机急了,萧迁可是要继承帝位的,断然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当机立断,决定给陆景恪去信。这等大事自然不能跟萧颂提起,还是得先得了确切的消息。 傅府。 陆景恪收到谢玄机的信还有些疑惑,不过微微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了。眼下局势已经乱了,萧颂病了,情况还不知怎样。萧迁在这个时候也失踪了,秦王虽继承帝位无望,但是却还有一个瑾王。 傅朝云披衣起身,看见他一直站在门外,便拉了他的手往房间里去:“出了什么事了?” 陆景恪抱住她,低声说道:“萧迁失踪了。小舅舅说自己一路护着他,中途遇到了秦王的人,混战之中他被人刺伤,失了联系。” 傅朝云有些无措地抱着他,她清楚地知道眼下的局势。若是萧迁没了,后果不可想象。萧颂还病着,若是瑾王伺机而动,她也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 陆景恪埋在她肩窝,低声说道:“云儿,我得去找他。” 傅朝云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萧迁必须找到。眼下能去救萧迁的,也只有他:“你放心去吧,我会注意京师的动向,有什么事会跟父亲商量着来。瑾王手中没有兵权,他做不出什么来。更何况秦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逼宫。” 陆景恪点了点头:“我把影给你留下,有什么事就让他去做。你怀着身孕,最好不要出门,等我回来接你。”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又抱住他,有些不舍。路途颠簸,她的确不适合跟着去。况且京师局势未稳,她得时刻注意。陆景恪吻了吻她的发心,这才转身去了。 有些默契,不需言明。 勤政殿。 萧颂醒过来的时候午时刚过,只是他实在没力气起身。太监总管连忙过来了,吩咐着底下的人去请太医,然后又转身低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萧颂眨了眨眼睛,低声念道:“陆卿云。” 总管连忙会意,连忙差人去请陆卿云。午后,秦王才得了消息,说是萧颂病倒了。 这消息来得有些突然,只是萧颂晕倒的时候,身旁的太监总管便连忙下令,封锁了一切消息。早朝的时候也是皇后出面,说是萧颂劳累过度,需要休息。 这话也是实话,只是由皇后说出来,便多了那么几分别的意思。众臣心领神会,倒是也没什么需要禀奏的事情,便早早退朝了。 因着萧颂突然病倒的事情太大了,总管封锁了消息,又请了太医,得了确切消息才敢去请皇后做主。 此时,萧颂刚醒过来,皇后得了吩咐才敢放出消息。故而萧凌午后才得的消息,说是萧颂病了。只是这什么病,病得怎么样,却仍旧是没有确切消息。 萧凌在房间里来回踱着,傅权便进来了,刀上还染着血,直接跪地回道:“王爷,萧迁没了。” 这话故意留了陷阱,萧迁的确是没了,却只是没了踪迹,并不是没了命。只是傅权已经被秦王的许诺诱惑到了,萧迁死了,他就是傅家的家主。 反正萧迁也已经没了踪迹,谁知道是不是没命了呢!他亲眼看见的,被人重重地砍了一刀。那种伤,萧迁就算不死,八成也是废了。 秦王果然上当了,看见他刀上染血,又听他说萧迁没了,自然是不往别的地方想,当即大喜道:“好,此事做得不错,你先回去休息,择日便让你继承傅家的家主之位。” 萧迁连忙跪地叩首:“属下多谢王爷。” 秦王没有再同他说什么,只是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来人,备马,本王要入宫。” 萧颂已经醒了,只是仍然没什么力气。陆卿云进来的时候,皇后正坐在一边给萧颂喂粥。上半身正撑着,见他进来便摇了摇头,皇后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宫人下去了。 萧颂躺了回去,说话仍是很艰难:“坐。” 陆卿云点了点头,坐在了皇后方才坐的位置上。萧颂声音有些涩:“迁儿……” 陆卿云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陆景恪去之前才同陆卿云说过这回事儿。只是太医也说过,萧颂不能受刺激。他垂了眼帘,压下情绪:“陛下放心,瑾郡王很好。” 萧颂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朕病了的事……” 陆卿云连忙接口道:“封锁了消息,皇后娘娘同太医说过了,只对外说陛下不能见风。” 萧颂再点了点头,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和她,朕放心。” 接着又继续说道:“政事,你监国……”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外面秦王的声音:“放肆,本王是父皇的长子,如何不能进去见!” 萧颂眼神有些凌厉,又看着陆卿云说道:“为朕更衣。” 陆卿云有些为难,萧凌这个时候过来,无非是一探虚实。只是太医又吩咐了,萧颂又不能起身,不能动怒,需要静养。他坐在原地没动,低声说道:“陛下,臣去同秦王殿下说吧。” 萧颂摇了摇头,坚持道:“只要朕一日还是帝王,就容不得他如此放肆,为朕更衣。” 陆卿云无奈,萧颂即便病了也是帝王,他拿来衣服,为萧颂换上,然后扶他坐在床上。然后出去同秦王说道:“殿下,陛下此刻正病着,不见人。” 萧凌可不信这些,一开始他还不知道萧颂如何了。只是他的人去太医院打探了一番,太医院却无人肯说。这么一来萧凌就有些怀疑了,若是萧颂没什么事,又是谁下令太医院封锁消息的呢? 再者说了,他还听说皇后方才是红着眼睛出的寝殿,若是萧凌好好的,皇后何必一副神伤的样子?说不定……萧颂病重了?最有可能的就是病得起不来了! 故而他现在就觉得陆卿云不过是在他面前装装样子罢了:“平西王,本王可是皇子,父皇病没病,也轮不到你来告诉本王,本王自己会去看。” 陆卿云表情淡淡的,自然知道此时萧凌进去讨不了好,只是该提醒的他仍是要提醒的:“殿下,陛下正病着,不见人。” 萧凌一把推开他:“若是不见人,平西王又怎么会在这里?我看是你图谋不轨,想要挟持父皇。” 陆卿云垂了头,低声说道:“殿下,如果您坚持进去,就要承担后果。” 萧凌此刻被冲昏了头脑,自然是不肯听他的话,直接就踏进去了。只是还没等他接近龙榻,一只茶碗便直直地飞了出来,正好砸在萧凌的头上,把萧凌砸懵了。 “啪”的一声脆响之后,萧凌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萧颂,低声嗫嚅道:“父皇……” “放肆”,萧颂一点也不像是病了的样子,中气十足。萧凌连忙跪下说道:“父皇,儿臣知错。” 萧颂又是一声怒喝:“平西王,把他给朕拖下去!在宫门口给我重责三十大板!” 萧凌怕了,在宫门口重责三十大板,他还有什么颜面,连忙不停地磕头道:“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饶了儿臣吧!” 萧颂喝道:“拖下去。” 陆卿云便进来了,低头看着他说道:“秦王殿下,请吧。” 立刻便有人上来,将萧凌带下去了。萧颂便那么坐在床上,直直地看着,萧凌被带出去的时候还连连回头,想要求饶。萧颂一直撑在床头,直至人都散了,才跌在了床上。 “陛下”,陆卿云一急,连忙跑过去。总管进了门,一看萧颂又晕过去了,连忙跑着出去请太医了。 秦王在宫门口被重打了三十大板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本来还蠢蠢欲动的瑾王,一下子便不敢动弹了。顺便连带着宫里上上下下的宫妃也不敢闹事了,整日缩在寝殿不敢外出。 皇后听说了以后,连忙就赶过来了。陆卿云监国来得顺理成章,就算有什么意见,却也没人再敢去见萧颂。 瑾王府。 瑾王还有些不死心,孟行至正在他身边,第一次见瑾王发了如此大的脾气:“凭什么是陆卿云监国!就算不是本王,也该是秦王,凭什么是他一个外人监国!” 孟行至沉默地看着他,有些寒心。他敬佩傅朝云,所以他相信傅朝云的话,来了瑾王手下。 只是,当他逐渐认识到瑾王的冷漠和狠心之后,他开始觉得,也许当初是错的。他之所以能维持表面那个“守成之君”的形象,就是因为背后有无数人为此付出鲜血,包括萧迁。 想到此处,他的态度也没有多好了,只是冷声说道:“王爷,陛下的命令,不容置疑。” 萧常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看着孟行至说道:“本王失言,孟大人切莫在意。” 第一百六十六章 傅府之乱 孟行至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为今之计,王爷只能先做好手头上的事情,以免跟秦王一样,犯了圣怒。” 萧常点了点头同往常一般笑着说道:“孟大人说得极是,本王定当听从。” 孟行至不愿同他虚与委蛇,便又起身说道:“王爷若是没有其他吩咐,下官便先告退了。” 萧常拱了拱手:“孟大人慢走。” 孟行至点了点头,又躬身行了一礼,这才开门出去了。刚走到回廊上,迎面便撞上了一人,那人也正好看见他,便拱手道:“孟大人。” 孟行至神色有些冷,回了一礼:“田大人。” 两人只是见礼,并没有多说什么。孟行至跟这位田大人一向不和。究其原因,还是这位田大人实在太过功利,做事不择手段,跟孟行至是在不是同一条道上的。孟行至见了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萧常便召见了这个田大人,心里不由得像吞了苍蝇一般。 傅府。 陆景恪不在,孟行至是独自过来的。傅朝云挺着个大肚子见了他,孟行至拉着脸色,明显有些不快。 傅朝云坐下了才问道:“孟大人是为了瑾王之事过来的?” 孟行至点了点头,脸上十分难看:“孟某怕是要辜负安平侯的期望了。” 傅朝云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当初的确是我看走眼了,瑾郡王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这瑾王……” 孟行至脸色一黑:“侯爷,孟某实在无法效忠这样的人。” 傅朝疏早已安排好了:“孟大人先挂印吧,在谢府住一段时间,自会有人保护。之后的事情,还得等世子回来再说。” 孟行至有些纠结,眉头都没展开:“下官从未想过要辞官。” 傅朝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大人放心,只是权宜之计。等瑾郡王回来了再行安置。孟大人住在谢府,也好保障安全。”孟行至这才点了点头。 送走了孟行至,便又跟陆卿云传了信。陆景恪在京郊,消息都传给了她这边,她便要一一传回王府。 等到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她这才起身往正院去了。傅荣丰病得有些严重,每日里虽还能起来,身子却是亏了。傅朝云眼睁睁地看着,却毫无办法,只能多抽时间陪他待着。 秦王府。 萧凌自从被萧颂下令在宫门口杖责之后,便丢了面子,还是萧峦去把他带回来的。自那日以后,他便缩在府中,再不敢出门。 傅权急得不得了,眼看着萧迁说不定又回来了,他却完全没有办法。这傅家的家主,他是一定要做上的。故而萧凌还没好,他便迫不及待地过来求了他将自己扶上家主之位。 偏生萧凌还没好全,于是便发了好大的火,将傅权赶了出来。傅权不敢跟他对着来,却又不甘心,连夜便回了家。正赶上傅亥也是个想做家主的,两人一拍即合,要带着秦王的亲兵打进傅家去,弄死傅荣丰。 秦王还在养伤,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加上他的亲兵又一向是傅权领着的,得了命令也毫不怀疑。 父子两人带着那些亲兵便连夜闯进了傅府。 “开门开门,里面的人都快点出来。” 看门的老伯打了个哈欠,低声咕哝了一句:“谁啊?” 外头无人应答,他透过门缝一看,只见许多官兵一样的人拿着火把站在门前。他一慌,连忙转身往正院去了:“老太爷,不好了,门外有好多人……” 傅荣丰脸色有些不好,披了衣服出来说道:“嚷什么嚷,大晚上的,谁过来了?” 那看门的老伯一吓,低声结巴道:“不……不知道。” 傅荣丰撑着拐杖站到门前:“你只管去开门,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到傅家来闹事。” 傅朝云早就被吵醒了,穿了衣服就往正院来了,看见傅荣丰正在院里站着,连忙走过去说道:“祖父怎么在这站着,这些事情我来处理就好了。” 傅荣丰好歹也是傅家的老太爷,几十年腥风血雨里头走过来的。即便面临这样的事情也丝毫不带惧意:“你到祖父身后去躲着,还怀着身孕呢,别不小心伤了孩子。” 傅朝云点了点头,往傅荣丰身后挪了挪。看门的老伯开了门,领头的傅权直接把他往边上一推,然后便带着身后的人闯了进来。他们个个手里拿着火把,一下子把院里照得亮如白昼。 傅荣丰一看是傅亥父子,立马就怒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还在这儿呢!你们难道是要把我气死吗?” 傅权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然后说道:“孙儿不敢,孙儿只是想请祖父将家主之位传给孙儿,将傅朝云赶出家门。” 傅荣丰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我若是不答应呢?你又待如何?” 傅权冷笑一声:“若是不答应,祖父可就别怪孙儿心狠了。今日这院子里头活着的,都走不出那道大门。” 傅朝云心里一紧,直接从傅荣丰身后站出来呵斥道:“傅权,你眼中还有没有一点孝道了!祖父在此,你怎敢如此放肆!” 傅权冷哼一声,瞧着她说道:“你本来就不该继承傅家的家主之位。自从他将傅家的家主之位传给你之时,他就不是我的祖父了。傅朝云,你算个什么东西。” 傅朝云冷声道:“我是圣上亲封的安平侯,是平西王世子的世子妃,是这傅家的家主!” 傅权大笑道:“就凭你?你现在不过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罢了!等我今天晚上一把火烧了傅家,你明日便会尸骨无存。到时候又有谁敢跟秦王作对,来为你出头?” 傅朝云心里一紧,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秦王让你过来的?” 傅权冷笑着看她:“不然你以为,为何傅家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人管?” 傅朝云嗤笑一声:“便是秦王又如何?本侯是圣上亲封的,即便论罪也要交由大理寺,眼下是平西王监国,秦王有什么权利处置本侯?” 傅权目露狠意盯着她说道:“你在傅家行巫蛊之术,诅咒圣上,王爷自然有权处置你!” 说着也不待傅朝云再说什么,直接吩咐道:“动手。” 影连忙带着人过来护住傅朝云,将他带到一边,然后跟傅权的人对峙。 傅荣丰怒极攻心:“反了!我看你们都反了!竟然敢逼到我头上来,你们想做什么!” 傅亥藏在傅权身后看着他:“父亲,我们想做什么,你不是看得明明白白的吗?交出傅家家主之位,我们放您不死。” 傅荣丰气极,拐杖戳在地上,直接裂开:“有本事你们就冲我来!傅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你们!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傅权并没有理会,直接又吩咐道:“给我继续砸!” 混乱中,傅朝云连忙喊道:“祖父!” 然后又转过头来冲影哭着大喊道:“快将祖父带过来!” 竟不知道是被谁气到,傅荣丰直接口鼻流血,脸色涨紫了,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影连忙过去撑住,傅朝云早已忍不住冲过去,身后的人便都围在她身旁护着。傅朝云连忙大声喊道:“祖父,你快醒醒!祖父!你断不能为了这些人难受!祖父……” 她慌得厉害,直接哭出声来,怎么叫都叫不醒傅荣丰。影看着傅荣丰情况有些不太好,连忙伸手过去探他的脉搏。这一探才吃了一惊,看着傅朝云说道:“世子妃……傅老爷子,殁了。” 傅朝云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影。影虽有些不忍心,却仍旧是低声说道:“世子妃,节哀顺变。” 傅朝云这回反应过来了,嘶喊了一声“祖父”,然后又仰天长啸。耗尽了力气,便直接晕了过去。 影吓了一跳,下意识看过去,连忙说道:“不好,世子妃要早产了,快带世子妃回王府。” 身后的人连忙抬起傅朝云就要走,傅权挡在身前:“我看你们今天谁能出去。” 影拔了长剑同傅权对峙着:“我劝你还是让开,否则我家世子定要你偿命。” 傅权早就从一开始的惊吓反应过来了,他若是让这些人都死了还好说,但凡还有一个活着的,让陆景恪知道了这件事,他必死无疑。所以,就算为了保全他自己,他也不能轻易让傅朝云出了傅家的大门。 沉默,然后便是厮杀。傅权劈手夺了亲兵的大刀,直接冲着影砍了过来。影护着傅朝云,然后同傅权搏斗起来。身后的暗卫也纷纷同秦王的亲兵拼杀起来。 血,染红了傅府的庭院。陆卿云迟迟赶到,怒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双方不自觉地便停了手,影还是护着傅朝云,见了陆卿云便行了一礼:“王爷,快救世子妃,快要早产了。” 陆卿云连忙上前,带着的人便制住了傅权,陆卿云怒喝一声:“我看谁敢动!” 他有些慌乱地上去看傅朝云,只见她羊水已经破了,身下浸湿了一大片,连叫她都已经没了反应。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产子之惊 他心中一慌,若是傅朝云真的出了什么事,陆景恪还指不定怎么着呢!他颤着手探上傅朝云的鼻息,所幸还有微弱的呼吸。他连忙吩咐道:“快,就近抬进房间去,去王府找稳婆,找大夫!快!” 几人连忙点了点头,就近将傅朝云抬进了主院。影连忙问道:“王爷,傅老太爷怎么办?” 陆卿云蹲下身去,双指放在脖颈处探了探脉搏,影低声说道:“属下已经探过了,回天乏术。” 陆卿云站起身来,垂了眸:“先买副好些的寿材,安置在堂上吧。” 大夫很快便找过来了,傅朝云惊了胎,眼下是昏死过去了。若是不赶紧救治,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老大夫扎了针几针,然后又开了方子吩咐道:“快,去药堂抓一副固本汤,撬开牙关灌下去。” 正吩咐着,便听到里头传来丫鬟的喊声:“不好了,世子妃大出血了。” 大夫脚不沾地地又进去,一盆盆的血水不停地往外端。稳婆握着她的手喊道:“世子妃,撑住啊!” 傅朝云被痛醒,不停地惊呼。稳婆慌乱道:“世子妃,现在还不到叫的时候。孩子还出不来呢,您省着些力气。” 傅朝云没忍住,攥紧了稳婆的手,又是一声痛呼,大夫连忙塞了参片给她含着,好吊住一口气。傅朝云只觉得身下出了好多血,渐渐没了力气。 大夫连忙出来了,将陆卿云带到窗根儿下边站着说道:“王爷,世子妃大出血,晕过去了。您得在这跟她说着话,把她唤回来。” 陆卿云慌不迭地点了点头,隔着窗户喊道:“儿媳,你可得坚持住啊!恪儿他还等着你呢!你得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里边还是没反应。陆卿云有些急了,老大夫又示意他:“王爷再说些别的,看看能不能唤起世子妃的求生欲。” 陆卿云有些慌,想了想又喊道:“你想想,你祖父的仇还没有报呢!我已经把他们都关押起来了,你得平安生下孩子,才能将那些人千刀万剐给你祖父报仇啊……” 傅朝云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稳婆连忙高声道:“动了动了……世子妃醒了,王爷您快继续说。” 陆卿云便又继续说道:“恪儿快要回来了,你可得撑住了啊!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们看了笑话。你祖父还在等着你呢!” 傅朝云恍恍惚惚地听见仿佛一直有人同自己说话,跟她说让她回来。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才能够为祖父报仇。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下子醒了过来。 大夫连忙进去了,给她灌了固本汤,然后又行针存住一口气。傅朝云继续用力,孩子却迟迟出不来。 她低声痛呼,脸色惨白,稳婆在身边连忙给她擦汗。然后又起身同大夫商量道:“这醒是醒过来了,只是失血太多,生产的时候又太长,怕是有些不太好。” 大夫也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尽力而为吧!” 陆卿云这头正在发愁着,也不知道怎么办,便觉得一阵风刮过,便听见陆景恪的声音响起:“云儿,云儿你怎么样了?” 门里是稳婆的惊呼:“哎呦!世子爷,这产房里可不干净,您可不能随便进来。” 陆景恪回过头去,眸光一寒:“闭嘴!” 稳婆缩了缩头,不敢说话了。陆景恪连忙蹲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云儿,你再坚持一下,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你要平平安安的,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你得平平安安地为我生下这个孩子,我们一家三口,谁都不能少。” 傅朝云摇了摇头,带着哭腔说道:“陆景恪,我疼,我不想生了。” 陆景恪有些无奈:“云儿,你不是经常说自己是鬼门关走回来的吗?” 傅朝云哼哼道:“那你自己怎么不生?” 陆景恪哭笑不得:“我这不是……生不出来嘛!” 傅朝云看着他,幽怨道:“我也不生了。” 陆景恪连忙点头:“不生了不生了……生完这个就再也不生了。” 一阵痛呼袭来,傅朝云攥紧了陆景恪的手,哭着喊道:“陆景恪,你混蛋!” 陆景恪点了点头,慌着握着她的手:“好好好,我混蛋,我错了好不好。” 傅朝云一声闷哼,痛得彻底没了脾气。稳婆看了看,连忙喊道:“世子妃,用力啊!孩子的头就要出来了。” 傅朝云连忙听着稳婆的指挥,用力尖叫了一声,产房里终于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稳婆抱着孩子,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恭喜世子爷世子妃,是个男孩儿,长得好看着呢!” 陆景恪点了点头,连忙吩咐身后的大夫:“快过来看看世子妃。” 大夫连忙过来号了脉,然后又顺便看了看小的,也笑着说道:“恭喜世子爷,母子平安。” 陆景恪这才松了一口气,握着傅朝云的手说道:“云儿你听到了吗?你给我生了一个儿子,长得很好看。” 傅朝云点了点头,终是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大夫又上前号了脉,低声说道:“世子爷无需惊慌,世子妃只是虚耗过度,晕过去了。待睡足了就会醒过来了。” 陆景恪点了点头,便直接守在了一旁。稳婆看了两人一眼,发现陆景恪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这才抱着孩子擦洗干净了,带出去给陆卿云看。 陆卿云听说母子平安,早已吩咐打赏。那稳婆受了赏,自然又说了不少好话。 宁海兰听说了以后,连忙带着奶娘往傅家来了。之前傅朝云怀着孩子,她早就准备好了奶娘。这傅朝云生了孩子,正是需要奶娘带着的时候。这个时候不安插人进去,更待何时?陆卿云一个大男人,自然是不会想到这些。 若是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弄死那孩子跟傅朝云,这样一来,平西王府上下就乱了。她正好可以带着偷到的兵符回宁国去。 只是没想到,陆卿云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不必了,侧妃还是把奶娘遣散了吧。恪儿早已经预备好了。” 宁海兰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愣了半晌才笑着说道:“一个奶娘怎么够呢?大户人家的少爷,怎么不得跟着四个奶娘四个嬷嬷,更何况是咱们王府了。” 陆卿云垂眸,淡淡地说道:“恪儿找了二十个奶娘,都已经找太医检查过了。只等着世子妃醒过来选几个合自己眼缘的。” 宁海兰有些尴尬,找太医检查过了,不就是说自己找的他信不过吗?她脸上的笑意一僵:“世子爷果然思虑周到,既然如此,妾身便遣了这奶娘,亲自留下来照顾世子妃吧……” 陆卿云袖子一甩,低声说道:“恪儿亲自留下来了,正在里头守着呢!你我还是别进去了,省得扰了他们小夫妻。” 陆卿云连自己都带上了,自然是铁了心不许宁海兰进去。宁海兰看着他的身影,心中有些暗恨,却又不能如何。一甩袖子,也走了。 傅朝云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才醒过来。陆景恪正守在床头,听见动静立马惊醒了,有些茫然地看着傅朝云说道:“怎么样了?身上好点了吗?” 傅朝云点了点头,颇有些撒娇的意味:“疼……” 陆景恪连忙有心心疼地握了她的手说道:“等会儿先垫垫肚子,然后把药吃了就不疼了。” 傅朝云眸中泛起了雾气:“那你去给我倒杯水。” 陆景恪连忙起身,两步迈到桌前给她倒了一杯水,全然没脾气,纯妻奴。 傅朝云喝了水,又低声问道:“孩子呢?” 陆景恪搁了杯子说道:“被奶娘抱去喂奶了,眼睛都睁不开,整天哭。” 说到此处,不由得笑了起来。傅朝云嗔道:“你嫌弃他?” 陆景恪笑着说道:“我哪有!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他呢?”说着又欢欢喜喜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道:“你快看看,我早就想了好多名字了。” 傅朝云顺着那张纸看了半天,最后指着最末的一个名字说道:“就这个吧。陆庭琛,好听。” 陆景恪笑着将那张纸揣回怀里,笑着说道:“我也最喜欢这个名字了。” 傅朝云笑着斜了他一眼,调笑道:“那我若是没选中这个呢?” 陆景恪揽了她,亲了亲她的脸颊说道:“你选哪个我就喜欢哪个。” 傅朝云笑了,笑着笑着,嘴角又多了几分苦涩:“祖父怎么样了?” 陆景恪神色也严肃了几分:“父亲将他安置到正厅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又低声说道:“你记得去帮我守灵。爷爷现下就我一个孙女,我不想他走得太凄凉。” 陆景恪点了点头,复又说道:“我已经给兄长去信了,他应该很快就带着嫂嫂回来了。” 傅朝云这才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又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 陆景恪不让她睡:“好歹吃点东西,生了孩子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他不说还没感觉,他这么一说,便觉得肚子里确实有些空。 第一百六十八章 父子相残 陆景恪连忙吩咐下人拿些吃的过来。傅朝云用了些碧粳米粥,然后又吃了两个小包子。大夫吩咐了,刚生产完,饮食要清淡些。 等到傅朝云又睡过去了,陆景恪才放心地起身处理一些事情。伤了她的傅家二房父子,他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陆景恪要收拾他们,陆卿云自然是乐得递刀。反正两个人伤了他的儿媳和孙子,这笔账总得要算回来。 傅权看见他的时候,怕得瑟瑟发抖:“你要做什么?我父亲可是朝廷命官,你不能随意处置我们。” 陆景恪把玩着手中的刀笑道:“朝廷命官,就傅亥这么个三品小官,你觉得我看得上眼?” 他笑眯眯地往前逼近,一把扎在傅权身前说道:“实话告诉你说,我现在就算是弄死了他,也多得是有人想要顶替。你以为大理寺会为了他得罪我?” 傅权脸色一白,仍是咬着牙低声说道:“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没权力动用私刑!” 陆景恪拔了刀子,看了看上边的血,然后又低笑着捅进了另一边:“没权力动用私刑?傅权,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在我眼里还不如蝼蚁。弄死一只蝼蚁,算什么动用私刑?再者说了……” 陆景恪猛地拔了刀子,冷声道:“你不是跟云儿说,傅家上上下下都死光了就没人知道了吗?我便用这法子对付你啊!等你跟你爹都死在这里了,我便将你们丢出去,反正……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傅权有些惊恐:“不是的,不可以,我是秦王殿下的人,秦王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陆景恪直起匕首,直接在他脸上划过了长长的一道:“秦王?哦……忘了告诉你了,来见你之前,我曾经带着那些亲兵去了一趟秦王府,找秦王讨个公道。秦王跟我说了,随意处置。” 傅权一边尖叫着一边往后缩,立刻便有人上来按住他。他摇了摇头,伏在地上低声说道:“不可能的,明明是秦王答应我了的,我可以做傅家的家主的。” 陆景恪颠了颠手中的匕首,突然一下子扎进了他的背上。傅权尖叫起来,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般。陆景恪“啧啧”了两声,故意叹道:“你还不知道吧?我还给他带去了一个消息……” 他蹲在他身前,极有耐心地说道:“我告诉他,你办事不力,瑾郡王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傅权这次是真怕了:“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怎么知道的?” 陆景恪起身,一脚碾在他的指尖上:“也只有你这种蠢人才会想不明白。会去刺杀瑾郡王的只有秦王。而你带的又是秦王府的亲兵,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傅权痛得都要打滚了,也顾不上自己在说什么:“是秦王指使我的。对!对!就是他指使我的,他想要获得傅家的权力,想要傅家在朝中的关系,所以他才让我做傅家的家主的。” 陆景恪松开了脚掌,然后垂眸看着傅权说道:“本来我还想着让你再受会儿折磨,不过眼下我倒是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陆景恪声音有些冷,仿佛是来自炼狱的:“把人给我带上来。” 傅亥便被人推搡着带了过来。陆景恪低头看了一眼傅权,然后又看了一眼傅亥:“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 他猛地将手中的匕首掷在地上:“只有一个人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你们慢慢选。” 说完便带了自己的暗卫,大摇大摆地直接从正门出去了。门外的锁一落,暗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陆景恪并没有走,只是走到了一边的房间,顺着一个小洞慢慢盯着看。 过了一会儿,傅亥先动了,闭着眼睛说道:“我年纪也已经大了,没几天好活的了。若是你能好好出去了,我至少还有后。” 陆景恪轻蔑地一笑,影便有些不明白了。陆景恪要的无非就是他们父子自相残杀,现在事情都没有照预想中的发展,陆景恪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陆景恪并没有跟他解释,只是低声说道:“你看傅亥的动作。” 影便有些好奇,凑上去一看才发现。这傅亥表面上说得好听,实际上身体却在慢慢朝那把匕首移动。也就是傅权痛得趴在了地上,所以一时没有注意到罢了。 陆景恪低声吩咐道:“去给我取袖针过来。” 连忙有人下去了,给陆景恪呈上来一管毒针。陆景恪粗略地看了一眼,然后便握在了手中。暗室内,傅亥还在继续煽情道:“事情都是我做的,都是我灌输给你的野心害了你。你若是有机会出去,定要好好活着。” 说着便拔起了地上的匕首,傅权身上还在流血,还以为他要自杀,连忙说道:“父亲且慢,您是要让孩儿背负不孝的骂名吗?孩儿身上伤了这么多刀,即便出去了也就是一个废人。父亲还是让儿子自我了断吧!” 陆景恪有些好笑地坐在门外看着两人“父子情深”,突然低呼一声:“要动手了!” 影便凑上去看,只见傅亥做出一副要自刎的样子,但是关键时刻刀锋却一转,直直地往傅权心口戳过去。陆景恪眼疾手快,一瞬间便将飞针弹了过去。 两相齐下,傅权一下子便倒在了地上,仍有些不敢置信。傅亥也愣了愣,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便能杀了傅权。只是他不知道,若是没有陆景恪的毒针相助,傅权反应过来死的便是傅亥。 傅权捂着心口,死死地盯着傅亥,却又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傅亥垂眸,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我这也是为了活命,逼不得已……你若是下辈子投胎,千万不要再来找我。” 傅权便那么一直看着他,直到失血过多,没了性命。傅亥眼睁睁地看着,直到傅权断了气,他才上前去拔下匕首,疯了一样跳着喊道:“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把他杀了!” 陆景恪勾唇冷笑一声,都把他送进这种地方来了,竟然还想着出去。他朝里头看了一眼,又隔着窗户喊道:“傅亥,我告诉你,方才说让你出去,只不过是同你开了个玩笑罢了,我根本没打算放了你们任何一个人。” 傅亥愣了一下,猛地停了上蹦下跳的动作,然后慌道:“不是的,你明明答应我了的,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陆景恪冷笑一声,竟然幼稚地以为,他只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傅亥,杀了亲生儿子的感觉如何?” 傅亥看了看傅权躺在地上的尸首,然后疯疯癫癫地说道:“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他是自杀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景恪毫不留情地揭开他的伤疤:“傅大人,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呢?承认你为了让自己活命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有那么困难吗?” 傅亥听了这话,一时有些承受不住打击,吐了一口血便直接昏了过去。陆景恪冷笑一声,然后便起身回去陪傅朝云了。若是到时候傅朝云醒了寻不到他可就着急了。 影连忙上前请示道:“那这父子两人……” 陆景恪笑道:“急什么?等傅亥醒了以后,让人反反复复地提醒他,他杀了傅权。到时候等他受不了了,自己就不想活了。” 影便点了点头,直接守在了门外。陆景恪去换了衣服,才敢往傅朝云跟前去。只是不巧,仍然让傅朝云闻到了:“你身上怎么有一股血腥味?” 陆景恪低声笑着闻了闻,故意打岔道:“我身上不该是香喷喷的吗?我用了好几种香精。” 傅朝云摇了摇头:“遮不住血腥味。” 陆景恪便俯身亲了亲她的发顶:“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去了暗室一趟,处置傅亥父子。” 傅朝云点了点头,又说道:“结果怎么样了?” 陆景恪说起这个便来了兴致:“我让人把他们关在同一间房里,然后只留了一把匕首,让他们父子相残。你猜怎么着?傅亥故意迷惑傅权,然后抢了匕首杀了傅权。” 傅朝云点了点头:“傅亥是个老狐狸,傅权是斗不过他的。只是没想到,虎毒不食子,傅亥竟然亲手杀了傅权。” 陆景恪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我让影看着了,只要傅亥醒过来了,便让人不停地跟他重复,是他杀了傅权。这样过不了多久,傅亥就会心理崩溃了。” 果不其然,话还未落,便听到门外影的声音传来:“主子,傅亥已经自杀了。” 陆景恪冲傅朝云眨了眨眼,然后又说道:“你先下去吧!”这才又转了头对傅朝云说道:“怎么样?我说的吧!这样傅亥临死了都得背负着心理折磨,让他心里受不了。” 傅朝云便拉了他的手说道:“陆景恪,谢谢你。” 陆景恪便板起脸来:“这么点事情都要跟我谢谢,那我怎么谢谢你替我生了那么大一个儿子?” 傅朝云脸上一红,便不说话了。陆景恪戏谑地看着她,她便直接将头藏在了被子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密谋篡位 正阳宫。 萧颂醒过来的时候已近黄昏了,内侍一直在旁边守着,见他醒了连忙上前道:“皇上,您总算醒了,奴才去叫太医。” 萧颂点了点头,然后内侍连忙出了门,吩咐底下的小宫女去传太医。然后又进来问道:“皇上已经昏迷三天了,一直是皇后娘娘守着的。现下娘娘正在用膳,皇上可要见见娘娘?” 萧颂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等她用完膳吧。” 话音刚落,便听见皇后慌慌地走了进来,连声喊道“皇上”,然后走到床边握住了萧颂的手。她正用膳,便听说皇上醒过来了,连忙赶了过来。 萧颂低声一笑,然后又说道:“我没事,这不是醒过来了嘛!” 其实他自己的身子自己也清楚,毕竟也已经年过花甲了,说病就病,到底不是闹着玩的。只是皇后在他身旁,那些话他又说不出口。 他们幼时结发,算起来也有四十多年了。只是可惜皇后伤了身子,这么多年也没有生下孩子。膝下没有嫡子,以致庶子之间互相倾轧,终成今日的局面。 皇后忍着眼泪,宫里的规矩,非国丧不能落泪,更何况她是皇后。只是忍着忍着,还是红了眼眶。萧颂便对她笑着道:“我没事,你放心。我还能活好多年呢!你活多久我便陪你多久。” 皇后忍不住又笑起来。正想说什么,便听到内侍回禀道:“皇上,太医到了。” 萧颂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皇后的手说道:“你先下去吧!” 皇后点了点头,萧颂很明显不想让她听到关于他病情的诊断。当初出了事情也是一直瞒着她,没有具体告诉过她,到底是怎么样了。 皇后眉宇间愁云笼罩,只是终究不能违背萧颂的意思。便走到了门外,低声对太医说道:“陛下的病,就劳烦医正了……” 太医点了点头,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此乃臣之本分。” 说罢便又背着药箱进去了。萧颂看见了,伸出手来低声道:“你来为朕诊脉,然后告诉朕实话。” 医正点了点头,垫了脉枕,然后就给萧颂号脉,沉吟片刻,又换了另一只手。然后收了脉枕,沉吟了半晌才说道:“陛下……” 刚开口萧颂便有些不耐烦了,直接说道:“不用说你那些医理,直接告诉朕,还有多久。” 医正低了头,沉默了片刻:“少则一月,多则三月。” 萧颂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看向一边:“下去开方子吧,不许告诉皇后。” 医正便行了礼,直接退下去了。在门口又看见了皇后,正等在廊下眼巴巴地看着,见他出来了便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医正躬身行了一礼,低头盯着皇后的裙裾说道:“回娘娘的话,陛下并无大碍,只要好生休养即可。” 皇后也知道,医正说的未必是实话。只是她现在当真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来安慰一下她,无论说的什么她都相信。她匆匆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下去煎药吧。” 医正行了礼,这才退下了。皇后随意抹了一把脸,眼角的确有些热意。她匆匆又进去了,走到床边问道:“陛下可要见谁?” 萧颂点了点头说道:“去把陆卿云跟傅朝云都宣进宫来。” 皇后低声提醒道:“傅侯爷刚生产完,眼下还在坐月子。” 萧颂闭了闭眼睛:“那便让陆景恪过来吧。” 皇后退下了,然后下去传召。 傅府。 陆景恪正在给傅朝云喂水,便听外头有人回禀道:“世子爷,皇上传召,让您进宫一趟。” 陆景恪手中一顿,然后慢悠悠地给傅朝云喂完了水,又搁下杯子给她擦了擦嘴角,这才柔声说道:“我进宫一趟,有事只管吩咐下人做。” 傅朝云又拉了拉他,低声问道:“皇上宣你进宫是要做什么?” 陆景恪捏了捏她的脸:“他不是昏迷了吗?想必是刚醒了,应该是要问萧迁的事。” 傅朝云这才想起来,遂问道:“萧迁怎么样了?” 陆景恪笑着说道:“没什么大碍,那日舅舅拼死护着,不过是中了一刀。后来滚下山坡,我们找了两日便找到了,现下正在养伤。”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陆景恪在她额上印了一吻:“等我回来。”然后起身换了衣服便往宫里去了。 只是这回陆景恪可猜错了,等到萧颂从枕下摸出黄绫包裹的兵符他才吃了一惊:“陛下这是何意?” 萧颂态度十分强硬:“伸手。” 陆景恪伸出手去,萧颂将兵符搁在他手中,这才解释道:“迁儿手里没兵,怕是斗不过他们。你拿着兵符,若是有什么意外,也好助他一力。” 陆景恪仍是低着头,将手中的兵符高举过头顶:“皇伯伯,恪儿受不起。” 萧颂沉声说道:“你跟迁儿的事朕都知道,有血杀在也不足以抵抗那些人。秦王手中握有兵力,在朝中又素有威望,迁儿斗不过他。这兵符你收好了,必要时刻护着他从密道突袭。密道就在勤政殿后面。” 陆景恪还要推辞,萧颂便沉声说道:“你若是不收,朕实在没办法放心。就当是为皇伯伯做最后一件事。” 陆景恪这才收下了,萧颂松了一口气,低声又问道:“生的孩子怎么样了?” 陆景恪这才有了几分做父亲的样子,低声说道:“挺好的,有六斤四两,起名叫陆庭琛。” 萧颂低声说道:“是个好名字,你们陆家是将门之后,以后让她从军也好。” 陆景恪垂了头:“臣打算事了之后带他们归隐。” 萧颂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也好,也好……” 说着又沉沉地闭了眼:“朕有些累了,你去吧。” 陆景恪揣了兵符,行了一礼,这才退下了。 秦王府。 萧凌自从被萧颂在宫门口杖责之后,便一直缩在府里养伤,不敢出门去。加上中间又出了傅权的事情,他便更加心烦了,将府里的事情都交给了萧峦。 只是此等奇耻大辱,他心里自然是时时记恨着,时刻想要寻机夺了陆卿云的权。说来说去他心中还是对陆卿云监国的事情有些不舒服,也因为杖责的事情跟陆卿云结了仇。 有些人总是这样,明明是自己犯的错误,却不肯为此承担后果,反而将一切都推到别人身上。萧凌便是这样的人。 只是他现在刚受了萧颂的责罚,傅权又没了,府里的事情都是萧峦在处理,他现在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正沉思之际,不知房里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人影:“王爷难道就不想坐上万人之上的位置吗?” 萧凌愣了一下,抬起头来便看见帷幕后立了一道人影,全身裹得漆黑:“你是何人!” 那人低声浅笑:“王爷才见过我家主子,这么快便忘了吗?” 萧凌全身一颤:“你是宁陵的人?他让你来做什么!你快点出去!” 那人非但没有出去,还直接坐在了桌前说道:“王爷,眼下这样您还是看不清局势吗?根本由不得选择了,若是您不坐上那个位子,您以为,萧常还会给您留活路吗?” 萧凌睁圆了眼睛,身躯一震。他不得不承认,这人说得有道理。若是他不争不抢,凭他如今握着的权力,萧常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到时候他如何保全自己,又如何保全萧峦? 只是……他眼神一黯,低声说道:“做了皇帝又如何?峦儿根本……” 那人轻笑一声:“王爷糊涂了,到时候随便从外面找一个认了,然后对外宣称是自己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就算众人都知道,又能怎么样?皇位都在王爷手中了,您说的话便是金科玉律。扶持个小孩子做傀儡,还能保全郡王爷的一世荣华。” 萧凌眼前又慢慢亮起来,萧峦已经是那个样子了,若是能保着一世荣华富贵,总好过什么都没有。他想了想,片刻又愣了:“若是如此,我百年之后,这江山岂不是要易主?” 红韵冷笑一声,没想到这萧凌还真不好糊弄:“王爷,您倒是想想,到底是这江山重要,还是您和郡王的命重要?这江山就算易主了,总归还是姓萧的,您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萧凌又沉默了:“你让我再想想,等我想好了再谈。” 红韵低声道:“这个自然是可以,只是希望王爷莫要妇人之仁,到时候一定要给我家主子一个满意的答复啊!我家主子是什么身份,想必王爷也清楚了,到时候帮着王爷坐上皇位,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萧凌没有说话,红韵便冷哼一声,直接走了。 萧凌趴在床头,身上的伤还没好全,隐隐有些痛意。只是这番痛意更提醒了他,手中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便会一直受人欺凌。 平西王府。 宁海兰在房中来回走动着,看见红韵进来了便连忙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红韵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殿下放心,我打着太子的名号过去的,一切顺利,没有被他认出来。” 第一百七十章 血海深仇 宁海兰一喜:“太好了!只要他选择跟我们合作,到时候不愁他不动兵符。我们便可以寻到时机窃取他手中的兵符,到时候能救到姐姐的可能性更大。” 红韵也点了点头,只不过还是纠结道:“殿下,平西王会不会扰乱我们的计划?奴婢总觉得他近来对您表现得很是不一般,奴婢担心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说到这个,宁海兰脸色也是一凝,然后又沉静道:“不必担心!傅朝云不是在傅家养胎吗?怎么也得一个多月才能回来了。萧颂病倒,这个时候正是夺权的好时机,萧凌等不到一个月的。到时候即便陆卿云发现了什么,我们早就该回宁国去了。” 红韵刚放心地点了点头,便听到门外有丫鬟回禀道:“侧妃,王爷跟世子他们从傅府回来了,说是让您到正门去迎接。” 宁海兰跟红韵脸色俱是一白,还是宁海兰先反应过来,握了红韵的手说道:“你陪我出去看看。” 红韵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来替她理了理衣服,主仆二人这才往正门去了。陆景恪跟傅朝云果然是回来了。 刚过了七日,傅朝疏回来了,主持着给傅荣丰下了葬。许是消息传得太慢,又或是傅海容已经放下了尘世俗缘,并没有回傅府。 办完了丧事,傅朝疏便让陆景恪带着傅朝云回平西王府。傅家人少,防卫比平西王府弱上许多。朝中局势未明,傅朝云待在傅家也不安全。于是刚过了头七,傅朝疏便跟陆景恪商量着将傅朝云诓回了平西王府。 傅朝云有些不乐意,却也知道实在是说不过去了。生陆庭琛便是在傅府,哪里有坐月子还在娘家的。况且眼下的确是乱得很,她不在这么一段日子,还不知道宁海兰又能做出些什么来呢! 宁海兰刚在门口站定了,便看见陆景恪先下来了,然后又帮傅朝云拉了拉披风上的兜帽,这才将傅朝云抱下来了。眼下刚到二月,还冷得很呢! 傅朝云缩在他怀里,他又腾出一只手来,替她遮住脸,然后便直接进去了。理都没理宁海兰,好似没看见她一般。宁海兰气得脸色铁青,陆卿云便下了马说道:“恪儿一向都是这个性子。” 宁海兰拿出大方得体的笑意,柔柔地说道:“妾身省得,自然不会与世子爷计较。” 身后奶娘抱着陆庭琛,垂眸喊了一声“侧妃”,然后便听见陆景恪说道:“把琛儿抱过来,我看着他。” 奶娘连忙就过去了。 一路抱着傅朝云回了房,陆景恪才捏了捏她的脸说道:“我看你最近胖了不少啊?我都快抱不动了。” 傅朝云有些幽怨道:“也不知道是谁每日里变着法的喂我吃东西。光是今天早上就喝了一碗鱼汤,吃了一碗燕窝,四个水晶包子,三个椰丝卷花糕,半碗碧粳米粥,饭后还喂了我一把核桃和红枣干…… 我这肚子就是个乾坤袋也早就被你撑破了。能不长肉吗?” 陆景恪笑眯眯地听着她一样样地数过去,最后亲在她耳边,然后说道:“你就是再胖我也喜欢,谁让你是我夫人,长得又这么好看!” 傅朝云推了他一把,脸上带了些愠色:“你这人……真是!” 陆景恪笑着道:“孩子都生了,你还害羞?” 傅朝云瞅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跟你说正经的,这宁海兰怎么办才好?我看她那样子,怕是都恨到牙痒痒了。” 陆景恪哪能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于是便笑了笑说道:“先把她逼出原形。” 傅朝云刚想问问,陆景恪便把她抱回床上说道:“先休息吧,你不累吗?”陆景恪不愿说,傅朝云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陆景恪将她哄睡了,然后才又盯着她的脸沉思起来。他同宁海兰之间,可谓是积怨已久,这些事情,他不想让她参与进来。 虽然他母妃已经去了很久了,但是他还是记得,他母妃一开始身子还没有那么差,但是后来膳房就开始每日送燕窝,他母妃的身子才一天天衰败下去。 那燕窝是他父王吩咐人买回来的,还交给了膳房的一个老妈妈每日里给他母妃做。只是没想到,他母妃的身子一日日衰败下去,直至最后缠绵病榻,起不了身。 他仍记得,他母妃死的时候,特意把他叫道床边吩咐道:“母妃身子不好,怕是照顾不了你了。若是母妃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便好好跟着你父王,不许忤逆他,也不许怪他。你父王军务繁忙,但他真的很爱你。” 他记得他当时很害怕,直接哭出来了,让他母妃等着,他要去请大夫。他不信的,他母妃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成了那个样子。只是他母妃当时阻止了他:“没用的……恪儿。” 他母妃紧紧抓着他的手说道:“一定要跟在你父王身边,那人能害我,便能害你,你一定要好好的,跟在你父王身边,跟在你父王……” 话音戛然而止,他便眼睁睁地看着他母妃的手垂了下去,然后跪在她身旁哭成了泪人。他父王进来了,然后将手中的剑扔在一边,扑过去抱着他母妃的遗体唤着她的闺名痛哭出声。 他心底其实有些怨恨他的父王,若不是他忙于军务,怎么会连母妃生了那么重的病都不知道?怎么会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只是他母妃临终前又叮嘱他,一定要好好跟着他父王。所以他放下了一切怨恨,跟在他父王身边。后来他逐渐理解了他父王的苦衷,理解了他父王每年忌日坐在他母妃房中默默流泪的无奈。 后来没多久,那个做燕窝的老妈妈便莫名其妙溺水了。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那种阴暗的勾心斗角。他终于明白他母妃临死前的担心。然后他便发誓,他一定要为他母妃报仇。 这么多年,他表面流连青楼,却一手创办了自己的暗卫组织。他每日勤练武艺,躲过了无数场的暗杀,直到幕后之人不敢再随便对他动手。然后,他才开始追查当年的真相。 顺藤摸瓜查到那个做燕窝的婆子跟宁海兰院里的一个丫鬟是同乡。后来那婆子死了之后,那丫鬟便暴毙了。宁海兰院里也陆陆续续换了一批丫鬟,能证明两人密切来往的人,都已经前后死了。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他就是知道,他母妃是宁海兰害死的。他心中藏着对宁海兰的恨意,终有一日,他要让仇人为他母妃血祭。 正沉思的时候,脸上便爬上了一双柔荑:“我在呢!” 陆景恪点了点头,傅朝云又替他擦干眼泪说道:“快睡吧!” 陆景恪这才闭了眼睛,抱着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宁海兰正有些着慌:“他们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那个陆景恪就像个讨债的,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红韵低声说道:“当务之急是怎么拖住陆景恪,殿下,不如用媚骨香吧!” 媚骨香,她当时跟萧晏合作的时候还给过他一些。眼下看来,最好的办法便是先拖住陆卿云,尽快拿到秦王的兵符。 她点了点头:“对,媚骨香!你快去拿!还有,还有……吩咐手下的人,尽快到京城来。” 宁海兰在大黎待了这么多年,手下自然也有不少人。本来想要留着给陆景恪最后一击,没想到现在却要留下来护着她了。 红韵连忙下去了,事态紧急,自然是要尽早去办了宁海兰才能放心。 只是没想到,她这边刚一动,陆景恪就得了消息。傅朝云还睡着,陆景恪便听到门外“咔嚓”一声响。他慢慢地起身,怕惊醒了傅朝云。 开门出去,影便跪在外边:“主子,有异动。” 陆景恪垂了眸,他早就觉得,宁海兰的身份怕不是那么简单。若是真的不过是个深宅妇人,又怎么会有意识建立自己的情报网。 “好生盯着,务必将那些人一网打尽,不要惊动了宁氏。” 影飞身而去,陆景恪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便又进去了。傅朝云正躺在床边:“怎么了?” 陆景恪抱着她,低声说道:“宁氏又有动作了,我让影去盯着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我还困,你陪我再睡会儿吧。” 然后又伸出手来要抱着他,陆景恪笑了笑,然后脱鞋上床抱着她。 瑾王府。 孟行至听了傅朝云的话便挂印了,因着此事,寒门一派的人被他带走了不少,想到此事,萧常便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眼下秦王被萧颂斥责,正是他把控朝政的好时机。没想到孟行至一走,他的势力立马大为削弱。整日看着陆卿云监国,他心里极不舒服。 加上好多人又是萧迁出面为他拉拢的,萧迁这一走,那些人便不给面子了。他现在就像是被架空了一般,底下的人根本不肯听他的话。 这种时候,他跟萧迁之间便有了隔阂。他发现那些人都不是真正为了他效命,不过是看在了萧迁的面子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 满心算计 只是没想到这种时候,秦王竟然会过来。他愣了一下,随即便吩咐道:“请。” 秦王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感叹萧迁走了之后瑾王府的萧条。不过这一趟他倒是真的来对了,想来被架空的滋味儿也不太好受,恐怕瑾王如今除了同他合作也没更好的选择了。 果不其然,没多大一会儿便出来一个小厮:“我家殿下现下在书房,请王爷随我过来。” 秦王点了点头便跟在了他身后,两人穿过前庭和回廊,拐过一条路,然后才到了书房。瑾王早已在门前等着了,见他过来便迎上:“兄长驾到,有失远迎。” 秦王也客套了一番:“二弟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在你自己府中,我自然是客随主便。” 两人又叙了几句话,然后才进了书房坐定。瑾王先问道:“不知道皇兄此次前来是?” 秦王低了头,拨着碗里的茶叶,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才能更让瑾王信服。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外界传闻,峦儿出事是皇兄所为。” 瑾王自然是知道这些传闻,只是没想到,秦王还真直接问到他头上来了,他一时也不能确定秦王的来意了,连忙辩白道:“皇兄这是说的哪里话!峦儿乃是我的亲侄儿,我又如何会做出这种事!” 这话他倒是不心虚,此事的确是跟他没什么关系。后来他想了一阵,又觉得此事莫不是真是个巧合?总之两人还真没往萧颂身上去想。 秦王搁了茶碗,然后半抬着头说道:“二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自从废太子疯了以后,朝堂上有望继承皇位的也就只有我和你……” 瑾王一惊,然后手中的茶碗便洒了些许出来。他顿了顿,搁下茶盏笑着说道:“皇兄这话说得未免太过武断,莫不是峦儿在外有什么仇家……” 秦王默然瞟了他一眼,瑾王的话便堵在嗓子眼儿了。这秦王可是上过战场的,身上自带着一股杀伐之气,自然不是萧常这样温润的皇子可比。再者说了,就算这萧峦在外有什么仇家又如何?萧凌铁了心要把这一笔算在他身上,他说什么都没用! 秦王还是很满意瑾王这样识时务,只是想到自己找他的目的,一时也不能太过。遂又低了头缓了缓才又说道:“二弟怎么说也罢!峦儿一废,我便再不能与二弟争锋了。二弟便是最大的受益者。” 这倒也是实话,萧常默了默,然后说道:“皇兄此次前来莫不是找我清算的?” 秦王没否认,而是突然转了话题说道:“父皇如今让平西王监国,二弟怎么看?” 此话一出,萧常心里自然又有了些计较。他说秦王怎么会突然来看他,原来是为了套话的。他又笑着说道:“父皇的话,自然是圣旨。你我身为皇子,怎能不遵从?” 这话没说他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也没说他对陆卿云监国的态度,只是说应当遵从圣旨。萧凌心里自然也有了些计较,若是真赞同,又怎么会是这个意思。 这不同意,他接下来的话就好出口多了:“二弟没意见,我心里却不舒服。明明你我二人才是皇子,凭什么让他一个外姓的监国!”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好似他真的是为社稷着想似的。萧常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说道:“皇兄此言差矣,平西王早年同父皇征战沙场,情谊深厚,同别人自然是不一样的。再者说了,平西王监国可是有皇后娘娘作证的。” 萧凌故意叹了一声,然后说道:“若是父皇重病,又怎么知道二人私下是怎么商量的呢?” 萧常一愣,然后又问道:“皇兄方才说父皇重病?” 萧凌便忧愁地叹息道:“我那日从宫里出来便听说了,父皇病得很重,如若不然怎么会让陆卿云监国。” 萧常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然后问道:“若是父皇真的病重,又怎么会亲自责罚皇兄。” 萧凌说到这件事便有些尴尬,于是面色一淡,低声说道:“其实……我那日在宫里看见父皇的时候,便觉得他脸色不太好……加上太医那边又迟迟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我琢磨着,父皇也许真是重病了。” 萧常低了头慢慢拨着茶盏里的茶叶,然后又不知道萧凌打的什么主意,于是索性不说话了。萧凌见这么说他都没什么反应,于是便又说道:“其实我总觉得父皇那日不过是强撑着,他生气的时候脸色涨红,怕是血气上涌。加上我又在宫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正阳殿就乱起来了……” 话说到此处,萧凌想表达什么意思,不言而喻。若是萧颂真的重病了,他为何不尽快立储?反而是让陆卿云监国? 萧常顿了顿,然后说道:“皇兄整日在府里,怕是还不知吧?据我的眼线回禀,昨日陆家父子都进了宫,说是父皇召见……” 萧凌一顿,此事他还真不知道。不过也不影响他继续诓骗萧常。带人逼宫,此事还真有些冒险,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萧常挡在前面,到时候就算失败了,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 “二弟这话是怎么说的?就算是父皇真的召见了他们又能说明什么?若是父皇之前是醒着的,为何不召见他们。若是父皇是刚醒过来的,召见陆卿云就罢了,为何还要召见陆景恪?二弟就没想过,此中会有什么猫腻?” 萧常便说道:“皇兄这话说得有道理,只是不知道皇兄打算怎么做?” 这话刚问完,门外便有人回禀道:“王爷,郡王爷有消息送来。” 萧常连忙站起来了,只是又看了萧凌一眼,然后有些尴尬,想要坐下又有些犹豫。萧凌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连忙说道:“既然二弟还有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萧常连忙笑着说道:“有愧皇兄盛情,实在是羞惭至极。改日必当登门拜访,若皇兄还有事情,到时再行商议,可好?” 萧凌起身,然后便出门去了。 萧常目送着萧凌远去,然后才对身旁的人说道:“下去领赏吧!” 萧凌找他能是为了什么好事?所以他早早就安排了人,让他半个时辰便回禀,说是有事要处置。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关键是不能让萧凌再留下去。他算是看出来了,萧凌这是打算把陆卿云弄下去自己监国,只是不知道打算用什么手段了。只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想让他出头罢了。 平西王府。 陆景恪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丝毫没让宁海兰发觉什么异常。宁海兰微微放松了警惕,然后便琢磨着怎么用媚骨香迷惑陆卿云。 正巧陆卿云为了更方便监视宁海兰,查出她的真实身份,于是便每日装作对宁海兰十分亲近的样子。这样一来,宁海兰便多了些接触陆卿云的机会。 只是……单单接触到陆卿云又怎么够?这陆卿云为了自己的正妃,守身如玉二十来年,王府里的女子碰都不曾碰过。宁海兰知道,只要陆卿云留宿在自己院里,他们父子之间肯定会有隔阂。 于是,宁海兰便趁着伺候笔墨的时候同陆卿云说道:“王爷晚膳还是一个人用吗?不如到妾身那里去?妾身吩咐人炖了鸽子汤,眼下还在火上熬着呢!” 陆卿云自然是时刻记着自己的目的,想到宁海兰房中可能还会有更多线索,于是便同意了。 宁海兰又早早买通了陆卿云身边的一个丫鬟,吩咐她戌时去向陆景恪报信,就说陆卿云突发急症。 陆景恪果然上当了,那丫鬟平日里跟在陆卿云身后,在书房伺候笔墨,他自然是知道的。听说陆卿云发了急症便直接从床上起来了。 傅朝云却是有些怀疑的,那丫鬟她瞧着眼神便有些不对,想必陆景恪是急了,没有看到。她可不上当,直接上手掐住那丫鬟的脖子问道:“王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丫鬟怕了,连忙说道:“世子妃饶命,是侧妃让奴婢过来的,说让奴婢告诉世子爷,王爷发了急症……再多的奴婢真的不知道了。” 傅朝云手上微微用了些力,这还是她第一次亲手要弄死谁:“说,王爷在哪?” 那丫鬟身子抖得像筛糠一般,连忙说道:“在侧妃房里。” 傅朝云手一松,那丫鬟便跌在一旁。她连忙披了衣服过去找陆景恪。若是陆卿云在宁海兰房里,陆景恪定然免不了要着急。虽然不知道宁海兰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若是她真敢做什么,她定然要将她碎尸万段。 偏院。 宁海兰不过点了一点香,然后又喂陆卿云喝了两杯酒,没想到药效发作得那么快。 陆卿云坐在桌前,抬起头来看着她,许是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儿。他努力压制了一下,然后说道:“天色已晚,本王还有军务要处理,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便觉得宁海兰贴了上来,低声说道:“王爷,妾身觉得有些头痛,怕是喝醉了。王爷先扶妾身过去休息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其人之道 陆卿云察觉出来有些不对,只是宁海兰却没打算放过他,不停地往他身上贴过去。然后拽住他的手往腰间探去。 陆卿云连忙强撑着挣扎,只是他身上中了药,哪里敌得过宁海兰。宁海兰倚在他身上,低声说道:“王爷,妾身好难受……妾身好热……” 说着又没停手,直接解了身上的罗带。陆卿云别过头去,试着用内力去压住药效,却效果甚微。他猛地拔出一把匕首来,狠心往身上一刺,顿时血流如注。 宁海兰冷笑一声,然后便又脱了一件衣裳,朝着陆卿云贴过去,顺手拿了他手里的匕首说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妾身好怕……” 陆卿云失了血,倒是有片刻清醒:“你别过来,我现在有些不对劲儿,你不许过来!” 陆卿云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也许保不准就是宁海兰的另一番计谋。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宁海兰离他远些,这样若是宁海兰再靠近他,等散了药效,自然就能找宁海兰问个明白了。 只是没想到,宁海兰的脸皮也不是一般厚。像是没听到一般又直接贴过来去解陆卿云的衣带。陆卿云一直往外推她,没有推动,便被宁海兰扒了衣服。 正在此时,陆景恪破门而入。看了一眼二人,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深更半夜,衣衫不整,不用想便知道是什么事。宁海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正等着陆景恪拂袖而去。却见陆景恪转过身去,低声说道:“父亲还是先把衣服穿好。” 傅朝云跟在他身后,刚要进来,陆景恪便慌忙道:“云儿别进来……” 傅朝云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房中还点着媚骨香。陆景恪静下来便嗅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他在傅家也闻到过的,就是谢氏死的那一日。 他垂眸一想,低声念道:“媚骨香……” 陆卿云还没注意到,宁海兰却是听见了。心下有些惊疑不定,陆景恪怎么会认识媚骨香!若是陆景恪知道了,此事又应当怎么办?她千辛万苦才计划好的,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半晌,没听见身后的人有动静,陆景恪有些疑惑,回头去看,便见陆卿云失血过多,直接晕倒在一旁。至于宁海兰,正趴在一边,瑟瑟发抖。 他皱了皱眉,直接过去,然后目不斜视地扯了床上的帐子给宁海兰遮上,这才弯腰抱起陆卿云出去了。 临出门之前又特意嘱咐道:“侧妃有些不舒服,你们好生看着,切莫让侧妃随意走动。” 那些丫鬟点了点头,然后便在他身后关住了门。陆景恪瞧了傅朝云一眼,示意她很上,然后便直接走了。 房中的味道是媚骨香,陆卿云若是真的中了那东西,想必并不好受。瞧着他衣服上渗出来的血迹,他大致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低声对傅朝云说道:“你先回房去吧,夜里风大,你还在坐月子呢!我待会儿让大夫去给你看看。” 傅朝云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他便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你先回去等我,我回去有事同你说。” 傅朝云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回去了。 陆景恪低叹一声,四年前便在傅家发现了媚骨香,若真的是那东西,那会不会萧晏的东西就是从宁海兰那里来的。萧晏又跟宁国合作了那么久,谁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媚骨香迷惑了傅海容,害得傅家家破人亡…… 陆景恪觉得脑海里有些乱,若宁海兰才是幕后凶手……若真是他猜想的那样,那宁海兰自然是留不得了。 陆景恪心情十分复杂,也不知是如何将陆卿云送回了正院,然后请大夫看过了。所幸伤得并不重,媚骨香虽然迷惑心智,幸好却不是什么霸道的媚毒,故而陆卿云放了血,自然是没什么大碍。 陆景恪瞧着他睡着了,然后才起身回房去了。 傅朝云还在房中等着,见他回来了便连忙起身问道:“父亲怎么样了?” 陆景恪握着她往床边走,然后说道:“并没有伤及要害,失了血,不过已经止住了……” 傅朝云替他换了身上的衣服,然后又低声问道:“你方才想同我说什么?” 陆景恪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然后又说道:“我在房间里闻到了媚骨香的味道……” 傅朝云一愣:“你是说……媚骨香?” 陆景恪点了点头:“我在傅家闻到过那一次,味道是一样的。”“那媚骨香是……宁海兰的?”傅朝云忽然有些崩溃,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谢氏没了,她费尽心机让萧晏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事情却横生枝节,多出来另一个幕后指使。 陆景恪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当初萧晏同宁国的人合作了那么久,我们一直没有查到那宁国的人是谁……” 傅朝云愣愣地流了眼泪:“时隔这么多年,媚骨香又出现在宁海兰房中,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陆景恪低声说道:“若萧晏的媚骨香是从宁海兰这里得到的,那宁海兰又会是什么身份呢?” 他查了这么多年,宁海兰却从来没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傅朝云也低了头,默默垂泪。宁海兰是个什么身份?是幕后主使?还是跟萧晏一样,被人利用?难道说当初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另有其人?又是谁? 傅朝云想到此处,眼泪又要往下流。陆景恪急着给她找手帕,又没找到,顿了半晌便直接吻上去了,含了她的泪珠说道:“乖,无论怎样,幕后凶手我一定会给你找到的。先别哭了,月子里哭了伤眼睛,以后会落下毛病。” 傅朝云也知道轻重,慢慢止了眼泪说道:“宁海兰怎么办?” 陆景恪皱眉,思索了半晌说道:“你想怎么做?我已经让人看好她了。” 傅朝云蹙了蹙眉,沉思了片刻说道:“你进去的时候,宁海兰怎么样了?” 陆景恪脸上一红:“她没穿衣服,我没注意……” 傅朝云便说道:“按理来说,宁海兰若不是跟父亲一样,就足以证明她有解药。” 陆景恪摇了摇头说道:“当年我曾找人问过。大夫告诉我说,媚骨香即便在西域也是极为贵重的东西。并且这东西只对男子发挥效用,女子闻到了也只是寻常的一味香罢了。” 傅朝云低声说道:“那她也不算是无辜了,竟然拿这种东西去算计父亲。” 陆景恪点了点头,也是极为赞同:“所以才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傅朝云笑了笑,冷声说道:“她既然那么喜欢这种东西,咱们何不成全了她!” 陆景恪低声说道:“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去办,你先歇着。”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记得别把她弄死了,我还要留着她盘问那药的事情呢!” 陆景恪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出去同影说了些什么,便又回来了。 另一边,宁海兰被囚禁在房中。见人都走了,便起身披了衣服,然后又朝外面要了一桶热水。心里慢慢思索着,要怎么让陆卿云相信自己同他发生了什么。 当时陆卿云身上受了伤,又没有穿衣服,她想的倒是要咬死了,就是不知道陆景恪那边是怎么看的。 她脱了衣服,然后慢慢泡进浴桶里。房里还燃着媚骨香,那香带着些花的香气,闻了很是舒服。总归对女子也没什么作用,宁海兰便没有让人撤下去。 只是没防备着,她正在洗澡的时候,又被人放了另外一道香。掺杂在媚骨香的气味中,她一时并没有发觉。 底下的丫鬟一半被支使走了,一半又被影迷晕了。只是这些,宁海兰并不知道。她还正洗着澡的时候,影便将街上抓的一个醉汉丢进了她房中。 那人本来就有些微醉,加上媚骨香和那药的双重刺激,便有些神志不清了,慢慢朝着宁海兰靠近了。只是等宁海兰发觉了,早已经晚了。她身上一丝力气也没了,只能任由那人向她逼近。 …… 傅朝云这一觉睡得极好,天刚亮了,便听底下的丫鬟回禀道:“世子爷,世子妃,侧妃出事了……” 傅朝云勾唇一笑,还是懒懒地赖在床上,然后又推了推陆景恪说道:“你去看看……” 陆景恪有些无奈地起身,明明是她要的结果,自己却不想去看了。无奈,只得又起身往宁海兰院中去了。 香艳的场景陆景恪自然是没看到,他到的时候宁海兰已经穿好了衣服,旁边是那人的尸首。 陆景恪淡淡瞥了一眼,然后说道:“侧妃好兴致……” 宁海兰忽然抬头,狠狠地盯着他说道:“是你对不对?昨天是你让人看好我的?怎么会出了这种事情?” 陆景恪笑道:“侧妃怎能随意污蔑我呢?您房里昨夜点了什么东西,您自己知道……至于这人……我怎么知道他会出现在侧妃的房中呢?” 宁海兰垂了头,低声说道:“你想怎么样?” 陆景恪垂眸,冷眼看着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一百七十三章 推测身份 宁海兰冷笑一声,然后又低声说道:“其人之道?世子爷,你得每日祈祷,有朝一日我不会把这其人之道还施汝身。” 陆景恪蹲下身去平视着她,然后笑着说道:“侧妃,您得有那个机会才成。” 宁海兰闭了闭眼,心中纵有浓浓的不甘却也毫无办法,最终只得垂下头去。陆景恪起身,背过手去,冷声吩咐道:“把侧妃带下去关押起来。” 宁海兰毕竟是侧妃,得从皇家玉牒上除名之后再论罪处置。不过也不必他再做什么了,宁海兰杀了人。按照大黎的律法,杀人偿命,即便什么都不做,宁海兰也逃不过刑部的问责。 陆景恪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冰冷的尸首,然后吩咐道:“将现场看管起来,然后着人去刑部报案。” 底下的丫鬟连忙匆匆下去了,陆景恪转身出了门,然后又拿过一把锁将门锁起来。暗处的红韵默默窥视着这一切,看见陆景恪走了,连忙转身往关押宁海兰的地方去了。 另一边,自从有了媚骨香这一层,傅朝云便着影去追查此事。这一查不要紧,竟然发现宁海兰身份还不简单,跟宁国时常有来往。 陆景恪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傅朝云锁着眉坐在桌前。他愣了一下,随即便走过去,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也不说话。傅朝云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覆在他手上说道:“陆景恪,你都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陆景恪挑了挑眉,坐在她身旁说道:“我是不想看到你眉头紧锁的样子。” 傅朝云笑了,倚在他肩上笑道:“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油嘴滑舌。” 陆景恪便伸出手来顺势抱住她:“讨好夫人,总要学两句好听的。” 傅朝云痴痴地笑了,然后又推了他一下,从他肩上起身说道:“同你说正经的,我让影去查了宁海兰的身份。之前她不是培养了不少人嘛!正好还留了几个活口。这一审就发现一件大事。” 陆景恪捏了捏她的鼻子:“什么要紧的大事,你还跟我卖关子。” 傅朝云便趴在他怀里说道:“宁海兰长期跟宁国那边有来往,而且极有可能是皇族。那些人都是她手下办事的,具体也不太清楚,但是可以确定,宁海兰时常传信去宁国。看那些跟他们联系的人,应该是皇族的暗卫。” 陆景恪低声道:“这么说来事情就有些不好办了。” 傅朝云连忙点了点头说道:“若宁海兰跟皇族有来往,会不会之前就是什么重要人物?你之前有没有注意过萧晏,他跟宁国联系,又是通过什么手段。” 陆景恪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萧晏当初疯得太快,还没等审问清楚。不过据归降了萧迁的那个邓汶说,都是那些人主动联系萧晏的。” 傅朝云又皱了眉,暗自思索了一番,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你当初说过,那个宁海兰像是会武功的样子。之前影也同我说,那个丫鬟红韵,看着不像是个简单的。她们跟宁国的皇族有联系,会不会是为皇族做事的?” 傅朝云这么一提醒,陆景恪便想起来了。当初他们在傅家抓到的那个丫鬟,明明也是为宁海兰做事的。他还在她身上搜出了兵符的拓纸……极有可能,她们都是皇室培养的细作。 想到此处,陆景恪不由得汗毛倒竖,宁海兰在平西王府少说也有将近二十年了。若是她真的是为皇室做事的,又潜伏在王府窃取重要信息……那这么多年,被宁海兰窃取的重要信息……到底有多少? 陆景恪看了傅朝云一眼,不由得抱紧了她,然后低声说道:“当初她派去刺杀你的那人身上有兵符拓纸……她们可能是皇室专门培养的细作……” 陆景恪这么一说,傅朝云便想起来了。当初她说那人留着有用,还特意让陆景恪关在了暗牢里,如今倒是方便审讯。她连忙坐起身来说道:“那个丫鬟……那个沐琴还在暗牢里。你不让影卸了她的下巴,挑断了手筋脚筋关起来了吗?她还在呢!” 傅朝云一说,陆景恪才反应过来。伤了她的傅亥父子被他用残忍的手段给解决了,那沐琴却被他忘在了脑后。陆景恪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失职,竟然把那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不过傅朝云此刻却有些庆幸,有活口就意味着有得到消息的来源。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便有丫鬟回禀道:“世子爷,王爷醒过来了。” 陆景恪连忙起身就要往外去,傅朝云连忙拉住他说道:“父亲还伤着呢,别管昨晚看到什么你都不能跟他生气了……” 陆景恪点了点头,然后匆匆亲在她额头便直接往正院去了。陆卿云是失血过多,才刚醒过来,看见自己是在正院便暗自松了一口气。 底下的丫鬟看见他醒了,便连忙给他端了药过来。他正喝着药,陆景恪便直接闯进来了,见他正好好地坐在床上,便喘了一口气说道:“给父亲请安。” 陆卿云念着昨夜的事情,心里还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儿才说道:“嗯。昨晚……” 陆景恪直接打断他说道:“昨夜父亲被侧妃下了媚药,儿子已经让大夫诊治过了。父亲伤了的地方也已经包扎了。” 陆卿云点了点头说道:“那宁氏是怎么处置的?” 陆卿云一向有些厌烦这样的下作手段,只是宁海兰毕竟是他的侧妃,他还有些担心陆景恪下不去手。 陆景恪垂眸,低声跟宣判一般说道:“侧妃昨夜耐不住寂寞,同男子幽会……今早被人发现,慌乱之下错手杀了那人……” 陆卿云点了点头,觉得陆景恪处理得很是得宜。既找到了一个处置宁海兰的借口,又直接让那些人看到了,在府里使用下作的手段会是什么下场。 他低声叹息,然后又说道:“稍后派人去刑部报案吧,这样的侧妃,还是得从玉牒上除名。” 陆景恪应了声“是”,然后便不再说什么了。其实陆卿云跟皇家完全没有关系,只是他封了平西王,便身不由己。 父子两人沉默了半晌,也许是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陆景恪低咳了一声,然后说道:“孩儿……去请大夫给父亲再看看……” 陆卿云点了点头,然后又退下了。宁海兰的身份还有些可疑,不过眼下并不是跟陆卿云说的时候。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说了也不能怎么样。除了多一人担心,并没有什么用处。他沉默了一瞬,转身出了房门。 另一边,傅朝云自从想起沐琴这人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一边让影带路,便直接往暗牢去了。 影不敢拦她,只得在前头带路。虽然是刚生了陆庭琛还在坐月子,但是眼下的局势她看得分明。若是这些事情处理不好,说不定便是江山之乱。到时……覆巢之下,又焉有完卵? 影在前头引路,并不敢问她什么。傅朝云穿过长长的甬道,走到尽头的一间牢房边。影垂了头说道:“夫人还在坐月子,暗牢阴森,您最好不要久留。”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便让他退下去了。沐琴听到门外有动静,便睁了眼睛,瞧了她一眼,冷声讥讽道:“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 傅朝云低笑一声说道:“我来看看你,看来你过得不错嘛!下巴还给你接上了。” 说起这个,沐琴便觉得胸口有些憋闷。她最大的耻辱便是输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手里,本来那夜,她胜算满满,一定能置傅朝云于死地。 但是却没想到,傅朝云竟然从她手中逃脱了,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她眼前。而她却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她冷哼一声,背转过身,不想同傅朝云说话。 傅朝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便故意在她面前说道:“说起来,你被关在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什么都还不知道吧?我过来是特意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沐琴没有说话,假装已经睡着了。不过傅朝云倒是知道,她好奇得很呢! “你还不知道吧?那个侧妃,派你去刺杀我的宁海兰,我们查出来她同宁国有往来,已经把她关押起来了。” 沐琴身子一僵,还是没有回头。不过傅朝云倒是看见了,于是又继续说道:“说起来,她好像是宁国派过来的细作吧?其实我觉得你应该也是……世子爷说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到时候就能向刑部提起诉讼……我听说,她好像跟皇族有什么牵扯。” 沐琴终是忍不住了,翻身坐起来便说道:“你胡说!她那样的人,怎么会跟皇族有牵扯。” 傅朝云“啧啧”了两声,然后又说道:“从你的反应来看,我倒是真能确定了,她就是跟皇族有牵扯吧?又或者说……” 傅朝云冰冷地吐出那个猜测:“她本身就是皇族之人?” 沐琴低着头,紧咬牙关,没有说话。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与虎谋皮 傅朝云瞧着她那副样子,又笑了:“看来我运气不错,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她还真是皇族的人……” 沐琴低了头,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一般。傅朝云瞥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你这副样子又是做给谁看的。若是宁海兰真的想让你活命,又怎么会派你来刺杀我?” 沐琴微微抬了头,但是也没有说什么,便又低下了头。傅朝云知道她是不信,便又说道:“宁海兰心机深沉,你这是被人利用了却毫不自知。 我身边的人可不少,宁海兰同我多次交手,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独独派了你一个人过来刺杀我,甚至什么都没有告诉你,难道你就不觉得可疑吗?” 沐琴还是低着头,却想起那日,她拿到了兵符的拓纸,宁海兰用那种嫉妒的眼神看着她。后来……宁海兰便劝她去刺杀傅朝云。她说傅朝云同宁陵之间有深仇大恨,说是杀了傅朝云便能得到殿下的欢心。 她早就应该反应过来的,宁海兰也没多单纯。只是为了让她去送死,然后拿到兵符的拓纸。 她想通了这些,心中怎会不恨!只是……她什么都不能说。若是将宁海兰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便能顺藤摸瓜查到宁陵。到时候宁陵便会因为她身陷险境,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傅朝云看她也没什么反应,便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便索性不问了。直接又顺着长长的甬道出去了…… 陆景恪正等在外头,见她出来了,连忙拿狐裘裹住她:“一会儿不看着你就不老实了,胆子大了,还敢直接出门来了,不知道你在坐月子吗?” 傅朝云抿唇一笑,然后抓着他的手腕晃了晃说道:“眼下都已经三月了,我能有什么事……” 陆景恪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三月才刮风呢!出门连披风也不带……下次就不来寻你!” 傅朝云便握了他的手软软地说道:“我下次不敢了……你饶我一次。” 然后便直接亲在了陆景恪脸颊上说道:“我错了好不好?消消气消消气……” 一边说着又做出了哀求的手势,双手合十放在头顶,可怜巴巴的。陆景恪纵然是有再大的气也消了,转身对影说道:“去领二十板子,谁让你带世子妃出来的……” 影:…… 陆景恪没有理会他有什么反应,直接打横抱起了傅朝云便回房去了。 傅朝云窝在他怀里,然后巴着他的脖子笑道:“你不想知道我问出什么来了吗?宁海兰不止跟皇族有关系呢!她还是皇族之人……” 陆景恪脚下一顿,想了想又说道:“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让人去查查。若真是皇族之人,怕是背后的势力不小,你别牵扯进去了,省得惹祸上身……”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若真是宁国的皇室之人,我们要怎么办?” 陆景恪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斩草除根。” 宁国在京城的细作应该不算太多,若宁海兰是皇族之人,底下那些人说不定就是听她吩咐的……若她真是在大黎身份最高的细作……那么说不定当初就是宁海兰负责联系萧晏的。 更何况……他还有一点没说……他在宁海兰房中搜到了大批媚骨香,量还不少……照那个药量看,当初足够给萧晏提供。若是他猜想的那样……那么宁海兰还极有可能是害得傅朝云家破人亡的幕后主使。 瑾王府。 萧凌这是第二次上门求合作了,萧常倒是看得出来他的意图。不过对他来说,萧凌有什么目的并不要紧。只要他小心防备好,说不定还能利用萧凌做到想做的事…… 萧常眼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与虎谋皮。加上萧颂的确是好多日都没传出消息来了,是死是活,是醒着还是病着,没有人知道……这样一来,有些人胆子就大起来了……比如瑾王。 眼下那些人架空了他的权力,他算是看出来了,那些人真心拥立的其实是萧迁罢了!若是等到萧迁回来了,事情反而不好收拾了。 他可是萧迁的父亲,当初以为萧迁手下那么多人,怎么也得让她先坐上皇位,然后萧迁才有机会继承。眼下看来却全然不是那个样子,若是萧迁到时候真的让他做个太上皇,手中一点权力都没有,那跟架空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想做的是万人之上的帝王。而不是一个空有虚名的太上皇。想到此处,他便有些害怕,可恨没有早些防着萧迁。 眼下却是个好机会。秦郡王萧峦伤了身子,子嗣上是没什么指望了,秦王又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萧峦一伤,就等同于秦王已经没有了继承皇位的机会。 眼下他要跟自己合作,想必也是想替萧峦报仇。到时候只要把他推上了皇位,便说他弑君谋反……萧凌的心思,萧常看得明白。 防备的举动自然也做好了,到时候只要一登上皇位便暗地将萧凌拿下或者直接射杀,还愁萧凌有机会胡说不成? 二人心里的算盘各自打得响亮,然后又对视了一眼。萧凌拱了拱手说道:“眼下为兄手中握有兵权,二弟若是想做什么,皇兄定然全力支持。总归峦儿已经那个样子了……为兄是没有机会继承皇位了。为兄只希望二弟能够好好坐上那个位子,别让兄弟相争,外人得利。” 萧常拱了拱手,也笑着说道:“皇兄说的这是哪里话?皇兄若是无心皇位,做弟弟的自然会善待皇兄……” 萧凌心中冷笑一声,也知道萧常此刻为了皇位说的话,就等于是在瞎说空话。只是心里怎么想的,脸上还是笑着说道:“二弟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不过。趁着父皇此时重病,还是赶快商量一下,如何能够……” 后边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毕竟还是大逆不道。萧常却是懂的,两人相视一笑。 夜幕降临,平西王府。 宁海兰被关在了一间废了的房屋里,晚上只给她送了一顿饭。红韵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宁海兰正盯着那碗稀粥发呆。 她眼睛一酸,连忙过去喊了一声:“殿下……” 宁海兰眨了眨眼,借着月色辨认清楚了,然后才说道:“是你啊,你怎么进来的?” 红韵低声说道:“买通了看守……殿下,先不要说这些了,奴婢送您出去吧……回宁国去,您手里还有一份兵符的拓纸呢,陛下不会为难您的。” 宁海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没用的,他要的是绝对的胜利,若是只有大黎三分之一的兵马,是根本没办法取胜的。” 红韵一听,眼泪便急出来了,想了半晌才说道:“殿下,您偷偷回去吧,奴婢在此处假扮您,您偷偷回去,然后将殿下的姐姐带走……” 宁海兰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说道:“行不通的,只要我一进宁国,就会被太子或是他手下的人盯上。” 红韵擦了擦眼泪,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说道:“殿下,太子出事了,似乎是中了什么剧毒,眼下还在昏迷呢!” 宁海兰眼睛亮了亮,然后又黯下去了:“他将东宫护得严如铁桶,又怎么会出事呢?我看是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吧?” 红韵摇了摇头说道:“据说太子是被太子妃亲手下的毒,眼下太子妃已经被囚禁起来了。宁国的局势已经有些乱了,殿下此时回去,说不定真能将您的姐姐带走……” 宁国的局势宁海兰倒是清楚,太子虽然做了十来年的皇储,但是底下想取而代之的皇子多得是。宁帝早年风流,皇子皇孙什么的可一点都不少,单是她知道的,就已经有好几方了。 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主意……宁帝已经垂垂老矣了,说不定没几天好活的了。若是她此刻诈死,然后偷偷回到宁国去,就可以辅佐其他人。到时候只要推翻了宁帝跟太子,她就可以带着她姐姐远走高飞。 想到此处她便有些激动,一把抓住红韵说道:“假死!对,帮我弄到假死药,只要我假死了,就能偷偷回到宁国去了。” 红韵连忙点了点头,跪下磕了个头说道:“殿下多加保重,我这就去为殿下谋划。” 宁海兰点了点头,然后又叮嘱了她几句。红韵一走,她便又陷入了沉思,要怎么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这样才不会受到怀疑…… 还有秦王那边,眼看着要说动了,怎么才能拿到秦王的兵符。若是到时候真的回了宁国,还不一定会面临什么样的险境,手里有兵,总是多了一重保障。 就算是大黎的兵马,到时候只要拿到了兵符,出其不意,一切都好说。等她略施小计,那些人成了降兵,自然是只能听命于她。 宁海兰坐在地上,然后又分析起宁国的局势……朝廷动荡,若是想要立身,还是得选对人才行。她垂了头,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想必宁帝怎么也想不到,兜兜转转,她又换了一种方式讨债。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宁国内乱 正阳殿。 萧颂身子说不行都不行了,近来几乎每日都要睡上**个时辰,更别提上早朝了。皇后每日伺候他用过药便直接在他身边守着,他每日醒的时候不多,皇后等在一边还能陪他说上几句话。 自从那日问过太医之后,她自己又回去想了想,心底便有了答案。其实她隐隐知道些什么,只是仍然不想接受罢了。 这日,好不容易醒了,她便守在一旁同萧晏说着话。 “听平西王说,最近朝堂上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大事。” 萧晏仍是闭着眼睛,缓缓地说道:“暴风雨之前总是平静的,你觉得凌儿能是个省心的。” 皇后剥了手里的枇杷喂给他,然后又说道:“峦儿身子都成了那个样子了,他也做不出什么来了。” 萧晏动都没动,又缓缓地说道:“那可未必,你忘了还有常儿?他耳根子软,性子懦弱,心思又不正,若是这种性子被人稍加利用,还指不定闯出什么祸端呢。” 皇后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自己又剥了个枇杷,然后说道:“陛下就别想这些了,总归现在还没事呢。再者说了,宫外还有平西王呢,出不了乱子。” 萧晏也叹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皇后逐渐也就沉默下去了,其实萧晏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这些她也担心过。只是萧晏还病着,不敢说给他听罢了。 瑾王府。 自从萧凌跟萧常达成了某方面的协议后,萧凌便成了萧常府上的常客,商量的自然也是怎么谋反的事情。 当初萧晏没做成的事情,两人倒是商量着想再来一次。其实萧凌不过是引着萧常去做出头鸟罢了,到时候萧常若是成了,他便利用手中的兵权将萧常拉下马。若是形势不对,他便将萧常卖了,到时候萧颂只剩下他一个皇子,皇位不传给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至于他百年之后这皇位传给谁,就不是他担心的问题了。其实他琢磨了一番,觉得红韵的话有些道理,只是也不能说是他流落在外的孩子。到时候找个合适的婴儿抱进宫里来养着,等到了一定年纪便虚报几岁,然后说是萧峦早年流落在外的。 这样那孩子从小养在萧峦膝下,才能更好控制。反正萧峦常年混迹红尘,在外人看来,有个儿子自然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他又暗自去信跟淑妃商量了一番,淑妃也觉得这法子可行。她一生荣宠,身后也剩不了什么,自然要为儿孙谋划。 至于那孩子的家人,毁尸灭迹,做成被盗匪洗劫的样子……那个秘密自然也就会随着他埋入地底。 萧凌是这样想的,自然也就派人出去小心翼翼地寻着了。因着事关重大,时间又还长,所以也不怎么着急。 这番心思,萧常自然是不知道。 两人现下正商量着要怎么攻入皇宫。皇宫的守卫都是掌握在萧颂手中的,自然不会轻易听他们的话。萧凌想的是,先捏造流言,说皇后挟持萧晏,欲要掌权。然后就调兵入京城,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将皇城围起来。到时候杀进宫里,然后勒死萧晏,再杀了皇后,皇宫自然是他们掌控的了。 萧凌谋划得不错,只是还有些忌惮陆卿云。眼下毕竟是他监国,更何况他手中还捏着三分之一的兵权。若是到时候打起来了,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准。再者说了,陆卿云手中的兵权再加上皇城的守卫……搞不好直接来一个里应外合。 成王败寇的道理萧凌是懂的,若不是他取得最后的胜利,那他便是乱臣贼子。之后的若干年,只要大黎还存在一日,必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史官口诛笔伐。 只是眼前皇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思考别的后果。 平西王府。 因着宁海兰迟迟还没有从皇家玉牒上除名,所以刑部并不能直接关押起来。宁海兰倒是还被关在平西王府,每日里虽过得不怎么样,但是好歹给了她一丝喘息之机。 还没等她计划着要怎么办,红韵便给她带来了别的消息:宁国乱了。 “你是说……宁陵被人杀了?”宁海兰皱了眉,还有些不敢置信。宁陵身手不错,身边跟的人又不少,按理来说怎么也不至于轻易被人暗杀了。 只是红韵的消息到底还是可靠的,宁陵还真就是出事了:“听说是太子殿下约了人去狩猎,结果猎场上出来一头豹子突然发了狂,袭击了太子殿下的马,然后生生将他撕裂了……” 宁海兰咋了咋舌,光是听红韵的描述便知道那场景有多可怕了,宁海兰没想到……平日里那样嚣张的宁陵,竟然还说死就死了。 她缓了缓才问道:“那现在宁国的形势怎么样了?” 她少不得是要回去,宁国的形势乱了,她自然也得重新谋划。 红韵自然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又替她打听了不少消息:“听说现在陛下已经病倒了,朝政由三公把持着,皇后已经被软禁起来了。” 宁海兰冷笑一声,大黎还在乱着,本来是发起战争的好时机,没想到宁帝如此不争气,死了个儿子就病倒了。 只是她还不在宁国,这些事情也轮不到她说话。突然,她心中又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宁国此时乱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她不能趁势而上?宁帝从来没有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那是他的报应!他应得的报应。 她抬眸,然后又看着红韵说道:“你下去安排一番,秦王的兵符我们不要了,直接回宁国去。” 红韵有些想不明白:“眼下宁国还乱着,殿下不等着局势稍稳再回去吗?至少咱们还能站队。” 宁海兰摇了摇头,然后又说道:“与其站到别人的队伍中,不如直接自立一派。” 只是点了这么一句,宁海兰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红韵惊了一下,隐隐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只觉得她实在是太过大胆。 另一边,傅朝云也才刚得了消息。 “你说……宁太子死了?” 陆景恪点了点头,他知道的倒是比红韵还多一点:“听说是明王拉拢了负责猎场的那位将军。然后那将军便将一头花豹直接放进去了。宁陵不小心伤了那头豹子,那豹子便直接将他撕碎了。” 傅朝云打了个寒颤,然后又说道:“听起来就觉得可怕,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才刚到暮春,正是休养生息的时节。偏要这个时候去狩猎……” 陆景恪便抱住她说道:“宁国现在已经乱了,宁海兰怕是坐不住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颇为赞同,然后又说道:“要不要多加防范,免得她真跑回去了。我可没有放虎归山的习惯。” 陆景恪笑着道:“我也没有……” 一边说着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再过几日便是琛儿的满月酒了,父亲问你打算请谁过来,让我早些下帖子。” 傅朝云摇了摇头说道:“我哪有什么要请的人,除了舅父和兄长一家,便只有长公主了。” 陆景恪环着她的腰说道:“我琢磨着也是这些人,所以早就下了帖子。”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你看着来就好了,这些事情我也不怎么想操心。” 陆景恪捏了捏她的脸,然后笑道:“别的事情倒是不用你管,只是前几日我听兄长说……嫂嫂也怀了身孕,要你有空多去府里陪伴嫂嫂。” 傅朝云立马来了精神:“真的!这回好了,省得我整日担心了。” 当初傅朝疏和苑文莺之间的事情她一直不太清楚,总觉得苑文莺最后答应跟傅朝疏去边关只是无奈之举。也许是对萧峦死心了,终于等不下去了,才嫁给了傅朝疏。 她虽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却一直不敢去想两人今后的生活。她觉得以傅朝疏那个性子,也许苑文莺不说,兄长真的不会想要强迫她…… 没想到这才多久,苑文莺便有了身孕。傅朝云正琢磨着要送些什么东西过去,没察觉到陆景恪又出了门。宁国眼下乱了,他自然是要时刻做好准备。说不定宁海兰手里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若是到时候放虎归山,只会养成后患。 傅朝云同他说,宁海兰身后是宁国的皇室……只是不知道……她到底跟皇室又是什么关系! 他想了一番,也没想明白,还是决定去暗牢探一探沐琴的口风。 暗牢。 沐琴显然是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正躺在一堆干草上睡着。 陆景恪过来的时候她听见了,只是仍然不想起身。陆景恪也没计较,见她动了动,知道她醒着便说道:“我今日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要紧事。” 沐琴没有转过身去,陆景恪便又继续说道:“宁国太子死了。” 沐琴一惊,突然翻身坐起来:“你胡说!” 陆景恪摊了摊手:“我何必同你胡说,现在外边都已经知道了。那宁太子据说死得很惨,被一只花斑猎豹活生生撕碎了,场面格外血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乱将至 陆景恪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然后叹息道:“这些事情外头都已经人尽皆知了,我又何必骗你?若不是世子妃念着你一片痴心,特地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儿,我又何必跑这一趟。” 沐琴一听这话就有些疯狂了,她对宁陵可是真心喜欢,绝非贪恋权势。连来到宁国,身陷暗牢也全部都是为了宁陵。此时乍然听闻宁陵死了的消息,心里自然是有些接受不了。 陆景恪垂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胡扯道:“要怪你就去怪宁海兰,都是她没有替宁陵拿到想要的东西。那宁陵失了宠信,然后才让明王有了可乘之机。” 沐琴愣愣地摇头,低声喃喃道:“不……不会的!陛下对殿下那样宠信!怎么会因为宁海兰那个贱人有所改变!” 贱人…… 陆景恪心里默念了一遍,宁海兰若真是跟皇室有牵扯,以沐琴的身份又怎么有资格说她是贱人。陆景恪皱了皱眉,继续诈道:“这可难说了,好歹是一家子人,谁知道你们宁帝心里是怎么想的。” 沐琴心中正有些激愤,自然是不会在意陆景恪的表情,直接“呸”了一声说道:“一家人?陛下可从来没有把她那个低贱的娘亲放在心上!她和她那个姐姐一样,在陛下心里,不过都是一群贱婢!” 陆景恪心中一惊,没想到宁海兰是这样的身份!原来她母亲曾经侍奉宁帝,然后才生了她跟她姐姐……只是因为她母亲身份低贱,所以没有受到重视罢了。 陆景恪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就算她再怎么样,至少还有着一层血缘关系,总好过你,被囚禁在此处的可怜虫罢了。” 沐琴挣扎着就要起身,只是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又哪里有那么容易做到。她红了脸大声嘶吼道:“陆景恪,你回来。给我一个痛快的!” 陆景恪已经消失在门前,只留余音:“我就算是现在弄死你又怎么样?你也没办法跟宁陵合葬到一块儿去。” 陆景恪站在门外,过了一时嘴瘾,然后又思索着宁海兰的事。她若真是宁国的公主,以她的野心,必然不甘于平淡。到时候回了宁国,很有可能趁着内乱一举收服人心。 陆景恪摇了摇头,然后又想到沐琴方才说的话。宁海兰的身份低贱,在宁帝心中不受重视。这种时候,她若是回去,定然会大行报复。 方才沐琴还说她有个姐姐……按照惯常的手段,宁帝应该是把她姐姐留在了身边作为要挟。她那个姐姐……谁也说不好会是什么样的人……那么多年的经营,他也不知道宁国是什么局势…… 陆景恪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若是真的像他想的那样……那宁海兰是不是还有后招? 陆景恪猜对了。 此时,宁国,皇宫。 宁帝因着宁陵死了的事情,一下子便病倒了。只是跟大黎不一样的是……消息没有封锁好。他刚病倒,明王便直接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宫里。此时正以侍疾的名义守在他身边。 第一百七十七章 离间之计 那孩子便是宁稳,他当初纵容洪氏将那孩子生了下来,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那报应终于还是来了。 世事轮回,他其实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当时的一点私心,结果现在却让他自己的子孙来偿还。也许……他是不该心软的吧? 只是他却没机会看到了,宁稳出了宫门之后,便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默默落了泪。 对于宁稳来说,宁帝并非一开始就是他的仇人。十年前他们曾是很好的父子,关系亲厚,宁帝是待他不错的,也许是看在自己死了的娘亲的份上……只是突然有一天,皇后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偷听到……宁帝其实是他的杀父仇人。 那日,他的信仰崩塌了,他以为的亲生父亲竟然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曾经听宫人私下里议论过他生父死时的惨状,那时他才四五岁,尚不懂事,只觉得死得很惨……有一天,当他得知那故事的主角是他的生父……那种心情……是旁人永远无法体会的。 从那起,他便开始疏远了宁帝,心里暗自计划着要如何向他复仇。后来也许宁帝是觉得他总归不是自己亲生的,又逐渐疏远了,便在朝臣的压力下顺水推舟立了宁陵做太子。 他偷偷听到宁陵跟谋士的对话……宁陵用那种轻蔑的语气说他不过是个野种,谁知道他母妃是怎么把他生下来的。嫁给了先帝又委身给他父皇,着实恶心…… 那时候宁稳很想冲出去一拳将宁陵揍趴在地上,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他觉得若不是因为他的存在,他母妃是不必死后还让人如此侮辱的。所以那一刻他心中涌现出疯狂的恨意,他发誓,总有一日,他要将宁陵踩在脚下,让他永远都翻不了身。 现在他果然做到了,宁陵死无全尸,宁帝还缠绵病榻,起都起不来。至于皇后,不过是下了一点点药粉而已,她便下不了床,甚至连话都说不了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逗没觉得开心。他报了仇,却也失去了一切。没有父子亲情,只剩下将仇人踩在脚下的绝望。是大仇得报,也是家破人亡! 他静静地站在太极殿上,看着脚下皇城万里,然后叹了一声,擦了脸侧冰凉的泪水,转身下了台阶。 真是可笑,他竟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了。也许出身皇家,每个人都没有选择吧…… 大黎,瑾王府。 萧常在一旁走来走去,始终拿不定主意。往日里给他出谋划策的谋臣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其实萧凌的计策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他却始终有些担心,觉得萧凌不像是那么好心的人。 他还是防着萧凌的,只是派去的人都没盯住萧凌。他急得有些不知所措,蓦地便想起了范仙儿。当初萧迁曾经告诉过他,自己插了一颗钉子在秦王府。 那时萧迁对他毫无防备,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了。甚至创办血杀以及那些人在何处也都告诉他了。他猛地抬头,眸光一亮,像是看见了些许生机。于是连忙高声吩咐道:“备马,本王要出门。” 秦王府。 是夜,范仙儿便收到了一箱小玩意儿,说是萧凌特意派人搜罗了讨她欢心的。来人还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哪里不高兴了。 范仙儿就是那个样子,冷冷的,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是面对萧凌的时候却是柔情万种,因而才能将萧凌的心勾得牢牢的。 她表情有些淡淡的,当着来人的面直接打开了箱子。眸光扫过最下头的一颗硕大的东珠,便顺手拿了起来笑道:“这东珠成色不错,光泽柔和。谁送来的,赏!” 难得有东西能入了她的眼,来人便暗自松了一口气。萧凌可是吩咐了,若是不能讨她欢心,他们便不必回去了……此时那东珠得了范仙儿的欢心,来人自然是暗自记下了,想着下次送东珠的人再有什么东西他便直接捎进来,说不定还能得了范仙儿的欢心。 范仙儿迎着光看了那东珠两眼,然后攥在手里说道:“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来人便行了个礼,静悄悄地退下去了。范仙儿坐在妆台前,又摊开手掌看着那颗东珠,忽而一用力,不知道那东珠从哪便弹开了,里面是中空的,放了一张纸条。她取了那张纸条看了一眼,然后低声一笑。 正想着要怎么办,萧凌便直接推门进来了。她动作一顿,所幸梳妆台是正对着门口的,她正背对着萧凌,于是便又镇定地将纸条快速折好,合上了那颗东珠,从外边来看,分明还是圆润无暇的一颗东珠。 正在此时,萧凌忽然从身后抱住她笑道:“听说今日送来的那颗东珠讨了你欢心?你还惦记着让人打赏?” 说着便直接从她手中拿了那颗东珠笑道:“就这么喜欢?都卸妆了还不忘放在手边?” 范仙儿一惊,所幸那东西做得精巧,一向是用来传递消息的。虽然是中空的,但是却灌了一小层铅,同普通的珠子重量差不多。 她微微一笑,顺手取过萧凌手上的珍珠说道:“是啊,喜欢得紧呢!哪个女子不喜欢夫君送自己珠宝首饰的?这珠子成色极好,王爷可不能再拿了去……” 萧凌笑着说道:“瞧你那护着的样子,我既赏给你了,又怎么会从你手上再拿了去?你若喜欢,我那儿还有不少这种东西,回头再送你十来颗。” 范仙儿笑着说道:“好的东珠有市无价,王爷可真是大方。” 萧凌也笑了笑:“你方才不是说了吗?哪个女子不喜欢做夫君的送自己珠宝首饰……既然你这样喜欢,我自然是要多送一些了。千金难买佳人笑嘛……” 范仙儿便倚在他怀里笑道:“王爷真坏,故意取笑妾身。” 萧凌最吃这一套,便趁机抱住了范仙儿,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范仙儿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然后便缠上了萧凌的脖颈。 那东珠拿过来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萧迁去督造皇陵的时候明明特意嘱咐过了,暂时停止一切行动。当时京中的形势就已经非常乱了,停止血杀的行动也是为了保护组织。 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消息能送到她这里来,最可笑的是,竟然还要求她探听萧凌的心思,若是萧凌有异心,便要劝服萧凌,将皇位让给萧常。 这指令稍稍一猜测便能知道是谁下的,除了萧常,再没有第二个人。也只有他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丝毫不顾及手下人的安危。范仙儿可看得明白,这瑾王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论才学远远比不上萧迁。 虽说她只是个细作,但是萧迁当初将他们招进血杀之时便曾经说过。若是觉得自己执行的任务有生命危险,可以拒不执行。听说……这句话萧迁会跟血杀中的每一个人都说过,他说,人命关天,没什么比保全性命更要紧的事。 他们进血杀之前,有的是街上的乞丐,有的是被冤枉的罪臣之后……是萧迁和陆景恪将他们都救了下来,告诉他们要好好活下去。血杀中有无数的人是为了这句话而替他们卖命的。他们不是不珍视自己的性命,而是觉得,他们遇到了值得托付性命的良主。 在她之前的罗欢儿便是一个例子,范仙儿从一开始便有这种心理准备。如果这命令是萧迁下的,她可以豁出性命去执行。可为了萧常的一己私心,她觉得不值。 萧凌觉得她有些不对,便停了下来,低声笑着说道:“在想什么呢?这么不专心,小心我罚你……” 范仙儿愣了愣,然后突然伏在萧凌肩上低泣着说道:“王爷……妾身方才是在想郡王今日对妾身的警告……” 萧凌一愣,脸色突然有些难看道:“他今日警告你了?是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吗?” 范仙儿伏在他肩上不肯起来,又低声说道:“王爷,您不知道……郡王爷今日说妾身不过是个下贱的歌姬,根本不配得到王爷的宠爱。他还警告妾身,若是还有脸面,便应该早早地离王爷远一些……妾身实在是……” 话还没说完,便又“嘤嘤”地伏在肩头低声抽泣起来。萧凌自尊极强,最是见不得范仙儿这样的美人在他面前落泪。故而范仙儿一哭,他便觉得心都软了,连忙哄道:“你别在意……他身子坏了,心里有气罢了,不是针对你的。” 范仙儿便伸出粉拳捶在他肩头:“妾身本来就是个低贱的歌姬,不配王爷如此待妾身……妾身还是自请离去吧……” 萧凌连忙抱住她说道:“又说胡话了不是?你孤身一人,能往哪里去?” 范仙儿抽抽噎噎地哭了两声,然后适时地止了眼泪,半是怄气地说道:“王爷就净会欺负妾身……看准了妾身孤苦无依……” 萧凌连忙哄道:“是是是……我欺负你……” 范仙儿趴在她肩头微微笑着,她可没忘了当初的任务便是要离间萧凌父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宁氏出逃 其实她还是有些可怜萧峦,萧凌看上去十分纵容他,但是却只是可怜他年幼失怙,不然她也不会有可乘之机。 萧峦倒真威胁她了,大概是看出来她的身份了。范仙儿猜测着,大抵是萧峦从前经常流连青楼楚馆,所以还是能分得清真正的歌姬同细作区别在何处。再者说……萧峦同萧迁和陆景恪的关系都不错,也算是相互了解,能猜出几分他们的心思,倒是也正常。 萧峦啊!看上去不正经,实则心里通透得很。范仙儿这么想着,又侧了个身,装作生气了的样子,没有再理萧凌。 次日一早,她猜着萧凌差不多是去找萧峦谈话了,便静悄悄地起身,又写了一封密信送出去。 平西王府。 陆景恪收到密信的时候,正在房中同傅朝云一起用午膳。因着二人经常说些悄悄话,所以并没有丫鬟敢在一旁侍奉。陆景恪直接放了窗口的信鸽进来,拆了竹管中的密信读着。 傅朝云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陆景恪,我想吃鸽子汤了……” 陆景恪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晚上吩咐小厨房给你做好不好?” 傅朝云便努了努嘴瞥着窗边的那只鸽子说道:“我要吃那只,一看就比别的鸽子肥!” 陆景恪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不许胡闹,那鸽子是专门训练了用来传信的。你若是吃了,谁给我传信。” 傅朝云不服:“你再养一只不就成了,我就想吃那只鸽子!” 陆景恪放狠话:“要吃也成,你吃鸽子,我吃你……” 傅朝云顿时怂了,缩着头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陆景恪看完了信,回过头来便看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于是便笑着戳了戳她的脸。 傅朝云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便听他说道:“晚上吩咐小厨房的孙妈给你炖鸽子汤……瞧你那样子,好像我亏了你吃的似的。” 傅朝云这才心情好了些,然后继续夹菜。陆景恪便说道:“瑾王私自动用了血杀的人。” 傅朝云愣了愣,然后搁了筷子说道:“他做什么了?” 陆景恪转过头来,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又笑着说道:“萧迁走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血杀暂时隐藏一段时间,停止一切活动。但是瑾王私自动用了埋在萧凌府中的棋子,让那人替他打探一下秦王的心思,然后劝服秦王真正归顺他。” 傅朝云冷笑一声:“秦王手里好歹还有兵权呢!就凭他?萧迁走了之后他就跟被架空了一样,凭什么让人信服。” 陆景恪点了点头说道:“所以那人写了密信过来向我汇报。” 他夹了一筷子菜在傅朝云碗里,然后催促道:“快吃!” 一边又端了碗说道:“其实最要紧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的密信透露出来一个重要的信息,秦王跟瑾王最近有过联系,而且两人还处在相互试探的阶段。” 傅朝云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他。陆景恪便又继续说道:“能让秦王不计前嫌找上瑾王的,除了皇位和为萧峦报仇,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傅朝云皱了皱眉,然后说道:“瑾王斗不过秦王的!秦王手中还有兵权呢!” 陆景恪又继续说道:“你不觉得有些可疑吗?两人私下联系过,但是却没有因为萧峦的事情反目成仇……” “那就说明两个人有共同的目标——皇位!” 陆景恪点了点头,继续分析道:“秦王既然能忍下萧峦伤了身子的事情而跟瑾王合作,足以说明这件事对他来说极为重要!而这件事,便是争夺皇位。 对萧凌来说,有了皇位就等于有了一切,萧峦的仇也不怕报不了……” 傅朝云突然打断他:“可是你不觉得很可疑吗?萧峦注定没有子嗣,就算坐上了皇位,怎么服众?百官能同意吗?” 陆景恪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一笑说道:“以秦王对皇位丧心病狂一般的执着,你觉得他会放弃对皇位的追求吗?再者说了……萧峦只是今后不可能再有子嗣,你怎么知道他从前没有?” 傅朝云心头猛地一跳,忽然说道:“他从前还有子嗣?” 陆景恪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奓毛的样子,然后提醒道:“那可不一定,萧峦之前风流韵事可不少,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儿子流落在外?就算真没有,以秦王的本事,凭空弄出一个儿子来安在萧峦头上,难道是很难的事吗?” 不得不说,陆景恪这一下子便将秦王的心思猜了个十之**。傅朝云皱了皱眉,忽然有些沮丧,陆景恪比她想的还要聪明很多,对人心的把控更是精准无比。她皱了皱眉,忽然低声叹息道:“你是什么时候变得比我还聪明的?” …… 陆景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笑着说道:“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傅朝云叹了一声,然后又说道:“秦王要真是那么想的,那萧家的江山不就落在一个外姓人手中了吗?” 陆景恪点了点头,然后又指了指她面前的饭:“快吃!这些事情我去跟父亲商量,你不用烦心……” 傅朝云闷闷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夹了菜继续埋头吃饭。 午觉睡醒后,陆景恪便直接去同陆卿云商量此事。若是秦王跟瑾王真的联合起来了,他们就得早作打算,以防他们逼宫造反。 书房。 陆景恪将手中的密信递给陆卿云,待陆卿云看过了,才低声说道:“孩儿觉得……应当派人去守在秦王府周围。二人密谋,瑾王必定是出头的那一个,秦王才是背后需要防范的。” 陆卿云摇了摇头:“我早年带兵的时候跟他相处过。萧凌那老小子,你别看他已经老了,性子又急躁……实则心思鬼得很。防范是要防范的,只是若派人守在秦王府周围,肯定会打草惊蛇。” 陆景恪默了默,便等着陆卿云的下文。陆卿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指着密信说道:“有没有办法,能让她将秦王的兵符偷换了?” 陆景恪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父亲,这是送命的任务,会暴露她的。” 陆卿云摇了摇头,也有些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若是不暴露她,秦王一反,还指不定会有多乱呢!到时候京城的百姓怎么办?你为了她一人,要让那么多人送命?” 陆景恪心下一沉,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陆卿云说的话其实很有道理,秦王的兵马都是各州郡的,若是直接调到京城,肯定要同皇城的兵马对峙。 到时候秦王会许诺他们什么。他可说不准……说不定便是一场血的劫掠。乱兵之下,为了尽快攻下城池,经常会有将领这样做,不足为奇…… 若是京城的百姓真的陷入那样的环境中,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就都没了意义。连皇城脚下的子民都没办法保护好,凭什么统治万里江山?萧迁会面对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和质疑。 陆景恪有些艰难地思索了半晌,然后才说道:“我去偷……” 陆卿云惊了一下,抬起头来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陆景恪抬起头来,同他对视着,一字一句地认真重复道:“我去秦王府将兵符偷出来。” 陆卿云震惊地看着他,半晌才转过身去,低声说道:“你去偷也可以,只是你得答应我,怎么去的便怎么回来!” 陆景恪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涌上来一股决绝的勇气:“孩儿遵命。” 陆卿云默了默,然后又说道:“不用太在乎这些,我手里还有兵马!陛下的兵符不是也在你那吗?三十万禁军,对付他足够了。大不了我跟他交战的时候一刀结果了他……” 陆景恪笑了笑,陆卿云着实是个不怎么会讲笑话的人。正有些尴尬,便听陆卿云突然说了一句:“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你母妃还在天上看着我呢……” 突如其来的煽情,让陆景恪有些心酸。他强忍着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能出什么事,有妻有子的,惜命着呢!” 陆卿云正想再说什么,门外便有人回禀道:“王爷,侧妃不见了!” 陆景恪脸色一变,突然推门出去,阴沉着脸说道:“什么叫侧妃不见了?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的吗?都是做什么的?” 来人有些苦不堪言道:“世子爷,我们是好生看着的啊!可是侧妃中午突然假装腹痛,趁人进去查看的时候便打晕了看守逃走了……” 陆景恪脸色一沉……宁海兰会武功,这件事他是一直知道的。所以明里着人看着,暗地也安排了不少人守着……没想到她竟然还是逃了…… 陆景恪猛地想起他那个丫鬟,红韵!当初就没有捉住她,一直派人留意着,现下看来,是调虎离山了…… 他连忙一把拨开来人,然后跑到关押宁海兰的地方查看。果然,人已经不见了。院里跪了一地的丫鬟仆妇,他有些心烦,直接挥了挥手说道:“都下去吧……” 宁海兰丢了,最要紧的是如何去找,追究她们的责任也没什么意思。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回到宁国 陆卿云瞧着陆景恪脸色有些不好,便跟着追了出来:“想必她也逃不远……这一走就成了刑部通缉的犯人了。你不必如此担心……” 陆景恪皱了皱眉,突然想起还未来得及告诉陆卿云。他抿了抿唇,低声说道:“父亲先回书房,我有重要之事禀报。” 陆卿云瞧着他的样子还是有些不对,便低声说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陆景恪垂着头站在他跟前,神色有些沉重:“父亲先回书房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陆卿云点了点头,然后便直接往书房走了。陆景恪跟在他身后,低头想着要怎么同他解释。那日因为陆卿云伤得有些重,他便没有同陆卿云说起。 此刻站在书房里,他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道:“当年母妃并不是病死的……而是有人故意谋害。” 陆卿云就那么看着他,突然像是傻了一般,往椅背上一跌:“是宁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卿云能猜到也不足为奇了。他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此事我也是才追查到不久……” 陆卿云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有些话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根本没听到……他摇了摇头,然后试图将耳中“嗡嗡”的声音赶出去,半晌才平静下来。 陆景恪便看着他,将自己追查到的事情都说了一番:“当初母妃生我的时候本来就是难产,还伤了身子。后来父亲为了给她补身子,便吩咐膳房每日做了燕窝给母妃,此事……父亲可还记得?” 陆卿云沉默,然后点了点头。陆景恪便继续说道:“正因为那燕窝是父亲送的,而母妃又对父亲深信不疑,所以才着了宁氏的手段。 她不知道是怎么威逼利诱,让那负责替母妃做燕窝的婆子给母妃下了慢性的毒药。母妃常年身子不好,便没有在意,日积月累,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毒入肺腑了。 后来母妃去了之后,我曾查过这件事……但是当时那个婆子已经死了。宁氏掌了管家之权,相关的人也都前后被她换掉,然后死于非命……” 陆景恪说到此处,陆卿云便忽然想起,那个时候他还忙于军务。她咳着的时候他只是问了几句,然后叮嘱她去看大夫…… 他摇了摇头,眼中有了些泪意!他怎么那么傻,她一向不喜欢看大夫的,喝药都怕苦,又不想让他担心……她怎么会去瞧大夫呢?他忽然想,若是他真的放在心上了,亲自去请个大夫给她看看,她怎至于到那个地步? 他低了头,有些后悔。那是她的发妻,十五结缡,陪伴了他十来年的发妻!他是怎么做到对她的病视而不见漠不关心的? 许久,他才低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母妃……” 陆景恪便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母妃去的时候很平静,对您并没有丝毫怨恨,也嘱咐孩儿,不许怨恨您。” 陆卿云突然觉得,他欠了发妻的,或许真的不是一星半点。 两人沉默了一阵,陆景恪便继续说道:“关于宁氏的身份……儿子也隐瞒了一些。父亲当时伤得有些重,儿子不忍让父亲动怒。” 陆卿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陆景恪便继续道:“根据儿子现在能掌握的信息来看,宁氏极有可能是宁国的公主……” 陆卿云锁了眉:“我当初见到她的时候,她不过是个随乱民流落进城的小丫头。” 他慢慢回忆起自己将宁海兰带回来的那日…… 那时候大黎方建国没多久,还是四处东征西讨。每日涌到京城的流民其实特别多。 他遇见宁海兰的那日,刚收复了幽州,然后回宫受赏。那日他骑着高头大马从城南过来的时候,便被宁海兰扔了块石头,直接砸在他身上。 他有些恼了,抬头去看,只见宁海兰趴在围栏上,朝他吐了口吐沫,然后骂道:“人魔!”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骂他,他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只是所有人都在等他,他也不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于是便继续往前走。 身后便传来老鸨子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可是一品大将军!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当街吐口水!我告诉你,进了这你就收起你那套,给我乖乖待着接客!这园子里有多少姑娘想过逃走,现在不还是好端端地待在这儿! 若是还想活命,你就给我伺候好达官贵人,少给我惹是生非……” 那老鸨子的声音传得远,走过了还都能听见。之后再絮絮叨叨的话便被宁海兰给打断了:“你别揪我耳朵!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一品大将军呢!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必从幽州流落到这儿!” 那时候她故意骂他,声音自然是喊得高,比那老鸨子还响亮。 话虽简短,陆卿云却听明白了。幽州到京城的距离很远,这姑娘怕是乱民,想着到京城讨口饭吃,没想到被老鸨子诓骗了去做这一行。他突然有些理解她为什么喊他“人魔”。 忽然勒了马,折回来进了店,然后同老鸨子说道:“这姑娘我买了!” 老鸨子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那时候人命贱得很,人市上头上插了根草签子的特别多,一两银子就卖了。青楼里的姑娘自然是贵点,不过老鸨子也还没怎么用心调教,于是便十两银子将她卖了。 陆卿云当时赎了她,便直接撕了卖身契说道:“你自由了。” 当时宁海兰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了他半天,然后说道:“你害得我流离失所,又救了我,功过相抵,也算是个好人。我跟你回去。” 他当时不过随便发了发善心,还真没打算将她带回家,于是便直接说道:“不必了,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自己讨生活!” 宁海兰也没解释,便直接跟在了他身后。后来一路跟着他到了将军府,后来还是他夫人看到了,将她收成了丫鬟。再后来的事情便是……这个丫鬟爬上了他的床,他迫不得已给了他一个名分! 现在一幕幕想过来,宁海兰应当是早就算计好了,故意那样做来吸引他的注意……只可惜他是个莽夫,根本算计不过她那些弯弯绕绕…… 他突然有些可怜他的夫人,明明是一番好心,却为自己招惹上了一条毒蛇。当时他醉酒之后神志不清,想必也是她用了什么手段!这一环环的,她都算计好了。最后终于害死了他的原配夫人。 他就说,若是真的身正,为何要偷偷摸摸带人窃取他的兵符,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宁国罢了! 陆卿云摇了摇头,然后又低声同陆景恪说道:“现在宁国局势那么乱,她若是逃回去了,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还是要早做防范。” 陆景恪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父亲可否记得,儿子曾经活捉了一个会易容的细作,就是刺杀云儿的那次……” 陆卿云点了点头:“她是宁海兰的丫鬟是吧?我当时还以为宁氏只是轻易错信了谁,没想到竟然是同伙。” 陆景恪便继续说道:“儿子从她那里得知,宁氏的母妃身份低微,并不受宁帝喜爱,所以才会来到大黎当细作。” 陆卿云说道:“虽是如此,却也不能放松了警惕,谁也不知道宁氏还有没有什么后招。你先派人去追,我再传书给边关的守将,让他们多多留心宁氏的踪迹。” 陆景恪点了点头便退下去了,一直回了房才闷闷不乐地将事情同傅朝云说了。傅朝云也有些吃惊,连忙让他吩咐底下的人去追。 这一耽搁,便将窃取秦王兵符的事情给忘了。 皇城郊外,宁海兰远远地回头望着都城的城门,然后低声对旁边的红韵说道:“这一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你若是怕了,我现在还能放你走” 第一百八十章 勾引宁稳 萧迁对京城的局势始终是不大放心的,瑾王是个什么性子,他很了解,他手下的那些人未必能服他。前些日子他听谢玄机说,孟行至已经挂印辞官了。此事是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孟行至虽出身寒门,却是个眼光独到的谋士。 而朝中能有眼下这般同秦王平分秋色的形势,多半也是因为孟行至在寒门之中威望颇高的缘故。孟行至这一走,也不知道他父亲手中还剩了多少人。 谢玄机见他每日发呆,自然知道他想的什么。好不容易才得了时机问他道:“你当真没想过要越过你父亲?” 萧迁沉默了半晌,然后才又说道:“他虽有些糊涂,却也肯听取意见的。” 谢玄机瞟了他一眼,然后又说道:“糊涂?恐怕他还不止糊涂吧?这么久了,他可曾派人来看望过你?凉薄至此,你竟还能替他说好话?” 萧迁默然,谢玄机有些恨铁不成钢:“妇人之见!你祖父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还指不定多后悔呢!” 萧迁垂了头,低声岔开话题:“秦王如今可有异动?” 谢玄机一直都让人盯着京城的动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眼下他偏不想说,瞥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别想岔开话题,你先同我说说,你到底如何看待此事?” 萧迁见逃不过去,便只能低声说道:“他毕竟是我父亲,子不言父之过。” 谢玄机叹了一声儿,实在被他气得没了脾气:“若是你父亲打算谋反呢?” 若是……瑾王打算谋反……萧迁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无论如何,他到底没法将自己的父亲论罪。 谢玄机如同长辈一般揉了揉他的头顶,然后说道:“看来你祖父把你扔到皇陵来还真是对的。” 萧迁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许久才说道:“谢叔,我是不是太过懦弱?所以皇祖父才把我送出城?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没有勇气面对那些?” 谢玄机突然笑了一声儿:“纯善并非过错。仁君爱民如子,需要有一颗博爱纯善的心,你皇祖父的选择是对的。 至于你所说的太过懦弱……我只能告诉你,是人总会成长的。等你经历了那些,手中有了足够的权力,能够护住所爱之人时,你便真正明白了勇敢的含义。 我听陆景恪说,你在甘陕的时候护住了秦家的姑娘,不让那些得了瘟疫的人伤害他,那也是勇气。所以你也并非一味纯善,也有原则和底线。” 萧迁听了半晌,然后突然想起了秦姝,心里疼得很。他答应过秦姝,要回去娶她。只是眼下局势未明,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谢玄机以为他还在想萧颂的事情,便安慰道:“你皇祖父身子一向不错,想来解决了秦王叛乱的事情,便能够上朝了。” 其实谢玄机是听陆景恪说了的,萧颂怕是没多长时间了。连遗诏都已经写好了,想必是做好了准备。 萧迁摇了摇头,只是说道:“谢叔,我想一个人静静。” 谢玄机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便起身了。 另一边,宁海兰刚出了京城没多久,身后便跟了许多人来追她。她和红韵拼尽全力才好歹出了重围。宁海兰早已过了二十来岁的年纪了,身手并不算是太好。红韵一路掩护她,两人才躲过追踪,一直逃到了边境。 只是自从她出逃之后,边境就戒严了,除非有州郡上批示的证明才允许出入。宁海兰有些为难,若是不能从关口出去,就得翻过戒严的边境线。 这一耽搁下来,傅朝疏就直接追了过来。因着陆景恪必须守在京中,防着秦王突然起兵逼宫,所以傅朝云便托了傅朝疏过来。 傅朝疏毕竟比边境上的守将聪明,一猜便知道宁海兰极有可能冒险穿过边境的封锁线。虽则大黎跟宁国之间一向边境分明,并刻有界碑,但是守将并不多,巡逻也比较懈怠。 傅朝疏毕竟是领过兵的,有些事情不用说他也知道。于是便跟边关的守将要来地图,画上了几处宁海兰可能出现的地方,让人加强巡逻。 宁海兰快走到边界的时候便看见许多人来回巡逻,比平时更为严格。她皱了皱眉,转头对红韵说道:“今日有些晚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明天再说。” 红韵点了点头,便直接坐在地上,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干粮递给她说道:“殿下先吃点东西吧,总会有办法的。” 宁海兰接过干粮说道:“别叫我殿下了,容易暴露。” 红韵递给她水囊,从善如流道:“小姐喝水。” 宁海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怕是因为我们出逃,所以边境戒严了。前几日还没见有这么多人……” 红韵便说道:“昨日买干粮的时候听人说,边关来了大人物,守将们都得听他的。” 宁海兰咬了一口干粮说道:“只要不是陆景恪就好说。” 说着又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京城正乱着,估计萧颂病得不轻,他没那个时间追过来。” 红韵看着她说道:“小姐,咱们这样逃不出去的。边境的守军又添了那么多,一个不小心就有暴露的风险。” 宁海兰默默地吃完了手里的烧饼,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先休息吧,我明日再想想办法。姐姐在宁国经营了那么多年了,想必有些人脉。实在不行便给她送个信,会有希望的。” 红韵便没有再说什么,从包袱里拿了披风给宁海兰铺上。 宁宫。 宁稳正在批奏折,内侍便来回禀道:“陛下想见您。” 他搁了笔,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起身说道:“带路。” 内侍低了头,不敢轻易抬头去看他,小心翼翼地在前头引路。到了内殿,见他没什么吩咐,才又低着头退下去了。 宁稳低头看了他半晌,然后才冷笑一声说道:“昨天不都跟你说明白了吗?你又想怎么样?” 宁帝睁了眼睛看着他,然后说道:“等我死了,能不能把我的骨灰洒在太液湖里。” 宁稳垂头看着他,冷声嘲讽道:“不可能!” 他知道宁帝在想什么,太液湖是她娘亲最后死的地方,把他的骨灰洒在太液湖只会惊扰了洪氏的亡魂。 宁帝缓缓地伸出手去,朝着他的衣角拽了两下,嘴里不停地说道:“求你……” 他一生极少求人,只求过两人。一次是求洪氏跟他重新开始,一次便是求宁稳把他的骨灰洒在太液湖。 宁稳忽然往后退了一下,冰冷地盯着他说道:“我恨不得将你剥皮抽骨,怎么可能把你葬在我娘死的地方,让你再去打扰她的亡灵!” 宁帝缓缓地又说道:“我这辈子做过许多错事,但当年好歹留了你一命……我求你,看在这点情分上,将我的骨灰洒在太液湖……” 宁稳冷笑一声:“同你有何关系?纵然当年留了我一命,那也是我娘的恩德!” 说罢他便不再留恋,直接转身出去了。只是没提防便有一人撞了过来,“哎呀”一声。 宁稳避了避,冷眼看着方才撞上来的人。那人见他避开了,不由得有些尴尬,扶着旁边的门框起身道:“兄长怎的不扶我一把?” 来人唤作宁海月,正是宁海兰的姐姐。宁稳低头睨了她一眼,有些好笑地说道:“妹妹自己不看路,怎的还能怪我不扶你?” 宁海月脸上有些挂不住,有意无意地又往上贴了贴,轻声说道:“兄长,妹妹刚才摔着了,送我回寝殿可好?” 宁稳一把拨开她,冷声说道:“别以为我看不见你那点心思,我嫌你脏。” 宁海月脸皮抽了抽,有些尴尬。这么多年了,她的确是习惯了用这种手段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其实本来她还想去勾引宁陵,没想到这宁稳半路冲出来,直接将其余皇子都禁在了府中,接手了朝政大权。 刚才她站在殿外可都听见了,现下看来,这宁稳才是最需要拉拢的。只是没想到,宁稳竟然说嫌弃她脏? 她脸色有些难看,又不忍心放弃大好的机会。咬了咬牙又继续往前站了站说道:“兄长,你看不惯是一回事,不过你可要知道,这朝中的大半人都是握在我手里的,你若是……对你掌握朝中的势力也有益啊……” 宁稳嗤笑一声看着她,然后又说道:“你真以为爬过了你的床你就能掌控他们?宁海月,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宁海月脸色有些难看,宁稳又笑了一声:“好好在你的寝殿里待着,我念在你也是个可怜之人的份上,留你一命。若是你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别怪我无情。” 说完也不待她反应过来,便直接侧身从她旁边过去了。 宁海月愣了半晌,然后才回过神来远远地听见宁稳吩咐内侍道:“若是你再敢自作主张,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 内侍垂了头,不敢说话了。宁稳停都没停,直接走了。 宁海月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留情面,半晌才反应过来,宁稳说她脏,还说再做什么就翻脸无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宫门对峙 宁稳竟然嫌她脏?她愣愣地抬头看了看月色,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走进了宁帝的寝殿。 宁帝正闭着眼,实际上他见完了宁稳之后就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听见又有脚步声便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宁海月脱了鞋子,赤着脚站在一旁说道:“你竟然还没死?” 宁帝看了她两眼,然后回忆了半晌才说道:“是你啊!你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宁海月眼中喷出怒火,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当年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宁帝闭了眼睛,仿佛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一般:“若是没有我,你连这条命都没有。” 宁海月冷冷地看着他,还有些不太明白,他是怎么将这样无耻的话说出口的。 她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当年你不是说了吗?只要我们姐妹二人其中一个去大黎,你就放过另一个?你竟然言而无信,兰儿去了大黎,你竟然还利用我稳住有功的朝臣!” 宁帝闭了眼睛,不屑道:“帝王的许诺你竟然也相信?” 宁海月有些愤怒:“不是说君主一言九鼎吗?” 宁帝嗤笑:“那是因为,见证过帝王不守承诺的人,现在都已经死了。” 他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宁海月,然后又继续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当初让你同宁海兰选,你不就是发现了那杯酒上的做的记号,所以才去抢的吧?故意碰洒了另一杯,最后让她去了大黎。宁海月,论卑鄙无耻,你不比我差到哪去!” 宁海月脸色一白,低声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不是那样的!我从来没有害过她!不就是去大黎吗?她照样能做得好好的。” 宁帝嗤笑一声:“是,她是活得好好的,不过也就是九死一生罢了。宁海月,你当初那么卑鄙,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宁海月突然看向他:“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把我们扔在贱奴所,又把我们弄进暗卫营里,我们都会好好的,怎么可能反目成仇。” 宁帝睁了眼看着她,然后说道:“宁海月,你就别自欺欺人了。当初那杯毒酒,不过是激起了你本性中最丑陋的一面罢了! 知道我为什么将你留在宁国吗?因为只有你这样野心勃勃又不知礼义廉耻的人,最适合替我拉拢权臣。” 宁海月突然抱头蹲在地上嚷道:“够了,你别说了,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逼我们的,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宁帝嘲讽地看着她,冷笑道:“若是没我,你们两姐妹现在还在贱奴所里被人欺负呢!” 宁海月猛地扑上去,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宁帝喘不过气,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拼命地挣扎着,只不过他病了太久,宁稳又吩咐太医不许给他看,每日里只是给他用参汤吊着。 此刻他根本一点力气都没有,挣扎了几下便慢慢地垂下了手。宁海月神智逐渐清醒,反应过来才发现宁帝已经停止了挣扎。她有些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去,探了探宁帝的鼻息,发现他没了气息,这才突然尖叫一声儿。 殿外的守卫连忙闯进来,便看到宁帝翻了眼白,躺在床上,没了气息。 半个时辰后,丧龙钟敲响。宁帝驾崩,举国上下皆知国丧。宁稳赶过来,也只是看了一眼龙床旁边的宁海月,冷声吩咐道:“谋害先帝,把她给我押入天牢。” 宁海月神智仿佛还有些不清楚,一直念道:“不是那样的,不是我做的,和我没有关系……都是你……都是你逼我的!” 宁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回过头来看着龙床上的宁帝,然后才掏出袖中明黄色的手帕,抖落在他脸上遮住了,低声说道:“被自己亲手女儿杀死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不过想必你对她也没什么感情,这一点你们倒是很像。” 身旁的内侍垂了头不敢说话,今日之事他看得很明白,宁稳分明是故意将宁海月放进了内殿。否则就凭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那宁海月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进来。 只是他也知道,若是此事敢泄露出去半点,他的项上人头便不必留着了。故而他只能低下头,当做没听见没看见,反正这些事情,本来就同他没有关系,别人的命再重要,也比不过他自己的。 另一边,大黎。 过了四月天气就开始热起来了,傅朝云每日都觉得格外闷热。正有些睡不着的时候,便听见影在门外说道:“世子爷,陛下快不行了。” 陆景恪“噌”地一下子坐起身来吩咐道:“赶快封锁宫门,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一边说着便直接起身开始换衣服,傅朝云也起来了,伺候着他换上礼制的朝服,然后说道:“秦王那边怕是会有异动,你要小心。” 陆景恪点了点头,匆匆在她头上印了一吻,然后说道:“我都知道了,你在家里也要小心。我跟父亲都出去了,府中的守卫相对薄弱一点。不知道他会不会狗急跳墙,直接进来。” 傅朝云点了点头,替他整理着腰带,然后说道:“我都知道了,你尽管放心好了。” 陆景恪点了点头,然后没有再说什么。 秦王府。 宫门刚封锁了不到半个时辰,萧凌便得了消息,于是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便直接起身换了衣服往宫里去了。这种时候,谁也不能说萧颂就是真的死了,他若是敢妄动,便会直接被扣上逼宫夺权的帽子。 范仙儿一边替他穿着衣服,一边又问道:“王爷,会不会出什么事啊?妾身有些害怕。” 萧凌抱了抱她,然后说道:“不要紧,没什么事。陆卿云纵然手中握着兵权,却到底不是正统的血脉。他若是敢怎么样,也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瑾王自然也得了消息,几乎是跟秦王同时出的家门。两人在路上碰见了,便相视一笑。 瑾王拱了拱手说道:“兄长的消息可真是快啊!这么早便要赶着往宫里去了。” 秦王笑着说道:“二弟的速度也不慢呐!我还以为你在宫中又没什么眼线,还得等到天亮才能收到消息呢!” 瑾王笑了笑,听出秦王是在讽刺他,便也没有说什么,一路沉默着往宫门口去了。 陆卿云早早得了消息,自然是让陆景恪守在宫门处,不许任何人出入。 秦王下了马,远远地便看见陆景恪腰间佩剑,穿着朝服站在宫门口。秦王脸色有些不好看,上前笑着说道:“听闻父皇重病,我与二弟相约探望,陆世子为何会在此处?” 陆景恪也不瞒着了,此时瞒着也没有多大用处了:“陛下重病,为防止宵小之辈心怀不轨,宫门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 秦王脸色变了变,收了方才的笑意说道:“世子这是何意?父皇就算病重,我与二弟身为父皇的皇子,难道还没有权利进去见一见了吗?” 陆景恪冷声道:“两位王爷请回吧!陛下若是想见谁,醒来之后自然会召见。两位若是等在宫门处也是可以的。只是我还是要提醒两位王爷,莫要踏入宫门半步,否则我手中的剑可是会染血的。” 秦王这才像是刚发现他手中的剑,失声道:“大胆!宫门禁地,谁准你在此处佩剑。莫不是还想挟天子以令朝臣不成?” 陆景恪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秦王殿下,谁有这样的心思,谁自己心中清楚,您还是莫要再做无用功了。这宫门,断不会让您踏进去半步。” 秦王转头去看瑾王,示意他说句话。瑾王冷哼一声,上前说道:“世子既然奉命在此戒严,可有圣旨?” 陆景恪冷笑一声:“陛下病危,如何下旨,平西王监国,自然是他下的圣旨。” 瑾王突然大喝一声:“世子!陛下病危,你没有圣旨,凭什么在此处戒严!莫不是你父子二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或者打算挟持陛下,满足你二人的私心。” 陆景恪神色一冷,直接从怀里掏出兵符说道:“我有陛下亲授的兵符,三十万禁军,只听我一人调遣。莫说是戒严宫门,便是王爷再往前一步,我让您横尸此地,也无人会为您收尸!” 萧常心头一跳,没想到萧颂竟然连调动宫中禁军的兵符都直接给他了。 双方正在僵持之间,便听到有人来报:“世子!城外出现大批兵马,打着瑾王的旗号!” 萧常一愣,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道:“我不知道,什么兵马,同我没有关系!” 萧凌连忙上前扶住他说道:“陆景恪,你让开,眼下的形势,你以为还由得你说话吗?” 萧常转头,便看见萧凌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他愣了愣,攥紧了双拳。萧凌又扶着他,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二弟不必担心,城外的兵马都会拥立你登基!” 陆景恪的佩剑已然出鞘:“两位王爷,大黎律法,私自调兵者死罪!” 第一百八十二章 萧颂驾崩 萧常脸色一白,壮着胆子说道:“陆景恪,你放肆,不过是区区一个世子,竟然敢对本王指手画脚!” 陆景恪斜眼瞥他,然后说道:“王爷莫要忘了,现在是平西王监国!就算我不过是区区一个世子。也是奉了皇命,守在此地。王爷若是敢上前一步,莫怪我血染宫门!” 这话说得够狠,萧常性子有些懦弱,立时便缩在萧凌身后不敢动了。萧凌有些看不起他,不过眼下两人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蹦跶不出去。他便只能替萧常出头了:“陆世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本王与二弟何曾说过要擅闯宫门。不过是听说父皇病重,想要进去看一看。世子重任在身,若是不方便,可着人去通禀一声。” 陆景恪翻了个白眼:“王爷方才没有听我说明白吗?陛下此时正昏迷着,怕是没办法见王爷了。” 萧凌便趁机说道:“世子这话就有些离谱了,陛下既然已经昏迷,平西王又为何要代陛下下这种旨意呢?我与二弟皆是皇子,世子拦在宫门处不许我等进去,难不成还想挟天子以令朝臣不成?” 陆景恪手握佩剑,剑尖直抵着宫门口的青砖,隐隐发出些寒光。他却并没有注意这些,只是一直盯着萧凌。许久才说道:“王爷莫要再徒劳挣扎了,还是解释清楚城外的兵马比较好。” 萧凌见说不通,便翻了脸:“陆世子何必明知故问,本王自然是要防着有些人篡位。陛下病重,平西王监国,却不准任何人去看望陛下,其中的心思,怕是陆世子一清二楚。” 陆景恪冷哼:“王爷,谁打算篡位,怕是您心里比我更清楚。” 说罢,他又压低声音凑近萧凌说道:“用不用我提醒您,城西第三条街那所宅子里养的婴儿是做什么的!” 萧凌一震,退了一步,愣愣地看着他,失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陆景恪嘲讽地看着他,怎么知道的?自然是范仙儿告诉他的。萧凌养了个来路不明的婴儿在私宅里,自然是为了日后能够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 他转过头去看着萧常,有利于说道:“我只看在萧迁的面子上提醒这一次,有时候,还是莫要轻信他人。您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恰好就是步入别人圈套的时候。” 说着,他又别有深意地看了萧凌一眼。萧凌眼神一闪,随即又镇定下来,附在萧常耳边说了几句话。萧常轻蔑地瞧了陆景恪一眼,然后又说道:“既然父皇眼下昏迷未醒,我二人便先回府中等消息了。若是父皇醒了,再召见也不迟。” 一边说着便要往外走,陆景恪忽然抬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说道:“王爷,已经晚了。” 城外那么多兵马,必然是萧凌调过来的。陆景恪知道,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直接擒了萧凌。城外的兵马若无人下令,自然不会轻举妄动。他挥了挥手,直接命令道:“将两位王爷带下去好好照顾。” 萧凌神色一冷,刚要被人抓住,便直接抽过了腰间的软剑。银光闪过,陆景恪便发觉那人断了手臂。萧凌一挥剑,直接开出来一条路,看架势是要逃跑。 陆景恪皱了皱眉,冷声道:“围住秦王,不许他逃了。” 陆景恪有兵符在手,皇城的禁卫都要听从他的指令。瞬间便有许多人围了上去,里三层外三层将秦王围在了最中间。 萧常腿都吓软了,直接瘫在了一边。萧凌却到底是带过兵的,这种场面却也不见慌乱。直接将剑横在身前说道:“让开。否则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陆景恪一步步走过去,冷声说道:“王爷,困兽之斗,毫无意义,您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萧凌一边搀着萧常往前走,一边又对陆景恪说道:“你以为就凭你能拦得住本王?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本王二十年前便见识过千军万马,又何惧区区这几十人。” 陆景恪轻笑一声:“王爷若是有这个本事,尽管从我眼前出去。反正您的兵马就在城外等着您,不是吗?” 正说着,便又有人过来禀道:“世子爷,不好了,城外的兵马直接进城了。现下正在城里的街道上烧杀抢掠……已经朝着皇城过来了。” 陆景恪眸光蓦地一寒,转头看向秦王。只见他横起手中的剑,忽然仰天大笑道:“就凭你,再过二十年也斗不过本王!” 陆景恪震惊地看着他:“你疯了!” 秦王冷眼看着他:“对啊!我早就疯了!他竟然让一个外人监国也不肯信任我!” 萧常一愣,回过头看着他,反应过来便想要往一边退。只是还没来得及退两步,萧凌便一把将他拽过来禁在自己臂弯里:“二弟还是别动了,若是再动一下,说不定这剑就不认人了。” 萧常猛地一颤,陆景恪眼中闪过一抹急色。伸手向旁边的人取了弓箭,搭弓瞄准,高声说道:“王爷,您还是放手吧!” 萧凌手中的剑又紧了几分,直接在萧常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萧常一抖,便听见他又高声喊道:“让开,否则我便直接要了他的命。” 陆景恪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然后又垂了手,低声说道:“让开!” 围着的禁卫愣了愣,慢慢闪开一条缝。萧凌紧紧锢着萧常,一边盯着陆景恪一边往后倒退。直接退到了宫门外,然后翻身上马,又看了陆景恪一眼。 那一眼极其危险,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陆景恪暗道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看见萧凌手中的剑直接划过了萧常的脖子。萧常喷出一道血柱,顿时便倒在了地上。 陆景恪忙喊:“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 只是……与此同时,秦王早已扬起了手中的马鞭。禁卫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秦王早已远远地剩了一个背影。 陆景恪连忙扑上去查看萧常的伤势。只见他仰面倒在地上,犹自不甘地睁大了眼睛。陆景恪叹了一声,伸出手去替他合上了双眼。 正阳宫。 萧凌刚退走,陆景恪便直接过来回禀消息了。陆卿云还在守着萧颂,间歇抬起头问道:“你是说,秦王逃走了?” 陆景恪垂了头,低声说道:“千真万确,他挟持了瑾王,眼下估摸着已经是回府了。” 陆卿云皱了皱眉,继续问道:“瑾王怎么样了?有无大碍?” 陆景恪低着头,许久才说道:“被秦王重创,失血过多,已经去了。” 陆卿云叹了一口气,便看见床上萧颂的眼皮动了动。陆卿云一喜,便看见萧颂竟然慢慢醒了过来。 陆卿云连忙上前,跪在龙榻前问道:“陛下,您觉得怎么样了?” 萧颂像是回光返照,觉得有了些力气,便说道:“缉拿萧凌,杀无赦!” 陆卿云连忙垂下头,愣了愣才回过神来:“臣,遵旨。” 萧颂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我估摸着,我是没几个时辰了。现在我说的话,你都要牢牢记着。” 陆卿云点了点头,便听见萧颂又说道:“你我早年在沙场上便结下了情谊,我看重你,特意封了你异姓王。但是你要知道,萧家的天下毕竟是萧家的。” 陆卿云点了点头,又听见萧颂继续说道:“迁儿登基之后,你便归隐吧,大黎不能再起战事了。 还有,一定要替我照顾好迁儿。迁儿性子仁善,若是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你便多替他看着些。” 陆卿云点了点头:“臣记下了。” 萧颂合了眼,然后又低声说道:“照顾好迁儿……照顾好他……” 声音渐渐又低了下去,直到最后没了声音。半晌,陆卿云才敢伸出手去探他的脉息,然后颤着收回手,眼中带了湿意:“陛下……驾崩。” 殿外守着的内侍便都跪下哭了起来。陆景恪起身,去敲了丧龙钟。九九八十一声,是对帝王的最高礼节。举国上下,皆知国丧。 平西王府。 萧凌一脸狠意地盯着傅朝云,冷声说道:“要么过来,要么本王让整个平西王府给你陪葬。” 傅朝云冷眼看着他,抱着怀里的陆庭琛说道:“王爷,您怕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若是您真的敢在这府里行凶,小心……死无全尸。” 萧凌眯了眯眼,然后举剑指着她说道:“就凭你也敢威胁我!陆景恪若是说出这话来我还能忌惮几分,就凭你?还敢提醒我?我倒是要提醒你,若是你再不过来,本王就弄死那孩子。” 傅朝云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交给身旁的奶娘带着。 萧凌冷笑一声,有了傅朝云,陆景恪不敢轻举妄动。傅朝云理了理衣服,然后才一步步朝着萧凌走了过去。 奶娘连忙在后头喊了一声:“世子妃!危险!” 傅朝云回过头了,笑了笑,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孩子:“我知道,你看好孩子,别让他饿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反目成仇 奶娘眼中含了热泪,点了点头:“世子妃放心。” 傅朝云笑道:“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奶娘又点了点头,萧凌有些不耐烦了,拽着她的手臂直接拉着她走了。 城外,皇陵。 萧迁正在门前倚着门发呆,突然便听见丧龙钟响了。他猛地直起身来就往外冲。谢玄机动作比他还快,一把拦住他说道:“你想去做什么?” 萧迁拼命地挣扎,怒声说道:“丧龙钟响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谢玄机一脸平静:“自然知道,陛下驾崩了。” 萧迁一边红了眼睛又要往外冲:“你既知道就莫要拦着我!让我过去,我要去见我皇祖父!” 只是他再怎么挣扎,也没从谢玄机手中挣脱出去。谢玄机一把将他掼在地上,屈膝一顶,直接把他制在地上,揪起他的衣襟说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萧迁拼命地挣扎着:“你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死的又不是你的亲人。” 谢玄机一拳招呼在他身上说道:“萧颂自然算不上是我的亲人!可我因为他死去的亲人并不少!我父亲,江南谢家老太爷,因为他一个迁富户的决定,病死在了进京的路上。我妹妹!傅家的当家主母,因为他对萧晏的纵然,最后被人毒死在病榻上。我未过门的妻子,涉江,因为他不敢同宁国翻脸!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萧迁我告诉你!我谢家因为他死的亲人已经有好几个了!他就算是现在死了,那也是命里该偿的! 你觉得心痛?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来看你心痛吗?是你最爱的皇祖父,求我好生保护你!等着你回去继承皇位!萧迁,你若是执意要踏出去,你就只管走。我若是拦你一步,我就不姓谢!” 萧迁被他骂得一愣一愣的,许久才回过神来,低声说道:“我错了……” 谢玄机的怒气仍旧是未消下去:“你自然是错了,若是你还肯听你皇祖父的话,你便乖乖在此地给我等着。京中的事情一了,自然会有人迎你回去继位。” 萧迁默然,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拍掉了身上的灰尘,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对着皇宫的方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宫门前。 萧凌身后是紧急从各州郡调过来的兵马,身前便是脖子上横了一把剑的傅朝云。 陆景恪正在不远处同她对峙:“放了她,否则你会死无全尸。” 萧凌高声笑道:“你们夫妻两个威胁人的话都说得一样啊!死无全尸,我倒是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感觉。要我放了她也可以,继位诏书给我!” 陆景恪皱了皱眉,眼下那诏书是唯一能够压住萧凌的东西,只要有那一纸诏书在,萧凌就算坐上了皇位,也是篡权夺位,被天下人耻笑。但若是让他毁了诏书,他说的话便是圣旨。 “诏书,没有。不过玉玺倒是在这里!” 陆景恪不知怎么从身后拎出明黄色的绫缎裹着的玉玺,朗声说道:“你若是不放了她,我便让这玉玺毁在你眼前。” 萧凌有些怒了,忽然笑道:“陆景恪,你何不看看眼下的局势?难道除了我,还有谁更适合坐上皇位吗?先帝的皇子,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陆景恪眸色一深,抬头看了他一眼。萧凌还以为他是被说动了,又继续道:“若是你让开这条路,我便许诺你,待我登上皇位便让你继承你父亲的王位。” 陆景恪冷声道:“皇子没有了,还有皇孙!王爷莫不是忘了,瑾郡王还在京郊监造皇陵。” 萧凌便说道:“不过是被贬出去的而已,凭什么能够继承皇位。” 陆景恪默默拿起手中的弓箭,又看了萧凌一眼:“就凭……陛下临终前的遗言,让瑾郡王继承皇位。” 萧凌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陆景恪,你看清楚了,傅朝云还在我手上。我再问你一遍,父皇临终的遗言是将皇位传给谁?” 陆景恪面不改色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禁卫,高声喊道:“陛下遗旨,皇位传于瑾郡王!” 萧凌眼睛一眯,手中的剑又紧了几分。陆景恪眸光一沉,冷声说道:“你若是敢伤她一根汗毛,我便让你立时毙命。” 话音刚落,萧凌便低呼一声,捂住了腹部。说时迟那时快,陆景恪一剑射过去,正中萧凌的心口。 傅朝云腿一软,连忙往陆景恪怀里跑过去。陆景恪连忙接住她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惊?是不是吓到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陆景恪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乖,不怕了啊……” 傅朝云抱着他,红了红脸:“周围还有人呢!” 陆景恪抱着她不肯撒手:“你刚才都吓坏我了!” 傅朝云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我要出手?” 陆景恪斜了她一眼:“你哪个细微的动作我不是小心看着的?瞧见你袖子里露出匕首的时候,我魂都被你吓没了。若是让他看见了,我也保不住你!” 傅朝云嘻嘻笑着说道:“不会被发现的,你不是在一旁说话呢嘛!我看见你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陆景恪便低头咬了她一口:“真是个没心肝的小东西,把我吓成这个样子,你还能那么坦然。” 傅朝云羞得直往他怀里躲,陆卿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低咳一声,陆景恪连忙将她藏在了怀里。傅朝云没脸去看,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缩,倒是引得旁边的人一阵笑。 陆卿云也笑着问道:“琛儿呢?” 傅朝云闷在陆景恪怀里,低声说道:“奶娘看着呢!” 陆卿云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说道:“快回去吧!孩子还小,离了你怕是待会儿又要哭了。” 陆景恪说道:“父亲说得有道理,我马上回去。” 说着便直接打横抱起了傅朝云,陆卿云在后头急得跳脚:“谁跟你说话了!” 傅朝云窝在他怀里只管笑,陆景恪头都没回:“父亲还是赶快去皇陵吧!郡王还在等着呢!” 陆卿云这才命人备马,急着往皇陵赶去了。 一场叛乱总算平息下来,接着便是新帝登基的事情。一忙下来,便又是两三日过去了。 且说另一边,宁海兰等了许久,身上的干粮越耗越少,没了办法便又返回了城中给宁海月送信。只是宁海月因为谋害了宁帝而被囚禁起来了,这信便落到了宁稳手中。 宁稳倒是知道宁海兰的,想着她为宁国也做了不少事情,更兼又是个可怜之人,便亲自派了手下的人将她想办法接回宫里。 傅朝疏在边境上耗了六七日也没见到宁海兰,这才确信,宁海兰是真的逃了,连忙向陆景恪写信。 陆景恪接到信的时候,刚参加完登基大典,萧迁又同他商量着要给秦姝一个盛大的婚礼。前后忙得脚不沾地,便忘了宁海兰的事情。直到傅朝疏送信过来,他才知道宁海兰逃回了宁国,于是连忙跟傅朝云商量着,要去一趟边境。 因着宁海兰的事情也不容疏忽,傅朝云也知道轻重,当下便决定要同他一起去。陆景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要带上他一起去边境。 另一边,宁国。 宁海兰刚被接回宁国便得知了宁帝驾崩的事情,此事对她来说也算是意料之中。因此她倒是并没有多大的情绪,反倒是听说宁海月因为谋害宁帝已经被囚禁了,便苦苦哀求宁稳,让他将宁海月放了。 宁稳彼时正在批奏折,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你确定要将她放出来?” 宁海兰点了点头,宁稳便继续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 宁海兰行了个大礼,高声说道:“只要是兄长想要的,我都有办法为您达成心愿。” 宁稳嗤笑一声:“我想让我母妃回来,你能做得到吗?” 宁海兰愕然,愣了愣才又继续说道:“兄长除了这个之外,便没有别的心愿了吗?” 宁稳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宁海兰急了:“兄长何必强人所难!您家破人亡,难道也要让我体会此等滋味吗?” 宁稳有些好笑道:“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以为宁海月还是你认识的宁海月吗?” 宁海兰一愣,随即说道:“兄长这是什么意思?” 宁稳低声笑道:“先帝驾崩之前,我曾派人在外头守着。听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宁海月承认了,当初她是为了活下来不去宁国,所以故意碰倒了那杯没有毒的酒,然后又故意与你争抢,造成假象。因为她知道,若是她要喝哪杯,你便一定会去抢。” 宁海兰愣了愣,然后突然想起来,宁海月一向武功比她好,又怎么会轻而易举让她抢到了那杯毒酒?有些怀疑,一旦在心里扎了根,便会疯狂地生长着。宁海兰此时便是这样。 她愣愣地问道:“兄长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宁稳低头,继续批阅奏折:“不过看你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姐妹反目 宁海兰愣愣地跪在原地,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起身,拖着两条腿迈向殿外。 宁稳却在此时突然叫住了她,宁海兰顿了一下,然后才回过头来,双目无神地看着宁稳。宁稳就那么盯着她的双眼,一句一顿地问道:“有没有兴趣,坐这个皇位?” 宁海兰仿佛被电了一下,突然回过神来:“兄长方才说什么?” 宁稳便极有耐心地盯着她,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可有兴趣,坐这个皇位?” 宁海兰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仿佛被雷劈过一般,怔怔地点了点头。 宁稳笑了笑,他本来就没有当国君的意思。他已经见证过,有多少人为了那个位子失了本心,兄弟阋墙,父子相残。 他起身走到宁海兰身边,然后将她扶起身。从边境救回宁海兰,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宁海兰有着对宁帝的恨意,急于想要证明自己。而她对宁国,又有着不可否认的忠心。就算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私心,他也是允许的。 宁海兰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盯着宁稳低声问道:“兄长为什么……让我坐这个皇位。” 宁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因为我看得出来,你有野心。听说大黎也有女官,有个姓傅的还封了侯。所以,女子为帝,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宁海兰低了头:“臣妹惶恐!” 宁稳摇了摇头,然后走到书桌前拿起玉玺折回来放在她手中:“虽然听起来是荒唐了一点,不过……眼下也没了其他办法。别的兄弟都已经死了,就算活着也难保不会继续追杀我。不过……” 他眨了眨眼睛,又继续说道:“我可是救了你一命的,再者说,我杀了先帝,也算是替你报仇了。想必你也不会追杀我。” 宁海兰感觉像是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了自己。本来就没打算还能活着回到宁国,宁稳却派了数百名皇家暗卫,将她从大黎的边境带回了宁国。本来宁国眼下的局势,她是怎么也做不了女帝的,宁稳却坚持将皇位传给她。 她还以为,若是再想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必然要经过一场血战。而只有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她才能够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没有想到…… 宁稳干咳了一声儿,然后宁海兰才想是回过神来一般,盯着宁稳,一字一句地承诺道:“臣妹,必不负皇兄的期望。” 宁稳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是宁国子民的期望。你虽没了最亲近的姐姐,却还有那么多的子民等着你去守护。” 宁海兰又是一震,没想到自己想的什么,宁稳都看出来了。她本来想要权力也不过是想要守护宁海月罢了。 宁稳拍了拍她的肩,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任一般,轻松地说道:“总算是把这个烂摊子给甩出去了,我走了啊!” 宁海兰神色有些复杂,抬头看了他一眼:“皇兄要去哪?” 宁稳笑了笑,自从十岁那年,他听到那个秘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过了。眼下大仇得报,他也了却了自己的心事:“自然是四处游历,看看这大好山河。” 他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宁国现在内忧外患,皇子们争了那么多年,搞得内政乌烟瘴气,几乎快要撑不下去了。大厦将倾,你还是尽快想想怎么解决的好。或者说,向大黎投降吧!” 宁海兰点了点头,半晌才说道:“我记下了。” 宁稳低声说道:“为了子民考虑也要这样做了。” 宁稳走的时候并没有要她送,听宫门口的人说,他只穿了一身布衣,身上背了一把剑,真正像个寻常百姓一般,倒叫她有些羡慕。 她苦笑一声,然后去了刑部的大牢。宁海月谋害先帝可是大罪,宁稳又不肯将她关在掖庭,只如同一个普通犯人一般关在了刑部大牢。 宁海兰进去的时候,便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红韵在她前面引路,低声说道:“刑部大牢一直是这个样子,听人说是冤魂太多,阴气重……” 宁海兰便笑了:“鬼魂有什么可怕的,世上最可怕的从来都是黑暗的人心。” 红韵便不说话了,一直走到最尽头才为她打开牢门:“陛下请。” 宁海兰一怔,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已经是宁国的新皇了。宁海月一听到陛下两个字,连忙爬过来,抬头看她,便匍匐在她脚下,抓住她的靴子:“陛下,你放臣妹出去吧……臣妹可以服侍你。” 宁海兰心中冷笑,她真是有些不明白,宁海月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她去为之舍命的。宁海月许是突然发现那双脚有些不对劲,愣了愣才抬头往上看去。 宁海兰见她抬了头,便微微垂眸看着她,低声说道:“姐姐,是我……” 宁海月猛地向后缩了一下,瘫坐在一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红韵上前呵斥道:“大胆!对陛下应当尊称!” 宁海月愣了一下,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她轻声念道:“陛……下?” 红韵看向她,仿佛是在看一个笑话:“自然是陛下!” 宁海月脸色一白,随即又扑上来抱住宁海兰的小腿:“妹妹,你快放我出去!我没有杀先皇,是有人陷害我!” 宁海兰心中冷笑一声,情真意切地扶起她说道:“姐姐,眼下我刚行完登基大典,根基还不稳。他们都说是你杀了先帝,若是没有证据,妹妹也……” 宁海月一听这话,便被吓到了,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愣愣地坐在了地上。 宁海兰看着她那副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缓缓地撩起衣摆,蹲下身去,隔着冕旒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说道:“姐姐,你当初有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结果?” 宁海月听了她这话,才有了些反应。回过头来,瞳孔微缩:“你说……当初?” 宁海兰眼神有些沧桑,低声重复道:“是啊!当初,姐姐费尽心思想要把我挤去大黎的时候。” 宁海月身子一颤,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什么当初!当初不是你自愿去的吗?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缩起膝盖,坐在一旁,不敢抬头去看她,眼看着就快哭出来了。宁海兰冷笑一声,这些年宁海月在宁国养尊处优,胆子竟然也这么小了。 她来之前也听红韵打听了不少消息。说是宁海月成了宁帝拉拢权臣的礼物,这宁国几乎有一半的权贵是宁海月的入幕之宾。 一开始宁海月还有些不乐意,时间一长便尝到了权势和财富的滋味儿,从此以后她便不想放手了。反而自甘堕落,想要通过这种手段掌控朝臣。 不止朝臣,甚至还有几位皇子……即便**她也全不在意,如同一个荡妇,恶心至极! 宁海兰冷笑,仍是低了头,却挑起眉看她:“姐姐,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宁国过得如何?那些入幕之宾,是否还合姐姐的心意?” 宁海月抱着头缩在一旁:“够了,你不要讲了!你怎么会懂这些,根本由不得我选择!” 宁海兰冷笑一声,又继续说道:“姐姐,若是被逼无奈尚可理解,可姐姐难道就不是自愿的吗?故意利用那些人……掌控朝政!” 宁海月抬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从未有过的狠意和恶毒:“若不是你挡了我的路,我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凭什么!我们是姐妹,凭什么你能好好地回来,还继承了皇位,我却要沦落为阶下囚!” 宁海兰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姐姐,这话该我问你,我们是姐妹,你却不惜害我去大黎,自己留在宁国。为了给自己拉拢权臣,掌控朝政,不惜一次次将自己当做玩物送去床榻上!姐姐!你真的忘记,娘亲嘱咐过我们什么吗?” 宁海月被她这么骂了一通,突然间安静下来了,半晌才垂着头,低声说道:“自然不敢忘……” 她记得的,她们的母亲,临去之前还不放心,特地将她们叫到身边嘱咐道:“你们父皇一辈子薄情,根本不会记得我。我快走了,以后就剩下你们姐妹两个相依为命了。你们两姐妹要好好的,一定要相互扶持,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这句话她一直都记着不敢忘,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只有手中有权力,她才能够不被人所掌控! 她嘶声扑上来喊道:“我没有做错!我没有!母亲让我们活下去啊……” 宁海兰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掀翻在地:“我告诉你你错在哪里了!母亲的确要我们好好活下去,可你万不该为了活下去出卖自己!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卑微得像蝼蚁一般,只为了苟延残喘!宁海月!你到现在还不清醒吗?” 这一巴掌着实有些重,宁海兰直接捂着脸坐在了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出使宁国 宁海兰轻蔑地瞧了她一眼,斜着眼略微带着些嘲讽说道:“姐姐,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说了,我是绝对不会救姐姐出去的。姐姐若是愿意,在这待上一辈子也无妨。” 宁海月没有说话,宁海兰便轻哼一声,直接走了出去。半晌,宁海月才盯着门口愣愣地看了一眼。 因着宁海兰继承了皇位,朝堂上许多重臣心里并不服气。宁海兰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大黎送了国书。彼时陆景恪才敢真正确定,宁海兰是真的逃了。还如同他当初所猜想的那样,直接成了宁国的新帝,事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好处理。 勤政殿。 陆卿云抬头看着萧迁。他看了几十年的地方,突然就换了另外一个人坐着,这种心情还有些微妙。 萧迁手边是宁国递过来的国书,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同陆卿云说道:“宁国新君继位,还要继续签订休战的条约,劳烦平西王走这一趟了。” 陆卿云沉默了,宁国的新君是宁海兰,他怎么可能会去同宁海兰订立条约。当初宁海兰逃了,那是她走运,但若再让他见了,他是定然不会放过的。 萧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陆卿云不说话,便有些急了:“陆叔?” 陆卿云回过神来,低声说道:“陛下,臣此次进宫来是为了辞官。” 萧迁一惊,直接起身说道:“为何!” 陆卿云微微摇了摇头:“陛下,您太沉不住气了。身为君主,这是大忌。” 萧迁有些着急:“莫要说这些!陆叔为何要辞官?” 陆卿云声音逐渐低了下去:“陛下驾崩之前,臣在他的身边。陛下说,他其实最不放心的就是陛下。他曾经叮嘱臣,江山是萧家的江山,让臣辞官归隐。” 萧迁直接从桌后绕出来:“皇祖父并不是那个意思……” 陆卿云低了头,然后直接跪了下去。眼下朝中刚平稳下来,他自然是想再辅佐萧迁一段时间,只是他又实在不想去宁国,也许就是天意吧…… 萧迁要上前扶他,他低了头,并没有起身,只是说道:“陛下,臣征战沙场许多年,已经是廉颇老矣了。” 萧迁突然觉得有些无力,低声说道:“陆叔……我求您……” “陛下!” 陆卿云突然喝止他:“您要时刻记得,您是九五至尊的陛下!尊贵,骄傲,无论如何,您都不能低下高贵的头颅。您不能求任何人,您只能自己走。” 萧迁站起身来,踉跄了一下,然后撑着桌子站稳,这才挥了挥手,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陆卿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才起身退了出去。 只是,没想到陆卿云前脚刚辞官,萧迁便让陆景恪代他去一趟宁国。 陆卿云不愿意引起事端,可不见得陆景恪也不愿意。他还正发愁没理由去寻宁海兰,萧迁便直接派他过去了。 陆景恪从宫里回来的时候,便看见陆卿云正站在王府门口。看见他嘴角勾起的笑意,他脸色沉了沉:“你答应陛下了?” 陆景恪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儿子似乎没有理由不答应!” 陆卿云冷声道:“你分明也知道!她现在已经是宁国的国君了!她已经由不得我们拿捏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陆景恪冷哼了一声:“父亲未免将此事想得太过严重。宁国如今这个样子,自然是大厦将倾了。若是此去处理得宜,说不定还能趁势将宁国的领土收入大黎!” 陆卿云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你用不着说什么好听!哪里是为了大黎着想,分明只是为报私仇罢了!” 陆景恪竟然还点了点头,赞同道:“父亲既然已经看出来了,儿子便也不隐瞒了!不错,的确是为了私仇!无论是为了云儿或是为了我母妃,我同她之间,都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不死不休!” 陆卿云皱了皱眉:“你难道就丝毫不为我这个做父亲的考虑吗?” 陆景恪垂了眸,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为了母妃,父亲便让儿子忤逆这一回吧!” 陆卿云气得说不出话,突然间感觉自己像是苍老了十多岁,只来得及挥了挥手说道:“也罢!你下去吧!” 陆景恪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便退下去了。陆卿云倚在门框上,又回头看了一眼陆景恪,低声说道:“夫人,他是真的长大了。” 陆景恪回到房中的时候,傅朝云正在逗孩子。陆景恪嘴角一弯,看到这一幕,仿佛心里都软了。他蹭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了傅朝云。 傅朝云正哄着孩子,冷不防被他从背后一抱,便有些吓到了。手臂轻轻颤了颤才反应过来,顺势靠在他身上说道:“陛下同你说什么了?” 陆景恪蹭了蹭她的肩窝,嗅着她的头发说道:“没什么,不过是让我去一趟宁国,同宁国的新君签订休战条约罢了。”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门外将孩子给奶娘抱着,然后又回来抱着他说道:“你打算签这个条约吗?” 她时常跟在陆景恪身边,自然也是知道的,宁国新登基的国君,便是宁海兰。如此一来,还怎么叫陆景恪忍得住心中的恨意。 陆景恪摇了摇头,然后低声附在她耳边说道:“我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傅朝云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说道:“不要想太多,我陪你一起过去。” 陆景恪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兄长去了边境好长一段时间了。这次去了便先同他会合,然后再商量怎么办。” 傅朝云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说道:“不必想太多了,就算是真的将宁海兰怎么样了,也能够想到办法善后的。” 陆景恪便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忽而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有娘子护着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傅朝云嗔了他一眼,刚要出去抱孩子,便被陆景恪一下子从背后箍住了,然后偷偷在她耳边亲了一下。 傅朝云回头看他,眸光如同春水一般明艳动人。陆景恪有些情不自禁,直接吻了上去…… 因着离出使宁国还有一段时日,傅朝云便忙起了同寒门订立盟约之事。当初她就同孟行至说过,寒门跟世家对立了几百年,历代帝王向来都拼尽全力保持二者之间的平衡。 只是长久以来,既没有造成寒门的地位有所提升,也没有使世家忠心为朝廷效力。与之相反的是,寒门跟世家之间的冲突愈演愈烈,而百姓也夹在中间饱受苦楚。 傅朝云早就有意,想要世家和豪门之间订立一项盟约。到时候寒门跟世家便可通力合作,稳定朝局,若是如此,对大黎绝对是一件好事。 傅朝云只是想到了这些,还以为推行起来会很麻烦。毕竟世家一向都很固执,并不想同寒门合作,看重自己高贵的身份。而寒门则多年受到世家的排挤,一旦得势,自然是要竭尽全力同世家对着来。 按理来说,两者之间水火不容。没想到她刚提出要在寒门跟世家订立条约的时候,便又不少人表示支持。虽则还是有一些人反对,互相担心对方不讲信用,但到底还是支持的人更多一些。 因着傅家是京城最大百年的世家,加上外家又是江南谢氏,因而傅朝云便被毫无异议地推选为世家的代表。 如同她当初想到的那些,孟行至在寒门之中威望颇高,只怕说是一呼百应也不为过。 因着两人之间私交也不错,便顺顺利利地订立了盟约。这盟约一下来,连萧迁都直接表示支持,说是可以保大黎数百年国泰民安。 这事情一完,剩下的便是去宁国的事情了。因为宁海兰并不好对付,傅朝云便特意多做了些准备。按照两人的路线。是直接从甘陕绕到幽州,再从幽州到宁国的。 路上耽搁了几天的时间,便足以傅朝疏赶来同他们会合了。 傅朝云见了他还有些不放心:“嫂子呢?你让她一个人在家里,不会不放心吗?” 傅朝疏摇了摇头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武将。按照朝廷的规矩,武将的家眷都是要留在京中的。陛下厚待我,我却不能因此僭越。” 他讲起大道理来总是头头是道的。傅朝云说不过他,便只好举手投降。三人又待了几天才直接往宁国的都城去了。 同大黎不一样的是,宁国的都城建得很靠近边境。街上的百姓都很穷,甚至没什么什么商户,不知道是不是物资贫乏的缘故。 三人在街上转了一圈,然后便在驿站落了脚。虽则驿馆的条件也不怎么样,但是三人也都是不怎么挑的。 宁海兰早已听说了三人进了宁国的消息,当下便直接派了人过去打发他们。只是陆景恪既然是奉了萧迁的圣旨,事情还没谈成,又怎么会突然要回去,因此便让人代为转达,说他要见宁海兰一面。 宁海兰得了消息便有些气结,她同陆景恪,血海深仇,还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白城之乱 驿馆。 傅朝疏过来的时候,傅朝云正在同陆景恪用膳。陆景恪似乎是养成了一种习惯,走到哪里都想要带着傅朝云,便是在一起用膳也要看着。 “大舅哥。” 陆景恪看见傅朝疏,便叫了一声儿。傅朝疏胸中憋了一口血,觉得陆景恪绝对是故意的。这回他倒是猜对了,陆景恪还真是故意的。谁让他赶在自己跟傅朝云用膳的时候过来,打扰他们两个人。 傅朝云斜了他一眼,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陆景恪不敢说话了,傅朝云便笑着抬起头来:“兄长吃过了没?跟我们一起用吧!” 傅朝疏点了点头,便坐在了傅朝云另一边。陆景恪皱了皱眉,敢怒不敢言。傅朝疏看见他那个样子,便觉得有些好笑,故意挪了挪凳子,离傅朝云又近了一点。 陆景恪黑了黑脸,傅朝疏不待他说话,便直接说道:“今日还是不肯见,我们总得想想办法,不能再拖下去了。” 陆景恪点了点头,说到正事就忘了方才的不快:“都城靠近边境,我这几日已经看过了,东北方的白城最是容易攻打。” 傅朝疏有些惊讶:“你这是打算直接派人去打白城,然后引出她?” 陆景恪点了点头:“宁海兰本来就空有野心,治国之才只是平平。女帝登基,宁国朝堂上下本来就有些意见。现在内忧已起,我们若是攻打白城,宁海兰就不得不亲征。白城虽然是边境小城,却是兵家要地。宁海兰想要保住白城,想要树立威信,必然会选择亲征。” 傅朝疏点了点头:“你说得有些道理,我今日回去便向宿城的守将修书,命他尽快做准备,攻打白城。” 宿城,是大黎的边城,同白城之间只有百里,从宿城出发是最好的选择。傅朝疏虽从军的时间短,但是在军中却颇有威信。边城一带也是数一数二的后起之秀,官职也不低了。他说同宿城的将领修书一封,便是有绝对的把握了。 傅朝云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听他们商量完了才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宿城?” 战事一起,宁国肯定是不能待了。毕竟是宁海兰的地头,若是被她抓住了用来要挟宁国的将士,反倒不好。 陆景恪沉吟片刻,然后说道:“等宿城的守将修书过来,我们就收拾东西,立马离开。” 说着他又看向了傅朝疏:“劳烦兄长去准备几套寻常百姓的衣服,宿城若是一动,说不定会被宁海兰察觉,若是到时候再走就来不及了。” 傅朝疏点了点头,然后搁了手中的筷子说道:“我这就去准备。” 陆景恪神情有些严肃道:“还有途中接应的人,一定要信得过的。” 傅朝疏应了,然后匆匆下去了。陆景恪便搁了碗筷,突然转过头去看着傅朝云说道:“夫人方才似乎嗔了我一眼?” 傅朝云心虚地低了头,然后夹了一筷子豆腐说道:“有吗?什么时候?你是不是记错了?” 陆景恪一把将傅朝云打横抱起:“夫人,你吃饱了没?” 傅朝云连忙勾着他的脖子,怕他把自己摔下去了。小心肝儿颤了颤才说道:“没有!我都没吃完呢!” 陆景恪抱着她,然后还颠了一下,笑意满满地说道:“那夫人换换口味,回房吃我吧。” 傅朝云脸红了红,将头埋在了他怀里:“流氓……” 陆景恪低头亲了她一下:“对自己夫人,自然是要流氓一些了……” 傅朝云连忙推他:“还在外头呢!” 陆景恪大笑,然后悄悄在她耳边说道:“那我们回房去!” 傅朝云红了红脸,然后没有说话。 八月,宿城异动。 探子禀报的时候,宁海兰还在处理豪族的内乱,忙得焦头乱额。因着她登基为帝的事情,底下的豪族都把她当做傀儡一般,妄图控制她。前后有好几个豪族向她提起过联姻的事情。 那些豪族背后打的什么算盘,她自然是清楚的。若是到时候生下了孩子,她就真的是个傀儡了。那些豪族势必会以皇子为借口,把持朝政,进而再发展成外戚干政,这些她都能想得到。 只是,若是她不答应的话,那些豪族便会联合起来,一样会有内乱。 宁海兰皱了皱眉,这才知道傅朝云是有多不容易。这种时候她反倒有些佩服傅朝云了,若是不能比这些豪族的心肠更狠,必然是斗不过他们的。 宁海兰朱笔落下,在纸上打了个叉,便见内侍上前回禀道:“陛下,白城来了人,还带来了密信。” 作为宁国的新君,她自然也知道白城对宁国来说是有多重要。白城是宁国的第一道屏障,若是攻下白城,再攻下麦城,长驱直入,便可攻入宁国的国都。 宁海兰心头一跳,连忙叮嘱道:“快宣!” 那小兵便背着个竹筒过来了,上边还插了令旗,直接跪下磕了个头:“参见陛下。” 宁海兰搁了手中的朱笔说道:“快请起。” 那小兵便起身了,然后从身后解下竹筒说道:“陛下,将军要的密信在此,请陛下圣览。” 内侍连忙呈了上来,宁海兰连忙拆了上边的令旗,翻出里头的密信,看完之后脸色就变了。 信里详细说明了宿城正在增兵,而且在运输粮草,怕是做好了准备攻打白城。 若是白城真的乱了,怕是民心也就乱了。宁海兰突然觉得有些沧桑,挥了挥手,殿里的人便都退了下去。 直至掌灯时分,红韵才进来了。点了蜡烛默默地跪在一边,半晌才说道:“陛下晚上想吃什么?御膳房做了清蒸鲢鱼,陛下从前最喜欢吃的。” 宁海兰摇了摇头,埋头趴在桌上没有说话。红韵便也不说话了,又默默地在一旁跪着,然后陪着她。 许久,宁海兰才轻声说道:“我打算御驾亲征。” 红韵连忙摇头,然后抓住了她的衣摆说道:“陛下,不要去……宁国内乱未定,若是……这一仗败了……” 宁海兰摇了摇头,然后安慰道:“不用说这些了,我若是不去,宁国的内乱还是在,而且还多了外患。可我若是侥幸胜了,便能够赢得民心。” 红韵沉默了,宁海兰决定的事情,她说得再多也没有用处。她转过身来,行了稽首的大礼,然后抬起头来说道:“陛下若是想去,奴婢便陪您一起去。奴婢的命是陛下捡回来的。奴婢跟着陛下生,跟着陛下死。” 宁海兰扶起她,然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替我去做另一件事。” 红韵摇了摇头,拽住她的袖子哀求道:“陛下,让奴婢陪您一起去吧……” 宁海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记不记得,陆景恪前段时间来过宁国,若是我没记错,他应当是前几日才走的。你想办法擒了他,然后去找我会合。” 红韵刚想说什么,宁海兰便板起脸说道:“快去!” 红韵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将袖子里的兵符拓纸掏给她说道:“当初从平西王府带出来的,想必还有些用处……” 宁海兰笑着收了,然后说道:“本来以为逃亡的时候丢了呢!难为你还有心,替我收着它。” 红韵笑了笑,然后才转身下去了。宁海兰待她走远了,才有些好笑地瞧着手中的兵符拓纸,用力撕了个粉碎。 当时头脑发热,眼下清醒了,怎么可能还看不明白。陆卿云那种奸诈如狐狸一样的性子,怕是早就将她看穿了,又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故意留给她。她派红韵去寻陆景恪,不过是想要支开她罢了。战场凶险,她怎么会让红韵同她一起去! 八月,宿城出兵,白城动乱,开始告急。因着白城的守将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还是能坚持半个月左右。大黎的兵势太猛,白城守将不得不向朝中求助。 宁海兰先后催了兵部和户部几次,让他们出兵派粮,只是那些以世家豪族为首的,又怎么肯听从她的吩咐。 九月,宁海兰不得不宣布御驾亲征。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宁海兰却连半点粮草都没有筹集到,只能紧急从白城周边的几个地方调粮。未料屋漏偏逢连夜雨,粮食还没到,便被陆景恪带人截胡了。这下白城是真的乱了,宁海兰若是不肯御驾亲征,白城的百姓就要打开城门,直接投降了。 所幸她到得及时,白城的守将才稳住了百姓。只是宁海兰从未带兵打过仗,还不知道要从哪开始出兵。 陆景恪趁着白城立足未稳,直接来了一波骚扰,斩杀了白城的几个将领,这下子连军中也开始人心惶惶了。 宁海兰被叫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懵。听白城的守将说是底下的军士乱了,这才慌忙披衣起身,到军营查看。军中说乱就乱起来了,宁海兰到的时候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四面楚歌。 陆景恪本来就派了不少人混入军中,趁着人心惶惶的时候,便直接同他们说,宁海兰根本不会领兵,救不了白城,这样一来,白城便直接乱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长守不弃(大结局) 宁海兰刚一到营地,便被底下的士兵发现了,直接将她围了起来。宁海兰一慌,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便看见他们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高声喊道:“陛下,请降了吧!” 宁海兰差点被气晕过去,抬眼看了他们一圈,才冷声问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只有投降才能救白城,才能救宁国?” 为首的士兵膝行上前,突然给她磕了三个响头:“陛下,如今白城被围,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以白城现在的情况,根本抵挡不了多久了!大家人心惶惶,百姓都看不起我们,说我们窝囊,连一座城都守不住!陛下,求您了,降了吧!” 宁海兰脸色一寒,直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抽了身旁守将的剑,一把刺在他的心口。那人抽了两下,直接断了气。 她抬起剑来,又问了一句:“你们,谁还想投降?” 底下的士兵窃窃私语,却再也没有一人敢站出来了。宁海兰突然剑尖直指身后:“看见了吗?再往那边,就是麦城!麦城一破,便能直抵京城! 你们当中应该有不少人都是京城的吧?那里是你们的家乡,有你们誓死要守护的亲人。若是白城没了,麦城破了,所有百姓都会流离失所,宁国的百姓便会成为别人的奴隶!你们难道要亲眼看到这些吗?” 底下又有人站出来说道:“你又不会带兵打仗,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宁海兰冷声说道:“因为此刻你们除了相信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将士们便不说话了,不知道是谁高声喊了一句“都散了吧”,那些士兵便逐渐都散了下去。 宁海兰脸色这才缓了缓,然后回头对一边的守将说道:“进帐详谈,看看宿城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那人点了点头,然后便进了大帐。 另一边,陆景恪正在给傅朝云刷碗。军中辛苦,陆景恪一向都是亲力亲为,很少麻烦将士们,因此一来便得了将士们的拥戴。 正想要把碗收起来,傅朝疏便直接进来了:“你猜得没错,宁海兰果然是亲自过来了。” 陆景恪笑了笑,然后又说道:“把那个叫红韵的杀了,尸体连夜扔到宁海兰帐外去。” 他要在开战之前,给宁海兰最后一击,致命的一击。 他倒是有些感谢这个红韵了,偏偏想要同他作对,这才死在了他手中。不过这样也好,让宁海兰也尝尝,失去亲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 夜半。 宁海兰刚歇下便被人叫醒了:“陛下,帐外发现一具不明身份的女尸,身旁还放了一封信。” 宁海兰心头突然闪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连忙将信拆开,上面只有一句话:“也不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是何等痛心呢!” 宁海兰一震,鞋子都顾不上穿,直接跑出了帐外。红韵的尸身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她的眼前,她一下子失了理智,高声痛呼。 哀声传遍了整个营地,许久,她才冷声吩咐道:“集结,攻宿城!” 白城的守将连忙上前劝道:“陛下不可,眼下白城岌岌可危,若是主动去攻打宿城,必败无疑!” 宁海兰眼中含了泪,摸着红韵的脸说道:“下去准备!朕若是连自己的亲人都没办法守护好,还谈什么守护百姓!” 守将还想再说什么,宁海兰低声嘶吼道:“快去!立刻就去!” 那守将不敢再说话,直接下去了。 二更,宁海兰趁夜攻宿城。 军中的号角一响,陆景恪便醒过来了。傅朝云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景恪搂着她,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没事,你继续睡吧!” 有他守着,乱不起来。傅朝疏还在军营里呢!宁海兰又打不进来。他得守好傅朝云,免得出了什么事。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又缩在他怀里睡下了。陆景恪叹了一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只是战斗结束得有些快,天色才微微亮,傅朝疏手下的将士便到了:“世子爷,将军现在在城墙上,请您和世子妃过去一趟。” 陆景恪低声回道:“知道了,先下去吧!” 傅朝云便醒了,往他怀里缩了缩说道:“兄长有什么事情啊?” 也不怪她,之前的计划他都没有同傅朝云说过。陆景恪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尖,有些宠溺道:“带你去看戏!” 傅朝云也没有起床气,直接乖乖地起身了,然后说道:“要是不好看,回来便不理你了。” 城墙上。 傅朝云到的时候,傅朝疏正着了一身盔甲,悠悠地坐在一边看着两个人在一旁骂战。傅朝云探出头去看了看,便看见了坐在马上的宁海兰,低声说道:“原来是她!” 傅朝疏将他往后带了带:“小心,弓箭无眼。” 傅朝云便往后退了退,然后又问道:“怎么样了?” 傅朝疏笑得得意:“有我出面,她自然是败了。打不过便在城墙下头骂。说我们大黎的将士不讲信用。” 傅朝云“啧啧”了两声,然后看了陆景恪一眼,陆景恪会意,便直接拨开将士站到了城墙上,高声说道:“宁氏,若是论不讲信用,又有谁能敌得过你!” 宁海兰高声说道:“陆景恪,大黎跟宁国明明说要签订条约,暂时休战,但是你们背地里却直接攻打宁国的边境白城,你还要作何解释?” 陆景恪笑了笑,然后又继续说道:“侧妃倒是记得清楚,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在平西王府为妾的事情?” 宁国的将士一片哗然,根本不知道宁海兰还有过这种经历。陆景恪便趁机高声说道:“宁国的将士们,你们可听清楚了,宁海兰在大黎做过我父王的侧妃。她是在大黎害了我母妃,被我父王发现了,这才从府中驱逐出来的。若非如此,她还说她永远不想踏进宁国一步。” 说谎的最高境界便在于半真半假,前面的事情是真的,后面的事情便不可能是假的。宁**心大乱,将士们根本不肯再听从宁海兰的指挥。 宁海兰狠狠地往城墙上看了一眼,然后还在试图阻止那些将士乱了阵脚。只是……再也没有人肯听她的。陆景恪冷笑一声,然后拈箭搭弓,直接射了出去。 宁海兰还在大声喊着“镇定”,冷不防便被陆景恪的箭直中心口。身旁的将士明明已经发现了,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宁海兰低头看了一眼心口的剑,突然喷出一口血,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她愣愣地看着那些乱了的将士,渐渐眼前一片昏黑,终至没了气息。 陆景恪低头,冷笑一声,牵起了傅朝云的手。他的仇,傅朝云的仇,都随着这一箭彻底终结了。 九月,傅朝疏带人攻入宁都,宁国彻底成为大黎的领土。连附属国的身份也终于没有了。 勤政殿。 陆景恪深深地跪了下去:“陛下,臣曾经说过,想要携妻归隐,求陛下成全。” 萧迁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道:“陆叔走了,你也要走?留下这个烂摊子给朕收拾吗?” 陆景恪笑着道:“臣可是为陛下攻下了宁国呢!大黎的领土都扩大了三分之一。难不成还没有权利提点要求了吗?” 萧迁被他气笑了,沉默了半晌才说道:“真的……不能留下来了吗?” 陆景恪摇了摇头:“陛下是仁君,没有臣,也能治理好大黎。您不需要臣的……” 萧迁沉默,直接挥了挥手:“不用说这些了,跟陆叔一样,说那些大道理,还真是没良心,想走就走吧!” 陆景恪垂首,然后深深地跪了下去,拜别! 再后来的后来,便是江湖之事了。听说大黎的仁宗萧迁,每年都会去江南微服私访。有人曾说,那里住了大黎曾经赫赫有名的平西王世子,攻下了宁国,对大黎功不可没。 只是……再多的事情也不过是传说……终究没有人去探究罢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番外篇之陆景恪 陆景恪极小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很宠爱母亲。所以他后来遇到傅朝云的时候,便一直是以陆卿云为标准的。 他仍记得,那个时候,陆卿云即便是军务再忙,也总会抽时间回家。他父亲是南征北战的大将军,他母亲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那个时候一直很崇拜陆卿云,觉得陆卿云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战场杀敌威风凛凛,发妻面前温柔如水。 听他母妃说,他们十五结缡,那时候他的父亲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将罢了!她一步步跟着他,从无名小辈,到天下皆知的平西王大将军。 那时候他最爱的事情就是趴在母妃的膝盖上,听他们之间的故事。他母妃是极为孤单的,平西王大将军的女人,怎么会不孤单呢?陆卿云不在家的时候,就只有陆景恪陪着她。 可是他母妃总是跟他说,他父亲军务繁忙,要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就必须要这样。他觉得他父亲那样英勇,就应当是那个样子的。 虽然他能看出他母妃的落寞,但是却从来不会因此责怪陆卿云。直到有一天,陆卿云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另一个女人。 那日,他母妃表现得很是淡然,可他知道,他母妃是有些伤心的。陆卿云可能是有些怕他母妃误会了,所以一直跟在他母妃身后解释着。 说他进城的时候从街上过,然后那女子当街辱骂他,他才知道那女子是幽州流落过来的。 他当时有些听不懂,不过看他母妃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打算追究,于是他便也沉默下来了。 那日他母妃难得闹了小脾气,不许陆卿云进房去睡。他看到陆卿云抱了被子,有些无奈地站在房外央求他母妃。然后他母妃就把他抱进去了,吹灭了蜡烛。 他听见陆卿云在外边沉默了一阵,然后便走了。他想回头去问他母妃,便听见他母妃低泣的声音。紧紧地箍住他,甚至都有些难受。他像是知道他母妃心里难受一般,只是沉默着缩在她怀里。后来……他记得他母妃哭了半夜。 他自那以后便不喜欢那个跟在陆卿云身后的女人。只是陆卿云好像真的同那人没什么关系,那女人也只是每日站在门口,风雨不动。 他母妃听说了之后便出去看了,后来不知道她们之间谈了什么,那女人便进了府里。那日,他母妃十分不开心,又抱着他念道:“她是从幽州过来的啊!你父亲收复幽州,有不少流民呢!你父亲都已经赎了她了,又不欠她的!她竟然还想赖在我们府里!” 他有些不大明白,他母妃既然那么生气,为什么还要让那个女人进府来。然后他母妃便哭着又说道:“可是如果不让她进来,她整日站在外面又会有损你父亲的名声。若是这件事被御史告到了圣上面前,圣上也还是要让你父亲收了她。与其那样被人逼着,还不如我把她接进来。” 陆景恪有些不能理解,只是静静地听着他母妃不停地说着。后来,他父亲便回来了,将他母妃抱回了房间。 似乎自从那日,他母妃那一哭,又引发了病根,病得很严重。他父亲每日在房里陪着他母妃,却仍不见他母妃有所好转。 因着没有人陪他,他便只能每日在房间里乖乖待着,乳母会给他送饭。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他便听说陆卿云要立侧妃了。 那些丫鬟婆子暗地里偷偷议论着,说是陆卿云是个男人,妻子病成那个样子,哪有不偷腥的。他当时还小,却觉得那样的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然后他便下令将那些人拖下去割掉舌头,赶出府里。 陆卿云匆忙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地血腥。当时他看着他问道:“到底是谁教你如此狠毒的?小小年纪,竟然毫不给人留活路,做事赶尽杀绝!” 陆景恪当时扬了脸看着他,冷声说道:“她们在府中非议我母妃,我母妃病着,自然是没法处置她们,难不成我还没有这个权利了吗?父亲这样维护她们,难道也是赞同她们的说法,觉得我母妃快要病死了吗?” 印象中,那是他第一次顶撞陆卿云。陆卿云脸色十分难看,扬起了手要打他,半晌还是落下来了。他冷眼瞥了陆卿云一眼,然后转身往正院去了。 他母妃病着,又出了宁海兰的事情,已经许久不许陆卿云进她的房门了。也是那个时候,陆景恪才得知,那个侧妃就是他母亲接进府里的那个女人,叫宁海兰。 因着心结未解的关系,他母妃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府里的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却只是说,是他母妃生他的时候落下的病根。 陆卿云知道了以后也是心疼,连忙托人从南疆买了不少上好的燕窝,特意炖给他母妃。只是,从那以后,他母妃的身子更弱了,终至缠绵病榻,不能起身。 陆卿云偶尔去看看他母妃,只是他母妃仍旧是在床上待着,偶尔出去晒晒太阳。他也听到陆卿云时不时劝他母妃,多走动走动,再请几个大夫看看。 只是他母妃再也没有请过大夫,许是知道了什么,再也没有请大夫进府里看看。 再后来,他母妃去的那日,他便守在他母妃的身边。他记得他母妃同他说,他父王很好,不许他怨恨他父王。其实他母妃若是不说,他是真的有一点怨恨的。若不是他父王,他母妃也不会被气得病倒,若不是他父王没有关心过他母妃,他母妃又怎么会缠绵病榻,不能起身,直至最后这个地步。 只是他母亲一直盯着他看,像是要他发誓的样子。那时,他一点都不敢同他母妃对着来,他总觉得,若是同他母妃说什么不好的话,他会后悔一辈子。 所以,在他母妃的注视之下,他便缓缓地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然后他父王便直接跑进来了,看见他母妃的样子,大吃一惊,连忙让人去请大夫。只是那时候,他母妃其实已经没什么意识了。最后清醒的几句话,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他听见他母妃对他父王说,要好好照顾他,他记得他父王一直在点头,一直在哭。他父王那么铁血的人啊!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父王哭。他突然便明白,原来再铁血的人,也有无助的时刻。 只是……后来,她母妃还是在他和他父王的一片哭声之中去世了。那年,他六岁,他母妃……二十五岁。 后来的葬礼他没有去,他父王不许他去,说是不想让他看到他母妃不好的样子。他乖乖地待在了房间里,然后宁海兰过来挑衅他:“再神气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一样黄土埋身,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当时年纪还小,却知道那些话不好听。他便一直往外踢宁海兰,伸出手去打她,让她不许说他母妃的坏话。宁海兰便趁机扭住他的手腕,要将他摔在地上。他父王便进来了,高声喊着:“住手!” 那女人心有不甘,却又没办法,只能将他推在一旁。然后他父王便过来将他抱起来,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那女人便哭着说她这么做都是因为爱他父王,她没有做错,然后就跑了。 他父王脸色很难看,抱着他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要不要紧?” 他当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女人,恶心。” 他父王当时大笑,抱着他说道:“我也不喜欢她,觉得她很恶心,以后我们都不要理会她好不好。” 他当时点了点头,觉得他父王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他答应了他母妃的,要好好跟着他父王,他要相信他父王。 似乎是从那日被宁海兰推倒在地之后,他便开始学习武艺,学习如何防身。他想着,终有一日,他要为他母妃报仇的。他母妃临去之前说过,她是被人害的。他知道,那个人便是宁海兰。 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直接的证据证明,那个专门做燕窝的婆子是被宁海兰买通了的。可能知道那些事情的人,又前后都离奇地死了。 为了好好活下去,他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每日顽劣无比。射死过公主的兔子,又拔过太师府里的树。陆卿云每日跟在他身后处理那些烂摊子,也时常打他。 一切外边的掩饰之下,都只是为了复仇罢了。日复一日地夜里起身练功,只为了在满是宁海兰眼线的平西王府中活下去,活到能为他母妃报仇的那一日。 再后来,他便投靠了瑾郡王萧迁,他们成立了一个暗卫组织,叫血杀。有负责打探情报的,也有负责暗中刺杀的……那些人啊……都是经过了他和萧迁的严格挑选的。 他让那些人去为他打探情报。本来以为是没什么希望的事情,却没想到,时过境迁那么久了,竟然真的还能查到什么。 那日,手下的人告诉他说,有人送了密信,邀他往城外西山密林一见,有重要情报同他说。 他收到消息便同萧迁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去喝酒。空饮无趣,便赌了一幅画作的真假,没想到竟然赌输了。 依照赌约,他必须要调戏路过朱雀街的第十辆马车。那日,是他第一次见到傅朝云。也是第一次,反被人调戏之后,一脚踹下了马车,不知不觉便有些上心。 萧迁说他曾经见过傅朝云时,他心里竟还隐隐有些不舒服。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不过他知道,他很想撕烂萧迁的脸。 本来以为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的涟漪。谁料到,有缘之人,终是还会相见。 那天晚上,他去赴约,不防却中了埋伏,慌乱之间闯进了佛寺的一间禅房,没想到,正好便遇见了傅朝云。 她问他要身上挂着的那块玉佩。他当时带在身上了,却鬼使神差地不想给她,还说要回头给她送过去。 后来她便一脸懊恼地坐在一旁,他还偷看了几眼,然后发现,她长得真的很好看。说不上有多美,坐在一旁的时候,却有一种“娴静如娇花照水”的气质,让人不容忽视。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便想同她解释一下白天的事情,谁知道她听完了反倒不说话了。他正有些忐忑的时候,便听见她应了一声儿,他突然又觉得有些开心。 他隐隐有些明白自己的心思,却又有些看不明白。他觉得那就是喜欢一个人吧……也许是因为他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这样一个姑娘,镇定又可爱,软弱却坚强,矛盾得不得了。 他笑了笑,然后睡了过去。次日又特地溜进傅府去还她的玉佩,她还有些懊恼的样子。他伏在她床边,想看看她的脸,却猛然间被她吓到了,直接扑在了她身上。 那时离得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清香的味道,似乎还压到了两团柔软,他一下子便跟个毛头小子一般红了脸。 外界传闻流连花丛的平西王世子,头一次真正栽在了一个女子身上。也是从那时起,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那个人成为自己的妻子。他会像陆卿云宠爱他母妃一般宠爱他。 后来的后来,死皮赖脸终于还是有用的。即便男追女,隔层山。他也终究还是越过了那么多层山,娶到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故事到这里似乎就是圆满的了。他终于像他一直羡慕的那样,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属。有傅朝云,有陆庭琛,他觉得他的人生是圆满的了。 当然,后来陆庭琛也没少气他,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过得波澜不惊却又壮阔淋漓。有自己爱的人守在身边,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故事的这里,他转过头去看着傅朝云,然后问道:“下次又要去哪里了?” 傅朝云只是摇头笑道:“不知道啊!走到哪里算哪里吧!反正是出来游历,何必要给自己一个方向呢?” 他笑得宠溺,点了点头,又牵上了她的手。 第一百八十九章 番外篇之涉江 涉江第一次看见傅朝云的时候,她才不过十三四岁。一张团团的娃娃脸,稚气未消的样子,却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她那时候对傅朝云更多的是好奇,毕竟,极少能见到谁让陆景恪如此上心。血杀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多情之人最是无情,说的便是陆景恪。整日里混迹花丛,却从来不曾见过他真正对谁上心。 傅朝云,是第一个。 那时她从窗外翻进去的时候,小姑娘有些尴尬,气鼓鼓的样子,冲她喊道:“不是说走了吗?” 她知道那话是对陆景恪说的,故而也不敢答话,直接回禀道:“暗卫十一,给主子请安。” 傅朝云便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跟你主子一样,喜欢翻窗户进来……” 这回她便有些尴尬了,垂头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傅朝云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很淡定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叫什么?” 她低头看着脚尖,不知道怎么回答。血杀里的人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有排行,榜上前三才有被主子赐名的权利。 她知道的,若不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兼通收集情报和刺杀的女子,她是绝对没那个资格被选中的。她低了头,有些闷闷地道:“属下没有名字,暗卫代号十一。” 她说这话的时候,便盯着傅朝云看。只见傅朝云蹙了蹙眉,缓缓地说道:“我这里不用代号,从今以后,你便叫涉江。” 她怔了一下,本以为不过是在傅朝云身边待着,实际上还是个暗卫,不见天日地躲在一边,暗地里保护着傅朝云。 却没想到,傅朝云竟然赐了她名字,让她跟在她身边,从此以后,做个丫鬟。 她心中有些复杂,抬起头去看傅朝云。只见她又低了头去,然后吩咐她去同常棣学规矩。然后便又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梳着双环髻,领着她下去了。 从那日起,她便一直待在了傅府。自然,心里对傅朝云的好奇,从来没有减少过半分。直至有一日,常棣匆匆回了采薇院,告诉她说,傅朝云可能出事了。 她惊了一下,便连忙跟着常棣去了。到的时候,柏舟已经被吓晕在一旁。傅朝云却好端端的,甚至有些好笑地看着树杈上挂着的一件衣服。 雪白的丝衣上沾染了血迹,连她看见了都有些不舒服,傅朝云却镇定得有些过了头。镇定从容地吩咐她将东西取下来,带回采薇院。 她头一次觉得,这女子看着还真有些不同,不怪陆景恪会瞧得上了。若是一般的世家女子,看见这种情景,怕是要直接吓晕过去吧……傅朝云却能临危不乱,还让她将取下来的衣服带回采薇院。 她知道后宅的女人心计都有些深沉,从前她也经常在那些青楼里看到,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会偷偷请青楼里的头牌去向她们传授那些下作的手段。 女人多的地方总是是非多,她也曾经听常棣说过,傅朝云同府里的姨娘和庶妹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她经常看到,傅朝云只是待在书房里,似乎有看不完的书。这样一想,她便有些心疼傅朝云了。 后来,她便经常看到陆景恪来找傅朝云。他们二人经常在房里说一些悄悄话,叫影都要退开,离得远远的。她知道,那是主子们的私事,她没有资格管。 于是她便这样,一直尽自己所能,跟在她身旁,护着她。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她对傅朝云,敬佩有之,心疼有之,感激亦有之……许多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她本来以为,会这样一辈子跟在傅朝云身边,直到她遇见谢玄机,才动了凡心。 那时正值傅朝云还在皖西,谢玄机探访谢氏,从正院出来了。看见她便停了脚步,他们说了几句话,她便听得出,谢玄机对陆景恪的印象还真是很差。 至于他说的什么,后来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当时神态格外温柔,是个教养极好的世家公子。只是大致能听出来,他对陆景恪很是不满。 她当时觉得有趣,后来每每想起,却被他那时恼怒的样子所迷。一个人连生气都生得那么好看,该是什么样的人呢? 第二次见他的时候,他在自己家中挖了一个池塘。将花园挖成一个小池塘,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禁便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想着,到底也是他自己府上,怎么样倒也不关她的事。 只是没想到,自己小声嘀咕的一句话,都能被他给听到。可见他内力极好,她便有些尴尬。 那时候她对他是极为隐晦懵懂的情思,连她自己都没有看出来。直至后来……相思入骨,再无可救药。 第三次见他时,心中已然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她其实心里是明白的,她对谢玄机的感情……只是两人身份相差悬殊,她这样一个暗卫营里出来的婢女,连自己都不能做主,何谈去喜欢一个人呢? 本来想要压在心底,过一段时间自己也就淡了。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从他口中听到另一个女子名字的时候,心如刀绞一般疼痛。 了烟……她不禁有些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值得他如此念念不忘。他对她,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如此计较,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因为她喜欢他吗?可是……他喜欢谁……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甚至……没有资格去过问。 很心痛,她曾经以为,他也会有一点点喜欢自己呢!也不知道那个了烟是什么样的人,能得如此幸运。 再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开始有意疏远他。她有时曾经安慰自己,得不到的感情,就算付出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让别人徒增厌恶罢了! 只是没想到,终究还是有再见的时候。他毕竟是傅朝云的亲舅舅,又怎么会不看傅朝云呢?然后就是一次次的相见,一次次的折磨。 直到傅朝云都已经看出来了她心中的想法,他却仍然无动于衷。有时候她也想过,就那样吧!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注定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只会为两个人徒增痛苦。 只是没想到,命运多舛,从来不曾放过谁。本来以为不会跟他有任何牵扯的时候,他却偏偏从东宁郡主手下救了自己。 那时候她在他身后想的,不过也就是……天意难违,造化弄人……躲不过去的劫……终究是不能逃过的。 傅朝云听说了之后,反应极为淡然,仿佛根本不在乎一般。但却不忘提醒她,要带着上好的金疮药过去。 有时候她都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傅朝云在想什么,这点……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柏舟已经留在傅府照顾傅端云了,常棣指出去嫁了人……也只有她还跟在傅朝云身边。一个贴身丫鬟,竟然摸不透主子的心思……可能也是她有些愚钝吧。 还是影提醒她,说傅朝云是故意让她同谢玄机多多相处,然后加深感情。 她觉得有些无奈,有那个叫“了烟”的横在他们两人中间,又怎么会加深感情呢? 她从谢府回到平西王府的时候便有些闷闷不乐,不晓得傅朝云是怎么看出来的,特意问她怎么了。 她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还是开口问了……从傅朝云那里,她才知道……那个了烟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能为谢玄机生,能为谢玄机死的人,如果是她,大概也会时时惦记着吧? 只是心结难解,她仍然有些难受……直到她亲口又问了谢玄机一遍。她了解到,他们之间的故事,原来也曾缠绵悱恻,情意动人。那个青楼的女子,却比任何人都贞烈。 她羡慕,她害怕……她生怕有一天,谢玄机会觉得,她比不上了烟。一个死了的人,她是怎么也斗不过的。了烟死了,她便永远是以最美好的样子活在了谢玄机的心里。她害怕那样的完美无瑕,终有一日会摧毁她跟谢玄机之间的感情。 但她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感情,在傅朝云的一再怂恿之下,要给谢玄机做一个香囊。 无论如何,了烟都已经死了啊!活着的是她,就算她永远比不上了烟,但是在谢玄机身边的,始终只能是她。她会一直陪着谢玄机,直到最后……生同衾,死同穴。 所以七夕那夜,谢玄机同她说,他心里只有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只是没想到,天意是看不下去她幸福的。从长公主府送完礼物出来,便被东宁郡主拦住了去路。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杀手……自然了,也是人生最后一次。血色喷涌出来,染红了她的视线。 她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在想,不知道谢玄机会怎么想呢?她也死在了自己最好的年纪里,同了烟一样……也许从此以后,她便也是谢玄机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人了吧? 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第一百九十章 番外篇之宁海月 宁海月临死之前,想了很多,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怎么就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了呢? 她记得那一年,她还尚是年纪很小的时候,不知世事艰辛。 那几年,她同她的母亲和妹妹,都生活在掖庭。虽则她们的母亲承了一夜雨露,生下了她们姐妹两人。但是她们名义上的父皇,根本就不记得有她们母女三人。 那些年,她们在掖庭里受尽了各种欺辱。后宫里的那些妃子相互算计来算计去,倒是没有心思去折腾她们。但是掖庭里的那些疯女人,根本看不得她母亲被宠幸过,总是想进各种办法欺负她们。除了口头上的谩骂侮辱,还有各种拳脚相向。 她记得她母亲最后是病死的。掖庭里的女人本来就活不长,她母亲又常年劳累,最后躺在病榻上仍然还有人进门吩咐她各种活儿。那时候,她除了心痛,就只剩害怕。 她仍记得她母亲临去之前,依依不舍地牵着她和妹妹的手,反复叮嘱道:“你们父皇一辈子薄情,根本不会记得我。我快走了,以后就剩下你们姐妹两个相依为命了。你们两姐妹要好好的,一定要相互扶持,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记得母亲说过的那句话,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掖庭那么黑,每一个白天夜晚都无比漫长,只有宁海兰陪着她,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她想要活下去,她知道,只有挺过最艰难的那些日子,才能有活下来的可能。生活从来不易,她如果自己都放弃了希望,说不定就会跟她母亲一样死在掖庭,一张破席子一卷就抬出去了。 那时候,宁海兰虽然还小,却也十分懂事,从来都是不哭不闹的。说起来,宁海兰也只是比她晚了一炷香而已。逆境总是让人成长得更快,宁海兰一夜就从那个只会躲在母亲羽翼之下的孩子,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那是掖庭特有的女人,她那时候看了就极为心疼。 掖庭里的女人还是会欺负她们,吩咐她们做各种活儿,若是做不完,就不给她们饭吃。她跟宁海兰只能每顿都省下一点,留着没饭的时候吃。馊了的饭菜,硬了的干粮,填饱了她们姐妹两人的童年。 她自己都记不清在掖庭待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她的父皇终于记起了她们。 没有公主应当有的礼仪,只是派了个内侍宣旨,然后带来的嬷嬷给她们梳洗了,然后换了套衣服就带了出去。 即便如此,掖庭的人却齐齐跪在道旁参拜她们,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权力带来的快感。有权力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事情啊!只要手中握有权力,她们便是公主,而不是掖庭里不见天日的两个贱婢。 她还以为,她的父皇终于想起她了。也许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父皇终于觉得对她们的母亲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所以才将她们接回宫里。 只是那颗飘飘然的心,还没来得及捂热,便又被掷入泥中踩踏。她的父皇那么冷情,若不是用得着她们姐妹二人,又怎么会突然想起她们呢?将她们接回去,不过是因为需要一个出色的细作,为他打入大黎刺探情报。而别人他又不放心,这才在有心之人的提醒下想起了她们姐妹二人。 她们总算是出了掖庭,但是却进了更为凶残的暗卫营,那个专门为宁国的帝王培养暗卫的地方,比掖庭更加暗无天日。 每天发生在身旁的只是死亡,一个又一个的,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死去。暗卫营每年选拔几百人,但是最后能走出去的只有三十人。 因着这条残酷的规矩,所以许多人根本就不必等到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于意外,而是每日在暗卫营里的时候,就被其他人暗杀了。每死一个人,都是对其他人心灵的冲击。她与宁海兰是分开的,但是想必宁海兰同她的经历也差不了多少。 每日都有人在睡梦中死去,被投毒,被暗杀,有的时候一觉醒来,同屋的人也许只剩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暗卫营里不许结盟,所以她们连自保都很困难,不知道下一次死的会是谁。 不过好在宁帝用得着她们,所以吩咐了其余人,不许伤她们性命。所以,即便再艰苦,她们也活了下来,还在暗卫营里学会了很多东西。那些……杀人无形的手段……还有身为一个细作必备的技能。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年,不晓得是不是宁帝想要她们经历更多的生死,所以她们在暗卫营待的时间也格外长。看着无数人生生死死,终于才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细作。 一个合格的细作应该是什么样呢?大概是不畏生死,游走在地狱的边缘吧? 她仍记得那日,她被从暗卫营里带出去,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然后一直带到了她父皇的书房。 那时候,她父皇高高在上地坐在龙椅上,说是到了考验她们姐妹的时刻。他手上有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 若是喝中了有毒的酒,便会被派往大黎。若是喝了无毒的酒,便会留在宁国,留在他身边侍奉。 大黎……对她何其陌生的一个地方,她不知道如果去到大黎,又会有什么事……也许,暗卫营里的生活,只是教会了她如何自私地活下去,却没有教会她,如何成为一个冷血却有温度的细作。 所以,当两杯酒被端上来的时候,她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她母亲说得对,活下去,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即便是留在她父皇的身边侍奉,也比去大黎要强得多。一旦被发现,她一定会被凌迟的。她怕死,也怕痛。 所以她看到金杯上沾着的细微药粉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就判断出了哪杯是有毒的。所以她就故意造成了争抢的假象。她了解她的妹妹,若是她要抢哪杯酒,她的妹妹便一定不会让她喝下去。 故而,她便“失手”碰洒了那杯无毒的,然后顺利让宁海兰抢到了那杯有毒的喝了下去。宁帝说了,只要是喝到了有毒的那杯酒,便要去大黎。 宁海兰喝到了,她心中既担心又开心。她终于不用去大黎了,但是喝下毒酒的却是她的亲妹妹!一母同胞,只比她晚了一炷香的亲妹妹,她心里有一种偷来的安全感,同时又日日夜夜觉得心虚。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那酒杯上的粉末,不过是一点面粉罢了。她的好父皇,若是真的下毒,又怎么会留下那种显而易见的证据。他不过是要试探一下她们姐妹,到底谁更重情义。对他来说,重情义的人,才更好控制。 果然,宁海兰不知一切,当天夜里便起身去了大黎。那时候幽州刚破,宁帝便给她安排了一个全新的身份。 她本以为,事情到此处也该结束了。宁海兰去了大黎,她便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在宫里了。她的好父亲要拿她要挟宁海兰,必然会把她当成一只金贵的金丝雀,圈养在笼子里。 只是,她的好父亲的狠毒,再一次刷新了她的想象。宁国皇室常年受到贵族豪权的掌控,她的父皇竟然想到,把她送去那些人的床上,进而拉拢他们听从他的话。 她仍记得,一次中秋夜宴上,她被闯进房间的人给侮辱了。事后她发了疯一般去找她父皇质问,却只得到轻飘飘的一句话:“总要物尽其用,你才算有点价值,宫里可不养闲人。” 那夜,她回忆起了自己在掖庭里的日子。被许多人欺负着,冬天跟宁海兰抱在一起取暖,但是她们最担心的问题不过也就是明天吃什么和还有多少活儿没做完。 后来她拥有了锦衣玉食,却再也没有找回过那些有安全感的日子…… 她被当做一件礼物一般,被她的父皇送到一个又一个豪权的床上。后来那些人都开始听从她父皇的话,她父皇用她作为交易,终于手握权柄。 她恨得咬牙切齿,所以后来她为了掌控权柄,自甘堕落了。被送到那些人房中跟她自己勾引,有什么区别呢?只要她手中有权力就好了。她能用那些权力做到许多自己从前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那些人被她征服的时候,主动拜倒在她脚下的时候,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甚至连她的那些皇兄也不例外。 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有人不受她所吸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愤怒之下杀死的宁帝,直到宁帝没了气息,她才突然害怕起来。 只是为时已晚,许多人闯进了房间,那时候她便知道,她的好日子估计是到头了。 后来她关在刑部的大牢里也想了很多,她那时便觉得,若是能让她活命,做什么都是好的。 只是没想到,那种丑态会暴露在宁海兰的眼下。更没想到的是,她成为了阶下囚,宁海兰却是高高在上的陛下。人生何其讽刺,她当年为了活命不择手段,却将自己逼上了思路。而宁海兰置之死地而后生,成为了她嫉妒的女皇陛下…… 至于后面再说了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她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种癫狂之中,无比嫉妒……她记得宁海兰给了她一巴掌,然后转身出去了。最终又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着阴暗的牢房。 她埋下头去,慢慢慢慢地哭出了声儿。为自己失败的人生,抑或是对宁海兰的羡慕嫉妒,她已经不得而知了…… 是夜,宁海兰正在批阅奏折。许久,红韵才端着点心过去回禀道:“陛下,公主殁了……” 宁海兰应了一声,然后垂眸继续批阅奏折,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湿了眼眶。 第一百九十一章 番外篇之陆庭琛(一) 陆庭琛自小就深谙同自己父亲争宠的要诀:要萌,要萌,一定要萌! 在很多次同陆景恪的交锋中,陆庭琛都是能够稳操胜券的。直到他五岁的时候,家里又添了一个妹妹,他的危机感才陡然上升。 新添的妹妹叫陆允离,陆景恪经常叫她“美人妹妹”,连傅朝云对她的宠爱都超乎寻常。陆庭琛觉得,陆允离生来就是要跟他争宠的。因而他对陆允离时刻保持着一种距离感,生怕自己忍不住对她下手。 其实……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不得不承认,陆允离长得蛮漂亮的。完全继承了他阿爹跟阿娘所有的优点,还是个奶娃娃就漂亮得不得了,人见人爱,连傅朝云都是陪她睡的。 这让陆庭琛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他才是他阿娘的心头肉。想不开的陆庭琛,在他表哥的怂恿之下……离家出走了…… 当时他表哥谢清是这么同他说的:“表姑现在只是心里只有允离妹妹,你若是离家出走了,她肯定会心里着急的,到时候自然就会来找你了。” 陆庭琛当时也不知是怎么见鬼了,便信了他表哥的话,然后当天晚上收拾了不少银票,就从后院的狗洞里逃跑了。 京城里有宵禁,陆庭琛没出过门自然是不知道。被巡夜的守军发现了,便喝住了他:“前边那个孩子!你怎么大半夜还在街道上?” 陆庭琛被吓到了,还以为是他阿爹派人出来将他带回家,拔腿就跑。后边的巡夜的守军自然是一直追着不放。陆庭琛慌不择路地直接钻进了一扇小门,也不知道是哪里,低着头就往前冲。 直到听见女孩子的尖叫声才突然停了下来,愣了愣便直接下意识地往上抬头看。刚晃了一眼雪白的身子,“啪”地一巴掌便落在了他脸上,“流氓”。 陆庭琛懵了懵,还没反应过来,又抬头往上看。“啪”,又一巴掌直接落在了另外一边脸上,女孩的声音格外清脆,“不准看”。陆庭琛这回倒是反应过来了,只觉得脸上一热,两管鼻血便直接流了下来。陆庭琛伸手一抹,“血”,便直接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女孩皱了皱眉,低声嘟囔了一句:“真没用,这么两巴掌都受不住,弱鸡。” 她不知道的是,陆庭琛因为生下来的时候难产,所以身子格外弱。长这么大,连冷风都不敢让他吹,自然两巴掌也受不住。 门外丫鬟问道:“大当家,怎么了?” 女孩儿又皱了皱眉,穿好衣服往外走去,一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没事儿,不用管了。” 丫鬟们不敢过去,便跟在了她的身后。可怜的陆庭琛,出师未捷便晕血,连姑娘的脸都没看见便在地上躺了一夜,第二天自然是直接受了风寒。 他流着鼻涕,也不敢再绕到前头看看是谁家,连忙灰溜溜地从后门逃跑了。 刚出后门不远,便被亲自上街找娃的陆景恪给看见了,直接提溜回家又是一顿打。要不是傅朝云说他受了风寒不能打太重,估摸着得皮开肉绽,在床上好几天起不来。 受伤期间,谢清又来看他了。他有些闷闷不乐地关了门,说什么也不见。他怎么能让谢清知道,他被一个小姑娘给打了,还晕血倒在了地上,多丢人呐! 谢清还以为是他心情不好,所以也没说什么,便又走了。陆庭琛自己一人郁闷地趴在床上养伤,心里真是恨死了那个让他晕过去的小姑娘。要是让他知道那是谁家的姑娘,他一定要在京城的贵族圈里控诉她有多残暴。 这不,好不容易养好了伤,陆庭琛便急着上街去找那个姑娘,只是……茫茫人海,他连人家脸都没看到,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加上傅朝云怕他记恨陆景恪,不许他往街上去了,还把后院的狗洞填上了,陆庭琛感觉心情很不好。 等到再被放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七夕节了,护城河边都是放灯的?傅朝云要同陆景恪过二人世界,这才叮嘱了谢清陪他一起去看灯。 陆庭琛深深地熟悉这种套路,毕竟每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也就习惯了。 谢清陪他一起沿着护城河边跑,后边跟着陆府的几个家丁,生怕两个小公子跑丢了。陆庭琛觉得有些无聊,便跟谢清商量着怎么甩掉他们。 他俩偷偷从人群密集的地方钻了过去,然后一阵猛跑。陆庭琛不知怎么的,就撞上了一个人,当场就被一推。要不是谢清在背后扶着他,差点就跌在地上了。 陆庭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便问道:“你是谁啊!怎么随便推人呢?” 对面的女孩子冷眸瞥了他一眼,然后看着地上碎掉的花灯,一点点蹲下去捡,边捡边说道:“你弄碎了我的琉璃花灯。” 谢清便说道:“就算是我们不对,弄坏了你的花灯,我们赔就是了,为什么要推我表弟。他年纪还小,这么推倒在地上很容易脱臼。” 女孩抬头有些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赔?你拿什么赔?这是我娘亲给我做的花灯。” 谢清便说道:“你娘亲呢?我们去跟她说。” 女孩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他,然后冷声说道:“在地底,你去吧!” 谢清脸色一白,然后就低了头,只是还想嘴硬一下。陆庭琛连忙拦住了他,揖了一礼说道:“姑娘抱歉,我们实在不知,这样吧。我们再亲手做一个还给你可好?” 那女孩不为所动,接着低头去捡碎片。陆庭琛连忙过去帮她捡,却不料那姑娘直接一巴掌抽过来,把他抽懵了。 “不用你帮我捡!” 陆庭琛一愣,倒不是因为这姑娘不近人情,而是这个抽人的角度实在是……太熟悉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是你?!” 那女孩抬起头来,皱了皱眉,忽然想起来了:“哦,是你啊!弱鸡!” 生平第一次被人当面侮辱,陆庭琛都快要炸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你说谁弱鸡!” 那女孩一脸理所当然:“谁弱说谁咯……” 第一百九十二章 番外篇之陆庭琛(二) 陆庭琛“噌”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了:“你是谁家的姑娘,说话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谢清跟在后头狐假虎威:“对啊!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小姑娘慢慢地抬起头来,扬着脸一字一句道:“蓝家,蓝襄纯。” 谢清脖子猛地就缩回来了,小声儿趴在陆庭琛耳边说道:“坏了,竟然是蓝家大当家的!” 陆庭琛不认识蓝家,小声儿问道:“蓝家是哪家?” 谢清有些着急,“啧”了一声儿说道:“蓝家你都不知道?就是圣上亲赐的一品皇商蓝家!” 陆庭琛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又小声儿说道:“比我家还显赫?” 陆景恪和傅朝云虽然双双辞官,但是名望毕竟还在。当年的平西王世子,也不是谁都能招惹得起的。 谢清想了想蓝家的背景,然后又低声说道:“差不多,你家有权,她家有钱……” 陆庭琛不耻下问:“多有钱?比谢家还有钱?” 谢清点了点头肯定道:“比谢家还有钱!” 陆庭琛思忖了半晌,然后说道:“那咱们不跟她计较了?” 谢清深以为然:“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策!” 正当陆庭琛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地上的小姑娘捡完了碎片突然抬起头来说道:“你们若是敢逃了,我明日就去陆家跟谢家讨债!” 谢清跳脚:“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谁家的?” 蓝襄纯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俩说话的声音那么大,内功稍微好一点的都能听得到!” 陆庭琛心里已经有点想逃跑了:“怪不得打人准头那么好,又那么疼,合着是有内力啊!小小年纪还真没看出来……” 是跑?还是留?这姑娘内力应该是不错,反正比他俩什么都不会的要强……若是跑的话……能跑得过吗? 陆庭琛摇了摇头,瞬间打消了这种想法,堆起笑意来说道:“哎呀姑娘这又是何必呢!所谓不打不相识是不是?你上次打我……” 话未说完,陆庭琛另一边脸上又挨了一巴掌。陆庭琛就算修养再好也火了,直接吼道:“你怎么又打人!” 蓝襄纯垂头反复看了看自己打人的手,冷声说道:“打的就是你!” 端的是一个欠揍,陆庭琛怒了,直接低着头冲上去:“不还手还以为我是软柿子随便捏了是吧?我跟你拼了!” 蓝襄纯“啧啧”了两声,伸出左手,右手还背到身后,直接按住了陆庭琛的头,仿佛在说他有多弱。 陆庭琛抬起头来,两眼一泡泪,气呼呼地说道:“你欺负人!” 蓝襄纯冷眼看着他,撇了撇嘴,刚要说什么,身后的家丁便追上来了,高声喊道:“少爷!” 陆庭琛仿佛得了救兵一样,转过身去跳着招呼道:“我在这儿呢!快过来!” 说完又回过头去冷冷地看着蓝襄纯,得意的样子,怎生欠揍。蓝襄纯垂了头,抚摸着手中的布袋,那里头装着琉璃花灯的碎片……他亲眼看见了的。 他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下去了,身后的家丁追上来问道:“少爷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 说着便凶神恶煞地抬头看着蓝襄纯。陆庭琛顺着家丁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蓝襄纯垂了头,一脸哀色地站在原地。 突然有些不忍心,他背转过身说道:“没,没有!刚才是我不小心冲撞了这位姑娘……走吧……” 谢清一听就急了,连忙说道:“陆庭琛你是不是脑子摔糊涂了?她刚才还想……” 话还没说完,便被陆庭琛一把跳上前捂住了他的嘴。谢清“呜呜”地叫着,不断地挣扎。陆庭琛不顾他的抗议,强行把他带走了。 蓝襄纯抬起头来,远远地看了一眼,陆庭琛正好回过头来,与她遥遥相对,四目相视。 蓝襄纯突然便有些尴尬,低了头将手中的布袋交给了身边的侍女。陆庭琛又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去了。蓝襄纯才敢抬起头来,远远地看着陆庭琛,低声念道:“真是个傻子。” 心肠如此软,竟然还有陆景恪那样的父亲。蓝襄纯咂了咂舌,便没有再继续说话。 话说陆庭琛回去之后,谢清还在忿忿不平,转身就在傅朝云面前将他卖了个彻底。傅朝云看了看陆庭琛,低声笑着对陆景恪说道:“随你,小小年纪,就会怜香惜玉了……” 陆景恪皱了皱眉,有些不满道:“夫人竟会冤枉我,我在迎娶夫人之前,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傅朝云低声笑了笑,又不说话了,陆景恪便揽着她进屋去了。 陆庭琛有些不高兴,整日里当着他的面这样,他还是个小孩子呢!连舅舅都让他们收敛一点,他们就跟没听到似的。 谢清有些可怜地看着他说道:“表姑和姑父一直都这样吗?” 陆庭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习惯就好……” 且说蓝襄纯因着灯会回得晚了,自然是逃不过蓝家老夫人的一顿责骂:“我是不是做错了?才让你接手蓝家的大任!整日里没个规矩,谁的话也不肯听!姑娘家家的,夜里回来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蓝襄纯始终默默地跪着,直到蓝老夫人说完了才递上一杯茶说道:“老夫人消消气!是我做错了。” 蓝老夫人垂头看了看她,猛地一掀杯子说道:“祠堂里跪着去!天亮了再起来!” 蓝襄纯默默地低了头:“遵命!” 蓝老夫人转身就走了,蓝襄纯低了头,有些自嘲地看了看自己被烫红的手,站起身来,转身往门外走去。 跪祠堂而已,对她来说也不算是什么事……所幸……也跪过两年了。 底下的小丫鬟听见声音就进来了,看见蓝襄纯烫红的手才低呼一声:“大当家的,我去给您取药涂一涂吧?” 蓝襄纯板起脸来,有些严肃道:“不必,我没事。” 小丫鬟讪讪地退了下去,蓝襄纯便直接越过她出去了。这点小伤,对她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番外篇之陆庭琛(三) 蓝家,祠堂。 蓝襄纯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然后慢吞吞地跪了下来。半夜里,祠堂的地砖还是挺凉的。她颤了颤,然后抬头看了看祠堂的供桌。上头供满了蓝家的列祖列宗。 蓝襄纯低头自嘲,蓝家其实算不得什么名门世家,不过是个暴发户罢了。做药材起家,逐渐涉足别的行业,最后成了如今的皇商。一显赫起来,蓝家就开始讲礼法了,祖宗三代都搬了出来,又修了华丽丽的祠堂。 蓝襄纯低头自嘲,蓝家的列祖列宗那么多人,也不见能护得住蓝家。心头猛地一窒,便想起蓝家当年的灭门惨案……那场屠杀,最后只有远在江南的蓝老夫人和正巧外出的她逃过了一劫。 故而蓝老夫人这么多年一直有些不想看见她,蓝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死了,唯有她命硬,活了下来。蓝老夫人见到她就会想起蓝家灭门的惨案,看她不顺眼理所应当。 蓝襄纯低头自嘲,自从她六岁接手了蓝家的当家之位以后,便要时不时来这祠堂跪上一跪,她也早就习惯了。 她低了头,闭着眼睛想要眯一会儿,便有人偷偷摸摸进来了。来人是唐广时,蓝襄纯的青梅竹马。 拎了食盒偷偷溜进去说道:“听说你又被罚跪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还热着呢!” 蓝襄纯眯着眼睛嗅了嗅,突然睁开眼睛说道:“你是不是带烧鸡了?” 唐广时掀开盖子扯了一只鸡腿递给她说道:“就你鼻子尖,盖着盖子你还能闻到!你这无肉不欢的毛病也不知道是谁给你养的!” 蓝襄纯撕了一块肉大口嚼着,然后含糊不清地说道:“想那么多做什么?蓝家又不是养不起我吃肉!” 唐广时便说道:“说得倒是,其实我很羡慕你,比我还小,这么会赚钱。” 蓝襄纯忽然低了头说道:“会赚钱又有什么用!没爹没娘没人疼……” 她眼中的伤痛太过明显,唐广时怔了怔便伸出手去抚着她的额头说道:“别想那么多了……要多想想开心的事情,你可是京城最有钱的了,多少人羡慕你呢……” 蓝襄纯浅笑,眼底是一片阴影:“是啊!我可是京城最有钱的人了,随便扔出去几百两银子也能让不少人开心了……”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想着。再有钱又有什么用呢?她能向上天买回她的阿爹阿娘吗? 唐广时有意岔开话题,便又笑着撩起气氛:“听说你今晚被罚是因为归家晚了,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蓝襄纯蓦地想起陆庭琛,心中一甜,脸上却绷住了笑意说道:“没什么,街上人太多而已……” 唐广时便点了点头,然后又给她撕了一只鸡腿催促道:“快吃吧,我趁热拿的,再不吃就凉了。” 蓝襄纯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父亲呢?你这么偷偷溜出来,他不会生气吗?” 蓝家同唐家是世交,唐家世代为官,蓝家刚入京的时候便同唐家交好,直接唐家隔壁买了宅子。这么晚了,想必唐广时大概是偷偷溜过来的。 唐广时笑着说道:“没事儿,我爹若是知道我来看你,肯定不会责罚我。” 蓝襄纯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便低下头去,继续吃着鸡腿。 唐广时在一旁看着她,突然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心底一惊,连忙直接拽过她的手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伤的?老太太打你了?” 蓝襄纯摇了摇头,用力抽回手说道:“不小心烫的。” 唐广时再想说什么,蓝襄纯便直接赶人了:“好了我没事了,夜深了,你先回去吧!” 唐广时再想说话,看见她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蓝襄纯点了点头,蹭了蹭手上的油说道:“快回去吧!我还得继续跪到天亮呢!” 唐广时没有说话,转身出门去了。蓝襄纯低头看了看食盒里的半只鸡,然后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伸手拽了一只鸡翅又继续吃起来。 陆家。 陆庭琛睡了个好觉,起来就得知自己被陆景恪送到了传闻中的贵族学堂,仁礼堂。 他吓得腿都抖了三抖,虽然他自小不怎么读书,但是这仁礼堂的名声可是早早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还是有赖于他的表哥,谢清……整日里在他耳边抱怨,说学堂简直是人间地狱,先生还会打手板心。 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自己的末日快要到了,转身就抱着傅朝云痛苦道:“娘,我不要去学堂,你去跟爹说说吧!我不要去学堂……” 傅朝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安慰他几句。陆景恪直接脸一板,将他从傅朝云身上拽下来,往胳肢窝底下一夹便带走了。 傅朝云扶额,跟着在后边喊道:“好好说,别打孩子……” 陆景恪头都没回,只是招了招手表示自己知道了。陆庭琛两眼一泡泪,觉得他娘亲一点都不爱他了。 不过陆庭琛果然是没打他,只是带他去街上转了一遭,买了好些零嘴,然后带着他去学堂溜达了一圈。 陆庭琛眼巴巴地看着里头摇头晃脑的小书童,兴奋地说道:“表哥骗我!先生根本没那么可怕,还有好多人可以一起玩儿!” 陆景恪又抱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读书的时候也很苦,要反复背诵,每天坚持!” 陆庭琛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陆景恪问道:“会跟爹爹一样吗?” 陆景恪笑着说道:“你娘那么聪明,你肯定会比爹爹更优秀!” 陆庭琛转过头去,有些嫌弃地不想搭理他。又秀恩爱,他还是个孩子呢!老不正经! 傅朝云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怎么商量的,反正陆庭琛就吵着要去学堂了。傅朝云有些无奈,在她这儿死不答应,转身就叛变了。也许有种气场是父子之间特有的? 陆景恪微微笑着看她,那眼神似乎在说“看吧!这回听话了吧!怎么奖励我?” 陆庭琛暗自摇了摇头,有个词叫什么来着?谢清说的……对,眉目传情。 第一百九十四章 番外篇之陆庭琛(四) 只是陆庭琛是怎么也没想到,蓝襄纯竟然也在仁礼堂。他刚一看到的时候还吃了一惊,但是想到仁礼堂是京城有名的贵族学堂,蓝襄纯在的话……也实属正常。 若是论权势的话,京城中有权有势的很多。但若是论钱财的话,怕是蓝家要居首位了。谢清说,连谢家都比不上蓝家,可见蓝家是多么有钱了。 只是看这蓝襄纯在学堂里似乎并不怎么受欢迎。其他人都很孤立她,只有先生极为喜爱她,时不时问她一些问题。 陆庭琛坐在一边看着她,她似乎也不屑跟别人交流的样子,总是自己静静地坐在一旁温书。 陆庭琛就那么看了三天之后,便遇到了他入学堂以后的第一件事:他听见几人商量着要怎么捉弄蓝襄纯。 他默默躲在后头,听那几个人商量着要怎么把蓝襄纯骗到一间空屋子里反锁起来。 他有些想不通蓝襄纯跟他们有什么仇什么怨。可是阿娘早就告诉过他,若是觉得自己不该招惹的是非,便不应该插手。听起来有点冷血,可是他不想跟蓝襄纯一样被人孤立起来,他并不想管。 可他终究还是管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是听说他们要把蓝襄纯锁在屋子里一夜,而蓝襄纯似乎穿的衣服很单薄……他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偷偷又从狗洞里溜出去了。 虽然阿娘说过,男子汉顶天立地,不该每次都从狗洞里偷偷出去。不过想想他也是为了救人,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他一溜烟小跑着到了学堂的时候,先生都已经走了,只剩下几个看门的小童。 他偷偷从门口溜进去,然后绕到他们白天商量好的房间,侧耳听了一会儿,房间里什么动静都没有。他犹豫了一下,便低声喊道:“蓝襄纯,你在不在?” “谁?” 蓝襄纯压低了声音,极为警戒。陆庭琛松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道:“是我,陆庭琛。” 蓝襄纯没有做声,陆庭琛便说道:“你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救你出来。” 说着便直接到了门口,门上倒是挂了锁,只不过还插了钥匙,想必也没打算惹事,可能明早就把她放出来了。 陆庭琛开了锁,便看见蓝襄纯正靠着墙壁坐在一边,蜷着双腿,脸还埋在膝盖上。听见声音便抬起了头,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我还以为是谁这么费尽心机,原来是你!” 陆庭琛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蓝襄纯嘲讽地一笑,然后低声说道:“让人装作先生有事叫我,把我骗来这里,然后把门反锁起来……陆庭琛,亏我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的!” 陆庭琛急红了眼,大声说道:“你说什么呢!根本就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儿……我跟你无冤无仇的!” “无冤无仇吗”,蓝襄纯低声念道:“那你怎么会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又怎么会良心发现过来放了我?” 第一百九十五章 番外篇之陆庭琛(五) 陆庭琛抽抽噎噎地说道:“可是我明明救了她,她凭什么冤枉我!” 傅朝云抱着他哄道:“乖啊!没事的,有阿娘呢!阿娘理解你。大不了不要在仁礼堂上了,阿娘去给你请先生到家中来。” 陆庭琛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阿娘,我不要,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不要低头认输。” 傅朝云心疼地抱着他,心里想着,蓝襄纯这场劫,怕是避不过去了…… 把陆庭琛又哄睡了,傅朝云才从房间出来了。陆景恪还低着头站在一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傅朝云见了也不忍心再怪他了。于是便上前牵了他的手,低声说道:“走吧……” 陆景恪撇了撇嘴,语气幽怨地低声说道:“夫人,你不宠爱我了……” 傅朝云无奈扶额:“宠宠宠,咱们回房去啊!总不能在这儿宠爱你……” 陆景恪连忙一扫阴霾,牵着她的手笑道:“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傅朝云便自然地挽了他的手说道:“跟蓝家的姑娘有点关系……事情可有些不好办啊……” 陆景恪脚下一顿,恢复了平日的镇定:“这就麻烦了……当年蓝家灭门的惨案……” 傅朝云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还是谨慎些的好……当年的事情,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虽然我们也是知情的,但是又不是我们做的……” 陆景恪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然后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怕是担心琛儿了吧?” 傅朝云皱眉瞧着他:“他是我生的,我自然是担心他的。我就怕这蓝家哪日知道了真相,咱们琛儿受到的伤害会更大……” 陆景恪完全赞同傅朝云这话,只是让傅朝云操心这些,向来不是他的性子:“整日里担心他,什么时候担心担心我啊?” 傅朝云白了他一眼:“现在担心!夫君冷不冷啊?困不困啊?大半夜在这儿待着想必是很难受吧?” 陆景恪讨好地笑着:“夫人真是太体贴了……咱们赶紧回房去……” 话没说完,傅朝云便脸色一凛:“夫君啊!这房间里也冷得很啊……我突然想起来书房的床最软,不如你去那待一晚?” 陆景恪瞪着眼睛瞧了瞧她,然后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傅朝云一惊,便搂住了他的脖子,陆景恪笑道:“好啊你!竟然还想让我去睡书房!若是今晚能把我撵过去,也算你有本事了……” 说完又是一阵飞奔,傅朝云吓得一直叫,陆景恪只是笑。 蓝家。 蓝襄纯回家晚了,自然又被罚了跪祠堂。虽然这事对她来说已经算不了什么了,但是入秋的天气毕竟还有些冷。 蓝襄纯跪在祠堂瑟瑟发抖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陆庭琛对她说的话。他说不是他做的,跟他没有关系……蓝襄纯忍不住想,是不是她真的错了?也许跟陆庭琛毫无关系呢?就是她武断呢?陆庭琛只是好心去救她……她往常不会那么没有理智! 可是……她当时竟然直接出口指责他。她太害怕了,她怕这件事真的是陆庭琛做的。她那么那么不希望这件事跟他有关系,她一点也不想承认,陆庭琛跟那些人一样!也许在她心里,陆庭琛本就是不一样的。 她心里忽然一惊,然后又把那个念头压了下去。不可能的,陆庭琛……不过是个心地比较善良的人罢了!她相信他,不愿破坏这份美好…… 次日。 蓝襄纯去学堂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陆庭琛,听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感染了风寒。她心里一紧,想起来陆庭琛去救她的时候穿的并不怎么厚,似乎有些匆忙,连件披风也没有。是……为了救她…… 放了学,如意坊的掌柜本来要接她去看店里新到的玉器,她却突然改了主意,半路上拐了方向要去看陆庭琛。 陆府。 因着陆景恪和傅朝云双双辞官的缘故,所以府门前早就取下了“平西王府”的匾额,换上了“陆府”的字样。 且因着二人时常在外游历,所以府里的下人并不怎么多,方便管理。 蓝襄纯被人引进门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到得匆忙,既没有送拜帖,也没有件像样的见面礼。她思忖了片刻才吩咐身边的丫鬟冬云说道:“你去马车上,把匣子里的那对儿红翡的镯子拿出来。” 冬云惊了一下,连忙说道:“姑娘不可啊!那是老夫人送您继任大当家的礼物,怎可拿来转送?” 蓝襄纯眉眼清淡地瞟了她一眼,沉声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夫人既然送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怎么处置,我还要跟你报备不成?” 冬云低了头:“奴婢不敢!” 蓝襄纯声音一冷:“还不去!” 冬云拿了那对儿镯子,蓝襄纯便进了门。一路跟着引路的丫鬟到了正厅,然后有人侍奉着茶水。 过了一刻钟左右,蓝襄纯才远远地瞧见一位年轻妇人进了门。虽则是陆庭琛的母亲,保养得却极好,根本看不出来像是三十来岁的样子。 她上前见了礼,傅朝云连忙搀起她,笑着说道:“久闻蓝大当家小小年纪便颇有乃父风范,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蓝襄纯也淡淡地笑着说道:“夫人过誉了,倒是听说夫人颇有盛名,不负传闻!” 二人又绕了半天,这才进入正题:“今日听说令公子偶感风寒,小女与令公子也算是同窗,因而特来探望……” 傅朝云笑着说道:“他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夜里吹了些风……休养几日也就好了,也就是他,从小身子骨弱,禁不起折腾……” 蓝襄纯心中一惊,然后又继续笑着说道:“不知道夫人能不能让小女去看看他?” 傅朝云笑着说道:“自然是可以的。秋荷,前头带路,让蓝大当家的去看看公子。” 秋荷应了一声儿,然后上前说道:“大当家请。” 蓝襄纯笑了笑,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从冬云手中接过匣子说道:“来得匆忙,没有拜帖,还望夫人不要见怪。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第一百九十六章 番外篇之陆庭琛(六) 傅朝云接过手来,笑着说道:“蓝大当家与琛儿怎么也算是同窗,这些俗礼不必在意。” 说着又吩咐道:“去把库里那套羊脂白玉的头面取出来给蓝大当家做回礼……” 那头面是她在外游历的时候偶然所得,羊脂玉做簪子之类的还容易,但是做成一套头面就难得了。傅朝云一片好意,又声明是回礼,蓝襄纯也不好拒绝,推辞了几句就接下来了。 等冬云接了礼,蓝襄纯便跟在秋荷身后去探望陆庭琛。 陆家的宅子并不大,也不是按王府的规制建的。当初陆卿云封王之前就住在了此处,后来封了平西王也没有再迁过。所以陆景恪辞官之时,萧迁便直接将这宅子赐给了他。 蓝襄纯走了不大一会儿,便到了陆庭琛的院子。老远就听见乳娘在哄着他喝药,他还一直不肯。她突然便有些想笑,没想到陆庭琛竟然吃药还怕苦。 秋荷上前敲门,扬声回禀道:“公子,蓝大当家来了。” 陆庭琛一听就火大了:“不见,赶出去!” 蓝襄纯伸手拨开秋荷,然后冬云直接上前推开门,蓝襄纯便进去了:“你说不见谁来着?赶出去?” 年纪虽不大,但是上位者的气势却是十足的。陆庭琛背过身去,不想搭理她:“你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跑到我家里来找我算账?” 蓝襄纯垂了头,然后端过乳娘手中的药挥了挥手,乳娘便退下去了。冬云瞧了一眼,见蓝襄纯没有要留她的意思,便一起跟着下去了。 “气性怎么那么大,我昨日关糊涂了。里头那么冷,脑子都冻得不清楚了。说的话自然也不能作数。” 陆庭琛翻了个身斜眼瞧着她说道:“你还打我了呢!难不成也是糊涂了?” 蓝襄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低头搅着碗里的药汁子:“自然也是糊涂了。” 陆庭琛冷笑一声儿,十分不信:“那我现在也病糊涂了,你让我打一巴掌试试?” 蓝襄纯皱了皱眉,果真把脸贴了过去:“喏。” 陆庭琛翻身坐起来,然后认真地瞅了她半天,忽然一巴掌挥过去。蓝襄纯赶紧条件反射地闭了眼睛,没想到陆庭琛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说道:“我阿爹说了,男子汉不能打女人!” 蓝襄纯睁了眼睛,同他四目对视,他的目光很纯洁,孩子一般。蓝襄纯眨了眨眼,便听他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小声儿说道:“好了,我原谅你了!” 蓝襄纯笑了笑,顺手端起手边的药说道:“既然原谅我了,那你把药喝了吧……这可是我亲手端给你的……” 陆庭琛顿时苦了一张脸,拧着眉毛看了看蓝襄纯,然后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药。壮士断腕一般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眼泪都要出来了:“水,水……” 蓝襄纯难得笑了出来,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陆庭琛喝完了才又说道:“药也喝了,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蓝襄纯又点了点头,起身扶他躺下,然后给他盖好了被子嘱咐道:“你在家养几日吧,先生那边不用担心……” 陆庭琛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小姑娘照顾,心里头顿时涌过一阵奇妙的感觉。 蓝襄纯又瞧了瞧他,然后低声说道:“对不起……” 陆庭琛自然是知道为的什么,只是闭了眼当做没听见一般,省得她尴尬。 蓝襄纯扬起嘴角,忽然觉得陆庭琛有些可爱。她低声问道:“陆庭琛,我若是喜欢你怎么办?” 陆庭琛倏地睁了眼,定定地看着她。蓝襄纯却没有再重复,只是笑了笑,然后转身出去了。 陆庭琛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突然间反应过来,然后悄悄地红了脸。乳娘进来拿药碗,看见他脸上红扑扑的,连忙上前探道:“公子这是怎么了,脸红成这个样子,莫不是起烧了?” 陆庭琛哑了声音,低声说道:“没有。” 然后便转过身去,没有再说话。 却说蓝襄纯一路上也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却是一直挂着笑意的。冬云有些奇怪,却不敢问。蓝襄纯平日在下人中极有威信,毕竟小小年纪就是大当家的,气场是一直在的。 主仆二人沉默了一路,快到家门口了,蓝襄纯才忽然问道:“冬云,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冬云心里“咯噔”一下,蓝襄纯有喜欢的人了?谁!陆庭琛吗?她不敢问,又怕蓝襄纯发现自己看破了她的秘密,只能低声说道:“奴婢命贱,哪里配有什么喜欢的人……” 蓝襄纯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握住她的手笑道:“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如今没有,以后也迟早会有的……” 冬云心里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传闻中从来不近人情的蓝大当家,竟然会握着她的手安慰她……难道是,陆庭琛给她的鼓励? 她连喘息的声音都放轻了,不敢猜测蓝襄纯的心思,两人就这么到了家门口。 如意坊的掌柜正在门口等着,见她回来了就擦了擦冷汗,冲她使了个眼色。蓝襄纯皱了皱眉,看来她运气不太好,让老夫人发现了。 果不其然,蓝老夫人正在院里等着她,见她回来了就吩咐道:“给我去请家法!” 蓝襄纯撇了撇嘴,主动走到条凳上脱了上身的比甲。蓝老夫人满眼怒火地盯着她,然后接过丫鬟手中的藤条狠狠地抽了下去。 如意坊的掌柜连忙在边上求情:“老夫人别打了,大当家的年纪还小,禁不起这家法啊!” 蓝老夫人理都没理,抽够了三十下才扔了手中的藤条说道:“该查账的时候跑出去疯玩,蓝家没有这样的规矩。今日若是不行家法,以后蓝家的基业迟早要毁在她手上。把大当家的给我带到祠堂去,今晚不许用膳。” 两个婆子面无表情地架了蓝襄纯往祠堂去,到了门口直接往里一搡。蓝襄纯脚下发软,跌在了地上。两个婆子把门一关,然后反锁起来了。 蓝襄纯有气无力地惨笑,谁要这蓝大当家的位子,她让给谁可好? 第一百九十七章 番外篇之陆庭琛(七) 陆景恪回来的时候,傅朝云正在门前等着他。看见他才算笑了笑,然后接过了他手中的披风抖了抖,低声说道:“蓝大当家来过了,过来看了看琛儿。” 陆景恪点了点头,一手揽了她的肩,然后又握了她的手说道:“手这么凉,在外边等多久了?” 傅朝云把手揣在他胳肢窝下边暖着,激得陆景恪打了个哆嗦:“你就可劲儿欺负我吧!” 一路扶着她坐在床上,然后才低声说道:“这关系得断了,再给琛儿寻个先生吧……” 傅朝云也赞同道:“我正有此意,岐山洛漓先生倒是声名在外,听说有意要收一个入室弟子。” 陆景恪拍了拍她的手,沉吟道:“只是听说洛老先生收徒的条件颇高,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上琛儿。再者说了,岐山离京城那么远,我怕你不放心……此事还得好好斟酌。” 傅朝云撅了嘴,有些愠怒:“再不放心也比留在京城好,咱们不能跟蓝家牵扯上了。我瞧着那蓝大当家不像是等闲之辈,若是被她查出什么来,咱们琛儿的一辈子都得断送在她手上……” 陆景恪握了她的手求饶道:“好好好,都听你的好不好?你生什么气啊!别气坏了身子……” 傅朝云恼道:“我这不是着急嘛!都怪你,咱们若是不知道这件事,琛儿也能开开心心的,我瞧着他对那蓝襄纯怕是用了几分心思。” 陆景恪也叹了一口气:“大半夜跑出去为了救人家姑娘,能不是用了心思嘛!” 两人沉默了片刻,陆景恪才试探着问道:“要不,此事我们就别管了?由它去吧!琛儿难得喜欢谁……那孩子跟我倒是像,恐怕就算把他送走了,他心里也得一直记着。” “不行”,傅朝云果断拒绝道:“你忘了,当年蓝家的惨案?满门被灭口,只剩下几岁大的蓝襄纯。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这幕后黑手是我们认识的人,又怎么会不怨恨琛儿!你把他送走,远远地送到岐山去,过个十年八年,她还能不成亲不成?” 陆景恪也没了办法,直得依了她。 却说当年造下蓝家惨案的人,其实便是萧迁。天下皆传,蓝家能够一夜暴富,甚至超过谢家,原因就是从祖上传下来一张藏宝图。蓝家正是挖掘了藏宝图其中一处,所以才成了第一豪门。 当时大黎百废待兴,加之又与西北蛮族一直在打仗,所以国库里很是紧张。 谢家出了不少钱,却仍是没有解决户部的问题。就是那时,萧迁正好听说了藏宝图的事情,便动了心思。 一开始还只是问蓝家借些银子,答应了战争结束后以一分的利息还给蓝家。只是蓝家当时不知为何,怎么也不肯拿出银子来。 萧迁怒了,便动了强抢的主意。也不知是哪个跟萧迁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拿了蓝家的银子也是看得起他们。 当时西北的战事紧张得很,蛮族发生了灾荒,粮食欠收,若想议和就要给他们银子和粮食。国库紧张,萧迁又不忍加重赋税,议和谈崩了,便直接打起来了。 萧迁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派了皇家暗卫过去,要当时的蓝大当家,也就是蓝襄纯的父亲交出藏宝图。只是,蓝家拒绝了。萧迁一怒,便下令屠了蓝家。 当时事情是暗中进行的,陆景恪也是事发之后才知道的,当即就找到了萧迁。萧迁那时候头脑倒是清醒过来了,只是蓝家的惨案也已经铸成了。陆景恪当机立断,吩咐人将现场伪装成山贼抢劫的样子,然后又推了一批替罪羊出去掩埋此事,这才给萧迁遮住了这桩丑事。 只是……事情毕竟已经做下了。就算再怎么遮掩,迟早也会有人知道。若是有朝一日让蓝襄纯知道了,会不会怪他们隐瞒实情,又会不会迁怒陆庭琛?这些都说不准…… 陆景恪叹了一声,然后翻过身去从背后圈住了傅朝云。傅朝云也没睡着,捏了捏他的手低声说道:“不用太担心,我们把琛儿送走就不会有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陆景恪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不过是在强装镇定罢了。只是他没有拆穿,又收紧了手臂,低声说道:“快睡吧,一切有我呢!” 却说陆庭琛睁着眼睛数了三千八百颗星星,还是没有睡着。想到蓝襄纯说喜欢他的样子,他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真是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样呢!不知道有没有跟别人说过……” 心里还要不停地想着是为什么,谢清给他带的那些话本子上都说,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英雄救美,然后含羞带怯的姑娘就以身相许了……难不成,蓝襄纯是因为他救了她,然后要对他以身相许吗? 可是他还不知道以身相许都要做些什么呢!难道跟他阿爹阿娘一样吗?陆庭琛皱了皱眉,想着要好好再问问谢清。这时便听到门口“咯吱……”一声响,是乳母过来看他了,免得他夜里发烧,陆庭琛连忙闭了眼睛…… 此夜,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蓝襄纯。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蓝老夫人每次下手,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想必也是要脱一层皮。 此刻,流出来的血黏在了衣服上,她微微一动背上便如同撕裂了一般。已经是深秋了,这么冷的夜,祠堂里连个火盆也没有。蓝襄纯身上冒了一层汗,又贴着冰冷的地砖,难受极了。 她心里不断地想着陆庭琛发怔的样子,嘴角又慢慢露出一抹笑。做了两年冰冷无情的大当家,仿佛此刻才真真正正像个孩子。 她是觉得真的好……原来她也能有喜欢的人,虽然想不明白喜欢他什么。蓝襄纯觉得,自己好歹长了他两岁,又比他更早懂人情世故,仿佛主动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就是有点害怕,不知道陆庭琛心里会怎么想。大概初入情爱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吧?既怯懦又勇敢…… 第一百九十八章 番外篇之陆庭琛(八) 天刚放亮的时候,祠堂的门才被打开。蓝襄纯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门外逆光站着个人影,身形萧瑟。 蓝襄纯只看了一眼,便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蓝老夫人垂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吩咐道:“把大当家的抬回房去,今日不必去学堂了。” 伺候的丫鬟婆子齐齐应了一声儿,蓝老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沉默了片刻,转身就走了。 贴身跟着的冬云和秋水面面相觑,赶快命婆子上前背起了蓝襄纯。受了一夜寒,蓝襄纯自然是毫无意外地发烧了。嘴里只是反复念叨着陆庭琛的名字,两天两夜了也没见退烧。 冬云心里也着急,顾不上别的,连夜吩咐秋水照顾好蓝襄纯,然后就往陆府求见陆庭琛。 陆庭琛刚睡下,还是傅朝云出来见的人。她是极不想让陆庭琛过去的,只是……人家都求到门上来了,若是今日真的将人赶出去了。琛儿会怎么想她?蓝襄纯那边又会怎么以为? 她背过身去,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吹了半晌冷风,才低声吩咐道:“去跟少爷说一声儿。” 陆庭琛半夜被叫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懵。听人说是蓝府来人了,这才慌忙穿衣起床。一路小跑着到了门前,才看见傅朝云冷着一张脸正对着影壁站着。 他快步走过去,低声唤道:“阿娘……” 傅朝云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蓝大当家病了,你要过去看看吗?” 陆庭琛绷着一张小脸,然后点了点头。不为蓝襄纯那句喜欢,便是因为蓝襄纯来看过他,这种时候他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傅朝云似是踉跄了一下,然后才侧过身让开:“去吧,你做得对!” 然后又吩咐道:“秋荷,去库里选些上好的药材,陪公子一同前去。” 秋荷应了一声儿,傅朝云才又弯腰替陆庭琛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叮嘱道:“早去早回,路上别受了风。” 陆庭琛点了点头,又说道:“风凉,阿娘也回去休息吧!不然阿爹回来了又要说我了。” 傅朝云眼底涌出一股热意,然后又强忍着,声音有些囔:“好了,我知道了……” 秋荷拿了药材出来,傅朝云又吩咐道:“照顾好公子,不许离开。” 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秋荷一眼,秋荷是个聪明人,自然该知道怎么做。她低头福了福身,然后跟在了陆庭琛的身后随冬云一起去了。 蓝老夫人自然是知道蓝襄纯病得不轻的事情,特意吩咐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过去诊治,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蓝襄纯一直高烧不退,根本没有醒过来。 冬云去陆府的事情,她也知道。蓝府上上下下都是她的眼线,自然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在她看来,若是这陆庭琛真的能让蓝襄纯安下心来挺过这一劫,自然是好的,因而也就没有阻止过冬云。 常妈妈进来回禀道:“小姐方才吃的药又吐出来了,大夫说若是这么高烧不醒,怕是要烧糊涂了……” 蓝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闭着眼睛没有作声。 常妈妈又低声问道:“老夫人要不要过去看看小姐……若是有您在,小姐想必会好受些……” 蓝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忽然停了下来,半晌才说道:“不去……那丫头命大着呢!当年蓝家的人都死光了她不也没事儿?” 常妈妈低声劝道:“老夫人,事情毕竟过去许多年了,您也该放下了。再者说了,小姐当年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稚子无辜啊!” 蓝老夫人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里带了些恼怒:“常妈妈,我看你怕是不记得规矩了吧?” 常妈妈一惊,低了头不敢再说什么:“老夫人恕罪,老奴一时逾矩,说错了话,还请老夫人责罚。” 蓝老夫人闭上眼睛,转了转佛珠,又低声说道:“罚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下次长点记性。下去吧!” 常妈妈点了点头,不敢再说话了,连忙退了下去。 蓝襄纯烧得迷迷糊糊的,便低声叫了一声“水”。昏昏沉沉的时候,只觉得有人将她扶了起来,然后让她靠在了怀里,拿水匙给她喂了水,还细心地替她擦了擦嘴角。 她强睁开眼,勉力瞧了瞧,仔细认了认,便看见了陆庭琛的侧脸。她想着,她大概是烧糊涂了吧?怎么会看到陆庭琛呢? 她闭了眼睛,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只觉得身旁一直有人照顾着她,时不时还跟她说几句话。她大多数时候意识昏沉,并没有怎么听清楚。 只有少数时候才听见他低声说道:“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混得这么惨,还蓝大当家呢!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蓝襄纯觉得自己有气无力地扯了一下嘴角。她也不想做这万人瞩目的蓝大当家,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着,根本不能够随心所欲地做她喜欢的事情。 还有一句:“我那天听清楚了的,你想说你喜欢我对不对?你不好起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万一是诓我的怎么办?” 蓝襄纯还想跟他说是真的,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后来的许多年,蓝襄纯一直说陆庭琛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喜欢自己了,只是陆庭琛却一直否认,说是她烧糊涂了,出现的幻觉。 是真是假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只要这个时候,两个人相互喜欢就好了。 蓝襄纯再睁眼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陆庭琛。蓝老夫人派了常妈妈过来探望,她趴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地一一回了话。烧倒是退了,但是背上的伤口却没有半点要好的迹象,稍微一动便撕裂了,染红了寝衣。 蓝襄纯不敢动,只能一直趴着。心里想着自己看到陆庭琛了,到底是真的还是做了个梦? 陆庭琛回房的时候,傅朝云还没有醒。陆景恪正坐在床上等着,见他回来了便拍了拍身边的被子说道:“过来吧,我有事情要同你讲。” 陆庭琛有些恍惚,陆景恪的眸光太深,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战战兢兢地坐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番外篇之陆庭琛(九) “刚从蓝家回来?” 陆庭琛有些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疑惑地点了点头。 陆景恪眼光飘忽地盯着不远处的香炉,沉声说道:“其实这件事情,你母亲是不想让我告诉你的。但是事到此处,不说不行了。” 陆庭琛突然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也不敢问为什么。 陆景恪依旧盯着那香炉,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低声说道:“说起来,我们与蓝家,也算是有些渊源。” 陆庭琛愣了一下:“儿子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陆景恪依旧在回忆那件事情:“你可知,蓝家鼎盛之时,为何只有一老一幼支撑门庭?” 不待陆庭琛说什么,便又继续说道:“蓝家上上下下曾经遭遇过一场屠杀,二百余口人,连同丫鬟仆妇,无一幸免。” 陆庭琛瞳孔一紧,便听到陆景恪又继续说道:“你当年也才只有两岁,还抱在我怀里。事发几年,不是没有调查过背后的凶手,但查来查去都是山贼抢劫,你又可知是为何?” 陆庭琛张了张嘴,便听见陆景恪直接说道:“是我做的,掩埋线索,清除证据,将整件事引向山贼所为……” 陆庭琛脸色一白,终于插了一句话:“父亲的意思是……当年蓝家之事,是您所为?” 陆景恪摇了摇头:“你猜错了,不过也跟咱们家关系亲近。” 陆庭琛想不到,陆景恪便继续说道:“当年跟西北的蛮族发生了战争,国库空虚……” 陆庭琛直接伸出手来,愣愣地叫停了陆景恪:“父亲的意思是……当年蓝家之事,是圣上一手所为?” 他有些不敢相信,是他混乱了吗?那样的事情,当今圣上怎么可能做得出来,他是明主啊!他眼中满是痛色,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他终究是个孩子罢了,没有后来的杀伐果断,满腹算计。不过是个,在父母的羽翼之下还未长大的孩子罢了! 陆景恪犹豫了一瞬间,然后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才低声说道:“我知道此事你很难接受……但是大错已经铸成。你是读圣贤书的,应当知道,为尊者讳,为贤者隐。皇上也已经知错了,所以这件事情的真相还得要继续瞒下去。” 陆庭琛趴在他肩上,低声问道:“父亲为什么要同我讲这些?” 他替蓝襄纯觉得可怜,他两岁多一点的时候,她才不过四五岁而已,却要经历至亲生离死别。所以才从小养成了那样孤僻的性子吧?怪不得在学堂也不同人交流。 他不知道蓝襄纯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怪不得她抱着她娘做的琉璃花灯时,眼神那样伤感。他突然像是读懂了她,如果再往回退个几年,他会在她父母去世的时候安慰她。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圈着,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陆景恪拍了拍他的背:“我为什么说这些,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你母亲有多担心你?如果我毁灭证据的事情被蓝家知道,蓝襄纯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你母亲……是怕你受伤啊!” 是啊!他阿娘一向是最好的,每次都会在他受罚的时候偷偷放了他。会替他挡着他阿爹的柳条,会给她做许多许多好吃的。他的阿娘啊!他怎么能为了另一个人让她伤心呢? 即便那个人是蓝襄纯,即便他也不清楚自己心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但是他怎么能让他阿娘为他担心呢? 他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父亲是怎么打算的?” 陆景恪把他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岐山的洛漓先生在收入室弟子,他名望颇高,你阿娘想让你做他的入室弟子。” 陆庭琛闭了眼睛,将那股泪意生生逼了回去,然后才低声说道:“孩子一切听从父亲的安排就是了。” 陆景恪点了点头,然后才站起来说道:“我背着你阿娘过来的,她还不知道,你早点歇息吧!昨晚怕是累了一夜吧?” 陆庭琛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绷着小脸脱了鞋子乖乖躺在床上说道:“阿爹也赶快回去吧!免得阿娘起疑。您放心,这件事情我是绝不会说漏嘴的。” 陆景恪弯身替他盖好被子,然后捏了捏他的脸说道:“行了,快睡会儿吧。”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刚一开门便看见傅朝云正倚着门,眼里全是泪水。他一慌,连忙喊了一声:“云儿。” 傅朝云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眼睛还是红红的:“没什么,我看你一直不回去,就过来找你。” 陆景恪一把抱住她,心疼地说道:“我都知道,都知道!云儿。这些不用多说,他以后就会明白的。我们有我们的难处。” 傅朝云点了点头,又逼回了泪意,眼中闪出了点点泪花。陆景恪连忙掏了手帕替她擦干净,然后又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 他其实最怕的就是傅朝云心中怀有内疚,不舍得放陆庭琛去岐山。若是那样,到时候既得舍弃蓝襄纯,又得舍弃陆庭琛。陆庭琛可是她难产了那么久才生下来的,从小千娇万宠,哪里舍得。至于蓝襄纯……他们欠蓝家的都不少,到时候毁了两个孩子,何必呢? 傅朝云想明白了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埋头在陆景恪肩上趴了一会儿,然后才擦了擦眼角说道:“走了,你们父子俩为我好,我怎么会不领情呢?” 陆景恪这才笑了,低声说道:“想吃什么吗?我吩咐小厨房给你做。” 傅朝云摇了摇头,牵着他的手,越走越远了。 陆庭琛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跳下床趿拉着鞋子就往书桌前跑。他虽然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也不应该再同蓝襄纯有任何牵扯。但是他就要去岐山了,这种时候,他还是想留一封信,好好同她告别。 他没想到多年之前,真相竟然是那个样子的。他可能真的同蓝襄纯没什么缘分吧,所以两个人总是在错过。 蓝家同陆家……只希望,她若多年后得知真相,莫要恨她。 第二百章 番外篇之陆庭琛(十) 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心情,只能提笔写下来:见字如面,岐山洛先生招收入室弟子,吾决定拜入其门下。当初汝所说之事,吾思前想后,恕难从命。望汝从今之后,好生自顾。 话说到此处,他也不知道再怎么解释了。她的心意,他注定是无法回应了。 将信纸折好,装进了信封里,这才遣人送去蓝府。 他估计,蓝襄纯若是看到了信,心里肯定会不怎么好受吧……所幸她还小得很,以后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他虽年纪还小,却是看得开的。蓝襄纯陷得不深,及时抽身能找到更合适的。而他心里只是朦朦胧胧的,等时间久了,他自然也能找一个合适的世家小姐。 这些他都清楚,唯一心里过意不去的,就是陆家帮着隐瞒了蓝家当初的灭门惨案。 但是他能理解陆景恪,他年纪的确还小,但是却知道陆景恪同当今圣上之间的关系。他不意外,在蓝家的生死和圣上的荣辱之间,陆景恪是不会顾及蓝家怎么样的。 那些人,说白了同他毫无关系。他听阿娘说过,他阿爹早些年是腥风血雨里头杀出来的。这样的人,冷血是肯定的,自然懂得什么时候权衡利弊。 陆庭琛稍稍一想便知道,就凭这一点,陆家同蓝家之间的仇恨是抹不平的。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蓝家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到时候背黑锅的肯定是他阿爹。陆景恪会为萧迁承担一切的罪责,为萧迁担下那些骂名。 千百年后,史书上的萧迁必然是干干净净,毫无瑕疵的。他阿爹会那么做的,就凭着从小到大的交情。 他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件事,人家都说他早慧,他的确是。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就有那种对政治的敏感,也许是他阿爹阿娘给他的,他对这种事情,一向看得比别人清楚。 他常听他阿娘讲他阿爹的事情,他很清楚他阿爹跟圣上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知道,当今那位在坐上皇位之前,是个仁政爱民的好皇孙,所以先帝才听了他爷爷的话,将皇位传给了他。 可是人是会变的,帝王之心,最是深不可测。他没做皇帝之前是什么样的人,不代表他做了皇帝之后又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历来帝王都是无情的。也许会感激他阿爹,但是让他阿爹出来顶罪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如果那件事情一旦被蓝家查到些什么,他阿爹必然会主动站出来替圣上顶罪,将所有事情揽到他身上。而圣上肯定会顺水推舟,将他阿爹处置了。 这些事情,他阿爹跟他阿娘肯定也想过了,但他们却依然这么做了。他知道,这就是他阿爹跟他阿娘的选择。 他们让他拜入岐山洛先生门下,肯定也有他们的考量。岐山洛先生他是知道的,大黎为数不多的儒者,颇受学子尊崇。若他拜入了洛先生门下,定然也会受到士子的尊重。 再者说了,他现在年纪还小。到时候若是东窗事发了,他阿爹阿娘很容易就能把他摘出来。说他从小养在先生门下,加上年纪又小,同那件事毫无关系。 到时候凭着岐山的人脉和受天下人尊崇的程度,就不会有人太过为难他。这些,他阿爹阿娘都打算好了的。 而他之所以同意,不过是为了让他阿爹阿娘能够安心。同他阿爹阿娘相比,相识未深的蓝襄纯,自然是轻而易举能够舍弃。不是他无情,而是他清楚,到底谁才是他的家人。 蓝襄纯收到信的时候,冬云正在给她背上上药。秋水进来将信呈给她,然后说道:“大当家的,门房送来一封信,说是陆家小公子差人送来的。” 蓝襄纯一喜,伸手接过来拆开看,却慢慢变了脸色。 秋水看她有些不对劲儿,连忙喊道:“大当家的,您怎么了?” 蓝襄纯却突然坐起来了。冬云一慌:“大当家的,您背上的药还没上完呢!” 蓝襄纯根本就没听进去,直接吩咐道:“更衣,备马,我要去陆家。” 冬云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蓝襄纯如此激动,只能连忙跪下来求道:“大当家的冷静啊!您背上的伤还没好,若是此时出门去,回来了肯定又免不了一顿责罚,万万不能去啊!” 蓝襄纯却出奇地安静,只盯着眼前的虚空,又重复了一遍:“备马!” 冬云还想说什么,蓝襄纯便直接说道:“你不明白,此事不用管,我自有分寸。” 冬云皱了皱眉,这才下去了。秋水伺候着她换了衣服,她便直接往蓝老夫人房里去了。 常妈妈进来回禀的时候,蓝老夫人正在看佛经,听了回禀便皱了眉捻着手里的佛珠手串问道:“她不是受了重伤起不来了吗?” 常妈妈小心翼翼地回道:“回老夫人,老奴也不知道,小姐执意要见您。”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转了转佛珠说道:“让她进来吧!” 蓝襄纯得了召见,便直接进来请了安。她穿了一件冰蓝色的夹袄,更衬得脸上苍白,毫无血色。蓝老夫人瞧了她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震惊。没想到那一顿鞭子下去,蓝襄纯迟迟不见好。 她又打量了蓝襄纯两眼,这才开口问道:“急着要见我是为了什么事?” 蓝襄纯低了头,恭恭敬敬地回道:“陆家的公子要拜入岐山洛先生门下了。我同他曾为同窗,所以想过去道别。” 蓝老夫人并不怎么清楚她同学堂里边那些人的关系。听她说得如此坦荡,似乎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她瞧着蓝襄纯,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去吧!早些回来。” 蓝襄纯便直接行了个大礼:“孙女谨遵祖母之命。” 秋水扶着她出来的时候,才低声问道:“大当家的让挑这件衣服是早就猜到了?” 蓝襄纯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瞧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寒冰似的,秋水当即反应过来:“奴婢知错,大当家的恕罪。” 蓝襄纯转过头去,冷声说道:“秋水,我身边需要聪明人,但是不需要自作聪明的人。” 只这一句警告,秋水连忙跪下请罪道:“大当家的恕罪,奴婢一时不知轻重,所以才失言了。” 蓝襄纯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回院子里去罚跪一个时辰。” 她的确是故意挑了这件衣服,心里赌的就是蓝老夫人对她仅存的那点爱护。但她能这样做,却容不得身边任何人说。这府里到处都是蓝老夫人的耳目,若是让她听说了,她对自己连最后那点仁慈也就没有了,到时候她只会更加艰难。 冬云跟过来了,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秋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回道:“大当家的,马车备好了。您身上有伤,还是不要骑马了。再者说,去陆家还要经过闹市,若是纵马伤了人不好解释。” 蓝襄纯拧了眉:“你考虑得很妥当,就这样吧!” 冬云连忙跟在蓝襄纯身后伺候着,她却摇了摇头,直接吩咐道:“你把秋水带回院子里,让她给我在院子里跪满一个时辰才能起身。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秋水说错了话,惹了我不高兴。然后好好敲打敲打她们,告诉她们,我院子里伺候的,容不下多嘴多舌的。” 冬云一愣,然后问道:“那大当家的身边要谁服侍着?” 蓝襄纯略一思量,低声说道:“我让唐广时陪我走一趟。” 冬云点了点头,不敢说什么,直接带着秋水下去了。 唐广时听蓝襄纯说要去找陆庭琛的时候,还有些不高兴。他不太清楚蓝襄纯跟陆庭琛之间的关系,只觉得蓝襄纯要去找别人,他有些不大高兴。 在他看来,陆庭琛不过是个才认识不久的同窗罢了,要走就走,何必再去送别什么的。蓝襄纯同学堂那些人的关系,他再清楚不过了,根本就没有好到那个程度! 只不过蓝襄纯极少有事情求他,他就算再不乐意,也还是要同她一起过去。 一路上他费尽心思跟蓝襄纯聊了半天,想要套几句话,看看这个陆庭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蓝襄纯小小年纪执掌整个蓝家,又怎么会是一般人,自然是糊弄过去了。 唐广时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打听出什么来,还以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只是一般。 蓝襄纯这次倒是顺顺利利地进了陆府的大门,只是……见她的却只有傅朝云一个人。 她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才问道:“敢问夫人,陆公子是否在家?” 傅朝云都听到陆景恪和陆庭琛之间的谈话了,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此时她也知道,要替陆庭琛瞒着蓝襄纯。 于是便笑着说道:“真是不巧,他正好出去了。说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岐山了,所以要同他清表哥道别。” 清表哥,说的自然就是谢清。 蓝襄纯愣了一下,然后表情有些僵硬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在此等他回来吧!反正应该也用不了多久。” 傅朝云笑着说道:“蓝大当家怕是还不太清楚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从小都是睡在一张床上的,说过的话比跟我这个做娘亲的还多。这回怕是要去岐山很久,今晚两兄弟还不知道要怎么疯呢!” 蓝襄纯脸色一白,低声说道:“他今日不回来了吗?” 傅朝云笑着说道:“可不是呢!要不然蓝大当家先回府去?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了,我替你转告一声儿。” 蓝襄纯踉跄着退了一步,唐广时上前扶住他,直接说道:“久闻陆家乃是勋贵之家,最是懂礼,哪有赶人出门的道理。” 傅朝云冷了脸色,垂眸蔑了他一眼说道:“懂不懂礼是我说了算的。唐家也算是世家了,难道顶撞长辈就是唐家的礼貌吗?” 唐广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终究是不敢再说话了。他也才十来岁,但是京城的关系早已经摸得门儿清。陆家虽然是辞官了,但却不是他们家能招惹得起的。 他扶了蓝襄纯,低声说道:“咱们走吧!何必要在这儿自讨没趣。” 蓝襄纯抬头瞧了一眼傅朝云,然后从唐广时手中挣脱出来说道:“唐公子一时意气,希望伯母不要见怪。若陆公子回来了,还请伯母同他说一声儿我来过。” 傅朝云点了点头,也没有要留她的意思。蓝襄纯依依不舍地瞧了几眼,转过身去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直至出了门。 傅朝云回过身去,刚打算进门倒杯茶喝,便看见陆庭琛正站在廊下。她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挂着有些淡的笑意:“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叫阿娘?” 陆庭琛低着头,怯怯地过来了,低声说道:“看见阿娘在拒绝蓝大当家,不好意思过来。毕竟是儿子惹的祸事,还要阿娘替儿子收拾。” 傅朝云笑了笑,忍不住蹲下身去抱着他问道:“要不要去见她,阿娘知道,你也想见见她。” 陆庭琛乖巧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去了吧……” 傅朝云拍了拍他的背,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陆庭琛才轻轻地推了推她说道:“阿娘,我过来的时候听见妹妹醒了。” 傅朝云起身,牵着他笑道:“那琛儿跟我一起去看妹妹吧,你都还没有好好看过呢!” 陆庭琛点了点头,突然领悟到亲情之于他的意义。不在于血脉亲缘,而是,他难过的时候,身边总有人陪着。 他在蓝襄纯跟陆家之间,选择的是陆家。自他阿爹说出那个秘密开始,他就做出的决定。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东窗事发,他希望是他撑起整个陆家,让他阿娘能够安稳。 蓝襄纯在陆家的门口守了一夜也没有守到陆庭琛,这才低声对唐广时说道:“不等了,回去吧!” 唐广时有些不解,帮她出主意道:“要不去谢家看看吧?说不定就能碰到了,听说谢家的小子最贪玩,总是偷偷溜出家门。” 蓝襄纯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必了,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陆家,只不过是不想见我。” 唐广时还有些不大理解,只是看她一副落寞的样子,也不敢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蓝襄纯撩了车帘,又看了一眼陆府的牌匾,然后才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吱呀呀地往前走去,蓝襄纯没有看到的是,陆府朱漆的大门后,偷偷冒出来一颗小脑袋。远远地看着马车,直到看不见了,才垂了头往府里走。 陆庭琛不是没有感觉到伤心,只是一夜之间学会了克制。 清晨,陆家的马车从官道上出发的时候,天色都还没大亮。 陆庭琛穿着一身素衣,背着个包袱便直接上了马车。岐山洛先生对入室弟子要求十分严格,必须是能动手做得粗鄙之事的,而不能是世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因而陆庭琛除了陆家送他去的车夫,也只是茕茕一人。 只是没想到,蓝襄纯竟然有手段得到他的消息,还赶在了路口送他。 车夫远远地停下,然后低声隔着车帘回禀道:“公子,是蓝大当家。” 陆庭琛没有说话,蓝襄纯便直接喊道:“陆庭琛,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若是想让我放弃你,那也是不可能的!你尽管去你的岐山,我就留在京城,我就不信等不到你回来的那天!” 陆庭琛皱了皱眉,似乎是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凶悍。只是就算拦路说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听陆景恪的,就算回京城也要寻一位世家小姐。门当户对,佳偶天成,方是天赐良缘。 他并没有理会蓝襄纯的话,只是隔着车帘低声吩咐道:“继续走!” 车夫一扬马鞭,直接从蓝襄纯身边擦过。陆庭琛本以为,不做任何回应,她也该死心了。谁知多年之后再见,他才知道,她心中觉得那是他的默认。 只是无论怎样,那都是多年之后的事情了。此去经年,陆庭琛拜入岐山洛漓先生门下,成了名满天下的琼公子。而蓝襄纯则将蓝家的生意做到了大黎边境,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黎第一富商。 多年之后再见,两人之间便开始了相爱相杀。直到蓝襄纯发现陆庭琛实际是蓝家灭门惨案的知情人,然后才陷入了怀疑之中。 而陆庭琛早已不再是当年任她打的孩子,而是人人敬仰的琼公子。当她发现陆庭琛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实话时,便将他从悬崖上面一剑捅了下去。 而后多年的爱恨才像是终于有了一个终结。她记得她年幼时喜欢过他,也记得曾经说过要等他的话。而他,终不悔赴了多年之约,虽然最后还是逃不过他早就预料到的结局。 再后来的后来,终究还是他以满腹算计得了她的心。彼时她才醒悟过来,家国天下,爱恨情仇,兜兜转转,她怎么都放不下他。 所以故事的最后还是以两个人的欢喜而收场,他们,守过了那么多年,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