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巫托邦 作者: 今宵月明 0001.调查员(上) 土石砖瓦垒成的城堡,宽阔的地下室只在中央燃着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映出地下室的景象,数十个看上去年纪不到十岁的男孩正在四周的木桌上捣鼓着透明的瓶罐,瓶中的液体有红有绿,在孩子们的摇晃下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男孩们身上只裹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麻布衣——说衣似乎都有些勉强,因为那看上去只不过是一块破布简单地围起来,再剪出两个能够伸出手臂的洞罢了。衣服很脏,有黑红色的斑块和黄色的痕渍,应该是穿了很长时间没有清洗过。 除了男孩外,地下室的角落里还有两名成年男子正倚靠在墙壁,手里都拿着一本红色封壳的笔记本,时而抬头打望着实验室里的男孩们,时而提起羽毛笔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 “黑腐液快用尽了,必须马上补充。”其中一人计算着库存的材料,皱起眉头对同伴说道。 “新一批的囚徒还停留在暗泽镇,镇外的灰烬湿地里出现了雾妖,等清理完道路后,抵达城堡至少得三天的时间。” “三天?剩余的黑腐液即便是今天也未必能够用,没有黑腐液就没办法进行试验,麦卡锡大人会如何处置延误他试验的我们,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另一人沉思片刻,眼角的余光扫过正忙碌的男孩们,低声向同伴说道:“那么——老规矩?” 那人嘴角浮起残忍的笑容,冲同伴点了点头。 …… 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注视,男孩们不由心上一悸,手里的动作立刻加快,祈祷着这道目光最终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加布里。”那人从花名册上选出了一个名字,根据记录来看,这个名为加布里的男孩是地下室里进度最慢的,其他人配置一瓶哭嚎药剂只需要三天,而这个男孩却需要五天的时间。 「无能的劳动力」,这是两人对加布里的评价。 这样不起眼的男孩,即便是消失,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吧? 一方木桌前,被点到名字的加布里浑身一哆嗦,慢慢转过身来,惊恐的情绪充斥着他的眼底,他用小手狠狠地攒着破布麻衣,脚步沉重,颤颤巍巍地走到两人面前。 “你就是加布里?”男子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问道。 加布里喉咙微微耸动,汗液在耳畔垂落,半晌才说出完整的话句:“是的,两位大人。” “你在害怕?”另一人问道。 加布里慌乱地挥舞着小手,试图解释:“不,大人,我没有。” “你就是在害怕。”那人语气变得生冷,吓得加布里立马闭上了嘴巴,但就在下一刻,那人的语气缓和下来,伸出宽厚的手掌揉了揉加布里乱糟糟的头发:“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我们并不会对你怎样的,小加布里。” 加布里的内心忽然变得茫然起来,他确实在害怕,可在感受到头顶手掌上传来的温度,他又开始不确定是否应该害怕了。 “他说的对,你不需要害怕的,加布里,之所以让你过来,只是我们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最开始开口的那人对加布里温和的笑着,甚至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白色封纸的麦芽糖,递到他手里。 加布里看着手中的糖果,感到难以置信,对于整日都待在这昏暗的地下室里的孩子,平时的食物只是带着微弱肉味的清汤,以及一小盘黑面包屑而已,即便是过期的、完整的黑面包都是奢侈的食物,更别提糖果这样的点心,那不是贵族少爷们才能得到的吃食么? “吃吧,很甜的。” 加布里恍恍惚惚地撕开封纸,将糖果放入嘴中,浓郁的甜在瞬间便浸透了整个身体。 无数艳羡的目光向他投来,其余小男孩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加布里享受着糖果的味道,而他们只能分享到风中的一缕甜香。 真是幸运啊,加布里! 不止一个男孩开始产生这样的想法,显然他们都已经相信了两位大人的说辞。 加布里同样如此,再次抬头看着两人时,目光充满了感激。 “两位大人,我该怎么报答你们?” “什么都不需要,你工作时的认真便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男子貌似关怀备至地望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只是,单单认真还是不够的,我们注意到你配置试剂似乎需要很长的时间呢,小加布里。” 加布里羞愧地垂下头,低声说道:“是我太笨了。” “不,你只是缺少正确的技巧而已。”男子温和地说着,“我们对你的期望可是很高的,可始终用错误的方式会浪费掉我们对你的期望,我想你应该接受一次正规的辅导,因此我们来征求你的意见。” 加布里已经被说服了,他显然相信了两人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觉得自己笨拙的进度令他们失望而感到失落,听到这样的话,连一丝迟疑都没有,点头说道:“我愿意!” “那好,你跟我们来,我想安静的地方更适合用来辅导。” 两人带着加布里走了,剩下的男孩们对视着彼此,窃窃私语起来。 “加布里真是太幸运了!居然能得到两位大人的垂顾。” “是啊,那可是糖果?我敢发誓那味道一定美极了。” “早知道我刚才应该积极一些。” “我也这样觉得。” 这样的讨论声里,一声冷哼的嘲讽异常刺耳。 “一群白痴。” 男孩们看向发声的人,其中一个胖乎乎的显然气不过,指着那名冷哼的少年说道:“霍奇,你凭什么这么说!” 黑发黑瞳的少年虽然年幼,但面部轮廓已经能看出日后俊俏的模样,这样容貌在男孩中……不,甚至放到贵族少爷里,也是相当出众的。 名为霍奇的少年也不多言,只用嘲弄的语气冷声说道:“因为你们就是一群白痴,看着吧,加布里他回不来了。”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白痴!” 胖男孩还想再辩,地下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门外的光照出两名男子的身影,但本应和他们一同回来的加布里,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张望什么呢?还不赶紧干活!”一声怒吼,让全部男孩都浑身一震,赶忙回头忙碌起自己的事情来。 ------------ 0002.调查员(中) 就像霍奇说的那样,那名叫做加布里的男孩再也没有回来。 制作哭嚎药剂的材料中,黑腐液是不可缺少的底料,这种散发着恶臭味的黑色稠液具有极强的腐蚀性,能够很好地将其他材料溶解并中和。 地下室中剩余的黑腐液只剩下三分之一桶不到了,按照男孩们的配置效率粗略计算,只能堪堪撑过今天。但就在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的时候,两名男子从门外搬运了两大桶黑腐液,堆放在地下室的材料放置处。 其余的男孩很快便忘掉了加布里的存在,那个瘦弱、矮小、笨拙的小男孩平时并没有多大的存在感,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吃到糖果的刹那,而刹那太过短暂,并不能长久地给人留下记忆。 并且没有人谈论起新搬来的那两桶黑腐液,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当材料不够的时候总会及时得到补充,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看着其余人脸上的漠然,霍奇在心底发出阵阵冷笑。 一群白痴! 他在地下室的位置离那两名男子最近,即便是他们刻意压低声音,霍奇也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黑腐液」「老规矩」 其他男孩或许不清楚黑腐液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东西,甚至在他们眼里这种腐臭味甚重的稠液与其他材料诸如青蛙的舌头,老鼠的尾巴并没有区别,反正只是固定式的操作步骤里需要加入坩埚的材料。 但霍奇知道黑腐液是怎样炼制的。 一本书中提到,黑腐液这种具有极强腐蚀性的稠液并非天然形成,也并不来自植物汁液的萃取,它是由一类主材料与诸多草药混合在一起熬制出的混合物。 而这类主材料,指的便是尸体。 书中详尽地罗列出诸多尸体熬制的效果,其中特意标明出黑腐液质量最佳时采用的材料。 人的尸体。 以人体为材料熬制的药液,毫无疑问是被列入禁忌里的配方,然而律令的约束力在远离大陆中心的边缘地带,几乎不具备任何效力,更何况作为帕拿城堡的主人,又身为魔法师的麦卡锡·帕拿,更加不会将这样的禁忌放在眼里,只要不对普通的城民下手,即便是王城派出的特使得知了这样的事情,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拿着麦卡锡送出的药剂与金币满意地回程。 为了保证充足的黑腐液供给实验所需,麦卡锡与周围的几座城市达成了交易,以每人一银币的价格,向他们收购牢狱中的死囚,那些城主巴不得将这些浪费牢饭的渣滓脱手出去,更何况这个价格足够诱人,自然不会拒绝。 而当死囚们没能及时被送至帕拿城堡,地下室的黑腐液又不够用时,为了逃避麦卡锡的责备,地下室的男孩们显然就是完美的备用品,与死囚相似,除城堡的人外根本没人关心他们的生死,即便是消失一两个也不会引起注意。 至于为什么他们大费周折,甚至用珍贵的糖果来获得加布里的信任,其中的理由在那本书中也有记载。 「在临死前恐惧越深的个体,他们的尸体能够增添黑腐液的纯度与效力」 有什么能比刹那之间,由希望转为绝望所带来的恐惧更深? 这本记录着一切的书本就随意地放置在地下室的一张旧桌上,任何男孩都很容易接触到,可守卫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被男孩们知道真相而失去控制。 因为他们很清楚,即便是被男孩们发现了这本书,他们也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这些男孩都是在两三岁时便被遗弃,或被穷苦的父母主动贩卖到城堡里来,始终都居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而他们所能接触到的知识只有配置药剂的材料占比与操作方法,根本没有识字的机会。 然而,两名守卫所不知道的是,有这样一个男孩学会了读书识字,并且将遗落在地下室中的书本偷偷地看完一遍,知晓了很多不该知晓的秘辛。 这个男孩便是霍奇。 他们就算想破脑袋也无法猜测出一个自小便被困在地下室的男孩是怎么学会识字的,莫非在他婴儿时便认识了文字?那未免也太荒诞了些。 只有霍奇自己才知道原因。 他能够认识文字的理由,在于一个只有他知晓的秘密。 其他男孩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不时发出恼人的鼾声,霍奇还醒着,躺在床上直视着结满蛛网的天花板,瞳孔渐渐涣散,失去了焦点,而在他眼中呈现了一副完全不同的画面。 那是一张由淡蓝色的光芒组构成的卡片,面积很大,上面用细小的字体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信息。 —————— 姓名:霍奇 出生地点:不明 身份:调查员 职业:药草学徒 HP:30/30 MP:0/0 【属性】 力量:6||敏捷:10||体质:8||智力:16||魅力:19(满值) 幸运:65||灵感:50||精神力:90(满值)||理智:80 【掌握技能】 语言学:70 心理学:60 —————— 霍奇深呼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心情平抚下来,即便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多年,但在看到这张存在于虚无世界中的卡片时,仍会让他的情绪出现起伏。 这是一张「人物卡」,卡片中的信息便是玩家需要扮演的角色,桌上角色扮演类游戏经常用到的道具,玩家需要根据人物卡上的信息将自己代入,完全沉浸在角色里,这样才会感受到游戏的乐趣。 在这方面,霍奇曾经是位高手,由他演绎的角色总能迅速摸清自己的定位与优势,帮助调查团体揭开游戏的谜底。 可这次,与他以往游戏的情形不太一样。 不再需要代入和演绎,他真真实实地成为了人物卡中的角色,完全融为了一体。 至今他也没能想清自己为什么会进入到这样一个类似于中世纪的世界中来,模糊的记忆里,最后的一幕画面似乎他正坐在桌游室里,和以往一样同朋友们准备着游戏的开始,正当他拿起骰子准备确定自己的人物卡属性时,记忆便中断了,紧接着他就已经被困在了这个世界中,根本无法逃脱。 本来在发现自己依旧拥有「调查员」面板时他还感到庆幸,毕竟这会为他多出存活的保障。 可当他看清自己的属性后,恨不得立马撞头死去。 力量、敏捷、体质。 决定着身体素质的三大属性竟然通通是极小值,智力略微高出平均线,倒是精神力与魅力值达到上限。 精神力,这项属性他并不熟悉,原本的桌游中也没有这样的属性,似乎是这个世界的特有。 而魅力,决定着人物的外貌与吸引力。 按理说,能拥有满值的魅力本是应该庆祝的喜事,换做是原本的世界,只要有颜,甚至不需要能力便能吸引一波颜粉,随便出些活动便能赚的盆满钵盈。 可现在的情况,他处在类似于中世纪,被称作「黑暗年代」的世界中。 对于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儿,连生死都被掌握在别人手里,异于常人的出众外貌,未必是一件好事…… ------------ 0003.调查员(下) 糟糕的运气并没有在属性面板里结束。 以霍奇在这个世界生活多年的理解,虽然始终被困在这座名为帕拿城堡的地下室中,但通过日常的接触观察,以及零星的几本残卷日记来模拟世界的全貌,他所处的这个世界显然并不普通。 其中很关键的一点,在于魔法的存在。 城堡的主人便是一名尊贵的魔法师,即便魔法依旧是少部分贵族才能接触到的能力,但这足够印证魔法在这里并非禁忌,具有高度的普及性,这里的普及并非指魔法本身的普及,而在于对魔法的认知,随便找上一个平民,即便他从未见过魔法师,却也不会在初遇魔法师时发出惊异的叫喊,就算是乡下不识字的小孩,也知道魔法是存在的。 一个阶级等级分明,又拥有着魔法这样神奇的能力的世界,对于霍奇这样底层身份的孤儿而言,生存变得非常困难。 一至两项与战斗关联的技能,会对他有非常大的帮助。 遗憾的是,他的技能树中只有两项能力——语言学与心理学。 这特么...... 如果将这里当做前世桌游的一个模组,那困难度毫无疑问是超越五星级别的噩梦难度。 危险的世界,极低的起点,羸弱的身体与技能,并且在初期根本没有机会去探索外界,只能被迫困在一间黑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长达数年的时间都无法看见任何脱身的能力。 这种开局毫无疑问是绝望的,哪怕是霍奇这样经验丰富的老手。 本能的求生欲,成为了他坚持活着的动力,哪怕是看似无用的技能,也做到最大化利用,在能够探索的区域尽可能地搜查一切能够利用到的信息,作为「调查员」,他的心态调整与行动计划能力相当优秀。 尽可能地平缓心情,合上双眼,地下室的男童一天的休息时间只有四个小时,他已经浪费了半小时来整理信息,如果不能立刻进入睡眠,低于三小时的睡眠会让他没有足够的体力应付明日的工作,无论是对于他的调查还是生存,都不是好消息。 「活下去、逃出去」 定下眼下最重要的两个目标,他沉沉睡去。 ...... 一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男童们的生活和以前似乎没有任何的区别,同样的作息时间,同样的工作范围。 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每日的两餐,以往从来都只有一碗清淡寡味的“肉“汤以及一小盘黑面包屑。 可这些天汤里的肉味越来越浓,黑面包屑也在盘中渐渐垒成了小山,甚至偶尔还能够吃到一两抹奶油。 男童们欢呼雀跃,除了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食物外很少去思考别的事。 霍奇却感到了一丝不安,这座城堡可没有什么好人,平白无故的提高食物的质量,一定存在着某种他还不知道的理由。 未知总是令人畏惧。 直觉告诉霍奇,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这天男孩们起床后,按照惯例由看管的守卫带往地下室开始工作,可守卫却带着男孩们走上一条从未经过的路。 男童们心中都困惑,胖男孩忍不住向守卫询问:“大人,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 守卫猛然回头,阴鸷的眼神扫过身后的男孩们,眼神中低冷的温度让每个被扫视的人都身体微颤,心生恐惧,下意识地垂下头,最终这道目光落在了胖男孩身上。 胖男孩此时比谁都颤抖的厉害,心里除了恐惧外,更强烈是后悔,自己这是发了什么疯,竟然敢对守卫发出询问。 “闭嘴,跟我走,该你们知道的,你们待会就知道了。” 他错开了眼神,转身继续行走。 胖男孩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再也不敢发出声音。 他们迈过一道台阶,站在石头堆砌的平台上,昏暗的过道并没有多少灯光,只能隐约看出平台的前方是一扇大门的模样。 守卫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的石锁,回头望了一眼后,整个身体都顶在大门上,随着他的动作,大门缓缓打开。 强烈的白光刹那间涌入,男孩们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 常年生活于黑暗的环境中,他们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猛地来到光明的世界。适应起来需要比普通人更长的过程。 霍奇渐渐将手指松开,让阳光透过指缝进入眼里,哪怕眼睛依旧不适地分泌液体,但他依旧想见见阳光。 没有谁比他的渴望更强,对于其他的孩子而言,从记忆最初就开始于黑暗,只有他不是。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太阳。』 沐浴在真实的阳光下,这一刻,霍奇才感觉到,自己真正活着。 …… 他们被带到了一间房间里,早有其他人在那等待着,为他们进行简单的清洗,近十年的时间让他们的身体发出阵阵恶臭,清水很快浑浊,污垢在洗涤中脱落。 清洗完毕,每个男孩都分到一身干净的衣裤,真正意义上的衣裤,不再是围合的麻布剪出两个小洞。 其余的男童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待遇令他们手足无措。 霍奇也不知道,目前他掌握的信息太少。可他内心不安的直觉,却是越来越强烈。 他们被带到了另一间更加宽阔,装饰也更加精致华丽的房里里。 “待会不要说话,也不要乱动。”守卫低声吩咐他们。 脚步声传来,房间的门被推开,为首是一名年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他身后跟着三名成年男子。 霍奇认识后面三人的其中两名,他们就是地下室中看管男孩的两人。 看他们此时谦卑恭敬的态度,站在他们身前的这名中年人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他不认识的那名男子迈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面对男孩们大声说道:“你们面前站着的,是帕拿城堡的领主,北方魔法协会名誉长老,璀璨的北之星辰,名誉大魔法师,你们唯一的主人——麦卡锡·帕拿大人。” 一连串的称谓,令男孩们脑袋发懵,但很快便醒悟过来,用不知从哪学来的别扭姿势,向这位城堡的主人行礼。 ------------ 0004.骰子 那名介绍的男人面露不郁,虽然知道这些缺乏教育和常识的小男孩并不懂得什么叫做礼仪,但这样毫无章法的行礼姿势简直能被视作挑衅,他抬脚两步,扬起手掌就想要教训一下离的最近那个小男孩。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莫尔,你最近似乎太放肆了些。” 这是属于麦卡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平平淡淡的语调却在莫尔的心中响起阵阵惊雷。 他退后的动作比前进要快上许多,带着谦卑的神情躬下卑微的腰,用刻意压制但仍旧能听出颤抖的声音说道:“我只是想为您教导一下他们什么叫做礼仪。” “我有叫过你这么做吗?” “没……没有。”莫尔死咬着牙,冷汗顺背而下。 “这几年城堡的内务你打理得很好,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你在其他人面前如何骄纵我都不在意,但你不要忘了一件事。” 麦卡锡静静地看着莫尔,贵族与魔法师的双重身份压得他喘不过气。 “我才是这个城堡的主人。” “从今天开始,你和贝西、兰姆交换一下工作吧。” 莫尔面如死灰。 站在麦卡锡身后的贝西、兰姆却是狂喜,要知道在麦卡锡的随从中,管理城堡内务的莫尔地位是最高的,而在地下室看管男孩的他们只能算是中下层,如今一跃至莫尔的位置,怎能不欣喜若狂。 “退下吧。” “是……”莫尔不敢多言,即便是心灰意冷他也不敢在麦卡锡面前耍脾气,即便是被降职,他仍有机会重回城堡主事的位置,兰姆和贝西就是两个蠢货,他们的能力加在一起也不足以管理城堡,大人早晚会想起自己。 而此时如若顶嘴,想必麦卡锡大人并不介意当场抹杀自己,那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霍奇在人群中旁观了这一切,对这个世界的社会结构又多了分了解。 阶级制度森严,上位者对下位者完全掌握生杀予夺的权利,这样的世界,即便自己想办法逃出去,也随时面临着危险。 「逃出去后,在没有足够倚仗的情况,尽量不与贵族打交道」——霍奇这样想着。 “抬起头来。”麦卡锡对男孩们说道。 他缓缓在男孩们间穿行,扫视着他们的脸、手臂、腰。 就像在挑选着商品。 一个个的男孩被挑选出来,其中包括霍奇,他注意到这些被选中的男孩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身材适中,且容貌在水平线及以上。 最终被挑选出来的有十二人,更多的男孩留在原地。 莫尔凑上前去,在麦卡锡耳边低声问道:“大人,剩下的这些人应该怎样处理。” 这本该是贝西、兰姆的事情,可他们现在交换了职务,询问的人自然也就变成了他。 “送回地下室里。”麦卡锡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清他的回答。 没被选中的男孩发出骚动的声音,如非必要,谁也不会愿意继续回到那个昏暗的房间里工作。 其中反应最强烈的要属那个胖男孩,不安的他高举着手臂,冲着麦卡锡挥舞:“大人,请带我走吧。” 麦卡锡看向他,他使劲地挤出笑容,让自己的胖脸更喜庆些。 “你确实挺特别。”麦卡锡点点头,能在地下室那样的地方长大,饭食没保证都能长这身肥膘,某种意义来讲他确实特殊。 “那你也跟我来吧。” “多谢大人!”胖男孩欣喜,松了口气。 莫尔留下来将剩余的小男孩返回地下室,麦卡锡带着被选中的男孩向城堡深处走去,到了一个分叉路口,他示意兰姆带着胖男孩走另外一个路口。 “大人?”胖男孩忍不住问道。 “我说过,你是特别的。” 胖男孩显然会错了意,一脸愉悦地跟着兰姆走远了。 麦卡锡等人留在原地,没过多久,空旷的通道里传来男孩的阵阵惨叫,以及比惨叫声还要高昂许多的犬吠。 霍奇瞟了眼麦卡锡,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笑容。 “这么一身好肉,我的狗儿们应该吃得不错吧。” 剩下的男孩立马低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被带到了一间寝殿一样的地方,男孩被排成一列。 麦卡锡再次将目光扫过他们,如果说之前只是挑选商品的漠然,那么此时他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欲望。 情欲的欲望。 霍奇手脚冰凉,心叫不好,这个变态的魔法师居然是个给! 虽然听说过中世纪许多贵族和主教都酷爱玩弄**,可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会真正遇到。 “你留下,你也留下……” 接连三个男孩被选出去,麦卡锡已经快选到霍奇这里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以霍奇现在的姿色,几乎没有幸免的道理。 该死的魅力满值! 果然,当麦卡锡站在霍奇面前时,眼中的欲望烧得更加旺盛。 逃?他自认没这个实力。自杀?唯一能用到的自杀方式似乎只有咬舌自尽,可这种方式究竟能不能死掉,那还得画一个问号。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熟悉的景象自然而然的出现,现实世界的时间被暂且停止,他面前浮现着一段文字。 「是否进行幸运判定?」 霍奇简直惊喜,没想到除了人物卡外,桌游中的判定机制也同时存在。 “是。”他默念。 文字消失,骰子悬浮在他面前。 霍奇拿过骰子,深呼一口气,他的幸运是65,只要此时骰子的点数在这个范围内就算成功,他祝了自己一声好运,掷出了骰子。 叮叮当当,骰子落地。 不要失败啊——这关乎我的贞♂洁! 「幸运:65/34(成功)」 【你的容貌成功吸引了麦卡锡,他对你十分感兴趣,不过作为一名道中老手,他并不急切,而更喜欢将好东西留到最后再来品味。】 文字消失,霍奇重新回到了现实,麦卡锡正耐人寻味地打量着他,随后说道:“就之前这些留下吧,贝西,你把其余的人找房间安顿下来。” 就在霍奇转身离开的时候,麦卡锡又低声说道:“没想到我的城堡里还有这样的好货,真是令人期待,呵呵。” 霍奇头皮发麻,赶紧跟着别人走出房间。 呼,暂且逃过一劫。 ------------ 0005.天性 【主设定章,可跳,但不建议跳】 被选中的这批男孩,除了当日侍奉麦卡锡大人的那些人能够得到一日特许的休息外,其余的人依然做着和地下室相关的药液配置。 不过相对于在昏暗不见阳光的地下室的那段岁月,显然他们现在的生活要优渥了许多。 比如再不用为饮食而发愁,每日的两餐增添到三餐,也能够品尝到完整的黑面包,甚至能够喝到刚挤出新鲜的雪羊奶。每人都分到了三套常备的衣服,足以在大雪天里御寒取暖。 城堡里的人开始教导他们学习,这也是男孩们第一次知道知识这个词汇,他们开始读书识字,尽管在这个年龄才开始学习已经稍晚,困难程度也要大上许多,可再慢终究也能积累,一周、两周、三周的时间,他们学会了自己的名字该如何书写,也知道一些常用文字是什么意思。 同时他们获得的还有自由,虽然这项自由相当有限,仅仅是被允许在城堡的走廊里走动,翻阅小书库中的普通书籍,以及在配置任务完成之余能够用剩余的材料配置一些从书籍中学到的入门小配方。可这有限的自由对于这些男孩已经弥足珍贵。 特别是霍奇,在其他男孩拿着厚重的书籍只为了多认识两个字的时候,他已经利用空暇时间快翻遍了小书库里所有的书。 一个完整的异世界渐渐展现在他的面前。 霍奇本以为这个异世界仅仅是中世纪为蓝本,可在阅览了这些书籍后,他发现自己错的离谱,这个世界中的人们对于世界本身的理解甚至超过了这个时代。 草药学、炼金术、占星术。 这是被奉为人类基石的三大学科。 其中占星术是最为神秘的学科,占星士通过观测变幻的星象来观察、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律,甚至能够在此基础上推测出还未发生的变故。 他们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发现了所处的这个世界并不平坦,而是类似于一个圆球,环绕着太阳持续地转动。 这个球形的世界只存在一块大陆,延绵南北呈狭长的带状,除此之外都是海洋。 大陆在数百年前分为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在这百年间,先是在南方掀起统一战争,将整个南境大陆整合在一起,随后南境出兵征伐北境,又花了数百年的时间,终于完成大陆的统一,新的帝国成为唯一的政权,所有的领主皆需听从帝国的号令,否则将被视为叛逆,帝国军队的铁蹄已经践踏过一次世界,当有必要时,他们并不介意再重演一遍历史。 同时,霍奇发现这里居然不存在任何宗教。 生存在这个世界的人们都信奉着同一位神祇,他没有名字,仅仅作为信仰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相传世上的所有知识都来自于这位无名神祇的馈赠,无名的神祇不喜任何侍奉,他更愿意看到人们为了自己本身而不是神明去努力,因此任何形式的宗教,对于神明而言皆是亵渎。 这里有不同于中世纪的先进之处,但这不意味着迂腐的恶臭便被驱逐,同所有的中世纪故事类似的是,在这片大陆上除了传统的王亲贵族外,能被称为职业的工作,也是有高低贵贱之分,且阶级制度极为严苛。 位于金字塔顶端的是「魔法师」与「牧师」。 魔法师是神明的宠儿,这个聪慧的群体掌握着世界最先进的炼金术,且能够运用常人所不能掌握的力量,每一位魔法师都是帝国珍贵的宝藏,这条魔法之路并不轻松,资源与天赋缺一不可,被魔法师协会所认可的正式魔法师,将会由帝国赐予世袭贵族的头衔,且获得封地,并享有一部分普通贵族所没有的豁免特权。 相比于魔法师,牧师则更加谦卑、虔诚。他们自认是神明的忠仆,在牧师城中,他们接受了严苛且全面的教育,每一位合格的牧师都是博学者,无论是对于田耕的改良方法,或是对大陆各家族的了解程度都首屈一指,且尤其擅长草药学。神明赐予了他们的神圣的力量,在药力失去作用时,他们可以尝试着用圣疗术救治垂危的病患。 神明希望人们互相帮助,牧师便去到世间需要帮助的地方。大陆的贵族普遍认为单一的贵族头衔并不能作为是否真正贵族的判定,只有家族里拥有一位牧师来辅佐,才能被称为真正的贵族。 在贵族的战争中,即便落败的一方全部被胜利者斩杀,但胜利的贵族绝不会对敌方家族的牧师下手,甚至会给予对方足够的金钱,让他们回到牧师城,或去更远的地方游历。 由此可见牧师在大陆中的地位。 次一级的是「骑士」,在这里骑士并不与骑兵划等号,甚至不属于士兵的队列,掌握着战技的他们远非普通士兵能够比拟,受封的骑士由当地的骑士团统一进行管理,作为帝国最尖端的战力来培养。 再往下,则是「商人」与「士兵」 接着便是「平民」,而只为钱而办事的「雇佣兵」社会地位还在平民以下。 最底层,则是由「奴隶」构成。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职业不被列在社会地位中,他们是所有人类共同的敌人,只有邪恶二字才能形容他们的存在。 “巫师。”霍奇翻阅到这页内容时,低声念道。 巫师和魔法师有类似之处,仅仅从效果来看,巫师擅长的巫术与魔法师使用的魔法并没有区别,同样是运用普通人无法掌握的神秘之力,可在施放方式上却有很大的不同。 在这里魔法师施展魔法并非依靠一两句咒语,高超的炼金术让他们发现了能够与世界共鸣的魔法介质,这种介质的本质是炼金粉末,通过这种魔法介质,魔法师才能够感应到世界里流动的魔力,并召唤他们为自己所用。 而巫师则不同,他们的魔力来源于自身,无需使用任何中间物质便能直接施展出威力强大的巫术。 至于判定他们邪恶的原因,只字未提。 似乎巫师与邪恶相等,已经成为了常识一般无需解释的东西。 看到此处,霍奇习惯性地冷笑出声,作为拥有现代社会记忆的他,不难猜出其中原因。 “不过是恐惧罢了。” 人类总是对未知下意识地恐惧,按照书中记载巫师的诞生是毫无规律的觉醒,且掌握的力量极为强大。魔法师被社会认可,因为魔法可以被解释,而巫术则不能被分析。 对于这种神秘的未知,人类的天性让他们不会选择将巫师容纳进自己的圈子。 而是选择——抹杀未知。 ------------ 0006.十天 介绍巫师的寥寥数笔中,最后的一句话让霍奇尤为在意。 「唯有女性才可成为巫师」 他皱眉,不解这句话的含义,这已经是书本的最后一页,显然对于这末页的一句话不会再有任何的解释。 将书本放回到原本的位置,捻灭了桌上的油灯,霍奇从小书库的房间里退出去,合上大门。 此时天刚蒙蒙亮,廊道上空无一人,他向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途中路过了城堡的厨房,厨师们已经开始准备众人的早餐,正当他快走过的时候,厨房的门口传来争吵的声音,霍奇停下了脚步,贴在墙上稍稍向内看了一眼,是一位厨师正在教训面前垂头懊恼的学徒。 “为什么餐刀会少了一把,负责收餐具的人是你,你应该非常清楚。”厨师的话一点都不客气,训斥的语气明显极了。 小学徒挠着脑袋,无奈地说着:“可我昨天收的时候清点过一次,那时餐具的数量是对得上的啊。” 厨师一把抓过学徒的领口,恶狠狠地说:“听着,我不管你昨天是什么情况,只知道现在厨房里的餐具少了一把餐刀,如果你找不出来,那你这个月的薪酬就得来赔这把餐刀的费用,明白?“ “明……明白。”学徒赶忙点头,厨师转身进了后厨,而他则蹲下身子,开始担忧起来没有薪酬的这个月该如何度过。 叮当。 一声清脆的落地声传入他的耳里,他抬头的瞬间,发现一枚闪烁的银光的物体正向他滑来。 他瞬间将其握在手里,发现这竟然是一枚足秤的银币! 他瞥了眼后厨,厨师们都在忙碌手里的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他又向门外探头望了望,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他赶紧把银币放进兜里,心想着自己的运气真不错,这才刚被罚钱就捡到银币,要知道他的每月薪酬只有半枚银币,这下子即便找不到餐刀被罚也无所谓了。 霍奇回到了自己房间,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苦笑着摇摇头,一枚银币是这个月他们这些男孩头次发的薪酬,现在的他可是身上分文不剩了。 他坐到床头的椅子上,取来一旁的笔记本,翻看着。 笔记本里记载着这些天麦卡锡的一言一行,被特意画上红圈的是他召男孩陪寝的频率,霍奇以此总结出一个归纳性的简单公式来估算自己多久会被麦卡锡召去,根据计算结果,恐怕就是这两天的事。 真到了那一步,他究竟该如何自处? 骰子?按照他推测的规则,骰子的判定只对多可能性结果有效,而他是麦卡锡留到最后享用的一人,显然幸运判定在那时无法使用。 服从?他生理和心理上均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 为此,他准备了两种方案。 第一种较为激进,且成功率渺茫,他现在拥有着一把餐刀,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把银币给那位学徒的理由,城堡中使用的餐刀并非后世那样的齿状,而是类似于水果刀那样的小尖刀,锋利程度尚可,他可以趁着麦卡锡召他去寝殿时藏着这把餐刀,等麦卡锡不注意时骤然发难,直接将他杀死,然后想尽一切办法逃生,即便没逃出去能换麦卡锡的命也不算亏。 可他没有与魔法师交战的经验,无法预测麦卡锡面对此事的反应是否及时,且以麦卡锡的谨慎,会不会留出这个空当还得两说,成功率太低,只能说算作保底搏命方案。 而另一种,则要稳妥许多,且能够为他争取十天以上的时间。 想到约莫着明天麦卡锡就有可能召自己前去,他终于下定决心,从房间的角落里取出一瓶玻璃试剂,拔出瓶塞,用餐刀在左手背轻轻切上窄窄的一刀,渗出几滴血珠,右手拿着玻璃试剂,将其中的液体倾倒在手背上。 微弱的麻痹感,和蚊虫的叮咬差不了两样,可霍奇知道这种药剂的效果远没有这样简单,他背靠着墙壁,狠狠地吸了两口气,紧咬着牙门,等待迎接接下来的剧痛。 …… 次日。 麦卡锡少有地来实验室里巡视,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原因在于他迫切地期待今天夜里那个俊美的男童倒在自己床榻的光景,如霍奇所料的那样,今日便是麦卡锡为自己挑选的享受极品的日子。 他在实验室里逛了一圈,又逛了一圈,走到门口停下脚步,眉头皱出数道痕迹,随他同行的贝西立刻躬下了身子,他很清楚这意味着麦卡锡此时的心情十分糟糕。 “为什么霍奇不在这里。”麦卡锡烦躁地问道。 “大人,霍奇他……病了。” “病了?什么意思。” 贝西揣摩着措辞,小心谨慎地回答:“是这样的,昨天霍奇就没来实验室,我们派人去房间看了一眼,发现他痛苦地倒在了床上,左手背出现了几个硕大的脓疮,且向外冒着黑灰色的脓液,我们请了医师去诊断,发现是苦艾药剂造成的侵染,应该是在前些天配置药液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苦艾药剂,大人您也知道这种试剂并不会立刻生效,所以当时没人察觉。” “医师说这种侵染有一定程度的传染性,即便是用最好的草药治疗,也需要至少十天的时间。” “十天?”麦卡锡喘了口粗气,面色阴沉,老实说这个消息对于他简直糟糕透了,他现在欲火极旺,却被告知只能用那些用过的货色凑合,或者自己打手枪解决,这种憋屈感对于他而言还是头一次。 他在实验室里不断地度着步,忽然停下。 “前几天的实验,是他自己去接触的苦艾药剂,还是你们给他分配的任务?”作为魔法师,麦卡锡也不是个蠢人,这件事情发生的太巧合,恰恰赶在这个时间段,他不由开始怀疑起霍奇,如果他是主动接触苦艾药剂来试图逃脱自己的侍寝,那这个小男孩就留不得,即便他极喜欢霍奇的容貌,但他同样不允许任何不安定的因素存在自己的周围。 贝西回答道:“是我的属下给他们分配的任务,那几天的配置里刚好需要苦艾药剂。” 麦卡锡点了点头,这样看来确实是场偶然的意外了,想到霍奇的容貌,他也确实挺舍不得将这完美的玩具就此毁去。 十天,便忍十天吧。 ------------ 0007.女巫 十天,这是最后的期限。 因为有病在身的缘故,这十天里霍奇没有办法走出自己的房间,他只能等待。 等待着这十天里发生一些变故,让他有机可趁逃离帕拿城堡,他当然知道这种机会发生的可能性极小,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如果这十天风平浪静地过去,那他只要拿着餐刀去做最后一搏。 幸运的是,这个机会还真被他给等到了。 就在第三日,一骑扬尘而来,高举着蓝色底面,绣着金色高帽与法杖的旗帜进入了帕拿城堡。 “是魔法师协会的使者。”收到这个消息的麦卡锡立即停下手中的工作,让仆从为自己整理着装仪容。 “让使者在会客厅里等待,我随后就到。” 一身月白色法师袍的麦卡锡来到了会客室,抬眼便望见了传令的使者,那是一名效忠于协会的骑士,他将头盔摘下放在手边,端坐在木椅上,双手放在大腿外侧,手里捧着魔法协会的旗帜。 麦卡锡微微躬身,展现出贵族良好的教养,向骑士……更确切来说是骑士手中的旗帜行礼道:“愿魔法光辉照亮心中荒芜,向你致敬,骑士大人。” 等麦卡锡行礼完毕后,骑士才将旗帜放于一旁,起身用右手握于心口位置,以半跪的骑士礼向麦卡锡说道:“向你致敬,麦卡锡大人。” 以麦卡锡的身份,无论作为魔法师还是贵族都是高于骑士的,他之所以率先行礼,是因为骑士代表着魔法师协会,而作为协会的一员,他必须心怀敬意。 而当他行礼完成后,骑士便回归单纯的身份,他必须向地位更高的麦卡锡行礼。 这即是此世界的礼仪,即便是这北方的偏远地带也不会例外。 “这位……大人?”麦卡锡一边示意骑士坐下一边询问道。 “艾萨克·瓦伦。”骑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叫我艾萨克就行了,麦卡锡大人。” “瓦伦……”麦卡锡搜寻着记忆,忽然说道:“是环礁城的瓦伦家族吗?” “是的,大人。” “原来如此。”麦卡锡点点头,“那么,诺伊斯·柯克大人找我有什么事情?” 柯克家族是北境显赫的贵族世家,世世代代为北境城邦环礁城领主。 不仅如此,柯克家族的历届家主还是魔法协会北境分部的十三常任理事议员之一,相比于麦卡锡看似光鲜实则渺小的「名誉长老」头衔,可是要高出太多。 而同处环礁城的瓦伦家族则为柯克家族的属臣,宣誓世世代代效忠于柯克家族。 既然这名叫做艾萨克的骑士来自于瓦伦家族,那么不难猜测到这道来自魔法协会的传令背后的人便是柯克家族当代家主——诺伊斯·柯克。 “诺伊斯大人邀请您以及北境另外三位魔法师一同前往深沙林执行剿灭任务。” 麦卡锡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皱起眉头:“剿灭任务?什么样的魔兽值得一位魔法议员带着三位魔法师共同执行?” “尊敬的大人,剿灭对象并非魔兽。”艾萨克停顿片刻,极为郑重地平视着麦卡锡的双眼,缓缓说道:“而是——女巫。” 麦卡锡眼神明灭,眉头微挑:“女巫?” “是的,并且根据情报和诺伊斯大人的判断,这一次发现的女巫并不寻常,很有可能是女巫议会的议员之一!” 麦卡锡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于这名女巫竟然是一名女巫议员,要知道就他们掌握的消息来看,整个大陆的女巫议员也不会超过七位,每一名女巫都拥有着顶尖的能力,难怪需要协会出动如此豪华的阵容前去剿灭。 惊讶的情绪过后,停留在麦卡锡眼中的则是浓厚的贪婪和欲望。剿灭邪恶女巫的主力军向来是以魔法师为首,而他们也钟情于这项工作,其他人或许不能理解在女巫的问题上他们为什么会有如此热情,只有魔法师自身才知道,剿灭女巫对他们而言是多么丰厚的报酬。 而一名议员级别的女巫…… 麦卡锡迅速将眼底的贪婪收敛,一脸正色地看着艾萨克,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这样的任务我的确没有缺席的理由,诺伊斯大人可曾说过在哪里汇合?” “诺伊斯大人吩咐过,让尊敬的魔法师们去往距离深沙林最近的里南小镇,大人会在那里等候您的驾临。” “那请转告诺伊斯大人,我明日即刻动身。” …… 送走了艾萨克,麦卡锡召来了心腹的随从们,他得安排自己不在城堡的这段时间里的大小事务。 “贝西、兰姆。”麦卡锡点到他们的名字说道:“你们两人随我一同前往里南小镇。” 贝西、兰姆激动地半跪行礼,能够随行麦卡锡,这对于他们而言本就是无上的荣誉。 “你们跟我离开后,城堡里主事的位置会空缺出来,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会选一人来代理主事的位置。” 听到这个消息,其余的随从不约而同的高昂起头颅,满脸期待,就差没把自己的心意大声说给麦卡锡听。 麦卡锡的目光扫过人群,发现只有一人依旧冷静沉着地微低着头,没有任何急躁的情绪,他对此很满意,不愧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能够主管城堡事务的人,冷静是必要的,看看其余人那毛躁的样子,真是糟糕透了。 “莫尔,你对城堡的内务最为熟悉,就由你来负责这件事吧。” 莫尔上前一步,半跪行礼:“必然不辜负大人的期许。” 他深呼一口气,知道这对自己而言是一个机会,虽然现在只是挂着代理的名号,但只有他做的足够出色,很快他就能重回麦卡锡心腹第一人的位置,对此他不多质疑。 “让我想想还要带些什么。” 麦卡锡思忖片刻,忽然说道:“对了,让那个叫霍奇的男孩随我一同前去。” 贝西小声提醒道:“大人,霍奇还在病期中,您也知道那种侵染是具有传染性的。” “我知道,但寒冬的气候会将侵染的活性抑制到最低,传染性趋近于零,对此你们不必担心。”麦卡锡挥挥手,微笑道,“何况我也已经等不及了,诺伊斯大人的队伍里必然有牧师的存在,或许他可以帮助霍奇早一点摆脱侵染的痛苦。” ------------ 0008.诱捕 霍奇很难用具体的词汇来形容此时的心情有多糟糕,坏消息简直一个个接踵而至。 在听闻麦卡锡被某位大人物邀请前去剿灭女巫的时候,他一度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届时城堡中的精锐力量一定会随麦卡锡共同前往,城堡的防卫会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空虚状态,即便还留有几名随从来监管他们这些男孩,但他有信心找出机会逃离这个该死的城堡。 可惜,很快麦卡锡的心腹贝西就找到了他,告知他麦卡锡会让他同行的消息。 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在他们连夜出城赶到里南小镇后,麦卡锡带着随从与诺伊斯进行了简短的会面,随后他提出自己的队伍中有个可怜的小男孩被试剂侵染,询问诺伊斯可否让柯克家族的牧师为霍奇诊疗。 诺伊斯的地位远高于麦卡锡,但此次剿灭的女巫特殊,难度很大,而作为名誉大法师(虽然传闻中此人名不副实)的麦卡锡显然是值得拉拢的对象,况且对方的要求并不过分,只能算作举手之劳,他几乎不假思索便应下,更甚至称赞了麦卡锡对自己的随从有仁善之心。 在经过柯克家族牧师的治疗后,霍奇得知本还可以撑上五天才会痊愈的病症只需要再过三天就可消除……他的时间越发的少了。 霍奇偶尔会躲在营帐中模拟逃生的路线,以及时刻注意着可供逃脱的机会出现。 大多数时间他和其他人一样,在后方远远眺望着前方的战况,剿灭行动在他们抵达的当天就已经展开,那名强大的女巫占据着深沙林,因为地势的缘故剿灭行动并不顺利。 先锋部队均是由柯克家族的人组成,诺伊斯不仅亲身上阵,并且家族中另三名魔法师也随他一道前来,甚至从家族守卫队中抽调出五十名训练有素的骑士,以及三百名家族士兵。 但枝干丛生的深沙林让骑士在这里完全发挥不了全部战力,且在森林中作战,由于需要搜索的缘故让柯克家族的搜索队伍极易被切分,那名躲藏在森林里的女巫对于落单的骑士与士兵可是丝毫不留手,火焰冲天而起,将高处的树冠边缘烧焦,更将天空低矮的云照得通红。 而当其他人前往燃烧处时,女巫的身影早已不见,只留下几具烧焦的尸体。 这也是霍奇第一次见识到女巫的力量,无论是最开始那延绵天际的火线,亦或是那些从前线抬下,已经完全碳化掉的士兵尸体,都印证着女巫的力量有多匪夷所思。 这真的是一个人便能释放的能量么? 而能够将女巫视为猎物的魔法师,又拥有怎样的能力呢…… 很快他便知道了结果。 持续的挫败,让诺伊斯认识到了以他们现有的人手强攻深沙林是不明智的,为了狩猎女巫,他采用了另一种方法——诱捕。 诺伊斯和几位北境法师商定完成后,在靠近深沙林的一处位置动用全部人力设下的埋伏圈,而柯克家族提供了这次行动所需要的诱饵——那是一大块红色的晶体,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泽,绝非普通的宝石原矿,哪有宝石盯久了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霍奇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但显然它起了作用,深沙林的那名女巫带着愤怒的咆哮闯进了他们的埋伏圈里,诺伊斯拎起法杖,与其余六位魔法师一同迎战这名女巫,其余的随从则在柯克家族骑士的保护下后撤出一定空间,留给他们当做战斗的地方。 即便是远远的观望,但目睹了这场魔法师与女巫战斗的霍奇心中震骇莫名,远处的八人表现出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心中的预期,魔法师们拿着法杖,一段段魔法文字漂浮在空中又迅速消隐,紧接着自然的神秘力量被魔法师唤醒并调动,向女巫发起攻击。 而那名看不清面容,仅仅能注意一头火红色长发的女巫更是厉害,在七名魔法师的围攻下也不落下风,双方缠斗了许久,魔法与巫术的碰撞让森林的树木飘落片片树叶,沙尘土沫被两种力量碰撞的余波扬起,而地面上的石粒也随之颤抖起来,站在地上的霍奇只觉得好似地震了一般。 但霍奇丝毫没感到恐惧,反而目不斜视地紧盯着这场战斗,眼神越发明亮。 厉害,真是太厉害了。场中的八人,即便是看上去战斗力最弱的麦卡锡,表现出的能力也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或许十名壮汉面对麦卡锡,也会像纸糊的人样被轻易撕毁。 如果她也能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战斗已经来到了尾声,七位魔法师身上都受到了程度不一的伤,但女巫伤得更重,漆黑的长袍在战斗中变得破破烂烂,裸露出来的肌肤无一不是被残余的魔法力量狠狠折磨着。 红发女巫摆动着身形,与魔法师们拉开一定距离,半蹲下捂着小腹,歪头瞥了一眼那块红色的晶体,虽然有些不甘,但这么长的时间没能解决掉那七名魔法师,自己还受了不轻的伤,显然夺回红色晶体已经无望,她必须立刻离开了。 浓郁的雾气从女巫脚下升腾而起,尽管诺伊斯的反应迅速,挥舞着法杖使用了一个风系魔法在最短的时间将浓雾驱散,可伴随着空气的异常扭曲,女巫已经消失在原地。 “该死,她马上就快支撑不住,竟然让她逃走了。”一名北境魔法师忿忿不平地说道。 “如果你的缠绕藤能生成的更快些,也不至于给她这个机会。”柯克家族的魔法师心高气傲,本就看不起这些「乡巴佬」,加上对方在战斗中的失误,更给了他合理的借口。 “哈,你这是想赖到我身上,对吧?”北境魔法师挑高眉毛,毫不客气地回应。 “赖?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你!” 没能拦截女巫让每人心中都有火气,此时看上去要一并爆发出来。 “够了。”诺伊斯出声,周围瞬间都安静下来,他环顾了一遍魔法师们,沉声说道,“不需要再纠缠在这个问题,此次行动的指挥权在我,如果真有过错,那也是我的过错,与你们没有关系。” “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马上开始搜捕,她伤的很重,一定会留下显眼的痕迹,深沙林太大,我需要你们协助我。” 不得不说,作为古老大家族的家主,诺伊斯身上的那股领袖气质无人可指摘,七名桀骜不驯的魔法师在他面前也只是乖巧的绵羊,他拿来深沙林的细部地图,粗略地将其分为八个版块,每一位魔法师负责其中一块区域的搜索。 “发现女巫踪迹后,立刻用魔法示警,之前的战斗你们也经历过了,她显然不是普通的女巫,遇到她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们赶来后再一齐动手。” “那么,有劳诸位了。” ------------ 0009.餐刀 霍奇不明白女巫对魔法师而言意味着什么,但显然包括麦卡锡在内的所有魔法师,都将那名重伤的女巫视为肥美的羔羊,他们的贪婪甚至不再掩饰,这或许是魔法师之间的共识,对于内行的他们而言,故作清高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揣测,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表现出来。 麦卡锡很幸运,这只羊羔最终落到了他的手里。 发现女巫的是兰姆手下的一名侍从,据说这人是猎户出身,自里南小镇出来时便留了个心眼,向镇里的同行购买了一条黄褐色的猎犬,在战斗结束后趁着几位高贵的魔法师离开,谁也没注意时捡起了地上女巫长袍的碎片,上面残留的体味以及血腥很快便让躲藏在林中的女巫暴露,巧合的是,女巫恰好躲藏在麦卡锡负责的这块区域里。 从临时小屋中走出,麦卡锡的步伐急促,跟在他身后的贝西打量着前方带路的兰姆,看到对方高昂而骄傲的头颅,不免生起嫉妒的心情,可这也没办法,谁让他的侍从没有猎户出身的小子呢? “干得好,兰姆。”麦卡锡夸赞着。 兰姆停顿片刻行了一礼:“都是大人平日里教导得好。”随后又赶忙带起路来,他可不会因为骄傲而冲昏头脑,要是耽搁了麦卡锡找到那名女巫,那么即便他有大功也讨不了好。 一行人翻过土坡,坡下是杂草丛生的沼泽,有淡淡的雾气漂浮在沼泽里,而兰姆手下的那名猎户正站在一棵树下,牵着他那条立功的猎犬,矮着身子捂住了猎犬的嘴巴,既然已经确定了位置,他不想狗叫声惊动女巫,要知道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猎户,见识过发生在深沙林边缘的那场战斗后,他可不想与女巫这样恐怖的存在交手。 “大人,你们来了。”看到麦卡锡一行人后,猎户松了口气,仅仅是站在这里守望,已经让他生出不小的压力。 “确定那个女巫就在里面吗?”麦卡锡看着沼泽深处,雾气让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十分确定。” 贝西上前一步,悄声在麦卡锡耳边说道:“大人,您看我们是不是要通知其他法师大人。” “通知他们,为什么?”麦卡锡回头看着他。 “因为——”贝西想着分散前诺伊斯大人的那番话,正想说明,但转念一想麦卡锡绝非记忆不济的人,既然他如此反问,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作为随从多嘴可是原罪,因此他吞了口口水,低下头闭嘴不言。 麦卡锡笑了:“你们不是法师,所以不明白女巫对于法师的重要性,更何况是这样一名罕见的女巫,如此珍贵的宝藏,我何必与其他人分享,诺伊斯·柯克毫无疑问是优秀的领袖,作为贵族的他秉承正直,但正因如此,他不太会撒谎。” “因为是女巫议员,所以不要轻举妄动?真是可笑,和她交战过的我们能不清楚她的伤势情况么?即便是还留有几分再战之力,也绝不可能是我的对手。至于诺伊斯会不会怪罪下来,这点也无须考虑,得到这名女巫后,我很快便能与诺伊斯获得同等的地位,甚至超过他,我会成为魔法协会北境分部的新任议员,届时即便他恼怒,也无法发作。” “大人英明。” “行了,眼下确保得到女巫才是关键。”麦卡锡一招手,“随我进去。” 人群耸动,麦卡锡列在最前方,手中的短杖挥舞片刻,沼泽里的雾气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 红发女巫倚靠在一棵大树,破破烂烂的长袍露出许多伤口,渗出或黑或红的血渍,失血过多让她看上去有些虚弱,在意识到麦卡锡一行人来后都没有做出反应,只是胸口微微起伏,反复喘息着。 霍奇站在人群中,看向这名女巫。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清女巫的容貌,先前的战斗隔得太远,巫术与魔法的光芒以及扬起的尘烟也让他看不清。 标志性的红色长发,被血污覆盖却仍旧明亮的宝蓝色瞳孔,精致的五官与面庞,雾气作用下变得湿润而紧贴身体的长袍勾勒出完美的身段,不多亦不少,他听到了身边的人忽然加重的鼻息声音,这意味着他的审美水平并没有偏离大众,显然这名女巫是位罕见的美人。 麦卡锡居高临下,露出欣赏的表情:“如果你不是一名女巫,我想我更愿意在自己的城堡,点燃烛光的餐桌上遇见你。” 女巫露出惨淡而虚弱的笑容,声音微弱:“但我不仅是名女巫,还是女巫议会的议员,我想对于你这种法师而言,我真正的价值一定远比我的容貌更有吸引力吧。” “我喜欢聪明的女人,那么——你还有再战之力吗?” “谁知道呢?你可以试试。” “那就试试吧。”麦卡锡举起法杖,魔力瞬间张弛在四周。 作为魔法师,大多数的魔法都是通用型,但在魔法一途上走得越远,就越会专精于其中某一系的魔法。 柯克家族的图腾是狂风,包括诺伊斯在内的柯克族人,都比较擅长于风系魔法。 麦卡锡擅长的,是毒。 紫灰色的毒气脱手而去,如同一条灵性的蟒蛇,张开獠牙奔向红发女巫。 女巫擅长的是火焰,而火焰向来是毒系魔法的克星,这也让之前的战斗里被她压制得最厉害的便是麦卡锡,可如今她身负重伤,还能以火焰燃尽毒气么? 啪,就在毒气化作的蟒蛇将要抵到女巫的脖颈时,几朵火花忽然出现,将毒气烧得一干二尽。 麦卡锡反手又是一条毒气射出。 连续三道毒气被毁,女巫的脸色相比之前更加惨白,到第四道毒气发出时,火焰没能出现,毒气狠狠地咬住了女巫白皙的脖颈,毒顺着血管迅速向身体各处蔓延。 大局已定,麦卡锡习惯性地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深沙林很广阔,其他几名魔法师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到,这名女巫毫无疑问已经是他的战利品了。 就在他准备向女巫说最后的几句时,才刚张开嘴巴的他,感到脖子背后忽然一凉,血腥的味道瞬间涌进口腔,他不由自主地咳了声,却没能咳出气来,只有血沫顺着嘴角下流。 一把小刀穿过了他的喉咙,卡死住他的气管。 这种小刀他并不陌生,熟悉的制式,那是他亲手选出的,用来在帕拿城堡享受肉排的刀。 那是一把餐刀。 ------------ 0010.预谋已久的刺杀 嚓啦一声,餐刀被拔出。 麦卡锡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喉咙,那里出现了一道豁大的口子,餐刀插入喉咙后还刻意向左右拉扯了几下,现在他喉部的气管、血管都被切破,大量的鲜血正顺着那道口子喷涌而出,即便是用手捂住,却也无法阻止这喷涌的力量,指间的缝隙里飚射出长长的血线。 麦卡锡很痛苦,他感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迅捷无比,且难以挽救,而这发生在他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刻,强大的女巫议员成为他的猎物的刹那。 他艰难地扭动着脖子,带着不甘和怨念,失血让他的视线迅速模糊,可他依旧睁大了双眼,他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叛逆胆敢杀死自己。 他看到了,握刀的人离他很近,没有刻意地躲藏,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那矮小的个子分明就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这样的体型在他的队伍中只有一人。 霍奇!那个容貌非凡,却少言寡语的男孩。 除了容貌外这个小男孩真的很没有存在感,若不是贪恋着占有他,麦卡锡根本不会让他随行,由于侵染的缘故,这几天麦卡锡也没怎么想起过他的存在,只是习惯性地把他带在身边,如同带着一件货物。 麦卡锡的瞳孔渐渐放大,涣散,这是死亡的征兆,他的记忆力忽然变得清晰无比,以往的画面飞速在眼中放映。 那把刀,那把餐刀是什么时候被他拿到的。 似乎贝西有来向自己报告过厨房丢失了一把餐刀,可自己有上过心吗?好像当时只是漫不经心地回了句:那就让厨师找铁匠再打造一把,这种小事就别来向我汇报了,蠢货。 他使劲是眨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神智在清晰一会儿,瞪向霍奇,喉咙发出:“呃——呃——”的声音。 他想质问这个男孩,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有发出这样嘶哑的,类似喘息的单音节声音,显然对方是听不懂的。 然后他便死了,身体歪斜一下子倒在了泥沼地上,捂着喉咙的双手无力地摊放在身侧,割开的喉咙持续地淌着剩下的血。 霍奇将刀紧紧握在手里,鼻间呼吸着气,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虽然早有预谋,但当真正动手的时候,仍然会感到心悸。 当时麦卡锡用背对着他,他必须保证一击毙命,而从后背找到心脏有些困难,因此他选择了喉部,那里埋藏着大量的血管以及气管,即便不能当场致死,窒息感也会让麦卡锡下意识地捂住喉咙而无法用魔法杀死自己。 他握刀的手不规律地微颤着,但他没有放下的打算,除了麦卡锡外,这里还有其他的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且不可思议,因此贝西、兰姆和另一名随从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麦卡锡瞪大眼睛倒在地下的时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兰姆离他最近,立马拔出腰间的长剑,握在手里奔向霍奇,嘴上叫喊着:“混账东西,你到底干了什么!” 霍奇在剑锋即将扫到他的瞬间在泥沼地打了个滚,躲过这一剑的同时用手中餐刀划过兰姆的小腿。 “啊!”兰姆一下子失去平衡,手中的长剑落在地上,他的身体砰的一声倒在地里,小腿传来的痛苦让他用手使劲握住伤口。 阴影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是霍奇站在他面前,天知道这个不爱说话的小男孩是如何学会如此敏捷的战斗的。 这次兰姆是正对着他,霍奇拿着餐刀迅速地扎向心脏,顺势一扭,兰姆只来得及抬高了脚扑腾了片刻,便再也不动了。 “受死!” 离得远些的贝西以及另一名随从也提着剑冲到他面前,霍奇没去拔兰姆心脏上的餐刀,对方有两个人,一把刀可没法同时解决两名成年人。 他的双手摸向了身后,那是一个绒布口袋,本应该用来存放日常用品,他却从中取出两个球形玻璃器皿,每一个器皿里都盛放着黑色的粘稠液体。 双手各持一个,在两人已逼近的刹那,霍奇使出全部的力气,将两瓶液体投掷出去,双方距离太近,不愁瞄不准目标,玻璃器皿正中两人的额头,哐当一声碎成碎片,其中黑色稠液顺着破碎的器皿撒到他们的额头上。 滋!黑烟升腾而起,剧烈的灼伤感让两人扔下了长剑,双手使劲地抓扯着头颅和脸颊,痛苦让他们的力气无法掌控,手指生生地在脸上抠出长长的血痕,发出痛苦的吟叫。 但这无法阻止黑色稠液侵蚀他们的皮肤,烟雾越来越大,他们的惨叫声也渐渐归于平静,等两人朝前倒下时,他们的头只剩下一半了,鼻子以上都被黑色稠液腐蚀得一干二净。 连杀四人,霍奇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按住那里,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玻璃器皿是装的是黑腐液,且是数次提纯的样品,腐蚀性远高于实验中稀释的黑腐液,将这种危险的东西带出实验室可不容易,为此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所幸最终都派上了用场。 “呼!”他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四人的尸体,心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终于真正意义上得到了自由。 还没等他起身收拾,就听见远处一个声音传来。 “麦卡锡大人,兰姆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听到了你们这里传来了很大的声音。” 霍奇目光一寒,该死的,是那名猎户,他本应该老老实实地守在沼泽边缘,却被声音引了过来。 他将兰姆身体上的餐刀拔出,藏在身后。 猎户走近了,看着倒下的五个人(包括女巫),以及站在血污中的那个小男孩,惊恐的表情瞬间浮现,看上去似乎马上就要大叫出声。 “嘘!”霍奇慢慢站起来,手指搁在嘴边,冲他摇着头:“相信我,你不会真的想叫出来的。” 猎户看着霍奇,使劲吞咽着口水:“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 “什么,都没有发生。”霍奇大声重复了一遍,盯着他看,“不是吗?” 猎户运转着他不多的智慧,迅速地开始理解霍奇的话,使劲点头:“是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霍奇目光没有从他身上挪开,现在他有两个选择,杀人灭口,或是放走这名猎户,但如果放走的猎户立刻去找到其余的魔法师的队伍,自己就有可能逃不出去了。 杀与不杀的关键,在于猎户是否可信。 “使用心理学。”他在心底默念。 时间停止,骰子凭空出现在眼前。 「心理学:60/59(成功)」 ------------ 0011.灰烬复燃 【你捕捉他的眼神在慌乱后归为平静的瞬间,随后他立马又变得慌乱起来,但这脸神情带着一种刻意的掩饰,且他的目光躲闪始终不敢正视你的眼睛】 心理学得到的情报足够让霍奇做出判断。 他走上前去,猎户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但霍奇走得更快,迅速地逼近,冲他招招手示意放松,神情自然地说道:“听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你都没有看到,也不曾听到,你始终守在沼泽外面,直到其他人发现了你,明白吗?” “明白!我根本没有来过这儿。”猎户点头如捣蒜。 “很好,那你可以离开了。” 猎户猛呼一口气,转身正准备离开的刹那,站在他身后的霍奇绷紧了身子,借地面一跃而起,亮出藏在背后的餐刀,就要刺向猎户的喉咙。 但猎户仿佛早有预料,身子一矮,霍奇刺向他的这刀落空,失去平衡的身体倾倒在猎户身前。 该死!这家伙早有准备,猎户出身让他的警惕性比麦卡锡一行人都要强,霍奇失手了。 猎户一脚踢开霍奇手上的餐刀,用壮硕的右手扼住霍奇的咽喉,狰狞地笑出声:“把你这杀死魔法师的恶徒交给其他几位大人,一定能换来不少赏金吧。” 霍奇使劲地蹬踹着双脚,但很快就被猎户的另一只手狠狠地扼住。 随着猎户右手力量加深,他感到呼吸越发困难,缺氧令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情急之下,他本能将头向前一仰,张开嘴巴一下子咬住猎户的手腕。 “见鬼!“猝不及防的剧痛让猎户本能地松开了右手,但左手依然死死以抓住霍奇,上半身得到自由的霍奇趴向地面,手胡乱地寻找着那把餐刀。 “臭小子,我要你好看!”缓过神的猎户甩甩右手,左手向后一扯,俯下身子就要去抓霍奇的脑袋。 然而霍奇猛地转过头来,手里握着他那把明晃晃的餐刀,迅速向前一捅,正中猎户的咽喉。 “呃——”猎户急忙捂着自己的喉咙,发乎沙哑的声音,在被割喉这件事情上,一名高贵的魔法师与山野里的猎户表现并无不同。 猎户的血喷得霍奇满脸都是,衣服上也全是血污,失去了支撑力的猎户直直地坠向霍奇,他只得向旁侧翻了个身,才没被猎户的尸体给压倒。 惊魂未定的他勉强站了起来,刚才就差那么一点,他的计划就全部泡汤了。 归根结底,还是在于自己现在太过弱小,对于突发情况没有应对的能力。 能杀死麦卡锡是出其不意,而另外三人则是只会拿剑的花架子,且惊骇会让他们的行动变得滞缓,借着两瓶黑腐液倒也成功应付过去,可碰上常年捕猎野兽的猎户,他就显得孱弱了,若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猎户不敢轻举妄动,或许他连反击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开始收拾几具尸体身上的财物,麦卡锡没带什么钱,只有那身皮绒大衣和短杖里镶嵌的宝石值钱,倒是在兰姆和贝西身上搜出了不少的金币银币,看来这两人在当城堡主管的这段日子里没少捞油水。 这些财物足够他逃脱后过普通生活了,他扯下了麦卡锡的披风,将财物打包背在身上。 就在他起身时,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猛然转头,发现是那名靠在大树下的红发女巫发出的声音。 “倒是把你给忘记了。” 他走上前去,蹲下身子观察女巫的情况,城堡中的书籍除了少量游记和世界史外,大部分都是归属于炼金、草药、占星三大学科的,其中草药学的书籍是霍奇翻阅得最多的,即便尚属业余,却也有了一定的判定能力。 此时他看着女巫由脖子伤口向脸、身体蔓延的灰黑色血管,以及她已经泛蓝的嘴唇,就已经能够判定毒素已经完全侵入了她的身体,此时应该已经侵蚀到心脏里,即便是最好的牧师来到这儿,也救不回她的性命了。 “你没救了,麦卡锡的毒素太强,已经侵蚀了你的全身。” 霍奇不作掩饰,直接说明了女巫的情况。 女巫虚弱地喘息着,疲惫让她只够力气睁开半只眼睛,那颗若水钻般的宝蓝色瞳孔闪烁着,应该听懂了霍奇的意思。 “距离你真正死亡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我不知道魔法师有没有拷问临死之人的法术,但我不能冒这个险,何况你现在活着也是痛苦,所以不要怪我。” 霍奇提着刀,准确地刺中了女巫的心脏。 女巫的眼皮缓缓垂下,微弱的呼吸声也不再有了。 他抽出餐刀,将沾满血污的刀身在女巫身上擦了擦,离开前他看了眼死去的女巫,这样的美人就此死去实在是很浪费的一件事,也不知道那些魔法师大爷是不是脑子有病,就不知道先享受一番再说,非得出手就是致死?活该变成给。 再如何曼妙的曲线,此时也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他可没变态到恋尸,何况属于他的逃亡时间不多了,背起包裹他就消失在森林里,向选好的路线逃去。 在他离开后,过了很久,太阳已经走到了山脉尽头,埋下半个身子,用仅有的光芒照映着森林。 五男一女,六具尸体还留在原地,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忽然,女巫的尸体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因死亡而僵硬的皮肤渐渐变得透明,密密麻麻的红色线条在透明的皮肤下穿梭。 过不多久,女巫整个身体都发出红色的光芒,炽热而耀眼,她忽然自燃起来,火焰还未烧到树干又猛地收缩成团。 火焰中的身影渐渐扭曲,变化,缩小,等火焰熄灭后尸体并没有变成焦炭,而是像纸张被焚毁那样,变成一堆灰烬。 灰烬再度旋转,如同拼图那般在空气中重组,头、身、手、脚逐渐成型,灰黑色的模型开始固定,静立片刻后,她的眼睛忽然睁开,宝蓝色的瞳孔流转着太阳的余辉,她抖了抖身子,灰烬散去,娇嫩白皙的皮肤出现,她浑身不着片缕,美丽得如同雪地里的精灵。 “呼~”随着她呼出一口气后,整个人都活了起来。 她招招手,栖息在枝干上的乌鸦群冲她飞来,绕着她美丽的身体,骤然扭曲,化作黑色的长袍。 她看了看树上自己留下的血迹,想起那名把小刀刺进自己心口没有半点迟疑的男孩,忽然笑了:“真是狠心的孩子,不过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而你……“她将目光放在麦卡锡身上,嘲弄着,“被一个小男孩杀死,你这半吊子法师也是白活了。” 她挥挥手,随着她的动作,沼泽地开始燃烧起来,磅礴的火柱冲天而起,将地里的一切都化作焦炭,而她则走进炽热的火焰里,消失不见。 ------------ 0012.线索 “一群蠢货。” 看着沼泽地里的五具烧成焦炭的尸体,隶属于柯克家族的魔法师发出嘲弄的冷笑。 红发女巫临走前燃起的那道火柱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磅礴,很快其他的魔法师队伍便找到了火焰燃烧的位置,当熊熊烈火被驱散后,五具男性尸体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柯克家族的魔法师在几具尸体上转悠了一阵,找到其中一具男尸的右手腕上戴着一个铁环,即便在如此高温的情况下也没有被熔化。 这是魔法师协会颁发给正式法师的手环,由特殊的金属以半身人独有的铸造术锻造而成,即便遭遇高温和极寒也不会发生形态改变,通常情况这作为魔法师身份的象征,但在此刻,则是为他们辨认尸体的身份做出判断。 “找到了,这具是麦卡锡那个蠢货的尸体,看样子是想独吞那名女巫,却栽了跟头。” 其他的魔法师以及骑士围了上来,诺伊斯不在其中,他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立刻赶过来。 “毫无疑问,他们死在了那名女巫议员的手里。”柯克家的魔法师立刻做出自己的判断——这甚至不需要过多的思考,都被烧成一堆焦炭了,难道还能有第二种解释? 其他人的表情如常,算是认可他的说法。 然而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两匹骏马载着两人飞驰到沼泽地里,其中黑色骏马载着的是诺伊斯,而棕色的那匹则载着一个谁也不认识的人,他用深色布裹着半张脸,头发不长,且几乎斑白,但看他眼角的皮肤却又不像是老人,魁梧的身姿穿戴着半皮革半锁子甲的衣服,背后则背着两柄长剑。 这其实很奇怪,无论是士兵或是骑士都不会将剑放在背后,那样不易拔出,通常是系在腰间,且只配一柄。 不要去相信什么双刀双剑流,上千年的战争证明了双手持剑是最能发挥威力的握法。 他以一个漂亮而熟练的姿势翻下马背,稳稳地落在泥地上,长靴将不少稀泥溅出,而他脖子上挂着那串挂着狼形徽章的项链则晃荡了几圈。 这时柯克家的魔法师才注意到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绝非常人,居然是黄褐色的竖瞳!就像是猫的眼睛,但相比于猫眼显得更加诡异,发散的瞳孔如同燃烧的烈日一样。 背在后背的双剑、狼形徽章、诡异的眼睛,只有一种人会具备这样的特征。 柯克家的魔法师带着蔑视的表情冲地上吐了口口水,用不屑的语气说道:“猎魔人,你这种怪物为什么会来到这儿。” 猎魔人,以狩猎魔兽获得赏金为工作,游走于大陆各地。他们曾经是人,但现在很难说,每一个猎魔人都经过了名为「青草试炼」的挑战,这让他们的身体发生了变异,虽然获得强大的力量,却失去了人类的情感,无论怎么看都很难被称为人类了。 他们被归类到雇佣兵一类里,却很少有人将他们当成真正的人来看,只有需要帮助时才会想到他们,而平日里猎魔人对于其他人而言与魔兽无异,躲避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主动接触。 那名下马的猎魔人并未被魔法师的话语激怒,游历多年,他受过的冷眼与谩骂比这过分的还有很多,他毫不在意,一边走向尸体,一边说道:“受人所托而已。” “站住,你这怪物,这里不欢迎你的到来!” 猎魔人置若罔闻,继续向尸体走去。 “我让你站住!” 魔法师举着短杖,骑士们也将腰间的长剑拔出一半,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是再进一步他们便要发起攻击了。 “都给我住手。”威严的声音响彻全场,诺伊斯比猎魔人下马要慢一步,此时正缓缓走来,抬手示意所有人都放下武器。 “大人,他可是猎魔人!”柯克家的魔法师仍然举着短杖,冲诺伊斯喊道。 “他也是我的朋友。”诺伊斯再度挥手,那魔法师面露不甘,但他也不敢违抗诺伊斯的指令,忿忿不平地收起短杖,退到一旁。 没了阻碍,猎魔人行进得无比顺畅,几步便走到几具尸体前,蹲下身子察看起来。 诺伊斯走到他身边,等待了一会儿,才问道:“怎么样?能看出什么东西来么,维瑟米尔?” “嗯……高温的火焰几乎把有用的线索都抹去了,唯一能看出来的,大约是这些人的死因。” “猎魔人,你这简直是在浪费时间,谁都能看出这些人是死在火焰里。”柯克家的魔法师忍不住嘲讽道。 “真的是这样吗?”维瑟米尔连头也不曾抬起,用手翻开了麦卡锡的喉咙,虽然外部都变成坚硬的焦炭,但在里面却有不少地方未曾被灼烧,此时维瑟米尔从泛白的喉部组织里挑出一块出来,向其他人展示这血腥的部位。 “如果真是被烧死,气管里必然会留有痕迹,可现在的情况是这人的气管里只有凝固的血块,且整个喉部都有明显的贯穿痕迹,说明这位魔法师在被火焰烧灼前就已经被人刺穿了喉咙。” “而其余的那些人,其中一人的状况和这名魔法师几乎一致,一人的心脏被切开,而剩下的两个没了一半的脑袋,火焰会烧掉半个脑袋吗?” 柯克家的魔法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是说这些人不是被女巫杀死的?”诺伊斯问道。 “除非那名女巫有某种怪癖,喜欢在烧人之前先用匕首和这些人玩玩。”维瑟米尔继续察看着尸体,又进行补充,“动手的人应该不高,魔法师喉部的伤口是倾斜向上,只有比他矮至少一个头的人才会造成这样的伤口。” 诺伊斯扶着下巴,忽然想起麦卡锡曾让自家的牧师去诊治的那名小男孩,他向家族的骑士询问道:“麦卡锡身边的那个男孩呢?还有没有在临时小屋里?” “大人,临时小屋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足迹。” “立刻赶往帕拿城堡,向城堡里的其他人询问有关这名男孩的消息。” “遵命,大人!” 诺伊斯回过头来,问道:“有办法追踪凶手的足迹吗?” “让我看看。” 维瑟米尔站起身来,在沼泽地附近走了几圈,忽然笑道:“呵,聪明的小子,考虑得真够周全。” “怎么样?” 他摇摇头:“他在沼泽地里绕过几个圈,让这些脚印重合在了一起,我无法分辨哪一道是最后留下的。” 诺伊斯深吸一口气,从腰间取出一个钱袋,递到维瑟米尔手里:“这是约定的酬劳。” 他将钱袋在手里颠了颠,又打开一个小口子确定了成色,满意地冲诺伊斯点头:“多谢。” 然后他翻身上马,迅速离开了。 等他走后,柯克家的魔法师才凑上跟前,皱起眉毛说道:“大人,就这么让他走了?那一袋金币可不是小数目。” 诺伊斯的声音低沉:“那袋金币是用来雇他狩猎那名女巫的,只有猎魔人的银剑与法印才能阻隔女巫的能力,之所以让你们不要单独行动就是得到消息,那名女巫议员很可能便是传闻中的「凤凰」,这样的话她就拥有重生的能力,本打算借着猎魔人将她捉捕,却被这贪心不足的麦卡锡给毁了,真是该死!” “那我们现在?” “等帕拿城堡那边传回消息后,立刻发出通缉令寻找那个男孩,他是现在唯一有可能帮我们找到女巫的人。” 诺伊斯的胸膛起伏着,压低了声音:“但愿能找到他……” ------------ 0013.狼群 霍奇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缺水、饥饿、疲惫,三重打击让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起来。 只记得似乎太阳落下又升起过一次——或是两次? 他的逃生路线完全是根据那张世界地图来制定的,当时他也不可能拿到深沙林的局部地图,因为世界地图太过辽阔以致缺少细节的缘故,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当他走出深沙林后,准备向那个远离帕拿城堡的北方小镇行进时,发现数道延绵纵横的山脉挡住了他的去路,地图上可没有特意标注过,这直接让他的计划宣告作废,只能赌了把运气,沿着山脉边缘行走着。 北境实在是太过辽阔,却因为寒冷的天气缘故而人烟稀少,往往百里范围内都不会出现一个小镇甚至农庄。 他的腿脚已经冻得失去直觉,只凭着本能行走。 这样撑不了多久,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啧!”他用手紧紧地握住树皮,这片森林里的树木的树皮都生长着许多细小的尖刺,手部的皮肤被尖刺刺破,很快便渗出血来,整个手掌都被染红。 霍奇咬紧牙关,攒着受伤的手又站起来,剧烈的疼痛刺激了他的神经,在伤口还没结痂前,痛苦会令他无法昏倒。 快要走出森林了,他半睁着眼睛,忽然看到远处升腾起数道炊烟,在灰蒙蒙的天空衬托下异常明显。 炊烟,意味着有人居住! 激动之下他开始小跑起来,不过没跑几步就被路上没注意到的矮树桩给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还好森林里的土质较为疏松,也没什么尖锐的石块,除了手臂摔青了外倒没有其他的问题。 他挣扎着爬起来,正准备继续向不远处的村庄跑去的时候,人类的本能让他觉得背后发凉。 就像是数道目光在窥探自己! 他猛然回头,眼前的事实让他本就没多少温度的手脚更加冰凉。 狼,至少三只以上的成年灰狼从茂密的树丛里钻出,双眼通红,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獠牙,口水顺着牙缝里不断流出,滴落在疏松的泥土里。 仅仅眼神的对视,就让霍奇不寒而栗,这种凶兽对他的威胁远比人类更强烈。 他看着自己仍在滴血的手掌,知道是血腥味引来了这群灰狼。 “偏偏是这种时候!”霍奇的牙快被咬崩了,明明已经快到村庄了,居然会突然出现一群灰狼! 火!对,火把可以驱散狼群。 他现在满脑子空白,基本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飞快地将背上的包裹解开,摊在地上胡乱地翻看着,至于究竟在搜刮麦卡锡那些人的尸体时有没有拿到打火石,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可三只灰狼本就在远处观望着,霍奇不动还好,一看到霍奇的动作,灰狼立马做出攻击的姿态,飞快地蹿上来,盯紧了霍奇的四肢,瞬间便咬了上来。 肌肉被撕扯的疼痛让霍奇惨叫出声,这种血肉分离的感觉实在太过痛苦,直接摧垮了他的意识。 晃动的视野里,蓝色的文字不断跳动着。 【撕咬伤害:-3】 【撕咬伤害:-5】 【流血效果:-3】 …… 他的HP总值是30,被猎户扼住喉咙的时候已经减少了4点变为26,其后一直忙于逃亡,虽然HP能够自动回复,但因为他缺乏补给的缘故速度缓慢,只回到了28而已,刺破手掌又直接扣除2点打回原形,本就只有26点的生命值,现在几秒内迅速下降着,转眼已经来到了5/30。 「因大量失血,调查员已处于濒死水平」 「当前世界调查进度:0,当前世界调查员总数:1」 「正在寻找调查员身体潜在开发能力」 「……已寻找到唯一生机,成功率:极低」 「强制判定:请调查员投一个极难的灵感检定」 时间瞬间停止,但三头灰狼依旧缠在霍奇身上,他根本腾不出手来投掷骰子,然而这一次的判定居然加入了倒计时,看着那还有三秒的倒计时,他不由自主地发出怒吼。 “你倒是让我腾出手来投啊!” 他的怒吼没得到任何回应,倒计时迅速地来到0,悬浮在半空中的骰子竟然自己向空中飞去,又翻落着坠地。 【由于调查员未在规定时间掷出骰子,本次判定将自动进行】 霍奇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完蛋了,虽然掷骰子这种事情看上去自己来掷和交由别人来掷概率都是差不多的,然而不经过自己手的骰子,总会让人觉得不踏实,正如他此时的心情一样。 更何况这可是一次极难的灵感检定,他的灵感本就不高,极难会削减一半,也就是说判定的条件会是最终点数在25以内,这可只有四分之一的几率成功! 「灵感(极难):25/13(成功)」 居然成功了! 还没来得及惊喜,他就感到大脑瞬间涌入了许多不该存在的东西,这种痛苦甚至比狼撕咬身体还要强烈。 他下意识地要发出叫喊,但什么话都没有喊出来,他濒临崩溃,却总在崩溃的一瞬间被拉扯回来,继续被这大脑的痛苦折磨着。 一幅幅画面出现,有山川、雪峰、熔岩、沼泽,这些地方他发誓自己从未去过,却凭空出现在记忆深处。 他现在痛不欲生,相比于这样的痛苦他宁愿死去。 就在他气息越来越弱的时候,视野中的繁琐画面渐渐消隐,一簇小小的火焰出现在视野中央,火花开始跳跃,沾到那些画面上,迅速地攀着画面的边缘燃烧起来,一幅幅画面被烧成灰烬,他感到大脑渐渐放松下来。 在火焰燃尽一切后,迅速熄灭归于黑暗,他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在视野里飘过,随后则是一双宝蓝色的瞳孔,成为黑暗前最后的画面。 奇怪,这不是那名红发的女巫吗? 她已经被自己杀死了,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她…… 他无法再去思考了,眼皮再也睁不开,意识像破碎的玻璃一样,涣散。 正奋力撕咬着血肉的灰狼忽然停下嘴巴的动作,野兽的直觉比人类要灵敏许多,它们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猎物,却突然感到了威胁来临。 其中两头灰狼立马放开了獠牙,向森林深处跑去,而剩下的那头灰狼稍微迟钝,看着同伴的动作也立马效仿。 但这已经太迟了,三头灰狼都没能走到几步,就发出哀嚎在地上打起滚来。 以昏迷的霍奇为中心,一个小小的球形空间变得异常起来。 本应无形的空气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发生了扭曲,被球形罩在范围内的树木低矮枝干上,已经发出翠芽的叶脉迅速枯萎,变成干瘪的一小撮黄苗,水分流失得一干二净。 而那三头灰狼看起来更惨,前几秒还能撑在地上翻腾着四肢,后来直接便不动了,身体迅速的蜷缩起来,深灰色的皮毛没有任何损伤,但整个狼身却变得干瘪。 这样子就像是一张完美剥下的狼皮,被搭在木头架子上一样…… 森林里的喧嚣渐渐归于平静,在太阳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时—— 霍奇,睁开了眼睛。 ------------ 0014.村里最好的草药医生 高悬于夜空的繁星藏着许多秘密,变化的星象在占星士眼里无异于取之不竭的宝藏,每当星象被解读总能有所收获。 魔法师极为热衷于占星,据说许多高阶魔法与炼金配方的灵感都来源于这无尽星空。 女巫中也有专精于占星的人选,但她们的目的更加单纯,不为索取,仅仅是解开星象代表的意义。 解开星象,只为找到新生的同伴。 女巫的觉醒没有任何规律可寻,她们没法做到提前预知,但每一位女巫的觉醒总能引动星空细微的变化,因此她们通过这样的方法找到新生女巫,接引她们到女巫的据点免受迫害。 赫蒂·雪莱,除了女巫议会的议员身份外,她也是女巫中对星象研究最精深的人,夜晚的占星通常都是由她来负责。 她像以往那样抬头仰望着星空,目光却有些涣散,似乎走神在思考其他的问题。这也不能怪她,毕竟这几年新生女巫的出现几率实在是太低了,上一个新生的同伴觉醒于四个月前,而这四个月的时间竟然没有任何女巫觉醒的迹象。 如此低的觉醒率,却伴随着极高的死亡率,就在这四个月里,至少有五名女巫死在了魔法师手里,还有两名至今都下落不明。 赫蒂也正是被这个问题烦恼着,照这个趋势下去,很快女巫便会被消灭殆尽。 “卑鄙的魔法师。”想到魔法师对于女巫的所作所为,赫蒂皱起眉头痛骂一声。 正是此时,黯淡的星空忽然发生了变化,在西北方位本黯淡的星宫中,一颗星星竟然闪烁起微弱的光亮,只是这样倒还罢了,但围绕在这颗星辰周围的数十颗黯淡的星星竟然围绕着它开始缓缓转动起来,每转动一圈,星星的光芒便越盛,直到照亮整个星宫,璀璨的光芒迸发,再也无法忽视。 “这是……”赫蒂小口微张,惊讶得说不出话。 按照方位来看,这颗星星毫无疑问代表着一名女巫觉醒,可是这星象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最后星星的光芒竟然璀璨如一轮太阳,便是不通星象的普通人也知道这绝不正常。 什么样的女巫觉醒,竟然能引动如此震撼的星象? 她马上便从惊讶中醒来,无论如何新晋一名女巫对于她们而言必然是好事,根据星宫的位置,她在心中计算着觉醒的位置。 有了个结果后,她跑进屋中,拿出地图来按照算得的坐标比对,最后确定了方位。 “……居然觉醒在这里。”看着地图上标记的红圈,赫蒂捂着额头开始觉得头疼。 “怎么了,赫蒂?” 楼梯上走下一名女性,她叫做瑞伊,同样是女巫议会的议员之一。 赫蒂抬头看着她,苦笑道:“刚才我观测到一名女巫觉醒。” 瑞伊顿时喜上眉梢,要知道她们可是四个月未曾发现新同伴了,当即说道:“这是好事情,你怎么苦着一张脸,我们应该马上派人去接应新同伴。” “可她觉醒的位置,实在是糟糕。” 瑞伊不以为然地笑笑:“能有多糟,难不成在王都,即便是真的在王都,我们也能将新同伴接出来,两年前茉伊拉不就是这样么。” “比那更糟。”赫蒂叹了口气,“她觉醒在黛芙妮的属地里。” 瑞伊的笑容凝固,难以置信地问道:“哪个黛芙妮?” “你觉得还能是哪个。”赫蒂冲她翻了个白眼,一字一句说道:“「凤凰」黛芙妮·格兰芬。” “居然在那个女魔头的地盘上。”瑞伊不禁打了个寒颤,能让一名女巫议员称之为魔头,可想黛芙妮在女巫里的声望有多糟糕。 “还派人去接吗?”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想和她打交道。” “那就写封信捎给她,让她留意下新同伴吧。” 赫蒂很快便做出了决定:“毕竟她也是议员之一,虽然看起来她从没在意过……” …… “忍住。” 霍奇的这句话似乎只是客套性的说辞,因为在光着膀子的猎户还没来得及点头回应的时候,他便拿着刀利落地切进猎户的手臂里,深入骨髓的疼痛让猎户的眼睛瞪着睁圆,要不是嘴里咬着一块圆木估计会叫得比待宰的猪还要凄惨。 霍奇的手部动作非常稳定,用小刀飞快地在猎户的臂膀里切割着,没过多久便从其中挑出一块紫黑的血块出来。 刀从肌肉里抽离,猎户用另一只手抹了把汗,吐掉嘴里的圆木,正想和霍奇说些什么,却不想霍奇转身便捻了一搓盐晶,看也未看猎户的表情,直接便抹在臂膀的切口上。 “啊啊啊啊啊!”凄惨的叫声传遍了整个村庄。 一段时间后,霍奇正收拾着他的瓶瓶罐罐,而猎户则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小霍奇,你抹药之前好歹告诉我一声……” 霍奇对他的哀怨不以为意:“巴赫叔叔,这是你第三次来切这东西了,要是还没记清流程,那只能怪你自己。” “是是是,都怪我。”巴赫只得无奈地苦笑,霍奇的性子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刚才那句话算是白说。 这个男孩是在八年前来到这座北境极北处的偏僻村庄,没人知道一个小男孩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过他付钱买下了村庄最外侧的这间小屋,村里的人本还担心他的生存,在开始的那几天还经常来敲门送给他些吃食,但没过几天霍奇就谢绝了村人的好意,十岁的小男孩开始打听行脚商多久会路经这里,在交易日时向商人购买了许多瓶瓶罐罐,以及不少草药。 当时没人能理解一个小男孩拿这些有什么用。 直到几天后,霍奇在村庄中以草药医生自居。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个玩笑,毕竟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叫医生,兴许只是闲得无聊在过家家吧,谁都没有当回事。 直到越来越多受伤的猎人被霍奇救助后,村人们才发现,这个小男孩真的懂得草药学。 从那以后,小村庄终于有了草药医生,狩猎的伤亡率大幅度降低。 就这样过去了八年,昔日的小男孩已经长成帅小伙,看着他长大的男人们都有些嫉妒他俊朗的面庞,而妇女们则成天找理由让自己的女儿去霍奇的小屋里,盘算着怎么把女儿嫁给他。 与此同时,霍奇在草药学上也越发精湛,他被其他人称为村里最好的草药医生。 当然,村里的医生就他一个。 ------------ 0015.不速之客 收拾完盛放药剂的瓶瓶罐罐,霍奇习惯性地拿起小刀,打磨得光滑无比的刀面映出他的容貌。 这并非是颜狗的自恋,他只是想认住自己,记住自己。 已经脱去稚气的面庞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偏向阴柔,线条分明的五官无不体现着阳刚,这些都是成长过程中合情合理的变化。 但他的头发不再是纯粹的黑色,而变得介于黄与灰之间,倒不是缺乏营养发质变差,这是他用草药熬制的染剂给自己染的发色。 原因很简单,为了隐匿身份,黑发黑瞳是他通缉令上最显著的特征,这块大陆上的黑发人种很多,黑瞳群体也不少,但兼顾两者的却几乎难以看见,即便是在远离帕拿城堡的偏远小镇,他也不愿意冒任何风险。 这确实有效,八年来从来没有人找到过他,恐怕有关他的通缉令早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最为异常的变化,还是他的眼睛,瞳孔的颜色依旧是纯黑,可不再是正常的椭圆状,而是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交织在一起,如果将他的瞳孔放大,准能逼死一票密集恐惧患者。 他放下刀,异常的瞳孔明确地告诉着,他的确发生了改变。 就在八年前遭遇灰狼的那一天。 他醒来后立刻就注意到了灰狼诡异的尸体,当时周围不可能有其他的人或野兽,杀掉灰狼的只可能是他自己,然而他根本想不起任何有关的记忆,闭上眼睛全是一头红发以及宝蓝色瞳孔,真是见鬼! 可他知道自己发生了某种变化,极难的灵感检定绝不会一无所获,人物卡也证实了这点,职业一栏后除了草药学徒,多了另外两个字。 巫师。 他竟然成为了巫师,那么能够杀死灰狼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明明记得,这个世界里只有女性才能成为巫师,那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并且还有另一个问题困惑着他,自己本来是满值90的精神力,莫名其妙地跌落到45,虽然至今还不清楚精神力这项属性的用途,但终归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就在他准备接受自己的新职业,不去钻研那么多为什么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施展不出巫师的能力。 然后他便注意到职业后的巫师两字,竟然是由虚线组成,这...... 空有巫师的身份,却完全不知道如何使用能力,尝试了几年无果后,他也不再多想了,安心地在这个偏远的小村落里当草药医生,学习草药学的知识,如今他已经快达到中级草药师的水平,在完全自学的前提下这已经相当了不起。 并且他还会用刀做手术,普通的草药医生可干不了这个,只有牧师才知晓人体的结构,却不知怎么被他给学会了。 这给村人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要知道他们的这座小村庄由于地理的缘故,出门狩猎的对象可不仅仅是野兽,还会碰到不少初级魔兽,有些魔兽几乎不具攻击性,却很难缠。 比如巴赫这一个月频繁遇到的那些灰萤火,这些飞舞的虫子喜欢将虫卵刺入人体的皮肤孵化,虽然不具威胁,但谁也不想身体被当做虫卵的巢,霍奇的手术能力此时显得极为重要,他们可请不起牧师,而自己动手则很可能挑破血管。 “这些是外敷的药,记得持续敷上三天,才能把残留的幼虫彻底清除。”霍奇递过一包药粉叮嘱到。 巴赫连声感谢,刚推开门准备回家,瞳孔就紧缩起来,看着门前由两人搀扶着的男子惊呼道:“胡德!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门外的惊呼声,霍奇走过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小霍奇,快来看看胡德。”巴赫用没动手术的胳膊搭把手,同另外两人一起把胡德抬进屋里。 霍奇排开众人,看清胡德后便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小村庄里优秀的猎人此时已经陷入昏迷,他的胸口被剖开一个大洞,贯穿了背部,甚至能够看清他的肋骨,以及那颗跳动的心脏。 这样恐怖的伤势挑战着霍奇的神经,他让三人帮他打下手,立刻尝试着救治胡德,以当前的医疗技术,救回来的可能性相当渺茫。 幸运的是手术成功了,缝好胡德的伤口后,四人都松了口气,缓了一会儿霍奇在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伤势是怎么造成的?” 村庄附近的野兽和魔兽就那么几种,他不记得任何一种具有贯穿胸膛的能力,这更像是一根粗壮的弩箭射穿了他。 扶胡德来的那两人对视一眼,猛吞口水:“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发生了什么还不清楚,不过在胡德还没昏迷前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地下的怪物醒过来了。” ...... “卡洛尔,口渴了么?我这里有水。”年轻的骑士满是殷勤地将水袋递到马车里。 卡洛尔本想要拒绝,不过对方已经递过来,而她确实有些口渴了,也不好推却这番好意,拿出水袋向骑士说道:“谢谢你,休斯。” “这是我的荣幸。” 休斯通过车窗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啜饮,优美的脖颈每一次的吞咽都那样动人,令他魂牵梦萦。 这样的美人儿,与自己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己的家世也配的上她,她应该属于我——休斯贪婪地想着。 解了口干舌燥之苦,卡洛尔看向车内另一名身着灰色麻袍的年轻男子,他看上去与卡洛尔年龄相仿,但卡洛尔却对他十分尊敬。 “芬克大师,你口渴吗?” 许多职业都能被称作大师,但一位家教良好的贵族小姐口中的大师却绝非随意。 芬克的胸前挂着一串吊坠,金黄的十字架彰显了他的身份,他是一名牧师,在牧师城中完成学业,被授予称号的正式牧师。 卡洛尔所在的罗德家族已有百年的历史,拥有子爵封号的罗德家虽然自诩名门,但始终未能得到一位牧师的效忠是家族之殇,这次远行能够请到年轻的芬克牧师同行,对卡洛尔而言是难得的好机会,能将芬克拉入家族,她在父亲眼中的地位会水涨船高,甚至罗德家要出一位女子爵也并无不可。 芬克笑着摇头,拒绝了卡洛尔的好意,看到这一切的休斯立刻嘲弄道:“卡洛尔,你这就不懂了,牧师可是神的使徒,又怎么会口渴呢,他们纯净得连大小便都没有。” 自以为幽默的休斯放声大笑,却让卡洛尔反感地皱起眉头。 这个蠢货,同样是子爵家族,休斯所在的贝克家发迹时间只有十来年,这也让休斯充满暴发户的气质,他敢以骑士的身份嘲讽一位牧师,倚仗的便是贵族继承人的身份,自以为讨得美人欢心,却只能加重卡洛尔的厌恶感。 若不是此行需要休斯的家族卫队随行,她根本不想与这暴发户有任何接触。 正当她想开口责备休斯几句,以挽回芬克对自己的印象时,休斯勒住了马僵,凑到窗口对她说道:“我们到了,这就是传闻里的那个村庄。” ------------ 0016.追寻怪物而来 巴赫狩猎归来,扛着一头成年雪鹿的尸体正打算回到自己的小屋,却忽然被身后的一个声音给叫停。 “那个猎人,停下来!” 巴赫回头,看见一辆马车驶进了村庄,四名侍卫守护在马车旁,而将他叫停的则是最前方的男子,他身着亮银色的盔甲,催促着坐骑跑到巴赫跟前,翻身下马,将头盔摘下。 “外乡人?”巴赫挺惊讶,他们这个小村庄除了偶尔会有行脚商人前来收售货物外,基本不会有人外乡人到访,这里没有矿藏,风景也并不秀丽,根本不具备任何吸引力,上一个来这儿的外乡人还是小霍奇,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他仔细打量了一眼车队,惊讶的表情更盛了:“贵族?” 休斯扬起下巴,一脸骄傲地说道:“没错,我是来自贝克家的骑士休斯。” “骑士!”巴赫惊呼出声,这样的反应正是休斯期望的,他挂上自豪的笑容,却忽然凝固在嘴角。 巴赫卸下肩上的雪鹿,很自来熟地握住休斯的手,使劲地摇了摇,满脸憨厚和诚恳:“你好你好,那个……什么来着?噢对,休斯” 休斯看着自己昂贵的皮手套被巴赫满是动物血污的手握住,大脑有瞬间的空白,然后他反应过来,飞快地将巴赫的手甩开,恼怒看着眼前的无礼之徒:“放肆!拿开你的脏手。而且你应该称呼我为「大人」,平民!” 巴赫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是领主?” 休斯不太明白这猎人为什么会问起这个:“当然不是。” “那你是国王咯?” “现在早已没有国境之分,大陆每一片土地都归于帝国皇帝陛下。” “噢。”巴赫拉着长长的尾调,“那你是皇帝陛下?” 休斯不耐烦起来:“不是,皇帝陛下怎么可能来这见鬼的小村庄。” “那为什么要叫你大人。” “因为我是贵族,你是平民,平民见到贵族理应称呼大人。” “可只有领主、国王和皇帝才被称为大人啊,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去你的人人都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竟然连基本的社会阶级都弄不明白,休斯简直被气得肝火上涌。 车队里传来一声轻笑,更让休斯觉得在卡洛尔面前这么没面子非常令他恼火,他的声音陡然高了八调:“我不管是谁告诉的你这种荒谬的言论,但平民见了贵族就应该称呼大人,明白吗!” “行吧行吧,你非想听我就叫呗,那个,抱歉我忘了你叫什么了。” 休斯鼻孔喘着粗气:“休斯。” “对,休斯大人。” 一股子敷衍的味道,就像是在哄胡闹的小孩那样。 这让休斯极为火大,就差没拔出腰间的剑与巴赫决斗了。 “行了休斯,别难为人家了。”卡洛尔拨开了车帘,与芬克一同走出来,相比于休斯的张扬跋扈,卡洛尔的身上看不出任何贵族的高傲,她很自然地走到巴赫面前,笑着问:“请问怎么称呼你呢?” 巴赫拍着胸膛,大咧咧地说道:“巴赫,叫我巴赫就行。” “巴赫大叔,你好。”卡洛尔点点头,“是这样的,我们来村庄主要是听闻了这里发生的一件离奇事件,我们对此很感兴趣,这才赶过来想要了解下情况。” “离奇的事情,你是指哪件事?” “据说村子里出现了可怕的怪物袭击村人,有这回事吗?” “哦你是说这个。”巴赫想了起来,轻咦一声,“这件事应该只有村里人才知道,你们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卡洛尔温和地笑着:“离奇的事情总会在口口相传里像插上翅膀的鸟儿一样飞到很远的地方,我们知道也不足为奇。关于这件事能详细地给我们说一说么。” “既然你们想知道,那好吧,反正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你们得到的消息有些偏差,怪物的确袭击了村人,但不是在村子里。” “哦?”卡洛尔饶有兴致地问着,毕竟她们的城市距离这个小村长有不少的距离,消息在传递的过程中出现偏差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正是由于这个目的才需要向当地人请教。 巴赫将那天发生的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想起当时胡德胸膛上碗大的创口,心有余悸地说道:“那个贯穿胸膛的伤口看着就叫人害怕,当时我们都以为这样的伤口他死定了,没想到最后给救了回来,想想也是侥幸。” “这样啊,在那之后呢,胡德醒来后有没有说什么关于怪物的事情?” “没有,胡德醒过来就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 “你是指「地下的怪物苏醒了」?” “对,就是这句,要么就是在屋子里大喊大叫,整个村子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喊叫?有内容吗。” “就只是啊啊啊啊的声音,听起来挺痛苦的,很渗人。” “我明白了。”卡洛尔礼貌地向他点头,“能告诉我胡德住在哪里吗?我们想去看看他的情况,或许还能了解一些有关怪物的事情。” 巴赫摆摆手:“那你们恰好来晚了,就在昨天夜里胡德死了,据说死相还挺惨的,他把自己胸口生生给挠穿了,就是他曾经受伤的位置,然后把自己的心脏给捏爆了,鬼知道他发了什么疯,那处伤口明明已经长好了,可惜了小霍奇那么费力救了他一命,都给浪费掉了。” “霍奇……”卡洛尔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就是那位草药医生吗?” “对就是他。”提到霍奇,巴赫显得很是开心,“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有一身了不起的医术,要不是当时他为胡德做了手术,胡德早死在那天了。” “手术?”卡洛尔与芬克对视一眼,交换着彼此的想法。 没有人能比牧师更清楚掌握手术的难度了,只有对人体结构剖析理解到一定程度,才有可能通过手术进行治疗,即便是芬克也不敢轻易进行手术,偏远村庄的一名草药医生竟然能够用手术治疗病人?这简直不可思议。 “能告诉我们霍奇医生住在哪吗?”卡洛尔客气地询问。 巴赫指了指远方:“沿着这条小道一直走,在村庄的尽头左手边的小屋就是霍奇的住所。” “谢谢你,巴赫大叔。”卡洛尔向他道别,一行人向霍奇小屋的位置走去,既然胡德是他救活的,或许在他那儿能得到有关怪物的消息。 ------------ 0017.地位(上) 来到霍奇的小屋,卡洛尔轻轻敲响了木门。 无人应答,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响。 “难道出门了?”卡洛尔低头看着屋外延伸到远处森林的一排脚印,有些无奈:“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她转身准备带着休斯等人返回马车里稍作休息,休斯却突然快步上前,看了看小屋的木门:“等等,这个屋子没有上锁。” 他试着推了推,门扉发出轻微的响声便打开了,正如他所说这扇门根本没有上锁,只是夹在门框里。 卡洛尔转过身来有些错愕,又有些想笑:“这个医生还真是心大,出去连门也不锁上,就不怕盗贼光顾么。” 休斯推开门后,神情自然地走进小屋,没有半点私闯民宅的羞愧。 “等等休斯,主人没回来前我们不应该进去。”卡洛尔想让他退出来。 休斯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贵族进平民的家不需要准许,他们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真是个莽撞的白痴……卡洛尔摇了摇头,犹豫挣扎了一会儿后,也随其他人一同走进了屋里。 小屋的空间并不大,却由一面屏风拆分为两个区域,窄小的空间得到了相当高效的利用,所有东西都码放得整整齐齐,没有凌乱的感觉。 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块白漆木板,上面用墨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块板子,休斯能看懂大部分都是常用的数字,还有些常用的运算符号,但更多的是看不懂的字符,以及纵横交错的曲线。 “这是什么鬼东西。”休斯气恼地跺着脚,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是算式吧……不过很多字符我都没见过,是运算符号?”卡洛尔比休斯好一点,但认识得也有限,贵族们很少在算学上钻研,相对而言他们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学习礼仪和艺术上。 “的确是算式。”芬克肯定了这个说法,作为博学的牧师,他说的话不会有人怀疑,“那些字符大多数是高阶算式的运算符号,那些将算式并起的曲线应该是联算符号……等等,竟然是六式联算?” 卡洛尔问道:“六式联算是什么意思?” 芬克两手握住木板,觉得难以置信:“六条算式同时参与一次计算,在联合算式中能够加入的变量更多,最终得到的解也更加精确。” “看上去你很惊讶。” 芬克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六式联算的意义,我在牧师城对于算学的造诣不深,但我的朋友是少有专精于算学的天才,在牧师城中也是算学的佼佼者,甚至连许多博学的高阶牧师在算学上也不如他,即便是这样他也只能勉强做到五式联算,并且单条算式不能太复杂,否则运算过程很容易混乱,因为需要考虑的变数太多了。” 芬克之所以难以置信,不仅仅在于看到六式联算,更在于木板上的联算式里每一条单式都极为复杂,以他的能力就是预算单条算式都觉得有些困难,而这是一道联算。 “这么复杂的联算式,真能计算得出来?”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休斯脑袋开始发昏。 芬克端详了一阵,用不确定的口吻说:“似乎是在计算草药配方的占比,这应该是逆推式,从最终药剂需要的效果逆推材料的混合比例,不过……这个符号就连我也没见过。” 算式中有一个古怪的∑,芬克好歹也是算学合格的牧师,即便并不优秀,但也不至于连算学符号都认不出来。 “那是累加符号,意味着符号后的小算式累加进行求和,它从没在这世上任何算学书中出现过,你当然不认识。” 陌生的声音从门外的位置传来,众人转过身去,看见一名年轻人站在门前,背着木兜,里面放着的应该是草药。 “你是谁?”休斯皱起眉头,而他的四名守卫已经将腰间的长剑半拔出鞘,满脸警惕地看着他。 霍奇有些无奈地将木兜放下:“这似乎是我的台词,我好像没允许过陌生人进我的家里。” “啊。”卡洛尔眼睛微亮,“你是霍奇医生?” “我是霍奇,但不必称呼我为医生,我可没有草药学会颁发的医师资格。” 霍奇的目光在屋内诸人身上依次扫过:“贵族小姐,骑士,牧师,还有守卫随从,这倒是稀奇,是什么风把你们这些大人物吹到了我的屋子里?” “自然是东北风。”卡洛尔眨眨眼睛。 这是北境有名的玩笑话,只有北境人才能够理解,霍奇怔了片刻,会意一笑。 他没想到贵族竟然会和平民开起玩笑,这位小姐看样子倒不算讨厌。 “玩笑归玩笑,你们擅自闯进我家里,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吧?” “谁让你自己没锁好门。” 霍奇毫不客气地平视着发声的休斯:“村庄里的人不多,彼此都知根知底,平时也不会有外人进村,所以我们都没有锁门的习惯。即便如此你们也无权闯进来,你的礼仪课老师没教过你这是常识么,骑——士——大——人。” 卡洛尔轻咳一声,她可不想休斯这一根筋脑袋一热又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来,向霍奇微微躬身:“这是我们的失礼,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 “那我接受。”霍奇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一位贵族小姐愿意低下身子向平民赔罪,这已经相当有诚意,“不过我想你们来这不可能只是为了参观我这简陋的小屋吧。” “其实是这样。”卡洛尔将先前同巴赫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原来你们是为那件事来的。” “我们听说是你救了胡德。” “救?那只是我的自以为是。”霍奇冷笑一声,充满着自嘲,他拉开屏风,里面是一张木床,被灰色的麻布罩住。 霍奇一下子拉开麻布,看到床上躺着的东西,除了芬克以外的所有人都感到阵阵反胃感。 那是一句男性的尸体,胸膛上全是抓痕,胸口破开一个大洞,里面的血管和心脏已经被搅成一堆肉糊。 “我宁愿从没做过那个愚蠢的手术,那样至少他不会死得这么痛苦。” ------------ 0018.地位(中) 休斯一手扶着桌角边缘,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胃中不停翻滚着还未完全消化的食物,强烈的呕吐感让他整张脸都黑了,完全顾不得与其他人说话,腮帮子高高鼓起,嘴角流出黄褐色的浊液,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不吐出来,至于贵族的风度——现在还顾得上那个? 虽然通过了骑士的训练,成功获得骑士的称号,掌握普通士兵完全无法想象的战技,但休斯只在训练场与同伴对练过刀剑,顶多也就是在城里踹两个流氓解闷,他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刹那,连尸体都没有近距离地看到过,更何况是一具死相如此惨烈的尸体。 卡洛尔的俏脸也变得惨白,不过相比于休斯的失态,她的表现要好上许多,还能镇定地站在尸体面前。 “这就是胡德的尸体?” “是的,有什么想法?”霍奇从抽屉里取出一副鱼肚制成的薄皮手套,漫不经心地问着。 卡洛尔的眉毛都皱在了一块:“这样的伤口……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别人说他是自己抓烂的胸膛,可他怎么能对自己下得去手?“ “这的确是他自己抓烂的,很不可思议吧?昨夜他的尸体被送到我这儿来的时候我也不肯相信,直到确认了伤口的溃烂处和他的双手指缝残留的肉糊一致,才不得不相信。” 霍奇将角落的油灯取出来搁置在桌上:“你问的正是关键,我见过不少对自己下得去手的疯子,其中最厉害的一个更是连捅自己的心脏十八刀不眨眼,直到第十九刀才咽了气,光是想想就觉得疼,但即便如此,用手指甲不停地抓扯自己的胸膛,直到抓出一个窟窿,把自己的心脏给捏爆,这样的案例我确实闻所未闻。” “那位牧师先生,你觉得呢?”霍奇变魔术般地取出一柄尖刀,稍微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是八年前帮助他逃离噩梦之地,立下汗马功劳的那柄餐刀,这些年霍奇始终讲它带在身边,时不时还打磨一下刀锋,在这儿这把刀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当然不再是捅脖子。 “的确,这简直不能理解。”芬克面色如常,早在牧师城里他便接触过无数死尸,解剖尸体的皮肉、器官、组织、骨骼来了解人体的组成,这具尸体虽然看上去恶心了些,不过对于牧师而言倒是具极佳的素材。 不过他同样没法想象一个人是怎么才能对自己下得去如此狠手:“用刀刺伤自己我能理解,但靠着指甲想要挖开胸膛,这个过程起码是成千上白次死命抓挠,最后还捏爆了心脏......这不符合人类的行为,即便是这人发了疯去这样做,潜意识也会在伤害加重之前干涉制止,那时他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保护意识,但在这个人身上却没有生效,除非……” “除非存在更加强烈的刺激,让他的理智和意识失去作用。”霍奇将餐刀放在油灯上炙烤片刻,转身走到了胡德的尸体前,“我要开始解剖了,你们要来看吗?” 卡洛尔忍着不适感,芬克倒是兴致十足,甚至给霍奇提起建议:“你就用这把刀来解剖?它看上去更像餐桌上切割肉排的家伙,你应该用更精细更专业的解剖刀具,并且这里的环境也不适合做解剖和手术,空气会将疾病带来,从伤口处入侵人类的身体,你应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霍奇不耐烦的打断了:“你想说我应该在一个被魔法覆盖的领域里,完全无菌的实验室里的解剖?不要太天真了牧师先生,看清楚这里可是北境极北的小破村庄,哪来的解剖刀具和无菌实验室,你以为自己还在牧师城里?在这里动刀子,就得承担风险。” “……你说得对,是我想当然了。” “那我开始了。” 休斯正找来一个木桶大吐特吐,而随行的守卫则围着他站成一圈,屏风划分出的另一块空间里,芬克和卡洛尔均是一言不发,手术需要绝对的专注与安静。 霍奇握刀的手很稳定,他的动作也相当利落,一旁观摩的芬克甚至觉得在他眼中这具尸体是不是已经透视到了肌肤内里,那样一把完全不适合解剖的刀却被他随意地切分着肌肉,并且分里未差,在保证器官血管不受损的同时准备将肌肤剖开。 芬克有些恍惚,仅凭这一手解剖人体的刀法他就明白自己完全没资格在先前质疑这位年轻人的用刀方法,他对于人体的理解完全胜过自己好几个层次,甚至他隐约觉得,即便是牧师城为他们教导解剖学的那位牧师学者,也未必能比霍奇对人体更有研究。 一个乡野里的草药医生,居然在解剖学上胜过了优秀的牧师,这怎么可能? 解剖完成,霍奇观察一番后,向侧让出身为,好让芬克与卡洛尔看个清楚。 “嗯,这怎么可能?”芬克惊呼道。 “你也发现了。”霍奇依靠在墙壁上,微微点头。 卡洛尔瞧了半天,解剖后的尸体看上去是如此正常,除了被捏爆的心脏和血管外,其他的部位并没有出现她以为的毒素造成的乌黑等等现象,所以听到两人对话的她相当不解:“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我觉得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看上去挺正常的。” “就是因为太过正常,所以就非常不正常。”芬克狠狠地吸了口气,“你看看他连接心脏的那几条血管。” 为了帮助卡洛尔辨识出什么叫做血管,芬克主动将胡德的血管提起来。 卡洛尔盯了半天:“没什么不对劲……吧?” “如果是一个无病无痛的正常人,那当时没什么不妥。”霍奇忽然说道,“但对于一个不断抓扯着胸膛的疯子来说,这些血管未免太过正常了,似乎根本没有血流加快的痕迹,这合理吗?除非他的神经结构完全坏死,但从结果来看并不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卡洛尔隐约有些明白了,“他的身体没有问题,却对疼痛失去了反应?” “不是失去,是只有前半程的反应。”霍奇捧出胡德的大脑,指着上面密布的血管,“看,疼痛的确是通过末梢传达到了大脑,但是却没有从大脑传递给身体的过程,感觉仅仅停留在大脑神经中,这种结果绝非短时间的疼痛造成的,只有无时无刻遭受难以热恩受的痛苦折磨,大脑始终处于受刺激状态,才有可能破坏脑神经的部分功能,是抓扯造成的?我想不是,早在他挠破胸膛前,就已经被更大的痛觉占据了大脑,有没有想起什么,牧师先生?” 芬克脸色变得难看:“可那只是传说,这种病症从没有真正出现过!” 霍奇指着胡德:“之前是没有,但现在有了。” 卡洛尔茫然的目光在两人间打转。 芬克的呼吸变得急促,说出了这种只存在于传说里的症状名字。 “幻痛!” ------------ 0019.地位(下) “幻痛?”卡洛尔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病症名。 “一种只存在于理论里的疾病,当人体遭受重大创伤后,即便是伤口随着时间愈合完毕,病人依旧会觉得伤口存在,并因此感到疼痛,虽然这并不合理,但只要大脑认定创口仍在,疼痛便不会停止。这种疾病比真正受到创伤还要可怕,因为它属于精神和心理层面,药物无法医治,只能凭病人本身的意志寻求解脱。” 芬克的嘴唇干涩的要命,嗓子像是被烈火灼热那样难受,他看着霍奇:“你真的能肯定,他是因幻痛折磨而死?” 霍奇环抱着双手,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患者,能做的只是根据尸体和经验做出判断,你问我能否肯定,我没办法回答,能回答你问题的人已经死了,就躺在你面前,即便是他还活着,也不具备说话的能力。” 霍奇的眼神忽然变得强烈:“但你知道这是真的,即便你不愿意承认,否则你不会第一时间想到这种病症,就如同我自己。” 芬克沉默了。 霍奇将目光转向卡洛尔,这位优雅大方且忍受力胜过骑士的贵族小姐:“女士,我大约能猜到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但在看到这具尸体后,我给你一个忠告,放弃吧,寻找怪物对你们而言只是一场贵族间闲来无事的游戏,猎奇感让你觉得有趣而驱使你前来,但在意识到危险后你应该知道怎样去权衡利弊,相信我,你不会喜欢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体验。” “……” 卡洛尔垂头静默了很久,最终她抬头看着霍奇:“感谢你的忠告,不过我想做下决定的人应该是我们。” 霍奇从她的眼中看不到任何退却,不由低笑摇了摇头。 “那的确是你们的事情,我没有干涉的权利。不过我想这个小屋容纳八个人实在是太拥挤了,你觉得呢女士?” 这话说的很明白,既然彼此的目的不同,那也就不再招待了,请回吧。 “打扰了。”卡洛尔带着其他人走出小屋,临走前她在门前停顿片刻,想了会儿后对霍奇说:“也许我还会回来。” “最好不要,我不太喜欢招待贵族。”霍奇关上了木门,将屋外的风雪和外乡人分隔开来。 …… “我们决定继续探索下去,无论出于公德或是私心,我想这样的怪物都应该被揭开真面目,然后被杀死。” 霍奇听着敲门声以为是村里的人来求医,没想到映入眼中的却是卡洛尔一行人,牧师、骑士以及四名守卫,没有任何人离开。 他注意到了卡洛尔的着装,与前几天这些外乡人刚来时不同,如今她的身上已经换下了精致但稍显单薄的绒衣,改为普通但耐寒性更佳的兽皮袄子,这件袄子的样式并不出彩,针线却十分精巧,让人赞叹缝制者的巧手,整个村子只有一个人能缝制这样的袄子,席拉大婶。 不过席拉大婶的织物可不是用钱能轻易买到的,想当初霍奇为了讨一件肩披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才磨得席拉松口答应。 看样子这位贵族小姐在为人处世方面确实有一套功夫,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讨得了席拉的欢心。 “哦,那我祝愿你们狩猎的过程一帆风顺。” 霍奇的声音里根本听不出祝愿的意思,冷得和屋外飘散的雪粒一样:“而且我似乎说过,我不太喜欢招待贵族,所有不要来找我。” 卡洛尔轻轻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不是「你们」,而是「我们」。” 霍奇好看的眉头渐渐皱起,眼中浮现起了不耐烦和怒意,他听懂了卡洛尔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没错。”卡洛尔自然地说道,“经过这几天的思考,我决定邀请你加入我们的探索队伍,你对于这片地方比我们熟悉,并且你的医术以及对怪物的了解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帮助,芬克牧师也同意了我的看法。” 芬克上前几步,微微躬身向霍奇致敬。 霍奇冷着一张脸看着卡洛尔:“在解剖了胡德的尸体后,你们觉得我会愚蠢到去送命?你们这些贵族爱怎么疯怎么玩和我都没有关系,就是死在了雪林里也不关我的事,所以请回吧,女士。” “无礼之徒!一个平民而已,卡洛尔小姐亲自来邀请你已经给足了面子,若你不识好歹,那就尝尝我的钢剑吧!”休斯总喜欢在这种时候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噌地一声彻响将腰间长剑拔出一半。 贝克家族的四名守卫看见后,也效仿着将腰间的剑拔至一半,后背弯曲压低了身子,这样可以随时发起攻势。 “见到尸体都会吐的骑士大人,你不说话我还真忘了你的存在。”霍奇余光瞥了一眼休斯,漫不经心地说道:“收起你的长剑吧,看上去出身在优渥家庭的你并不了解北境的民俗。在这种偏远的地方贵族和骑士的头衔可没什么作用,即便你的剑再快,我的屋子里存放的烈性毒药和腐液也能更快泼洒到你们身上,我想即便是牧师也没有办法同时诊治六个病人吧。” “你竟敢威胁一位骑士,你竟想要杀害贵族!”休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仅敢想,更会去行动。”霍奇嘲弄地看着他,“就算把你们都杀死在这里,谁又会知道?即便知道了,那时我也已经和你们死在了一起,要是你们家的贵族老爷喜欢用我的尸体来解恨,那就尽情去做,我只在乎身前事,可不会顾虑死后的样子。” 休斯的胸膛剧烈的欺负着,一张脸憋得通红。 “够了休斯,我们是来邀请,不是胁迫。” 卡洛尔说道:“霍奇医生,请相信我的朋友并非怀着恶意,他只是比较急躁而已。当然,请你同我们随行绝不是毫无酬劳,我愿意聘请你担任我们队伍的临时顾问,你可以随意决定此次的聘用金数额,只要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用钱来砸我,真不愧是贵族家的小姐,果然够豪气。”霍奇冷笑依旧:“不过那有什么用,毫不客气地说在这种地方,我拥有的储蓄已经足够养活我一辈子,就算你给我一座金山,在这种地方能花出去多少?” “你可以选择与我们一同去往繁华的城市,拥有了足够的金币你也不必再待在这风雪小屋里。” “城市?”霍奇不客气地一挥手,“我去那找罪受?在这种村庄里我能忽视你们的贵族身份,甚至威胁你们不必担心后果,但到了城市里,我这样的平民还不是你们贵族手里的一条狗,除非我疯了才会去城市里受罪。” 卡洛尔蹙眉:“并不是所有的贵族都那么不堪,请相信我,城市中绝大部分的贵族都富有涵养,不会因为你平民的身份而为难你。” “绝大部分,意思是还有一小部分是会为难的,不要玩文字游戏了,真的很没意思。” “……我可以个人答应你,罗德家族将会接纳你作为家臣,那样其他的贵族便无法对你动手。” “从一群人的狗,变成一个人的狗?归根结底还是狗,只不过套上了狗链,不再是人见人踢的野狗崽子而已。” “你到底想要什么?”即便是卡洛尔的性格,也被霍奇顶得有些心烦。 “我想要身份,既不失去自由,也拥有足够的地位不受制于人。卡洛尔小姐,这样的聘金,你出的起吗?” “罗德家不是领主,并不具备封爵的权力,但或许我可以——” 卡洛尔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霍奇直接打断:“这就是出不起了,那就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屋外的风雪很大,开着门很冷,再见。” 他说着便握住门把手向内关合,芬克忽然大声说道:“等等!” 霍奇看向他,用目光询问着。 “你的要求我答应了。”芬克平静地说道,“这次探索完成后,我会向牧师城举荐,你将会到牧师城进修学习,直到成为合格的牧师,我想这样的身份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 0020.第一个夜晚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芬克大师。” 行驶的马车中,卡洛尔满脸歉意地望着芬克:“由于我做下的决定,竟然让你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牧师的地位超然,与之相对的则是想要成为牧师甚至比成为魔法师还要困难,魔法师只需要两样东西——「脑子」和「钱」,而牧师则不仅仅得有聪明的大脑,更需要一个契机。 牧师城采用的是举荐制,想要到牧师城进修学习成为牧师,那就得有正式牧师的举荐信,然而每名牧师终其一生,即便是成为牧师城的主管者,也只拥有一个举荐资格,这意味着通常而言牧师们会将举荐的资格保留下来,直到年龄的增长,在游历中寻到自己的接班人,才会交付举荐信。 当然也有不少贵族和富商试图用金钱或是地位来换得这样一封举荐信,可少有成功的例子,牧师在学习中增长的可不只是知识,更学得了心性和虔诚,金钱与权力的诱惑对于他们而言少有起作用的时候。 芬克还很年轻,他本可以将举荐的资格留到三四十年甚至更久以后,但现在他答应了举荐霍奇成为牧师,而牧师——从不失信。 芬克微微笑着:“不必自责,这不是你一个人做下的决定,我们所有人都同意了,不是么?无论在城市中还是村庄里。” “何况,我也不仅仅是为了完成这次探索。”他停顿片刻,“卡洛尔小姐,你知道为什么牧师们总是在年迈的时候才使用举荐资格吗?因为年轻的牧师比任何同龄人都要心高气傲,牧师城的学习让我们有了这样的底气,因此遇到其他人,哪怕是贵族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在我们眼中也仅仅是个备选。我们习惯性地站在高处眺望,轻视着所有遇见过的人,直到年迈得老眼昏花,才会放低标准将这份资格使用出去。” “但霍奇——我不想瞒你,他在算学与解剖学上的造诣远远超出我的预想,即便在牧师城里,也很难遭遇对手,而他甚至没翻阅过任何一本牧师城的藏书,这样的人,要是被风雪困在这小村庄里默默无闻,神明可是会降下对我的惩罚的。” “霍奇真的值得你如此高的赞誉吗?” “值得。”芬克点头,望向车窗外,窗布飘动着,依稀能够看见背着小木箱,跨坐在马后背上的那个身影,“并且我相信,当他进入牧师城学习后,很快便会出现一个新的传奇,甚至坐上牧师城那至高的三方铁椅,也不算稀奇。” 卡洛尔望着车窗外,微微失神。 …… “真不敢相信一名「骑士」的骑术能糟糕到这样的地步,就是一头母猪握着缰绳也比你稳当得多。” 霍奇说这话的时候将骑士两个字咬得极重,好让对方明白无误地听清自己的嘲讽,他与休斯同乘一匹马,休斯掌缰绳,他则坐在后背上,本以为这没什么,但事实上这一路走来他坐的这匹马极不安分,时不时甩甩尾巴蹬踏后踢,本来停平坦的雪路都快把他颠得快吐了。 “闭嘴!”休斯恼羞成怒,“还不是你坐在了马背才让我不好掌控,你真该把你背上的木箱子扔了,那不知道得有多沉!” “扔了药箱我还来干嘛?卖萌当吉祥物?”霍奇冷笑一声,“何况你可是骑士,不是什么骑马的士兵,就算再载一个人也不应该让马颠成这样子。” “我就不该让你乘我的马。”休斯简直想扭头啐他一口唾沫,可惜自己的坐骑确实颠得厉害,要是扭头指不定连自己也得摔下去。 “是我想坐你的马?我怎么记得本来卡洛尔小姐是邀请我坐进马车中,结果你强行把我拉出来说你载我就行了?” “你休想坐进卡洛尔小姐的马车里,不要脸的平民。” 休斯狠狠地一甩马缰,胯下坐骑的速度立马加快起来,他用余光瞥了眼马车,心想现在那里面已经有一个牧师小白脸了,可不能再多一个平民小白脸,并且单论长相,明显这个平民小白脸的威胁显然要大得多,当我休斯少爷是傻子不成。 “停。” 霍奇让整队人都停下来,在太阳落下后,他一直仰头观察着夜色,虽然极少跟着村里人出来狩猎,但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学会了不少猎人的习惯,当北方的天空里,弗兰克四星中的第三颗最明亮时,便不再适合行进了,很快更寒冷的雪将会落下,而低寒的温度与微弱的光线将会把雪林深处的凶兽吸引出来,这时候安营扎寨,点燃篝火,取暖的同时也可以驱离野兽。 芬克扶着卡洛尔走下马车,休斯的眉毛很明显地跳了一下。 “我们还有不少肉脯,融些雪补充饮水就行了。”卡洛尔转向霍奇,“霍奇医生,能麻烦你和我一起去找些柴吗?其他的人留下来尽快把营帐搭好。” “卡洛尔小姐,拾柴这样的粗活怎么能让尊贵的女士动手。”休斯赶忙说道:“让他和我去拾柴吧,我的守卫们足够搭建出营帐了,你只需要在这里静候便是。” 卡洛尔没有拒绝:“麻烦你了,休斯。” “这是我的荣幸。”休斯听到卡洛尔的话,简直眉飞色舞起来。 注意着他表情的霍奇低笑着摇头,难道贵族家都是这样没谈过恋爱的熊孩子?这个世界的贵族未免也太自律了些。 他们吃的是雪鹿肉,村庄附近的雪林中雪鹿是最常见的猎物,也成为了村庄的主食,雪鹿皮厚肉硬,煮熟的雪鹿肉极难咀嚼,风干成肉脯后也没多大的改善,属于可以填饱肚子,但绝对满足不了食欲的东西。 霍奇居住在这里多年,早已习惯了雪鹿肉的味道,不过其他人就不同了,休斯看样子差点便要破口大骂,卡洛尔和芬克倒是没太大反应,不过脸上的表情明显也不太吃得惯这样有嚼劲的肉脯。 吃完后,开始分配营帐,卡洛尔自然是单独住一顶,四名守卫挤在马车的木板上凑合睡,另一顶稍大的营帐则是芬克、休斯、霍奇同住。 不过在入睡之前,霍奇特意提到了安排轮流守夜的人,注意着周围林子里的动向,同时不要让火熄灭。 “在雪林的夜里,篝火熄灭和死亡无异。”这是巴赫的口头禅,被霍奇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众人。 ------------ 0021.消失的守卫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响彻雪林,霍奇猛地惊醒,从营帐中坐起。 他左右顾望,芬克与休斯也从睡梦中惊醒,相互交换着眼神,明白这刺耳的尖叫并不是睡梦中的幻境,而是真正发生的事情。 出事了! 三人匆匆忙忙地穿戴好衣服,正准备向声音的源头寻去,霍奇忽然停下了动作,拉住了芬克:“我们不要一起去找,别忘了这里还有除我们外的其他人,芬克牧师,你去把马车上轮换的守卫叫醒,然后去卡洛尔小姐那里。” 芬克点点头,立马向马车的方向小跑而去。 休斯一脸不忿地冲他嚷嚷:“怎么能让他去,要是卡洛尔小姐出了意外怎么办,这种时候很明显应该让我这样的骑士前去守护。” “你得留下来保护我。”霍奇冲他翻了个白眼,“难道你想牧师和医生加在一起能击退野兽?” “你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要是野兽把你吃掉说不定我还会为此办个庆典。” “噢?我药箱里还有不少腐蚀药剂,对付成群的野兽也许不够,不过用在一名人类骑士的身上,倒还绰绰有余。” “大胆的平民,你竟然敢再次威胁……*!你在做什么!” 休斯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惊叫一声闪开,在他原本的位置落下一瓶药剂,紫黑色的溶液从破碎的玻璃里流淌出来,与它接触的雪地迅速融化升腾起白眼,直到露出灰褐色的土壤,这还未结束,就连土壤也被溶液侵蚀,开始呈现暗紫的颜色。 休斯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盔甲或许能帮他抵御一会儿药液,但他的靴子可是皮制的,要是这瓶溶液泼实了,他保准变成个跛子或瘸子。 他愤怒地瞪着霍奇,而后者满脸的平静。 “言语可没有任何威胁,这种付之行动才叫做威胁,懂了吗,贵族家的骑士少爷?“霍奇不想再耽误下去,迈开步伐,“别磨蹭了,快跟我走,越早找到怪物,也就越早能够离开这地方。” 休斯狠狠地一跺脚,咬牙切齿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雪林中穿梭,雪厚厚地堆积在地上,让行走也变得困难起来,霍奇张望着四周,那些不知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的松足有四五十米的高度,树木的密集处甚至能将冬日的暖阳遮蔽,他注意到了松的枝叶上散布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颗粒,那不是积雪,而是叫做霰的东西,由冷水直接凝成。 他们终于来到了声音源头的地方,休斯的一名守卫正站在那里,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见休斯的瞬间便微微弯腰想要行礼。 “行了,现在不是行礼致敬的时候,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守卫喉部微动,吞咽了一口口水,侧过半个身子让出足够的视野,好让休斯与霍奇看清。 那是一棵足足需要三人环抱的大树,若是整棵砍下甚至能搭建好几间结实又宽敞的木屋,但这棵树并不是重点,真正的关键是树下。 树下是两个小雪堆,也不知道堆积了多久,比周围的积雪都要高出不少,显然是因为那里有什么东西的缘故才会被覆盖成雪堆,至于到底是什么不用猜,早已有人将雪堆拍散了顶部,露出本来的面目。 那是两个人,从稍稍从雪中露出的绒毛领口来看,应该是两名猎人,双眼浑浊像蛋白那样,脸部的皮肤冻得僵硬,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呈深青色,显然这两人早已死去多时。 “是高岸和博纳尔。”霍奇认出了两人的身份。 “那是谁?”休斯一头雾水。 “他们是胡德的同伴,这片雪林在村中附近的林子里算是狩猎最难,危险最大的一块,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也很少踏足这里,不过胡德的箭术超群,高岸的劈刀玩得不错,而博纳尔极其擅长隐匿,这三人都是村庄猎人的精英,所以他们三人经常结伴来这片雪林里狩猎雪原狼,每一次都安然无恙地回来……“ 霍奇看着两人的尸体,叹了口气,低温让他呼出的气体清晰可见:“不过看来这一次他们失手了,胡德重伤回村,而他们则是直接死在了这里。” 他蹲下去,将两人身上的其他厚雪拍走,这些雪已经堆积了很久,除了新落下的部分外,已经由雪化成了霜,凭他难以清除。 “来帮我把他们两人身上的霜雪拍散。” “我凭什么要帮你?” “除非你不想知道真相,想必那样卡洛尔小姐会挺失望吧。” 好吧,休斯瞬间屈服,乖乖地叫上守卫一同清除尸体身上的霜雪,这让清除的效率大大提升,过不一会儿两人的尸体全貌已经出现。 休斯脸色难看,立马转身想要呕吐,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只有寒风飘雪灌进嗓子里,更加难受。 他看清了两人的尸体,单论恶心程度,更甚于胡德。 高岸的胸膛各有一个大洞,直接贯穿了所有脏器,**的腐肉里除了积雪外,还寄生了不少灰白色的雪虫,正蠕动着肥厚的身体。 而博纳尔更惨,他的身体直接断裂成三截,小腹以下是一截,小腹至胸膛是一节,最后双手和头架在肩膀上,是最后一截。 霍奇仔细地观察了博纳尔的身体剖口,发现导致他身体分离的原因不是铁器的切割,而更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给勒断的。 到底什么怪物才能生生将一名强壮的人类勒断身躯? “刚才我们听到的尖叫声是你发出的吗?”霍奇问那名守卫。 他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也是听到尖叫声才寻来的。” “不是你?”霍奇错愕,“那拍散这两具尸体顶部积雪的人也不是你?” “不是,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你们看到的样子。” 如此说来,发出尖叫声的另有其人,当然不可能是死去数月的高岸与博纳尔,肯定还有人在这里出现过。 可是那个人现在去了哪里? “那个……“守卫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我大概能猜到是谁发出的尖叫。” “那你还不快说,别磨磨蹭蹭的。”休斯是个急性子,直接就上手揪住了他的绒领。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守卫慌忙辩解。 “行了,放他下来。”霍奇走到他身前,“你知道些什么?” “咳……”守卫被揪得有些缺氧,干咳几声才说道:“那声尖叫我本来就觉得耳熟,现在想起来应该是海登的声音。” “海登?” “也是守卫,今早轮班的时候我接替的便是他,他没有立刻回马车里,而是跑到旁边的树丛里解手,当时我没太在意,以为他解完就回去了,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不对劲。” “旁边的树丛……”霍奇思索着,“离篝火堆有多远?“ “还是有些距离,大约快百米左右吧。” “你是说他走出了篝火的范围?” “是的……” 霍奇心底一沉,萌生了不好的预感。 ------------ 0022.雪地寻踪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让篝火熄灭,以及不要远离篝火吗?” 守卫有些底气不足,声音低得跟蚊子似的:“就——就只是稍微远了一丁点,谁也没想到真会出事。”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人总是习惯性地抱着侥幸心理,大多数时候不会发生意外,但当意外真正出现的时候,说什么都已经太迟。 “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两名守卫护送着芬克与卡洛尔赶了过来。 四人还没来得及站稳,霍奇就开口问两名守卫:“除了你们外还有一个人呢,那个叫海登的,他没有回马车里?“ 两名守卫对视了一眼:“好像没有吧——我们睡着了没注意到有什么动静。” “海登?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卡洛尔问道。 霍奇点点头:“他失踪了。” “失踪?到底——”卡洛尔正说着话,目光随意地晃荡着,忽然看见了树下的两具死相惨烈的男尸,瞳孔微微缩紧,话语顿停了刹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高岸,以及博纳尔。”霍奇瞥了眼,“他们是胡德的同伴,几个月前胡德和他们一同来这片林子里狩猎,只有胡德重伤回来,而他们则不见踪影,看这样子他们当时应该遭遇了那个怪物,只有胡德侥幸逃脱,而他们俩则是当即死去,尸体就这么在这里被埋了数月,直到海登发现了他们,发出了尖叫声,等我们赶来的时候海登就已经失踪了。” “发现了尸体,海登失踪。”卡洛尔端着下巴静静地思索一会儿,忽然浑身僵硬,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如果这两件事情有联系的话,那么——会不会那个怪物一直潜伏在这片地方,直到海登踏入了他的狩猎范围,然后……” 霍奇略显无奈地点点头,显然他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并且就目前看来,这种假设的可能性相当之大。 “总之,对于海登是否还活着这件事,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休斯插了句话,“我可以带着剩下的人分散开去搜索这附近的雪林,或许能找到他的下落。” 霍奇摇了摇头:“我们都不是猎魔人那样善于追踪的好手,且不说以仅有的人力是否能够应对周围区域的搜索,但现在分散出去寻找绝不理智,既然知道怪物很可能躲藏在这片区域,我们更应该抱成一团,单人面对那头怪物——我想高岸和博纳尔的尸体是个很好的答案。” 休斯不解:“你不是说在雪林中只有夜里才有危险?” “那说的是林中的野兽,至多也就是有魔化倾向的凶兽,但这些兽类都是有相关记载的,我了解它们的习性和弱点,所以才能够断定它们在白天不会轻易出现。”霍奇看着休斯,“可这次我们面对的怪物却是未知的,我们不了解它是什么东西,不了解它的生活习性和攻击方式,只知道它具有强大的攻击性以及能造成幻痛的能力,因此我们只能把它定性为随时可能出现在眼前,面对这样可怕的怪物,再多的谨慎都显得不够。” “好吧,那我们现在要干嘛,就这么回营帐里烤点肉脯干坐着?” “当然不,事实上我们必须寻找的海登,哪怕他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也有利于我们对怪物的了解更深一层。不过——” 霍奇望着众人:“我得先把药箱拿过来。” 回营帐拿药箱的任务最后分摊到了休斯身上,作为训练有素的骑士,他的体能与耐久都要远远超出普通人,这样的体力活对他而言简直再合适不过。 不过高傲的贵族骑士怎么可能答应做这种本应该随从做的事情,本打算立刻拒绝,但在面对卡洛尔诚恳的请求与那真挚而美丽的双眼时,骑士的心立刻便融化了,看上去爱情为他发了不少电,来回所用的时间极短,要不是手里拎着药箱,霍奇都怀疑他只是去逛了个圈。 霍奇打开药箱,在里面翻找一番,玻璃器皿轻微碰撞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最终他取出一瓶锥状容器,里面盛放着流动而粘稠的金色的液体,不过这金色并不纯粹,似乎有些偏向于棕。 “咦?”芬克看着这瓶溶剂有些吃惊,“这是燃血试剂?” 燃血试剂是一种极为古老的配方,据说诞生之初是当时的邪恶炼金术师用其来制造以人体血液为基础的爆炸物,属于禁方之一,不过后来随着炼金术发展,人们对于禁忌配方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发现这种试剂并不只能用来制造邪恶的爆炸品,因为它遇雪即燃的特性,可以用在凶杀案来追查血液的痕迹,从而寻找到袭击者。 配方本身并不具备邪恶或是正义,它能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取决于用来做什么事情。 霍奇点了点头,接着又马上摇头:“确实是燃血试剂,不过是弱化版,原来的配方需要的草药学过高,以我现在的水平来调制失败的几率极大,所以我换了其中的几样主材以及最终的混合比例,调制出这个版本,降低了调配的难度,不过这样燃血试剂并不能让血液燃烧,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它能让血液发出蓝色淡光。” “不可思议。”芬克赞叹道,“这是你自己想到的?” 听霍奇的形容,这种弱化版的燃血试剂显然更符合它的需求,降低了调配难度,保留了追踪血迹的功能,却同时不再具备危险的燃烧能力。 不,这甚至不能叫弱化版,应该说这样的燃血试剂才是当下最需要的。 这个雪地村庄的草药医生再次给芬克以惊喜。 “准确来讲,是算出来的。” 霍奇没有继续解释下去,那是一段很长很冗杂的理论,而他现在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将燃血试剂滴落在雪地上,粘稠的溶液一经离开玻璃锥瓶便马上活跃起来,在雪地上窜动着,搜寻着最近处的血液。 蓝色微光亮起,迅速在雪地上汇成一条曲折的蓝线,最终这条蓝线汇聚到了大树底下博纳尔的尸体上。 “糟糕的运气。” 霍奇换了一块地方,再次滴下燃血溶剂。 蓝线在雪地里曲折地扭动着,最终又蹿到了大树下,就在霍奇正准备叹气时,蓝线灵活地拐了个弯,根本没碰到高岸与博纳尔的尸体,而是朝着更远处的方向奔去。 “嗯?”霍奇眼睛一亮,招呼着众人,“跟上这条蓝线。” ------------ 0023.不安的情绪 休斯与最开始来到大树下的那名守卫并排在最前方,霍奇稍微落后一个身位,接着便是卡洛尔和芬克,最后则是剩下的两名守卫进行殿后。 八个人彼此之间紧紧跟随着,步伐并不算特别快,但节奏足够一致,也能跟上蓝线的移动。霍奇很清楚在这种雪林中常有雾气升腾,稍不注意便容易与同伴走丢,因此即便牺牲速度,也要保证小队的紧密性。 最终蓝线来到雪林深处,那里有一大两小共计三块灰褐色的岩石,被厚雪覆盖了一半,除此之外便是密密麻麻的大树,遮得连光线都只能从树叶与雪霰的缝隙中照射进来。 光线稍弱的环境里,蓝色微光更显得清晰,围绕着其中一块小石头转了一圈,随后迅速地沿着石头的岩壁钻上石尖的位置。 然后蓝光便不再窜动,静静地待在石尖上,闪烁着明暗交错的光芒。 “你这什么试剂是不是出问题了?这石头尖可什么也没有。”休斯疑惑地询问。 霍奇没有搭理他,走上前去,将由手从棉手套中抽出,在石尖的位置捻了捻,凑到鼻间闻着。 “是血的味道。”他的眉头高高皱起,又用两根手指搓了搓,“应该是刚留下不久,这些血还没有彻底冻成冰晶。” “也就是说,海登在这里与怪物进行过战斗,然后负伤了?” “我想不太可能只是「负伤」那么简单。”霍奇说道:“血可是淌在石尖上,虽然看起来只有最顶部有一小块血迹,不太可能是直接被石尖给贯穿,但那毕竟是石尖,你可以自己去摸摸,在冻雪的加成上甚至不亚于任何锋利的刀剑,即便只是蹭上一点,也不会好受,何况还有怪物环肆在侧。” “可即便是那样,海登现在会在哪?这里也没有看见他的样子。” 霍奇只得摇头:“不知道,按理来说燃血试剂的追踪性是连贯的,哪怕是血液中断,但只要在一定范围内流下另外的血液,燃血试剂也会捕捉到痕迹,然而燃血试剂停止了搜寻,但却没找到人的情况——除非那人止住了血,可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那我们现在在周围找一下看看有没有留下足迹?”卡洛尔询问着。 霍奇点点头:“只能如此了,但我们还是得一同行动,不要分散开,这是前提。” 众人在周围摸索了好一阵,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可用的信息。 “真是奇怪了。”就连霍奇也开始搞不明白状况了。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呼啸的雪风,一声异样的声音格外清晰。 滴答。 如同水滴滴落在地面。 他霍然回头,而其他人也是同样的做法。 “你们也听见了,那个声音?” “嗯。” 水滴滴落?在这片地方水还在半空中就飘成了雪,即便有少数冷凝水坠下,也在树梢上搭起了霰,水滴声出现在这儿怎么看也不合常理。 霍奇环顾四周,最终终于找到了线索。 他走到蓝光闪烁的石头前,面沉如漆黑的死水。 就在石头尖处,原本呈雪白色带着淡淡隐红的顶部,现在已经变成了猩红色的凝晶,而且还有一小丝红色液体尚未凝结,正缓缓向下淌着。 那是血,也只能是血。 霍奇抬头,在日光的照射下,天空大多数都是黑色的,那属于树枝和叶片,在光线下它们只剩下背部的阴影。 他眯起眼睛,仔细地在一片漆黑中寻找不同。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石尖的上方,那里初看之下并无任何不同,但相比于其他部分虽然阴影面积大但总有一两个随机的小孔透光,这一部分的阴影未免遮盖得也太全面了些。 霍奇转头看着休斯。 休斯的反应是第一时间后退一步,这几天他算是领教了,每当霍奇需要他跑腿的时候,总是现在这样的眼神。 “你又想干嘛!”他嚷嚷着,不过相比于以前的桀骜不羁,现在他的声音显得比较无力。 霍奇难得地挂起笑容,一脸阳光地看着他:“你会爬树吗?” …… “该死,还真在上面。”被迫爬到十来米高的树干上,休斯冲地面喊道,“你们散开点,我要扔下来了。” 其他人立马退得远远的。 咚! 重物落地的声音。 抛下去后,休斯打量了一会儿自己离地面的高度,又观望了一下大树的主枝干,雪林中的高树底部都是没什么侧干可供攀爬的,休斯能爬上来是借助了两柄短刀,虽然达成了目的不过过程却并不愉快,考虑到不想经历磨磨蹭蹭的爬树之旅,又兼顾着反正不高以骑士的体质大概也许应该可能摔不死。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蹬离了枝干,向下坠落,在离地两三米时迅速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地上的雪粒被扬起,纷纷撒撒如同雾气。 双脚稳稳落地,满分! “他就是海登吗?”霍奇指着被休斯抛下的那个东西,那是一具死去的尸体,相较于胡德、高岸、博纳尔而言死相相对较好,但也仅仅是相对而已。 他的身体呈现一个夸张的扭曲姿势,看样子自腰部支撑身体的背脊便被完全折断了,所以才能挂在大树高处的侧干上,而他的脑袋已经没有一小半,左眼和半个天灵盖已经离他而去,露出来的脑花有点碎,像是被拍散了一样,不过没有流出来,应该是被寒风给冻住了。 三名守卫看看尸体,再看看彼此,脸色不算很好,最终艰难地点点头。 “好吧,那么我们现在得到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霍奇使劲地呼了口气,让肺腔的寒冷迫使自己的冷静。 “好消息是什么?“卡洛尔问道。 “好消息是,我们找到了怪物的足迹。” “那坏的呢?”这次问的人是休斯。 霍奇无奈地叹了口气:“坏消息是,我们特么的找到了怪物的足迹。” “这听起来没什么不同。”休斯说道。 “不,这有很大的不同,贵族家的小少爷,你难道没听清我第二句用了「特么」两个字吗?”霍奇捏着鼻梁,“好消息意味我们目标也许就快要达成了,坏消息——则是我觉得我们非但达不成目标,而且我们极有可能死在这里。” 夜里篝火照常燃起,缺了一名守卫的轮值,轮值的人手显得有些不够,如果仅仅让三名侍卫轮值,那疲惫将使他们失去战力,因此休斯与霍奇加入了轮值的序列里,并且霍奇明确地说道,如果有必要时,卡洛尔和芬克也必须加入进来,他们没有表示反对。 噼里啪啦的木头燃烧声,以及偶尔呼啸的风雪声。 在昨夜,除此之外守卫交接轮值时还会聊会儿天解闷,但这个夜晚各自之间的交接都显得静悄悄的,安静得可怕。 这个七人的探索团队,开始被名为不安的情绪笼罩着…… ------------ 0024.破碎的马车 霍奇轮值序列中的最后一人,清晨时他恰好轮值,此时正守候在火堆旁,借着篝火的温度搓揉着僵硬的手指。 窸窸窣窣的声响自身后传来,紧接着是营帐的布帘被拉开的声音,他回头看去,发现是休斯和芬克醒了,刚从营帐中走出。 他注意到休斯的眼睑有些泛黑,芬克稍好,但也仅仅是稍好。 “昨夜没睡好?” 休斯不耐烦地挥着手:“出了那样的事情,谁能睡得好。” 霍奇把目光移向芬克,牧师脸上浮现出苦笑,摇了摇头。 “既然醒了,那就过来坐会吧。”他拍拍旁边的位置,“说起来我们同行有段时间了,我还不怎么了解你们。” “哼,区区平民而已,我干嘛——”休斯还没把狠话撂完,就被霍奇无情打断。 “省省吧,都这种时候了,还想好好聊天就别扯你那套贵族优越理论。” “唔……”休斯果断闭上了嘴,这种时候要是被孤立,确实不太好受。 三个男人围坐在篝火堆旁,才刚露出半个脑袋的冬日根本照不到雪林里来,所以现在还是黑黢黢的一片,火光辉映下,三人的脸庞泛着黄色的光。 “说说吧,你们都是为了什么才进入到这次探索中,我的目的想必你们也都清楚,很简单,就是因为一封牧师城的举荐信而已,你们呢?”霍奇冲手心哈了口气,极寒的温度让呼出的气在空中分外清晰。 休斯骄傲地拍着自己盔甲的胸口:“作为一名贵族兼骑士,再没有比保护一位美丽的小姐更值得去做的事情了。” 霍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懂了,你是来泡妞的。” “……”休斯简直想吐血,虽然你说的似乎很准确,但就不能换一种更佳合适的说法? “你呢,芬克牧师?”他转向另外一人。 芬克淡淡地笑着:“我的目的和卡洛尔小姐比较相似,这种怪物听起来从未见过,或许能得到一些从未见过的珍奇材料。” “噢,研究者,佩服佩服。”霍奇敷衍地摆摆手,“我还以为是那位贵族小姐高金聘请,才请来的你这样的大人物。” “在神明的注视下,我们都是小人物,霍奇医生你或许还不够了解牧师,仅凭金钱是很难打动一位牧师的,我来,只因为我想来而已。” 芬克也不生气,依然微笑着:“何况卡洛尔小姐当时能够在陌生的城市找到,这或许便是神明的安排,并且她看上去需要帮助,作为神明的仆从,我没有拒绝的道理。” “神明——”霍奇抬头望着渐渐明亮的天空,“真是高尚啊,那么即便当时是一名乞讨者找上你,你也会施予帮助?” “自然,神是人类共同的信仰,在神明的注视下并无贵贱之分,只要神明做出了安排,我们便会付之行动。”芬克平静地说道。 霍奇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确定他不像是在说着作伪的谎言后,才把目光移开。 “众生皆平等,这可是你说的。” “是。” 霍奇忽然蹿起,脸都快贴上芬克的鼻子,他的语气忽然郑重起来:“那么对待女巫,你又会如何呢?据我所知,女巫们并没有背弃你口中所说的神明,她们同样信仰着神明,但遇到她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会伸出援手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想要为邪恶的女巫狡辩吗?要是在城市里,你立马会被送上火刑架!”休斯霍然站起,握住腰间的长剑,少有地严肃起来。 芬克叹了口气,也站起来,冲休斯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这么紧张,然后转头看向霍奇:“你说的没错,女巫同样是神明的信徒,按理来说牧师应当施予帮助,但是作为一名牧师,我们也是人,同样有自己的主观感受,我曾经陪一位朋友回乡探亲,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他的家乡,那个乡下的村庄被一把大火烧毁了,而导致这场灭村之火的原因,是一名女巫在一周前曾想让村长拿出足够的钱币和食物供她向远方行去,村长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向附近的城镇举报女巫的行踪,仅仅因为这样,女巫在临行前用巫术焚烧了整个村庄。” “面对这样的惨状,我实在很难再以平常心去对待女巫。” “一个群体,个别人的邪恶,便能代表这个群体所有人都十恶不赦吗?”霍奇的语气转冷。 “不能。”芬克看着他的双眼:“但人们对女巫的印象已经固有,即便是牧师,也无法去改变整个世界的看法。” “呵。”霍奇嘲弄着,正当他想要还击时,不远处的一声巨响惊得三人齐齐转头望去。 一道足有十数米高的雪扬起,接着便崩解飘散,雪雾开始弥漫。 “那是马车的位置。”休斯心底一沉,“出事了。” “我们去看看。”霍奇说完后,三人立刻向马车的方向赶去。 只用了片刻的时间,他们便来到了马车前,卡洛尔离马车更近,比他们到得还要快些。 此时那辆印象中的马车已经不覆存在,包括裹皮木轮在内,车身变得四分五裂,旁边拴着的两皮拉车的黑马此时只有一匹在不断长嘶嚎叫,而另外一匹则只剩下半个血淋淋的身子。 两名守卫瘫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破碎的马车。 休斯大步跨前,将二人拎起,恶狠狠地说道:“发生了什么,还有一个人在哪?” 守卫咽了咽口水,面色难堪地说道:“我们两人出来的时候,他还在车里穿衣服,没想到我们还没走几步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巨响,紧接着,我们便看见——” 见他久久不接着说下去,休斯眉头微皱,使劲摇了摇他:“你看见了什么?” 另一名守卫的语调颤抖,甚至开始带着哭腔:“看见一个黑色的东西从地面钻出来,直接贯透了马车,他——他应该是直接便死掉了,还没等我们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那怪物直接一个翻身,又穿透那匹黑马的身子,钻进地里去了!” ------------ 0025.擦伤 “既然如此,那你们还愣着干嘛?”休斯将两人的领口松开,冷声说道:“拔出你们腰间的玩意,不是那个该死的用来和女人缠绵的东西,是能够帮你们御敌的武器,赶紧戒备啊!” 休斯一声怒喝,二人才如梦初醒,噌地一声将剑拔出鞘,紧张地环视着周围。 “我去看看马车。”霍奇说道。 休斯紧跟着:“我同你一起。” 霍奇回身摇摇头:“我一个人就够了,若那怪物真的再次出现在我脚下,即便更多的人也没有办法。” 他翻找着马车的残骸,在翻开几块碎木板后,留在车中的那名守卫尸体终于出现。 导致他死亡的原因——是一道横贯了身体的伤口,从下体突入,直到刺破了头盖骨。 就像是被串成了串儿一样的死法,区别是串肉的签子并没有留下。 霍奇又推开几块横木,抽出守卫躺下的一大块木板,这应该是马车的底板,此时正中心的位置开了一个洞,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与之前胡德、高岸,以及眼前这名守卫身上的伤口大小刚好吻合。 这说明了袭击马车的,的确就是他们此行要找的那头怪物。 “从地下钻出……”霍奇托着下巴思索着。 他又走到了树边那头身体只剩下一半的黑马跟前,用手摁压着尸体下的雪地,有一块区域显然要比其他地方都要松软许多,那头怪物应该就是从这里钻入地下的。 霍奇抛了抛雪,抔出一抔泥土,左手心摊开放着泥土,右手则伸出两根手指捻着泥土搓揉了几下。 “这是?”他感到了指间的阻尼感,以及像是鼻涕一样的粘稠手感。 他向捏着的指缝里吹了吹,将泥土吹散,对着天空缓缓张开捏合的手指,在两只手指之间,有数十道极细的丝线,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晶莹剔透的色彩。 “粘液?”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休斯一身大吼:“小心!“紧接着便是剑刃出鞘的声音。 霍奇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后退数步,但在原本的位置什么都没发生,他赶紧转过头,这才明白休斯的这声小心不是说过他听的。 两名守卫面前的雪地开始颤抖,覆着在地表的厚雪向四周扬起,眨眼之间,地表的土壤扑到了雪层之上,一个黑色的身影闪电般钻出。 “闪开!“休斯大声示意着两名守卫,提着手中的阔剑,一个前跃便近了身前,他已经来不及去看这个怪物究竟长什么模样,剑刃如雷霆般携裹万钧之力重重砸下。 呼! 雪尘飞扬,短暂地遮蔽了视线。 休斯将尘雾挥开,心情沉重,那头怪物依旧存活着,并且毫发无损,就在刚才剑刃即将接触时,它以比重刃还要迅捷的姿势蹿进一旁的土里,又迅速在另一个地方钻出。 这时候,所有人都看清了怪物的真面目。 怪物的身躯和休斯的大腿一样粗壮,整个身体呈圆筒模样,黑褐色的外表很清晰地能看出一段段的节,大约能看出超过了五六十节,而它还有一部分身体埋在土地里,或许组成它身体的总节数近百,它的身躯看上去挺光滑,泛着透彻的光。 这是一种所有人都不会陌生的物种,却也是所有人都会陌生的物种。 以形态而言,这就是一条蚯蚓而已。 但哪里的蚯蚓又会有四五米这么长,又哪会有蚯蚓的动作能够如此迅速,竟然能规避沉重的剑锋! “真是个难缠的东西。”休斯啐了口唾沫,再此将阔剑举起,跑动助力狠狠地切向巨型蚯蚓。 一阵阵雪尘飞扬,却都无所获,这头蚯蚓的速度实在是太过迅捷了,而休斯虽然有战技剑法的加成,但他身上的这身盔甲加上剑锋的重量,令他很难跟上蚯蚓的节奏。 霍奇看着这场面,有些想笑。他当然明白这样危险的状况这样是不合适的,但就是有些忍不住,休斯所学的战技剑法,施展起来总会让他觉得像是在拜年一样…… 蚯蚓再次钻入地下,不过挺长的时间都没有钻出来。 “跑了吗?”休斯环顾着周围,其他人均是一脸茫然。 就在此时,蚯蚓从守卫的身侧钻出,这个位置离休斯太远,即便他想要救助也来不及。 两名守卫到底还是经过正规的训练,身体在蚯蚓出现的刹那竟自然而然地躲闪规避。 但没能完全规避掉,离蚯蚓出现位置较近的那名守卫惨叫一声,他的手背被蚯蚓给划破了,甚至都能隐约看见白骨。 蚯蚓有些不甘地摆动着身体,但有休斯这名骑士的威胁在侧,它似乎也能感受到威胁,不再继续攻击,而是潜入地底直接遁走了。 休斯扔握着剑警惕了好一阵,等确定了巨型蚯蚓真的离开后,才收起阔剑,赶紧跑到守卫身边:“你没事吧?” 守卫的脸色有些惨白,不过不算太严重,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蹭破了一层皮。” “你这不像只是蹭破一层皮那么简单。”霍奇走过来,看着守卫手背的伤口,语气变得凝重:“你没发现伤口周围开始出现奇怪的文字了吗。 经他提醒,休斯才注意到了这点,的确在伤口的周围出现许多微小而细密的字符,并且以缓慢的速度向外侧扩张着。 “芬克牧师。”霍奇招呼了一下,待芬克看清伤口后,才问道:“你见过这样的症状吗?” “看上去。”芬克有些踌躇,带着不确定的语气,“似乎是——诅咒?” 守卫的脸刹那雪白。 “只是猜测,真要是诅咒你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芬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你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吗?”霍奇问。 “没有,除了有些痒。”守卫勉强恢复了些活力。 “为了保险起见,我有个建议。”霍奇看着守卫,“我建议你将这只手掌——切除掉,如果那真是诅咒的话,或许能在蔓延到你全身之前制止。” “绝不!”守卫的声调尖锐,似是受了刺激一般,猛地向后倒退,与霍奇拉开距离,“这是我握剑的手,没了它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你得想好,现在你只是丢掉一只手掌,如果真像我猜测的那样,接下来你会痛不欲生。” “那也不行!”守卫尖声说道,“不能握剑,倒还不如死掉。何况这只是擦伤而已。” 霍奇无奈,看向芬克,似乎想让他帮忙劝劝守卫。 芬克沉思片刻,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是,我绝不会接受切断手掌。” 芬克叹息一声:“那好吧,既然如此,我来试试用圣辉,看看能不能阻止这些文字的蔓延。” ------------ 0026.乱象已生(上) 圣辉,是真正的牧师才能使用的能力,也是辨识一位牧师身份的佐证。 据传虔诚的信徒与神明构筑联系,由天穹获取神明的辉芒,播撒于人间,这便是圣辉,一种远远超出药草效果,不可思议的治疗术。 这也是霍奇第一次真正看见圣辉术的施展,芬克的手掌心渐渐变得明亮透彻,有如白昼的光芒,光芒里出现了碎片,轻轻地飘向守卫的伤口,接触皮肤的刹那圣辉碎片的光芒更甚,当耀眼的光亮归于平静时,守卫的手背上已经看不出任何伤口的痕迹。 就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只是——那些细密的文字依旧存在,缓缓地向手臂上蔓延着。 “感谢您,牧师大人。”守卫欣喜地活动着手腕,先前的伤痛感已经消失不见,虽然仍旧有些瘙痒,但那应该是短时间伤口愈合的副作用,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这奇怪的文字没有消失。”芬克担忧地看着他的手背。 守卫无所谓地挥挥手,露出洁白的牙:“没事,那或许只是个迷惑人的把戏,我现在感觉好极了。” …… 他们退回了营地,在霍奇的建议下,扎营的范围再次被缩小,原本离得比较远的卡洛尔也搬到了篝火堆的近处。 “见鬼,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休斯恼怒地踹着脚下的厚雪,对刚才发生的那场战斗耿耿于怀。 “很明显那是一只蚯蚓,但同样明显的是,蚯蚓可不会长到那么大,也不会有如此迅捷的反应。”霍奇将头面向芬克,“你见过吗?芬克牧师。” 芬克摇摇头:“无论是爬虫类书籍亦或魔兽类百科,都不曾记载这样的巨型蚯蚓,对这种生物我们没有任何了解。” “那我们现在就这么干坐着?然后等着那头怪物挨个把我们捅个对穿,就像车中的那名守卫一样?”休斯现在充满了烦躁的情绪,“我们的队伍已经死了两个人了,两个!而我们现在还只见过那怪物一面,甚至连它到底是什么东西都搞不清楚!” “是啊,死了两个。”霍奇微嘲,“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告诫过你们,不要进行这次探索才是良策。” “你是在找茬吗,平民!”休斯变得有些失控,直接将剑鞘中的阔剑拔出。 “冷静些,我的朋友。”芬克开口说道,“已经死了两个人,别让这个数字再次增加了。” 休斯握着阔剑,呼吸着粗气,眼神不断在霍奇与芬克两人的身上转悠,最后赌气一般地将阔剑掷在地上,转身狠狠地踢着雪。 霍奇摇了摇头,望向芬克:“芬克牧师,你觉得这种巨型蚯蚓是否还保留着蚯蚓的特征?” 芬克想了想:“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们目前仅仅知道它的体型与行动速度都发生了变化,很难断言是否还有其他的变化。” “我们同样知道它的生活习性仍是活动于土壤中,仍然像蚯蚓一样在早晨时行动。”霍奇说道,“如果他们的生活习性没有发生变化,或许我们能掌握它的出现条件,甚至更进一步。” “你是指?” 霍奇点点头:“是的,就是——” “啊啊啊!”痛苦的叫声打断了霍奇的话。 所有人都沿着声音跑去,只见正在营帐边缘巡视的两名守卫,那个手背受过伤的蜷成一团在地上翻滚,左手使劲地抓扯着右手手背,并伴随着阵阵惨叫。 而他的同伴,即另一名守卫则钳住他的胳膊,试图制止他的动作,但没有作用,痛苦使得受伤的守卫爆发出潜在的力量,他很快便被甩开到一旁的地上。 霍奇当即对休斯说:“帮忙摁住他,我要看一下他的伤口。” 休斯蹿上去,手臂穿过守卫的胳肢窝,双脚踩在守卫的脚上,将他死死地固定在原地,骑士的力量让他足够压制守卫疯狂的动作,见他双手仍在不停挥舞,他皱着眉,双手向后一扯,咔嗒一声,守卫的双手无力地松软下来,已经脱臼。 霍奇没来得及说客套的感谢话,他满脸凝重地从靴子里取出那把陪伴他数年的小刀,将守卫身上盔甲的连接线一一割断,然后割开了他棉布里衣的手臂处。 此时,那道细密的文字已经快蹿到了他的肩膀上,而手掌与小臂处的文字则已经消失不见。 “该死!”霍奇臭骂一声,扳正守卫的脑袋,“告诉我你现在的感受。” “啊!”守卫双眼浑浊,仍在惨叫着。 霍奇撸起手膀子狠狠地闪了他一耳光,冲他大吼道:“告诉我,你现在的感受!” “啊——啊——痛——痛!”守卫的声音颤颤巍巍的。 “哪痛?是脸吗?是不是我打你脸给打痛了?” “唔——不——不是——手背——手背痛!” 霍奇的心情越发沉重,芬克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看来我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他脸色阴沉地说道,“这些文字就是导致幻痛的原因。” “那不能再耽误下去了,趁着这些文字还没扩散到全身,我们应该立刻切断它。”芬克说道。 “我来动刀,你能再用圣辉术将他的伤口愈合吗?” “不能,那样的伤口太大,以我的能力圣辉还无法愈合大面积的创伤。” “那你去配止血药和伤药,在我的药箱里有药材。” 芬克点点头,又问:“那镇痛药呢?” 霍奇一抹额上的冷汗:“这种小村的行脚商可不会贩卖罂*粟,何况时间也来不及了。” 守卫听懂了两人的话,使劲地扭动着生起,一脸哀求:“不要,求求你们,不要那样做!” “卡洛尔小姐,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根结实些的小树枝,让他咬住。”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休斯脑袋后仰,狠狠地撞向守卫,只瞬间守卫便晕厥过去,“看,这比罂*粟花奶还要有效。” “帮我按住这个位置,对就是那,死死按住不要松手。”霍奇神奇专注,用小刀切开手臂的表皮,将截肢位的血管处理好后,借用休斯的阔剑,将骨头彻底挫断。 ------------ 0027.乱象已生(下) 守卫的右手臂被齐根切除,包扎完毕后,由另一名守卫扶进霍奇他们的营帐里休息了。 还未至夜晚,霍奇将剩下的所有人叫到了一起。 在看到所有人,除了那名昏迷中的守卫外都到齐后,将被切断的那条手臂放在了前方。 “卡洛尔小姐,你要是觉得太血腥可以转过头去。”休斯建议道。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娇气,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建议,休斯。” 霍奇轻咳一声:“之所有叫大家都过来,是想做一个实验。” 他再次取出一个小瓶子,瓶中装着的似乎是土屑,但在篝火的照射下去,却有有些晶莹的细丝密布在土屑表面。 “这是我在那头黑马尸体下方找到的,这些土壤里含有一种粘液,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这应该是蚯蚓体表的粘液。” 他取出一小部分,撒在手臂的表面,过了一会儿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到底想说明什么?”休斯满脸疑惑。 “别急,接着看下去。”霍奇用小刀将手臂切开一个小口子,再次将一小部分粘土撒上去。 没过多久,就在伤口的附近,一个个细密的文字开始缓缓出现。 这一次,所有人都明白了霍奇想要说明的东西。 “是的,正是巨型蚯蚓表面分泌的这种粘液,导致了幻痛的产生,在皮肤没有伤口时它无法生效,但哪怕出现一道细微的小口子,它便能顺着伤口侵入,直接蔓延整个身体,折磨得你痛不欲生。” “这是一种记忆性的毒素,即便是在伤口愈合后,痛觉仍旧残留不会停止,并且疼痛的刺激会越来越大,甚至能扰乱你的神智,刚才的状况如何,你们也都看见了。现在我们能够注意的,就是避免与蚯蚓的身体发生直接接触,尤其是在负伤的情况下。” 霍奇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道:“我们要面对的东西,远比想象中更加可怕。” …… 木柴噼里啪啦地脆响着,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搅动着每个人的心。 所有人都没能睡着,在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以及对巨型蚯蚓的了解更深一步后,谁都无法轻易入睡,在营帐里反复地翻滚着。 休斯懊恼地挠着头发,只要一闭眼,就会出现巨型蚯蚓向自己扑过来的画面,这让他非常烦躁。 营账外的脚步声始终不停,现在轮值的是仅存的那名守卫,想必他也是内心不安,不断跺着脚活动着。 休斯努力地想让自己睡去,但这毫无作用,他很困,但就是无法入睡。 忽然,一声马嘶声响彻这个寂静的夜。 休斯条件反射般撑地而起,拨开营帐的帘子一下子窜出去。 芬克和霍奇也赶忙向外走去。 休斯到的最快,就在他们拴马的大树下,一条黑马的绳索已经被松开,那名守卫正跨坐在马鞍上,手中提着缰绳。 看到休斯的到来,他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后便是下定决心的狠厉,猛地掉转马头,拽起缰绳驱使着黑马奔跑。 但休斯的反应比他更快,没有了盔甲在身他的行动更加灵活,飞身跃起,一个扫腿直接便将守卫踹下马鞍,而黑马则长嘶一声奔跑起来,消失在夜色的雪林里。 “你想做什么,你这是想逃跑吗!”休斯怒不可遏,那可是贝克家的家臣,他的家臣!而他的家臣现在竟然想要背弃主人独自逃走。 坠落在地上的守卫一个打滚翻身站起,听到休斯的质问以同样大的声音咆哮:“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他直接将腰间的剑拔出,面向他曾经的少主人。 霍奇、芬克、卡洛尔三人也赶到了,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场面。 “你这是背叛,是对你曾经发过的誓言的不忠!该死,你这懦夫,要是还在城市里,你会被送上绞刑台处死!” 守卫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去他妈的背叛,去他妈的誓言。” 他眼睛里遍布着血丝,恶狠狠地看着休斯:“去他妈的——贝克家族!” “少在那颐指气使地跟我说话,这里可不是城市,继续留下来,我们都得死掉,或者像营帐里躺着那样,做一辈子的残废。” “我他妈只想活着,活着!你明白吗!” 霍奇静静地看着他,此时恐惧已经将这个人完全吞噬,甚至失去了理智,而失去了理智的人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的行动不再计较后果,纯粹以本能的冲动进行。 真正的贵族世家,效忠于他们的家臣往往都经历了几个世纪,流淌在血液中的忠诚令他们愿意恪守誓言,在危险之时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保护主人的安全。 但贝克家不同,他们的发迹时间极短,向他们宣誓效忠的属臣和侍卫,例如眼前的这人,都只有几年的时间而已,所图大概也只是有贵族家臣这一身份后,会让自己的社会地位高出不少,说白了也就是利益使然。 一旦真正到了危难的境遇,当自身的安全都无法保证后,恐惧将会驱散他们对利益的向往,到那时候即便是拔刀挥向主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如同此时一样。 休斯出来的匆忙,并没有携带剑刃,但他丝毫不感到畏惧,以他的身手即便是赤手空拳,也可以在几个回合内夺过守卫的剑。 “够了!”霍奇站出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他面向休斯,“让我跟他谈谈。”又转向守卫,“听我说几句话,行吗?” 守卫有些犹豫,他扔握着手中的剑,警惕地看着霍奇:“你就站在那说。” “好,我不过去,就在这说。”他指着休斯,“首先,我想问问你,以你对这名骑士的了解,即便他手中现在没有剑刃,你就能打得过他,从而脱身吗?” 守卫心中忐忑,稍微平静下来后他也立马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在效忠贝克家前只是一名雇佣兵,并且在雇佣兵中也只是一般水准,即便是经过贝克家的训练后,提升的水平也十分有限,而休斯则是正儿八经的骑士,就算此时没有武器,他也没有太大的信心。 霍奇看出了他的踌躇,赶紧趁热打铁地说道:“第二个问题,即便你真的脱身了,但你能够走出这片雪林吗?这里离村庄可有不小的一段距离,并且雪林中树木复杂,很容易迷失方向,你真的能回到村庄中去?” “第三个问题,你确定你跑掉后,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怪物不会跟随你的步伐,然后出其不意地袭击?” 守卫四肢发凉,脸上冷汗密布。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明白,和我们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虽然伴随着死亡的可能,但那仅仅是可能,而当你离群后,却会真正地再也回不来了。” 守卫将剑插在地上,杵剑沉默良久,颤声说道:“可是我背叛了誓言。” 背誓者死,这是大陆的法则。 “人人都会犯错,但同样的,人人都应该有弥补错误的机会。”芬克一脸慈悲地开口说道。 “回来吧,我们不会因此而追究你,你有我的承诺。”卡洛尔说道。 霍奇看向休斯,后者本来是不打算原谅这个妄图逃跑,甚至向主人拔剑相向的叛徒,但因为卡洛尔的缘故,他却不得不说道:“还有我的。” ------------ 0028.女人的眼泪 断肢的那名守卫死了,死于败血症。 霍奇在手术时尽了最大的努力,芬克熬制的药液也并无不妥,但他还是没能熬过这个长夜,在这片雪林里,生命成为了最不值钱的东西,甚至让人有种错觉,似乎在呼吸的片刻,便会有一条生命消逝。 “愿你安息。”芬克合上了他半睁的双眼,休斯已经在营帐外挖好了坑,等芬克结束祈愿的悼词后,将守卫的尸体抬起,埋葬在坑里,以雪与土壤将他掩埋。 出发时,探索队伍共有八人。 现在,他们只有五人了。 他们的储备的粮食还剩下很多,但活着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队伍里安安静静的,但这种安静带着刻意,而刻意则意味着表现与实际相反。 他们的队伍已经散了。 霍奇忽然站了起来,抖了抖肩披上的落雪,说道:“芬克牧师,能单独谈谈么?“ 芬克望向他,点点头,跟着他走到了不远处的小树丛里,这里仍旧在篝火能够照耀的范围内。 霍奇用靴子碾了碾地上的雪:“有一件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在这件事上,我想我们的观点是一致的。”芬克说道。 霍奇哈了口气,吹在手心里,挺平静地看着他:“你也是这样想的?” “或许每个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只是都等待着对方先开口打破沉默。” “啧,麻烦的心态。”霍奇摇摇头,“这么说来你同意了?” 芬克没有直接点头:“只要卡洛尔小姐同意,我便同意,你也知道我答应了帮助她。” “我会去同她商量,但在此之前还需要说服另外一个最重要的人。”霍奇顿了顿,向芬克说道:“能帮我把休斯叫来吗?” …… “一个真正的骑士可不会在危难之时退缩!”休斯按住霍奇的肩膀,用低沉但却充满爆发力的声音吼道。 霍奇瘦弱的身板在休斯面前恍如一根摇曳的稻草,但这根稻草却没在风暴中倒伏,反而丝毫不畏地迎向风暴:“一个真正的骑士也不会傻到自己送死。” “当我宣誓成为骑士之时,便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哈?多高尚的品格,简直都快让我笑出声。”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只不过笑容冰冷,眼神肃穆:“原来骑士都这么没脑子,一定得去打一场完全没有必要且看不到胜利可能的仗?这就是骑士精神?或者叫骑士的愚蠢?” “平民,我忍了你很久了,要是你再敢侮辱一名骑士——” “侮辱一名骑士?”霍奇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摇头说道:“不,我只是在让傻子也能看清现实。”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事实吧,蠢驴。”霍奇少有地动了怒意,突如其来爆发的情绪让休斯也错愕了片刻,他伸出上手握住休斯的脑袋,将他的视线拧向营帐的方向,低吼道:“看看那,你自己看看,现在营帐中的气氛是什么样子,已经死了三个人了,接近队伍的一半,到这种时候你这头蠢驴还不肯承认这次行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案例?” “不许说话,听我说完。”他此时的表现强势无比,“听着,我有办法引那头藏在地下的怪物露面,但那又能如何?我、芬克、卡洛尔都没有作战的能力,那个守卫已经被吓傻了,他面对巨型蚯蚓恐怕连握剑的手都是哆嗦的,能指望他吗?唯一还算得上战力的就是你,可你扪心自问,即便将那头怪物引出来,你能击中它,甚至杀死它吗?” 休斯的心里犯了嘀咕,见到他动摇的模样,霍奇哪能还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的语气开始放缓,以劝导的口吻说道:“骑士应当英勇,却绝不可鲁莽,这场与怪物的斗争本就是没有必要的,何必将自己折在这里?我明白你是为了卡洛尔小姐而来,但你应该想想,要是你失败后,卡洛尔又会是怎样的下场,无论是为了你心仪的对象,亦或是你自己本身,都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卡洛尔……”休斯的眼神渐渐迷茫。 “你想她过得很好,也想自己过得很好,要是你们能一起过得很好,那就再好不过了,不是吗?”霍奇在他耳畔的低语如同惑人的迷咒,一点一点地将休斯的固执敲碎消融。 沉默持续了很久。 休斯狠狠地一跺脚:“我们要过得很好!” 霍奇应和道:“是的,你们会过得很好。” …… 同休斯一同回到营帐,霍奇深吸一口冷气,让大脑清晰,他需要说服最后一人。 没想到卡洛尔心生所感,主动站起身向他们走过来,还未等霍奇说出第一个字时,她就率先开口,看向霍奇,也看向休斯。 “你们想离开,对吗?” 她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像是风中摇曳的花朵,随时都有凋零的可能。 在听到她这句话后,霍奇心里开始忐忑起来,因为卡洛尔的这句话明显带着某种偏向性。 在你想到糟糕的结果后,事情往往就会向糟糕的方向发展,正如此时,休斯本已坚定的信念动摇了:“这——我只是想让你过得——” “你答应过我!”卡洛尔的颤腔越来越明显,声音陡然高昂起来,歇斯底里,“你答应过我,要同我一起找到怪物,你答应过我,要将怪物斩杀,将战利品赠予我!” 她又转向一旁的芬克:“芬克大师,你也答应要帮助我!” 她的眼眶开始湿润,大粒的泪水积聚,并迅速奔涌到脸颊,整个眼睛红肿起来,让每个人都不忍看到她如此伤心的模样:“这些难道都不算数了,对吗?” 芬克低声叹了口气,而休斯的反应更加强烈,血气涌上大脑,以标准的骑士礼半跪,将腰间的长剑放在眼前的雪地上,沉声说道:“卡洛尔,我绝不会背弃我的承诺,以骑士之名!” 女人的眼泪永远是对男人杀伤力最大的武器,尤其是对女人本就有爱慕之意的男人。 霍奇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莫名地觉得荒谬。 他借卡洛尔之名说服了休斯,却被真正的卡洛尔本尊轻易地推倒重建。 “麻烦啊——”他以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嘟囔着。 ------------ 0029.交换秘密 休斯自离城出发后从未像此时一样心满意足过,为了抚慰卡洛尔,他竟然能够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她,轻拍她的肩膀,手握她的小手,而卡洛尔竟然没有抗拒!这一刻他眼中除了卡洛尔外再无其他东西,一颗心全系在美人身上。 霍奇叹了口气,看到休斯那副花痴模样,他还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劝说计划失败了,并且最可气的是就是这么个自大、任性、愚蠢、花痴的骑士,却是队伍离开的关键,正如他对那名守卫说的那样,独自离去承担的风险太大,虽然他能认清返回村庄的路,但是否会遇到巨型蚯蚓的袭击就难说了,从那怪物避让休斯攻击更弱的守卫这一举动来看,它极有可能具有智慧袭击落单者。 夜里,休斯面带笑意沉沉睡去,对他而言有卡洛尔的微笑,连雪林的寒冷似乎都消淡不少,睡得格外香甜。 霍奇翻来覆去都没能睡着,越是想事,便越亢奋,久而久之即便是疲惫也难以入睡。 他躺在营帐的被单里,侧着耳朵听着帐外的声音。 他忽然皱起眉头,发现了一丝不正常。 帐外太安静了些,除了风声便只有雪落的沙沙声,短暂的安静还可以解释,但如此长时间都这样就很难理解了,毕竟帐外还有轮值的人在,大冷天坐一段时间总得起来活动下暖暖身子,怎么可能维持如此久的安静? 他悄悄地起身,穿戴好衣袍,小心翼翼拉开营帐的帘子走出去,在篝火旁有一个身影,呈坐姿,头深深埋下。 他走过去,与轮值的守卫面对面坐着,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规律的呼吸起伏声,有些哭笑不得,搭在守卫肩上摇了摇。 “嗯——唔。”守卫从睡梦中醒来,看到霍奇的刹那,显得比较慌乱。 霍奇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紧张:“累了就进去睡吧,这大雪天在外面睡着多冷。” “可现在该由我轮值——” “得了吧。”霍奇笑骂一声,“就你现在这样子能轮什么值,让狼给叼走了都不知道,去吧,正好我睡不着,轮到我的时候你再替上不就好了。” “这,好吧。”守卫也确实困了,钻进了营帐里。 霍奇搓着手,向手心哈着暖气,想着明日的行动,既然在卡洛尔表态后,休斯和芬克都选择留下,那便只有尽早解决掉巨型蚯蚓才能安全返回。 他在前几日曾和芬克探讨过巨型蚯蚓是否还可能保留着大部分蚯蚓的习性本能,最终的结果是极有可能,因此要吸引巨型蚯蚓主动现身就有清晰的思路了,用于捕捉普通蚯蚓的诱捕剂,很大可能对蚯蚓也有效。 这种诱捕剂的制作材料并不算特别难,基本都能在这片雪林中找到,倒是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贪这心。”霍奇自嘲一笑,虽然牧师举荐资格很诱人,但前提是芬克和自己能顺利地活下去,死了可就什么也没了,他很珍惜自己的命。 但他知道即便重来一次,他也无法拒绝,正因为他珍惜自己的命,所以在这样的世界更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身份来保全自己,即便冒着风险也是值得一搏的。 大雪天里就他一人在外面,也蛮无聊的,左右无趣他只好起身在篝火附近转悠,顺便采些制作诱捕剂的材料,某些辅材在夜间采集的效力是最好的。 正当他四处转悠的时候,忽然眼神一凛,他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身影,只有一小角的影子露了出来,很不容易被发现。 雪原狼?巨型蚯蚓?或其他野兽、魔兽? 他深呼吸一口气,蹑着脚尖摸索过去,以树木灌丛为遮蔽,向那角阴影缓缓靠近。 越是靠近,身影便越发清晰,并且他似乎听到沙沙沙的摩擦声音。 来吧,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屏住呼吸,稍稍侧出半个脑袋,飞快地看了一眼。 眼前出现的场景让他格外震惊。 这个身影不是他猜测的魔兽怪物,而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卡洛尔,她趁着守卫打瞌睡的时候,竟然偷偷溜了出来。 她蹲在地上,借月光能够看清她从地上捧了不少雪,拿捏在手里,向雪哈一口气让其稍稍消融,然后使劲搓揉着双手,看样子是在清洗自己的双手。 有什么理由让她在深夜时冒着风险,离开篝火,以雪来洗手?要知道至少在前几天霍奇轮值时,她绝对没有这样的行为。 等等——就在不久前,似乎她的小手一直被休斯拿捏着…… 是这个原因吗?如果真是这样—— 霍奇有些不敢往下想象,那个始终给人和善可亲的贵族小姐,真会是那么可怕的人? 他准备离开,聪明人绝不会在这种时刻暴露,甚至在以后也不会,他会将这件事埋在心里,然后对卡洛尔保持应有的警惕。 脚下的一根断枝切断了他的想法,他踩了上去,并发出了声音,声音不算大,但在寂静的夜里足够被不远处的人听到了。 “谁,出来!”果不其然,卡洛尔看着树林的方向,冷声说道。 霍奇认命般地,从树丛的阴影中大大方方地走出,既然已经暴露,过度的慌乱反倒容易坏事。 “是你。”卡洛尔的语气更加冷峻。 霍奇仔细地打量着她,发现她眼睛已恢复如常,泪痕和红肿都已消失不见,难以想象不久前她还那么伤心,如此短的时间便能调整过来心态。 对于自己的判断,霍奇更加确信。 “你看到了,对吧?”卡洛尔质问道。 “看到——什么?”霍奇显得很惊讶,随即一脸歉意,“抱歉,我只是轮值无聊过来采些药材而已,要不是你说话,我还不知道你在这里。” 装,使劲装,哪怕再假,哪怕再浮夸,总归态度才是最重要的,这种时候不知道演戏的人十个里有九个都是纯种傻蛋,剩下的——那个是混血的。 “你看到了。”卡洛尔丝毫不松口,甚至都不再用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霍奇面对她的眼神,知道掩饰不过去了,只得叹息一声:“这没什么,洁癖而已,贵族家的小姐有个洁癖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认为我是傻子?” “我认为你很聪明,比大多数的人都要聪明。” “那就别把我当傻子。“ 霍奇无奈:“那你到底想怎么做呢,卡洛尔小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个人都不愿意自己的秘密被公开出去。”卡洛尔靠他越来越近,语速也越来越缓,“所以,我得保证你不会说出去。” “我保证,以神明的名义。” “誓言?那种东西我从不相信。” 卡洛尔闪电般扑上来,霍奇只觉脸颊微微一热,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连忙退后两步,看着正擦拭着嘴唇的卡洛尔。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要是我现在把其他人喊醒,当他们过来后,看到你我的样子,他们,尤其是休斯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想来我会很惨。”霍奇苦笑,这女人…… “比你想象的更惨,相信我。” 卡洛尔顿了顿,极为认真地看着他:“所以,不要说出去,我们彼此交换了秘密,只有我们才能知道的秘密。” ------------ 0030.霍奇的计算 霍奇和芬克一大早就离开了队伍,去采集所需剩余的药材。 看见霍奇不停地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芬克好奇地问道:“昨夜没睡好?” “轮值一夜就睡了两个钟头不到,你来试试看看。”霍奇对他翻了个白眼。 其实没有两个钟头,他一整晚都没有睡着,直到天亮。 轮值也就算了,关键是他居然还获知了一个秘密,并因此受到威胁——威胁也就罢了,但这危险居然还带着点香艳? 这谁还能睡得着。 两人很快就采集到所有的药材,返回营地时,休斯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熬制的器具。 “你确定这东西能够引出那怪物?”休斯看着坩埚内的药材渐渐皱缩,加入的清水渐渐变得粘稠,呈灰褐色,并且开始散发令人难以忍受的刺鼻气味,因此他很有质疑精神地提问道。 “你这是想用味道熏他出来?”从没接触过草药学的骑士似乎被熬制药剂的过程勾起了兴趣,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蚯蚓没有嗅觉,没有听觉,它是用身体的皮肤接触土壤来感知外界,假设巨型蚯蚓还算是蚯蚓的话,杏棘汤就能引诱它现身,这种稠剂能够迅速有效地渗入土壤,并且会让蚯蚓的皮肤起强烈的反应,只要它还没有远离我们营地,那么它必然会现身。” “快熬制好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做足准备,错过了早晨这段时间蚯蚓的活动性就会大幅度下降,到那时候即便是有杏棘汤也未必能引他出来。” 休斯与守卫开始用雪以及石头的断面打磨起剑锋,芬克和霍奇则守在篝火旁,掌握着坩埚熬制的火候,卡洛尔也站在篝火旁,不过没有动作,只是仔细地看着两人熬制药剂。 有趣的是,她每一次稍稍移动两步,霍奇总会随之退后一些,两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 霍奇戴上厚手套,将坩埚自篝火上端起,站起身向他们看了一眼。 “准备好了?” 休斯和守卫点点头,卡洛尔和芬克则是平静地看着他。 “但愿不会后悔。”他叹了口气,握着坩埚的把手渐渐旋转倾斜,粘稠的药剂自坩埚边缘流淌而出,流到地上,高温融化了厚雪,并立即渗进土壤,土层表面并没有变色的现象,但他知道,药剂已经开始生效,怪物即将破土。 …… “散开!”休斯低吼道,要论对战斗的敏感,他在这里显然是最出众的一个,就在刚才,他拄剑等待的时候,分明察觉到了脚底的土地有丝丝颤抖感,这种颤动极为微弱,甚至不容易被察觉,但颤抖真实存在,并且被他捕捉到了。 众人立刻散开,以休斯为中心向各个方向后退,这样无论巨型蚯蚓出现在谁的附近,休斯都能及时地赶到支援。 脚下泥土的颤抖越发强烈,即便是先前错过了的其他人,也察觉到了脚底的异样。 轰! 黑躯长身的怪物破土而出,飞扬的尘土和雪屑遮挡了霍奇的视线,这一次它选择出现在它的身边。 “矮身!”休斯一边迈步赶来,一边冲霍奇大吼道。 这是早在之前就由休斯交待过的策略,无论巨型蚯蚓出现在谁的身边,首先需要做出的反应就是尽可能地压低自己的身子,以休斯和它交战的经验来看,在没有完全露出身躯时它会选择摆动上半躯体来进行鞭铲动作。 霍奇的反应很快,在休斯还没说出那句话时便下意识地以双手作为支撑趴在地上,头顶一阵凉风扫过,果不其然这怪物选择了鞭铲,粗壮的身躯擦着霍奇的头皮而过,还好他现在是近乎完全趴下,要是如同预想的那样仅仅压低身子,那么现在他就会只剩下半边身体了。 紧接着,霍奇没有任何迟疑地抵着地面借反冲的力量一跃而起,闪身躲到一旁,而休斯已经来到了蚯蚓面前,这一次他没有使用那把阔剑,虽然那能造成更可观的伤害,但以休斯现在的能力并不能像使用轻剑那样将它用得挥洒自如,任何伤害都得命中目标才能算数,因此他借来了守卫的柳叶长剑,双手握持,借助跑动的力量迅速向蚯蚓的身躯一刺。 但这产生过异变的怪物着实不好对付,即便是轻剑的速度也有些跟不上它的动作,扭动着黑黢黢的身体就要钻进土中。 一个玻璃球瓶滚着轱辘向它袭来,在它一小半身子已经没入土里的时候砸到它的身上并立刻破碎,瓶中的紫色溶液泼洒到蚯蚓的皮肤表面。 在紫色溶液的作用下,迅速侵蚀着蚯蚓的皮肤,油亮的黑色皮肤迅速变得斑黄,并向外冒出烟气,作为它唯一感官的皮肤受到剧烈的刺激,巨型蚯蚓立刻便开始胡乱摇摆起身体。 紫葵溶剂,虽然还比不上黑腐液的腐蚀性,却也是具有极强腐蚀性的药剂。 休斯诧异地回头看了霍奇一眼,显然这一举动并不在原本的计划中。 “别耽误时间了,赶紧攻击啊!”霍奇不满地叫道。 休斯赶忙收回视线,持剑向巨型蚯蚓斩去,因为它身躯胡乱摆动的缘故,休斯并没有很好的攻击空间,举过头顶的柳叶长剑闪过一道寒光,重重落下,蚯蚓身躯四分之一的尾部被他切断。 但这也给了蚯蚓可乘之机,迅速地没入土壤中,只剩下一截仍保留了神经反射而摆动着的尾部。 脚下的土壤不规律的颤动着,它还没有走,它在等待一个再度发起攻击的时机。 守卫和休斯握着剑,警惕地环视着周围。 霍奇的头微微低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忽然抬起来,眼神明朗,向芬克喊道:“牧师,退后三步。” 芬克被这突如其来的喊话搞得有些懵,不过本能让他听从了霍奇的指示,向后退了三步,就在他退到第三步是,原本的位置忽然钻出蚯蚓的身体。 即便是作为神明的信徒,此刻他也冒出冷汗来。 蚯蚓未能得手,又迅速地没入土壤里,休斯连追都没来得及便又丢失了他的踪影。 “你相信我吗?”霍奇很认真地看着休斯。 “不信。” 休斯回答得也相当干脆,不过紧接着他又说道:“但这种时候还管什么信与不信,你说,我做。” “好,你退后七步。” “左转四分之一圆。” “握住剑,朝向你的右边,半蹲下去。” “默数七个数字,平稳地数。” 当霍奇与休斯同时在心中数到一时,他的声音响彻整个雪林。 “挥剑!” 休斯听从直觉的呼唤,狠狠地向右挥剑,这是一道近乎他骑士生涯中最完美的一剑,漂亮的半弧划过空中,代表着力量的完整与均匀。 这样完美的一剑,要是空了就太可惜了。 就在这一剑挥到一半时,蚯蚓忽然从休斯面前蹿出,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犹如一道闪电,要是休斯迟了半个呼吸挥剑,恐怕都难以命中它的身体。 不——即便是提前挥剑,仍旧差着一点点距离。 但他半蹲下来,本应该擦着蚯蚓尾部掠过的这一剑,正中它的身躯中间。 嚓! 血肉分离的声音,蚯蚓被拦腰斩断! ------------ 0031.真正的结束 已经让它溜过一次,休斯可不会让它从自己手里再次逃脱,斩断蚯蚓的身躯中断后,他顺势将剑刃翻起,迎上而去,在蚯蚓的身子还没落到地上之前又将它的前端再次辟为两段。 “继续砍。”霍奇在远处喊道,“蚯蚓通常有一至五对膨大血管,那就是它们的「心脏」,一次斩击可没法确认它们的死亡。” 休斯闻言,手上的动作更加凌厉,一把轻剑让他挥舞成一团风,频繁地斩击在巨型蚯蚓的身上,将它的身躯切成一片片的薄节,以确定它身体中的膨大血管全部被击破。 霍奇也没闲着,就在他的脚边,还蹦跶着一段挺活跃的尾巴,他从鞋底取出心爱的小刀,左手握住蚯蚓断裂的尾巴,右手持刀从断裂处将蚯蚓的皮肤划开,虽然从未解剖过蚯蚓的结构,但这种低等生物的构造实在是相当简单,他很轻松地就将体内残余的血管给剔出,扔在一旁的雪地上,用剩余的紫葵溶液浇在上面,直到血管皱缩成黑褐色冒着烟的废渣为止。 休斯胡乱地用手摸了把脸上的汗,他很确定蚯蚓的身躯都碎得不能再碎,哪怕是再细微的血管也逃不过他的剑锋。 他望向卡洛尔的方向,让他感到惊喜的是,卡洛尔似乎也看向了自己这边? 休斯没来由地挺直了身体,解下头盔向卡洛尔走去,将轻剑插在面前的地里,半跪着,语气里明显带着激动:“卡洛尔小姐,我们成——呃” 他忽然咳出血沫,喉腔在瞬间溢满了血腥的味道,他的视线变得模糊,隐约看到卡洛尔的裙角被自己咳出的血沫染红,随后跌落在地上。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卡洛尔,他想要用剑守护她的容颜。 他想要成为她的骑士,他更想要她成为贝克家的夫人。 想要——仅仅是想要,他做不到了,生命的流逝清晰可见,只是一个抬手的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视线忽然暗了,寂静的脑海中只听到一个嗡嗡的声音,不连贯、不停歇。 他垂落头颅,生命的火焰从他身体里熄灭了。 直到死,他也无从得知是什么杀死了自己。 但其他人看得分明,就在他半跪下的刹那,切碎的蚯蚓身体里窜出一道黑色的雾气,以惊人的速度来到休斯的背后,气体凝成一杆枪,直接从他的脖子向斜上方贯穿,直接刺破了他的喉咙,并从他的双眼之间刺出。 “离开那儿!快!” 这是对卡洛尔说的,就跌坐在休斯尸体前的她与黑雾的距离几乎可以忽视,要是黑雾继续攻击,她显然是最合适的目标。 卡洛尔慌乱地想要站起来,可她发现自己的脚已经麻痹掉了,无论自己怎样驱使身体都不起作用。 直到这时,她才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死亡逼近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因此她错过了一幕惊人的景象。 黑雾看起来根本顾不上眼前的卡洛尔,它直接从休斯的鼻梁上方蹿出,又从头顶再次贯穿进入休斯的身体,休斯的皮肤开始发生变化,肤色变得透明起来,肉眼便可清晰地看清他的骨骼,他的血管,以及他的脏器。 随后黑雾钻进了他的血管中,迅速将他体内的血管变为黑色,并侵入他的心脏,侵染其余的脏器。 霍奇眼神一凝,他发现休斯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脏器也开始皱缩,而他的血管却变得越发膨大。 嘭! 他的身体就像个气球,忽然爆炸开来,只不过没有任何血液溅出,像是体内只有空气一般,而他的血管则开始抽离脏器,聚合绞扭在一起,离开休斯的身体,蹿到蚯蚓的尸体上。 黑色血管替代了蚯蚓被斩碎的膨大血管,将断裂的身躯一点点连接起来。 霍奇没来由地觉得心脏传来痛楚,如同被人捏在手中一般,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大声喊道:“跑!快跑!” 来不及了! 就在所有人转身的刹那,本已死去的蚯蚓再度活动起来,它身躯仍旧断裂未曾愈合,但身体的灵活性反而增强了许多,一个翻腾钻入土中,脚底土地颤动着,黑色的身躯跃土而出,奔跑在最前方的守卫仍然奔跑着,但没过几步就跌坐在地上,他低下视线愣愣地看着自己肚子上的大洞,不太明白这个伤口是何时产生的,上涌的血气令他不自主地呕吐出血垢,随着这个动作他腹部血洞粘黏的肠管哗啦啦地洒了一地。 队伍中最后一个武力单位也没了。 霍奇暗骂一声该死,紧紧攒住手中的小刀,大脑飞快地运算着。 下一次它会出现在哪个位置? 按照之前的算法来看,大概会在自己的后方五米处钻出。 可——哪里没有任何人啊。 轰!霍奇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雪地钻出蚯蚓的身体,眼看着就要擦过自己胸口的皮肤。 失算了!现在蚯蚓的速度竟然远超它被杀死之前,这一参数的变动让他之前构造出的数学模型全面崩溃,导致了计算的大失误,也造成了他此时的险境。 “幸运判定!” 虚空的骰子只出现了一瞬,还未落停到中央时便四分五裂,随即显现在霍奇眼中一行蓝色的小字。 「幸运判定对既定事实无法干涉,自动失败」 既定事实?可蚯蚓分明还没能擦到自己…… 胸口一片火辣辣的痛楚打断了他的思维。 原来在他呼出幸运判定之前,蚯蚓的攻击便已命中了,只是那实在太快,快到他都没能反应过来。 看着胸口处裸露的肌肉组织,以及伤口附近蔓延的黑色文字,他在心底哀叹一声。 到此为止了吗?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人能再对蚯蚓产生威胁,况且即便是能够战胜蚯蚓,恐怕他也无法熬到伤口处的文字蔓延到全身前为自己切除被感染的烂肉了。 霍奇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后倾倒,他的余光看见了蚯蚓奔向芬克,这该死的怪物果然具有高度智慧,能够分辨出拥有治疗能力的芬克远比只有心机和秘密的卡洛尔更需要优先处理掉。 大概——真的就要结束了。 疲惫让他睁不开眼睛,视野黑暗后再度明亮,他回想起了之前的,另一个世界中的自己。 …… “好吧,你们赢了,我的朋友们。”游戏结束,主持人一脸生无可恋的无奈宣布了调查员的胜利。 他是相当优秀的主持人,这次的剧本也完美无缺,许多小细节环环相扣,很容易便会被杂乱的线索误导,从而导致失败,但最终这个模组还是被眼前这帮人攻破了,作为他压箱底并且首次亮相的模组,这个结果实在是让他提不起兴致。 没办法,谁让眼前的这帮人实在太鸡贼了呢。 调查员们一阵欢呼,各自相拥享受胜利的喜悦。 “霍,我们赢了!” “是的,我们赢……咳,快撒手,我快喘不过气了!”霍奇胡乱地拍打着环抱住自己的这双粗壮手臂。 高大的金发男子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松开双手,有点不好意思并嘿嘿嘿地冲他笑着,霍奇一翻白眼,知道这种行为就是这货奇葩的表示歉意的方式。 “说起来,霍,在山谷中侦查的那一段剧情,你到底是怎么判断出那本日记是误导信息,而真实的信息藏在壁缝里的?” 当时他们在山谷中进行探索时运气可真够倒霉的,六个人投侦查,只有一个人过了,并且发现的线索仅仅是桌上的一本旧日记,本来他们都要按照日记记载的思路进行下一步探索,却被霍奇叫停。 “用猜的。” “你的运气可真好,这可不是你第一次猜出正解了。” 霍奇微笑着摇摇头:“乔,猜可不是蒙,虽然也有运气的成分在里头,但猜确实有根据才能得出的假设。”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算。” “算?什么意思?” 霍奇没有继续深入聊下去,只是随口打发走了乔,要是真的展开描述,还不得浪费几天几夜才能讲清楚在山洞中他做出判断的原因。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放在日记上,但他却不停地在脑海中运算着假想方程,在综合考虑了一系列因素后,计算结果表明至少有七成的概率,日记不是真正的线索,因此在征询了KP同意后,他投了一个幸运。 然后,他便发现了山洞中藏匿的真正线索。 数学,这大概是霍奇前十五年的生活中,除了吃喝认字外唯一的元素,他的父亲告诉他,他是为了数学而生的,就因为这一句话,他没有了丰富多彩的童年,只有枯燥的数字为伴。 他在数学一途上确实天赋凛然,但十五年始终只能接触到数字,这相当可怕,他苦恼过,表态过,自残过,通通没有作用,最终他只能重拾起写满算式的纸张。 他厌憎数学,正如他厌憎自己的父亲。 这种东西研究那么精进有什么用?正如大多数人的思维一样,生活只需要加减就足够了,甚至用不到乘数,更别提那些高阶方程,自己死命学习十五年的东西,不就是日后的一团废纸吗?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厌憎了十五年的东西,成为了他区别于其他人的能力,概率、结果、择优,当随机的事件套入数学的格局中,随机便成为有迹可循,无论是生活的方向,还是桌游中的选择。 他对父亲的厌憎依旧,并不曾稍作更改,童年已经逝去,再不会回来。 但他对数字的心态却变了,这枯燥了十五年的东西,却让他今后的人生异常丰富,格外多彩。 他开始感谢数学,他开始应用数学,他将数学揉进身体的一部分,如同呼吸的本能一般存在着。 所以他能算出麦卡锡的召寝时间。 所以他能算出药草的最佳药效比例。 所以他能算到蚯蚓出现的位置。 但这一切终将结束,胸膛的痛楚带着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他,寒冷的触感开始封闭他的五官。 就此——结束。 他的视线再度黯淡,并很可能再不复明亮。 正在此时,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双瞳孔,宝蓝的颜色如同流淌的光,那是期待的眼神,这双瞳孔的主人期待与他相逢。 “呵。” 他在心底低笑,瞳孔的主人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被自己杀掉了,果然这是要死掉了吧。 蓝色的文字再度浮现。 「检测到调查员体内存在精神枷锁」 「尝试突破,自动判定」 「判定结果:精神枷锁解封30%」 「精神力感知:短暂开放」 「当前精神力:59」 这是——什么? 不等他理解蓝色文字的含义,灼烫的感觉蔓延了全身,他的喉咙低吼一声,皮肤冒着热气泛着紫红的色泽,再度睁开的双眼交织着金色的光芒,而胸膛处的伤口也被焦灼成痂,细密的文字挣扎着,但被热量灼烧到消失。 “呼。”他呼了口气,仅仅一个呼吸的热量,就开始让周围的寒气颤抖起来。 霍奇发现自己的视野不太一样了。 真实的场景被另一幅景象替代,树林与雪地呈深蓝和黑色,而跌坐的卡洛尔与即将被蚯蚓扑倒的芬克则呈黄色,体内仿佛透视般出现了橙色的细线,应该是血管,而在胸膛的位置,却是灼眼的红,那应该是心脏吧。 霍奇看向蚯蚓,他的身体大部分呈淡蓝色,中心是橙红色的膨大血管,而一条红色的细线贯穿了整个身体。 原来如此,这头怪物在膨大血管外,还有另一条血脉,这条血脉才是它真正的心脏,以雾气的形式存在,难怪在休斯的剑锋下仍然存留。 他深吸一口气,冷气在贯入他身体时已变为灼烫的水,但他此时什么感觉也没有,他的身体变得轻盈无比,只是轻轻一蹬脚,便迅速离开原地,以比离弦之剑还要快的速度冲向蚯蚓,在它扑倒芬克身上之前抱住了它。 当霍奇的手臂环抱住蚯蚓时,极少表现过痛楚的蚯蚓竟然罕见地挣扎起来,灼烫的温度顺着霍奇的皮肤渗透进蚯蚓的身体里,白色的雾气蒸腾。 但这还没有结束,他将小刀取下,奇怪的是刀刃并没有被烧成紫红色,仿佛没有温度接触那样,他将刀刃刺进了蚯蚓的体内,只瞬间剧烈的温度便摧毁了蚯蚓体内重组的血管。 霍奇感受到了那条隐秘的血脉存在,它想故技重施逃出去寻觅机会,但他怎能让它如意,顺着刀刃传播的热量迅速便围上了这条血脉,哪怕是它化作雾气,也无法抵抗纯粹的热量,它挣扎着,然后在灼热的温度中消失。 怀中蚯蚓的动作已经完全停止,霍奇愣愣地松开了手臂,仰头便倒在后方的雪地上,比之前还要强烈的疲惫让他的视线黯淡。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他这样想着。 芬克在蚯蚓扑来前便已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而卡洛尔也还沉浸在恐惧里,直到蚯蚓的身躯倒下以及霍奇的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才让两人睁开了眼睛。 芬克看着蚯蚓不再动弹,又看着皮肤紫红的霍奇,赶忙跑上去,伸出手想要探查会霍奇是否还活着。 只一接触,他便立刻收回了手,看着手指上迅速生起的水泡,他惊讶地说道:“他浑身好烫!” ------------ 0032.颠簸的路途 霍奇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昏沉涨涩,微微睁开的眼睛感受不到什么光线,黯淡得快要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他感受到自己现在正躺在柔软的东西上,即便是这样仍然能够感受到颠簸。 “唔……”他刚想说话,就感到嗓子眼冒了火一样,干燥得难受。 “水——水。”他低声说着。 “你醒了。”芬克的声音里透着惊喜,他搀扶着霍奇靠坐起来,取下腰间的水囊小心翼翼地让霍奇饮下。 清水让他缓过气来,借着这段时间他总算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现在他们在一辆马车的车厢里,铁铸的栏杆围合成架,顺着整个支架搭着一层厚重且有些泛黄的棉布,将整个车厢遮盖住,这是北境里小商团常用的马车所配备的车厢,与卡洛尔最初乘坐的那辆是没法相比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车厢的正中,身下铺着一层棉被,身上也盖着一层同样厚度的棉被,芬克搀扶着蹲在自己身边,而卡洛尔则坐在车厢的右手边,看向自己的眼里也有惊喜,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 霍奇使劲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更清醒些,回想起记忆的片段,他忽然问道:“那头蚯蚓呢?它怎么样了?” “放松些,我的朋友。”芬克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安抚地说道:“那头怪物已经死了,并且看上去它不再能够复生,我们已经安全了。” 霍奇感到茫然、困惑,还有一丢丢庆幸,原来最后的记忆片段并不是自己的臆测,那头怪物是真的死了,总之这令他松了口气。 “说起来也是奇怪。”芬克说道,“在前一刻我明明看见你被怪物袭击然后倒下了,随后它向我扑来,我下意识地蹲下闭上眼睛,紧接着再睁开时就发现它已经不动弹了,而你却出现在了我身边,并且浑身紫红,冒着灼烫的热气。” “热气?” “是的,当时你浑身发烫,仅仅是碰了你一下我的皮肤就起了水泡,你身体周围的雪都迅速融化,我差点以为你要自燃起来,毕竟那样的温度足够将人体的内脏血管全部灼损,当时我们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卡洛尔小姐就和我一起捧了很多雪把你盖住,万幸的是没过多久你身体的灼烫就消散,生命体征也平稳了下来。” “这样。”霍奇看了看芬克与卡洛尔,轻声说道:“感谢你们。” “不用,应该表示感谢的是我们,虽然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不过显然那头怪物是被你杀死的,如果你不杀掉他,以我和芬克大师根本没法活着走出那片雪林。”卡洛尔的眼神澄澈清净,直白地问道:“能告诉我们当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霍奇沉思一会儿,摇摇头:“抱歉,说实话我完全没有那时的记忆,只记得我被蚯蚓攻击,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卡洛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而芬克则是微笑说道:“显然这是神明对你的恩泽,在危难时赐予你潜在的能力,霍奇,果然你应该成为我们的同行者。” 霍奇淡淡一笑,在芬克的搀扶下渐渐站起来,坐到左手边的位置,他现在的身体着实虚弱,就这样的一个动作已让他开始疲惫到喘息。 “那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在你的体温降下来后,我们本打算乘马回去,等到了拴马的地方才发现那几头黑马早已挣脱掉绳索逃跑了,凭我们两个人可没办法将你抬回去,还好在雪林外我们找到了一个路过的商团,经过交谈后他们同意载我们一程,并以交换的方式给我们一些生活用品和药物。” 霍奇拉开了车厢窗口的棉被,看着窗外陌生的场景,疑惑地问道:“这可不是回村庄的路。” “的确不是。你应该知道商团的路线是不会轻易变更的,能让他们同意捎上我们已经很不容易,所以我们会先跟随商团到最近的商贸地段,也就是利比镇,到了那儿我们再找车马行回程。” 霍奇点点头,他在车厢里四处打望,发现就在车厢的前端有三个黑色的木箱堆放在一起:“那又是什么?” “是那怪物的尸体,分装成了三箱,这种怪物从没出现在大陆上,你也知道,这样的物种极有研究的价值。”芬克解释道。 “这些东西归谁?”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次行动的战利品都应该是卡洛尔小姐所有,不过她已经答应将其中一箱交予我,如果你也需要的话,想必她也不会拒绝,分成三箱便是很好的说明,我说的对吧,卡洛尔小姐?” 卡洛尔轻轻地点头,霍奇却摇了摇头:“算了吧,我可不想再见到那种恶心的东西第二次。” 他转过头看着卡洛尔:“这就是你想要的?” 卡洛尔平静地回应:“是的。” “不惜让队伍其他人陷入险境,也要得到的东西?” “……是。” “真好啊。”霍奇后仰着头,微微呵着气,带着些微嘲讽,“想必死去的五个人也会因为帮助你完成心愿感到荣幸而在地狱里手舞足蹈吧?” 气氛忽然冷却下来,即便有棉被将车厢外的寒冷隔绝,但显然厢内的温度急剧下降,感受最明显的是芬克,但他却没什么办法缓解现下的局面。 卡洛尔的眼神转冷:“你这是在质问我?” “质问?我可不敢质问一位子爵家的千金。”霍奇说完这话后,语速放缓,用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我只是为其他人不值,这次行动本可以早早终止,他们五人也不必全都走向死亡,尤其是休斯,他是为了你才坚持行动下去,不过看起来你只是将他当做一枚取胜的棋子在使用,为了满足一个人的欲望,葬送了五人的性命,这难道值吗?” 卡洛尔沉默片刻:“我很抱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应该向真正需要致歉的人说这话——噢对,他们已经听不见了,所以你此时的道歉,又还有什么用呢?” 说完后,霍奇不待卡洛尔回应,便靠坐在车厢木板上,闭上双眼沉默不语。 卡洛尔微微低着头,也不说话,芬克看着这两人,虽然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厢的气氛变得相当微妙。 ------------ 0033.分别 就在霍奇闭上眼睛的刹那,一张轮廓泛着淡蓝色的卡片出现在他的视野,他微微错愕,本以为自动出现的卡片应该是人物卡有更新,不过在看清卡片的内容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人物卡。 这是一张图鉴卡。 卡片的上方有一小块方形的区域,巨型蚯蚓的模样呈现在里面,随后则是文字的注释。 「怪物图鉴:垢土恶蚯(幼年)」 「伤害评级:中等」 「速度评定:敏捷」 「特殊能力:表层粘液含有未知毒素,可从伤口渗入血脉,放大所受伤害及持续痛楚感」 「弱点:厌光、惧热」 「动力源:五至七对膨大血管,一至三条隐秘血脉,稳定态为气态,可聚缩为固态,具有独立活动能力」 「危险程度:★★☆」 【介绍:体型巨大的蚯蚓种,幼年期身体通常如成年男性小臂般粗壮,长度二至三米,完全成年后体型为幼年期三至四倍,活动于土壤之下,主动攻击性极强,通常在清晨时活动,它们出现于千年之前,也消失于千年之前,这是从诅咒中诞生的恶物,它的苏醒绝非偶然,这是危险的征兆,曾覆灭一个时代的灾厄再度来袭,即便推迟了千年,但它终将回返,这是我们千年前种下的恶果,也终将由我们服下】 霍奇皱眉,按照这段介绍的文字来理解的话,这种名为垢土恶蚯的怪物早在千年前便已存在,但不知道是因为何种原因也在那个时候消失,而当它们再度苏醒,人类的世界将会面临一场浩劫。 然而千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场浩劫又指向哪里,他现在完全没有线索。 不等他继续思考下去,怪物图鉴卡被撤走,新的信息显现出来。 「调查员已获知部分世界的信息」 「世界调查进度+3%,当前世界调查进度:3%」 「已结算本次调查进度奖励」 「技能:新增二选一技能——神秘学、人类学」 「技能点数:新增20自由技能点」 「精神力修正:短暂解锁状态消失,因存在精神枷锁,对调查员精神力数值进行修正,结果为:45」 一系列文字后,再度转换成卡片的样子,这张卡片则是霍奇再熟悉不过的人物卡,老实说他有很久没有调出过自己的人物卡查看了。 —————— 姓名:霍奇 出生地点:不明 身份:调查员 职业:草药医生(中等评级)、巫师(虚线:不可使用) HP:40/70 MP:0/30 【属性】 力量:10||敏捷:14||体质:11||智力:17||魅力:19(满值) 幸运:65||灵感:50||精神力:90(-45)||理智:75 【掌握技能】 语言学:70 ———(进阶)快速阅读:35 心理学:60 【二选一技能:神秘学、人类学】 【自由技能点:20】 —————— 相比于数年前,他的身体素质改善还是很明显,虽然算不上强壮,至少能够达到正常人水平,这得益于随着草药学水平提升以及逆向推算,他配置了许多针对自己身体的药剂,再加上适当的训练,总算是脱离了羸弱的行列。 他嘴角浮现笑意,这样的结果很让他满意。 然后强烈的困倦来袭,他的身体依旧虚弱,需要睡眠来回复体力。 颠簸的路途依旧,不过车厢里的霍奇已沉沉睡去。 …… 到达利比镇时已是深夜,霍奇的恢复异常迅速,经过一路上的睡眠后已经能够独自行走,在支付了商团一定酬劳后,三人与商团告别,这种时间显然车马行已经关门了,即便是要回去也得等到明天,所以他们去往镇上的一间旅店。 他们租了三间房,霍奇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卡洛尔则站在廊道里指挥力工将箱子抬进房间里,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但在错身而过的瞬间,霍奇的眼中像是不存在卡洛尔,而卡洛尔看样子也并没有去在意霍奇。 夜晚很快过去,霍奇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得格外香甜,不过他的美梦在清晨时被打破了,急促的敲门声让他回到了现实世界,简单地穿戴好衣服,打着哈欠的他拉开房门,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后,脸上的慵懒便消失了。 “你来干什么?”他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卡洛尔,在车厢中他们已经完全撕破了临时搭建的关系,以这位小姐的智慧,可不会做热脸贴冷屁股那样的事情。 “我来向你告别。”卡洛尔平静如初,仿佛二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情,“我要回瓦兹城了。” 瓦兹城是北境中段的一座中型城市,属于罗德家族的属地,也正是卡洛尔的家。 “恭喜了。”霍奇不咸不淡地应道,“不过我觉得一位贵族小姐的行踪没有必要告诉我,我只是个平民而已。” “我是来给一件东西。”卡洛尔伸出手,将一块金属牌子递到霍奇的手里。 他拿着牌子看了看,铸造牌子的金属并不昂贵,但这块牌子的做工很精致,不像是出自普通的匠坊,它的正面用大字书写着罗德家族,背面则是数行小字,约莫是罗德家的家训云云,在小字的最后一行,落款了一个人名——卡洛尔。 霍奇抬头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卡洛尔。 她平静地说道:“这是罗德家族的令牌,持着它前往瓦兹城,将会被家族以贵宾的身份招待,并且能够以此换的罗德家的一次帮助。” “我不需要这个。”霍奇打算把牌子还回去,却被卡洛尔再度推了回来。 “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罗德家从不亏欠任何恩情。” 说完后卡洛尔直接转身离去,再不给霍奇拒绝的机会,很快就消失在旅店的门口。 他拿着牌子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霍奇医生。”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回头,是芬克。 芬克走到他身边,看着门口的方向,又看到霍奇手中的金属令牌,说道:“果然她也给了你这块令牌。” 霍奇疑惑:“怎么,你也收到了?” “嗯。” “真是麻烦。”他嘟囔了一声。 “不麻烦。”芬克揣着手,微笑地说道,“我已经将这块令牌使用了。” 霍奇微觉诧异:“这么快?你要她帮助你做什么?” 芬克依然微笑,只是不说话。 霍奇略感尴尬,反应过来那毕竟是人家的隐私,怎么可能告诉自己? “倒是我疏忽了,居然问出这样的话。” “我也要回去了。”芬克忽然说道。 “回去?你要跟着她一起走?”一路上的观察,霍奇当然清楚这位卡洛尔小姐可不单单是想请芬克帮助而已,如果有可能,她更希望芬克成为罗德家的专有牧师。 芬克摇了摇头:“不,暂时我还没有效忠贵族的想法。我这次是要回牧师城去,毕竟遇上了从未发现过的怪物,我认为有必要和牧师城的导师学者们一同研究这种奇怪的生物。” “那祝你好运。”相比于对卡洛尔敷衍的恭祝,这次霍奇的态度明显真挚了许多。 “离开前,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吧。” “从见到你解剖胡德尸体时我便有了疑惑,这样精湛的解剖技术,即便是在牧师城中精研此道的学者,也未必能比你做的更优秀,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掌握到这种程度的?并非冒犯,但你始终只在偏远的村庄,而牧师城却拥有浩瀚的相关资料以及名师指导。” 霍奇随意地笑笑:“的确如你所说,我居住的村庄相当偏远,不过每月到村庄交易的行脚商总会带来些书籍,村里的其他人对此不感兴趣,通常是由我全部买下,再嘱咐商人下个月带更多的书籍来,你知道这些年里我读过的书籍有多少本吗?” 芬克摇了摇头。 “一千四百六十七本。”他说出一个令芬克震惊的数字。 人的阅读速度是有限的,即便是将全身心都放在读书上,以正常速度一年也只能读数十本不到而已,并且这还只是阅读,要是加上理解那么花费的时间将更多。 而霍奇明显只是二十未到的年纪,哪怕是在胎腹中开始读书,也不可能读到一千本的数量,所以芬克理所当然地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 “但确实如此。”霍奇说道,“其中解剖学的书籍就有七百本之多,现在你明白了吧,即便牧师城的藏书在品质上远远超过这些行脚商贩卖的书籍,可当阅读的数量到达一定程度,技术的精进也就水到渠成。” 芬克惊讶得好半天没有反应,随后咂了咂嘴:“那么算学呢?也是阅读的积累?” “噢,你说这个。”霍奇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正经严肃的样子,“这倒不是,算学——这是天生的。” ------------ 0034.小姨? 霍奇搭上了返回村庄的马车,老实说他居住的八年的雪域小村庄地段相当偏僻,普通城镇的车马行根本不会为一个偏僻小村开辟路线,好在当他来到车马行后,就被告知有人已经支付了大价钱为村庄开通了一次专线,无须他掏任何钱。 卡洛尔,霍奇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实在是一个难以琢磨的贵族小姐,她可以为达到目的使用某些手段,但除此之外她在为人处世方面的热忱也不似作假,在巨型蚯蚓已经被斩杀后,自己对于她的价值几乎为零,她本可以一走了之,甚至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雇佣佣兵封上自己的口,这些结果都在他的预想之内,但卡洛尔却给了他一块令牌,并为他付清了回程的车马费。 是好,是坏?看不透。 霍奇坐在车厢里,借着窗口透入的光线把玩着手中的羊皮卷轴,这是芬克临走前给他的,也是他愿意加入卡洛尔一行人的关键。 牧师推荐信。 抚摸着羊皮纸的摩挲感,他在心底感慨,多少豪商权贵用尽了方法都难以求得的珍贵宝物,此刻正安静地放在他的手掌心里。 哪里只是一卷羊皮纸那样简单,这份卷轴珍贵之处在于它能给予一个人的地位,在这个阶级地位高于一切的世界里,牧师的头衔便意味着再不用胆战心惊的活着。 他在村庄这八年过得很安心,也很快活,但他终究是不属于这里的,迟早得离开,而离开了偏远之地到往城市,平民的身份简直寸步难行,随随便便就可以被贵族阶级以玩乐之名处死。 这不好,很不好。 他想要活着,还想活得很好。 所以一个合适的地位,是他目前迫切需要的。 而这份卷轴,就等同于他想要的地位。 按照芬克临走前的说法,牧师城每四年进行一次召令,届时持有牧师推荐信的人便可前往牧师城进行学习,上一次牧师城的召令发布于一年半以前,这也就意味着霍奇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可以进行准备。 他想起和芬克最后的那番谈话,以及芬克走前那副半信半疑的模样,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那的确是事实,仅仅八年的时间,他的阅读量已经有近一千五百本书籍,而这个成果不是什么牺牲了睡眠时间熬灯苦读换来的,事实上即便你不眠不休地翻看,也无法在八年内达到这个阅读量。 其中真正的关键,在于霍奇掌握的一项技能。 快速阅读。 这个技能的产生纯属意外,霍奇在前两年以语言学翻看书籍,达到一定阅读量后,自动衍生出进阶技能,即快速阅读。 这项技能的作用在于当你翻开一本未读的书籍后,可以进行骰子判定,判定成功将在瞬间获取该本书籍的全部内容,根本不需要长时间的阅读,并且直接记录到大脑,无须担心遗忘。 当然也是有限制的,比如判定失败后,只要内容相同的书籍,哪怕是两个不同的印刷版本,都不能再次进行判定。 快速阅读的初始技能点为20,五分之一的概率不算很高,却也对阅读速度的帮助相当明显,后来随着霍奇在草药学的领域由学徒成长为初级草药医生,再成为中级草药医生后,得到了额外的15点自由能力点,对于霍奇而言这个阶段与外界的接触很少,心理学和语言学都没有提升的必要,因此一股脑加在了快速阅读上,让阅读速度再次提升。 现在他又多出了20点自由技能点,并出现了新增技能分支。 如何分配这20技能点,是霍奇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 全部加在快速阅读上?不,35%的成功率已经足够满足他的阅读需求,并且两年半以后就是进入牧师城的时间,这意味着他要开始与外界接触,在没有成为真正的牧师前他可不想轻易地死掉,总得有几项足以傍身的长处。 人类学和神秘学,就与人接触的层面而言,显然人类学是他目前更需要的能力,但这是二选一技能,选择了人类学即意味着再也无法使用神秘学。 他现在获知了世界的部分信息,垢土恶蚯带来的额外消息表明了某种不可预见的东西已经开始悄悄向这个世界靠近,缺失了神秘学的能力,会令他在以后的调查过程中受阻更加严重,如果世界都要毁灭了,成为人际关系的大师还有什么用? 考虑了很长的时间,最终他拿出了自己的方案。 选择神秘学,分配15点技能点,加上基础的20,现在他的神秘学达到了35。 剩下的5点,则分配到了心理学上,虽然在某些方面赶不上人类学获取的信息更明显,但这项技能也对他与外界交流有很大的帮助。 分配完后,他闭上了双眼,旅途还有一段路程,正是小憩的好时候。 …… “大人,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车夫拉开了车门,唤醒了浅眠的霍奇,他用手挡住车外忽然照进的光线,眨眨眼睛,适应后缓缓走下马车,向车夫致谢后,独自走进了村庄。 回想起来,这次探索也花费了将近两周的时间,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村里的情况怎么样,会不会恰好有重伤的猎人需要自己诊治? 走不多久,他就看见了熟悉的村庄,相熟的几位妇人正晾晒着肉干,回头便看见了他,霍奇微笑着点头示意,但不知道是否错觉,他总觉得这几位大婶的眼里藏着名为「原来你是这样的霍奇」的调笑情绪。 好奇怪。 “小霍奇。”远处正倾倒着污水的妇人见到他,向他招了招手。 他向着妇人走过去:“马菲大婶。” 马菲放下木盆,将双手在围裙上胡乱地擦了擦:“好久没看见你了,你可不知道在你离开后有多麻烦,前几天我那儿子发了热症都不知道该找谁好。” “赫托斯?他现在怎么样?”霍奇关切地问道。 马菲摆摆手:“不碍事了,已经退热了,还好我在托曼家找到了你以前开给他们的退热药,虽然隔得有些久了,不过还是起作用了。” 霍奇舒了口气:“那真是太好。” “说起来啊,小霍奇。”马菲冲他挤了个眼神,“这么久了,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们你还有亲人在城里。” “亲人?”霍奇一愣,“什么亲人?” “别装啦,我们都知道了。”马菲显然以为他在装傻,“就在几天前,你小姨来村里看你了,这几天就住在你的小屋里,可别说城里的人就是不一样,我们这小地方可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 “小……小姨?” ------------ 0035.黛芙妮·格兰芬 “马菲大婶。”霍奇试图冷静下来,强作镇定地说道:“你听我讲,我可没什么城里的小姨,那应该是个骗子,你们怎么会告诉她我住哪儿?” “骗子?怎么可能。”马菲根本不相信霍奇的说法,“你也知道村里人可不会随便相信一个外乡人,但她可以清晰地形容起你小时候,刚来村庄时的模样,黑发黑瞳,甚至连容貌细节也说的丝毫不差,并且她和你长得同样好看,漂亮的人哪可能会是骗子。” 霍奇在心底叹息一声,大婶,相貌和为人是没有关系的。 他的心沉到谷底,一个知道自己以前容貌的人,难道——是帕拿城堡或者柯克家族的人,他们终究还是找到自己的行踪了? 但这也说不过去,若真是那样,以这些人对平民的态度,大可不必如此客气,他们会直接焚毁整个村庄,再等候着他自投罗网。 那么究竟是谁找上了自己? 马菲拍了怕霍奇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维,只听她爽朗地说道:“小霍奇,别和家里人闹别扭,即便之前有过不愉快的经历,可那怎么说也是你小姨啊。” 霍奇简直哭笑不得:“大婶,我真没什么小姨。” “嗨,别扭孩子。”马菲又拍了拍他的背,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么漂亮的小姨,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霍奇现在心里揣着谜,急需得到解释,也不再多话,直接和马菲道别:“大婶,以后再说吧,现在我急着回家去看看。” “去吧,记得和你小姨好好谈谈,一家人没什么绕不过的坎。”马菲以过来人的语气劝慰道。 他向着自己小屋的方向小跑而去,还没走到一半,便看见村里标志性的大树墩下围坐着三个猎人,正摆着火炉在树墩子这儿聊天,其中一人不经意地转身,看到是他连忙打个招呼:“嘿!小霍奇。” “巴赫大叔,我现在有急事,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吧。” 霍奇转身欲走,却被巴赫一个矫健的起身给拦住了。 他相当无奈地看着巴赫:“大叔,我真有急事。” “嗨,能有什么急事,不就是想见你的漂亮小姨了吗,叔懂。”巴赫冲他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这个,咳,小霍奇,你看叔平时也挺照顾你的,打回来的雪鹿没少给你分过腿子肉,你看看是不是,把你的小姨给我介绍介绍?” 霍奇哭笑不得:“叔你就不能正经点,要是麦格大婶听见这话,还不得让你在屋外跪一晚上。” 巴赫不以为意,一脸骄傲地说道:“小孩子懂什么,这才是男人的正经,至于麦格,哼,我们家我说了算!” “噢?是吗?”女人的声音在背后幽幽想起,巴赫的毛发瞬间颤栗,赶忙转身,就看见麦格站在他的身后,也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麦格,你怎么来了!”他惊呼出声。 麦格拍了拍手,常年劳作让她的手掌变的粗厚宽阔,布满了茧子,此时狠狠地瞪了巴赫一眼:“我不来的话,还不知道咱们家都是你做主了呢,是吧?” “玩笑话,玩笑话。”巴赫老脸一红,引得其余两个猎人哈哈大笑,连霍奇也忍俊不禁,在村子里巴赫大叔可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亏他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出那番豪迈宣言呢,一见到麦格大婶就软了。 “玩笑话?那在这之前的那句话也是玩笑话了?我看不像吧。”麦格掏了掏耳朵,将小指头上的垢屑吹掉,两只手掌并在一起,互相拧巴了一阵,发出咯咯的响声,“巴赫,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哈?开始惦记起小姑娘来了?” 巴赫脸色煞白,急忙挥手道:“麦格,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麦格揪起巴赫的耳朵就往自己家里面走,“再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还真要翻天了,走!” 听着巴赫的惨叫声渐渐消失,霍奇相当无奈,与剩下的两名猎人打了个招呼,他继续向自己的小屋走去。 临近屋前,他看了看小屋的窗户,没有凝结成霜的厚雪,显然被谁清洗过,看来村里人说的是真的,有人住进了自己的小屋里。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甚至比当时休斯等人不请自入还要更甚,毕竟现在屋里的人竟然冒充自己的亲人,还名正言顺地用着自己的房间。 还有没有规矩了。 「小姨」,让我看看你这骗子的真面目吧! 他重重地推开门,就想要大声斥责这不知好歹的陌生人。 没想到推开门的瞬间,他便看清了屋内之人,那是一位极为漂亮的女士,即便是卡洛尔这样的贵族小姐在她面前也要逊色不少,她仿佛早有感应,坐在壁炉旁的木桌上,正对着房门的方向,与霍奇的眼神直接接触。 那是一双宝蓝色的瞳孔,流淌着璀璨的光,这样的眼睛只要看过一次就很难遗忘,所以霍奇第一时间便回忆起了有关这双眼睛的记忆。 火红色的长发,精致的面容,宝蓝色的瞳孔,未曾改变的身姿。 他得承认,屋内的这个女人并不是「陌生人」。 不,岂止是不陌生,他对这位女士的印象简直不能再深了! 屋内的女士露出浅浅的笑意,面对着他开口说道:“你——” “砰!” 霍奇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退出去,以和开门同样的力度将木门重重扣上,背靠在木门上,胸膛剧烈的起伏,哪怕是寒冷的温度也没办法阻止他满头大汗。 见鬼!这次是真的见鬼了! 怎么可能是她,她不是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吗?并且还是自己亲手将小刀送入她的心脏,加上麦卡锡曾施下的剧毒,怎么看她都没有幸存的道理。 幻觉了?难道是被垢土恶蚯残留的毒素导致的幻象? 不,这说不通,自己一个人出现幻觉还可以解释,但显然整个村庄都切切实实地看见了这个女人,这说明她的存在是真实的。 可那样……也说不通。 他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逃是没用的,亲眼见证过深沙林边缘那场战斗的人,很清楚在这位女士面前他根本毫无逃脱的可能。 想清楚一切后,他狠狠地吸了口气,拉开木门走了进去,女士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意。 “冷静下来了?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霍奇苦笑:“看着一个已死之人出现在面前,我认为我的反应已经够镇定了。” 女人从木椅上站了起来,迈开大长腿走到他的面前,伸出纤细的小手:“认识一下,我的名字是黛芙妮·格兰芬。” 黛芙妮·格兰芬。 霍奇在心中将这个名字复述一遍,并加上了一句自己的注释。 一名女巫。 ------------ 0036.红色晶体 “来,靠近些,在壁炉旁坐下来,这会让你身子更暖和些。” 黛芙妮坐回她之前坐的木椅上,拍着椅子的扶手,旁侧的壁炉放进了两块木炭,正燃着火焰将温暖蔓延到屋内。 她的话刚刚落下,一阵寒风自半掩的窗口飘入,携裹着雪花在木屋中肆虐,吹到了壁炉里,火焰漂浮着虚影,随即迅速暗了下去,熄灭了。 黛芙妮错愕片刻,叹息着摇了摇脑袋。 “这风可真不给面子。” 她挥了挥手,摇曳在风中的窗户凭空关上,然而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尖闪烁着火星,一道蜿蜒扭曲的火焰自指尖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最终触碰到壁炉里的木炭,木炭发出咔滋一声脆响,熄灭的火焰再次复燃,并且更急、更旺。 霍奇的瞳孔迅速地收缩,将黛芙妮一举一动瞧了个仔细,能将火焰运用到收放自如的程度,这再次印证了她恐怖的能力。 “我有那么可怕吗?”黛芙妮浅笑地看着久久不见动静的霍奇,白皙的脸蛋盛放了两璇小小的酒窝。 觉得你不可怕的人恐怕都是些傻子。 霍奇在心中说道,随后缓步上前,在黛芙妮对面的木椅坐下。 “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可你还没有说过自己的。”黛芙妮随手拿过桌上的一瓶玻璃试管,内中盛放着灰绿色的溶液,并且在溶液里似乎还留存着一些黑色的杂质,“这不太礼貌吧?” “霍奇。”霍奇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巫,“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如果黛芙妮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又怎么可能冒充成他的小姨,难道对村里人说一句「我是村里那个最好看的男孩的小姨」? 村里人只是单纯,又不是傻。 “是的,我知道你的名字。”黛芙妮将试管重新放置在桌上原本的位置,“不过这是礼仪,既然是礼仪,就应该由你亲口告诉我。” “霍奇,只有名没有姓吗?” “没有,我是孤儿。” “噢,原来如此,我可不会认为孤儿是什么可怜的代名词,事实上我有许多麻烦的老对头,她们中也有不少孤儿。”黛芙妮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心里装着些什么。 霍奇鼻间微微起伏着,刚才稍显剧烈的呼吸在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节奏:“我也是这么认为。” 孤儿,生于荒野中的野苗,他们无牵无挂,但也正因如此,你永远猜不到他什么时候会抛弃所有铤而走险,不要轻视任何孤儿,这是曾随行脚商往来的雇佣兵告诉过他的话。 “你心里有很多疑问。”黛芙妮将脑袋凑近一些,看着他眼中那些细密如丝的线条,“想问就问吧,漂亮的小男孩。” 霍奇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那个疑惑。 “你……不是死了吗?” 黛芙妮眨眨眼睛,嘴角微微笑着,轻描淡写地说道:“是的,我死了,是你亲手将一把小刀插进我的心脏里,你不会忘记了吧?” “不会。”霍奇愈加困惑,他心里想着,你怎么能如此随意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你现在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是的,我就在这儿。”黛芙妮突然起身,迈到霍奇身前,两支小手迅速地握住霍奇的脸颊,惊得他下意识地想要跑掉,却被这双小手牢牢地掌控着。 她低下头,靠近霍奇的耳边,轻轻地吹了口凉气,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用很轻很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你感受到我手掌的温度了吗?” 霍奇再也忍不住,蹬着地板连带着椅子退后,脱离了黛芙妮的位置。 看到这一幕,黛芙妮站在原地掩嘴低笑起来:“果然是小男孩,第一次接触女人吗?这么害羞。” 他的脸颊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羞意还是恼意,总之他紧接着用恨恨的语气问道:“为什么?” “你问的是哪一个,是我为什么在死之后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你面前,又或者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面前?” 黛芙妮双手握在身后,在小屋里随意地漫步:“第一个问题,我的确死了,也的确活了,这是因为我能力的缘故,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神奇的能力,遗憾的是连我自己也无法解答,它就那样出现了,突如其来,正如同我觉醒为巫师的那天一样,令人猝不及防。” “说起来,能够死而复生,还多亏你的帮助。” “我?”霍奇疑惑,他唯一对黛芙妮做的事情,就仅仅是将餐刀插入她的心脏而已。 “死,而复生,意味着先要有死亡的前提,才有复生的可能。当时我很虚弱,甚至连自尽都做不到,加上那位毒法师的毒素也令我痛苦,我得感谢你将小刀插入我的心脏,否则我还得在那里痛苦地等待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很可能在死亡前被其他魔法师发现,如果落到了他们的手里,我也无法复生了。” “落到魔法师的手里,便无法复生?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魔法师能够克制你的能力?” 黛芙妮轻轻地摇头:“据我所知,能克制巫师能力的唯有猎魔人的法印,当时我并不确定是否有猎魔人跟随了法师队伍,至少我是没有发现,但他们不需要克制我的能力,魔法师了解我们的弱点,他们会从根本上摧毁掉我。” “你的——弱点?” 黛芙妮回头看向他:“告诉我,小男孩。你对于巫师的了解有多少?” 霍奇迟疑了刹那,犹豫地开口道:“很少,我只从一本书里读到过一句话——唯有女性才可成为巫师。” “噢,原来现在的书本都已经删减到这种程度了么。”黛芙妮笑道,“那你想来是不知道这只是其中一句,而在它的后面,还紧跟着另一句话。” “女性巫师,无法生育。” 霍奇皱着眉头:“为什么?” 黛芙妮轻叹一声,指尖在小腹处的位置勾勒,随着她手指的动作,她腹部的衣物开始变得澄亮透明,直到消失不见,露出雪白紧致的肌肤。 霍奇刚想说一句这样不好吧,但随即变化再起,透明并未停留在皮肤表面,而是进一步深入进去,他看清了黛芙妮的肌肉组织,看清了她密布的血管,看清了她的骨骼,看清她腹部所有结构。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在小腹靠下的位置,那里应该是某种器官生长的地方,却没有任何肉质结构在那儿,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红色的晶体,隐隐约约在晶体的内部闪烁着光芒,如同跳跃的生命。 他的思维忽然搜索起久远的记忆,按住太阳穴的位置,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我……好像见过这样的东西。” ------------ 0037.我来了 “你见过。”黛芙妮少有地认真起来,眼神凝重,“就在八年前,深沙林的外围。” 记忆不会消失,只是沉睡在脑海深处,只需一把记忆的钥匙便能轻松地解开沉封的线索。 黛芙妮的提醒便是这样的钥匙。 霍奇恍然,他想起来了,的确,他曾经在深沙林外见过一块同样的东西,当时这样的红色晶体被柯克家族的人放在了深沙林外,紧接着…… “我回忆起来了。”他深呼吸一口气,直视着黛芙妮的眼睛,“当时,你为了抢夺这块晶体,从深沙林里跑了出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些魔法师根本拿你没有办法,在森林里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是的,我跑了出来,因为我真的很愤怒。”黛芙妮侧着脸庞,看不出来有愤怒的情绪,倒是明显的黯然写在脸上,“它属于我的一位朋友,很好的朋友,所以我不想让这东西落在那群卑鄙的魔法师手上。” “这到底是什么?” “我们将它称为生命源流,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让我们巫师能够获得能力,魔法师们将它称作天上之石,对魔力的感知与炼金术的重建都拥有相当巨大的帮助,而在普通人的眼中,它或许只是最本质的东西。” 黛芙妮接下来所说的话,让壁炉里燃烧的火焰都开始摇晃起来。 “它是女性的器官——子宫。” 霍奇握着木椅的扶手,忽然觉得粗糙的扶手表面似乎失去了摩擦,变的光滑无比,他都快要握不住扶手从椅子滑落到地上。 荒谬,即便这个世界本就存在许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但在听到这样的说法,依旧令霍奇大为震惊。 人类的器官,成为了神秘力量的源泉? 黛芙妮对他的反应见怪不怪:“这是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就连寻常的魔法师也未必真正了解其中原由,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只有女性才能成为巫师,并且失去生育的能力了吧。在成为巫师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子宫便随之晶壁化,成为了你所看到的这幅模样。” 她露出复杂的表情,看不懂那究竟是哀怨或是欣喜。 “这是神明赐予我们的礼物,它令我们能够拥有超越凡人的能力,但这同样也是诅咒,在失去了生育能力的同时,还令人心生觊觎,招来了恶狼的环视,魔法师与炼金师想要得到它,以此精炼技艺,皇室也想得到它,因为它能吸引优秀的魔法人才侍奉,商人也不例外,这样独一无二的商品价值不言而喻,哪怕只是一小块也足以卖出惊人的价钱。” “价钱——”黛芙妮的话音戛然而止,响起笑声,声中透冷,“真是讽刺,正因我们拥有这样的价值,所以便不再被当做人,而被看做商品来对待,但商品是需要购买的,而不会有女巫愿意贩卖自己,这样又怎么办呢?” “人类在这种时候总是出人意料地聪明。” 说到聪明二字,黛芙妮已经咬牙切齿:“既然买不到,那就抢,就夺,但人类是虚伪的,在抢夺的同时却不愿意因此被人指摘,所以——女巫成为了邪恶的存在,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猎物,即便是从未沾过鲜血,刚刚自睡梦中觉醒的小女巫,也被以邪恶之名抓捕,诛杀,取走体内的红晶,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屠夫却放声大笑,甚至摘得正义的名号,受到众人的追捧与无上的荣耀,多么光鲜亮丽啊。” 黛芙妮话音一转,声音变得格外低沉刺耳。 “我恨不得立刻宰了他们。” 霍奇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番对话令他对这个世界巫师的了解更加深入,然而真相如此残酷,带着难以承载的厚重,实在是让人无法高兴起来。 “呼。”黛芙妮靠坐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烦闷的情绪清空,重回了刚见面时的模样,“抱歉,有些失态了。” “……没关系。”霍奇略显艰难的开口,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在不经意间变得干涩沙哑起来,这句话说出口,他都差点怀疑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声音。 “果然你是不一样的。”黛芙妮欣慰地看着他现在的模样,缓缓开口:“这也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我为什么会来见你?” “因为我感知到了,曾在你体内由我设下的一道精神枷锁有松动的痕迹。” “霍奇,你是否也感觉到了。”黛芙妮倾向前方,旁侧火焰的黄光映照在她宝蓝色的瞳孔里,“你和我们是同类。” “你,也是一名巫师。” 霍奇心中掀起惊天巨浪,原来自己脑海中那道禁锢了一半精神力的枷锁是这位女巫设下的,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可不记得在逃离深沙林后还与她有过接触。 并且最重要的是,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这让他感到极度不安,他需要安全感,因此下意识微微弯腰,向右脚的靴子处摸去,那儿有一个陪伴他多年的老朋友,始终能让他觉得安心。 “是以前的那把刀?我还有些印象没想到你现在还留着他,不用奇怪,我看到露出的一小截刀柄了。” 黛芙妮笑了笑,对他连连摇头:“相信我,无论是我来到此处,还是为你设下精神枷锁,都不带恶意,更何况即便是你有这把刀在手,也无法对我产生任何威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对吧?” 霍奇默默地挺直了腰板,不再去试图取出武器,向黛芙妮询问:“两个问题,什么时候,为什么。” “我倒是不讨厌爱提问的孩子,不过你不要每次都只用「为什么」这样含糊其辞的说法来提问,虽然我能够听懂,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黛芙妮细说道:“你肯定有疑惑,在深沙林之后我们没有见过面,那这道枷锁是怎么设下的,其实我们有见过第二次面,只不过不是在现实里,那时候你已经跑得太远,我没法进行超远距离的移动,不过在精神世界中却没有距离这个概念,还记得当时你快要死去的时候,脑海出现过什么吗?” 霍奇很轻易地回想起这段记忆,当时他掷出了灵感判定,随后海量的信息瞬间涌入大脑,简直快摧垮他的意识,正在此时,黛芙妮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那不是幻觉?” “不是,当时我感应到了远处有同伴正在觉醒,并且以感知力的清晰程度来看绝非普通的觉醒,因此我用精神力与对方相连,可我的确没想到那居然是你,要知道我从没听说过有男性的巫师觉醒,若不是不在现场我简直想看看你的裤……咳。” 黛芙妮意识到不对劲,及时收住话题:“然后我发现你的精神力实在太强大,在觉醒中,精神力的强大是好事,这意味着能力会随之提升,但这有一个限度,超过这个限度就难以承受,甚至在觉醒中死去也不奇怪,我没有办法,只能在你脑海里设下一道锁,封住一半的精神力,并强行中止了这次觉醒。” “后来我一直没有找过你,因为以你当时的状况,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成长才有可能承受住觉醒里的精神世界考验。而在前几日,我察觉到了施展在你身上的枷锁松动了,并且就反馈而言,已经无法对你造成任何伤害,所以我来了。” 黛芙妮看着他的眼睛:“来帮助你,成为真正的巫师。” ------------ 0038.拒绝 成为巫师,拥有匪夷所思的神奇能力,这对每一个来到异世界的正常人而言都拥有极大的诱惑力,因为在他们原本的世界中是没有这些东西,因为没有,所以好奇更盛。 霍奇也不例外,早在八年前他发现自己的人物卡中写上了巫师这一职业后,便抓耳挠腮好奇得不得了,想要弄明白自己拥有了怎样的能力,而当他得知自己的巫师这项职业与相关技能都完全无法使用时,郁闷得让他整整一个晚上没吃面包。 一个晚上! 可想而知黛芙妮的这句话有多大的杀伤力,那是曾经对于霍奇而言遥不可及的东西,如今却摆在自己的面前。 因此,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说出了心中那个期待已久的答案。 “我拒绝。”他这样说道。 黛芙妮显得措手不及,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答案:“你说什么?” 霍奇无奈地摊开手:“我说我拒绝,很感谢你为我讲解了这样的秘辛,但我并不愿意成为巫师。” “你……并不愿意成为巫师?”黛芙妮的话音都些顿涩,“可你已经是一名巫师了。” 他摇了摇头:“按照你的说法,巫师会有一个觉醒的过程,度过了这道考验才成为真正的巫师,拥有力量源泉的红晶。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我的觉醒过程被你中断了,你在我脑海里留下的那道锁打断了觉醒,并且我很确信身体里还没有任何器官晶壁化,所以我认为我还不是巫师,至少不完全是。” “能告诉我理由吗。”黛芙妮不解地看向他。 霍奇耸了耸肩膀,以反问的语调说道:“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来回答,在我看来应该是我向你提出这个问题,我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成为巫师?” “因为……” 黛芙妮话说一半,却忽然停住了声音。 霍奇忽然笑了:“看来连你自己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只是把它当做理所当然,想想也是,以往你面对的女巫们相比都已经完成了觉醒,你发出的邀请意味着提供庇护与帮助,让她们成为你的同伴,这样的情况下她们不太可能拒绝。” “可我不同。”他神色认真地说道,“她们没有选择,我有。” “说句心里话,我在某种程度上很认同你对巫师的看法,没有什么罪恶是自诞生便存在的,虽然不敢说所有巫师都是良善之辈,但至少不应该武断地判定你们为邪恶,我很同情你们,如果有可能我不介意帮助你们,或许你不知道,在这次离村的队伍中,我曾向一名牧师说过类似的想法,是的,我不认为巫师等同于邪恶。”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前提的。”霍奇平静地说道,“这个前提,就是我的安全能够得到保障。我会同情一名女巫,但不会为了她丢掉自己的命,说到底即便她不是邪恶的存在,但对我而言也只是陌生人而已,我为什么要为陌生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可以认为我是自私的,可这是人类的本性,而且我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 “既然巫师在这片大陆上哪怕是过个路都有被抓去剖心切腹,取出红晶的危险,那在我还没有成为巫师的情况下,又何必选择这条危险的道路,难道就为了拥有巫师的能力?” “我承认当年在深沙林外目睹了你与魔法师们的战斗后,对这种神秘力量不免心驰神往,但相比与危险的巫师之路,显然还有其他更为稳妥的存在,比如成为骑士,掌握战技,再比如——” 他从衣服内衬里取出那卷羊皮纸张,轻轻解开蜡印,将它调整到面对黛芙妮的方向,缓缓摊平,说道:“成为一名牧师。” “你看,方法有很多,任何一种都比成为巫师要稳妥,所以我有什么理由接受你的提议,成为巫师除了能给我增添风险外,还有什么好处可言?” 静静的,木屋里的气氛安静得令人喘不过气,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外,只有木炭燃烧时的噼里声响,紧闭的门窗让屋外的风雪声传不到这儿来,很安静,以至于太安静,当两人都不再说话的时候,这种安静实在是让人感到害怕。 “你的确有选择,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这样的选择是我给你的,而我也随时能收回你选择权利。” 过了很长的时间,黛芙妮的声音才幽幽响起:“我大可以现在就将你脑海里的枷锁解开,到那时候,无论你是否愿意,那你都会成为巫师。” “这是你的权利,不过在这之前,我的决定依旧是拒绝。而当你真的那样做了。”霍奇凝重地看着她,“那么你收获的就不再是一个同伴,而是蛰伏在你身边等待着复仇的人了。” 两人再次对视了很久,沉重的气氛让空气中的灰粉都变得不敢向两人靠近。 “噗嗤。”黛芙妮忽然笑了,紧皱的眉头在瞬息之间舒展,本就美丽的容颜更是在这刹那绽放出难以言喻的光彩,她捧着小腹,微微低下头,另一只闲着的手在空中不住地摆动。 “哈哈,你可真是太有趣了,看看你严肃时的小模样,让姐姐都有些心动呢。”她清脆的笑声持续了很久很久,看她的样子是真被逗乐了,眼角都笑出些泪来。 霍奇看着她,脑子有些懵,什么情况,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么消散了? “哎。”黛芙妮笑够了,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别那么紧张,放心吧,我不会解开精神枷锁的。” “你刚才的反应都是假装出来的?”霍奇难以置信地问道。 “假装倒说不上,我展现的那些情绪都是真实的。” 黛芙妮面带调侃:“不过嘛,我真正的反应的确也没有展现的那么强烈,只是想试一试你到底有多大的决心。再说了,我要是强硬地让你成为巫师,对我而言也没多大的好处吧。” “所以你同意了?”霍奇指着自己,“同意我表示出的拒绝了。” 黛芙妮轻轻地摇头:“任何决定在短时间内做出都是草率的,我想给我们彼此留一点时间,能静下心来思考这件事情的答案,等你想好之后,还是不愿意成为巫师的话,我可以接受。” 霍奇怔怔的,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接。 “在这段时间,我想寄住在这里,希望你不会介意。” “哦,哦。”他随口应了两声。 黛芙妮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的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小霍奇,巫师的命运在觉醒那一天起便已经注定,想要逃脱出去,可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达成的事。” 霍奇转身看向她的时候,黛芙妮重回了认真时的样子。 “逃脱不了的,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 0039.想方设法 “霍奇哥,霍奇哥。” 木门被轻轻敲响,正在白漆木板上书写着算式的霍奇放下手中的笔,拉开房门,屋外站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年龄比他稍小,裹着紫灰色的棉袍,白色的兜帽,一张小脸略微泛红,手里拎着小竹筐,以厚布遮盖在筐上。 “怎么了,赫拉?” 赫拉是巴赫大叔与麦格大婶的女儿,在村庄里巴赫与他是最熟识的,麦格也觉得这个小男孩十分讨喜,偶尔他还会去巴赫家里蹭饭,借着这层关系,也就与赫拉熟悉起来。 赫拉见到霍奇的瞬间微微有些慌乱,随后强作镇定地将竹筐上的厚布取掉,里面装着三个大大的山楂派,应该是刚刚做好,此时还翻腾着热气。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轻:“我……家里做山楂派的时候多做了些,我们三个人吃不完,爸爸让我来给你送一点。” 霍奇笑着将竹筐接过手来,另一只手摸了摸赫拉的帽兜:“谢谢你,赫拉。” 赫拉的脸愈发红了,她深吸一口气,急急忙忙地说道:“那我先回去!” “代我向麦格大婶问好。” “嗯!” 一眨眼的功夫,小女孩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霍奇看着竹筐里那三个特别有分量的山楂派,不由摇了摇头,到底得手上多没分寸,才会多出这么大的三个来。 “年轻真好啊。”刚刚睡醒的黛芙妮从木屋另一侧推开屏障走出来,这段时间因为黛芙妮暂住的缘故,原本的手术室被收拾出来挪到了霍奇这半个屋里,而手术室的空间则由黛芙妮居住。 她慵懒地伸了个腰,打着哈欠说道:“光是看看年轻的姑娘,就让人身心愉悦,像是跟着年轻了起来似的。” 霍奇瞥了她一眼,心想你看上去也挺年轻的。 黛芙妮揉揉眼睛,问道:“那小姑娘多大了?” “赫拉吗?她就小我一岁,今年十七吧。” “赫拉,我喜欢这名字。”黛芙妮轻笑道,“难怪,十七的小姑娘,也该到春心萌动的时候了。” “嗯?” “没看出来么?那小姑娘很喜欢你呢。”黛芙妮朝他挤了个眼神。 “怎么可能。”霍奇连忙摇头。 “怎么不可能,你自己看看手里的山楂派,就算烤的时候没估摸到分量,也不至于多出这么多来吧。好吧,即便是假设这真是烤多了,那这么多的派她为什么偏偏只送给你?” 霍奇有些尴尬地微微偏头:“咳,我和巴赫大叔的关系很好,和赫拉认识的也早,她一直把我当亲哥哥,给我点山楂派没什么不对劲吧。” “没什么不对劲?你对自己说一遍看看你自己信不信?她当你是亲哥能脸红害羞成那样,你骗雾妖呢!”黛芙妮摆弄起纤细的手指,一幅过来人的姿态说道,“让姐姐我好好给你分析分析,你想想她的爹妈就没有一次提起过想撮合你和赫拉?” 霍奇回忆起来:“好像……是有过那么几次。” “我就说嘛。”黛芙妮颇为得意地点点头,“你长得挺好看,又是医生,还不缺钱,他们又对你知根知底,赫拉对你也明显有好感,换成我是她妈,我也得使劲撮合你们。”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赫拉还是个小女孩。”霍奇试图岔开这个话题,却不料因为他的这句话让黛芙妮反应更盛。 她的眼睛都放出光彩来:“不喜欢比你小的,难道你喜欢稍微年长的?你看姐姐我怎么样,肤白貌美身材也好,只要你成为巫师,我们也许会碰撞出些小火花噢。” “……我不喜欢年纪大的。” 黛芙妮的笑凝在了嘴角,渐渐地眼中浮现出惊恐的情绪,捂着小嘴缓缓后退:“难道?!” “我也不喜欢男的!”霍奇几乎是用吼的说出这句话。 “欸,什么都不喜欢,你这样很没劲的。” 黛芙妮走过他身边,坐到木椅上,看着桌上木架中的试管瓶,又扭头看了看那块写满了算式的白漆木板。 “那是算式?你是想用算法来确定药液的配比提升纯度?想法倒是很好,不过嘛这样的配药方法过于死板,缺了些灵性。” 她将木架上那瓶还未完成,呈现出三层分层现象的试管取出来,拿近了借着日光照透瓶身:“原来是白桔药剂,你还没放入紫葵混合,是担心白桔粉的配比不合适出现杂质令最终效果减弱吧,这可是个高阶药草配方,以你现在的水平来配置确实有些勉强了。” “有的时候,不必过于小心谨慎,跟着自己的直觉来就可以了。”黛芙妮看似随意地从一旁的药盒中捻了一丁点的白粉,撒入试管中,随后将闲置的紫葵溶液直接倒入瓶底。 药液迅速地发生反应,随后瓶中的分层现象消失,只剩下了灰白色的清液。 黛芙妮观察了一会儿,拿给霍奇看,在日光的透射下,瓶中的药液清澈如水,不见半点杂质。 完美,这瓶白桔药液的品质无可挑剔,毫无疑问是上乘的作品,他算了很久都没把握的配比,黛芙妮却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并且过程之随意甚至连度量重量都天平都没有用到。 “人们总是认为草药学会或是牧师城的那帮家伙掌握着草药学的精髓,其实真要比的话,巫师才是最能理解草药学本质的一群人,也正因如此,这些年来巫师积累的草药学资料无论是精确度还是泛用性都远远超过牧师和医生。”黛芙妮侧过头来看着他,“怎么样,想不想学?” “你还真是一刻都不放弃劝我成为巫师。” 霍奇叹了口气,坐在黛芙妮身边:“说好的不干涉我的选择呢?” “我没干涉呀,只是为了让你更好地做出选择,我总得让你了解巫师到底掌握着什么样的技术。”黛芙妮目光清亮地看着他,“有没有一丝丝心动了?” “半点也没有啊。”霍奇说道:“还是成为牧师更加安全。” “没劲。” ------------ 0040.屠戮 霍奇起的很早,背着小药箱,踩着厚重的雪前往离村庄最近的一处雪林,去采集一种只有在这几天才会从雪中露出的珍惜药材——雪附子。 这是一种具有麻醉性的药物,却又不会像罂·粟那样吸入成瘾,只有极寒的雪域才能长出如此神奇的药材。 霍奇在树下小心翼翼地轻拍开表层的雪屑,寻找着寄居在大树根部的雪附子。 在第七次翻开雪屑的时候,一朵状似蘑菇的东西出现在眼前,它有着褐色的粗柄,冠盖却是白色,但这白色并不纯净,在白色的冠盖里还有着许多颜色更浅的斑,寻常人或许只会认为这是毒蘑菇的一种,但霍奇不会认错,这便是他所要寻找的雪附子。 他伸出手掐在雪附子菌柄根部三分之一的位置,采摘这种药材不能连根拔起,它的产量本就稀缺,若把根部破坏掉,来年这片雪林就再也找不到雪附子的痕迹了。 正当他要合上手指掐断菌柄的时候,始终在一旁看着的黛芙妮出声说道:“你这样采摘雪附子是不对的。” “什么?”霍奇错愕地回头望着她。 黛芙妮走上前,蹲下身子来,轻拍开霍奇的手指,捏住雪附子的菌柄,抬起头看向天空。 “这个方向......”随着她说话的同时,捏住菌柄的手也在不断调整着位置,最后轻轻一捏,将雪附子自菌柄掐断。 霍奇打量着黛芙妮递过来的雪附子,除了断面稍显光滑外并没有什么不同,因此他疑惑地问道:“这和我采摘有什么区别?” “你摸一摸菌柄的断面。” 霍奇依言摸到断面,轻咦一声,发现了不同之处。 他往常采摘雪附子的时候,断面总会有少量的粘液附着,而黛芙妮采摘的这株却几乎没有黏着的感觉,除了少量的水分外光滑无比。 “这是为什么?”他不解地看向黛芙妮。 “雪附子有一定的背光性,却不会在外观上表现,而是体现在它菌柄的营养管上,会逐渐趋于背光侧,选择在背光侧掐断的话,断面的营养管会迅速收缩,其中的营养液也不会滴到断面上。你那种采摘方法虽然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终究无法达到最大药效。” 霍奇回想了一下,很确定自己没有在任何书本中见过这样的描述:“你怎么知道雪附子有这样的特性?” 黛芙妮笑道:“早跟你说过,巫师的草药学积累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又是在提醒我成为巫师的好处?” “看你怎么想了,我只是说出事实。” 雪附子的产量很少,两人在雪林里搜索了一整个白天,最后也只找到四株,本来还发现了另外一株,但那株看上去还未成熟,又被黛芙妮掩上雪屑静待成长。 回村庄的路上,两人并排着行走,在厚雪上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 “我明天就回去了。”黛芙妮忽然说道。 “哦。”霍奇随口应了声,随后反应过来,“我该说走好不送还是一路顺风?” “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我想也是。” 雪屑落在黛芙妮的发丝,红色的发丝衬着雪的白,有种说不出美。她忽然停下了脚步,任由雪继续落在发上。 “真不打算成为巫师了?” “嗯。” “好吧,反正我也尽力了,也不勉强你了,过了今夜我就走。”她看着霍奇,忽然笑道,“临走之前,是不是该请我吃一顿好些的晚餐,实话实说,你做的面包真的挺难吃。” 霍奇错愕片刻,随后也跟着大笑:“好,今晚我们去巴赫大叔的家里,麦格大婶的厨艺总能堵上你挑剔的胃口了。” 临别总是话多,两人回村的一路上说了很多话,似乎从黛芙妮表示放弃让霍奇成为巫师后,两人间本就不多的隔阂彻底消失,共同的话题也多了不少。 临近村庄,正和黛芙妮交谈的霍奇忽然止住了声音,表情凝重地看向不远处的村庄。 黛芙妮说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了原因。 相比于他们离开的时候,村庄外多出一长串印痕,以形状来判断应该是属于冬夜马,这种身材偏矮小的马却有着极强的耐寒能力,即便是到了人不能踏足的极寒地带也能任他驰骋,作为雪域的骑乘工具再合适不过。 但从地面上的蹄痕来看,至少是数十匹冬夜马同时踏过,奔进了村庄里。 以往有商团路过村庄做些小生意,用的通常也是麋鹿。即便有冬夜马也不会太多,最多两匹来拉一架马车。 数十匹冬夜马,这种规模绝不可能是来访的商团。 霍奇心里咯噔一下,惶恐与慌张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看了旁边的黛芙妮一眼,然后不管不顾地向村庄里狂奔。 进了村,周围安静的可怕,以往这个时间段常有的拍洗衣服和晾晒皮肉的声音全无。 “格林大叔。” “马菲大婶!” 他挨家挨户地敲着门,却没有任何回应,并且他发现村里每家用来晾晒肉干的木架全部都空了,马菲大婶前阵子开始养的鸡,此刻也只剩下数片鸡羽,完全不见了鸡的踪影。 他的心沉得更厉害,向村庄中央跑去。 快要到村庄中段的时候,密密麻麻的脚印开始出现。有马的,有人的,空气漂浮着某种令人窒息的味道,有些微甜,但更多的是腥。 往前跑了一小段路,霍奇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前方。 黛芙妮也赶了上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下意识地捂上嘴巴。 一眼望过去,唯有用炼狱才能形容这样的惨状。 霍奇熟悉的那些猎人们,曾挽着魁梧的弓箭大笑着拍他背,说他秀气得厉害的那些猎人大叔,此时已经全部躺倒在地上。 他们的胸膛也不知道被捅了多少刀,暗红的血色浸润了他们的衣服,有些人身体还算完整,但更多的人都被砍断了手脚,凌乱地摆放在一旁,分不清谁是谁的,更有几人的头颅已经不知道滚到哪去。 而这些猎人的妻子们,衣衫破碎,面色紫青地死去,有的被斩断了双手,还有几人被削尖的木架穿过全身,立在中央,血顺着粗壮的木架止不住地流。 霍奇眼睛布满了血丝,太阳穴附近爆起的血管清晰可见。 那被木架刺穿,竖立起的两个女人,他都很熟悉。 一个是马菲,一个是麦格。 就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村庄遭受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 0041.询问 “咳。”死寂的一声轻咳如同惊雷乍响,霍奇和黛芙妮立刻便看向声音的源头,在那儿有一个背靠在木桩的男人微微动了动身子。 霍奇赶忙上前,男人前胸的衣衫被染成暗红,一把匕首正插在他肺腔的位置,满脸都是血污,但即便如此霍奇还是认出了他。 “巴赫叔!” 他立马半蹲下身子,检查起巴赫的伤势,心更是寒冷得仿如坚冰。 没救了,巴赫身上的刀伤太多,失血严重,更关键的是插在他肺腔上的那把匕首,直接刺破了他的右肺,大量的血液灌进他的肺腔,这两项伤势随便拿出一个都足以致命,何况并发在一起,现在救已经来不及了。 “咳咳。”巴赫垂着半个脑袋,使劲地睁大了右眼,满是血污的眼睛模模糊糊看清了眼前的人:“小……霍奇?” “是我,巴赫叔,你先别说话。”霍奇放下背后的药箱,试图给他止血,这一动作却被巴赫打断了,他吃力抬起一条手臂,放在霍奇的肩膀上,微微地向他摇了摇头。 “别做无用……咳……的事,听我说。”巴赫开始剧烈地喘息,就这么几个动作和几句话就已经让他残存的不多的体力即将耗尽。 “他们……那些人,抓走了赫拉,叔……咳咳……叔求你。”巴赫拽着巴赫的一条手臂,使劲地握住,哪怕已经没什么力气,但依旧死死地抓住,眼睛布满了红丝,大得都快要蹦出眼眶。 “救……救——咳!” 巴赫还未将话说完,便忍不住向霍奇猛咳,大片大片的血沫从他嘴里喷到霍奇的领口上,只瞬间便让他的衣服被血污渗透,巴赫怔怔地盯着他,眼中瞳孔的色彩迅速黯淡,手也抓不住霍奇的手腕,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向后仰倒,再也不能将最后的几个字说出口。 他死了。 事实上以巴赫的伤势,他早该在霍奇到达前就死去,可他想要让回村的霍奇知道自己女儿有危险,就憋着这么一口气,直到刚才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动作后,这口气再也无法支撑他的生命,于是他生命的火便灭了,只剩下焦黑的柴。 霍奇低头看看自己染血的领口,伸出手去将巴赫瞪大的眼睛合上,缓缓地站起身,向他低声说道:“我答应你。” …… 就在离村庄不远处的雪原上,十数顶白色的营帐已经搭好,太阳快要落山了,再晚些等野兽出没再搭建营帐就太迟了。 数十匹冬夜马被拴在营帐附近的木桩,旁边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盾牌和头盔。 以装备的精良程度来看,这数十人的队伍可不是什么打劫的山贼,这些装备都是帝国骑兵制式,他们是一支骑兵队,隶属于雪域中的某位城主。 士兵们开始各自的分工,有些在原地架好锅等待炊火燃起,有些人则被分派出去拾捡木柴,在太阳彻底落下前,得拾够足够的木柴生起火来,夜晚与野兽战斗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呼。”马里恩解下裤腰带,对着浓密的草丛愉快地释放出裆中积蓄已久的东西。 “马里恩,你这蠢货怎么破事这么多。”旁边依靠着树桩的普兰抱怨道。 “放松些,我的朋友。”马里恩提起了裤腰带,边拴着腰绳边对普兰哈哈大笑道,“我可不想做第一个被这东西给憋死的骑兵。” “真是懒人破事多。”普兰摇了摇脑袋,看向远处的营帐中最中央的那顶,相比于其他营帐而言,它更大一些,足够容纳普通营帐两倍的空间,“你说现在头儿在帐篷里干嘛呢?” “当然是吃东西,还能干嘛,难不成干你?”马里恩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头儿现在还不会碰那个女孩,那是给城主的礼物,也是他升迁的关键,头儿不会为这种大事管不住下面的。至于等城主玩够了嘛……嘿嘿,那就不好说了,兴许连我们兄弟俩都有机会上一把手。” “城主……呸!”普兰冲着地面吐了口痰,“也不知道城主大人是脑子犯了什么抽,这几个月突然增加了个什么治安指标,非得让我们每季度都剿灭些山匪,这种破地方油水都没有,哪来的山匪。” “所以我们这几天不都在到处跑着找山匪,这不就是找到了嘛。”马里恩随意地笑着,“不仅如此,我们还捉住了一名女巫,这功劳可大了去,怎么也得给我们小队的每人记上一功,再发笔小财吧?” “说起这个,我倒有些担心。”普兰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小声对马里恩说道:“你说我们就这么把一堆平民当成山匪给杀了,这事真没什么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他们是平民?”马里恩浑不在意,“何况,就算他们真是平民,包庇一名女巫,那和匪类也没什么区别!” “可那女孩——真是女巫吗?”普兰想起当时的场景,头儿直接把那漂亮女孩从人群里选出来,随后马上转头宣布这是一名女巫,连魔法师鉴定女巫都得费不少功夫,头儿那眼睛是魔法石做的不成? “别那么死板,朋友。”马里恩用手肘拽住他的脖子,附过耳去神神秘秘地说道:“是不是女巫,那还不是城主一句话的事?只要这女孩让城主爽了,那肥猪哪能不顺手推舟一把?反正贵族对女巫有处置权,他连买奴隶的钱都省了就能顺走一个小美人,傻子才不干!” 普兰的资历比较浅,听着马里恩这一分析,不由觉得很有道理。 “行啦,赶紧干活。”马里恩松开手肘,一拍普兰的后背,转身走向丛林,“我们还有一堆柴没捡,回去得晚了,那群牲口能生吞了锅底,我们得赶在——呃” 普兰听到马里恩发出的奇怪声音,转头的刹那,惊恐地就快要叫出声来。 一只燃烧着火焰的小手洞穿了马里恩的心口,手的主人,那个漂亮的红发女人正把目光移向自己,这令他手脚发凉。 女巫,真正的女巫!见鬼,我们遇上麻烦了,得马上告诉头儿! 还没等他来得及尖叫或是逃跑,右腿根部忽然传来一阵凉意,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就要栽倒在地,却被一个人从背后架起,男人的声音悄悄地说道。 “嘘,别叫出声。你现在腿上插着一把刀。” “人们总是以为刀插进心脏才会致死,其实不然,现在我刺中的位置里有不少流动的血管,你知道我拔出来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血液会从从爆裂的血管处狂喷出来,嗯,大约可以喷到几米以外的距离,很快你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如果你不想看到自己的血喷出几米远,那就不要尖叫,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会考虑帮你包扎止血,明白了?” 普兰眼神慌乱,使劲点头。 ------------ 0042.现在她是了 “首先,你们是谁。” 霍奇刻意让声音低沉,沙哑的音调传入普兰耳中,让他感到极大的压迫,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面对身后的这个声音,他不敢做任何隐瞒,老老实实地交代。 “我们是科多湾的骑兵队,隶属于城主府精锐守卫团。” 科多湾? 霍奇听到这个答案皱起眉头,要知道科多湾距离小村足有百里的路程,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们来这儿有什么目的。” 普兰下意识地吞咽口水,说道:“洛萨特城主颁布了新律令,每支守卫小队都得在季度内完成要求的剿匪指标,否则将会受到严惩,因此我们这两个月都在雪域里奔波,寻觅山匪的足迹。” 山匪?霍奇心中冷笑,就极北雪域这片冻土,连山鸡都找不到一只,平民还经常在寒冬忍耐饥饿,只有愚蠢到极点的匪类才会来这片地方掠夺。 “你们不久前是不是去过一个村庄?” 普兰心中咯噔一下,眼神慌乱,紧闭着嘴巴,脸色煞白。 见到他这幅模样,霍奇很快失去了耐心,不清楚情况让他焦躁,因此争分夺秒,他握住小刀的手稍稍用力,将刀锋在普兰的大腿根部轻轻旋转,就在切口处附着着不少神经纤维,在这一刀下很快被切断,痛楚顺着神经传入脑髓,普兰眼睛通红,痛苦令他快要叫出声,却及时被霍奇给捂住嘴巴。 “我说过,想活着就别出声,另外,别和我耍小心眼,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懂?” 普兰崩溃地点头,在霍奇松开手后,立刻像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全部消息都说出来:“是的,是的,这几个月我们在雪域上找了很久,除了城镇外,只遇见这么一个村落!” “然后你们屠杀了他们,就为了完成你们剿匪的任务?” “我……我没办法!我只是个小兵,做决定的是我们的头儿。” 普兰被恐惧夺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身体不停地哆嗦,鼻涕眼泪糊满了脸庞,他像是惊醒般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对了!我们在那村里搜出了一个女巫!包庇女巫是重罪,所以头儿才让我们杀掉那些人。” “女巫?”霍奇眼神凝重,“你说的是赫拉?”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那就是一个小女孩,头儿把她拎了出来,当众宣布她是一名女巫,然后有两个妇人站起来想拉住那个小女孩,还撕破了头儿的衣角,头儿把她们摔倒在地上,然后命令我们杀死其他村民。”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真的!我也不想这样的!但那是头的命令!没办法!我没办法!你知道的,我没撒谎!”普兰话语变得急促起来,并且有些语无伦次。 霍奇静静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显然已经崩溃,这种情况下即便不使用心理学也能知道他不会说谎,思考一会儿后,他问道:“赫拉,也就你口中的那名女巫,现在在哪?” “在头儿的营帐里,就是最大的那顶,头儿和女巫就在那里面!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谢谢。”霍奇轻轻地说道。 普兰情不自禁地舒出一口气,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但转眼间他就感到大腿处一阵痉挛,他低下头惊恐地看着自己大腿处的伤口,本插在那里的小刀已经被拔出,从被切断的血管处涌出大量的血液,像是喷泉那样飙射到前方的土地上,霍奇没有骗他,真的飙射了好几米的距离。 霍奇右手正握着那柄滴落着血的小刀,左手紧紧地捂住普兰的嘴巴,让他无法发出激烈的叫喊。 普兰从未经历过如此的复杂的体验,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意识的涣散,他感到身体里某些极为重要的东西正迅速地消失,而这一过程他无法阻止,力气瞬间被抽空,心脏的起伏忽快忽慢,他使劲全身气力想回头看看霍奇的脸,用眼神质问他。 为什么!你明明说过只要我说实话就会救我! 霍奇面无表情,直到普兰陷入昏迷后,他才松开手让普兰的身体倒在地上,血仍然飙射着,距离他真正死亡还有一定的时间,但这已经不是霍奇关心的重点了。 他蹲下身,借着普兰的衣领将餐刀上的血渍擦拭干净。 “我只是说可能而已。” 可惜,他的这句话普兰再也没机会听到了。 站起身,他望向黛芙妮:“赫拉她是女巫?” 黛芙妮摇了摇头:“不会,女巫之间能够相互感应,正如当初我能在数十里外知晓你的觉醒一样,对于女巫而言彼此根本不可能掩饰住身份,那个小女孩只是个普通人。” 仅凭一个无端的臆测,就屠杀了整个村庄的人? 霍奇握着刀的手突兀地暴起青筋,眼神愈发冷峻。 “需要我帮忙么?”黛芙妮说道,“这些人应该都是普通的骑兵,我的火焰能轻易地燃烧掉他们的身体,我们直接闯进去,没人能拦得住我们。” “然后惊动他们的头领,置赫拉的性命不顾?”霍奇摇头,“不,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可除此之外能怎么办?你也看到了他们的扎营布置和巡视队伍,我们不可能潜入进去。” “既然我们进不去,那就引他们出来。”霍奇深吸一口气,“我需要一场大火,就在此时,此地。” “我还真是天生劳碌命。”黛芙妮微微叹气,合上手掌,缓缓摊开,几道飘舞的火柱出现在手掌之上,拿捏吞吐的火焰,她就要抚上灌木丛点燃这片丛林,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嗯?”她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营帐的方向。 “怎么了?” “我感觉到,似乎——”黛芙妮话音一顿,“有新同伴觉醒?就在那里。” 霍奇看向远处的营帐,心里隐隐升起一个可能。 难道这些人误打误撞之下,真的......? 事实给了他答案。 凄厉的声音如同利刀在眨眼间划破天空,携裹着极强的穿透力炸裂在霍奇与黛芙妮的耳畔,他们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随后便看到了难忘的一幕。 自那顶稍大的营帐为中心,狂乱的风暴席卷了整片大地,这场风暴的主角是无数声音凝成的细刃,成为构筑风暴的曲线,纷乱繁杂地交错着,这场音刃风暴以惊人的姿态向四周扩散,在两人身前十来米处渐渐停下。 风暴中的一切都被撕碎,帐篷、锅、木柴、马,以及人。 无形的刀刃锋锐无匹,这是最纯粹的切割,无法被阻挡,任何与之接触的东西都会被无情地撕裂,即便隔着一段距离,霍奇和黛芙妮两人仍旧能够感受到这股风暴的狂虐。 风暴渐渐变得猩红,沾染了血的颜色,它仍旧狂虐,看不出停歇的迹象。 霍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现在他不必引出骑兵,也不必潜入营帐,科多湾的这支骑兵队所有人都被包裹在风暴之中,普通人根本无法在这样的音刃风暴里存活。 黛芙妮看向远方风暴的中央,带着些微苦涩的声音说道: “现在她是了。” ------------ 0043.风暴的停歇 正规的士兵队列没有可能存在女性,即便有,那也必然是领主的女儿或是女性贵族,显然这支来自科多湾的悍匪一般的骑兵队伍中没有这样高贵的存在。 风暴是以那顶最大的营帐为中心开始狂舞,而只有女性才能觉醒为巫师,霍奇是个特例,特例的含义即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此觉醒在风暴中的巫师,发出那凄厉声响的必然是赫拉。 她在觉醒过程中创造这浩劫般的音刃风暴将四周所有的生命尽数收割,那些曾经践踏了麦格大婶的人,那些曾将匕首刺进巴赫大叔肺腔的人,那些将平静的雪域小村付之一炬的恶徒,都在这场风暴中付出了代价。 赫拉亲手为她的父母,为整个村庄的人们报仇雪恨。 但黛芙妮和霍奇神情复杂,无法为赫拉的复仇欢呼喝彩。 成为女巫,意味着走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 这条道路充满凶险,无数人觊觎着女巫身体里的秘密,明刀将向她们无情挥下,匿藏起来喘息的时间,也会遭遇暗处的箭矢。 自此之后,她就不可能再被当做普通的女孩。 这是无法逆改的事实,如果命运这种虚无的东西真的存在,那女巫的身份,就是赫拉今后的命运。 这样的命运,实在是无法让人高兴起来。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缓缓地向前走去,直到血腥弥漫的风暴近在眼前,才停下脚步。 近距离的接触,更能体会到这场音刃风暴有多可怖。 过了很久,风暴依旧狂乱,霍奇露出担忧的神色:“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这场风暴还不停下。” “我不知道。” 黛芙妮凝皱着眉头,感受着风暴边缘的余波:“女巫的觉醒过程没有类同性,也就说无法知道在觉醒过程中会发生什么,有的女巫在觉醒时只是简单地睡了一觉,醒来便拥有了巫师的能力,据她们的描述仅仅是在梦境中摘了一颗苹果,也有女巫在觉醒时会经历难以想象的煎熬,痛楚会让她们渐渐迷失。” “以现在的情况而言,那个小女孩很可能在觉醒中迷失了。”黛芙妮转头看着霍奇,“也就是说,她失控了。” “那按照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 “这场风暴会在她耗尽体内所有的力量后停歇下来,过度的使用会让她的生命源流破碎,也许这个过程会让她丢掉性命,也许不会,但无论如何,最后她的身体必然会遭受难以逆转的伤害。” “那就做些什么!”霍奇猛地挥舞着手臂,“就像是以前在你对我所做的那样,中断这场危险的觉醒!” “不是所有的巫师都能像你我当初那样建立精神世界的联系的。”黛芙妮无奈地摇着头:“你以为我刚才没有尝试过吗?但失败了。当时我之所以能进入你的精神世界并为你设下枷锁,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你的求生欲望相当强烈,本能让你对所有获救的可能都不拒绝,因此我才能如此轻易地连接到你的精神世界。” “但赫拉,她的精神世界只有死寂,除此之外别无它物,她的潜意识拒绝着外界的一切事物,你想想她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些什么,这样你就能理解她此时的状况。” “她现在……正向往着死亡的解脱。” “所以我们只能像这样干站在外面,什么也不做?”霍奇的声音猛地抬高,“看上去我们就像两个傻子一样!” “除了从精神世界沟通外,还有另一种方法。”黛芙妮望着更远处的风暴地带,缓缓开口,“击晕女巫,也能帮助她们从逆境里逃离出来。” “但问题是,我们现在根本进不去。” 霍奇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伸向风暴的本体,当他的手指与风暴接触的刹那,数道锋锐的音刃直接划破他的皮肤,数道凝着血珠的伤口出现,要不是他反应及时很快将手指缩回来,恐怕这根手指都会被音刃直接切下。 “普通人进入这场风暴,下场都会和那些骑兵一样,变成血肉的碎片!” “是的,普通人进去必将粉身碎骨,但恰好我并不是你口中的普通人。” 黛芙妮说出这句话后,霍奇听到了旁边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好奇地看过去,却情不自禁地连退几步,将双眼闭紧,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看到了黛芙妮已经脱下了外袍,正将裤裙慢慢揭下。 黛芙妮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将全身的衣物褪下,转头叮嘱道:“保管好我的衣服。” 随后她的身体瞬间变得彤红,实体渐渐隐消,取而代之的是纷飞的火焰,很快她的整个身体都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霍奇睁开眼睛所看到的,便是这团燃烧的火焰顺着风暴的方向漂浮而去,在进入风暴的瞬间,火焰被无数音刃洗礼,被切分成无数小团,但立刻火焰便重新整合到一起,缓缓向着风暴中心挪移。 他怔怔地看着风暴中的流火,明白了黛芙妮那句话的含义。 音刃只能切割普通人的肉体,但将整个身体化作火焰的她,又怎么会惧怕音刃的切割。 太阳已落下了山腰,天色渐渐黑暗起来,霍奇已经快看不见风暴的形状,但在黑暗中的那片若明若暗的火光却分外明显。 他的视线追随着那片火光移动,直到光芒挪移到了风暴的中央,在静默片刻后,霍奇感到周围的气流渐渐变缓,刚才那种扑面而来的窒息般的压力逐渐消失。 他再次伸出自己手,伸到身前的位置。 除了些许微风吹拂外,再没有更多的感觉,他的手指除了之前的伤疤外,也没有新添的伤痕。 风暴停歇了。 没有狂虐的风暴,远处的火光也不再飘摇若隐,明亮的火焰在霍奇的视野里逐渐放大,直到他看清了火焰的人形。 黛芙妮的后背依旧燃烧着,但前半个身子却已经化作实体,而赫拉则被她双手抱起,看样子应该已经昏睡过去,鼻间微微颤动着。 黛芙妮看到霍奇望向自己的时候,微微皱眉。 “作为已经成年的男性,不该如此失礼吧?” 霍奇脸色微红,立马扭过头去。 不提之前已经褪尽衣物的黛芙妮,躺在她怀中的赫拉身上的衣服早被自己的音刃风暴撕扯成条条细缕,加上火焰不可避免地接触了她破碎的衣物。 两人现在都身无片缕。 ------------ 0044.我们的世界 科多湾的骑兵队屠戮了整个村庄,洗劫了每间房屋的财物,唯一值得庆幸,在于他们没来得及放火烧掉这里,这让霍奇他们有能暂住的屋所,要知道最近的城镇也在数十里外,而赫拉急需休息。 他们回到了霍奇的小屋里,这间小屋在村落的尽头,距离村庄惨案的事发地有不少一段距离,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要淡不少。 霍奇一夜都没合眼,因为屋里被洗劫一空,除了不值钱的瓶罐外,许多药材,已经配好的试剂,甚至连水都被一并抢走,并在那场风暴中化为尘埃,因此他大晚上一个人拎着小刀,孤零零地在雪域采摘药材,以及凿开结冰的河面取水。 这些天里的接触,他知道黛芙妮在草药学上的造诣显然远远超越了他,至少是大师级的水准,更重要的是,赫拉终归是女性,让同为女性的黛芙妮来治疗显然更加合适。 忙活了一夜之后,太阳缓缓从远方升起,灰蒙的天空渐渐泛为鱼肚的白,霍奇有些憔悴地坐在屋外的小板凳上,依靠着墙壁浅睡小憩。 木门传来被推开的声音,惊醒了霍奇,他站起来有些恍惚地看向屋门,黛芙妮正从屋内走出,用门口处的雪屑清洗着双手。 霍奇向她走过去:“怎么样了?” 黛芙妮转头看了屋内一眼,说道:“已经稳定下来,没什么生命危险了,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觉醒过程不完全,但她确实已经成为真正的女巫,我能够感知到她腹腔里的变化。” “活着,便已经是幸运。” “活着便是幸运?很不错的一句话。”黛芙妮向他微笑道,“不进去看看她吗,现在她已经醒了。” “好。”霍奇点点头,正准备走进屋里,却忽然被黛芙妮拉住,他不解地望向她。 黛芙妮张合了几次嘴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最终她说道:“忘了提醒你,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嗯……因为她觉醒的时机,以及不完整的过程,让她变得……不太一样了。” “不太一样?”霍奇微微一愣。 黛芙妮摇了摇头:“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的,都不太一样了。” 霍奇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她又望了望屋内,叹息一声,松开了拉住霍奇的手,轻声说道:“去吧,不过小心些,她现在的情绪还不太稳定。” …… 霍奇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望向屋内的床,看到了正靠坐在床头,面无表情的赫拉。 最先映入他眼帘的不同,是赫拉外表的变化。 曾经赫拉是个拥有着褐色长发,瞳孔为灰绿色的可爱小女孩。 但现在赫拉的头发变为白色,并不是雪那样纯净的白,这种白色微微有些泛黄,并且颜色深浅不一,像是许多斑点附着在她的头发上一般,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而她的瞳孔,那曾经充满着天真与羞涩的灰绿色眼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纯粹的灰,介于白与黑之间的颜色,这令她的瞳孔看上去毫无神采,透着死寂的沉重感。 霍奇想到了自己瞳孔的变化,也许这种外貌的改变也是巫师觉醒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走到床边,伸出手臂,想要像以往那样安慰这个经历了苦难的小女孩。 “赫拉。”他轻声说道,手掌抚上了她的发丝。 但就在他的手与赫拉身体接触的一瞬间,她的眼神忽然变了,充满着戾气,像一头雪豹那样瞬间弹跳站起,背靠着灰土墙壁,看向霍奇的眼神充满着警惕。 “……赫拉?” 霍奇感到十足的意外,为什么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为什么她会对自己充满着敌意? 这真的还是自己印象里的那个小女孩吗? 赫拉看着她,张大嘴巴,像是凶猛的野兽张开獠牙那般咆哮。 “啊——啊——啊!” 她不断重复着这个单音节的词,因为之前过度使用声音的原因,现在她发出的声音沙哑且低沉,听到在其他人耳里相当难受。 霍奇用手捂着耳朵,勉强地笑着,看向她说道:“赫拉,是我,我是霍奇啊。” “啊——啊!” 赫拉依旧冲他大喊大叫,以她现在表露的敌意来看,霍奇丝毫不怀疑若她还有能力,一定会将声音化作风暴里那样的音刃斩向自己。 霍奇缓慢地向赫拉移动,看着他的动作,赫拉的喊叫声愈发急促,显得有些慌乱,后背已经抵到墙壁上,但她仍然不断试图后退,双手开始胡乱地向墙壁抓扯。 她在害怕! 意识到这件事后,霍奇更觉得有些心疼。 他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赫拉的双手,制止了她不断刨拉着墙壁的动作。 赫拉眼中的慌乱和惧意更加明显,不停地摇摆着脑袋。 “是我,别害怕赫拉。” “是我,我是霍奇,我不会伤害你的。” “赫拉,你还记得我吧?” “那些恶人都已经消失了,不会有人再伤害你,冷静下来。” 他不厌其烦地对赫拉表示着自己不是她的敌人,在挣扎过好长一段时间后,赫拉才渐渐平静下来。 “记起我了吗?”霍奇平静地看着她的双眼。 赫拉微微耸拉着脑袋,似乎是想起什么,发出“唔”的一声,把头埋在霍奇怀里。 他松了口气,抚摸着赫拉的脑袋,如同以往那样:“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 霍奇走出木屋的时候,黛芙妮已经在外面等候了很久。 “你怎么出来了?”她问道。 “她太累了,平静下来没多久就又睡过去了。” 霍奇摇了摇头,问道:“她的嗓子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确定是因为那场风暴持续太久,她过度使用声音所致,还是因为觉醒被强行中断造成的后遗症。” 霍奇靠着墙蹲下来,吐了口气:“有恢复的可能吗?” “应该很难。” “.…..为什么她一开始像是不记得我似的,看着我就像是看到敌人一样。” “这个问题你不必问我也知道答案。” 黛芙妮轻轻拍落发丝和肩头的雪花:“她受到的刺激太大了,要完全恢复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 霍奇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缓开口。 “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的确,那样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应该拥有更美好的人生,她会在一两年后出落得更加美丽,成为雪域上瞩目的花朵,无数优秀的年轻人会倾心于她,最终她会拥有一段美满的婚姻,以及幸福的家庭,本该是这样。” 黛芙妮停顿片刻,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但谁也又能提前预料到这一切呢,正如同其他女巫那样,她们也不是自愿成为女巫,放弃原本的人生轨迹的。” “就算她们不再成为女巫,但谁也能保证村庄的惨剧不再发生,平民的性命在贵族眼里甚至不如自己的宠物,如果赫拉的美貌被某位贵族相中,谁又能保证她不会被冠上女巫的莫须有罪名成为贵族的玩物?”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我们只能约束自己,却不能阻挡被冠上的罪名。” 黛芙妮静静地看着霍奇,轻声说道:“我们本来就身不由己。” ------------ 0045.告别 霍奇把头埋下,一个人想着事情。 他在想着自己以后的路。 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至今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从始至终他的目标就相当明确,在「活着」能够保证的基础上,向「活得好」逐步迈进。 他从未想过对这个世界做些什么,哪怕是得知阶级的残酷,哪怕是猜测到女巫的无辜,但他顶多也只是在嘴上提两句,至于去付诸行动,改变这现有的一切,他从未去想过。 改变。这个词说出口很容易,但只有真正去做才知道其中的艰难,要知道这个世界的观念已经不知道扎根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固有的思想已经被定性为正确,改变便是与主流观念对抗,这需要魄力、胆量、以及摧枯拉朽的实力。 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他也从不自大妄为。 既然知道改变不易,那索性就融入这个世界。 贵族不是那么容易受封的,但魔法师和牧师的地位也不容逊色,甚至在普通的贵族面前更具话语权,成不了贵族,那就想办法看能不能成为魔法师或牧师,事实上他确实做到了,仍旧在他怀中的牧师推荐信便是佐证。 他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在两年半以后进入牧师城学习,以他现有的知识和学习能力,想必成为正式的牧师并非不可能的事情,有了这一层身份,他无论游历到哪儿,都会被奉如上宾,哪怕是遇到小时候那些趾高气昂,对他生杀予夺的魔法师,也会忌惮他牧师的身份。 这样好吗?确实很好,人在出生时是一个人,在死亡时依旧是一个人,最应该去珍惜的只有我们自己,对自己好,才能算得上是真的好。 霍奇正是抱着这样的观念,在世界里生活了数十年,没有了「忧」自然也就没有「愁」,他不想去掺和其他人的事,正如他对黛芙妮说的那番话,他并不讨厌自私的自己。 但在亲眼见证了村庄被摧毁,熟悉的村民被屠戮,曾经天真的赫拉掀起猩红的风暴,在风暴的中央是瑟瑟发抖的身躯时,他的想法开始动摇。 的确,对自己好才是真的好,这句话从原则上不可能错。 但,只对自己好,不等于对自己好。 这是一句很拗口的话,理解起来却并不困难。 人是群居物种,我们会因一个人而感到孤独,因此才有了交际的渴求,我们的一生无论平凡亦或精彩,总会在某个时间点上遇到那么几位朋友,这段友谊未必持久,却是足够珍贵的回忆。 然而你所认识的朋友未必和你的身份等同。 他们可能是贵族,自然无须担忧生命,但更大的可能是平民、雇佣兵,甚至奴隶,作为牧师的他可以幸免一切灾祸,可他的朋友未必能幸免下来。 这种时候,朋友的死亡难免会令你生出悲伤,为了不让这种负面情绪积累,人会下意识地避免去接触能带来悲伤的东西。 人际圈开始缩小,阶级金字塔底端的结构渐渐被抽离出可交际的范围,最后的结果,就变成了你所谓的朋友只会是高高在上的一群人,而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拿你当朋友。 当你变成了曾经自己最厌恶的一类人时,即便对自己再好上千倍万倍,可当你面对自己的内心却无法再做隐瞒。 你真的开心吗? 答案不言而喻。 一边是注定身份高贵的坦途,另一边则是几乎看不到希望的歧路。 换做平时的他,连一秒钟都不需要思考就会大声说道:傻B才不选坦途。 但现在,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不开心,所以不愿意。 有时候我们之所以去改变,并不是为了凸显自己思想的先进,对于霍奇而言,仅仅是能让他真正地活得好与开心而已。 “嘿,黛芙妮。”他抬起头。 黛芙妮好奇地看着他,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称呼自己的名字:“干嘛?” “解开我脑海里的那把锁吧。” …… “你真的决定好了?”黛芙妮再次询问。 他们来到了村庄外的一片冰原上,考虑到霍奇之前那次觉醒所爆发的能力,她有些担心会直接毁掉整个村庄,她倒是无所谓,可赫拉却不能化作火焰逃离,距离赫拉醒来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避开了村庄,选择了这片空旷的冰原。 “如果你再问下去,说不定我会后悔。” 其实现在就已经后悔了……霍奇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果然冲动之下拍脑门做的决定都不靠谱! “好吧,我不问了。”黛芙妮耸耸肩,看着正活动着身体的霍奇,“准备好开始了吗?” “随时可以。”霍奇搓了搓手,向手心哈了口气,心想着反正都得经历,长痛不如短痛。 “那我要解开你的精神枷锁了。”黛芙妮看向他,叮嘱道,“可能会很痛苦,要是忍耐不住,我会帮你中断的。” “行了行了,别再给我添堵了,就不能想点好结果?快开始吧。” 霍奇深呼吸几口气,让气体充满肺腔,然后循环流出,这能让他有效地减轻紧张的情绪。 解开枷锁的方法看上去简单至极,黛芙妮用泛着红光的右手手指轻轻在他额头上一触,他便感觉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种难以想象的畅快淋漓灌涌进他的身体。 原来没有枷锁的感觉是这样。 霍奇和黛芙妮对视着彼此,隔了好长一段时间,黛芙妮忍不住开口说道:“你就没什么感觉?” 他有些错愕,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手掌,翻转了两下,嘀咕道:“似乎……没什么区别?” “怎么可能,按道理来说你现在应该继续八年前那场被中断的觉醒才对!” “就算你这么说,但我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霍奇略感无奈。 黛芙妮打量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什么怪东西:“那你现在能使用出能力吗?巫师的能力?” “怎么使用?”霍奇反问道。 黛芙妮明显愣住了:“在觉醒后,使用能力应该是本能般的存在,你让我怎么告诉你使用能力的方法……” “是吗。”他思索了一会儿,“那我试试。” 一番不可描述之后。 “你真的在用能力吗?” “我也不确定。”霍奇回头望着她,“你有什么感觉没有。” “感觉……”黛芙妮轻咦一声,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我好像觉得,有点热?” 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自从她觉醒为女巫那天起,皮肤便感受不到高于体温以上的温度,烈焰的灼伤与她而言和穿梭在空气中并无不同。 可她少有地感受到了热,这对于拥有隔热体质的她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身体好温暖——”黛芙妮的思绪有些涣散,温暖的触感从内心深处渐渐蔓延,这样的温暖甚至有些触动她的心弦。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两行泪划过脸颊,她怔怔地站着,双手握在一起,思绪飘回很久很久以前,那是自己还不是女巫的过去,那时的自己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有家人,有食物,冬有厚袄,夏有凉衫,周围的婶婶叔叔对自己的笑容亲切无比。 这种久违的感觉真好啊。 自己……这是怎么了。 霍奇摇了摇她的身体,让她霍然惊醒过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惊呼道。 “立刻远离我。”霍奇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不要问为什么,退出去,快!”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声色俱厉地对她说话,黛芙妮愣了片刻,听从了他的意见,迅速地向外退去。 退到一定距离后,黛芙妮忽然身体中的那股温暖骤然消失,而眼前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刚才她在里面时看不真切,但现在退出来后却一目了然,以霍奇为中心,冰原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半球领域,从外界向领域内看去,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扭曲起来。 这,就是霍奇的能力? 可这到底是什么? 她不经意地看向冰原的地面,瞳孔骤然缩紧。 这不知冻了几百上千年的冰雪地面,竟然开始逐渐融化,这怎么可能! 霍奇一个人站在冰原的中央,双手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就在黛芙妮退出不久后,他的预感成真,那场阔别了八年的觉醒再次轰轰烈烈地侵入他的脑海。 无数的画面,无数的记忆如洪水般奔涌至他的脑海里。 “这是什么!”他大吼。 “这不是我的东西!”他大叫。 “为什么要给我塞进这些!”他近乎声嘶力竭。 视野开始不停切换,如同放映的幻灯片那样,只不过速度更快,并且霍奇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这些东西。 陌生的场景,像是沙漠中的某地,无数的铁塔被修建起,一个白袍的中年人望向天空,喃喃道:“这是伟大的开始。” 只瞬间便来到另一各场景,大方脸长胡子的男人瘫坐在硕大的椅子上:“我们别无选择。” 这是什么。 我不要看。 都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的脑海! 但视野依旧未停,这一次是名美丽而活泼的女性,一边誊写着什么东西,一边微笑着自言自语:“有了这些东西,你也会开心起来吧。” 「住嘴。」霍奇快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再次转变,昏暗的角落里,男人正舔舐着刀上的血迹,他面前摆放着什么东西,但霍奇看不到,他只能看见男人的脸上挂着如痴如醉的笑容:“果然,这才能称作完美。” 「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啊!”他抱头痛苦不堪。 …… 黛芙妮再也无法冷静,眼前的半球领域扭曲得越来越厉害,像是空气中漂浮着某种介质正影响着领域内,而在这片范围内,冰原开始迅速消融,露出冻土。 但这并非停止,冻土上许多坚韧顽强的植物幼苗从嫩绿开始枯萎,紧实的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松散,像是沙子一样,黏着在土壤里的水分正在高速流失。 难道霍奇也失控了? 她想要走进领域,但在把手伸进领域的一瞬又立马缩了回来。 难以忍受的热量令她本能后退,这股热量感觉是从里向外迸发,她的皮肤虽然拒热,但这种自内向外的热量却不是她能免疫的。 化成火!像是救赫拉那时一样。 她来不及脱下衣服,直接化作流火想要穿透领域。 但她被挡住了,扭曲的领域不仅仅有热,更让她难以前行。 她的衣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已经顾不上了,她只能大声地呼喊着:“霍奇!霍奇!” 没有任何作用。 她有些颓然,就在这一刻,扭曲的领域忽然消失不见,只能看见不断由水分蒸发升腾的雾气让眼前变成白蒙蒙的一片。 “霍奇,霍奇!” 她在雾气里行走,却不知道如何寻找。 “霍奇!”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回头看去,霍奇正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我在这。” “你……没事?”黛芙妮惊疑地看着他,他看上去完好无损,但刚才那副场景又不像那么简单。 “算是没事吧。”他无奈地看着眼前逐个浮现的蓝色字体。 「调查员理智减少13点」 「调查员觉醒过程完成,正式解开巫师职业」 「调查员目前职业:草药医生(中级)、巫师(学徒)」 「巫师能力——微波」 微波吗?倒是个不错的能力。 …… 赫拉的恢复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因此十分嗜睡,霍奇将她背在了背上,尽量平稳身形不弄醒她。 最后一次看着不远处的村庄,他有些感慨,随后向黛芙妮微微点头。 极北的雪域上,一道冲天且巨大的火柱直抵天空的尽头,将云彩也渲染成昏红的颜色。 可惜这里实在太偏僻了,除了他们三人外,没有人能看见这滔天烈焰,正如没有人能记起在这偏僻之地曾经还存在过一个小小的村庄。 积雪很厚,落雪很急。 刚留下一个脚印,就迅速被抹平。 再没有人,能知道这里。 ------------ 0046.神秘商店 黑石镇是北境极北相当有名的一座城镇,之所以如此,在于这里盛产矿石,铁、铜、黄金矿脉应有尽有,当然最出名的原因还是这里拥有两条黑曜石矿脉,这种黑色的晶石具有储存魔力的功能,单论价值而言更盛等重黄金,深受魔法师与炼金术师的喜爱,更关键的是,它有价无市,极为稀少。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聚宝盆般的城镇有多抢手,现在它属于北境侯爵雷蒙德,每年都能为这位北境极为强势的实权侯爵输送巨量的财富。 与这座城市的价值相反的是这里的居民组成,这里几乎没有原住民的存在,挖掘矿脉的工人多数由奴隶组成,而居住在城镇里的除了做奴隶和矿石生意的商人外,更多的是窃贼、混混以及其他犯罪者。 渣滓扎堆的地方总是容易吸引更多的渣滓。曾有奴隶商人以不屑地语气评论为什么犯罪者总是源源不断地来到黑石镇里。 但无论如何,这样导致了一个局面,即维持城镇的治安相当困难。 莱顿就时时刻刻被此困扰着,作为黑石镇巡视卫队的副队长,他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骑士,曾隶属于雷蒙德侯爵麾下的一支队伍,却又被指派到这儿来保护侯爵心腹,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的安全。 波利特,黑石镇镇长,一个除了数钱就只会在女人身上扭动的废物,天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成为侯爵大人心腹的,做他的守卫莱顿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但骑士的誓言令他恪守了职责。 然而来到黑石镇后,他才发现维持城镇的治安有多苦难,这里简直就是犯罪者的乐园,没有哪天在街道里会不发生些打架斗殴的事件,每一件事都需要巡视卫队去处理解决,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说来奇怪,就在这两三个月,镇里的斗殴事件忽然减少了许多,本以为终于能轻松一段时间的他,却从混入犯罪者中的属下那得知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镇里出现了一间神秘的商店,并且据说这间商店的背后有女巫的影子。 女巫!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这可是相当严重的事件,甚至有必要向雷蒙德侯爵请求增援。 这个消息来源于黑石镇这几个月忽然兴起的一则传言。 「夜半时分,到东街小巷的萤火酒吧点上一杯黑麦卡,自会有人接引你前去能解决一切麻烦的商店」 莱顿在看到这则传言后,第一反应就是这纯熟犯罪者间无聊时编造的玩笑,因为这怎么看都像是那种只存在故事中的荒诞传言,一家商店能解决所有麻烦?这怎么可能! 但考虑到传言中这间商店很可能与女巫有染,为了确保城镇的安全,莱顿决定亲自去看看这到底是一间怎样的商店。 …… “一杯黑麦卡。”乔装打扮的莱顿在夜时来到了传言中所说的萤火酒吧,这个酒吧相当破旧,连屋外的牌子都摇摇欲坠,酒吧里的客人都打扮得破破烂烂,看到这一幕后莱顿轻微地摇着脑袋,愈发觉得那个传言就是个编造的玩笑话。 侍者很快将黑麦卡端上桌来,莱顿拿起酒杯凑在鼻尖闻了闻,不由皱起眉头,虽然早有预料这样的酒吧肯定不会有什么好酒,但这黑麦卡——实在也太劣质了些,黑色脾气泛着泡沫,酒精味刺鼻,不知道是哪个黑作坊酿造出来的劣质品,唯一的优点大约只有劲儿大以及便宜。 莱顿几乎是捏着鼻子把一杯黑麦卡饮尽,放下酒杯的瞬间,他已经有了醉意,头晕晕乎乎的,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迷糊中,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人把自己抬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清凉的液体被灌入他的喉咙里,没过多久,他就哇地一声将腹中的劣质啤酒吐了个一干二净,神志也终于清醒过来。 他看着周围的场景,这应该是城镇下方的地下通道,犯罪者们已经将这些废弃的通道改造成自己的地盘并扎根下来,这也是为什么黑石镇难以彻底清剿这些犯罪者的原因,实在是抓不住人,鬼知道他们拐个弯就揭开井盖跑哪儿去了。 地下通道光线昏暗,他的左右方都站着一名壮年男子,各持着火把,见他清醒过来后,其中一名男子对他说道:“前面就是万事屋了,你自己过去就行,我们会在这儿等你。” 莱顿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不远处似乎有微弱的火光,他接过男子递过来的火把,渐渐向前方走去,没过多久他就发现眼前出现了一间嵌在墙壁里的屋子,屋门前挂着两盏小油灯,中间则是一块木牌,写着小屋的名字。 「巫师万事屋」 他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传闻竟然是真的,这间神秘小店果然与女巫有染,并且竟然猖獗到直接将巫师这种禁忌词汇当做店名! 他深呼吸一口气,推开屋门走进去,屋内的墙壁上挂着四支火把,光线要比外面明亮得多,在他刚踏进屋内的瞬间就听见一个声音说道:“欢迎你的到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莱顿愣住了,看向声音的来源,那个坐在屋内唯一一张桌子后的人。 竟然是个男人? 见莱顿迟迟没有开口,霍奇无奈地拍了拍面前的桌面,再次说道:“客人,你应该坐到我身前的这张椅子上来,站在这么远的地方我可听不见你的需求。” 莱顿回过神后,谨慎地向他靠近,抽出桌前的椅子坐下,说出自己的疑惑:“这里不是巫师万事屋吗,为什么在这儿的不是女巫,而是你?” 巫师即等于女巫,这就是正常人的逻辑与真理。 霍奇没有刻意地去纠正他的看法,平静地解释道:“你可以把我看做女巫的代言人,当你的麻烦需要女巫大人们出手时,自然会由我转告她们,不过多数情况来这儿的客人们的问题我都能直接解决。” 她们!这意味着女巫甚至不只一人! 这个事实让莱顿更加心寒,就在自己的管辖区域内竟然出现了数名女巫! 但他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微微咳嗽一声,继续询问道:“以往来这儿的犯——咳,我的意思是客人,他们通常会来这购买些什么?我想有所参考。” 霍奇微微一笑:“也没什么,通常情况下客人们来这儿都是购买些伤药和舒缓疲劳的药材,偶尔也会有从事某些特殊工作的女性来这里买些消肿淡疤或是美白的药膏,还会为她们客人带些助兴的药物,基本就是这些。” 莱顿有些头疼,这都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女巫的商店不应该售卖些更危险的玩意么,比如能把镇上半数人杀死的毒药什么的。 “那么代价呢,购买这些东西需要付出什么?”他鼻间微微起伏,心想来了,最关键的地方到了,让我听听与女巫做交易究竟需要付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想必不是脏器就是眼球耳朵一类的玩意吧,据说女巫邪恶的实验总喜欢用人身体的一部分。 “你是担心价格的问题吗?这个不必困扰,我们这儿收费很公道,如果是购买药剂的话,只需要付原材料的成本以及少量的加工费即可。”霍奇露出童叟无欺的商人式微笑。 莱顿被惊吓得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这是女巫吗? 这应该叫圣母吧。 ------------ 星星之火 ------------ 0047.神棍 “你看上去很吃惊。”霍奇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用水杯递过去,“喝杯水冷静下。” 莱顿接过杯子,却没有拿起来喝,只是两手握住,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迟疑了好半天才说道:“这里可是女巫的商店啊!怎么会——我的意思是,和女巫做交易的代价怎么会如此之轻,连镇上的黑药店开出的价格都不止于此!” “的确这是女巫的商店,但在此之前,它首先是作为商店而存在,而我们则以商人的身份向客人兜售商品,亦会恪守商人的诚信与本分。” 霍奇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温水,端起来后泯了泯,润湿稍显干涩的唇:“你不必怀疑自己的耳朵,我们这儿的价格就是如此,也无须担心有什么隐藏的代价。相信我,我告诉你的价格便是最终商品的价格,不会有任何变动,如果我们以耍小手段为业,那么这间商店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客人光顾了,不是吗?” 莱顿仍然不肯相信:“可是这里是女巫的商店,或许你们有蛊惑他人的能力,才会有客人来此。” 霍奇身子微微后倾,将背抵在椅子上舒展了会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莱顿。 “我明白了,看来客人对于女巫和我们小店仍存在不信任的疑虑,不必担心,我们并不会因此而拒绝接待客人,你所有的疑虑我都可以为你解答,即便最终都没能说服,这次交易也绝非强制性,你随时都可以推开背后的那扇门原路返回,没有关系。” 疑虑?女巫本就不值得信任! 莱顿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用视线的余光打量着眼前的这名男子,他看上去很年轻,头发虽然呈褐色,但他注意到在年轻男子发丝根部的颜色却是黑色,显然褐色是染过的结果,而黑色才是他原本的发色。 他的眼睛很奇怪,距离有些远虽然没法看得真切,但那双眼睛总让莱顿觉得不舒服,看上去像是始终不错有过焦点。 至于其他的能看出来的东西,大概是他长得不赖,就这一点上莱顿必须实事求是。 这样的一位年轻人,坐在所谓巫师的商店中有些格格不入,无论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能够实现客人需求的那类人,或许连他在镇上开一间黑药店,都会因为年纪的原因被人不信赖。 自从莱顿坐下与他交谈开始,他就表现得格外镇定,以莱顿的经验而言,这样的态度通常只出现在两类人身上,一是确实有能力的人常见的自信,而另一种,则在于小偷骗子身上,只有表现出足够的底气,才能顺利地欺骗他人相信。 在下水通道这样的犯罪者窝点里,又是这么年轻的男子,显然莱顿更愿意相信这就是一个借着女巫的名号招摇撞骗的骗子而已,事实上这个结果对他而言比另一种要好得多,至少不必担心援军未到时城镇就被邪恶的女巫占领。 一名年轻的小骗子。这是莱顿目前对霍奇的看法。 “我的确不相信女巫。”他开口说道,“这种邪恶的存在怎么值得信任。” “看来客人对女巫的误解不小啊。” “误解?”莱顿眉峰一挑,“你是想为女巫翻案吗,这些家伙犯下的恶行还不足以定夺她们的罪恶?” “一千只温顺的羊羔,总会有那么一只做出惊人的举动,难道就因为这一只羊羔的疯狂,借此便可定论羊羔等于疯狂吗?当然,这并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霍奇看向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掌,在虎口的位置有明显的茧,惯用长剑的人多数都会留下这样的茧。 他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看样子,这位客人并不是以往的那些熟客,身份似乎更有趣一些。 “每个人都拥有着自己的思想,我认为没必要在这种地方争执下去,既然客人不愿意相信,那何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证明在巫师的小店里未必不可能有公正的交易。” “证明?” “之前也有说过,在这里我们会尽可能地满足客人的需求,不知道你有什么需求或是愿望?尽管提出来,让我来为你解决掉它。” 莱顿托着下巴,沉默不语,一副思考的样子。 他实在有些不知道如何应答,因为得知女巫出没的消息,他来的匆忙,并未做详尽的准备,除了让属下给自己准备一身更适合在犯罪者间穿行的衣服外,就没考虑更多了,突然让他提出自己的需求,还真让他有些为难。 不过,既然这里号称能解决一切的烦恼,那么即便是不合理的要求也没所谓吧? 如果他做不到,那这里毫无疑问就只是个冒名巫师店罢了,镇里的麻烦很多,不缺这一个,他也不必再为女巫而担心。 “我觉得很累。”他简短直白地说道。 “疲劳吗?恰好我这里用几种不错的药剂。” 莱顿摇了摇头:“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这里,以及这里。”他随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心脏。 他抬头想了想,补充道:“不止如此,我经常感到烦闷,焦躁,以及……动手的冲动。” “这或许和你平时生活的压力有关,积攒得太久才产生了这样的情绪。” “或许如此,不过别和我说药草来调理,我尝试过,都没有作用。”莱顿盯着他,“能帮我解决这个烦恼吗?” 疲惫到药物已经无法产生作用了么,霍奇沉思了一会儿,面露犹豫,难道真要用那个方法?但他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完全掌握好。 看到他的犹豫,莱顿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就是个骗局,白白让我担心了一夜,果然镇上的小道消息就不可轻信。 他准备离开,自此已经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但在他还没来得及起身时,却听到霍奇幽幽地低叹一声。 “那么,跟我来把。” …… 莱顿跟着霍奇来到一间更加窄小的房间,几乎只足够容纳一人,这让他联想起曾经见过的刑讯室,总之逼仄的空间会让人产生压抑及不舒服。 霍奇让他在小房间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坐下,随后就要带上房门,却被莱顿制止住。 “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霍奇看了看小房间:“这似乎也容纳不了两个人,那太拥挤。” “可是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因为你的烦恼会在这里被消除。” “我需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只坐着就好。” 说完霍奇就把门带上,并推上了锁杠。 忽然安静的小房间,让莱顿怎么坐都觉得别扭。 “闭上眼睛。”通过小房间里的通风口,霍奇的声音带着几丝变调的味道传进来,差点惊着莱顿。 他心里一肚子抱怨,不过还是依言闭上了眼。 “静静去感受。”又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但莱顿真的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明明房间里空无一物,他却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从心底温暖起来。 要知道这可是极北,又恰逢雪季,即便是披上绒皮大袄,寒冷依旧会顺着空气钻进身体里,即便莱顿作为骑士拥有更强悍的体质,也只是做到不会冷得打哆嗦而已。 至于温暖?很少有过,何况是发自内心的温暖。 这种感受太过罕见,以致于他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不过,这样的感觉并不讨厌。 温暖渐渐蔓延到全身,莱顿只觉得身体少有能如此舒服的时候,极尽所能地舒展着。 来到黑石镇,每天都在和罪犯、奴隶主、商人、以及他瞧不起的镇长波利特打交道,这让他的负面情绪每日都在积累,且很难释放,即便在大雪里狠狠地挥剑砍倒木人,也无法令他畅快。 但在这一刻,那些烦恼、忧愁似乎都消隐不见。 剩下的,只有这难得的温暖。 “怎么会?”他惊讶地出声,就在不知不觉时,他竟然流泪了,而且这显然不是悲伤的泪水。 “感觉怎么样?”霍奇的声音再次传来。 “很舒服,很轻松。” “还有呢?” “还有——”莱顿急忙闭上了嘴巴。 感动、救赎。 我竟然在一个巫师的商店情难自禁地出现了感动的情绪以及被救赎的庆幸。 这怎么说得出口。 ------------ 0048.融入 莱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小房间走出来的,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时已经坐到了商店最开始的房间里。 他仍旧也有恍惚,但身心的愉悦与舒畅却并没有消失,这说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三枚银币,或者用等价矿石来抵兑也可以。”霍奇报出了价格。 莱顿将三枚银币从钱兜里掏出放在桌面上,霍奇伸手去拿,却被他抓住了臂膀。 “这是怎么做到的?”莱顿问道。 霍奇不在意地耸耸肩膀:“客人,我们可不会透露具体的方法,那毕竟是糊口的本领。” “是女巫吗。”莱顿感到口干舌燥,“刚才那种体验,是女巫的能力?” “大致上可以这么理解。” 只不过是男巫而非女巫的能力,他在心里说道。 莱顿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我失去了什么?” “你太多疑了,我的朋友。”霍奇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身体完好无损,早就说过,你只需要支付三枚银币,除此外再无其他。” “那我的灵魂呢?”莱顿仍然不放心,“我还是我吗?” 真是个固执的人,霍奇摇摇头,耐心地问道:“你有感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莱顿想了想:“除了更舒服外,似乎没有其他感觉。” “那不就行了。”霍奇说道:“你还是你自己,完完整整没有缺少任何一块,你有我的承诺。” 莱顿离开了,霍奇没有跟出去,他很清楚流程,毕竟这就是他亲自制定的。 每一位客人,在前来以及离开时都不会记得商店的位置,或是以酒精麻醉,或是套上黑色的头套,总之除了他能信赖的手下外,其他人都不能知道商店的具体位置,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毕竟巫师商店的这么明目张胆的店名,可不是能随便见光的。 没过多久,中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他的右眼有一道贯穿的疤痕,双手揣在胸前的兜里,腰间挂着一把弧刀。 「影手」赫伯特,这个男人曾是黑石镇犯罪者中如雷贯耳的大人物,他是盗贼的无冕之王,手速极快,无论是偷钱袋还是挥刀,都快得只在空中留下残影,这也是他名号的由来。 不过对他而言,这个名字已经是过去式,他更享受现在只作为「赫伯特」的生活,更加安全也更加轻松,不再过多的承担领袖的责任。 而让他转变身份的人,就是眼前的霍奇,这个在四个月前忽然出现在黑石镇的年轻人。 赫伯特走到他身边,揣在怀中的手伸出来,顺带出一张黄色的纸条,递了过去。 霍奇看了看纸条上的信息,轻笑出声:“巡视卫队的副队长么,倒是挺出人意料的大人物,看来商店的名声都快传到地面上去了。” “要不要?”赫伯特的声音沙哑,有手指在脖子上轻轻一拉,这手势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他用眼神征询着霍奇的意见。 霍奇摇了摇头:“不必,倒不如说这反而是我期许已久的结果,你派几个手下的小伙子去盯一下这位副队长,我得掌握他的反应。” “明白。”赫伯特转身欲走,忽然停下,“大人,小老鼠们的伤药快用尽了。” “那小老鼠们很快就会得到新的伤药。”霍奇平静地说道:“毕竟我需要他们随时保持活蹦乱跳。” …… 黑石镇的地下道相当复杂,许多通道废弃已久,在图纸上根本没有它们的存在,并且在多次扩修中无关的通道又纠缠在一起,初来者极为容易在这儿迷路,即便是老鸟也未必没有绕晕的时候。 霍奇在这儿转悠了很久,直到确定没人跟上自己的脚步后,才从其中一个出口攀出去。 这里连接着曾经的一个矿洞,只不过在矿脉枯竭后就被废弃,在出口处还保留着不少推车残骸以及锈掉的铲与锄,以及一间有些破烂的大木屋。 他推门而入,屋子里漂浮着几道火焰照明,有趣的是这些火焰似乎凭空而起,并没有灯座相连。 黛芙妮正坐在壁炉旁翻看着一本旧书,听到动静后头也不曾抬起。 “回来了?” “嗯。”霍奇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没有吃晚饭,此时饥肠辘辘的肚子叫出了声。 黛芙妮放下手中的书,将自己面前的盘子推到他面前,盘子里摆着三个苹果派,仅仅是闻闻味道就足以勾起食欲。 “赫拉做的,吃吧。” 霍奇不客气地吃起来,味道很好,远不是自己那糊涂手艺能够相提并论的,看来赫拉在厨艺上继承了她的母亲的手艺,得益于此,三人才不至于天天吃霍奇烤得硬邦邦的派。 他是真的饿了,三份苹果派很快便被消灭干净,然后他舔舐着指尖残余的味道,确保食物的价值没有任何浪费。 “她呢?”霍奇随口问道,这个她当然是指赫拉。 “也许在林子里练习吧。” 霍奇摇摇头:“太拼了,我觉得没必要。” “毕竟这是那孩子自己的选择。”黛芙妮看向他,“你呢,又把一天的时间花在那个破店里?” “什么叫破店。”霍奇微微皱眉,“这可是改变他人对巫师看法关键性的一步。” 按照黛芙妮原本的想法,远避人类城镇生活是最优选择。 霍奇并不这么想,他曾对黛芙妮说过,直面问题未必能解决问题,但逃避一定解决不了问题,因为最后将无路可逃。 “人们害怕未知,想让巫师即邪恶的观念消除,至少你得让他们了解巫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也是他选择来到城镇,并开办巫师的商店,与普通人开始接触交易的原因。 一切都是为了改变人们对巫师的观念。 要在黑石镇开办这样的小店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这里不仅犯罪者扎堆,更有不少地头蛇的存在,虽然霍奇将「亲切友善」作为巫师向人类社会释放善意的方式,但对这些阻挠自己计划的混蛋可不会有丝毫手软。 不少强硬派早就沉在了镇里那条小河里。剩下的像赫伯特这样的聪明人则老老实实地加入他的势力。 这也让他成为黑石镇地下势力的唯一领袖,这看上去似乎与计划有较大的偏差,不过收服这股势力后,对霍奇无论是宣传还是执行都有较大帮助。 “改变?我只看到你现在改变的只是一群流氓混混的看法,并且这帮家伙多半不是真的改变,他们就只惦记着你能给多大的好处,一旦有更大的利益摆在面前,他们就能毫不犹豫地出卖掉你。” 黛芙妮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和你提过很多次,我们可是巫师,是大多数人眼里的移动金库,这么明目张胆地显露自己的身份,被出卖就是个死字,这都不是莱玩笑的,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 “我当然考虑过。”霍奇面色不变,沉着地回应:“正因为考虑过很多次,我才认为这个计划,可行。” ------------ 0049.教训 “巫师意味着一笔巨额财富,这笔财富的价值大到足以另任何人为之疯狂,这个结论从原则上而言并没有错误,但是在此之前,你需要认清另外一个事实。” 霍奇拿起桌边闲置的粗布,将嘴角与手指上的苹果派残渣擦拭掉,轻松地说道:“这个事实就是,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拿到这笔财富的,至少——黑石镇这些徘徊在阴影里的犯罪者是无法得到的。”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因为他们犯罪者的身份不能轻易露面,你也应该了解到这座城市的特殊,在这片地方犯罪者就和居民没什么两样,走在街上连巡视卫队的士兵也不会去难为他们。” “真正的原因,在于他们的地位,无论是犯罪者、雇佣兵、平民,他们的地位都实在太低了,这导致了他们接触的资源有限,即便是抓住女巫,也无法直接将价值转换成到手的金币,他们得借助更上层次的人搭线,才有可能达成这笔交易。” “但问题恰恰也出在这里,之前就提到过,这笔财富的价值大到足以另任何人为之疯狂,而犯罪者们毫无地位可言,即便是莫名地消失在某条河道里,也不会引起任何关注,如同一粒石子。” “既然如此,跟他们做交易的那些人,又何必要将这巨大的利益分给他们?倒不如在接过女巫后,将这些地位极低的人抹杀,那样的话他们得到的利益岂不是更加完整?” “这是件有趣的事情。”霍奇不禁露出微笑,“上位者们总是强调女巫的邪恶,总是倡导人人都关注身边的女巫,因为这可是个一夜暴富的机会。但他们站的太高,忽略了底层的竞争事实,真正的利益永远分不到底层的人手里,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为女巫的出现而担心?” “一边是看似诱人,却极有可能一无所获甚至丢掉性命的活,而另一边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低廉却有效的药剂,舒缓紧张神经的方法,不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便可以解决麻烦的途径。”他轻声说道,“当这两样东西同时摆在面前,该如何选择简直再明显不过,他们只是穷,却一点也不傻。” “巫师因自身的价值而被追捕,当我能给他们更多的价值时,女巫被追捕的原因便不复存在,这就是我所说的机会,而当我们抓住这个机会,距离我们能够以巫师的身份行走于阳光下,便不会太远了。” “这只是你的猜测。” 黛芙妮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早在霍奇与赫拉出生前,她便已经作为女巫存在,漫长的时间里,她见证过太多太多女巫被残害的场景,血淋淋的事实远比任何理论都更具感染力。 “他们不值得被信任。”她摇摇头脑袋,“总会有人敢于铤而走险,你能保证你的猜想一定正确,并永远不会被那群习惯了阴暗的家伙背叛?” “并不能。”霍奇没有隐瞒,坦诚地说道,“这世上本就没有百分百的肯定。” “那等追捕巫师的人将你团团围住,那时候你又怎么办?用你的嘴巴与他们辩论吗?他们只会将你打晕,然后送去解剖台上而已。” “这我倒不太担心。” 黛芙妮正准备因此而斥责他的天真时,却见他将视线挪移到自己的身上,轻轻地说道:“因为我有你。” 她明显愣住了,整个身体都微微僵硬。 “以及赫拉。”霍奇像是大喘气那样接着说道,“有你们两位强大的女巫在侧,我想真到了那样的时候,你们也会将我救出去的,不是么?” 黛芙妮的脸色微微泛红,不像是羞,更似是恼,但她很快便将脸上的情绪隐去,微微沉声:“我说不过你,但我仍然觉得这样太危险了。” “危险只是暂时的。”霍奇不置可否地笑着,“很快我所做的一切都会收获回报。” “是么,可我完全看不到你所描绘的前景,以巫师的身份行走在阳光下?现在倒是能行走在地下的阴沟通道里。” “我说过,这些都只是暂时的。”霍奇说道,“事实上,我们已经踏出了更前的一步,就在刚才商店迎来了一位不同于以往的客人。黑石镇巡视卫队的副队长,看来我前些天让小老鼠们散布出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有心人的耳里,他应该是来试探所谓的商店究竟是否与巫师存在联系。”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惊慌?”黛芙妮打量着他。 “惊慌?有什么必要,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否则又何必将消息散布出去。”他用手将下巴微微托起,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经营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所求的便是迈出这一步,如果连这都要惊慌害怕,那就能说明我们只配苟延残喘在肮脏的地下通道而已,怨不得别人。” 他脸上露出些微得意,连语速都稍稍加快:“并且从结果而言,很符合我的预期,那位副队长大人可是带着一副回味无穷的脸色离开,我至少有八成把握他不会因此而逮捕我,反而有可能继续光顾商店,这很好,很快就会有更多「上得了台面」的人纷涌而至,他们想利用我来解决麻烦,我也想利用他们,来赢得一个露脸的时机。” “你知道你现在笑得就跟头狐狸似的吗?”黛芙妮微微叹气,忽然好奇地问道:“说起来你对那可怜的副队长做了什么,不会是恰好他也需要某种药剂来强健一下那玩意吧。” “他可是堂堂的骑士,你以为还是站在街角招手的女郎么。”霍奇有些哭笑不得,“要说服一名骑士对巫师没有恶意,至少是不那么有恶意当然不会如此简单,相比于犯罪者,得花费更大的气力,因此我让见识了更震撼的东西,你也知道我那有间小房——” 霍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闭住嘴巴。 该死,说着说着就有些亢奋,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给倒出来了,希望黛芙妮不会注意到这点。 然而事实终究不如意。 黛芙妮的眼神开始变得冷峻起来,用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腿部,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更震撼的东西?在那个小房间里?你不会告诉我你又擅自使用了你的能力吧。” 霍奇尴尬地将头埋低,声音不再高昂,倒显得底气不足:“嗯……你也知道,那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方法,只要控制得当,我能用那法子忽悠住大多数的人,就算让他们改变信仰都有可能。” “但是你还不能控制住你的能力!”黛芙妮猛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霍奇,声音陡然升高:“你忘了我们为什么会搬到这个木屋里来了?” 一想到这件事就令霍奇感到羞愧,在此之前他们本来是拥有更好的一处住宅,那是黛芙妮原本的住所,远离城镇却极富品位的好房子,但在黛芙妮交待他和赫拉如何运用巫师的能力时,他却忽然失控了。 这导致了那间房子,以及周围森林的一部分都变得无法再使用,若不是因为这次事件,以黛芙妮的性子或许还未必能同意霍奇搬到人类的城镇里,开展他那异想天开的计划。 “我之所以告诉你能力的用处之一,只是为了让你更好的掌控他,而不是让你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去冒险。” 黛芙妮的声音愈渐冷厉。 “你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在你使用能力时根本无法预料结果,你不知道它究竟会以温和的姿态出现,或是以狂暴的样子毁灭一切,如同你毁掉我的那间房子一样。” “你是特殊的,在此之前没有男性巫师出现,更没有女巫像你的体质这样特殊过,正因如此,你才更需要去反复地尝试运用能力的方法,寻找对你最合适的路。在你能完全掌握它前,除了训练时就不能轻易使用它,这是你答应过我的。” 理被黛芙妮占尽,他只好低头。 黛芙妮总算教训够了,长舒一口气,对他说道:“赫拉应该已经在林子里训练了一阵,我们也是时候过去了。” “过去?”霍奇抬头诧异地问道,“今天的训练不是在早晨就已经结束了吗。” 黛芙妮对二人的训练课程都集中在白天,夜间的安排则是自由的,赫拉通常会自觉地在林子里练习,而霍奇则没那么自觉,在结束了商店的事情后,往往是直接倒在床铺上入睡。 “以前是我对你太过放松了。” 黛芙妮背对着他,缓缓说道:“现在我发现,得好好教训你才行。” ------------ 0050.训练 在经历过宅邸被霍奇失控的能力毁掉后,黛芙妮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她将训练两人的地方选在了远离矿山小屋的一片林子。 与其说是林子,不如说这里是荒地,原本高大茂密的乔木早被砍伐一空,只剩下成片成林的树墩座子留在这里,地面倒是还有些许荒草,不过更多的是光秃秃的湿地,甚至还形成了几片隐秘的小型泥沼。 还未走进林子里,两人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奇怪的声响,乍听像是某种东西爆裂的响声,却也显得沉闷,如同被罩在密闭的容器里。 霍奇很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开始发生震颤,嗡鸣的声音徘徊在耳边。 黛芙妮伸出手指召出一丝流火,借着这缕火光,霍奇看清了眼前的环境,就在光亮出现的瞬间,他面前的空气明显扭曲成一片薄薄的刃,正向他的脸庞袭来。 他下意识地别过头去,这是身体本能的反应,虽然这个闪避的举动看起来并没有作用,按照这道音刃的轨迹,依然可以准确命中他的脸庞。 然而就在音刃距离他只有一指的间距时,却忽然以难以想象的姿态变更了原本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弯曲的线段,贴着他的脸庞削切过去,连他皮肤的汗毛都没有触碰到,刚好贴着毛发的边缘而过。 精准的控制! 霍奇情难自禁地发出赞美:“赫拉对能力的控制又变强了。” “嗯,她的进步很快,何况又愿意把时间用在练习上。”黛芙妮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不像你。” 霍奇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把尴尬的场面应付过去。 “走吧。”黛芙妮望向不远处那片月光播撒之地,“她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他们很快来到了林子深处,借着月光以及漂浮在黛芙妮身侧的流火,霍奇将赫拉疑惑的目光尽收眼底。 她穿着白色的绒衣,呈病态斑白的长发批撒在肩头,眼窝微微有些凹陷,脸部的轮廓也稍显干瘪,或许是因为温度的缘故,在白皙的脸颊里透着红。 她看上去很消瘦。 但相比于数月前,已经算是恢复了不少。 从村庄的屠戮,到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赫拉变得极为嗜睡,常常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陷入睡眠中,得不到食物的营养,她的身体每况愈下。 而即便是那短暂醒来的时间,她也变得极为敏感,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惧,常常因为害怕而龇牙咧抓地虚张声势,即便是认出了霍奇与黛芙妮,但在看到他们端来陌生的容器里陌生的食物时,仍旧害怕得在屋子里到处躲藏,撇着小脑袋就是不肯吞咽下去。 为此他和黛芙妮伤透了脑筋,想尽了各种办法,或哄或吓,总不能让赫拉就这么饿着。 那段时间她瘦削得像是根木头,在屋里行走都显得摇摇欲坠,没走两步就耗尽了体力半趴在地上喘气。 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后,她终于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身体也渐渐恢复,能够较为清醒地与黛芙妮、霍奇交流,她用的是手势,她自己的手势,即便黛芙妮与他的理解力都不差,但要准备地认出这陌生的手势表达的具体含义,还是比较费劲,不过久而久之,三人间总算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 她开始在黛芙妮的指导下认知自己女巫的身份,开始尝试着运用这份属于自己的能力,这份能力已经夺去了她的声音,她不能再让它毫无用处。 在作为巫师的学习中,她的进步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以黛芙妮的原话概括——「当一个天赋绝伦的人同时兼备刻苦与勤奋,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阻挡她的前行」 说来羞愧,虽然接受黛芙妮的时间比赫拉还要早上一两个月,但霍奇在巫师之途上却被赫拉远远地甩在身后,她已经能够将能力控制在分毫之间,而霍奇甚至使用能力还要凭借运气。 “嗨,小赫拉。”黛芙妮笑着跟她打了招呼,“是不是很奇怪我们怎么来了。” 赫拉点点头。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赫拉的头,刨拉几下发丝说道:“因为某人既没有进步,又管不住自己的手,是时候给他点教训加深一下记忆了。” 赫拉转头看向份外尴尬地霍奇,少有地露出浅浅的笑意。 …… “深吸一口气。” “呼出来。” “闭上眼睛。” “有没有感知到魔力的流动?” 霍奇静静地感受着,不太确定地说道:“能感受到流动,但和以前一样,我还是辨别不了魔力的来源,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自四面八方缓缓涌来,没有任何方向性。” “真是奇怪。”黛芙妮陷入思考,“对于我们而言,腹腔里的生命源流就是魔力的来源,感知到它的流动也应该是自内向外,在每条血管,每条毛孔中张弛徜徉,但是你感受到的魔力却是自外向内。” “更奇怪的是,你竟然说的都是真的。”她将手指搭在霍奇的腹部,疑惑不已,“这几个月我反复地观察了你的身体,在你体内竟然没有发现任何生命源流存在的迹象,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身体,然而你却能够使用能力。” “为什么?” “即便你问我,我也没法给出答案啊。” 霍奇满是无奈地将双手摊放在两侧,“你都说了,我是特别的,特别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或许这与你难以控制能力有一定的联系。”黛芙妮拍拍手,“好了,基础的感知训练就到这里,是时候进入正式的操控训练了,与以往一样,还是这个东西。” 黛芙妮将一个手掌般大的蛋放在面前这些微的凹陷的木墩窝里。 显然这不是普通的鸡鸭蛋,它的个头大得惊人,足以抵挡寻常大小的数个鸡蛋,它属于北境的寒翼鸟,与其他蛋都不同的时,寒翼鸟的蛋埋藏着属于寒冬的温度,不说寻常的炉火难以将蛋液煮熟,即便是煮熟了,寒气也会隐藏在深处,顺着人的胃袋将整个人都凝结成硬邦邦的冰坨子,没人会喜欢这种食物。 霍奇搓搓手指,伸出手掌向着寒翼鸟蛋,微微颤抖,寒冷的空气里忽然出现了一束积聚的热量使得空中出现了明显的扭曲。 黛芙妮拿起鸟蛋,晃动一阵感受到蛋液没有变化后,摇了摇头:“太微弱了,再加强些。” “要是我能控制强弱那就好了。”霍奇向手心吹了口气,“那我再试试。” 一次。 “还不够,继续。” 两次。 “蛋液甚至连一小块凝固的都没有。” 数次往复,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你到底有没有用心。” “我在努力去尝试。”霍奇叹了口气,“但……我形容不出那样的感觉,总之在我以为能够抓住它,控制住它的时候,结果却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 “想象的那样?你又习惯性地用那些算式去估算了?” “那已经成为了习惯,哪有这么容易放下的。” “但你必须放下,至少在身为巫师的时候,你得完完全全地放下它。”黛芙妮不容置疑地说道,“你应该去感受魔力,去拥抱魔力,而不是试图发现它的规律,并给它加上新的规则。” 霍奇知道她说的完全正确,他熟悉的计算能力能让他估算出事件发生的走向及概率,能够逆推出药剂的配方与占比,但在巫师能力的运用中,却毫无作用,魔力就像是飘忽不定的变数,每当他试图将这个变数接纳进构建的数学模型时,都会迎来惨淡的失败。 感受。这个词语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即便他尝试去做,却依旧没什么太大的进展。 黛芙妮走到他身边,目光放在木墩凹窝的鸟蛋上:“你需要去感知,感知你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它的形态,它的力量,它的一切,不要仅仅着眼于它表现出的一个侧面。” “像是我,最初我能够掌握的火焰,大约也就是篝火里燃烧的那样。” 她召出一团火焰,虽大但也纷杂,除了热与光外几乎不具备什么威胁的压力。 “接着我开始去了解它,我疑惑她的形态真的只能表现出这样,还是有其他我所不了解的形态存在,我开始去尝试改变,然后我便学会了形态的变化。” 她微微勾手,火团迅速拉伸,在空中摆放为一道勾,正如她手指弯曲的形状。 “接着我开始思考起力量,毫无疑问火焰是极具威胁的东西,但它的形态过于分散,以致于无法像钢铁那样直接地造成伤害,怎样才能将它变得更具力量,而这是否也与形态有关?” 黛芙妮攒紧小拳头,空中的火焰大体形状未变,却积聚收缩起来,最终成为一道窄窄的火线,论明亮已不及刚才的火团,但霍奇明显在这道火线上感受到扑耳而来的威胁,远比那离散的火团要强上数十倍。 “你看,将火焰收缩到一定体积,它就不再只是燃烧,增添了更具力量的属性,比如——爆炸。” 砰的一声,霍奇遮住自己的眼睛,火线毫无预料地爆炸开来,升起一团白雾。 “就这样,我不断地感知着,也不断地思考着,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我忽然意识到火焰是很难熄灭的,只要有树木倚靠,即便微弱的火焰也会在缝隙的木屑里留下点点火星,迎风而明,必将重燃起滔天烈火时——我便再也无须担心死亡。” “你看,巫师所做的仅仅是如此而已。” 黛芙妮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放下你所谓的习惯,感知它,使用他,再来一次。” 霍奇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掌迎向蛋壳。 这次的反应要剧烈许多,瞬间升腾的热量将附近一大片区域都笼罩在内,先前好几次都没能煮熟的寒翼鸟蛋,此时外壳却迅速变得斑黄开裂,咔擦一声碎成无数小片,而内里的蛋液早已凝固成焦炭。 “啊!”他痛苦地抬头叫喊着。 他失控了,如同毁掉黛芙妮房子那时一样。 黛芙妮化作火焰,一个手刀将他直接斩晕,看着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的霍奇,她充满无奈:“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敢让你随便使用能力。” ------------ 0051.惊闻 莱顿这段时间困惑极了。 诚然那次巫师商店之行意外地解除了纠缠了他数年的压迫感,但问题的关键是,解决这项麻烦的却是女巫的能力(他依然深信不疑),而作为一名骑士,他自然对女巫邪恶论深信不疑,这让他产生了矛盾,虽不至于烦恼到以前那样,终究还是令人困扰。 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是不容忽视的大问题。 下令潜入地下通道抓捕那年轻的店老板与他的女巫同伙吗?暂且不提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在黑石镇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里找到那个根本不知道位置的商店,即便可以,然而人家却帮助了你解决了麻烦,并且没有讹你的钱财,恩将仇报可不是骑士的精神。 那么不做行动,就这么忽视过去?无论是作为骑士,亦或城镇巡视卫队的副队长,这都显得过于失职。 这可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莱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痛苦地想着,忽然没来由地蹦出一个想法来。 要是女巫并非邪恶,那该有多好。 他的步伐猛地停顿下来,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我怎么可能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这简直大逆不道! 这简直太奇怪,换做以前这种想法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一名骑士的脑海中,可现在这股念头就像是涂了浆,刷在他的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见鬼,我这是中了巫术的蛊惑吗? 然而真要是女巫蛊惑的话,她们会如此轻易地停止掉术法吗? 莱顿开始回忆起前几日他第二次去巫师商店的经历。 是的,第二次! 这并不理智,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对未知的好奇驱使着他再次前去那个危险的地方。 他想要印证自己的想法,很有可能在第一次前去时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女巫动过了手脚,虽然他承认那次之后让他身心舒坦,但那可是女巫的能力,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地就揭过了? 与第一次不同的是,他悄悄地把几把顺手的好匕首藏在了靴子以及其他隐秘的位置,熟悉的武器能让他发挥战力到极致,他决心揭破年轻人虚伪的面具,令他承认对自己使用了巫术,为此甚至做好了付出生命的代价,这都是为了崇高的理想——消灭邪恶。 然而当他来到店里,故意诱导那名年轻人让自己再去那个小房间体验那“神奇”的温暖时,却意料之外地遭到了年轻人的拒绝。 「你应该学会用意志去战胜它,而并非借助外力」 年轻人义正言辞地告诉他切不可太依赖这所谓的温暖,若是因此而丢失掉原本坚强的意志,那他宁愿从没让自己去过那个小房间。 当时他完全被说怔住了。 按他原本的想法,为了达到蛊惑人心的作用,他不是更应该反复使用女巫的能力来侵蚀自己的大脑吗? 然而他却劝导自己……要坚强? 作为邪恶女巫的爪牙,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他使劲地摇了摇脑袋,试图把杂念甩到一旁,握住腰间的佩剑平静下来,继续自己的日常巡视。 没走多远,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卡尔,你在这儿做什么。” 卡尔正对着街角的那面矮墙不住地摇头,听见熟悉的声音转过来惊讶地说道:“莱顿副队长。” “嗯。”莱顿冲他微微点头,走近了问道:“怎么穿着这身衣服,没有巡逻任务吗?” “对,今天恰好到我轮休。” “那也不能来这种地方。”莱顿打望着四周,“这可是「酒巷」,巡视卫队必须保持清醒,不可轻易饮酒,你不记得了?” 卡尔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队长,这不是酒瘾犯了,恰好又轮休,没忍住才来到这里喝了几杯,我保证自己没有喝醉。” “半杯都不行!”莱顿高声道,“巡视卫队随时可能紧急集合,要是碰上被酒精麻痹了大脑的时候,害的可不是你自己一人,而是整个卫队的行动安全都受到威胁。” 卡尔连忙点头道歉,巡视卫队的老兵都知道这位绰号「老好人」的副队长是极好说话的人,只要不激怒他通常是不会像其他副队那样严苛地执行队中律令的。 果然,莱顿在斥责几句后就消了气,挥挥手:“算了,下次注意,别让我再撞见你来这地方。” “是!” “呕!” 两道声音几乎在同时响起,只不过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莱顿转过身去,看到另一个熟悉的人正扶着街角的矮墙,捂着脖子向地上呕吐着。 矮墙的阴影恰好掩住他的身形,所以莱顿刚才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现在呕吐出声,才发现有这么一个人。 “托兰……”莱顿的脸色都黑了,牙齿开始在口腔里摩擦出声,用眼神询问着卡尔。 卡尔支支吾吾地开口:“呃——我和托兰是一起来的,来酒巷喝酒还是他的主意,所以,怎么说呢,嗯……他稍微喝多了一点点。” 一点点? 莱顿简直想破口大骂,托兰都醉的像滩泥了! 卡尔不太敢正视他的眼睛,眼神刻意地避开他的视线:“我保证自己没喝醉,但托兰的酒量似乎,有些差。” 莱顿深呼一口凉气让自己平静些。 不省心的小混蛋们!他在心底怒骂着。 “马上带他回去,别站在这丢巡视卫队的脸!” “是,是。” 卡尔赶忙去扶托兰,却被他一手甩开,嘴里还嘟囔着:“别碰我,我还能再喝十——嗝——瓶!” 卡尔满脸苦笑,还不等他再去扶,托兰的话匣子像是一下被打开似的,嘟囔个没完。 “高兴嘛,就得多喝两杯。” “什么,你没听清,我说,嗝,我高兴!” “席拉答应我了,她居然愿意嫁给我,来,为了此时的心情,让我们再喝一杯!” 莱顿皱着眉头,小声问卡尔:“这又是怎么回事,席拉是谁?” 卡尔小声说道:“是托兰的那条街的织娘,长得很漂亮,据说托兰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她,但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直到昨天他鼓足勇气去求婚,才知道席拉也是同样的想法,这真是——” “真是巧合得离谱。”莱顿眉头舒展开来,“好运气的臭小子,算啦,今天就放过你们两个小混蛋,赶紧滚回去醒酒吧。” 他正准备离开,托兰却忽然高声叫道:“这都多亏了巫师商店的老板!” “托兰!”卡尔心道不妙,立马伸出手要捂住他的嘴巴,然而这话已经传到了莱顿耳里。 “让他说下去。”莱顿声音泛寒,那个巫师商店已经将势力深透到如此地步了吗,我的兵士竟然口无遮拦地在街上说出巫师这两个字,并且看上去还蛮开心! 托兰此时已经醉的糊涂,摇摇晃晃,脸上带着傻兮兮的笑:“嘿,那老板可真是厉害,要不是找到了他,我哪能娶到席拉。” “难道你是用药物控制了那名织女的心智,迫使他嫁给你吗?” 莱顿心说果然,邪恶的女巫终于忍耐不住了,居然用这种手段开始蛊惑我手下的兵士,真是罪无可恕! “你他妈才用药,臭傻逼。”托兰迷迷糊糊下居然听懂了这句话,还给出了回应。 卡尔的脸都紫了,不时打量着莱顿的脸色,早知道就不和托兰出来喝酒了,这货醉了简直管不住嘴巴。 莱顿没有勃然大怒,反而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嗝——回事,我告诉你,我是堂堂正正向席拉求婚的,可没耍任何手段。” “那老板,老板只是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不要因为心中的怯懦而后悔终生,如果不对她说出那几个字,那永远也不会有答案,只能像个懦夫一样徘徊不前」,嗨,说的当时我脑门一拍就去求婚了。” 莱顿有些意外地听到这个答案。 这同样不像是邪恶的女巫会使用的伎俩,劝导人鼓起勇气,撮合士兵与织女,哪个邪恶的存在会闲得去干这种事? 但终究…… “终究那还是女巫的商店。”莱顿直腰着脑袋,“那是邪恶之所啊。” “邪——嗝?”托兰醉醺醺地凑上脑袋,傻乎乎地笑,“我才不管什么邪恶,那都是些见鬼的大人物喜欢的说法,他们可没教过我追心爱的女人,只会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瞥我一眼,甚至连踢开都觉得不屑,但那巫师商店的老板却是实实在在地帮到了我。” “我只管这个!” “呕!”一番话说完,托兰又不可抑制地弯下了腰狂呕,吐出的黄白粘液甚至粘到了莱顿的靴子上。 “托兰!”卡尔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拽过他的手肘,向莱顿连连道歉:“对不起,副队长,我马上带这混蛋回去。” 莱顿没有回应,低着头思考着,而卡尔也不再停留,再让托兰这家伙说下去,指不定明天自己就得上街乞讨了。 等莱顿醒过神的时候,卡尔与托兰早已走远了,他想着托兰最后的一句话。 原来如此。 他一直在纠结着怎么定性巫师商店的行为。 但他忽然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无论巫师邪恶与否,至少这个商店确实帮助了很多人,让他们得到了最实在的受益。 这不就已经足够了? 不必再去烦恼,只需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顺其自然,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正准备向另一条街走去,急促的步伐声夹杂着盔甲的磨合声,他看到了两名熟悉的手下正急匆匆地向哨所的方向奔跑。 “尤金、杜威。”他叫住了两人,“发生了什么,这么匆忙。” “莱顿副队长。”两人满脸的焦急,“前几日的那名杀手又出现了,这次被杀害的,是陶拉商会的克伦威尔!” “什么!”莱顿一下子挑起了眉。 ------------ 0052.大鱼 “大人,波利特大人。” 紧闭的门扉被急促地拍打着,房间中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停下,紧接着是男人不满地叫骂。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被粗鲁地从里面推开,敲门的人赶紧后退一步。 肚子大得像是装进了三桶水,满脸的褶子把眼睛都快挤没了,头顶已经秃了大半,只剩下稀稀疏疏的毛发。 这就是黑石镇的镇长波利特,他浑身上下只在裤裆的位置围了一圈布,一脸大汗淋漓的样子,脸庞红得可怕,也不知道是刚做完激烈的运动或是恼怒造成。 透过敞开的门可以看见屋内的状况,壁炉的火燃的旺盛,让整个房间都充满热气,地上胡乱地摆放着几件衣服,在床榻的半掩的帘子下,似乎还能看见半个雪白的屁股。 “见鬼,谁他妈在这时候……噢,罗兹,我的朋友,即便是你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同样绕不过你!” 罗兹是黑石镇的财务总管,波利特之所以能够如此悠闲地做着床上运动,还不担心没收够矿税交给雷蒙德侯爵以及满足自己奢靡放荡的镇长生活,这多亏了罗兹与奴隶商人与矿场主的交涉。 “大人,我来找您当然是有急事。” 罗兹抹了把额头密布的汗珠,他来得太匆忙,后背已经完全湿透,声音都能听出焦急:“那个神秘的杀手又出手了!” “又?”波利特醒悟过来,立刻瞪大了眼睛。 罗兹连忙点头:“就在刚才,法兰商会的弗吉尼亚在一条小巷被刺杀身亡。” “弗吉尼亚,那可是个好人。”波利特不无哀伤。 “当然,弗吉尼亚毫无疑问是值得信赖的好人。”罗兹瞥了他屋内的床榻一眼,心想大人您最喜欢的几个漂亮女奴可都是弗吉尼亚送上门的,在您眼里即便他是圣人都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他赶忙拧回了话题,“城中几个大商会都对此相当不满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这月可能连一分钱都收不到。” “该死。”波利特跺跺脚,“这是第几个了?” “第三个,大人。”罗兹回忆着,“第一个遇刺的是两周前尤金商会的迪福,上周被杀害的是陶拉商会的克伦威尔,这周则是弗吉尼亚。” “两周内三位善良的商人被杀害!”波利特破口大骂,“而我们至今居然连凶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见鬼,我的巡视卫队都是一群废物渣滓吗?” 您口中的废物渣滓正没日没夜地在城中巡逻戒备,相比之下整天把时间花在“打屁股”“放烟火”的您,又该用什么来形容呢? 罗兹在心里腹诽,摊上这么位不管事的镇长,虽然能够攫取更多的权利,但同样也得花费更多的精力去处理日常的事务,并且不时还得费尽口舌给这头蠢猪讲明严重性,真是头疼。 “大人,我想您的卫队并没有偷懒,几乎每个时间都会有巡视队在外巡逻。” “可他们巡视了两周,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 “大人,您得知道这名凶手相当狡猾,每次作案时都恰好错过了卫队的巡逻范围,您的卫队在正面对抗上的能力相当优秀,但对于隐匿在黑暗中的敌人,这的确不是他们擅长的。” 罗兹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再拖沓下去了,当务之急,是得请到更适合的人来处理这件事。” “更适合的人,你是指猎魔人?” 众所周知,猎魔人拥有的独特视野极擅于发现线索与追踪,因此在罗兹说道更适合来处理这种事件的人时,波利特首先便想到了这个不被常人待见的群体。 罗兹摇了摇头:“猎魔人的脚步从不停歇,我们无法预知他们何时才能游历到黑石镇来,况且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等下去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波利特捂着额头感到头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罗兹轻咳了两声:“大人,这段时间你没怎么出过房间,或许不知道在镇里出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商店。” “商店?那和我们现在讨论的有什么关系?”波利特不解地看向他。 “是这样的。” 罗兹凑过去,详细地把巫师万事屋的内容以及许多去过商店的客人的经历讲述一遍。 “能解决所有烦恼的,巫师的——商店?” “这也正是我来征询您意见的原因。”罗兹有些踌躇,“您也知道,女巫一直都是邪恶的存在,和她们交易毫无疑问是具有一定风险的,要是您觉得不妥的话,或许我还能尝试一下其他的办法。” “风险?我只知道我现在正承担着马上被侯爵大人撤掉镇长的风险。”波利特深呼一口气,双眼亮的吓人,“何况听上去这个巫师的商店也没多可怕,几乎不需要什么代价,那我们为什么不尝试一下。” “您的意思是?” 波利特揉了揉自己肥厚的肚皮:“你,或者随便谁去联系一下那个商店,告诉那里的老板,就说黑石镇的镇长请他来商议。” …… “你看上去挺开心?” 黛芙妮不解地看着霍奇,从回来开始他的脸上就始终带着笑意,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开心?”霍奇扭过头来看着她,笑容未减,“我当然开心。”他拍打着手里的一张小纸条,“放了这么久的鱼饵,钩上总算来的动静,我怎么可能不高兴。” 黛芙妮疑惑地看着那张小纸条,问道:“这是什么?” “一个我等待了很久的请求。”霍奇将小纸条递给黛芙妮,让她看清纸条上的所有内容。 “波利特,那是谁?” 霍奇哈了一声,摇摇脑袋:“你真应该多出去走走,来到黑石镇这么久,你居然还不知道吗,我们亲爱的黑石镇镇长,就是这个叫波利特的家伙。” “同时。”霍奇停顿了一下,神秘莫测地笑起来,“也是我最想吊的那条大鱼。” ------------ 0053.险些失控 “你以什么身份去面见这位波利特镇长大人?”黛芙妮忽然问道。 “当然是以万事屋老板的身份。”霍奇疑惑地看着他,“否则这条大鱼又怎么会自己咬上钩来。” “你一个人去?” “噢,你是担心这个。”他明白了,“我当然不会是一个人,赫伯特会带几个小伙子同我一道前去。” “赫伯特,就是你提起过那个曾经的犯罪者头目之一?” 黛芙妮失望地摇着脑袋:“即便他在犯罪者中能称得上翘楚,但放在真正的骑士面前未必能讨到好处,更别提其他连战力都说不上的犯罪者。一旦那个镇长改变主意,只需要一个骑士带着几个士兵就能将你们留下。” “那时候你怎么办?指望你那时灵时不灵的能力吗?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但首先你至少得把自己的安全考虑清楚,为什么你总是忽视这一点?” 霍奇一愣,回响过往,的确他有数次在事关自己性命的关头都显得考虑不周以及鲁莽,而他竟然没有过多在意。 这是怎么回事,这和他以前的风格大相庭径。 似乎有什么……在影响着自己。 他捶捶自己的脑袋,平静了一会才看向黛芙妮:“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以目前而言,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不,你始终都有更好的选择,只是你习惯性地忽视了她。” 黛芙妮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带上赫拉吧,她现在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能力,即便遇见骑士,也能够带你逃脱出来。” 霍奇有些没反应过来,在他眼里赫拉仍旧被看做熟悉的那个小女孩,并且遭遇了一番不幸后,更令人怜惜。 但他有意或是无疑地忽视了,赫拉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而强大的女巫,就战力而言已经远远超过他身边除黛芙妮外的任何一人。 应该是有意吧,他还不能把赫拉看做……一把锋锐的武器。 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这不应该是赫拉的结局。 “她还小。”霍奇组织着语言,双手下意识地比划起来:“并且你也应该知道,她这段时间只见过我们两个人,我们完全不知道她骤然见到陌生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许她……会失控。” “但她不会一直小下去。” 黛芙妮的语气变得严厉:“她也不会始终只与我们两人相处,为了她的未来,你必须得让她尝试着去接触其他人,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样失控,那么这应该是在她身侧的你应该解决的问题。” “不去面对现实,永远也不可能成长。” …… “这位……”罗兹思索在该怎么称呼霍奇,他甚至都不知道霍奇的名字,并且即便知道了那又该用什么后缀,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女巫及其同伙打交道,「先生」「爵士」「大人」这样的称谓显然是不合适的。 但如果直呼其名,又有些失礼,见鬼,他丰富的会客辞令在此时通通派不上用场。 “霍奇·格兰芬,叫我霍奇就行。”他微微躬身,不失礼貌地笑着。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称呼自己为这个名字,那个格兰芬的姓氏简直突兀且多余,但在黛芙妮强烈建议在会见镇长时得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再加上一丢丢逼迫后,半擅自地将自己的姓氏冠到了霍奇名字上。 “那我就叫你霍奇老板吧。”罗兹简直是硬憋出这别扭的称谓,他把目光移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赫拉,眼里有些慌乱和躲闪。 “这和我们商量好的不一样。”他凑到霍奇的耳边,“我答应了你能带随从,但我可没答应带着这么……这么危险的存在一道前来。” 联想到霍奇女巫代理人的身份,他哪能猜不出赫拉是谁。 我竟然站在一位真正的女巫面前! 他真不知道该把这事谱成歌曲万世传吟,还是什么都不要告诉别人。 “总管大人。你得明白如果镇长大人真的想得到帮助的话,就必须得见见能真正帮到他的人。”霍奇将真正两个字咬得极重。 “但这样镇长的安全……” “总管大人。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带着她立马离开,就像从没来过一样。” 罗兹如鲠在喉,若是以外敢走平民敢用这种略带威胁的语气和他这个黑石镇二把手说话,保准得被他派人扔河里。 只不过他现在有求于人,只好忍耐。 “哎。”他长叹一声,“你得保证带着这位小姐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 “我保证。”霍奇毫不犹豫地回道。 “那跟我来吧。” 罗兹带着霍奇前往议事厅,中途他们在走廊上碰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人。 “哈洛队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罗兹伸手挥散着哈洛身上扑面而来的酒气。 “只是路过而已。”哈洛拿起手中的酒瓶又喝了一口,摇摇晃晃地继续前行,在路过霍奇时,以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心些,女巫的走狗,我一直注视着你。” 霍奇错愕地看向已经走远的哈洛,向罗兹询问:“那是谁。” “他是「英勇的」哈洛,北境骑士中的传奇,也是镇上巡视卫队的队长。” 罗兹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说道:“但现在看来,传奇已经陨落了。” …… 推开议会事的大门,中间坐着一个胖子,张开双臂面带笑意:“欢迎来到这里。” 而在两侧则分别站着一排卫兵,全副武装,盔甲齐全。在霍奇踏进的第一步时不约而同的将佩剑拔到一半的位置。 这是个警告。 他冷笑,这是在警告他别乱来。 “呜!呜!”赫拉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疾风,霍奇一把将她拉住。 是这些盔甲和佩剑让你想起了科多湾的那些游骑兵吗。 “放松下来,赫拉。”他压低声音对她说:“看清楚,他们并非你要找的人,那些人都已经消失了,不用再担心了。” 感受着掌中的小手渐渐软化,他总算松了口气。 要是赫拉在这失控。 那可就麻烦了。 ------------ 0054.交易 “波利特大人,这就是你招待客人的礼仪吗?” 霍奇顾望着两侧虎视眈眈的卫兵,朗声说道。 “哈,我的朋友,别这么紧张,当他们不存在就行了。”波利特随意地挥着手。 “大人,你这是在说笑吧?把二十个穿戴着盔甲的卫兵当做不存在?更何况他们的剑都已经拔出剑鞘,这可不像是不存在的人应该有的举动吧。” “他们只是例行护卫我的安全而已,至于拔剑……确实有些失礼,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你带着身边的这位女士呢。”波利特挺了挺肥硕的肚皮,脸上都快笑出褶子来,或许这位镇长大人还认为自己这是在表示善意吧? “大人。” 霍奇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离得更近些,然而他的动作却引得最前方的四名卫兵直接拔出了长剑交错在他的前方,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后退回去,看着波利特说道:“作为黑石镇的主人,害怕一个小女孩,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波利特大人当然不会惧怕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罗兹走到波利特身边,“但任何人都会惧怕一名真正的女巫。” “大人,在接到您的请求后,我可是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下来,并且带来了我们巫师万事屋的女巫,这足以表现我们的诚意,然而您却把我们展现的诚意当做恶意与威胁,那么我想请问,我们之间是否还有交易的必要?” 他看着卫兵说道:“又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圈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大人您已经成功了,还等什么呢,马上下令让您的卫兵拿下我们二人。” “你太敏感了,我的朋友,既然是我邀请的你,那我就绝不会对应邀的客人做出任何失礼的举动,你有我的承诺。”波利特拍了拍椅子的靠手,“坐下吧,只不过我们得保持一些距离。” 早已等候多时的侍从拿来了两张椅子放在霍奇与赫拉身后,霍奇拉住赫拉的手坐在木椅上,看着周围,心想这还真是奇妙的体验,他与波利特这位够分量的客人隔了好一段距离,并且这段距离还被填满了士兵。 “大人,我快看不清你的脸了。”他招了招手。 “我想这并不重要。”罗兹及时接过话题,“你只需要能够听清大人的声音就足够了,不是吗?” “那倒也没错。”霍奇端正了坐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么波利特大人,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有什么烦恼需要我们来为你解决的了。” …… “嗯,一个神出鬼没的杀手,不瞒您说,这倒是我们头一次接到这样的请求。”听完由罗兹讲述的事件经过后,霍奇摩挲着下巴,“不过这听上去更像是治安问题,您的巡视卫队没能帮你解决这件事情?” “注意你的措辞,你这是在挑衅巡视卫队的尊严?”整个脸都覆盖在头盔下的莱顿微微上前,沉着声音喊道。 事实上他此时并非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有底气,毕竟作为光顾过万事屋的人,要是被霍奇叫破了身份那在众人前就真有些尴尬了,只不过作为厅中职阶最高的骑士,对这样的质疑他理应反驳,好在有盔甲覆面,再加上声音通过金属传出会发生扭曲,这多少让他安心了些。 霍奇似乎并没有认出他,只是轻笑地说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够了,退到一边去,两周的时间连半点线索的都没有发现,巡视卫队还有什么尊严。”波利特不耐烦地拍拍扶手让莱顿退下,用无奈地语气望着霍奇,“你也都瞧见了,我的卫兵对此毫无应对的方法,而这件事又急需解决,因此我才派人找到了你,告诉我,你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吗?” “老实说,这样的案件出乎我的意料,也确实没有过类似的经验。”他语调一转,“但是,既然您找到了万事屋,我们自然会回应您的信赖,这个任务我们接下了,为此,我们将竭尽所能。” “竭尽所能?我的卫队长们也是这样和我承诺的,可他们没能完成自己的承诺。”波利特摇晃着脑袋,“我想听到的回答可不是这个。” “大人,您的卫兵之所以没能完成承诺,并非因为他们没有尽力,而在于对方的棘手程度超过了他们的能力,与此不同的是,这次您拥有了巫师的帮助,请相信巫师的「竭尽所能」,分量是完全不同的。” 气氛忽然冷却下来,没有任何人说话,死寂一样的沉默,霍奇与波利特对视着彼此的双眼。 “哈,哈哈哈!”波利特狂笑着拍打着扶手,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等他笑够了,抹了抹眼角,喘了一会儿气才悠悠说道:“好,我喜欢你的回答,够直接,和我手下那些喜欢拐弯抹角找借口的人都不一样。很好,那我就相信你一次,但也只有一次而已。” “当然。”霍奇微微欠身。 罗兹轻咳一声,插话道:“既然如此,或许我们应该更进一步,霍奇老板,如果真的能够解决这件事,你想要什么作为酬劳呢,矿石,金币,亦或奴隶?” 霍奇摇了摇头:“都不用。” “都不用?”罗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显得不可置信。 “是的,都不需要。”他望着波利特,“我所想要的报酬,只是一个更简单的东西。” “说出来,我的朋友,说出你的想法。”波利特大声地喊道。 “大人,我想要的,仅仅是一个身份。” “身份?” “是的,平民的身份。”霍奇微笑,“毕竟呆惯了黑暗的地下通道,也想能够堂堂正正地走在光明之下。” 波利特对罗兹招招手,两人小声地讨论着。 过了一会儿,由罗兹出声说出结果:“这没有多大的问题,你会拥有一个正式的黑石镇镇民的身份,但是不包括你身边的这位女士。” “不,当然得包括她。”霍奇不为所动,“不仅如此,还有另一位女士需要同样的身份。” “另一名!”波利特瞪大眼睛看着他,“这可不是你所谓「简单」的东西,你得清楚包庇女巫,还是包庇两名女巫我得承担多大的风险!” “的确如此,但同样的,您会得到比风险更丰厚的回报。”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朗声道:“今后您将得到两名女巫无条件的帮助,某些不便您出手,也不便您的卫兵干预的麻烦,都将由我们为您解决。” 罗兹使劲地给眼色,示意波利特不要答应。 然而波利特却有自己的考虑,在黑石镇这样的地方,只要能够按时把矿税上呈给侯爵大人,谁会没事来这里捉捕女巫?他根本无需担心太多,而有了两名女巫的帮助,他对黑石镇的掌控必然将更加牢固,能够因此收获的利益也将疯狂增长。 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下定决心后,波利特脸庞的肥肉挤在一起,堆叠出层层的褶子。 “那么,就如你所愿。” ------------ 0055.消失的物品 这还是霍奇首次大大方方地走在黑石镇的街道上,两旁并没有什么行人,这也难怪,毕竟黑石镇是座矿镇,人数占比最多的奴隶此时应该在漆黑的矿洞里工作,而剩下的那些犯罪者们,这个时间不是在下水道里呼呼大睡就是某个酒吧不停地点着劣质啤酒麻痹神经。 偶尔出现的几个镇民,都将目光投在了赫拉的身上,要知道她的外表实在太过特殊,一头斑白的长发披落在肩头,眉毛泛着同样的色泽,加上灰白色的眼睛,让她看上去是如此的不真实,就像是冰霜捏造的假人一样。 感受到他人的视线,赫拉悄悄地靠在霍奇身边,握住的手加重了力气。 “放轻松,这些人对你没有恶意。”霍奇稍稍宽慰了赫拉,转头望向一旁全覆武装的骑士,“我们离案发地点还有多远?” “就快了,穿过这条街再拐两个弯,就是出事的那条街。”骑士的声音低沉,带着些刻意,似乎不想让霍奇听到他原本的声音。 真是……尴尬。 莱顿在心底暗骂一声。 波利特答应了霍奇的请求,这有些打乱了罗兹的计划,为了确保这位带着女巫的年轻人不会在镇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连忙补充道在霍奇调查的这段时间里,必须得有巡视卫队的士兵同行,并且考虑到一名女巫能够造成的破坏性,他当然选择了厅内能力最强的那人。 面对女巫,你指望我一名骑士能与之对抗吗?这种时候随便拉出来一个人和我有什么区别! 莱顿愤愤不平地想着,何况还不想让霍奇认出自己的身份,这一路的陪同让他感觉束手束脚,别扭极了。 “嗯……”霍奇考虑了会儿措辞,转头对他说道,“不累吗?” “什么?”莱顿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霍奇低笑两声:“我是说,你这样真的不累吗?莱顿阁下。”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或许是你忘记那次来我商店,到小房间的体验了?” “.…..”莱顿停下脚步,好半天,才解开了头盔,将整个脸露出来,看着霍奇:“你多久认出是我的。” “就在议事厅里,要知道你的声音可不算太难辨认。” 莱顿有些无奈,原来从一开始自己的身份就没瞒住这位店老板,那自己这一路又是何况这么委屈自己,都快憋坏了,难怪他会问自己不累吗。 “你让我感觉到了危险,老板。”莱顿视线挪到赫拉的身上,“尤其是你还带着这位女士,你不应该来到这里,安稳地待在商店里不好吗?” “莱顿阁下,首先你得明白,我可是受到邀请才会前来,就这一点而言你的指责在我看来显得无理取闹。” “但你的条件表明了你的目的。” “是的。”霍奇直言不讳,认真地看着他,“换做是你,你会喜欢一辈子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管道里?” 霍奇说的直白而坦诚,倒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即便霍奇的说法很有道理,但他依旧不那么认为,这是出于直觉上的判断,他对此自己的直觉信任甚至超过了理智。 “这不对。”他轻声说道。 “没什么不对。”霍奇望向前方,“这是一场再公平不过的交易。” …… “就是这里。” 法兰商会的接引人指了指不远处那条窄矮的小道,对莱顿说道:“那就是弗吉尼亚阁下的被杀害的地方,按照你们的要求,我们的人并没有去搬运他的尸体,现在他仍旧倒在巷道里,嗯……也许已经开始发臭了。” “感谢你的配合。”莱顿熟练地递过去一枚银币,带着霍奇与赫拉走进了那条小道。 放矮身子钻入黑漆漆的巷道的刹那,果不其然从里面传来一股浓烈的恶臭。 “需要白丁丸吗?”莱顿将两颗白色的小药丸塞到鼻子里,又拿出另外四个递给身后的霍奇。 霍奇只拿了两个,转过身去一边小心翼翼地为赫拉塞好这种带着淡淡的香气,且不会影响呼吸的香丸,一边背着身子对莱顿说道:“来到这里之前,我做了好些年的草药医生,见过的死人或许比你还要多些,尸臭味对我而言不算什么。” 莱顿耸耸肩,双手抵着两侧逼仄的灰墙,在前方摸索着道路,这条小道实在修的太过狭窄,并且高处都被杂物的木板给堆放得连光线也不怎么进得来,在这里面行走实在是挺费劲的一件事。 莱顿忽然停下脚步,借着些微透过的光,静静地看着脚下,这里是巷道算是宽阔的地带了,这一小块区域大约能够挤下四名成年男子,他尽量向外侧靠了靠,留出足够的空间给霍奇以及赫拉,并说道:“看,这就是弗吉尼亚的尸体。” 霍奇挤了过来,摸了摸赫拉的脑袋,想让她转过身去不要看这一幕,却意料之外地遭到了她无声的拒绝。 错愕之下,他想到黛芙妮对自己说的话。 她不会永远地小下去。 何止如此,或许现在他就不能将赫拉当做小女孩来看待,她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看法,而这一切,都不需要霍奇来替她做下决定。 也许在赫拉眼里,自己这所谓的为她着想,反而是与她本心格格不入的多余吧。 他低叹一声:“好吧。” 低下身子,昏暗的光线只恰好能照出弗吉尼亚尸体的轮廓,至于袭击完全糊成黑黑的一片。 “我看不清,有火折子吗?” 咔擦一声,莱顿划燃了火折,火焰的红光让霍奇能够更全面地看清尸体的状况。 弗吉尼亚的死因是被利器当胸刺破肺腔,让血液涌入肺部,直到他不能呼吸为止,这是种很残酷的死亡方式,凶手没有直接刺穿他的心脏,显然就是不想让他死的如此轻松。 “凶手想折磨这个人。”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弗吉尼亚的放置在身侧的一双手掌,每一只上都有一个斜切的伤口,他又在附近的地上摸索一阵,最后在墙壁上找到了两个小口子,大小约莫和他手掌的伤口差不多。 “凶手先是刺穿了他的肺腔,但这没有结束,为了让他更剧烈的挣扎,他还将这人的双手用小刀一类的东西扎在了墙上,这个人感到了窒息,并且还无法用双手来缓解痛楚,一切的挣扎都是那样的痛苦,而凶手直到他彻底死亡后还离开,对凶手而言,见证他痛苦的死亡似乎是必行之事。” “凶手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走,反而要亲眼看到他的死亡?” “这个商人又怎么会来到这么偏僻的巷子里,以他的身份而言,连侍从都不带,一个人来这里是有什么目的?” “不是暗杀,当时凶手应该与商人在交谈,猝不及防之下,商人被凶手杀害,这出乎商人的意料,那么凶手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商人毫不设防?” “为什么……”霍奇低头思索着,忽然看清弗吉尼亚胸前的一片血渍,在外翻的内衬里,一大片血渍将胸口然后,但唯有一个角落,却呈现了相当干净的一个小缺角。 这形状—— “一本书?或是册子?”他仔仔细细地翻看着,“在他死后,凶手从他的衣服里拿出了一本册子?” ------------ 0056.整理线索 “让一下。”霍奇推了推旁边的莱顿,接过他手中的火折,让他退到更远处留出足够的地方。 他蹲下来,身子弯的很低,在弗吉尼亚尸体附近的地面查看着,试图分辨出土壤中是否留有凶手离去的足迹。 “太多,太乱。”他摇摇头,虽然弗吉尼亚的尸体仍然停放在原地,但显然这片案发现场已经有不少人来过,松软的土壤里留下的鞋印太多,层层叠叠,根本无法分辨出哪个属于凶手。 他站起来,重新拉住赫拉的手,对莱顿说道:“看来我们能够知道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么多,可以让人把他送去停尸房了。” “接下来,带我去另外两个人遇害的地方。” …… 第一个死者尤金遇害的地方是在镇外的一处杂草丛生的荒野地,而第二个死者克伦威尔的尸体则是在镇上唯有的那条下水河的河畔被发现,就在河畔的附近至少有三条通往黑石镇地下通道的入口。 与先前一样,霍奇在两处地方发现的线索比那条小巷道还要少许多,毕竟弗吉尼亚是在昨日刚刚遇害,而这两人都已经死亡了好长一段时间,镇上的卫队显然也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无数双脚印将一切可能残余的线索践踏得一干二净。 “事实上,即便是当时,除了尤金与克伦威尔的尸体留在原地外,现场的情况与你此时观察到的也没什么两样,这个神秘的凶手相当谨慎,几乎没有留给我们任何有用的信息。”莱顿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霍奇抱怨道。 面对这样一个谨慎的凶手,巡视卫队也是无可奈何,即便付出相当大的精力去搜集线索,能够获取的信息仍然有限,不仅累得筋疲力尽,还得遭受波利特的冷眼,莱顿作为巡视卫队的副队长更是数次被波利特斥责为无用的废物,这让他很不好受。 “不,我们得到了一个相当关键的线索。”霍奇一边思考着,一边回应了莱顿的抱怨。 “是什么?”莱顿诧异地问道。 “很简单。”霍奇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就是这三个人遇害的地点。” “地点?” “按照我所了解的信息来看,这三名商人在各自的商会中虽然不是会长,却也是极有权威的领袖人物,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不菲的身家,而越有钱的人,就越会产生危机意识,他们需要安全,所以即便去上个茅厕也得带上两三名侍从才安心。” “这样的三个人,一个死在连犯罪者都很少去的隐秘巷道,一个死在已经荒废的田野,还有一个死在恶臭熏天的下水河道旁。”霍奇的眼中闪耀着惊心动魄的光芒,紧盯着莱顿的双眼说道:“你觉得这样的三个人有可能会来到这样的地方?更关键的是他们还是独自前来,一个侍从也没带,甚至恨不得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为什么?” “为什……么?”莱顿被连番的提问给弄懵了,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好在霍奇本就没指望他能答上来,自顾自地说下去:“原因只可能有一种,他们来这些地方要做的事情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而且这件事情对他们而言相当重要。” “看,这不就是个相当关键的线索?” 霍奇说道:“尤金和克伦威尔的尸体还在停尸房吧?” “在,因为一直没有抓住凶手的缘故,我们始终没答应商会焚烧尸体的请求,现在那两具尸体应该都在哨所地下室的停尸房中。” “加上刚送过去的弗吉尼亚,是三具,这很好。”霍奇纠正了莱顿的说法,满意地点点头,“那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 “阁下,您应该需要我的帮助。”哨所的医生拉尔夫刚戴上鱼肚手套,拿起小刀准备解剖弗吉尼亚的尸体时,霍奇、赫拉与莱顿就赶到了停尸房。 “我可不是什么「阁下」,你不必这样称呼我。” 霍奇微微侧身,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却将拉尔夫推搡到一旁,虽然回应了他的话,注意力却全部放在了停尸房中的三具尸体身上,看样子根本没想搭理他。 弗吉尼亚的尸体还未来得及解剖,从外表能看出的东西有限,他直接越过了弗吉尼亚,转而去到两位的尸体前。 尤金的尸体显然已经经过了解剖,他俯下身子看着解剖的尸体,眉头高高皱起:“喉部被刺穿?不对,是直接剖开的喉部,伤口不深,这是控制好力度只切开气管让他窒息而死吧,相当残忍的手法,能让死者在临死前痛苦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为什么里面的几条血管也破了,以这个剖口而言应该伤不到那么深……嗯,不对,气管的切口要比血管的切口早出现,该死,是解剖的时候误切了么。” 走到克伦威尔的尸体面前,掀开遮盖身体的麻布,连见惯了各种惨烈死状的霍奇都为之动容,这名可怜的商人在死前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真可怜……这玩意被切成肉糊渣滓,作为男人就算活下来也是生无可恋吧,两只手腕的筋都被挑断了,凶手应该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这应该有某种含义,啊哈,两条手肘内侧的大血管都被切开了,死因是失血过多,但为什么又有几道多余的切口……” 霍奇观察完毕后,毫不客气走到拉尔夫面前,双手一番就将他手上已经穿戴好的鱼肚手套直接扒拉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拉尔夫惊呼出声。 霍奇面不改色地将手套带在自己的双手上,蹲下腰摸出藏在靴子里的老朋友,“你刚才不是问我需不需要帮助吗?我的回答是不需要,你的解剖手法太过拙劣,已经浪费了两具尸体,再让你浪费掉一具我可就真的什么也瞧不出来了。” 拉尔夫的脸都憋红了,冲着霍奇的背影大喊大叫:“我可是拥有草药学会颁发的手术资格,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质疑我!” “那只能说明草药学会这几年越发随意了,连尸体的解剖都做不好,让你用刀去救活人更是谋财害命。” “你!”拉尔夫的鼻孔都开始喘着粗气,捞着袖子看样子就想上来和他干上一架,感受到的敌意的赫拉眉头深深皱起,微微张开嘴巴,只要拉尔夫敢真的冲上来,她保证会毫不犹豫用音刃斩碎这个陌生的人类。 莱顿得庆幸自己也在这里,还未等到赫拉发飙时,莱顿赶忙将拉尔夫扯到一边,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够了,你先出去吧,这位是波利特大人的贵客。” “可是副队长,即便是那样他也不能——” “出去!”莱顿怒吼道,阴沉着脸,“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兴许是见惯了莱顿平时的好脾气,这还是拉尔夫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怒容,微微怔了片刻,带着些许不甘退出了停尸房。 莱顿松了口气,心里想着可别怪我,这可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没了打扰,霍奇专心致志地干着解剖的工作,赫拉与莱顿则站在一旁等待。 莱顿掌握的知识,仅仅是几个简单包扎伤口的手法,对于解剖这样的高难度操作一无所知,但即便是这样,在见识了霍奇精准而流畅的刀法,以及尸体被解剖后工整的造型,比对了印象中拉尔夫的动作,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霍奇的手法远胜于拉尔夫。 看来霍奇曾说过他曾经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医生并不是假话,只不过他看上去如此年轻,那么他又是从多久开始从事医生这样的职业的? 他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发散开,便被一个声音中断。 霍奇已经扯下了手套,将小刀放回靴子里,冲二人招招手,嘴上喊道:“走了。” 这么快?莱顿有些诧异,几步跟上去。 霍奇自顾自地走着,看上去不像是会开口说话的样子,而他身边的那名小女巫显然也不会提问,莱顿憋得心慌,终于忍不住问道:“结果——怎么样?” “哦,和我预想的差不多。”霍奇随口回答。 “差不多是指什么?” “三个人的伤势都不算是致命伤,如果能够得到应急抢救的话并不致死,但要是没有得到急救就会痛苦而缓慢地死亡,显然这一举动并不是凶手的手法稚嫩,他是刻意不让三人立即致死,他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带着痛苦死去,并且这一过程他得亲眼见证。”霍奇慢慢地说道。 “我们可以分析凶手的心理,这种情况下,要么就是心理变态到享受他人缓慢死亡的过程,要么,就是这三个人都与凶手有仇,相当可怕的仇恨,使得凶手让他们在缓慢死亡的过程中后悔于自己曾经干下的某些事情。” “如果是前者,那么这应该是毫无目的性的杀害他人,不会刻意选择目标,但死亡的三个人均为黑石镇有名的商人,只是享受他人缓慢死亡的话,凶手没必要选择这三个高难度的目标,因此我更倾向于后者。” “并且从三名死者异常的举动可以得知,至少这三人都是认识凶手的,即便不算特别熟悉,但在他们的眼中凶手并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这说明他们并不知晓凶手和自己存在仇恨,能够潜意识的信任他,这说明凶手在镇上的地位肯定不低。” “能够知道这些,我们要调查的范围已经缩小了,要再进一步的话,就得从另一个线索入手。”霍奇托着下巴说道。 莱顿问道:“另一个线索?” “就是弗吉尼亚衣服内衬的那个干净的缺角,凶手从他的身上取出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册子,或许是书,或许是账本,或许是日记,这名凶手不像是会做多余事情的人,因此他的内衬里到底带着什么东西,这就是我们下一个突破口。” “你和法兰商会的人熟悉么?” “不算特别熟。”莱顿说道,“但他们和波利特大人很有交情,让他们配合我们的工作应该不算难事。” “很好,那么我们去的地方就是那里。”霍奇看着远处的楼房,“我们得找到与弗吉尼亚亲密的人,弄清楚被拿走的到底是什么。” ------------ 0057.紧张与谎言? 法兰商会就驻扎在黑石镇内,他们是不多在常驻在镇内的商会,要知道黑石镇中矿奴居多,他们的价值就在于能够挖掘矿脉中的财富,因此大多数黑石镇的商会都驻扎在镇外的矿山群落,方便监督矿奴们工作。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法兰商会比较特殊,他们虽然从事的也是奴隶生意,但几乎不贩卖任何矿奴,而他们主营业务是提供床奴——无论男女,年龄上下不等,姿色中上,只为在床榻上取悦客人的奴隶。 波利特很喜欢与这个商会打交道,尤其是弗吉尼亚,这位法兰商会的副会长很对镇长大人的胃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慷慨地挑选出自己手中的上乘货色赠予波利特,相应的,法兰商会在镇中的皮肉生意也得到了波利特的支持,一应方便皆应允。 如莱顿所说,霍奇在表明自己正为波利特办事后,法兰商会的从者直接将他们接引到弗吉尼亚的住处——一座红顶小屋。 “如果还有什么需求,请您尽管吩咐。”商会的侍从优雅地躬身。 “谢谢。”霍奇打开房门,向屋内探进半个脑袋,侧耳聆听片刻后,问道:“已经没有人住在这里了?” “是的,在弗吉尼亚大人死后,这座房产将由商会收回,很快就会分配给其他大人们居住。” “真够效率的。”霍奇嘟囔了声,“那他的随从呢,在弗吉尼亚死后他们又去了哪儿?” “阁下,严格意义上来说,法兰商会的所有侍从都归商会持有,弗吉尼亚大人只是暂时地拥有他们,在他死后,同样也会由商会收回。他们现在正被分配到事务所中,等待更合适的工作。” “我想知道弗吉尼亚最亲密,最信任的侍从是哪一位,我有些话想要问他。” “那我马上去事务所让他过来。” 侍从深深一礼后,转身走向远处的小楼,而霍奇则带着赫拉,挥手招呼着莱顿进入了弗吉尼亚的故居。 来小屋里转悠观察一阵后,霍奇发现弗吉尼亚实在是一位少有的强迫症患者,他的房间很干净,这理所当然,毕竟有勤快的侍从与奴隶,但重点是房间中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成对的。 房屋的结构是标准的对称式,以一道中心轴线分为左右两个区域,墙体结构相似,这样对称式的房屋尽量辅以对称式的装饰,本没有任何错误,然而弗吉尼亚却不是「尽量」,他追求完美,房屋里所有的一切都得如镜像般完美对称,进屋的两处火盆是一对,细微到如火盆的纹理,盆中木炭的摆放都得对称,门自然不必说,相对的每一间房的所有内饰全部对称,就连烛台的位置也完美地控制。 “如果这就是弗吉尼亚的风格的话。”霍奇沉思着,在心中说道——那么房屋中出现了不对称的地方,就应该是线索。 但是没有,找遍整个房屋都看不见任何一处的不对称,只有一点,其中一个房屋的尘灰相对较多,但房间里的内饰与对面完全相同,这间房应该是没有人居住,打扫的频率也要稍低,才会造成灰尘较多的状况。 “看来突破口不在这儿啊。”他叹了口气。 这时,先前的侍从带着弗吉尼亚生前最为亲近的从者,名为阿瑟,约莫二十五六的年龄,皮肤略显苍白,身材相对瘦削,不过就容貌而言,比另一位从者要更加俊美些。 “阁下。”另一名侍者凑到霍奇身前悄悄说道,“如果需要的话,您可以对他施加一些逼迫的手段,并没有任何问题。” 霍奇有些诧异:“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侍者略显轻蔑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阿瑟,“因为他和我们是不同的,他本是弗吉尼亚大人的一名床奴,用了谄媚的手段才让弗吉尼亚大人将他升为侍从,而卑贱的奴隶——如果您不对他做些什么,他是不会乖乖开口的,天生的贱骨头。” 霍奇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那我在屋外等候您。” 他注意到,坐在椅子上的阿瑟显得坐立不安,偶尔咬着嘴唇,双手无意识地交错乱动,眼神也刻意避开霍奇。 “咳。”霍奇轻咳一声。 阿瑟似乎被惊吓住了,猛地坐直了身体:“大——大人!” “轻松些,别这么紧张。”霍奇摆摆手,“只是想问你几个小问题而已,好吗?” “.…..”阿瑟十指交错,手指不停地敲打在手背上,时而抬头时而低头,终于回答道,“好。” “听商会的人说起,你的弗吉尼亚最亲近的侍从?” “是的……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属于弗吉尼亚大人的奴隶了,而在八年前——”阿瑟忽然停顿,似乎难以启齿,“大人对我很好,在八年前提拔我为侍从,我很感激他。” 霍奇打量着阿瑟,听到这话时有些恍然。八年——命运可真是个喜欢捉弄人的小怪物,要是自己在八年前没能逃出那个城堡的话,或许与阿瑟的命运也会相近不少吧。 他醒过神来,继续问道:“那弗吉尼亚平日里的事务,你都有参与吗?” “大部分情况下,我都会为大人分担一部分压力。” “那么你应该对他的事情,无论是生意还是私生活都相当熟悉咯?” “还算——了解吧。” “很好。”霍奇坐直了身体,“那么你知不知道弗吉尼亚随身喜欢携带着什么,诸如册子、书一类的东西。” 阿瑟明显一愣,不解地望向他:“据我所知,并没有啊。” 也就是说弗吉尼亚被偷走的那样东西,平时并不是随身携带么,他思考着。 “在他死后,你们清理过他的遗物没有?” “商会派人来清点过,当时我也同他们一起。”阿瑟神色显得有些紧张,搓着手不时瞥一眼霍奇,又迅速挪开视线。 “弗吉尼亚的遗物中是否缺少了什么东西?比如重要的账本或是日记一类的?” “没有啊,那些账本和日记都还留在房屋里,一本都没有缺。” 看来那样东西弗吉尼亚连阿瑟这样的床边人都没有告诉过。 “最后一个问题。” 阿瑟听到霍奇忽然转变的语气,表情更加紧张,甚至额头上露出几粒汗珠。 “弗吉尼亚是不是和克伦威尔以及尤金很熟悉?” “克伦威尔?尤金?”阿瑟一脸茫然,“那是谁?” 霍奇看着他的双眼,现在阿瑟脸上除了茫然外,更多的是慌乱,整个脸部表情都开始不自然起来。 他在心底悄悄地呼唤。 「心理学」 “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霍奇微笑地说道。 阿瑟走后,莱顿直截了当地说道:“他在说谎,这很明显,我见过许多说谎的人,他们的表情举动和他一模一样。” “不对。”霍奇摇头,“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霍奇叹息一声,悄悄对自己说出答案,没让莱顿听见。 因为心理学,不会撒谎。 ------------ 0058.警告 “够了!” 老人眼球密布着血丝,表情狰狞地冲霍奇以及他身旁的莱顿怒吼:“你们不肯把我儿子的尸体送换回来,告诉他即便是死了,也得像猪狗一样被划破皮肉,切开脏器来调查线索。好,我答应了,我给了你们相当富裕的时间去调查,可你们查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 老人高声叫道:“什么——也没有!甚至到现在连凶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还让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来问我一大堆的问题,你们把我当成什么?犯人吗!” 高尔德·陶拉。 陶拉商会的会长,第二名遇害的商人,克伦威尔·陶拉的父亲。 莱顿认为事情有些棘手,面对这位老人的怒火,即便身为骑士的他也不好以身份压人,要知道陶拉商会是黑石镇首屈一指的矿石商会,不仅拥有多处矿脉的开采权,在矿奴的数量上也排在黑石镇矿石商会的第一,每个季度收上来的矿税中,仅陶拉商会的份额就占了总额的三分之一。 这样重要的人物,已经不是简单的地位能够衡量的,据说这位老人在雷蒙德侯爵跟前也有一席座位,何况他一个小小的骑士。 “高尔德阁下,请相信我们绝非将您当做犯人来看待,只是——” “只是这个问题很重要,有了确切的答案我们才能更准确地追索到凶手的身份,阁下,您应该也更希望杀害您儿子的凶手早日被缉拿吧。”霍奇接过莱顿的话继续说道。 高尔德气呼呼地抖动着胡子:“真是见鬼,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据我所知克伦威尔和尤金经常厮混在一起,至于弗吉尼亚……哈,一个只会卖剑鞘的商会里的二流商人,也配和我们陶拉商会的继承人扯上关系?够了!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在陶拉商会的侍从委婉地将三人“请“出商会前,只有霍奇知道他曾掷出过一次骰子。 “不那么顺利吧?”莱顿耸肩,“毕竟陶拉商会不像是法兰那样,在他们眼里我们就和吸血鬼没什么两样,反正始终都是惦记着他们的矿税,镇长大人和他们的关系相当恶劣,高尔德不愿意配合也是情理之中。” “嗯、嗯。”霍奇答得心不在焉,刚才他进行心理学判定的时候失败了,毕竟是概率事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当欧皇。 判定失败并不会一无所获,只是相比于判定成功的结果显得不清晰,没那么明确,得到的信息错综复杂,未必全是错误,但无法确认,只是能自己去分辨。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霍奇会在积累一定信息后以假设的方法逆推回去,驳倒一部分错误的信息,剩下的就要明朗许多。 不过现在收集到的信息量还显得不足,要进行假设逆推,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最后一处地方了。”他低声说道。 …… “尤金阁下他没什么亲近的人。” 面对霍奇的询问,迪福商会的人回答很果断,知道什么就答什么,不会像高尔德那样带有抗拒的敌意,却也不会如同法兰商会一样过多的热情。 “他的侍从有单独的房屋,并不是和他住在一起,虽然商会曾经多次建议为他配备整理账目的帮手,但都被他拒绝了,在我们商会中,尤金阁下是相当特立独行的一人,从没见过他与谁亲近过。” “一个都没有?”霍奇问道,“他是圣人不成?连女人都不碰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了。”商会的人回答道,“尤金大人是和一个女人同住在一起,已经好几年的时间了吧,不过那女人向来不出门,尤金阁下也没有声张过,我们不清楚情况,不过如果非得说什么人和他亲近的话,或许也只有她了。” “那么这位夫人现在在哪?” “夫人?”商会的人摇摇头,“那女人可不是什么夫人。” “奴隶罢了。” …… “那可是个好男人呢。”温柔的女声软得像是米糕,浸了糖糊,快要甜到人的心里。 莱顿早就故作严肃地抓向一旁,霍奇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掌心不停冒出的冷汗仍旧暴露了他的情绪。 艾琳诺,尤金的奴隶情妇,唯一有可能知道他独自前往荒田目的的人,他们是从地下室将她提送出来的,因为尤金已经死亡,他的财富将被商会收回,而艾琳诺自然也算是财富的一部分。 这位年龄已近四十的女人仍旧美得像烟,琢磨不定却挠人心痒,在见过霍奇后非但没有因为被关在地下室多日等待自身被拍卖而惊慌,反倒是屡屡将霍奇原本的问题扭得老远,甚至能扯到尤金喜欢的性癖…… 见鬼,这个女人……有些招架不住。 霍奇痛苦地想着,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询问时主动权被他人夺走。 “话少、活好、还不花心,若不是碍于奴隶这层身份,我还真对他有些心动。”艾琳诺手指甲轻轻地勾了勾嘴角,以男性的目光来看这个细小的动作,真是诱惑至极。 “咳,艾琳诺女士。”霍奇只想马上结束这次询问,这个女人太厉害了,不能再任她胡扯下去:“我只想知道,尤金到底和克伦威尔以及弗吉尼亚有没有接触过?” “性急的小男孩,这样可不讨女孩喜欢呐。”艾琳诺悠悠地吐口气,“有吗?还是没有?我能够给出的回答,是有,我曾经见到过那两人来过尤金的家里,说起来那个弗吉尼亚看上去很喜欢我的身体呢,可惜尤金不乐意分享。” 她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清脆,却只能让霍奇头皮发麻。 “感谢你……”霍奇站起来就想离开。 却忽然听到艾琳诺补充道:“然而,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霍奇毫不犹豫地启用了心理学,连结果都不看一眼,接着说道,“的帮助,我们这就离开。” 再呆下去,他的理性都快掉光了,即便还需要再询问艾琳诺,那也得等他冷静一段时间,否则他根本没法思考。 …… “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莱顿问道。 霍奇摇摇头:“不清楚。” 他没有说谎,刚才心中那番对白似乎插上一枚小旗,等走出迪福商会后他查看结果,才知道判定又失败了。 只能尝试着综合起来假设逆推了。 他正这样想着,却忽然听到耳畔一阵急促的风声。 赫拉感觉到了什么,嘴巴张开想要呼唤出音刃。 莱顿也察觉到了危险,做出动作想要撞倒他。 但这太晚了,霍奇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黑点愈发逼近,且无能为力。 在猝不及防的弩箭偷袭之下,即便是女巫和骑士也难以反应过来。 要死了? 砰! 一道剑影从侧边闪来,银光乍落,准确地击在近在咫尺的高速弩箭上。 咔擦!弩箭的轨迹被强行扭曲,猛地插进霍奇脚下的地面上。 “老板!”莱顿惊疑。 “啊——啊“赫拉重复着她唯一能发出的音节,带着惊慌的眼神不停地摇摆着霍奇的手臂。 “我没事……没事。”霍奇强作镇定,先是安抚了赫拉,又接过莱顿拔出的那支弩箭,纯钢的箭身上刻着一行小字。 「停止或是死亡」 这是一支警告的弩箭。 看来他目前掌握的信息,已经让幕后的人开始焦躁起来了。 霍奇在心底冷笑一声,转过头去看着那名斩落弩箭的剑士,刚才他就在旁边的小摊上吃着东西,谁也没想到他的出剑竟然如此快,救下了霍奇的姓名,而他还没能感谢人家。 “谢谢你。” “不用。”陌生剑士转过身来面对着霍奇,咕咚一声将手中的酒囊灌进嘴里,抹了抹占满酒液的胡须,微醉地看着他:“我说,我一直注视着你。” ------------ 0059.传奇的注视 霍奇看着眼前这个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看上去像个流浪汉似的男子,脑海中瞬息间便浮现出相关的记忆,毕竟这样的形象即便是黑石镇中也令人印象深刻,犯罪者或许会比他更加邋遢,但没有犯罪者会有这样一柄做工精良的长剑。 他们见过,就在议事厅前的那条走廊上,依稀记得那位财务总管曾提起过这名中年人似乎是巡视卫队的队长? “哈洛队长!”莱顿也看清了剑士的容貌,惊讶地叫出声,“您怎么会在这儿?” “随便走走。”哈洛摆摆手,将长剑插回腰间的剑鞘里,微微偏头转向霍奇,“顺便盯一个危险的人物而已。” “介意过来聊聊天么?”他慢悠悠地走到街边小摊的木椅上,用手指扣了扣桌面,发出低沉的敲击声。 霍奇想了会儿,带着赫拉走到摊桌前坐下,微笑道:“如你所愿。” 哈洛又给自己灌了口酒,胡乱地抹抹嘴:“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么?” 我一直注视着你。 霍奇从哈罗嘴里听过两次同样的话,面对这个问题,他理所当然地想到这上面,稍显不确定地说道:“大概……是因为我?” “说的不错,就是因为你。”他轻轻地拍着桌子,不时打量着霍奇,“从你走出议事厅开始,我就一直跟在你身边,我看到你们去了三具尸体被发现的场地,看见你们分别走进了法兰、陶拉、迪福三家商会。” 霍奇依旧礼貌地微笑着,却下意识地讲身体不停地向后方挪动。 这位巡视队长,别是有什么癖好吧。 哈洛手肘撑在桌面上,拿着酒囊摇晃着,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因为你是个危险的人物。”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霍奇感受到面前这个人的气质忽然变了,前一秒他还颓废得像堆扶不起的烂泥,而这一刻,虽然他依旧是散漫的模样,但他望向自己的眼神骤然变得犀利,带着如同刀剑出鞘般的金戈气势,让他的呼吸都慢了一拍。 “我想,我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些误会,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霍奇勉强撑起笑来解释。 哈洛却不停地摇着脑袋:“我既不瞎,也不傻,并且活的比你们都要久,见过的也更多,你能在一帮小伙子面前蒙混过关这并不稀奇,但不要把每个人都当做瞎子来看待。” “我说的就是你,不是你身边这位也许是女巫的小姑娘,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另一位女巫,我所说的危险之人指的就是你,你让我感到不安,从听说你到见到你都是如此。” “并且我认为你有自己的目的,作为城镇的守护者,我自然得紧紧地盯住你这个危险人物。如果让我捉住机会,或许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抹杀掉,毕竟我不太喜欢危险的人物一直存在让人提心吊胆。” “刚才那一箭本来我没必要去拦,就那样将你杀死更合我的心思,但是我拦下了,知道为什么吗?”哈洛又喝下一大口酒,望着莱顿叹了声气,“我们巡视卫队不争气,始终没能捉拿到凶手。” 莱顿惭愧地低下头。 “这些年我不太负责,很少管队里的事情。但终究巡视卫队的队长是我,我应该对卫队负责。何况,我也不希望我手下的小伙子们始终被当做没能力的废物,而你看上去的确有些本事,我需要你的帮助,哪怕你是的危险的人物。” “所以,至少在凶手被捉拿之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以及提供我所知道的信息。” 哈洛向莱顿伸出手,一时间后者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他数次皱着眉头瞅瞅他手中的弩箭,才让后者反应过来,连忙将弩箭递到了他的手上。 迎着光亮,哈洛端详了一会儿手中的钢箭说道:“好箭,整支弩箭的做工相当精良,鹤型箭尖能够很好地击穿盔甲,箭身包裹了一层钢皮,强度适中,却不会显得过重而影响准星,连接的位置也处理得相当优秀。” “有什么标志性的特征吗?“霍奇询问道。 “袭击者也不是傻子,怎么会自己暴露身份。”哈洛将弩箭放在桌上,接着说道:“不过能做出这样的箭矢,已经足够缩小范围,镇上普通的铁匠铺子打不出这样的弩箭,那些犯罪者群落中的业余铁匠更不必多说,但不少商会中都供养着铸铁大师,有能力铸造这样箭矢的商会大约有五家,恰好你们已经去过其中的两家。” “除了法兰外,陶拉和迪福商会都能够铸造这样的弩箭。” 哈洛问道:“去陶拉商会时,你们有见过他们的会长吗?” “不仅见过,还交谈了一会儿。”霍奇无奈地说道,“然后我们就被赶出来了。” “哈,是高尔德的风格,那老家伙一向脾气差也讨人厌。”哈洛停顿片刻,“那迪福商会的会长卡特呢?” “没有遇见过,接引我们的只是迪福商会的一名普通商人。” “这就可惜了。”他站起身来,“那可是个更厉害的角色。” “我可没法每次都这么及时地救下你,保护好自己吧,至少别在捉住凶手前死掉。” ……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遇见哈洛时已经临近黄昏,而现在夜色已然降临,在哈洛离开后,莱顿陪同着霍奇继续走了一段路。 “莱顿阁下。”霍奇好奇地托着下巴,“关于哈洛阁下,你了解多少?” “他是个传奇!”莱顿面带憧憬地说道。 传奇,又是这样的说法,记得财务总管罗兹对哈洛也是同样的形容。 “你很钦佩他?” “在北境,只要身为骑士少有不敬佩哈洛队长的存在,他是骑士的荣耀,行走的传奇,许多骑士包括我在内,都以追逐他的背影作为终生目标,能与他共事,这是我的荣幸。” “但他现在这个样子……”霍奇欲言又止。 莱顿的欣喜消失,只剩下啊黯然,默默地叹息一声:“我也不知道,总之就在一年前,哈洛队长像是变了个人,整天迷醉在酒精麻醉里,队里事务也不再过问,甚至连见上他一面都很难。” 这样—— 霍奇停下脚步,转身对莱顿微微躬身:“我需要回去整理下今天得到的信息,或许明日也得麻烦你了,莱顿阁下。” ------------ 今天的更新应该是没了 不过我整理出了这个小副本的细纲,居然有一千多字,这特么……估计这个副本是不会再卡文了,今天卡的厉害,明天有了细纲好写得多,先吹个牛至少6k吧,如果我不懒应该没问题(偷笑)好了,晚安(? ??·????) ------------ 0060.礼物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黛芙妮难免有些抱怨,毕竟女巫虽然拥有超凡之力,但也是需要吃饭补充体力的。 霍奇今天一整天都带着赫拉,习惯了每天黄昏都能享受赫拉烹饪的食物,突然有天没能按时吃到让她更觉得饥饿。 “让我带她一起去的是你,现在抱怨我把她带着一起的人还是你,我能怎么办。”霍奇无奈地摆着脑袋,将赫拉交给了黛芙妮。 黛芙妮摸了摸赫拉的脑袋,又出其不意地捏捏小脸,才放过满脸茫然的小赫拉让她去准备食物,回过头来时,看见霍奇已经走到自己的屋子门口。 “你不吃了?” “等会儿吧,我有些事要想一下。” 独自一人的安静环境让他能够沉住气来整理今天发现的信息。 阿瑟、高尔德、艾琳诺对于三名死者之间的关系描述几乎都不一样,而由于两次判定失败,他现在能确认的只有阿瑟所说的是真话。 这样的情况下,高尔德与艾琳诺的说法也许全是谎言,也许半真半假,那样的情况太复杂,只会让整个事件更加扑朔迷离。 但仔细思考下,却很容易想到另一种可能。 即三人所说的全是真话。 毕竟阿瑟只是弗吉尼亚的男宠,虽然亲密,但弗吉尼亚未必会将任何事情都与他分享,这次他独自一人去到偏僻小巷,并且带着阿瑟所不知道小册子就能够看出。 阿瑟没有说谎,但这只是他认为的真实,也就是说至少弗吉尼亚没有在公开场所与尤金、克伦威尔交谈碰面过,或许是以更加私密的方式联系。 高尔德的说法,则是表明克伦威尔与尤金的关系匪浅,至少曾多次接触过,而与弗吉尼亚的关系未能明确。 最后就到了艾琳诺,这个棘手的女人所说如果是事实,那么尤金与其余二人的关系就相当明确了,他们曾多次接触过。 即便不确定克伦威尔与弗吉尼亚是否认识,但这不影响最终的结果,那就是这张关系网的重点落在尤金,或者说他身后的迪福商会上。 然而……据霍奇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迪福商会虽然不差,但与陶拉这样的巨物相比还是相形见绌,凶手为什么会选择尤金作为第一个对象?除非尤金才是凶手想要的这张网的织造者,只有拿下了他,才能顺着网找到其他蜘蛛。 与克伦威尔相见倒还说的过去,两家都是矿奴生意有交接很正常,但为什么会和弗吉尼亚接触,迪福商会可不做床奴生意,而据艾琳诺所言,迪福这人并不好色。 除非。 迪福商会并不只是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拿定了主意,霍奇走出房间准备出门,正吃着热腾腾的肉羹的黛芙妮高声问道:“要出去?吃完再走啊。” “不吃了。”霍奇扯了扯衣服的袄领,紧紧将身体裹在袄衣里,走出小屋,留下一句话。 “不快些我怕来不及。” …… “大人。”赫伯特行礼,看向霍奇的目光带着疑惑,这可是他第一次在这么早的时间来到地下。 “现在就要开店吗?我让手下的人马上准备。” 霍奇拦住了他,摇摇头:“现在不是开店的时候,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赫伯特错愕,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 “赫伯特,现在我们的「小老鼠」有多少了?” “大约有四百只。” “大约?”霍奇冷声道。 赫伯特立马说道:“我没记错的话,四百三十八只。” “那现在清醒的有多少?” 相处这么长的时间,霍奇早就对这群犯罪者有了透彻的了解,他们的生活就伴随着酒精与昏睡,很难见他们同时清醒过。 “或许一半以上。” “好,在清醒的小老鼠中选一个小队负责去镇上的几个酒吧,巷道,街角,我需要所有的小老鼠都醒过来,四百三十八只,一个都不少。” 赫伯特意识到严重的事态,赶忙说道:“我这就吩咐下去,不过大人,在小老鼠们聚齐后让他们干什么呢?” “帮我查一个商会。”霍奇眼神冷厉。 “彻底地查,无论用什么方式,我要在天亮前得到结果。” …… 黑石镇的天色刚蒙上了鱼肚的白,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这样安静的黎明,却有不少人累得筋疲力尽。 “大人。”赫伯特快步走来,满头大汗,虽然不必他亲自出去调查情报,但统筹四百只小老鼠并整理信息的工作量也着实不少。 “查到了,这个迪福商会隐藏得很深呐。” 霍奇接过他手中满满几页筛选出来的重要信息后,心想果然如此。 如果陶拉商会是黑石镇明面当之无愧的第一商会,那么迪福商会就是隐藏在黑影中,默默控制了整个黑石镇的巨头。 看上去他们只是从事主流的矿奴生意,然而事实上他们则干着贩卖奴隶的活。 这里贩卖奴隶指的是所有,无论是矿奴,床奴,还是家奴。 几乎黑石镇所有的奴隶商人,都是从迪福商会进货,这座城镇九成九的奴隶都是由迪福商会提供,他们是最大的奴隶来源。 这样来看的话,弗吉尼亚与克伦威尔还真的未必熟识,因为他们所搭的线都仅仅是尤金罢了,他们被杀,或许也是从尤金这儿得来的消息。 事件开始于尤金身上,现在他死了,他的奴隶情妇艾琳诺就是最关键的突破口。 “派人去通知一下哨所的莱副队长。”霍奇将手中的这几页纸尽数烧毁,“我在十字路口等他。” …… “被拍卖了?”莱顿的语气变得不善,“那可是最重要的证人!” “但那也是我们商会的财物。”迪福商会的商人态度强硬,“怎么处置她应该由我们来决定。” “你!” 霍奇拉住了莱顿的手,问道:“至少告诉我们,艾琳诺被谁拍走了。” 商人犹豫了片刻,说道:“她被卡特会长竞得。” 卡特,迪福商会的会长,霍奇昨日从哈洛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我们想见见卡特阁下。” “我这派人征询下会长的意见。” 霍奇拧住他的肩膀,“善意”地笑着:“不用征询了,我们想立刻见到卡特阁下。” 老人举起手中的陶土杯,朗声道:“迪福商会向来欢迎客人,但对于某些不讲规矩的无理之人却也从不手软。” “抱歉,卡特阁下,的确是我们无礼了。”霍奇躬身道歉,说道:“但事出有因,我们有重要的问题急需解答,因此我们想见见艾琳诺。” “艾琳诺,那个女奴?这就是你们闯入这里的理由?”老人摩挲着杯身,“那你们或许要失望了,就在拍下她后,我便将她转赠给了陶拉商会的高尔德会长作为礼物。” “礼物?”霍奇皱起了眉头。 ------------ 0061.吓唬 “我真不想再去那个地方……”莱顿苦涩地笑着。 “我也不想去。”霍奇加快了步伐,显得有些急促,这时候又想起高尔德之前面对他们时的态度,让他的心情更显沉重。 “但我们必须去。”他偏过头看了莱顿一眼,继续说道,“你不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巧合的地方也太多了些吗?” 莱顿凝重地说:“你的意思是?” “为什么恰好在今天,就在昨日我们刚询问过艾琳诺一些事情后,她就被拍卖易主?要知道尤金可是在整整两周前死亡,艾琳诺的待拍卖状态同样持续了两周,过去这么长的时间迪福商会都没急着进行她的拍卖,却在今天,在我询问过她后,在我受到弩箭的威胁后,突然就悄不做声地把他卖掉了,而买主还是商会会长卡特?” “你是怀疑卡特会长就是昨日街上那支弩箭的始作俑者?” 莱顿沉下脸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巡卫队应该立即包围迪福商会并将卡特捉拿归案,虽然以卡特的身份即便杀死一名连平民都不是陌生人根本无须担心惩罚,但霍奇现在的身份可是代表着黑石镇的主人波利特,对霍奇出手,即便是一位富商也必须受到审判。 霍奇摇摇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卡特与这件事有关,这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何况拍卖艾琳诺并送人这件事实在显得太过着急。看来已经有些人开始着急了,他们害怕我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什么隐藏起来的事实,既然他们开始着急,我们就更得抓紧时间。”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模糊的楼房,低声说道:“我的预感告诉我,艾琳诺这个「礼物」的含义,可不会只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 “又是你们!你们竟然还敢来我的商会!”高尔德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嚷嚷不停,“出去!立刻给我滚出去,来人,告诉这两个家伙陶拉商会不欢迎他们这样的客人!” 莱顿与霍奇对视一眼,他眼中有一丝紧张。 在进入陶拉商会前,霍奇就曾预料过高尔德的反应,对此他们商量过几个简单的方案,最后由霍奇敲板选择出其中一个,而这个方案的执行少不了莱顿的配合。 莱顿的眉毛挑动着,很少有人能把面部表达出如此丰富的表情,不得不说他做到了,霍奇也看懂了他古怪表情的含义。 「真的要这么做吗?」 霍奇点点头。 莱顿认命般地叹息一声。 “该死,外面的人你们没听见我的话吗?一个个都是聋子吗!在不进来我就——你在做什么!” 高尔德正喋喋不休地叱骂着,忽然感到两只手腕被结结实实地按在身后,而另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迫使他不得不抬高脑袋看着霍奇。 高尔德费力地扭动脑袋看到背后莱顿的半张脸,怒气都快涌上他的额头:“该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要向波利特——呸,我要向雷蒙德侯爵禀告你对我做的一切,到时候我会亲自拧下你的脑袋!” “不,你不会的,相反你应该感谢他对你所做的一切。”霍奇缓缓开口。 高尔德脸色紫青:“感谢他?除非我疯了!” “你当然没发疯,相反你很聪明。”霍奇凑到他的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轻轻说:“聪明到……装疯卖傻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高尔德猛地抬头直视着霍奇的双眼,却只能从这双眼里看出假意的笑。 “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三个人死了,就没人知道你曾经干过些什么吧。” “这不可能,你不应该——”高尔德的语气明显软下来。 “嘘,别在这说出来。”霍奇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放心吧,我们暂时还没想拿你怎样,反而我们是为了救你前来。” “救我?” “危险已经在你身边了,只是你还未发现而已。”霍奇站直了,背负着手缓缓说道,“现在你知道我们的来意了,无论为自己或是你的朋友,现在你都应该配合我们。” 他给莱顿使了个眼神,莱顿会意,立刻松开了束缚住高尔德的手,得到自由的高尔德也没有暴起反抗,这个刚才还凶狠的老头在这一刻显得有些苍老与疲惫,抬起头看着他:“你们想要做什么?” “听卡特会长说,他派人送了你一件礼物,一个叫做艾琳诺的奴隶,她曾经属于尤金,现在我有几个问题需要她来解惑,现在她在哪?” “那个女奴啊。”高尔德耷拉着眼皮,“应该就在旁边的小楼里,从卡特送过来我就没见过她。” “你没见过?”莱顿吃惊地看着他,“抱歉,阁下,但我听说你对那种事情特别有兴致,我昨日见过艾琳诺,也了解她的魅力,你怎么会——连动也没动她?” “是,我喜欢女人,这点对于其他人而言并不是秘密。”高尔德回复了些精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那些人不知道,不是什么女人都能让我瞧得上的,像床奴这样卑贱的身份根本不值得我理睬,何况还是个被用过的!” “我喜欢弄脏干净的东西,得是干净的!明白吗,蠢货。” “好了。”霍奇开口阻止了这场一触即发的争吵,对高尔德说道:“那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 高尔德忽然皱了皱眉头,面对霍奇的背影问道:“小子,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吓唬我?” 霍奇回以灿烂的微笑:“谁知道呢?” …… 走出高尔德的房间,莱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居然让那老头变得这么老实?” 霍奇无奈地耸肩:“就像他最后说的那样,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吓唬他而已。” “吓唬他?一名老奸巨猾的商会会长,这怎么可能?” “合理的推测而已,怎么不可能。”霍奇走向一旁艾琳诺所在的楼屋,不再搭理莱顿的好奇心。 其实这很简单,如果说尤金是所有事件的关键人物,那么他背后的迪福商会以及商会的会长卡特肯定有参与在其中,否则以尤金的身份不可能如此轻易地织成这样一张大网。 而现在卡特开始急了,这只能说明他心中有鬼,要么就是他的确是所有事件的幕后黑手,要么就是即便到这样一个人人自危的时候,仍然有什么秘密不能被别人发现。 知道这个秘密的应该不止他一人,对于其他的人,他可能会做出行动来提醒或警告他们闭紧嘴巴,但又不能亲自前去,这样太引人注目,赠送女奴这样的方式就要委婉隐秘许多。 因此高尔德极有可能也是这件事的知情人,既然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霍奇有意无意地暗示「我已经全部知道」的情况下,高尔德会配合他们的行动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霍奇还有句话没对莱顿坦诚。 吓唬的确是吓唬,但那只是在高尔德没回应前。 现在以高尔德之前那样的反应来看,霍奇的推测已经有了实证,高尔德必然也是其中的参与者。 凶手想要看见这张网,霍奇同样想了解这张网。 现在,这张网上的蜘蛛正一只只暴露出来。 ------------ 0062.没那么简单 艾琳诺所在楼屋房门并未上锁,只是随意地半掩着,霍奇与莱顿直接推门而入。 他们看见了艾琳诺正站在一个柜子前,背对着他们,听到身后的动静赶忙转过身来,因为动作太过急促的缘故差点没站稳脚跟,扶着旁边的柜面才勉强没有摔倒,看向两人淡淡一笑。 霍奇看向莱顿,没想到对方也在同时间看向了自己。 两人在刚才都注意到了一点,艾琳诺刚才匆忙转身时,眼睛里明显写着慌乱。 要知道昨日,她从被关押了整整的两周的地下室来见两人时也没有半点慌乱,显然艾琳诺是个相当镇定,甚至能说波澜不惊的女人,为什么现在看向他们的眼里却有慌乱二字? 霍奇的目光挪到了艾琳诺身上,她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拉扯着衣角。 他给莱顿使了个眼色,副队长会意地微微点头,不动声色的满满接近艾琳诺。 “艾琳诺女士,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我还记得你,可爱的小男孩。”艾琳诺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施以一个挑逗的眼神,轻柔地说着,“昨天我记得你逃得那么匆忙,现在怎么又想起见我来了?” “面对女士你,我想很难有男人能够抵抗,而当时我能够做出的最好选择就是及时离开,虽然失礼,还请不要见怪。” “呵呵,有趣的小男孩。”艾琳诺用细长的手掩住嘴,笑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的性格很讨女孩们的喜欢。” 霍奇不为所动地摇摇头:“女士,这次来见你,是想再询问一下,是否还有其他有关尤金阁下的消息。” “该告诉你们的,我昨日就已经全都告诉过你了。” “那么——不该告诉我们的呢?“霍奇微微眯起眼睛。 艾琳诺的话音停顿,缓慢地说:“小男孩,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这种东西可是会害人的。” “但好奇同样能够让我发现某些难以察觉的事情。”霍奇微笑,“比如,你在身后到底藏了什么。” 艾琳诺脸色僵硬,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身后的腰间,但就在此时,默默等待了许久的莱顿迅速贴上去,一只手将她的手腕扼住,以莱顿的力气,艾琳诺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而另一只手则伸向了她的腰侧,那里正有一团不正常的东西鼓起。 艾琳诺挣扎了数次无果后,认命般地不再动弹,等莱顿讲她腰间的东西取走后,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力气似的瘫坐在地上。 “一把匕首。”莱顿察看着她刻意隐藏起来的包中物品,脸色渐渐难看起来,除了匕首后,他还从包里搜出一个小瓶,瓶中流淌着粘稠呈棕红色的液体,在光线的照射下,能够看到液体中隐隐有金色的光芒闪耀着。 “这是什么?”莱顿从未见过这样的液体,但直觉告诉他能与匕首放在一起的东西必然危险之极。 霍奇走到他面前,拿过他手中的小瓶看了看,凝重地说:“是「星火」,这种药剂具有极强的侵蚀性,哪怕只是沾上一丁点,毒液也会顺着皮肤流向血管,让身体产生异常的高温,最后人会因为血管脏器被高温灼伤破裂身亡。” 他看向坐在地上颓着面孔的艾琳诺,说:“艾琳诺女士,你是否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这样的高阶毒剂,可不是一名奴隶应该拥有的东西。” …… 莱顿架起艾琳诺走出陶拉商会,叫来两个正在巡逻的小伙,让他们将艾琳诺带回哨所的牢房里关押起来。 “事情已经很明确了。”他语气严肃地对身旁的霍奇说,“应该让卫队立刻将迪福商会包围,然后将卡特捉拿。” 艾琳诺在眼看无望后,很快便承认了一切。 卡特果然就是整个事件的幕后之人,在三人已经死亡后,唯一还知道哪些他想隐瞒的秘密的人就只剩下了高尔德。 本来按照他的想法,高尔德应该会以间隔弗吉尼亚死亡一周后,才被杀死,但突然介入调查并很快取得成果的霍奇出现,让他不得不加快了自己的计划。 他交给艾琳诺一把匕首以及「星火」毒液,让她在床榻之间杀掉高尔德,并承诺她事成后自然会有人接引她离开,保证她的安全,并为她解除奴隶的身份,给予一定的钱财,然后便任她自由离开。 这对于奴隶而言,已经是最大的诱惑。 可惜他对高尔德这位曾经的老朋友显然还不够了解,艾琳诺没能蹭上高尔德的床,并且被匆匆赶来的霍奇莱顿破坏了整个计划。 命运总是喜欢开人玩笑。 “谋害三名商人,并且试图谋杀黑石镇最重要的陶拉商会会长。”莱顿捏紧了拳头,“即便是卡特,也无法逃脱制裁。” 霍奇低着头,始终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放心吧,这件事情是你解决的,我会如实禀报,骑士不会占任何人的便宜,即便我并不希望你带着女巫成为黑石镇的镇民。” “不对。”霍奇开口道,“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什么?”莱顿没太懂。 “从艾琳诺被转赠到我们来陶拉的过程,有些太过顺利了,就好像是人特意安排的样子,而且卡特那样的人,如果真想要高尔德的性命,他的布局应该不会这么简单,这样的计划我总觉得,过于粗糙了。” 莱顿摆摆手:“你想得太多了。” 霍奇继续思考着,还有一点他没告诉莱顿,刚才在艾琳诺的屋子里,他总觉得有除他们以外的人盯着他,让他后背不自觉地起鸡皮疙瘩,这只是一种感觉,并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所以他没有说出口。 然而,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应该有什么东西,被他无意之中忽略掉了…… 想不到,想不通。 没有灵光一闪的想法,他现在只能痛苦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或许,得加点运气的成分。 “幸运判定。” 他悄然进入了判定模式,掷出那颗小小的骰子。 「幸运:65/64(成功)」 「请再进行一次灵感检定」 双重判定才能获取的信息么。 霍奇看着幸运判定的数字有些惊险,还好骰子这种东西,两次之间的概率相互独立,50%的成功率,总不至于在关键时候这么点背吧? 「灵感:50/1(大成功)」 「获取关键信息:绝对的对称强迫症,无论是物、还是人」 对称强迫症?这指的应该是弗吉尼亚。 等等,无论是物、或是人? 一个迷惑的锁被解开,无数相关的锁自然破碎。 霍奇的脸色骤变,急忙对莱顿说道:“我现在要去法兰商会确认一件事。” 莱顿被他的脸色吓住了:“那我陪你一起。” “不,我有另外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还记得昨天,我被袭击的那个街角吗,我需要你……” ------------ 0063.落网 黑石镇这几天发生了一件大事,许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迪福商会的商人都被限制在自己的楼屋里不得外出,城镇的巡视队几乎倾巢而出,将迪福商会团团包围起来,哪怕商人们大声抗议,甚至威胁叫嚣着要罢停上缴本季度的矿税,卫兵们却不为所动,只用冷冷的剑锋将商人们逼回自己的住处。 他们接到的命令相当直接,只要是迪福商会的人,均不得离开自己的住处,若有人想硬闯出卫兵的包围圈,当场格杀不论责。 黑石镇是依赖于矿商们为生的矿镇,即便是镇长波利特对待这些矿商平日里也是客客气气的,卫队对于矿商们的所作所为通常也是不加干涉不予理会,这几天意料之外的强硬态度倒是第一次见到。 包括其他商会的商人、犯罪者都在外围看着热闹,他们每天都能看见巡视队的副队长莱顿和一名陌生的男子在迪福商会最大的那栋楼屋里进进出出,偶尔屋内争吵得声音太过激烈,还能远远地传到他们耳朵里。 不少人猜测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商人觉得这是一个讯号,波利特或许不再满足于矿税的收入,那个只懂得贪与色的胖子或许想直接收回黑石镇诸多矿脉的开采权,自己来做最大的的利益者,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其他商会或许都会面临迪福商会同样的下场。 但这个结论立马被推翻,且不说波利特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奴隶来开采矿脉,即便他真的要对镇上的矿商们下手,也不应该是迪福商会,在矿商中迪福只能算得上准一线水平,波利特要是真的动手也应该从陶拉这样的矿商巨擘下手。 另一种猜测迅速成为了话题的主流。 这几周发生的商人遭受凶杀的案件,或许与迪福商会有难以辨清的关系。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巡视队仍驻守在原地,看样子丝毫没有撤离的意思,距离包围迪福商会至今已经有五天的时间。 恰好也正是距离弗吉尼亚被杀害后的第七天,刚好一周凑整。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被包围的迪福商会身上,而在另一个地方,却有人悄悄潜入进去。 陶拉商会相当冷清,矿奴们早被分配到各个矿洞里工作,而商人们不少都去看镇上的热闹,商会里只有寥寥几个侍从经过。 黑色的影子隐匿在日光下,在商会中迅速穿行,他来到了最大的一幢房屋前,这是属于高尔德会长的住所,此时门外只有三名年轻的侍从,端着水果盘与酒壶,等候着屋内的吩咐。 黑影悄悄地接近他们三人,以极快的手法迅速将三人击晕倒地,并活用四肢接住他们脱手的果盘水壶,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将杂物堆放在一边,再慢慢地把三人拖到隐蔽的角落里藏起来,黑影的嘴角挂着微微笑意,推开半掩的屋门走进高尔德的房屋里。 一道深色的帘子摆在屋里,将视线分割,他隐约能看清帘后的身影,看起来高尔德正坐在桌前处理着书信。 为什么要竖起一道帘子?这对于高尔德而言其实不算奇怪,毕竟他可是个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不可控制的欲望的老头,帘后不仅摆放着桌椅,更有一张大床,当他兴致高涨时便会叫来一名女郎,拉上帘子做自己的事情,据说还曾经在下属商人汇报财务状况时进行过,次数还不少,这也是他好色的名声传出去的原因。 黑影静静地端详一会儿,高尔德始终低着头捏着笔沙沙沙地书写着,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黑影将手伸向腰间,缓慢地抽出一双磨得锋利的小刀,握着小刀灵活地耍上几个刀花,陡然开口说道:“高尔德·陶拉。” 帘后的人影身体猛然颤抖,一下子抬起头来。 “十年前你犯下的罪恶,如今是时候偿还了。” 话音刚落,黑影便如同猎豹般一跃而出,双刀摊平,以逆风之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瞬间冲破幕帘,重重地砍在高尔德的木桌上。 咔擦一声。 结实的长桌碎成无数木片,飘洒在空中。 黑影将手中的双刀一错,金属的摩擦声刺耳,他满意地看向高尔德,想要从后者的眼里看出慌乱与惧怕。 但就是这一眼,却让他的眼神凛冽。 哪有什么高尔德,眼前分明就是个年轻人,黑褐色的头发,不同寻常的黑色瞳孔,以及精致得让人赞叹的面容。 黑影很熟悉这张面孔,但这张面孔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他现在应该在迪福商会才对! “你再不出现,我都快以为自己算错了时间。”霍奇露出友善的笑容。 黑影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瞬间便反应过来自己落入了圈套,既然高尔德并不在这里,那他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此时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身体,随时准备着从圈套中撤离。 但既然是圈套,霍奇哪会让他这么轻松的离开。 他很清楚黑影的实力,所以这件事情连莱顿都没有告诉,只是拜托他带兵包围迪福商会,真正的计划中来拦截黑影的人,可不是什么巡视队的卫兵与骑士。 黑影刚刚转身,耳畔便听到了尖锐的声音,随即迎面一道风势极强的气流扑面来袭,猝不及防下他的反应稍稍慢了半拍,虽然快速地闪向一旁,左手却依旧被气流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渗出殷红的血液。 看不见的利刃么…… 黑影将后背微微压下,身体前倾,双脚以脚尖重重地抵着地面。 第二道破空的气流迅速来袭,这次黑影已经做足了准备,轻轻一个虚晃便完美地错开这道音刃,脚部骤然发力,整个身体像是弹弓上的石子弹离出去,迅速地向气流产生的方向奔去。 无形的音刃不好对付,可释放者总归是实实在在的人,只要拿下了源头,音刃的威胁便自然解开。 不远处的角落里,赫拉的眉深深地皱起,小脸上写着不满意,她察觉到了自己释放的第二道音刃击空,并且声音将一个高速移动的人影回馈到她的视野中时,更令她相当不满。 她伸出双手,这是她这几个月不断训练中领悟的控制音刃的方法,若是对付一般的卫兵或骑士,仅凭声音发出音刃便足以解决,因为他们躲闪不开,但要对付黑影这样能够避开的人,则需要控制音刃的走向。 黑影在高速移动中忽然停顿下来,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察觉到危险的接近,果然随着尖啸声的发出,面前的空气迅速地扭曲,三道痕迹连接在一起,呈风车的姿态旋转着向他袭来。 避不开!他迅速做下了判断,要是仅仅是三道无形的音刃或许还有可乘之机,但这音刃还不断地旋转着,想要找到空隙几乎不可能。 既然避不开,那就只能击碎! 黑影握着双刀的手臂青筋暴起,在旋转音刃来到的瞬间,眼睛已经捕捉到了扭曲的痕迹,他挥舞起手中的小刀,以一个从未见过的姿势准确地斩落在音刃上,三道音刃均被他击中,空气明显出现聚缩,音刃迅速地消失不见。 如果此时莱顿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大声叫出黑影使用的刀招的名字。 「落雨斩击」!以暴雨般的姿态在极短时间内挥出密集的数刀。 这是高阶骑士才能掌握的斩击,即便是莱顿也从未学习过! 斩碎音刃后,黑影并未松懈,他已经看清了不远处的人影,个头不高,长头发,似乎是个小女孩。 但那不影响他的行动,生死危及关头,还顾念着敌人形象的人都是蠢货。 他侧身一转借势暴起,奔袭向眼前的赫拉。 赫拉此时的小脸已经阴沉下来,音刃再次落空让她相当生气,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低鸣。 “赫拉,注意掌握分寸!”霍奇高声喊道。 低鸣稍顿,而黑影已经挥舞着双刀袭到了赫拉身前一步之地。 “啊!”刺耳的鸣叫唤来一道微型风暴,迸发在赫拉与黑影两人之间,风暴中无数细密的音刃旋转切割着。 黑影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挥舞着手中的双刃,但这在狂怒的音刃风暴中却只是徒劳,人力终究有限,当风暴来袭时,即便是强者也只是风暴中摇曳的小舟。 当风暴停息,赫拉的一张小脸变得红彤彤,还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而黑影则半跪在地上,看上去凄惨无比,手中的小刀被斩出无数道豁口,更有一柄刀身出现明显的裂痕,身上的衣服变得破破碎碎,用来遮掩容貌的面巾也被切成碎片掉落在地上,露出了黑影真实的容貌。 霍奇起身,走到两人面前,看着他脸上的细密的切口,以及凌乱卷曲的胡须,缓缓说道: “现在我们应该能好好谈谈了吧?” “哈洛队长。” ------------ 0064.触目惊心 刀刃哐当两声扔在地上,哈洛仰头看向霍奇,他的面容依旧邋遢,但他刚才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强硬姿态却让人记忆犹新。 他额头被音刃划破几道口子,血液顺着眼睑淌下,这使得他的眼睛只能眯成一条缝。 “你是怎么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凶手?” “因为你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霍奇开口说道,“虽然我很感谢你救了我的命,但我仍然觉得你出现得太及时了,就像是预料到我会遭遇弩箭袭击一样,所以我让莱顿阁下带人去到那条街,很幸运地是,最终发现了一些线索,证实了我的猜测。” “那支弩箭,果然是你的手笔。”他的声音转冷,毕竟那支弩箭可是差点夺走他的性命,即便在哈洛的计划中会顺势救下他,但这仍不能熄灭他此时的愤怒。 “不可能。”哈洛喉咙微微耸动,嗓子里开始溢满血的甜味,“我已经把所有的布置都收拾干净了。” “那或许是你收拾得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干净。” 霍奇围着他走了一圈,说道:“至少巡视队就发现了墙角明显的划痕,以及一小段柔软却分外结实的韧丝,我想你是在隐蔽的位置布置了一把固定角度的弩,固定弩弦的卡子被你卸下,以韧丝作为替代品,再将丝线沿着墙角隐秘地布置起来,在我们走过的瞬间,松开韧丝,弩箭自然会从阴影中射出,虽然和普通的瞄准方法不太一样,但身为高阶骑士的你想来还是能在我即将走到弩箭命中位置的前一步射出箭矢。” “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哈洛声音变得沙哑,用力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顶多只是让你怀疑我,但相比于嫌疑明显更大的卡特,还是不足以让你猜到我才是真凶。” “当然,你给我留下了不少线索,都更明确地指向卡特,然而我这个人比较特殊,哪怕是再微渺的怀疑,我还是喜欢彻底地弄明白,所以我询问了莱顿,知道你为什么会被称作北境的传奇。” “十二年前,当时的你只是边境之地的一名小小骑士,如同现在莱顿,在名为「亚苏」的城镇里担任巡视卫兵,就在那一年的冬天,三十个雪林中的悍匪结群抢掠城镇,亚苏的巡视队在第一次交手就被悍匪们打得溃败,一小撮人死在了悍匪手里,更多的人包括卫队长,都慌忙地逃离了亚苏。” “只有你,还有很少的卫兵留驻在城里,为自己的誓言守护那个城镇。” “也是那时候,单剑挑翻十数名马背上的悍匪,保护了城镇恪守了誓言让你一战成名,「英勇的」哈洛,北境公爵亲自为你冠上名号,多么的光彩多么的荣耀,你收获了一名所能取得的最大赞美。” “然后你离开了亚苏,听说过了两年后你曾经回去过一次,但是很快便骑马归来,并且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我说过我的好奇心比较强,所以我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找到了有关亚苏的记录,在正式的记载中,亚苏在十年前沦为废镇,一场瘟疫杀死了所有的人,然而我收到了一些特殊渠道的消息表明,当时有外地的商人被拦在了亚苏镇外,没过多久,亚苏便燃起了一场大火。” “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及时隔离瘟疫是很正常的手段,然而值得注意的一点,那时阻拦行脚商们进入的亚苏并不是卫队,而是奴隶主的私军。” “为什么奴隶主的私人武装会接管城防队的任务?” “这条消息来源太过沉旧,以至于我们已经无法得知当时的情况,似乎线索会在这里中断,然而幸运的是,我在弗吉尼亚的住处找到了答案。” 霍奇从衣服的内衬里摸出一张窄窄的纸片,上面用极小的字体密密麻麻的写满着——似乎是人的名字? 看到这张纸片,哈洛的瞳孔骤然紧缩,呼吸变得急促,难以置信地叫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拿到这张名单,它应该已经——” “它应该已经被你拿到了,对吗?”霍奇接过他的话,说道,“发现弗吉尼亚的尸体时,我便发现了凶手从他身上拿走了一件东西,看上去像是书本,我猜测过是日记,是账本,然而真正的答案是我手里的这个东西。” “一份名单。” 现在想来,他真应该感谢弗吉尼亚的怪癖——对称强迫症患者。 他前往法兰商会时,特意再次询问了阿瑟,得知了被遗落的信息,弗吉尼亚的遗物中,无论是账本还是日记,都是成对存在。 那么,或许被凶手取走的那东西也不仅是一份。 骰子的幸运与灵感得到的消息,是弗吉尼亚的对称强迫症是「绝对」,不止对物,更对人适用,那么弗吉尼亚住处的那间落满尘灰的空房间则显得不正常,既然对面住了人,那这间房也应该住人才对,为什么会空置着? 除非这间房是用来放置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才让弗吉尼亚生生违背了自己的强迫症意愿。 既然房屋的设计是对称的,那么物品的放置也应该对称。 霍奇先去了无人房对面的房间,这间房一直是阿瑟在使用,弗吉尼亚也经常喜欢睡在这里,阿瑟是他培养出来的男奴,这个可怜的小男孩几乎已经被洗脑,只要弗吉尼亚的命令,他肯定不敢违抗,所以霍奇问了他,在这间房间里,有哪些地方是弗吉尼亚明令禁止他不许使用的? 按照得到的几处位置,霍奇去了落灰的房间,在床头抽屉的夹缝里找到了这封名单。 “这份名单上可记载着不少人名,拿到它后我一直在想,这份名单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凶手会刻意取走它,是故意留下的错误线索,还是这份名单有着我所不知道的含义?” “偶然之下,我翻开了亚苏在瘟疫来临前的居民记载,然后便惊讶地发现,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能在亚苏的居民记载中找到,这是巧合吗?直到我看见了这份名单的最下方,一个被写上又紧接着被划掉的名字。” “艾琳诺(矿)。” “咦,这个名字不是尤金的那名奴隶情妇吗?” “在关于你镇守亚苏的记录中,提到过最开始的一年你是在一户织纺家庭寄居,而那户人家的女儿,恰巧也叫艾琳诺。” “巧合之所以被称作巧合,在于它没有重复性,显然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 “继续深入调查,触目惊心的事实摆在了面前。” “那是一桩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被饶恕的滔天罪恶。” 说到这时,霍奇的不自觉地捏紧自己的手背,缓了会儿气,才说出那个沉重的真相。 “奴隶主为了利益,对外诈称亚苏被瘟疫肆虐,然后——将所有的镇民,变成了他们的商品。” “奴隶。” ------------ 今天更新大概会很晚! 我在折腾电脑,很气,大概会很晚才码字发出来,大概凌晨吧,先跟大家说晚安(? ???-)? ------------ 0065.这个世界需要更多的傻子 “莱顿告诉我,你开始变得颓废是在一年之前,而那时候恰巧发生了一件事情,尤金负责的一条矿脉发生了坍塌,你带着卫队前去处理,想必尤金那时候为了感谢邀请你前去他家中做客,也是那时候,你见到了艾琳诺。” “你很惊讶吧,为什么在记载中已经死去的人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但你很确定那就是艾琳诺,你在亚苏寄住家庭的小女儿,毕竟那么多年的相处,你不可能认错。” “艾琳诺想必也认出了你,我不知道在那之后你们之间是怎样联系的,不过显然你从她那儿得知了十年前亚苏覆灭的真相。” “然后你的复仇计划就此开始。”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尤金。变民为奴谋取私利,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你只需要给出一丁点的提示,便能很容易地让当年那件事主导者之一的尤金慌乱起来,你约他到镇外的荒野地里,料定他不敢带其他人过来,他以为你只是想敲诈一笔钱财,却没想到你真正的目的是复仇,” “在折磨他的过程中,你得到了另外两名同伙——即克伦威尔以及弗吉尼亚的消息。” “他们都是心里有鬼的人,你只需要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们作为巡视卫队的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足以让他们胆战心惊,而你可以顺其自然地装扮成索要钱财的贪财队长,他们虽然惊慌,但只要认为你是为钱而来,便很容易顺着你的诱导,在偏僻的地方进行他们以为的「交易」。” “弗吉尼亚身上的名单是你以外的收获,它记载了当年那场事件中亚苏镇民们的去向。” “然后你准备吊出最后一条大鱼,既然知道了迪福商会的真实面目,那么以尤金的身份当执行者还算合理,却不太可能是真正的策划人,而商会会长卡特不可能不知道那件事情的发生,你很确定他是最后的目标之一,却未必的唯一的目标,所以你想以他引出其他人,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波利特雇佣了我来处理这件事。” “卫兵队当然抓不住你,他们本来就是你训教出的士兵,你太了解他们的思维习惯,随时掌握着他们的巡视安排。你就在他们之中,他们怎么可能发现你?但我不同,你不想自己的计划被打断,所以才上演了街上的那场弩箭袭人事件,目的就是让我把怀疑的目标放在能够铸造弩箭的商会身上。” 霍奇的语速渐渐加快:“因为我介入调查的缘故,卡特这只老狐狸也开始慌乱,他虽然不是凶手,却担心被我发现了当年的那件事情,为了保证当年的同伙人不会泄露消息,他派人去联系,这也正是你想看到的局面。” “然而你没想到的是他派的人居然是艾琳诺,当时我就奇怪,为什么见到艾琳诺那会儿她会如此慌乱,现在想来倒不是因为藏着毒药与武器的缘故,而是你突然将这两样东西交付给她,那时候——你就在她的屋里。” “卡特没想杀高尔德,他派艾琳诺前去只是带了一封书信,在我去质问他时他肯定会辩解,但这已经无所谓了,出于之前就存在的怀疑,你认为我不会即便不立刻将他捉拿,也会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这对你已经足够,你不需要卡特被捉,只要他能吸引巡视队的注意力就行,趁着大多数人被吸引的时候,就是你对高尔德下手的最佳时机。” “至于卡特,在这一系列的事件后,他要么活在持久的恐惧中,要么经受不住折磨逃离黑石镇,你随时可以对他下手。” “真是了不起呢。”霍奇长长地舒了口气,语调古怪地说道,“这样你的复仇就完全成功了,想来这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吧?” 他在「自豪」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嘲讽。 “你到底——想说什么。”哈洛又咳了几声,沙哑着声音说道。 “我想说,” 霍奇忽然提高的声音,如同咆哮般在哈洛耳边炸响。 “你是蠢货吗!” 哈洛被他突如其来的斥骂弄得一怔。 “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复仇大计的话,那我还真是高估了你,什么「英勇的」哈洛,或许应该叫「无谋的」的哈洛才对。” 哈洛猛地抬起头来,愤怒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难道那些奴隶商人不应该受到制裁?难道在犯下这样骇人的罪状后还无应该任由他们坐在罪恶的金堆里陶醉?” “我可没这样说过,他们理应付出代价,但你的复仇,太过幼稚。”霍奇冷冷地瞪回去。 “幼稚?” “幼稚!”他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所谓的复仇,根本只是你满足自己那可笑正义感的借口,我真的很难想象一个稍有头脑的人,在拿到了弗吉尼亚那份名单后,不去考虑怎样将名单上那些人解救出来,反而沉醉在自以为是的复仇快感中。” “我没有!”哈洛大声反驳,“我当然有想过解救他们,在高尔德和卡特死后,我自然会——” “自然会什么?杀掉了这些商人,亚苏的镇民就归你?哈洛,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霍奇嘲讽地冷笑着。 “你有没有想过,即便这些商人都死光了,但他们依然是奴隶的身份,依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矿洞死命挖掘直到被榨干体力死去,还有艾琳诺,她也不会回到你的身边,而是另一位新的主人夺走。” “哈洛,你什么都没有改变,亚苏镇民悲惨的命运仍将持续下去。”霍奇望着顶板的图纹,说道:“你真的,很可笑。” 哈洛伸出自己的双手,反复地在眼前翻看着即便他如今已是近五十的年龄,但这双手依旧孔武有力,他能轻松地将奴隶商人以这双手来扼手,他始终认为有这双手在,他便能主持心中的正义。 但霍奇的一番话如同暴雨般噼里啪啦地落尽他的心底,将他所有的自以为是都洗刷得一干二净。 主持正义?这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狂欢而已。 而世界,不,即便只是身边,也什么都没能改变。 “但他们应该死。”他失神地喃喃,“他们应该死啊!” 霍奇冷漠地看着这个已濒临崩溃的男人,“是,他们应该死,但不是现在。” “呵。”哈洛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不少,挺直的脊梁渐渐弯曲,气力被抽空般颓然,举起双手,“还说这些有什么用,来吧,抓住我,去领取你应得的报酬。” “不,我不会抓你。”霍奇摇了摇头,“虽然我觉得你相当愚蠢,却还没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你已经见识了真实的世界,就应该明白世界的黑暗与残酷,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在这种世界行走,哪怕只是简单的呼吸,也能闻到恶臭扑鼻。” “这让我不舒服。” “因为不舒服,所以才要去改变。” “改变,意味着要与传统对抗,那是万万人信守了千百年的「正确」,与其对抗毫无疑问是极为愚蠢的行径。” “但我想,总得有那么一两个傻子先站出来。” “我算是一个。” 霍奇看着他,静静地说道:“你要不要做第二个?” ------------ 0066.最终解释权 “你是想告诉我,他就是你所说的凶手?”莱顿看着霍奇带来的这具男人的衣服,他穿着破破烂烂甚至不能被称作衣服的脏布料,手掌全是黑糊糊的粘稠垢渍,散发着属于下水道的恶臭,嘴边流淌着黄白色的液体,是啤酒还是胃液?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人显然就是一个黑石镇随处可见的犯罪者,还是最底层的那种混日子的存在。 而霍奇告诉他,这就是他们搜寻了整整三周,将三位奴隶商人杀死的凶手? “我带着整个巡视卫队,配合你的计划围守在迪福商会外整整五天,你就给了我这么一个答案?”莱顿太阳穴处的青筋已经按耐不住地爆起,用力地握着拳头,每说一个字语调都会沉重一分,这意味着他现在相当愤怒,他认为自己受到了欺骗。 “一个小混混?” “这怎么可能!” 霍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摊开双手:“虽然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但这就是事实,你得学会去接受。” “我记得你说过,凶手能让商人毫无防备的孤身前去,一定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这个人!”莱顿猛地一指地上的尸体,“他是什么大人物?还是我已经瞎了?” “关于这点我感到很抱歉。”霍奇微微躬身致歉,“事实上那是我推断过程中的一个失误,我本以为按照常理而言是那种结果,却没想到忽略另一种可能。” “另一种?” “事实上三名死者孤身前往偏僻地带的原因很简单。”霍奇啼笑皆非地说道:“这个混混欺骗了他们,宣称自己这儿能够购买的有助于床榻生活的药剂,你也知道作为男人,这种事情当然得独自秘密地进行。” 胡扯!莱顿气不打一处来,“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杀了那些人。” “既然是欺骗,那种药剂当然不会在他手里,他没有商人们要的东西,商人们却带来他想要的东西,莱顿阁下,你既然在黑石镇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应该知道对于穷疯了的犯罪者而言,足称的金币有多少诱惑力吧?为了拿到钱,杀人搏命对他们而言难道是稀奇的事情?” “事实上,我在这个混混藏身的地方,也确实发现了几个钱袋,虽然已经快花光了。” 霍奇知道莱顿依然不会相信,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说法依然有很多漏洞,可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来布置,他能做的也只是这种勉强能够自圆其说的程度。 他制止了莱顿继续质问下去,冷静地说道:“莱顿阁下,无论你是否相信,案件凶手都已经被杀死了,今后绝不会再有类似的凶杀案发生,你的职责与任务也都顺利完成了。” “时间会证明一切。” …… “我们要去哪?”黛芙妮侧过头望着霍奇,她现在穿着一身带帽兜的黑色棉袍,将身体与标志性的火红长发遮掩起来,仅露出一张小脸。 在黑石镇这样寒冷的地方,哪怕是犯罪者也会将拾荒或抢夺来的每一份破布碎棉拼凑成厚实的衣服,如果没有这样的衣服,即便是躲在下水通道的暗洞,也会被寒冷冻得死去。 黛芙妮现在身着的这身衣服有些太过单薄了,但她的体质是特殊的,火焰的能力让她对寒冷有极强的抵抗力,即便再单薄些,依旧不会阻碍她在街上行走。 是的,在街上行走。 就在前一刻,霍奇带着她与赫拉离开了那间居住了近半年的废弃小楼,大大方方地走在黑石镇的街道上。 黛芙妮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小镇,街旁的石头房子大多破旧,地面上除了雪外还有不少脏乱得难以洗去的污垢,这些都表明黑石镇并不是一座令人心驰神往的梦境小镇。 但相比于废弃矿洞的那幢小楼,这里都要好上太多。 霍奇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微笑地说道:“去我们的新家。” “就是这儿了。”他的脚步停在了镇上南边的街道旁,相比于其他三个区域,这里无论是街道面貌还是居民地位,都是最差的。 但这是镇上的楼房,而不是废弃的小屋,前者是他确实拥有的财产,而后者只是无奈下暂居的地方。 终究是踏出了最艰难的一步,他带着被视为邪恶的女巫,住进了城镇里而不必担心被驱赶。 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不是么?至于更进一步,那还得慢慢地来。 霍奇看着眼前低矮的灰石楼房,感慨道:“我曾经说过,会让我们能够行走在阳光之下,现在不就做到了么?” 他推开房门,畅快无比地昂头走进,却在迈入房屋的瞬间,所有的情绪都被冷却。 赫拉跟在他后面,感受到他后背的僵硬,茫然地摇晃着脑袋。 黛芙妮看清了眼前的画面,无奈地叹气道:“看来还是没能做到啊。” 四名巡视卫队的士兵,正穿戴着盔甲拔出利剑,警惕地盯着他身后的赫拉与黛芙妮。 …… “为什么我的房子里会有卫兵!”霍奇愤怒地质问着波利特,在他还未能上前扯住胖子的袖口时,两名守护在侧的卫兵就已经用尚未出鞘的剑将他逼回了原地。 行动被阻碍让霍奇更加恼怒,他失态地拍了拍身边的木桌,“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注意你的言行,霍奇阁下。”在霍奇成为黑石镇的镇民后,罗兹总算不用费劲脑筋地去思考怎样来称呼了,他站在波利特的身边,事实上大多数时候都会由他来替代波利特开口,“面对镇长大人,你应该更加礼貌一些。” “我需要——一个解释。”霍奇语气加重,再次重复了一遍。 “咳。”波利特轻咳一声,“我的朋友,我们之间或许存在些误会,那些卫兵对你并没有恶意,他们只是前去保护你的,就像罗兹的家门外同样有卫兵驻守一样,对吧罗兹?” “没错,波利特大人。”罗兹撒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镇里的巡视卫队统共才四五十人,巡视任务都安排得紧凑无比,除了在波利特身边常驻两人外,哪还分得出多余的人手? “保护?那四个士兵可是一直警惕地盯着我的两位朋友。”霍奇冷笑着,波利特身边都仅有两名士兵,自己一个刚刚成为平民的家伙值得如此大费周章的保护起来?不,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监视赫拉与黛芙妮两名女巫。 “你是说女巫,对吗?”罗兹接过话题说道,“霍奇阁下,我希望你能谅解,那终究是女巫,掌握着极为可怕的力量,即便你称她们为朋友,但为了黑石镇的安全而言,必要的监管还是需要的。” 掌握着力量便需要被监管?那魔法师协会何至于如此高高在上。 “当然,你的朋友会拥有一定的自由,她们可以随便在你房屋的那条街上行走,但也仅限于此。” “这和当初说好的可不一样。”霍奇拇指狠狠地按压着桌面,“她们已经是平民身份,没道理被限制出行。” “我承诺你,给予你和两名女巫平民的身份,的确如此,我并没有违背许诺。”波利特扶着木把手站起,圆溜溜的独自上下震颤翻滚了一会儿。 “但镇上的平民,应该归镇长来进行管理。” “而我,才是黑石镇的镇长。” ------------ 0067.认清 星光拖拽着墨覆盖天空,零乱的灯火下,不少醉汉正摇摇晃晃地搀扶着墙壁,手里拿着酒瓶,神志不清地嘟囔着,霍奇沿着街道回到他刚购置下来的被称作家的小楼时,果不其然看到四名卫兵正在门口值守,这一幕引来了南街不少住客的观望,毕竟这种地方平日里卫兵们连巡视都不会来几次,如今却突然来了四名常驻值守的士兵,当然容易惹得住客们讨论。 听着街边的人在议论着这座楼房的新邻居究竟是什么人,他的心情更加糟糕,尤其是在不久前他的心情愉悦到了一个顶峰,骤然直降更令人恼怒。 走到门口,四名卫兵彼此对望一眼,微微侧身让出一个恰好够他通过的空隙,他走到与卫兵们并肩成一线,歪斜着脑袋打量了他们一眼,缓缓说道:“我与你们的队长和副队长关系都还不错,何况这是奉命行事,我并不想刻意难为你们。” “但是,要是再有一次我发现你们擅自进入我的屋子——” 话语戛然而止,在某些时候留白比整句说完更显威胁,他摇了摇头,走进了屋子,把门重重关上。 “你脸色很差。”正坐在窗边的黛芙妮听到门外的动静,向门口看了一眼,恰巧看见霍奇铁青的脸色和隐隐暴起的青筋,“难道最开始你没考虑过这种可能?” 早在霍奇最初向他描述自己的计划时,她就曾经多次告诉他这样的想法太过想当然,女巫已经被狩猎了千百年,仅仅凭借施恩便想扭转印象,即便只是在偏远的矿镇也是相当困难。 不过霍奇看样子有他自己的想法,来到黑石镇后他迅速控制了镇上的犯罪者势力,或许他的想法确实不切实际,但黛芙妮从不认为他是个天真而顾虑不周的人,他会真的没想到波利特会如此反应?她倒是觉得这位镇长的反应再正常不过。 “当然有考虑过,只是——” 霍奇停顿话语,说不下去了。 只是什么呢? 难道他仍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指望着上位者会遵守对底层的承诺? 太可笑了。 就在不久前他还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迫使哈洛认清自身的幼稚。 然而现在看来,或许他自己才是最幼稚的那个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认清了这个世界,却仍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以言论阐述自己的价值,以利益谋取更大的利益,这本是无错的命题,然而他犯下了最大的错误。 这个命题成立的条件,在于双方地位相仿。 他以谈判者的姿态站在波利特面前,却忽略在波利特眼中,他只是个任由其生杀予夺的小民,他的确讲述了自己的价值,但换来的却不是合作,而是占有,波利特根本没有和他谈判的必要。 来到黑石镇其实不能算是巧合,在这样信息闭塞且杂乱无章的世界里,选择偏远的城镇不容易引起诸如魔法师与帝国军这样强敌的注意,何况黑石镇本就是犯罪者的天堂,即便从这里流出藏匿女巫的消息,也多半被当做荒诞的笑话给翻过去,作为没什么实力的他们的发源地是再适合不过。 他试图搭上波利特这条线,一步步地攫取手中的权力,然而这份权利即便再大,也终究是从波利特的手中分享出来的,只要波利特还身为镇长,便随时能收回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想要真正的拥有权力,就不能做权力的支点,而需要成为中心。 蜘蛛从不会在别人的网上结丝,因为大网断了,自己的窝也就消失了。 现在的霍奇就像是只盲目的蜘蛛,迫切地想要拥有自己的家园,却贸然地将丝织在了别人的网上。 多么,可笑。 霍奇深深呼吸一口,将刚才充斥在脑海中的恼怒吹散,渐渐平静下来。 当唯一能够结网的墙面被另一只蜘蛛占据时,应该怎么办? 自然是悄声接近,然后——吞噬掉它。 “我想明白了。”他平静地看着黛芙妮漂亮的瞳孔。 “什么?”黛芙妮哪可能知道他已经在心中挣扎一番,只看见他忽然转变了神色,又莫名其妙地说出这句话,简直有些摸不着头脑。 “想要让别人听清我的话。” 他的眼中寒芒顿生,沉声说道: “就得成为,唯一的那个声音。” …… 情报总管。 这是波利特给予霍奇的职位。 显然这位胖镇长还没有忘记他的存在,这也难怪,要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价值,早在商人凶杀案结束后,他便可以将霍奇抛得远远的,而不是将他留在黑石镇里。 霍奇的价值,一方面在于女巫,现在女巫已经被监管在波利特的视线范围内,无论是想要借用女巫的力量,或是引来魔法协会的法师将女巫们换取金币都相当容易。 而另一方面,则在于他对犯罪者势力的控制。 波利特倒还不知道现在霍奇已经是地下势力名副其实的主宰,但从罗兹整理出的情报来看,显然霍奇具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因此黑石镇空悬了许多年的情报总管终于写上他的名字。 “大人,。”赫伯特从霍奇口中知道这个消息后,便一直愁容满面,忧心忡忡地说道:“镇上的那些大人物是在利用您。” “我知道。” 霍奇很清楚无论是在波利特来之前还是之后,黑石镇都不具备专职的情报系统成员,而现在看似波利特给予自己的一个算是体面的职位,但实际上这个职位是虚的,除了称呼起来好听外根本没什么好处,反而会让他经营了这么长时间的情报势力为波利特所用。 “他们想榨干我的价值,但与此同时我也被印上了镇长党的标签,在外人看来,现在我与罗兹一样,都是波利特的左右手。”霍奇轻笑,“有这层身份在,我所做的事情会被很多人认为是波利特的授意,这就很有趣了,能进行的操作空间也相当大。” “大人,您的意思是?”作为他的副手与「小老鼠」们的牵绳人,赫伯特理应弄清他的真正含义,才方便将任务布置下。 “波利特还弄不清我的情报势力到底有怎样的规模,这很好,将八成的小老鼠分割开,不要参与波利特下达的指令中来,我不想让别人把我的老底摸透。” “明白。” “还有一件事。”霍奇将两封画像摊放在桌前,一副画着的是波利特,而另一幅,则是罗兹。 “让分割出去的小老鼠们想办法查清楚以波利特及罗兹为中心,这张关系网到底延展到了什么程度,以及这张关系网上的所有人单独的信息,尤其是波利特与罗兹。” “我得知道他们的性格,他们的弱点,以及他们拼命想要掩饰起来的秘密。” ------------ 0068.在没有力量前 “霍奇大人,感谢您抓住了杀害商人们的凶手,迪福商会不会忘记这份恩情。”卡特上前一步拉住霍奇的双手,微微躬着身躯这样说道。 相比于最初的那次见面,卡特的态度要好上许多,虽然他之前对霍奇不经通报便闯入自己的房间的行为并没有表示出如同高尔德那样夸张的愤怒,但终归也是极为不满。 而这次,他却以谦卑的姿态示以霍奇。 他躬身低着头,额际的发丝将眼睛半掩,因此没人能看出他此时眼睛里的无奈。 这位年轻人的地位,已经不一样了。 他对自己说道,之前的霍奇仅仅是个平民,甚至还未被正式承认,即便是有莱顿协助,他也没有必要去迎合一位平民。 现在不同,虽然仍旧是平民,但霍奇已经是波利特任命的情报总管,成为黑石镇的掌权者之一,真正聪明的商人不会像高尔德那样锋芒毕露,他们懂得隐藏自己,并且避免与当权者的冲突。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让他站在霍奇面前时没那么有底气。 握手道谢后,卡特向后退了几步,此时另一名商人打扮的人以同样的姿态与同样的笑容我握住霍奇的手,说道:“大人,陶拉商会同样感谢您的帮助。” 哈代,陶拉商会的三名副会长之一,同样是高尔德的心腹下属,以他的身份所表示的承诺显然能够代表整个陶拉商会,并且这应该也是高尔德授意的结果。 霍奇笑眯眯地与哈代握手,按理来说卡特代表迪福商会前来,那么陶拉商会同样应该由高尔德出面,但他很清楚那位脾气糟糕的老人拉不下这个脸,即便自己已经掌握了他的秘密。 “两位太客气了,三名尊贵的商人被凶手杀害,本就应该由我们负责,捉拿凶手也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倒是让商会的诸位受惊了。何况我在其中并未出多少力,最终凶手是由巡视卫队执行抓捕的。” “我们同样感谢哈洛队长以及莱顿副队长的帮助。”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霍奇摆摆手,开口说道:“其实今天之所以来打扰两位,是想向两位道个歉。” “道歉?“卡特与哈代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疑惑。 “是的,我很抱歉。”霍奇叹了口气,“就在昨天夜里我接到消息,案件的疑犯艾琳诺因病在哨所的地牢中死亡,既然凶手已经被捉拿归案,她就已经是无罪者,并且是你们两位的财产,既然是我命令卫兵将她收押在地牢,这份疏忽当然应该由我承担,真是对不起。” 原来是这件事。 卡特与哈代都松了口气。 “不过是一名年老色衰的女奴,死了也就死了,倒是给大人添麻烦了。”卡特用余光看向哈代,接着说道,“何况她已经是赠送给陶拉商会的礼物,与迪福商会已经没有关系了,大人不必对我道歉。” 哈代眼珠转了转,终于想起了这个艾琳诺是谁,他记得这名由迪福商会送给高尔德的女奴甚至连高尔德的面都没见过,并且作为高尔德的心腹他也明白一个近四十岁且已不纯洁的床奴,高尔德绝不会对她有任何兴趣。 商人喜欢以价值来衡量一切,而艾琳诺对于陶拉商会的价值很低,以至于根本没必要计较,如果能以此换来这位新上任的情报总管一份友谊,要比她本身的价值高得多。 因此哈代也连忙说道:“正如卡特阁下所说,大人您无须烦恼。” “感谢两位的慷慨,这样我就放心了。”霍奇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悠悠开口道:“那么……” 卡特与哈代的心都是一紧。 来了,下面要说的应该才是这次会面的重点。 而这个重点,指的就是十年前发生在亚苏的事件。 这是帝国律明令的重罪,即便是富商也无法避免惩治。 卡特可以说整个贩民事件的主导者,在配合霍奇上演那场长达五天的对峙时,就已经知道霍奇查到了当年的真相,此时见到霍奇自然会忐忑不安,态度也愈发恭敬。 而哈代,虽然完全直接掺和进来,但作为高尔德的心腹,他也在来之前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经过,现在他的依靠是高尔德,是实力强劲的陶拉商会,而贩民这项罪名足以直接将整个陶拉商会摧毁。 因此他心中也是相当不安。 霍奇掌握着他们最重要的秘密,那么他究竟想从中得到什么,这是两人最关心的问题。 霍奇微笑着注视他们,将他们面部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么我这就离开,打扰两位了。” 卡特与哈代都怔住了,完全没能想到他根本没提那件事情。 就只是……这样? “大人!”卡特急急忙忙地叫住已经准备转身离开的霍奇,声音压低说道:“关于那件事情?” “什么事情?”霍奇一副错愕的样子,捶捶自己的脑袋,“请原谅,卡特阁下,我这几天刚刚上任,忙的晕头转向,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如果你想与我商谈的话,或许得让我调整一段时间。” “镇里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打扰了,两位。” 卡特看着霍奇的背影渐渐变小,直到在视野中消失,谦卑渐渐从脸上消失,取代的是深沉的阴霾。 “卡特会长。”哈代说道,“你觉得,这位霍奇大人,他真的……?” 卡特深吸口气,转身看着他:“他当然不会忘记,这显然只是个避而不谈的借口,一个能把握你我两家商会命脉的秘密,这样分量十足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忘记。” “他只是现在不提,这对我们而言比他现在就以此来胁迫我们两家更为严重。如果只是个爱财的蠢货,我们很容易将他与我们捆绑在一起,到那时他就会顾虑到这个秘密同样威胁着他,我们也就安全了。” “但他现在不提,显然是想谋得更大的利益——超出金钱层次的利益。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被我们掌握,掌握不了知道秘密的人,我们就随时处于危险之中。”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卡特直接做下定义。 哈代点点头,脸色同样难看:“我也有同样的担心。” “现在处于劣势的是我们。” 卡特止不住地叹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 …… “喝什么?”侍从正用抹布擦着杯子,看到刚走进来的客人立刻招呼到。 “有没有不那么烈的酒?” “维尔坎的樱桃果酒,几乎没什么酒精。”侍者如实答道,“不过相比普通的酒,会贵上四倍。” 客人被气笑了:“这是什么道理,没什么酒精的酒倒比烈酒还贵?” “正是因为如此它才昂贵。”侍者说道,“否则你可以选择直接去草药店里买高纯度酒精,那东西就便宜。” “嗯,倒也不是没道理。”一枚银币从客人手中掷出,侍者眼疾手快地将它抓在手里,“那么给我来一瓶。” 客人在酒吧里选了一个位置坐下,这时候已经没多少醒着的客人,大多歪歪扭扭的瘫倒在椅子、桌子和地上,醉话连篇地嘟囔着。 唯一还算清醒的,除了刚进门的侍者与他外,就只有坐在他旁边桌上的络腮胡男人。 送上樱桃果酒后,侍者回到了吧台继续擦拭着酒杯,客人给自己倒满一杯,尝了一小口,满意地点头:“倒没骗我,的确不怎么烈。” 络腮胡男人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随手擦掉胡子上粘的酒液,以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维尔坎是酿酒大城,他们酿造的美酒品质仅次于自由城奥博雷尔,并且价格相对而言更具优势,无论是高浓度的烈酒或是低纯度的果酒都能酿造。” 男人瞥了新来的客人一眼:“不过这种果酒通常是给女人喝的,对你这长得比女人还俏的小子而言,倒是挺合适。” 客人微笑着将樱桃酒饮尽,不动声色地说道:“这就是你的感谢方式吗?如果没有我的运作,或许到现在为止你都救不出曾经的熟人,你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哈洛?” 哈洛挠了挠蓬乱的头发,嘟囔几声说道:“好吧好吧,就这件事情上我确实得感谢你。” “她呢,安顿好没有?” “已经接到安全的地方了,就在镇上。” “镇上?”霍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以为你会把她送走,毕竟陶拉与迪福商会都有人见过她。” “但见过的人不多,不是么?”哈洛说,“何况她也不怎么走出屋里,她说她已经习惯了呆在房屋里的感觉,毕竟这已经持续了十年的时间。” “十年,不容易啊。” “很不容易。”哈洛放下酒杯,“而且伤害她,伤害亚苏的人仍旧活着。” “多点耐心,有些事情是不能着急的。”霍奇的酒杯再次空了,“奴隶、商人,他们都是一块块的砖料,砌成了现在的高塔,想要将高处华美的砖抽离出来并不难,但抽得太着急,塔就会垮塌,最终底层普通的砖也逃不了粉身碎骨的命运。” “这得慢慢来。” “但他们最终都会付出代价吧?” “是的,他们最终都会付出代价,而那样的罪责,唯有死亡才足以消弭。”霍奇重复了一遍,加重语气说道。 “既然如此。”哈洛说道,“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做,维持现状就好。” “什么也不做?”哈洛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转过去,沉声说道:“我可记得你对我说,你想要的是改变,而现在却让我什么也不做?” “但我同样说过,改变是很艰难的事情,需要有足够的力量。”霍奇站起来,拿走还剩下半瓶的樱桃果酒,背对着哈洛留下最后一句话。 “在还没有力量前,不变就是最好的改变。” ------------ 0069.会议 霍奇的屋门外,四名士兵正倚靠在墙角,监视女巫的执勤任务是轮换制,而距离下一次轮值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年纪稍长的士兵已经开始打起了哈欠。 咔擦! 士兵们瞬间惊醒,转头看着房屋,就在刚才从里面发出了动静不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器皿被打碎。 嗡! 紧接着,一道不算重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穿过他们的耳膜,每个士兵都出现短时间的耳鸣。 但这依然不是结束,士兵看见二楼的窗口开始飘荡白色的雾气,气流向上升腾,很快延展到夜空中一条白色的长龙。 四名士兵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诧的情绪。 年轻的士兵率先开口:“我们是不是——该进去看看情况?” “可这位新上任的情报总管大人禁止我们擅自闯进去。”另一名士兵想到霍奇曾对他们说过的话,显得犹豫不决。毕竟那可是情报总管,而他只是小小的士兵,虽然巡视卫队从体系上言无须受到除镇长与正副队长的其他所有人掣肘,但对士兵而言,能少招惹麻烦事最好不过的。 “监视女巫的动向是我们的职责啊。” “我们的职责只是监视她们不会到处乱跑,在镇里惹起麻烦。”年长的士兵开口说道:“而现在二楼有这些动静,不正说明她们仍旧留在屋子里,至于那些异常的动静——或许对于她们而言并不奇怪,毕竟她们是女巫。” 年轻人的好奇心总是要多一些,即便如此仍然说道:“但是这……“ “够了。”年长士兵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是士兵,只需要听从命令就行,而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待在这确保女巫不会从这间房屋里逃跑,所以止住你那该死的好奇心,好好地站在这里就行了,明白吗?” “……是。” 蹄声如雷般乍响,自街角的尽头响起,转眼间便来到霍奇的房屋前,骏马浑身漆黑,唯有马尾处呈黑白交错的姿态,全副盔甲的骑士从马鞍上跳下,将头盔的覆面拉开。 值守的士兵们看清了骑士的容貌,连忙说道:“莱顿副队长,你怎么来了。” “波利特大人要召开会议,让我来告知霍奇。” 莱顿看向面前这幢房屋,此时窗口处的白雾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他们还在里面吧?” “还在,只是……”士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口:“只是屋子发生了些奇怪的动静。” “奇怪的动静?”莱顿疑惑地看着他们,“发生了什么?” “我们也不清楚,霍奇大人不允许我们擅自闯入他的房屋。” 莱顿摇了摇头,越过士兵们走到房屋门前,拉起木门上的扣环敲起来。 门被打开,霍奇探出小半个脑袋观望着是谁在敲门,看清是莱顿后才将木门整个推开,说道:“你怎么来了。” 莱顿皱着眉头看着霍奇现在的样子,此时他只穿着一条单薄的裤子,上身赤裸着,脖子上搭了条棉巾,短发湿漉漉地搭在头上,站在他面前莱顿都能感受到微微的热气。 “你这是做了什么?”莱顿不解地问道,“就穿这些你不会冷吗?” “在屋里没觉得,打开门就冷起来了。”霍奇恰到好处地哆嗦一下,将莱顿迎进屋子里。 他此时也是有苦说不出,从废弃的矿屋搬到镇上的这间房子后,因为有士兵监视的缘故,他们就没有办法去之前的那片林子里练习巫师的能力,黛芙妮索性就将二楼的房间腾出来当做练习的地方。 在狭窄的空间里练习,对于赫拉还好,她基本已经掌握了自己能力的使用,最多因为不熟悉环境对分寸的把握出现些微的偏差,比如本来能够平滑切断的花瓶,因为声线控制的缘故在切到一半时音刃震颤起来,将花瓶整个打碎,但这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顶多发出的声音大了些传出屋外。 然而对于霍奇就并非这样简单了,要知道在这样人群拥堵的街区失控可不是什么轻易能够推脱掉的事情,虽然有黛芙妮随时做好准备,他仍旧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试图去控制自己那不听话的能力,弄得自己苦不堪言,练习没多久就一头大汗。 尽管如此,最终他还是失控了一次,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微波能力并不是作用在外界时失去控制,而是热量积聚在他自己的身体里,让他浑身的皮肤都变得紫红,水分从每一个毛孔里不断被蒸发出来,变为雾气升腾消失在天空。 堆积在体内的热量倒没让他感到灼烫感,似乎在巫师觉醒后身体会有一定的改变,至少能够免除自己的能力造成伤害,但水分蒸发导致的失水状态的过程令他相当痛苦,不停地抓扯着自己的手背。 黛芙妮的能力是火焰,赫拉的能力是声音,显然都没办法缓解他的痛苦,最后还是两人取来了整整四桶水泼在他的身上,才令他渐渐冷却下来。 霍奇取下脖子上挂着的那条棉巾,使劲一扭挤出吸收在棉里的水,拧干后赶忙擦拭着自己的头发,“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是波利特大人,他要召开会议,让我来通知你赶紧前去。” “会议?”霍奇想起来某本书中记录的内容,领主的身边通常有几名重要的人物,即财务总管、情报总管、牧师以及卫队队长,每当遇到重要的事情后,都会召开会议由他们商量出对策供领主参考。 在此之前,波利特身边只有一个罗兹,虽然有哈洛这么个巡视队队长,可这位队长从不参与会议这样无聊的事情,而身为北境的传奇,波利特也无法强迫他,于是只需要罗兹献上建议即可,根本无须开展会议。 但现在霍奇补上了情报总管的职位,波利特能够向不止一人征询意见,在遇到重要事情时召开会议就合情合理了。 算是弥补了波利特的少许遗憾。 “我们的镇长大人有没有说过是什么事情?” 莱顿琢磨了一会儿:“我知道的不多,好像是矿商中的几个刺头,因为上次那件刺杀商人的案件,拒绝缴纳这个季度的矿税了。” ------------ 0070.无需退让 “霍奇阁下。”议事厅里,罗兹看到刚从门外走进来的霍奇微微行礼。 “罗兹阁下。”霍奇回礼后,打望了议事厅一圈,没有见到哈洛,想来他应该是遵从了自己的建议,保持原本的状况不变。 他很满意,虽然能够要求哈洛重新执掌巡视卫队,而暂代其事务的莱顿显然不会反对,他会多出卫队这样一个有力的帮手,但如果真是这样做,哈洛陡然的转变会相当可疑,甚至被牵扯出他与霍奇的关系。 此时此刻,霍奇最需要的就是隐藏,任何出风头的事情对他而言都是不利的。 哈洛没来在他预料之中,可他连波利特的身影也没有见到,不禁疑惑:“波利特大人还没来吗?” 罗兹表情显得不太自然:“大人已经到了,只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议事厅旁边的小房间就传来女人欢娱兴奋到极点的尖叫,男人粗壮的喘息声,以及如同浪花拍打礁石般的声音。 霍奇终于明白罗兹为什么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 小房间里激烈的声音渐渐平息,房门从里面打开,波利特面色潮红,满脸是汗的走了出来。 “咳。”罗兹轻咳一声,提醒道:“波利特大人,霍奇阁下已经到了。” “行了,老朋友,我的眼睛也不瞎,不至于连大活人站在面前都认不出来。”波利特走到桌子最前方地位置做下,以手为扇不停地扇着风,“见鬼,怎么这么热,是不是柴加多了。” 议事厅里穿着袄子都稍微有些冷,哪是柴加多了,明显是你「活动」得太亢奋了。 罗兹一阵腹诽后,知道不能再顺着波利特的话瞎扯下去,迅速转移话题:“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会议。” 霍奇双手十指握紧,抵着下颚平静地说道:“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为我叙述一下吗?” “可以。”罗兹点点头,翻开手中的书册,“最近这段时间是本季度矿税征收的日子,不过在执行的过程中......不那么顺利。” “有两家商会拒绝缴纳本季度的矿税,理由则是因为前段时间商人们被杀害的案件。他们认为镇上没能提供给他们允诺的安全保障,也就没有资格在收取了矿脉租赁金后再次额外征收巨额的矿税。” “哈,一帮吝啬的家伙,原来是借着这件事来索取好处来了。”波利特毕竟是黑石镇的真正掌权者,即便看上去再不济,也不至于看不出商会的商人们做的是什么打算。 反正每当镇上的管理出了些纰漏,这些狐狸们总会借机索取些回报,想来这次也不会例外。 “那他们有没有开出条件来?” “并未明说,大人。不过这次他们的态度格外强硬,恐怕不是以往常用的减免一成矿税能够应付得了的。”罗兹说道。 “罗兹,作为我的财务总管,你应该是最清楚该怎么做的人。告诉我,你的建议是什么?” 罗兹合上翻开的书册,低头思考了一阵,开口说道:“我认为——减免三成矿税应该会让他们满意。” “三成!”波利特忍不住站起来猛拍桌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矿石生意里蕴含着巨大的利益,否则以黑石镇的地理位置也不会吸引如此多的商会常驻在这儿,为的就是开采此地丰富的矿脉资源。 商会凭借着丰富的人脉关系网,租赁到一条矿脉的开采权只需要付出几百至数千的金币,然而一旦正式开始采掘矿石,每个季度的盈利就不止数万金币,并且这几乎能算作净盈利,采掘矿脉的是矿脉,供养这些低贱的劳动力可不需要付出什么的代价,即便是出现死亡也很快就能补充。 这当然不是没有代价的,在矿石生意的总收入中,镇里会收取七成作为矿税,最终这些钱会通过波利特之手送到雷蒙德侯爵的金库里。 七成,只是雷蒙德侯爵定下的金额,实际在执行过程中,收取的是八成,多出的一成自然成为波利特的私藏,供他奢靡的享乐。 在八成的基础上偶尔减免一成还勉强能够接受,但三成——这个数字足以让波利特愤怒,这部分的矿税可都是从他自己的部分中缩减出来的! “大人,您得清楚这只是对他们两家商会减免三成,这两家商会所贡献的矿税占比并不大,即便是三成的减免,我们仍然能得到一笔可观的收入。” 波利特沉着脸坐下,考虑了会儿说道:“但三成,还是太多了。” 罗兹瞥了一眼波利特的表情,知道这位镇长大人的内心已经动摇了,在说出三成这个数字的时候他本就留有余地,为的便是能够应对现在的情况。 “两成半。”他语气肯定,“让他们本季度的矿税减免两成半,我有把握说服他们接受。” 波利特的心情总算好受了些,开口说道:“好吧,那么——” “大人。”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波利特循着声音望去,看见霍奇正向自己这边望来。 “既然是会议,我想我同样可以提出建议,对吗?” “当然。”波利特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只有他与罗兹商讨的时候,霍奇同样坐在议事厅里,“不过霍奇你毕竟才刚刚上任,对于我们和商会的这些事情,或许还不怎么熟悉。” 罗兹旁观着这一幕,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 一个新上任的情报总管,难不成还能比他这个与商会们打交道多年的财务总管还要熟悉怎样去处理类似的事情? 或许他只是想表现自己,遵循着自己的思路附议一下,以至于不让他的存在感如此稀薄吧。 财务总管嘴角露出微笑。 但霍奇的接下来所说的话,直接让他的微笑凝固。 “我认为。”霍奇停顿片刻,然后说道,“对两家借机挑衅的商会,没有必要这样容忍,在这种时候示弱吃亏的仍然是我们,虽然如罗兹阁下所说,仅仅两家商会的减免税额并不会影响大局,可这只是暂时的情况,一旦我们示弱,其他商会就会效仿,最终整个黑石镇的矿税都会在原本的基础上被不停压榨,我想这并不是您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所以我认为。”他直视着罗兹惊讶的双眼,微笑道,“哪怕一成的减免,都不需要给。” “我们不做任何退让。” ------------ 0071.今天我们不谈道理 “胡来!”罗兹激动地站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霍奇竟敢说出如此耸人听闻的言论,“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去做,毫无疑问会激怒诸多商会,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是一个铜币都收不上来!” 年轻人真是太异想天开了。罗兹的胸膛起伏着,对霍奇鲁莽的言行已是恼怒至极。 他是优秀且合格的财政总管,且在黑石镇担任了这么长的时间,几乎每天都与商会的商人们有过交谈,很清楚矿商们对黑石镇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一切! 黑石镇之所以能够成为北境的金摇篮,凭借的就是丰富的地下矿脉,而矿脉虽然归属雷蒙德侯爵所有,但矿是需要人手去开采的。 贵族们可没有精力去收购强壮的奴隶投入发掘工作,更没有能力去安排矿奴们的工作范围以及整个开采任务,而这一切都需要借助经验丰富的矿商们才能顺利进行。 是,他们或许贪婪无比,每时每刻都想着怎么钻空子让自己谋得更多的利益,但哪个商人不爱金币?这本来就应该是商人的本色。 何况相比于他们能够在矿脉上给黑石镇带来的巨大价值而言,偶尔的减免矿税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能够安抚他们,只要他们美猴王稳定地经营矿脉带来可观的营收,这一丢丢的代价根本是不足一提的。 但霍奇说了什么?他竟然想极为野蛮地去处理和商人之间的关系。 这样的结果,就是商人们被激怒,矿脉的经营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这会从根本上毁了黑石镇! “罗兹阁下,我觉得你太过谨慎了,商人们已经习惯了强势,或许这次拒绝他们反倒能给他们一个教训,然后乖乖地听从镇长的命令。” “不可能。”罗兹断然否决,“我和他们打交道这么久,太清楚这些商人的做法,面对这样无礼粗暴的对待,他们绝不会轻易罢休。” “你太在意商人们的态度了。” 罗兹恼怒地吼道:“我能不在意吗?商人是黑石镇存在的关键!” “关键?我以为黑石镇的关键在于镇长,在于真正执掌权力的波利特大人!” 霍奇以丝毫不逊色的音量吼回去,转向波利特,恭敬地弯低身子,沉声说道:“大人,您才是黑石镇的主人!” 波利特的大脑瞬间被这番话充斥,不断在脑海里碰撞,回响,久久不歇。 他满是脂肪的肥手指不停地摩挲着粗糙的木头扶手,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热量,吐出一口好长好长的气。 或许是多年来的妥协已经成为了习惯,他已经很少再去思考这个问题,那就是商人们所站的位置与他并不是平等。 他们终究只是租客,是为他赚钱的下级。 而黑石镇真正的主宰,是雷蒙德侯爵,也是……自己。 他才是这座矿镇的主宰。 罗兹看出了波利特内心巨大的动摇,心道不妙,要是霍奇真把他给说服了,对黑石镇经济的影响简直不可估量。 “大人,您得考虑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罗兹只觉得口干舌燥,“就算不考虑影响,但执行也是相当困难的,您也知道那些商人多少都有自己的武装侍从,而我们镇上的巡视卫兵统共才这么点人,发生剧烈冲突的话,对我们也是极为不利的局面啊。” “没错,我们的卫兵实在是抽不开身来搅进这件事情里。”霍奇赞同地点点头。 罗兹疑惑地看着他,就在刚才他还使劲怂恿着波利特,现在怎么又突然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了?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不对劲! 卫兵的确是抽不开身,但就在这几天,镇上除了卫兵之外,还进来了几个不属于卫队却拥有强大力量的人…… 波利特少有地转动起满是肥油的脑袋,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反应过来霍奇话中的含义。 “霍奇。”他望过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以平民的身份作为交换,女巫会无条件地为我效力?” 霍奇笑着点头:“正是如此,请让女巫来为您排忧解难。” “大人!” 罗兹慌忙地想要叫停,却被波利特挥手打断:“那就这么办。” “罗兹,你派人去告诉那两家商会的会长,我们要和他们商讨一下具体的事项。” “霍奇,你跟着霍奇一同去参加这次商讨。” “以及……”波利特眼神转冷。 “带上女巫。” …… “你说这次我们得到多少的减免。”凯南把玩着手中的陶壶,玩味地看着旁侧的朋友。 “必然不会太少。”西蒙斯考虑了会,说道:“财政总管罗兹是个聪明人,而聪明想要的,是稳定。” “说得不错!”凯南哈哈大笑起来。 正是此时,屋门被推开,罗兹走在最前面,凯南站起来招呼道:“总管大人。” 然而来的不只是他一人,紧接着进来了一名陌生的年轻人,最后则是全身裹着黑色厚衣,兜帽遮住面容的人走进来。 凯南打量了黑衣人,看清了她厚衣包裹下的体态轮廓,虽然不太好辨认,但勉强还是没认出她是一名女性,而从兜帽的缝隙滑出的几丝火红长发也能够说明这点。 凯南闷哼一声:“总管大人,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吗,还有这样的场合为什么会有女人出现。” 罗兹无奈的说道:“这位是镇长大人刚刚任命的情报总管,霍奇·格兰芬阁下。” “而这位……”他指向黛芙妮,想起了霍奇为他想好的称呼,“她是霍奇阁下的侍从。” 霍奇微笑着向两名会长点头,对黛芙妮在自己的后背上狠狠地扭着肉这一事实无动于衷。 “哈哈,我听到了什么,以一个女人当侍从,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凯南抹了抹眼角的水,说道,“那么总管——不,现在称呼为罗兹阁下似乎更加合理,有关我们受到的惊吓,镇长大人考虑好该如何补偿我们了吗?” “这……哎。” 罗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终于还是将他不愿意说出口的答案讲述出来:“波利特大人的意思,是不进行任何赔偿。” “什么!”凯南和西蒙斯脸色均是一变。 “你们没听清?罗兹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不会给出任何赔偿,哪怕半成的矿石减免,也没有。”霍奇「贴心」地补充道。 凯南的眼睛微微眯起,沉声道:“我们受到的损失难以估量,而镇长大人一点表示都没有?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道理?”年轻的声音讥笑着响起来,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霍奇已经接近了一名侍从,将他腰间的长脸拔出来拿在手上。 其他侍从看清这副局面,齐齐拔出长脸。 “放松,我可没愚蠢到拿这剑此时你们的会长,只是想要说明一件事而已。” 他轻描淡写地将剑放在黛芙妮手里,只瞬间,亮色的剑刃面已经变得通红,隐隐约约燃烧着微不可见的火焰,似乎有红与黄的光要冲破剑身。 紧接着,长脸忽然瘫软,变成流动的钢水,浇筑在地面上,结实的灰石地面瞬间被这高温的铁液浇出一个洞。 两名会长都看怔住了。 而侍从们则是警惕地盯着黛芙妮,这女人真是太可怕了,融化钢铁需要怎样的温度?他们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连灰石板都抵挡不住的铁液,落在人类身上只会让人类痛苦得更惨。 凯南脸色紫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奇微笑:“只是想告诉你,有实力才能够讲道理。” “而现在。” “因为我的侍从最有实力。” “所以今天——不谈道理。” ------------ 有点烦=v= 改个错字章说就清零了==,这是以后都不让校错的节奏? ------------ 0072.贪财的波利特 “我能从他们的眼里看出怒火。” 罗兹在心底发出一声哀鸣,就在刚才与两位会长见面的短短时间里,他觉得自己苦心经营了数年与矿商间的关系已经彻底崩塌了。 如此粗暴的解决商人的问题,根本就是对他财政知识的侮辱! 他已经能够想到在以后的时间里矿商们会如何看待自己以及自己所代表的波利特,所代表的黑石镇。 他们会抗拒。 矿商之间未必能有多好的关系,甚至刚才见面的这两家商会如果被其他商会以另一种方式摧毁或吞并,不会有人会为他们出声,矿商们只会悄悄地鼓掌,毕竟少一个对手,就少一分竞争,利益也就更大一分。 但遗憾的是,站在他们对面的不是其他人,而是罗兹这个财政大臣,他代表的是黑石镇的态度,而这份态度显然不仅仅针对两家商会,更是对整个黑石镇庞大矿商群体的表态: 黑石镇已经没你们说话的份儿了。 简直愚蠢!如果霍奇能够掌控足够维持黑石镇矿脉采掘工作的矿奴与管理者,那罗兹无话可说,然而这个年轻而肤浅的小混蛋什么都没有提前考虑,就像没脑子的苍蝇,坏了一锅香腾的羊奶。 最恶心是这苍蝇还没被粘在羊奶面上,扑腾着翅膀走了,受苦的还是喝羊奶的人,而现在喝矿商这杯奶的,正是黑石镇本身,也就是波利特。 他很担心……黑石镇的根基会因此而动摇了。 “罗兹阁下,请相信我的经验,在没有得到预料中的收获时,正常人都会有些火气,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难道你没有看清他们的态度了吗?他们接受了我们的建议。” “接受了建议?他们接受的是你的威胁,你这是在逼迫他们!”罗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垫着脚跟使劲想要平视霍奇的双眼,恼怒地说道:“而这必将带来可怕的反弹!” “如果威胁能换来金币,我想波利特大人不会介意威胁整个世界。”霍奇颠了颠手中的几个袋子,沉甸甸的手感给人充实,这是本季度那两家商会应该缴纳的矿税,与既定数目完全吻合,连一枚铜币也没有少。 当然,袋子里放的也不是钱币。 如果用钱币来缴纳矿税的话,数万数十万计的金币实在太过沉重,哪怕是叫上整个巡视卫队也未必能够扛得回来,商人们也不喜欢在大额交易中使用这种不方便携带的货币。 因此,他们是用宝石来支付,玛瑙、翡翠、钻。 总之,等值的物品。 罗兹看着霍奇得意的嘴脸,真恨不得上前把他这俊俏的脸给撕得稀烂,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女巫的能力不仅仅是让会长以及侍从明白他们没法与之对抗,也提醒了罗兹,让他明白自己是动不了霍奇的,至少在肢体上。 而且他即便恼怒,却不得不承认霍奇的看法是正确的。 波利特这一辈子都只对两件事情感兴趣,也只有在这两件事情上,他的头脑才会回归正常人的水平。 其中一件是「巨浪拍打礁石,一波又一波」。 另一件,则是将金币置于床榻。 “我宁愿被宝石的锐角硌死,也不愿意睡在石子路面上。” 这句帝国的小姐们喜欢挂在嘴边的话,同样适用在波利特身上。 “该死的,该死的!”罗兹感受着自己的无能为力,懊恼地跺着脚,扬起雪尘,露出石子…… …… 黛芙妮靠在议事厅楼外的木柱上,闭着眼前快要睡过去。 路过的镇民有不少人都停下脚步向这边望过来,倒不是因为黛芙妮以兜帽遮掩着面容,这对于习惯在雪地里行走的北境镇民而言并不算稀奇,雪尘会顺着头发滑入眼睛,融化后会留下不干净的杂质,令眼睛特别不舒服,因此一顶兜帽将雪尘隔开是个不错的选择。 之所以吸引目光,在于黛芙妮散落出来的几丝头发。 耀眼的火红色,在见惯了以灰、黑、棕为主的北境里还是格外抢眼的。 议事厅的圆木门被推开,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将她从昏沉的状态中拉回到现实世界,揉揉惺忪的眼睛回头望去,几个陌生人先后走出,过了一会儿才看到霍奇的身影。 “一切都好?”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句。 霍奇则是露出满意的笑容:“再顺利不过,比我预想中的结果还要更好,果然我们这位波利特大人对金钱的执着和占有欲相当强烈。” “瞧你笑得这样子。”黛芙妮双手掂着兜帽抖了抖,将堆积得厚厚的雪抖到地方,再拍拍肩头与后背,“遇见了你,这位镇长大人的运气可真是不好。” “但黑石镇的运气却很不错。” “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欠收拾……” 两人并排着刚走没两步,议事厅的另一根柱子上倚靠的人也立马跟上去,他穿戴着整整齐齐的盔甲,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铁片与皮革摩擦的声音。 “差点忘了还有一条小尾巴。”霍奇失笑道。 这名卫兵是在他们楼屋外监视的四人中的一人,由于波利特让黛芙妮走出那条街来帮助罗兹,所以必须安排至少一人随时紧跟着她,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监视得明明白白。 “讨厌的感觉,你说我现在甩掉——或是斩掉这条小尾巴,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霍奇耸肩。 正走过东区的一条街道,本来正裹着残破的大衣瑟缩在角落里小乞丐见到霍奇,赶忙站起来,看似不经意地与霍奇碰撞一下,却借机将一封信件塞进了他的衣兜里。 整个过程相当隐蔽,只有霍奇本人以及在他身旁的黛芙妮看清了。 这个小孩,相比于乞讨,显然对盗窃更为在行。 “你的人?”黛芙妮是知道他接管了整个犯罪者地下势力的人。 “应该是吧。”霍奇侧着身子掩饰掉手部的动作,在一个不远处的卫兵看不清的角度下,迅速地阅览了信件上的内容。 他深呼一口气,停下脚步,转头对黛芙妮说:“你一个人先回去,我得去找赫伯特一趟。” “出了什么事?”黛芙妮好奇。 “不算什么大事,但也有些急迫。” 霍奇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到了不远处的士兵,吩咐道:“记着,回去的时候别弄出什么动静,也不要想甩掉这条尾巴。” “现在还不是时候。” ------------ 0073.愈发上涨的底线 “大人。”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通道里,赫伯特正提着一盏油灯在约定好的碰面地点等候着,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后回头,便看见了霍奇。 “我看见你送来的那封信了。”霍奇在他身旁停下,从袄衣内衬抽出那张明黄色的信纸,“你在信中提到,我交代给你的那件事有了重大突破。” 他微微停顿,然后才问:“关于谁的?” 赫伯特没有在信中点明到底是什么事,毕竟这封信有可能在送达时发生差错,而从事情报工作的人员不可能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但霍奇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既然是最近这段时间他交代下去的事情,毫无疑问就是对波利特、罗兹以及与他们联系紧密的黑石镇人员的关系网调查以及秘辛发掘。 赫伯特如此急切地派人通知自己,那么必然是极为重要的发现。 那么是谁的底牌被揭开了? 赫伯特将手中的油灯抬高到胸前,稍微侧身让出一点空间,摇曳的火苗映出第三个人的身影。 那是一名男孩,看上去比给自己送信的男孩要稍微大上一些,眼角处有轻微的紫青印痕,不过已经渐渐消淡,霍奇能注意到他眼角缝隙里还残存着乳白药膏的痕迹。 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他亲手调制的伤药,相比于普通的药膏疗效更快,且附有轻微的止痛功效。 而这样的药膏,他通常是给…… 霍奇转过头望向赫伯特:“这是我……?” “是的,正是如此。”赫伯特轻声说,“他是您的「小老鼠」之一。” “也是这次重要信息的发现者。” “他发现了那位财政总管,罗兹的秘密。” 霍奇皱起眉头,看向那名显得有些紧张的小男孩,尽量放缓语气:“那么你要告诉我什么呢,小男孩。” 男孩稍显慌乱地用脏兮兮的小手从衣服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递给他。 霍奇将纸张摊平,看样子这并不是什么正式的信件,更像是一张用来书写草稿的纸,潦草的字迹书写在上面,不少地方都有涂改的墨团。 他仔细地查看了一翻,发现这张纸上书写的草稿应该是算式,由参与计算的数值来看,似乎是在计算……税率?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黑石镇的税率计算并没有复杂到需要如此多的算式联合起来的程度。 “我在北街区活动的时候,看见了克兰,他是财政总管的管家,当时表现得有些不对劲,掩着兜帽似乎不想让别人认出他。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跟了上去。” 北街区?那可是离镇外矿商们聚居的矿脉区最近的街区。 “我一路跟随他,最后发现他进到了特林商会的外侧的小屋里。我又等了会儿,紧接着商会的管家们陆续出现在那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商会的管家与财政总管的管家碰个头商量一下,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大概没有说的明白。”男孩吞咽了一下,“不只是特林商会的管家,而是包括迪福、陶拉、凡森等等商会,几乎整个黑石镇所有矿商的管家们,都走进了那间小屋。” “整个黑石镇所有矿商的管家们?”霍奇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 仅仅是罗兹的一名管家,在黑石镇商会中能有如此大的号召力? 何况,所有管家聚在一起……这是要商量什么事情? “虽然有些奇怪。”霍奇思考一阵,慢慢说道:“但还没有那么奇怪。” 他很清楚,无论是商会的管家,还是罗兹的管家,他们代表都不是其本人,他们只是口与舌,传达背后之人的意见。 或许是波利特或罗兹有什么要事需要告知商人们呢? 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而且有些不合情,却依旧合理。 “但……克兰进入特林商会,所用的身份并不是他自己的。”男孩努力地回想着,担心自己有所遗漏,“我听到他进入商会时,向门外的侍从自报的身份是——格鲁尼。” 霍奇一怔:“他姓格鲁尼?” “不,他姓莱斯利。”这次接话的是赫伯特,他说道,“大人,不仅如此,镇上没有任何人的姓名中带有格鲁尼的字眼。” “这是一个假名。” 原来如此,难怪赫伯特认为这件事情急需汇报给自己,如果说之前克兰的行为至少符合情理之中的任一,那么关于隐藏姓名这一点,就是纯粹的不合情也不合理了。 加之小男孩所说的,在镇上克林便有意隐藏着自己的举动,更是不可解释。 如果只是财政总管与商人们正常的交流,根本无需做到这种地步。 除非,罗兹不想这件事情让别人知道,不想……让波利特知道。 “果然是重要的消息。”霍奇微笑着看向小男孩,抖了抖手中的纸张,“这是从特林商会那间小屋里拿到的?” “是,我等他们都走了,侍从也放松警惕后,我才悄悄地摸进去,从废纸娄里找到了这张纸片。” “做得不错,这是条很有价值的消息。”霍奇投以赞赏的眼神,“你叫什么名字?” “艾登。” “嗯——艾登。”他回过头,“赫伯特,以后让小艾登多跟着你走动,你明白我的意思。” 赫伯特躬身:“明白。” “至于这件事。”他想了想,“这张纸上的算式应该是来计算每个季度的征税,如果真有问题的话,或许在罗兹的账本里能够找到答案,这件事有难度吗?” “很有难度。”赫伯特无奈地苦笑,承诺道,“但我尽力。” “尽最大的力。”霍奇为他补充道。 “是。” …… “罗兹总管。”高尔德阴沉着一张脸,本就不好的脾气在这刻更是隐约来到了临近爆发的极点。 “先前你已经侮辱了两家商会,也挑起了几乎所有商会的愤怒。但我压下了这份愤怒,不是因为我们没有能力反击,而是这对双方都没有多大的好处。” “但现在,你连我们陶拉也要侮辱一遍吗!” 高尔德的愤怒不是没有道理,作为黑石镇最具实力的矿商,陶拉是享有特权的,他们每个季度只需缴纳五成的矿税,并且这份优待得到了雷蒙德侯爵的默许。 而罗兹带来的消息,居然是告知,自下季度开始,陶拉商会不再享有这份优待。 七成税额,一分一毫都不会减免。 罗兹的脸色同样难堪,为难地说道:“高尔德会长,你先别激动,这——我也是无可奈何。” 做下决定的是波利特,他能怎么办? 自从那胖子在两家商会的事情上尝到甜头后,便愈发肆无忌惮,两眼整天都浮现着钱币的符号,而罗兹以往与商会的相处策略都被波利特意志的加入而被打乱。 现在他只看得到两件事。 一是拿到更多的钱。 二是商会不会哄乱。 这简直是自相矛盾的两件事,可波利特哪肯管这么多,直接将自己的要求丢给他让他去商谈。 并且不止一次暗示他,如果商会的态度强硬,可以动用女巫的力量。 动用女巫,那就是直接没得谈的结果,罗兹可不想与商会间的关系发展成这样。 然而即便如此,波利特的要求太高,商谈的底线也随之上涨。 这样的底线…… 很难谈。 ------------ 0074.迎合 “滚!” 高尔德的怒吼声中,罗兹被请出了陶拉商会。 离开时他的手中多了三袋宝石,这是高尔德一怒之下命侍从紧急从商会金库中拿出来的,价值与本季度陶拉两成的税额越等,也就是说这位老人愤怒之下将本季度的减免直接填上了。 妥协?不,在他看来,这更像是愤怒的宣言。 下个季度,矿税的征收必将异常艰难。 感受着来自宝石袋沉甸甸的手感,罗兹的心情同样沉重。 一路上,他经过了不少商会的驻扎地,很明显能够感受到各个商会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转变,无论是侍从或是商人,都冷漠地看着自己走出去,没有对他说任何话,做任何解释。 这样不行。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道,必须马上终止这场闹剧,立刻与商会达成和解,缓和双方的关系,否则黑石镇必将迎来一场大乱。 这是为了黑石镇。 也是为了……他自己。 推开议会厅主间的大门,里面空无一人。 罗兹叫住正经过走廊的侍酒,询问道:“波利特大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大人正在澡厅里。”侍酒如实回答。 “澡厅,这个时间?” 现在连正午都还没有到,也早已错过黎明刚醒的时间,这种时候谁会去澡厅泡澡? 等等,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大人是不是又从红街找了些**回来?” “是的,罗兹大人。” 果然么,这个好色的死胖子。 “呃……其实不止是波利特大人和那些**。”侍酒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情况如实说出:“霍奇大人也跟着波利特大人一起。” …… 雾气腾腾的房间里,波利特坐在短木凳上,只在胯间搭了条棉巾,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被这房间的热气给熏的,还是因为正有三个身段优美的赤**郎正如蛇般缠绕在他身上。 波利特的心情不错,大笑着,用手捏了捏女郎柔嫩的屁股,冲对面的霍奇说道:“怎么样,我这澡厅不错吧。” “是挺好的。”霍奇腰间围着一条棉巾,又在脖子上搭了一条,打量着这个澡厅,除了入口处的木门外再没有其他的通风口,石头砌成的墙面很好地阻隔了热量,最里面是一个庞大的烧水炉,通过铜管将烧热的水灌进中央的澡池里。 他对这东西倒不算陌生。 桑拿,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 “这种澡厅是奥博雷尔的商人们想出来的法子。”波利特搂起一名女郎,狠狠地亲了口她的面颊,女郎恰到好处地挣扎了一下,满脸嬉笑,长腿围合缠住波利特肥厚的腰部,让这本就充满湿热的房间更多了些燥动的情愫。 波利特在她胸部揉了一把,偏头看着霍奇:“也不知道奥博雷尔的那帮人是怎么想到的这么棒的主意,听说最开始的时候就连他们那也没这东西,那时候奥博雷尔只有温泉,你知道什么是温泉吧?一种从地下涌上来的发热泉水,只有奥博雷尔才有这玩意。这东西虽然好,但毕竟不能搬动,那帮商人就想出了这么个东西,只需要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和烧热水的炉子!哈哈,真是一帮会享受的混蛋。” 奥博雷尔。 这是霍奇第二次听到这个地名了。 他也曾在大陆地图上见过这个位于西境沿海的孤屿城市。 自由城奥博雷尔,商人的梦想乡,连帝国也难以干涉的自由之地。 温泉、香料与酒。 这是奥博雷尔最出名的三样东西。 这样一座城市,有机会倒真应该去看看。 “老弟,你怎么还愣着!” 霍奇被波利特猛拍自己大腿的声音给拉回神,只见他不满地看着自己,“看看你身边的美人儿,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她们可是会伤心的,是吧,宝贝们?” 波利特一下子将三名女郎都搂过来,依次舔舐着她们的耳垂,脸色越发潮红,满意地回味着。 反观霍奇这边,他独自坐在木凳上,旁边站着的女郎几次想要过来帮他搓背,甚至更进一步,都被他无声的微笑给拒绝了。 “哎,算了,看来老弟你是照多镜子瞧不上这些货色,也对,看惯了自己,这些女的哪入得了你的眼睛。来,那个也过来吧。”波利特招了招手,四名女郎全都靠在了他的身前。 “现在想想,还是老弟你有能耐。”波利特趴在女郎的胸口,使劲地吸了口气,抬起头畅快地呼出来,向霍奇投以艳羡的表情,“我再怎么玩女人,也就只能玩玩这种红街的货色,你不一样,你能玩的——可是女巫啊!” 他放浪地笑着:“我们最开始见面,在你身边的那名女巫,个子矮矮的,白头发那个,光是瞧瞧我就知道在床上她肯定不赖,女人就是这样,越是表现得娇弱,做那个时候就越浪!哪是我们吃她啊,是她吃我们。” “听说你还和另外一名红头发的女巫住一起?嗨,真是享受。”波利特眯起眼睛,“我也想睡一次女巫啊,老弟,要不把你那俩匀一个给我?” 霍奇脸部稍显僵硬,微笑变得不自然起来。 “开玩笑的,你正宠着那俩呢,我懂。”波利特不以为然地挥挥手,“不过啊,女人这东西,总有玩腻的一天,等玩腻的时候千万别舍不得,送出去比留下的好处可要大得多了。” 波利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年轻的时候,也娶过一个漂亮的女人,我的妻子那可是真漂亮,附近的城镇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她,我敢打赌就和你身边的那个女巫差不多,漂亮啊,太漂亮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睡得久了还不是会腻,你肯定猜不到我腻的时候做了什么,那可真是我这一生最英明的选择!”他浑身肥肉都笑得颤起来。 “我把她送给了恰巧路过的雷蒙德侯爵!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侯爵大人是这么大的贵族,只想着用我玩腻的妻子去换几个金币的酒钱,谁会想到最终我换得的东西,可不是一个两个的金币。” 在女郎们的搓揉和摆弄下,波利特仰起脖子舒服地呻吟一声,缓过来后,才说道:“而是整个黑石镇!你看,这就是女人的意义,天生就是为了让我们换得更好更享受的东西。” “嘿嘿,老弟,等你哪天玩腻了,就把女巫送我一个吧,虽然我没有侯爵大人那么慷慨,不过给你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金币,还是能做到的,怎么样,考虑下?“ 霍奇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更加自然,更容易让波利特产生志同道合的亲近。 于是,他笑着,低声说道:“好。” 至于剩下的两个字,则被他藏进了肚子里。 ------------ 0075.压垮罗兹的蒲公英 “哈,老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波利特穿好衣服从澡厅走出,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廊道的椅子上等待的罗兹。 罗兹抬起头来,看见四名衣衫单薄的女郎红着脸紧随着波利特走出来,等候在旁的侍酒分别递给她们一枚银币,然后女郎们便消失在廊道的尽头。 果然么。 正当他这样想着,看见又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霍奇—— 他猛地站起来,走到波利特身边严肃地说道:“大人,作为您的财政总管,我有必要提醒您,现在我们与矿商间的关系已经僵持到一定程度来,以这个状态继续下去我们会失去商人们的支持,一旦商人们撤离黑石,我们的营收会急剧下降,侯爵大人也会对此不满,因此我建议立刻恢复以往的征税制度,避免双方的关系进一步恶化下去。” “嗯……有这么严重吗?”波利特稍显错愕。 习惯了糜烂在床榻的胖子,有时候就是这么天真。 而这份天真在有心人的眼里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霍奇走上前来,微笑地说道:“罗兹阁下未免过于谨小慎微,虽然这并非是恶习,然而作为大人的财政总管,总是站在商人的位置替他们说话,这不太好吧?” 罗兹恼怒地说道:“闭嘴!我与大人的谈话还论不到你来插话。” “大人?”霍奇转头征询波利特的意见。 波利特摆摆手:“老朋友,别这样。霍奇老弟怎么说也是你的同僚,作为情报总管他当然能够发表自己的意见。” “但这是财政事务!”罗兹的手狠狠拽住衣角,避免自己控制不住怒火。 “我想请问罗兹阁下。”霍奇说道,“既然你如此悲观于现状,那么是商会们已经明确表示出抗拒的意思了?他们已经拒不缴纳矿税,甚至以撤出黑石镇作为要挟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落在罗兹的腰间,继续说道,“阁下,我看见你腰上挂着的三个锦袋了,上面绣着陶拉商会的徽章,这是什么?” 有了霍奇的提醒,波利特也注意到这点:“老朋友,这三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被抢先了一步! 罗兹深吸一口气,将宝石袋取出来递给波利特:“大人,这是陶拉商会按照本季度营收的两成补齐的剩余矿税,高尔德会长他说……既然我们让他不再享有减免,倒不如从本季度开始。” 波利特根本没将罗兹的话听进去,只顾着解开宝石袋的绳子,盯看着袋子里的翡翠、钻石等名贵宝石,眼里再揉不进其他东西。 要知道本季度的矿税可是已经命人送到了雷蒙德侯爵的城堡里,也就是说这三袋宝石完全归他所有,而以陶拉商会季度产值的总量,即便是两成也是个巨大的数字。 注意到波利特的模样,罗兹无可奈何地伸出手去摇了摇他的身子:“大人,请听我说完。” “噢,你说。”波利特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虽然如此,但高尔德会长已经对新的征税制度极为不满,或许下季度陶拉真的会拒绝缴纳,您应该清楚以陶拉商会的体量,这部分的税额相当关键,缓和双方关系我认为势在必行。” “大人,容我插句话。” 罗兹怒目而视地看着霍奇。 又是你! 霍奇对他的愤怒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说道:“大人,我认为罗兹阁下的推断加入了太多臆测,我们可以假设一下情况。大人,如果雷蒙德侯爵某天突然找上了你,要你把本应该拿到手的那份财物上缴给他,你会怎么做?” 波利特想了想:“侯爵大人的话,我不能违背。” “的确如此,但您心里难道不会有什么想法吗?” “或许,有吧。”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要是人理所当然地会觉得心塞。 “那么如果您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像是高尔德会长那样,遇到这种情况又会怎么样呢?” “那样的话……”波利特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我应该会对侯爵大人的使者破口大骂,甚至动粗也有可能。” “但你仍然会遵守这道命令,对么?” “没错。” “为什么呢?” “因为那毕竟是侯爵大人啊。”波利特认真地想了想,“以及……我认为接受命令的话,依然能得到相当大的好处,甚至这样的好处是无法用普通的金钱去衡量的。” 啪嗒! 霍奇指间搓弄,打了一个响指:“没错,这就是重点,即便高尔德会长不满,但他不会如此轻易地与我们为敌,因为他明白,您才是黑石镇的镇长,您才是黑石镇绝对的中心,即便此时吃了些亏,但从长远的角度而言,这绝非赔本的买卖。” “是这样吗?”波利特忽然开心起来。 霍奇微笑:“没错,就是这样。”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对话,罗兹的心底愈发冰凉。 …… 人拥有着许多连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神秘力量。 诸如背着麻袋在山中采集石头的人,他们每天的动作就是背着袋子,弯腰翻弄草皮,抠出石头扔在袋子里。 重复,重复,再重复。 直到这个动作成为了身体的习惯。 袋子的重量不停地增加着,也许在不经意的瞬间,袋子的重量已经超过了人所能承载的极限。 这时候采石人未必会被压垮,人的神秘力量——习惯会让他忽视来自身体的警告,继续弯下腰,捡起石头,扔进袋子里,即便袋子已经很重,即便弯下腰再直起身来有些费力了,但这个动作是揉进骨子里的习惯,他们一如既往地重复着。 袋子已经很重了,远远超过身体的极限,采石人的腰越来越弯,几乎都不再需要弯腰的动作,因为他们已经弯到底了,伸手便能刨出石头扔进袋子里。 这时候他们停止了吗?仍然没有,他们还是采着,扔着,背负着。 直到袋子的重量已经来到极限中的极限,这时候已经不需要石子了。 只要碰见一束偶然飘过的蒲公英,轻轻地搭在袋子上。 啪!人就会彻底被压垮。 他终于直到袋子已经太重,但此时已经晚了,袋子里的石头会滚到他的身上,直到把他碾成肉泥。 而此时对于罗兹而言,那束压垮他的蒲公英。 终于还是来了。 他脸色铁青地捏着手中印着陶拉商会徽章的信件,手不停地抖着。 陶拉商会,正式表态,拒不缴纳高额矿税。 ------------ 0076.背叛 这半年的时间对于罗兹而言无时无刻不是在煎熬中度过。 波利特是个蠢材,他的目光短浅到只在乎一两笔暴涨的利益,而从不考虑稳定的营收。 更糟糕的是还有个霍奇跟在他身旁,现在的霍奇俨然已经取代了罗兹曾经的地位,成为波利特的头号心腹。这也难怪,那个混蛋总是能投其所好地满足着波利特的心情,他想听什么就给他讲什么,他想做什么就立刻为其安排。 或许在波利特眼里,霍奇已经和天使无疑了吧? 但罗兹不这样认为,这人毫无疑问是个魔鬼,他会拖着整个黑石镇一块迈入地狱! 作为财政总管,他已经疲于应对与商会间的关系,有波利特这么大的掣肘,即便以他丰富的经验以及不弱的财务能力,仍然无法平息矿商的怨气。 最初的时候,只是一两家中小型商会的抵触情绪较大,在上一季度的矿税额度出现了小小的空缺,虽然有些麻烦,不过在他的管家克兰提出了一个天马行空般的应对的方策后,有惊无险地应对了过去。 即便是现在想起那个用来填补空缺的方策,罗兹仍为这个天才般的想法拍手叫绝。 克兰提出的提议是,开始将目光放在镇里,无论是镇民还是犯罪者们,开销最大的地方只有两处,一是酒吧,而是妓院,在此之前黑石镇对于这两处地方的征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要稍微提升对此二处的征税额度,矿税的空缺便可以立刻被弥补。 至于平民与犯罪者的愤怒? 那算得了什么。 但现在不同。 陶拉商会拒绝缴纳矿税,这可是占矿税总额三分之一的陶拉! 如此大的空缺,即便把黑石镇里所有人都卖了,也填补不了。 该死,自己这些天心思全被商会的事情占满了,以至于没有时间去说服波利特。 而这直接导致了高昂而无礼的税额让陶拉商会积攒已久的怒火爆发出来,烧的轰轰烈烈,甚至会将整个黑石镇都焚烧得一干二净。 已经没办法与商会沟通了。 现下的局势,只能相尽办法说服波利特,让他明白这几个月的方策都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想要达到这个目的,首先得把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霍奇的真面目揭开给波利特看。 他已经派出人手去调查霍奇了,即便再迟钝,只要没愚蠢到波利特那样的水平,都能看出霍奇的举动并不寻常,相较于听到女巫被困在街区时的愤怒,前后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 这样奇怪的转变,怎么可能没有一丁点的问题。 这次他是动用的自己经营了很久,连波利特都无从得知的隐秘力量,他可没蠢到调用情报部门所谓的「小老鼠」,用霍奇的人去调查霍奇?那可真是连脑子都丢到河里去的蠢货才能干得出的事情。 木门被推开,他看到陶拉商会寄来的信件时心情就已经足够糟糕,此时恰巧有人撞上来,他当然毫不客气地将怒火泼洒出去,一拍桌子大声叫道:“哪个混蛋让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推门而入的人明显愣住,唯唯诺诺地说道:“大人,是您吩咐的一旦查到有关霍奇大人的事情,立刻向您汇报啊。” “霍奇的消息?快拿来让我看看。”罗兹转怒为喜,看着手中查到的信息,虽然并不详尽,但仍旧能从蛛丝马迹中明显地推测出霍奇的古怪的行为。 即便不能立刻让波利特相信,至少也能在一定程度让他对霍奇起疑。 只要做到这点,自己再在合适的时间递上合适的建议,足够将目前的局势挽救回来。 “克兰。”他招来自己的管家,“去议事厅的小楼里找到波利特大人,请他到这儿来,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他。” 直接去议事厅的话,多半会碰见霍奇跟在波利特身边,本来收集到的证据就不够详实,再让霍奇插嘴打断,可就真的连最后翻盘的机会也没有了。 罗兹在自己的房间等了一段时间。 木门再次被推开,克兰站在门口的位置。 罗兹连忙走过去,一边说道:“没记性的家伙,你应该侧过身去让波利特大人先进来。 但当他走到门口时,看到的却不是波利特。 而是巡视卫队的副队长莱顿,还有四名全副盔甲的卫兵。 “奉波利特大人的命令,你被控告有罪,请立即随我们一同前往议事厅吧,罗兹阁下。” 莱顿招了招手,两名卫兵立刻上前,各执一手将罗兹架住。 罗兹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克兰,这名侍奉他多年的心腹。 他从克兰眼里看出了无奈、悲哀以及……最炽热的野心。 如果有机会的话,谁都不会想当一辈子的管家,不是么? …… 当贪财到将金钱视作自己的生命的人,遇到了另一个贪财的聪明人,用极为隐秘的方式收敛着金钱,而这部分金钱实质上是归于第一个人所有时,两者间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霍奇这些天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直到今天,看到波利特对罗兹的态度时,问题有了答案。 波利特认为自己遭到了严重的背叛,而这背叛来源于他多年的老朋友。 这一切都来源于那张克兰与商会管家们碰头时留下的小纸片。 赫伯特花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拿到了罗兹账册的手抄本,上面有黑石镇每个季度的收入记载,详尽到怎么统计的算式都列在其中。 作为老练的盗贼,赫伯特能够认识文字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就觉得头疼,直接将账册递呈给了霍奇,而霍奇比对着账册上的算式与小纸条上的算式,看出了些眉目。 如他所料,黑石镇矿税收入的计算方法根本没有那么复杂,在账册上仅仅是一笔带过而已,但在小纸条上却用了那么复杂的方法。 为什么?关键之处还是在于税率。 从账册的名目来看,每个季度的矿税收入没有丝毫问题,但关键的一点,在于账册中算式使用的营收总额,与矿商们的实际营收并不匹配。 要小一点。 小纸条上最前一道算式的总额,才是真实数字,而与这道算式联合的另外几条,则是为了确定记录在账册上填写的总额数值。 从结果来看,波利特认为自己收齐了全部的矿税,一分不差。 而事实上,商会们缴纳的矿税要比真实数额小上不少。 这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双方都以为自己占了便宜,但即便如此,矿商们的实际税额仍然要比账册数目大上不少。 这一部分的差值,最终自然是流到了罗兹的口袋里。 谁也不是圣人,在常年经手大量的财富后,哪有可能不动点小心思?并且他用的方法相当隐秘,换做普通人根本无从察觉。 最终在波利特的愤怒斥责中,罗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曾有,脸色惨白地被巡视卫兵押进哨所的地牢里。 波利特还是留了分情面,毕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换做另一人,直接处于斩型也毫不奇怪。 罗兹被关押,财政总管的位置自然空了出来,即便是波利特也清楚,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个位置一定不能空闲。 作为罗兹常年的副手,克兰不可谓经验不丰富,情急之下波利特也只能任命他暂代财政总管的位置。 “你能解决好这次商人们的问题,对么?”他询问道。 克兰微微低头,不动声色地望向霍奇,对面冲他眨眨眼睛,又点点头。 他深呼吸一口气,肯定地说道:“必不会辜负大人的期许。” ------------ 0077.暴乱(上) 萤火酒吧的黑麦卡向来是犯罪者们的挚爱。 这种啤酒劲头够猛,并且足够廉价,只需要一枚铜币,便能够享受一整天的迷醉,在犯罪者们眼中再没有比这还要划算的买卖了。 以往的这个时间点,萤火酒吧早已人满为患,大多人都斜靠在墙壁、木桌上,桌上摆满了空荡荡的酒杯,每个醉汉的嘴角都残余着啤酒的白沫,醉醺醺地嘟囔着听不清的话,整个小酒吧充斥着熏天的酒气。 但此时的萤火酒吧,虽然同样挤满了人,却没人醉倒在地,每个酒吧的熟客都睁大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吧台与门口这一小段的距离。 酒吧里居然一丁点的酒精味都没有,这简直不可思议。 每个醉汉都沉默着,他们心里歇斯底里地大叫,快来人买酒喝吧!就在这儿喝吧!只要能闻着一点啤酒的味道也可以啊! 一个上午过去了,然而进入酒吧的人始终没有走到吧台前,他们向四周观望着,默默地加入等待的人群中。 他们没钱买酒了。 这都怪那些该死的大人物们,不知道脑袋里搭错了哪根筋,居然开始干涉镇里的贩酒行当,每间酒吧的税额都上升了数十倍不止,高昂的征税让酒的价格一再升涨,到现在为止,一杯普通的黑麦卡竟然卖到了两个银币的价格! 这样的价格足够在前些日子去红街睡最漂亮的姑娘了! 但现在不行,不止是酒的价格涨了,连红街的姑娘也睡不成了,那些大人物该死的手同样伸到了红街,就连以前连一枚铜币甚至免费服务的鲁斯,现在居然都是五枚铜币起价。这是多荒谬的事?那可是二百六十磅的胖姑娘! 更让人恼怒的事情,是他们无法逃避。 以前镇上的大人物们不是没有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来,但通通没有成功,为什么?因为犯罪者们的根基是在城镇地下复杂的通道中,明面上的法度在地下并不适用,酒吧们大可以转移至地下营业,即便巡视卫队要来抓捕,也会在地下通道复杂的环境中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然而这次他们想错了,巡视卫队像是开了窍似的,无论他们怎么躲怎么逃,都会被卫兵们搜查到,而且他们发现竟然没办法甩掉这些卫兵,这怎么可能?地下通道可是他们的地盘! 但事实如此。 没了酒也没了女人,所有人都焉了下来,整天无所事事地在酒吧里徘徊,就为了嗅到那么一丝丝酒气。 酒吧的圆木门再次被粗鲁地推开,一个闪亮的光头出现在熟客们的视野里,在这样终日极寒的地方他竟然穿着露出臂膀的棉袍,粗壮的手臂密布着肌肉与青筋,微微震颤着,像是随时都会爆发出可怕的力量般。 「怒汉」卢克,西街有名的小头目。 “嘿,给我来杯黑麦卡!”他刚进门就冲吧台放声叫道。 酒吧里聚集的人们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一枚银币。”侍者擦着杯子,平静地说道。 事实上他的内心和表现出来的情绪并不一致,擦杯子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整整一周,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顾客买酒,现在终于有买酒的客人上门了,他的平静也只是掩饰激动的假象。 “卢克,你哪来的钱买酒,不会是想赖账吧?”人群中有人发出奚落的笑,“告诉你,那招在这儿可不管用!” 卢克重重地哼了声,连头也不会,伸手在腰间摸索,然后重重地拍在吧台的桌上,等他的大手撤去,一枚标准的帝国银币正摊放在桌面上。 “一群废物,以为我跟你们似的?”他用轻蔑的眼神扫了众人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写着「我有的是钱」 “你又能好到哪去?还不是抢的!”不少人被这声废物给激怒了,即便他们确实如此,但说出来与不说出来,其中的区别还是相当之大,没有谁愿意将自己的不堪暴露出来。 “呸,我的钱怎么来关你们屁事,至少我有能耐抢得到手,不像你们这帮废物,只能像滩烂泥一样烂在这儿。” 卢克啐一口唾沫,急促地拍打着桌子:“快!我都等不及了!我现在只想喝上一杯黑麦卡!” 黑麦卡被推倒了卢克面前,面上翻滚着啤酒的泡沫。 只不过这泡沫看上去……有些少? 等待已久的熟客们不停地吞咽着唾沫。 卢克同样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些天镇里的人都颓了,抢劫盗窃的活儿本来就没什么油水,何况要凑到一枚银币,赚到这个数字可不像他表现得那么轻松。 但看到黑麦卡的那一刻起,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有酒……只要是酒,那就可以! 他放低了身子,没急着将黑麦卡灌入喉咙,积攒了这么久才赚来的银币,可不能让享受的过程变得如此之短,他鼻间抖动着,嗅着杯中黑麦卡飘散的酒气,陶醉得像是虔诚的信徒。 但在下一刻,他陶醉的表情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和愤怒! “这不对劲!”他猛拍桌子向侍者咆哮,“这不是黑麦卡的酒气应该有的味道,你勾兑过是不是!该死的,你竟然敢拿勾兑的酒来骗我的钱!” 侍者面对卢克的愤怒,有那么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平静下来,死死地拽住衣角,说道:“是,我兑过水。” “你竟然承认了,你怎么敢用兑水的黑麦卡来骗我!”卢克的脸都快要抵到侍者的鼻子,他粗壮的手臂猛地澎湃起数块肌肉,或许在下一刻就会撕碎这该死的侍者。 “但我没有想骗你,一枚银币,只能买到这样一杯兑水的黑麦卡。”侍者直视着他的双眼,沉声说道:“你如果上午的时候,那买到就是纯粹的黑麦卡,但现在……不行了。” “就在中午时,卫兵带来了新的征税额度。贩酒的税额——再次翻倍!” “所以,一枚硬币,只能买到这样的黑麦卡,如果你想要喝不兑水的,就得加钱。” 卢克扬在半空中的手臂忽然僵住了,隔了好长时间,脸色阴沉地坐了下来,看着杯中兑水的黑麦卡,赌气似的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重重地拍在桌上,胡乱地擦着嘴角,又开始沉默。 其他人跟着他一起沉默着。 沉默,沉默,众人的沉默让气氛更加压抑。 直到卢克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站起来,抬脚将作为的木椅踹得稀巴烂。 “这是什么世道!” “这他妈的是什么世道!” “一枚银币,连最劣质的啤酒都买不到了?” 酒吧里除了卢克踹烂椅子发出的声音外,仍然没有其他声响。 旁观的人们依然沉默着…… “不能再这样了!” 众人纷纷诧异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因为这道声音并不属于正撒气的卢克,而是非常稚嫩,带着些沙哑,属于刚刚经历变声期的孩子。 角落里,一个半高的男孩握着小拳头,五官愤怒地挤在一起:“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小屁孩,你懂什么!”有人嘲弄。 男孩望向发出嘲弄的方向,极为认真地说道:“是,我什么都不懂,但我会看,会听,会想。我想问问你们这些「懂」的人,这种日子是你们想要的日子?这个黑石镇是你们想要的黑石吗?!” “我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生活在这里,远比那什么狗屁镇长,那些狗屁矿商来黑石要早得多!” “在那些大人物眼里,我们就是阴沟里的臭狗屎,对,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这没什么好羞愧的。但即便是狗屎,也有狗屎的尊严!想践踏我们的人,我们拼了命也要粘上一块在他们的鞋底,洗不清,也去不掉,让他们永远不会忘记我们的味道!” “但现在,我们已经受到了侮辱,受到了践踏!这是我们的黑石镇,凭什么我们得受到这样的对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小男孩深深地吸了口气,“哪怕只有——我一个人!” 沉默再度继续,但并未持续太久。 “你不是一个人!”卢克将最后一根椅子腿踩成木屑,捶了锤自己的胸脯,“连他妈一杯啤酒都喝不到,我也忍不了了!” 反抗的愤怒像是病毒,迅速地在每个人心底繁殖、增长,然后爆发。 “还有我!” “算我一个!” “那帮王八蛋凭什么管我们!” “揍他们!我们人多!” “这是我们的黑石!” “我们的!” 人潮开始涌动,迅速地冲破酒吧的木门,浩浩荡荡地向街道走去,他们不停地叫喊着口号,而听懂了意思的人不断地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来。 黑石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太可能有这样的景象。 成百上千的犯罪者以及镇民们蜂拥到街道上,愤怒地举着随手拿着的物品,气势汹汹地示威游行着。 没有人注意到,萤火酒吧有两个人留了下来。 卢克,与那名小男孩。 男孩望着窗外,看着远去的人群,微笑着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卢克,低声说道:“你做的很好,我会如实禀报老师。” “谢谢你,艾登。”威猛高大的卢克,此时站在小男孩面前,却意外地有些局促。 他当然不是畏惧小艾登,而是害怕他的老师——也是自己的首领,赫伯特先生。 以及在赫伯特先生的背后,更深不可测的那人。 ------------ 0078.暴乱(下) “有人说过你的手嫩的和羊奶一样丝滑么?”波利特轻轻地捏住女人纤细的小手,在那雪白的肌肤上摩挲着。 女人用另一只手捂住嘴,欢声笑道:“大人,以前可没有客人知道羊奶的手感。” “真的?那可真是一帮穷酸的家伙。”他咧开嘴,得意地说道,“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可不能再和那帮卑贱的穷鬼再混在一起了,你觉得呢?” “我……听大人的。”女人面露羞涩,用牙齿轻轻地咬住嘴唇。 她已经不年轻了,而这意味着经验丰富。她懂得该用什么姿态去面对什么人,比如此时正在他面前的波利特。 果然,波利特满意地搂着她的肩,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好姑娘,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么?” 他爬上了床,将女人扑倒在身下,舌尖在唇瓣上打了个转,眼中的欲望愈发旺盛。 是时候了。 吃掉这个迷人的小妖精! 咚! 他还没来得及将头埋在女人广阔的胸怀里,窗外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大人?”女人眨眨抹了淡粉的眼睛。 “没事,我们继续做爱做的事。” 咚! 咚咚咚! 又是连续数声巨响,如同海浪般拍打在波利特的耳畔。 他积蓄已久的欲火,被这接二连三传来的异响给抹消得干干净净。 “该死的,哪个混蛋在坏我的好事!” 他恼怒地站起来,来衣服的扣都来不及系上,挺着光秃秃的肚皮走到窗户旁,拉开抠扭,猛地将窗户推开,向外面张望是哪儿发出的声音。 寒风顺着打开的窗户吹进屋里,他感到脸上有些寒冷,但更加清晰的感受是来自心底剧烈的皱缩。 外面的街道上黑压压的挤满了人,他们推搡着向议事厅的小楼靠近,卫兵们使劲地张开双臂将人群拦住,但相比于成百上千的人群,十几个卫兵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他们尽可能地拦住了一部分,但更多的人却已经突破防线,跑到小楼的铁门外,不停地用身体撞击着铁门。 发生了……什么? “看,那个窗口站着的胖子就是镇长!”有眼尖的人大喊着,随后大量的人转头望向波利特所在的位置。 “就是那混蛋加收的酒税?” “死胖子,把黑石镇还给我们!” “石头?谁那有石头?” “这么大块抱起来都费劲,有没有脑子,小一点的石头!” 波利特看见人群中一个光头男子扬起手臂,他下意识地关上窗户。 咔擦! 玻璃破碎的声音,一块石子直接击穿了窗户的玻璃,顺着他的头顶擦身而过。 还远不是结束的时候,又是两块石头准确地命中了窗户的玻璃,要不是他反应及时蹲了下去,这两块石头准能击中他的眼睛! 见鬼,这些犯罪者怎么敢来袭击议事厅! 他抱着脑袋逃窜着,石子不停地扔进屋子里,再在这间小屋待着那是自寻死路,慌慌张张地拉开门跑出去,连床上那个娇艳的女人也顾不上了,她爱走哪就走哪去,现在保命才是关键。 “卫兵!卫兵!”他边跑边大声地呼喊着,但此时卫兵们已经被拥挤如潮水般的镇民淹没,哪还能回应他的呼救? “大人,你还好吗?”就在他临近绝望之际,终于有人回应了他的呼喊。 “莱顿副队长!”他激动地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对莱顿说道,“外面,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正是我想说的,大人。”莱顿摘下头盔,从额头往下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他在最开始同其他卫兵一起阻拦着人群,但对方的人数远远超过他的预料,在情况还没有彻底失控前他立刻做出了决断,吩咐留下的士兵尽可能地阻挡住失控的人群,他则凭借过人的身体素质攀过高耸的,铺满玻璃渣子的墙回到议事厅的小楼里。 他是巡视卫队的副队长,当务之急是确保镇长的安危。 “我们已经失去了对街道的控制,虽然我们卫队试图维持秩序,但街道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凭我们十几个可没法挡住那么多人。”莱顿缓了缓,沉重地说道:“您得做好心理准备。毫无疑问,这就是一场暴乱,且是针对议事厅,针对您的暴乱。” “这怎么可能,昨天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怎么突然就乱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酒与红街的征税又上调的缘故,大人您或许还不清楚,现在最劣质的一杯酒,已经上涨到了两枚银币的价格。” 波利特喘着粗气,恼怒地吼道:“即便是这样,也不是他们暴乱的理由!这是我的黑石镇,在黑石镇他们就应该向我缴税!” “您说的没错。”莱顿微微低头躬身,掩饰了眼中快要藏不住的一抹鄙夷,继续说道:“可看上去,外面的人却不这么想。” “克兰呢?我的财政总管在哪,这是他下达的策略,就应该由他来摆平!” “据我所知,克兰阁下现在扔在镇外的商会营地。” “该死,看来他和罗兹一样,都是只会说空话而靠不住的废物!”波利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露出狠厉的神情,“既然如此,我们必须得求救了,你马上回哨所去,让雪鹰给侯爵大人捎去紧急信,让大人派出附近的军队来镇压这帮乱民,黑石镇是北境的最大的矿场,侯爵大人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北境由于常年极寒的温度,其他地方适用的信鸽与信鸦完全没有办法在北境的天空驰骋,因此在北境的城市间联络只能依靠一种方式——雪鹰。 但这种鹰类的价格并不便宜,且数量奇缺,像是黑石镇这样的城镇,只有卫队的哨所中饲养着一只。(其他人并不知道赫伯特拥有黑石镇的第二只雪鹰。) 莱顿显得有些犹豫,建议道:“大人,我觉得没必要那么麻烦,看样子外面的人只是抗拒高昂的征税,只需要调回以前的征税额以及发放一定的补偿,他们自然就会散去。” “不可能!那都是我的钱,凭什么要给这帮卑贱的平民!”波利特的眼睛睁得通红。 莱顿在心底叹气,都到这种时候了,波利特居然还是把钱看得如此重要…… “那我这就去办。”他转过身就要离开。 波利特却忽然在背后叫道:“等等!” 他忽然想到,以侯爵大人的性格,在把黑石镇交给自己打理,而自己却没能做好这件事情,等待他的下场必将相当严重。 “让你的人把霍奇抓起来,他已经没有用了,现在我们需要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错误。”波利特狰狞地笑着,“还有,让卫兵死死地盯住那两个女巫住的房子,在侯爵大人的军队赶来前,不能让她们任何一人跑掉!” 想来侯爵大人还没有尝过真正的女巫的味道吧?就像以前那样,将女巫献给侯爵大人,想来自己也应该能得到赦免吧。 “……”莱顿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是——” …… 莱顿选了个没什么人盯守的角落,如同进来时一样,凭借着骑士卓绝的身体素质翻过墙,向哨所赶去。 来到哨所后,他刚进门就看见数十名卫兵齐齐地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 莱顿皱起眉头,冲卫兵们吼道:“你们怎么回事,现在应该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你们应该在街道上巡逻才对。” 不少人低下头,没人回答他的质疑。 “算了,人都回来也好,正好我需要分配给你们任务。” 他上前两步,正准备开口说话,瞳孔却忽然收缩,凝重地看着靠近墙边的卫兵,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们四个怎么也回来了?” “你们应该死死地守在女巫的房间外才对!” “现在立刻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谁允许你们擅自离开的!” 那四名卫兵对视着彼此,脸色奇怪地看向莱顿,低声说道:“莱顿副队长,我们是奉命行事。” “奉命?我可没下达过这样愚蠢的命令,你们知不知道如果让那两个女巫混进人群里,黑石镇将迎来多大的危险。” “副队长,我们当然知道这命令不是你下达的。” “那还不赶紧回去?”莱顿毫不客气地挥手指向门口。 “但这命令……” 哨所最中间的房间木门被推开,因为久不使用的缘故,门与墙的转轴有些生涩,发出吱呀的响声,胡子拉碴的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接着那名卫兵的话继续说道: “这命令是我下达的。” 莱顿循着声音望去,满脸的不可思议,惊叫出声。 “哈洛队长?!“ …… “你的脸有些红。”黛芙妮吃着刚削好的苹果,对刚穿好外衣的霍奇说道。 “有吗?”霍奇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与额头,“不烫啊。” “你真是医生?有比你这还要笨的检查方法吗?” 霍奇反应过来,自嘲地笑笑:“算了,应该没事。何况就算是有些烧,现在也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侧着脑袋看了眼窗外空荡荡的街道,说着:“黑石镇的这场大戏已经开始了,我可没有理由缺席。” “一起吗?”他询问黛芙妮。 黛芙妮表现得毫无兴致,无聊地用手撑住下巴,小口小口地吃着果肉:“我就不去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习惯和普通人走在一起。” “带上赫拉吧,以免你这个二流的戏子在舞台上扭了脚。” ------------ 0079.休养 来到议事厅外的街道时,这里已经被蜂拥而至的民众挤满,人头攒动着,后来者根本没有办法走进去。 “哼哼。”霍奇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大的声音呼喊道:“各位,请停下来听我说!” 虽然他已经用了最大的音量,但在人群的嘈杂声里依旧藐小,除了站得最近的几个人回头打量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振臂高呼外,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赫拉看到他脸上的无奈,大约明白了此时的情况,学着他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随后一道尖锐的声音彻响在每个人耳边。 声音的音量并不算特别大,至少与人群的合声比起来确实如此,可它足够尖锐的音调让每个人都听清,并且在耳畔响起耳鸣的声音,不少人立刻用手捂住耳朵,然而耳鸣没有消失,这道声音仿佛具有穿透性,根本就不是捂住耳朵就能够拒绝得了的。 霍奇冲赫拉微微摆手,后者乖巧地收停了声音的控制。ww w.t xt80.co m 等众人的耳鸣声终于消却后,齐齐向霍奇的方向望来,打望着他,也观察着在他身边的那名女孩。 “各位,我有些话想对大家说,麻烦安静一下。”霍奇面向人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是谁?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 可惜黑石镇的这些镇民与犯罪者显然不会买一个年轻小伙的账。 “等等……我认得他。”忽然有人说道,“他不是那间巫师万事屋的老板吗?前段日子万事屋突然消失了,也找不到他的踪迹,现在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像真的是他,我也认得他的样子!” “没错,可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咳。”霍奇重咳一声,扬了扬手臂说道:“各位,你们中已经有些认出了我,我曾在黑石镇的地下开办过一间巫师万事屋,想必你们中的一些人对我不会太过陌生。” “而现在。”他举起手指了指被愤怒的人群们围堵起来的议事厅说道,“我在镇里的议事厅供职,所以我在这儿代表镇长波利特,代表黑石镇,想对各位说几句话。”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在这儿糊弄我们?既然你代表镇长,那黑石镇亏欠我们的就应该由你来偿还,伙计们把他给围起来!”年轻的声音从人群中冒出,想来应该是年纪不算大的青年,才会如此热血有干劲地想要把一切相关人员都抓起来,以此来平息自己的愤怒。 遗憾的是,在这位热血青年的高呼声中,并没有多少人响应他,反而距离霍奇最近的几个人向后退了一小步。 “小子,你疯了吗?”靠的近的人杵了杵青年的腰,低声骂道:“如果他真是万事屋的老板,那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女孩是谁,你就不会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还记得刚才那个声音吗,多半就是那女孩发出来的!” 聚集在这里的大多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民众,他们毫无组织性,纯粹就是被高昂的征税激怒,以及凑热闹的情绪聚集在一起,面对士兵他们还能凭借人数优势直接碾过去而不计后果,但如果是面对一名可怕的女巫……没有谁会想先踏出第一步,那是很可能丢掉命的举动! “既然他说想对我们说几句,那就让他先说!”这个声音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附和。 “各位,我想说的是——我非常理解大家此时的心情,但请相信我,相信黑石镇,这并非议事厅的本意,现在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解决困扰大家的征税问题,但解决问题是需要时间的,在此请求大家给我们一点时间,不要再堵在议事厅的门口了。” “小白脸果然不靠谱,大家不要相信他,镇里的那些大人都喜欢这样,以为说几句话就能把我们安抚下去?做梦!” “没错,谁知道你们这些人会不会趁机逃走!” “请相信,我们不会,也没有必要逃走,这并非不能被解决的问题。”霍奇抬头看着天空中熹微的阳光,高喊道,“而且我需要的时间并不算多,现在距离太阳落下还有一段时间,我恳请各位将这段时间留给我们,在太阳落下,天黑之前,议事厅必然会给各位一份满意的答案。” 人群退开一条宅道,杵着木拐的老人慢慢地走到霍奇面前,他的牙齿已经掉落了一大半,说话有些透风,但还能勉强分辨清楚。 他看向霍奇,布满褶皱的手握在木拐上说道:“年轻人,我在你这样的年龄就已经来到了这座城镇,陪着它一同衰老、破败,而在这段时间里,我不止一次见到过镇上的大人物向我们做出许诺,但没有任何一次他们遵守过自己的诺言。” 有不少白翳布在老人的眼球上,他就用这样的一双眼睛凝视着霍奇,沉声说道:“现在你也是他们之中的一言,那么你拿什么来让我们相信,这次不会和过去的那几十年的结局一样?” 霍奇看着老人,又将目光移到了人群,环视一遍,看着每个人的面孔,有些从未谋面,有些还停留着印象,但更多的是已经不记得了,来过万事屋的镇民太多,他没法将每个人都面孔都记住,他甚至没法分辨哪些人曾是自己的顾客。 但这不重要,他收回视线,对这位伴着黑石镇衰老的老人说道:“老人家,我来到黑石镇的时间并不长,总共加起来应该也只有半年不到,但我成为你口中所说的镇上大人物的时间,却仅仅只有十来天。” “在此之前,我在黑石镇做着什么?” “我开了一间商店,接待了不少客人,我帮你们——”说到此处,他抬头望向老人身后的人潮,“就是你们这群人,我帮助你们解决了连我自己也数不清的烦恼。” “无论你们是否记得,我做到了。” “无论你们是否领情,我做到了。” “而我所要的回报,仅仅是一点草药的成本,从没有开出过高昂的价格,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我始终恪守着这条原则,即便我能够获取远远超过这个数目的利益,但我从没想过去做。” “因为我认为,作为商人只有诚信,才能留住更多的顾客。” “现在我不是作为商人,而是代表议事厅站在你们面前,与你们对话,但关于诚信这一点,仍然是我的坚持,你们想说那些大人物欺骗了你们,这很好,证明你们不是善忘的人。既然如此,你们就应该记起来,我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欺骗过你们。” “所以我再次请求各位,给我一点信任,以及——时间。” 年迈的老人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如果日落的时候你没能兑现自己的诺言呢?” “那我会打开议事厅的铁门,无论你们再做什么,我都不会加以干涉。”霍奇肯定地说道。 老人额头上又添了几道皱纹,终于开口:“只到日落。” “只到日落。” 老人叹了口气,侧过身体。 而他身后的人群也自主地分开一条道路,恰好能够走到议事厅的铁门。 “谢谢。”霍奇点点头,握住赫拉的手,向议事厅的小楼走去。 …… 波利特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立不安,四处走动着,不时攒起拳头向手心击打。 为什么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莱顿还没有回来,这种时候越是等待消息,对他而言越是煎熬。 他忽然停下脚步,因为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声音,是靴子踩在廊道石板路发出的声响。 他满怀欣喜地来开门,急冲冲地喊道:“怎么样?信件发出去了吗?侯爵大人要多久才会派人来……”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清了门外的两人,并且都不是莱顿。 “派人来——做什么?”霍奇一脸玩味地看着波利特脸上的欣喜渐渐转变为惊惧。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让人……”波利特赶紧捂住嘴,该死的,现在提这个岂不是火上浇油? 霍奇思考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微笑地看着波利特:“我懂了,既然大人您向雷蒙德侯爵求援,那么侯爵大人肯定会知道黑石镇的暴乱,如果你不能给出合适的解释的话,想必会独自承担侯爵大人的愤怒吧?这时候推出去一个人把责任全都仍在他身上是相当明智的选择,并且这个人的身份要足够高,罗兹已经被关押入狱,而你自己又全然不懂得财政,克兰自然是没办法牺牲的,相比于他,我这个情报总管就可有可无了,好计策啊,波利特大人。” “您派出了谁去?应该是莱顿吧,可惜要让您失望了,哨所那边正忙着平息民众的怒火,应该是没时间回应您的命令了。” 波利特的头脑从未向此时这样灵活,只在瞬间就明白了事实的经过,满是怒气地质问道:“你竟然敢陷害我?” “陷害?这是哪里来的说法。”霍奇依旧微笑,“无论是增加矿税额度,亦或从镇里谋夺税金,这些可都是您自己的决定吧?我可没能力对黑石镇的制度说三道四。” “混蛋!你这个背叛者!” 波利特挺着肥硕的身子就要扑到霍奇身上来,但他刚踏出一步,就看见霍奇身边的小女孩皱了皱眉头,小嘴微张发出一声尖啸,他感觉到一道极快的风划过脸颊,直到他伸手去摸了摸,脸颊上似乎出现一道小口子,放下手时,手指上已经沾满了血。 恐惧,剧烈的恐惧让他冷汗直流,已经没力气支撑柱肥硕的身体,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神惊恐地看着霍奇以及赫拉。 “你想做什么!我是黑石镇的镇长,你不能杀我!” “大人多虑了,我怎么可能杀掉你呢。” 此时微笑的霍奇在波利特眼里无异于露出獠牙的魔鬼,一步步向他逼近,将他的后领拽起,慢慢在地上拖行,直到他整个身体都回到了议事厅最大的这间屋子里。 霍奇站在门外,将木门渐渐关上,直到砰的一声低响,木门完全关合住,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铁索,用钥匙打开,栓在了木门的把手与门框的扣环上。 他不知道里面的波利特能否听清自己的话,但他仍旧说道: “大人,您的身体不好,既然如此就让我来为您处理镇上的事务吧,您就安心地待在这间宽阔的房间里修养,不必着急,慢慢来。” “我会命人送来食物与生活常用品,大人无须担心。” “对了,大人可千万别想不开,从窗子跳出去。” “我得提醒您,这儿——是三楼。” ------------ 0080.新生 来到哨所时,留守的卫兵看见霍奇与赫拉的到来并不吃惊,应该是哈洛提前告知过他们。 在卫兵的带领下,两人见到了哈洛。 哈洛少有地穿戴起留在他哨所的房间中,那套有别于普通盔甲的黑铁甲胄,正面对着一面铜镜,手边搁置一盆温水,拿着刀将凌乱的胡子修理整齐。 霍奇进来时,哈洛也落下最后一刀,拿起水盆中的毛巾覆在脸上,将毛巾中的热气狠狠地吸入肺腔,等到他放下热毛巾,转身看向霍奇时,整个人都变得与之前不同。 看上去似乎……更精神,更俊朗了些。 对于一名年近五十的大叔而言,这两个形容词意味着魅力疯涨。 “不赖嘛。”霍奇打量着他,从头到脚,点点头赞赏道:“这才应该是传奇骑士应有的风范。” “事情看上去挺顺利?我一路走过来没看见打斗的痕迹。” 哈洛眼神变得略微黯淡,摇摇头叹息道:“是没有打斗,不过也不能算顺利,毕竟最忠诚的部下已经失去了对我的信任,无论怎么想这件事都不能用顺利来形容。” “谁?莱顿吗。” “除此之外,还能是谁。”哈洛苦笑,“他当面斥责我,说我已经丢失了骑士的信条,背叛了宣誓效忠的对象,不再配称自己为骑士,更不配成为北境的传奇。” “莱顿啊——这倒不难想象。”霍奇回想起这些天里对莱顿的理解,这人确实是将骑士的忠诚贯彻到极致,“不过根据我的经验来看,死脑筋通常只是暂时的情况,我想很快他就会理解你的做法,毕竟这样才是对黑石镇最好的结果。” “或许吧。” “怎么?听你的语气似乎感到后悔了?”霍奇看了他一眼。 哈洛摇摇头:“难过是有的,而后悔——永远不会。骑士的信条已经让我没能拯救亚苏,我不想再因为骑士的信条而让黑石镇成为第二个亚苏。” “如果世上的骑士有三分之一能同你一样,想来这个世界会变得比现在好上不少。”霍奇说道,“好了,莱顿的事情先放一放,有时间我会去和他认真谈谈,现在我们得马上处理更重要的事情,毕竟我对镇民们的承诺只到日落,我得给出他们一个想要的答案。” “我要见的人已经做好见我的准备了吗?”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卫队的工作可不包括帮你开导囚犯。”哈洛错过身,走到门口的位置,对身后的霍奇说道:“跟我来吧。” …… 地牢修建在地下,没有窗户,自然也就没有光线能够透进来。 罗兹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完全的黑暗,此时突然出现几盏烛火让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眼睛。 随着一声钥匙入锁的扭动声,紧接着发出咔嗒的声音,他所在的牢房的铁门被推开,三个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罗兹眯着眼睛,分辨着面前的人,花了不少时间才认出最中间那人的身份。 “是你。”他低声说道。 霍奇转向哈洛:“让我们单独谈谈?” 哈洛点点头,走出牢房,将铁门虚掩,在地牢的入口处等候。 “又见面了。”霍奇微微躬身,“罗兹阁下。” 罗兹自嘲地举起手,双手间一条粗壮的锁链禁锢着他的行动,“现在我可不再是什么「阁下」,如你所见,只是个囚徒而已。” 他的半张脸贴靠在地牢的潮湿的墙壁上,斜视着霍奇,说道:“我听到了地面上不正常的动静,镇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突然来看我?” “镇里刚发生了一场暴乱,民众们包围了议事厅。”霍奇将手中的烛火交给赫拉,自己则坐在了罗兹身旁,“不过暂时被我平息了下来。” “暴乱?难道是因为对酒吧与红街征税的提高?” 霍奇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说道:“到今天中午,酒吧的一杯劣质啤酒已经卖到了两枚银币的价格。” “真是夸张,这价格,换做是我也得上街闹事了。”罗兹转过头,看着霍奇的双眼,说道,“告诉我,这是否也在你的计划之中,或者说,这条征税的想法根本就不是克兰的,而是你的主意?” 霍奇没有明说,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果然么……”罗兹遗憾地说着,“当初是我建议波利特将你请来解决商人凶杀案,现在想来,那真是我做过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别这么想,你应该了解波利特可不是当镇长的料,或许黑石镇在我的带领下,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原来你的目的一直是这个。”罗兹懂了,“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你说吧。”霍奇此时表现得相当有耐心。 “你敢煽动这场暴乱,自然也会准备好相应的方式平息它,这我不难理解。但……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解决好议事厅与矿商间的矛盾?”罗兹眼神认真地看着他,“我和这帮家伙打了数十年的交道,很明白他们是怎样的怪物,如果仅仅是将税率改回并且退还税金,绝不能让他们满足,那些人会要求议事厅为羞辱他们而额外付出代价,而这份代价绝不是现在的议事厅能够接受的程度。” “你会怎么做?” “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的确会将税率更改回原样,并以一定的优待弥补他们的损失,但已经落入议事厅的金子,我可没打算还回去,毕竟一个新的黑石镇,也有不少地方需要用到钱。” “这怎么可能?” “有可能,西蒙斯与凯南会率先站出来,有他们发声,矿商的态度会得到一定程度的软化。” 西蒙斯、凯南即是这场矿税争端的开始,也正是从霍奇带着黛芙妮逼迫两人就范时起,议事厅与矿商便正式交恶。 “怎么办到的?你可是侮辱了他们。” “别忘了,他们是商人,而作为商人,侮辱从不是愤怒的理由,只有没有收获的侮辱才能引起愤怒,而我用来弥补他们的东西,足够平息任何怒火。”霍奇说道。 “想来这东西分量一定不轻。” “是的,足够让他们两人为之疯狂。”霍奇没有明说他给予两人的东西是什么,但这样的描述已经足够彰显出那绝非寻常的物件。 “但你应该知道,仅凭他们两家的话,还远远不够。” “当然不止。”霍奇摇摇头,“他们发声后,陶拉与迪福会紧接着附和,而归属于这两家商会的下属商会都将加入进来,或许还会有商会反对,但那已经无须关心,最终的结果就是黑石镇重新回到正常的运营里来。” “陶拉与迪福?” 霍奇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卡特和高尔德都欠我一个人情,相当大的人情。” “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你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罗兹莫名地感到轻松,或许是因为在黑石镇待得久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这座矿镇当成了自己的第二家乡,听到家乡无事,总归是让人松口气。 “那么还等什么呢?就用我去平息民众的怒火吧,你需要一个足够身份的人,恰好我这个囚犯能够派上用场,不是么?” 霍奇直视着罗兹的眼睛,将他眼中所有的情绪都收于眼底,沉默了一段时间,忽然咧嘴笑起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 “还有第二个选择。” …… 黑压压地人群聚集在高台下,霍奇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中央,向下俯瞰着密密麻麻的群众,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北境的落日可没什么余晖,只有微弱的光线,自城镇的一角披散下来。 他不止是一个人,在他身后还有两名卫兵将一名男子摁在斩刑石台上,而哈洛正用双手杵着一把出鞘的长剑,静静地在一旁等候着。 霍奇露出微笑,正当他准备开口时,身体却忽然摇了一下。 他有些惊诧,就在这一刻,他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身体正在发烫,不止是额头与脸颊,整个身子与衣服接触的地方都能明显感到高温的不适感。 见鬼!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要知道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还从来没有发过烧,却恰好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来了次轰轰烈烈的全身高热症。 他淌下几抹冷汗,没有将身体的不适感表现在脸上,至少……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各位!”他高声喊道,“在不久前,我曾请求过你们给我一些时间,而我会还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我已经查清了事件的全部情况,也揪出了导致酒吧与红街征税疯涨的祸因。” “就是他。”他让过半个身位,好让台下的人都能够看清被士兵摁在斩刑石台上的男人。 “他名为克兰,是黑石镇的财政总管,正是这个人,向镇长大人进献了谗言,无耻地提高了镇里的税收,只为填补他自己的口袋!” 镇民与犯罪者们对视着彼此,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疑,以及——怒火。 “他是黑石镇的财政总管,这意味着议事厅也是过错者,我们的确犯了巨大的错误,对各位造成了创伤,对此我代表镇长大人,向各位说一声——对不起!”霍奇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一躬。 底下的民众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现在的霍奇可是代表着黑石镇的大人物,即便他做错了事情,但面对普通的民众,可从来没有大人物弯下过自己精贵的腰。 “只有敢于承认错误,才有资格去弥补错误。”霍奇张开手臂高声叫道:“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会变得和以前一样,你们遭受的不公,我们会赔偿,你们压抑的怒火,我们同样会赔偿!” “而罪魁祸首。”他转向身后,静静地说道:“他将就在此处,承担他应有的责任。” 霍奇走到克兰的身边,此时克兰的最终已经被布条和布团完全塞满,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用眼神盯着霍奇,满是不解与震惊。 他眼睛想说的话再清晰不过。 「为什么?」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你答应过我让我继续做财政总管!」 霍奇低下身子,在克兰的耳边低语道:“抱歉,我仔细地考虑了一段时间,发现我还是不能容忍背叛者的存在,谁知道你会不会像背叛罗兹一样背叛我呢?” 他面带微笑:“从我口中说出这话也是有些好笑,毕竟我也是背叛者之一啊。” “但或许正因如此,我更无法容忍另一名背叛者立于身旁。” “所以,请你去死。” 他说完最后一句,站起身来,冲哈洛点头示意,自己则后退几步,面对克兰高声说道:“克兰,我以黑石镇的所有者,波利特大人的名义,在此宣布对你处以死刑。” 哈洛举起长剑,利落地挥下,克兰的眼中带着不甘与愤怒,就此死去。 台下沉默了很久,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 紧接着,潮水般的叫好声席卷了整个高台,镇民与犯罪者们到处寻觅着能找着的东西,不停地抛向克兰的尸体处,尽情地宣泄着他们的怒火,以及看着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被斩杀的畅快。 霍奇转身和哈洛一起离开了高台。 “等拆这个台子的时候,不知道得清洗多久才能去掉木板上的恶臭。”哈洛回头看了一眼被杂物抛满的高台,感慨道。 “现在的脏乱,都是为了更好地清洗。” 霍奇的呼吸变得沉重,他感觉头有些昏沉,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放在铁板上一样。 “从今天开始……” 哈洛没有注意到,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在哈洛没有反应过来时,如同断线的木偶直直地倒在面前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在那之前,他终于还是把最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黑石将迎来新生。” ------------ 0081.实事求是的描述 高烧到昏迷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霍奇本来以为昏迷之后会完全失去意识,就像是进入睡眠状态一样,时间依旧流逝,但意识已经不再受时间支配,它开始独立在自己的规则中,在这期间或许会有梦境出现,或许不会。 但无论是哪种人本身的意识都会模糊起来,我们分不清梦境的边界,看不清梦境的组成,却自然而然地觉得它格外真实,当梦境结束我们醒来后,一切都会迅速遗忘。 然而此时的情况似乎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慢慢上浮,等到他能够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自己的身体正泛着淡淡的光,而整个手臂与身体都通透如纯净的玉石。 他向下望去,从自己的脚趾上分离出数十根细线,向漆黑的底部延伸着,淡光追随细线而去,最终他能够感受到自己与某种东西连在了一起。 还未来得及去仔细品读这种奇异的感受,脚下漆黑的空间忽然明亮起来,泛光的细线将与他相连的那个东西照亮。 他俯视着脚下,眼中震惊的神色愈发浓厚。 这是……我? 在他的脚下,正安静地躺着一具巨大的身体,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紧闭,以他所在的角度能够很清晰地看清这巨人的面孔。 那竟然是一张和他长得完全相同的脸。 如果脚下的巨人是霍奇,那么现在漂浮在高空中的……又会是谁? 他只是动了个念头,眼前便出现了一面圆镜,清晰地照出他现在的模样。 那是一个眉眼稍显憔悴的青年,皮肤因为常年蜗居在家中有些不正常的白,头发似乎很久都没有修剪过,已经垂落到了小腿的位置。 至于长相,不算难看,但也仅此而已,如果以魅力值来衡量,或许仅仅达到让人愿意交谈的程度,与拥有满值魅力险些开局丧失贞操的霍奇完全没法相比。 但他对这张面孔并不陌生。 脚下的巨人是我。 而漂浮在空中的,仍然是我……另一个世界的我。 “好久不见。”他微笑着,对镜中的自己说道。 他开始尝试着下浮,踩在巨人的皮肤上,直到此时真正接触,他才能够感受到自己与巨人的差距,于巨人而言,现在的自己或许只相当于一个表皮细胞的大小。 然而正因为这份渺小,他能够看清的东西也更加细微。 站在高空时,他看见自己的巨人之身,除了微微透光,皮肤有些红晕外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现在他看到了不同。 他看到巨人的每一块皮肤细胞都剧烈地运动着,如同海浪翻滚,甚至让他有些站立不稳。 然后他看到细胞的空隙中钻出数不清的小尖,冒出头后向周围完全,与其他小尖融为一体,再慢慢地弯下,将原本的表皮细胞覆盖,形成新的表皮。 这是新陈代谢的作用?但正常人的皮肤组织更替恐怕不会如此怪异吧? 还能不能,再看得更深入些? 随着他意念的出现,本就有些透明的巨人皮肤更加透彻,他看清了那些被掩盖在新皮肤下的表皮细胞迅速地转变着形态,它们分散成游离的粉末,在他的体内飘散着,如同星屑撒在夜空,构成数道星河。 由粉末构成的细管在身体的每一处搭建着,密密麻麻。 是血管吗?不,他看清了真正的血管,远比这些细小的管道要更加粗壮,且不会如此虚渺。 在这微观的视野下,自己体内的神秘构造,究竟意味着什么? 久违的淡蓝色浮卡再次出现。 「调查员的身体状况发生改变」 「体质变更:11(+1)→12」 「已达到初级巫师所需最低体质要求」 「职业变更:巫师学徒→初级巫师」 「新增:巫师技能栏」 ——————— 【巫师技能】 精准控制(基础)——能供精准地控制所拥有能力的作用程度,不再具有效果随机性。 微波(低功率)——能够使用较低功率的微波。 【技能进阶方式:未知】 【能否使用通用技能点进行强化:否】 ——————— 霍奇思考了一会儿浮卡上呈现的内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自己没法掌握巫师能力的原因,只是因为体质没能达到最低标准? 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什么的,所以才比较特殊…… 等等。 他忽然反应过来,现在自己所处的地方,应该是梦境吧? 那浮卡以及脚下的自己,都是虚构的? 但虚构的梦境,为什么会如此清晰? 就在他对此生出质疑的想法时,脑中顿时出现一股漩涡,不停地翻涌旋转着,他完全没法维持自己的意识,很快便再度昏迷。 在昏迷的状态中,再度昏迷?真是奇怪的说法。 这是他意识消散前最后的想法。 …… 他慢慢睁开双眼,刚刚唤醒的感官稍显迟钝,他的视线像是蒙上一层模糊的布,只能看见数个模糊的色块,而耳畔传来了清脆的咔擦声。 他努力地重新取得四肢的支配权,抬起沉重的手揉着眼睛,过了一会儿视线终于正常,他现在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四周点着不少蜡烛,而在床边的木椅上,黛芙妮正一如既往地吃着刚削好的水果,听到动静后抬头看过来,正看见眨着眼一脸茫然的霍奇。 “你醒了?”她询问道。 霍奇撑坐起来,尽力回想着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好像是刚从高台上走下,自己便失去了意识:“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一整天。”黛芙妮放下水果,站起来走到床边,将窗帘拉开,让霍奇能够看清窗外已经是黄昏时刻。 “那我睡得可是够久了。”他无奈地摇摇头。 黛芙妮看着他说道:“你不知道你一整天表现得有多奇怪,浑身都变成了紫红色,像是烧烫的金属一样,偏偏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我们想了很多办法给你降温,但最后都没什么作用,只能等你自己慢慢冷却。你散发的热量很快充斥了整个房间,他们都耐受不了这样的高温,最后只能由拥有隔热体质的我来照看你。” “你自己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我做了一个梦……”他刚起了个头,便立刻打住,因为就在同一时间,他清晰地记起了自己昏迷状态下的那个世界,漂浮在空中的自己,躺倒在地面的自己,那些在自己的身体中由粉末构成的细小管道,以及淡蓝色浮卡上关于自己等级进阶的内容,他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真是梦境的话,应该没有理由记得如此清晰吧? “梦?”黛芙妮追问。 “没事,当我什么都没说。”霍奇摆摆手,却忽然愣住。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臂变得不太一样,他的目光落在上面仿佛能穿透皮肤,看到数条密密麻麻的细线正在手臂里辗转流淌着。 他猛地掀开被子,捞起衣服,果然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变得和手臂一样,正充满着无数条蜿蜒辗转的奇怪线条。 不仅如此,他发现这些线条并非只存在他的身体中,连空中也漂浮着不少,只是看上去更淡,并且没有体内这么密集。 “这些线条……是什么?”他惊诧地问道。 “什么?”黛芙妮不解。 “我身体里这些密密麻麻的细线,你看?这些是什么东西。” 黛芙妮走上前来观察了一会儿,疑惑地说:“没什么线条啊,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难道这些线条只有自己才能够看见? 他抬起头望着黛芙妮,瞳孔迅速地收缩起来。 黛芙妮的体内并不像自己那样全身都是密集的线,只有在腹部的位置,正是当初在村庄中她向自己展示女巫的能源体——化作红晶的子宫处,更加细密的线条汇聚成了庞大的线团,正在腹部旋转着。 等等,既然如此的话…… 难道这些线就是巫师真正的能量? 那为什么黛芙妮她们只有腹部的生命源流能够储存这些线,而自己却是整个身体都存在着线? “你看到了什么?给我描述一下吧。”黛芙妮好像来了兴趣。 “嗯……”霍奇再度观察着自己的身体,他发现自己体内汇聚的线并非始终留存在体内,而是有一部分顺着皮肤飘散于外界,这些线有别于空中本就存在的淡线,每飘散到一处,那处的淡线便会自然退开,不肯接纳从他体内分出的这些线。 最终,这些飘散的线来到了黛芙妮的身前,随着红发女巫的呼吸,从她的口腔、鼻间吸入,顺着喉部窜入女巫的身体中,最终汇聚到她腹部红晶的位置,与众多细线融为一体。 “我看见了一种难以描述其存在的东西,从我的身体中分离出来。” “然后这些东西来到了你的面前,你的身体将这些东西吸纳进了自己的体内,然后它们在你的体内不停地转移着……” “最终它们来到了你的腹部,在你生命源流的位置的停下,并融入进去。” 此时霍奇将全身心都放在了努力去形容这些古怪的线的存在上,根本没注意到黛芙妮的脸色愈发阴沉难看,当他说完第三句话后,起身连头也不回,径直走到房间的门前,拉开屋门,走出去重重地将房门关上,临走时似乎还低哼了一声? 霍奇被这重重的关门声惊醒,看着已经离开的黛芙妮,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语言描述,脸色同样变得难看起来。 自己这实事求是的描述……似乎有些不对劲? ------------ 0082.是吗,那就好 “掌控?” 黛芙妮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正沾沾自喜的霍奇:“你管这叫掌控?” 他们两人的面前正摆放着一张孤零零的小圆木凳,而木凳上则放着厚实的猪腿肉,由于天气的缘故冻得有些僵硬,但仍然很新鲜,至少从外表看还带着血丝,不是已经腌制过的肉。 黛芙妮随手从旁边的桌上抓起一副钢刀叉,踱着小碎步走到圆木凳前,用叉子将厚实的腿肉固定住,另一手拿着钢刀自中间将整个腿肉切成两半,她用叉子将其中一半拿起来,把肉的剖切面对准了霍奇:“看清楚了?你用了这么久,最终只是将这块肉的中心部分烤熟,你再跟我说一遍这叫做「我已经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能力」?” 霍奇的微笑凝固在嘴边,他有些尴尬地辩解道:“其实并没有用多少时间,或许再让我使用一会儿这块肉就能被完全烤熟。” “我不怀疑这一点,但这就是你想说的?将能力持续作用这么久,就为了烤熟一块生肉?”黛芙妮好看的俏眉微微挑起,空闲着的那只手扬在半空,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火焰自她的指间跃动而出,只在瞬息中便蹿到了肉块上,火苗扑腾为爆裂的火焰,将整个生肉吞噬,然后湮消不见。 整个过程发生在短短的瞬间,等火焰消去后,肉块的表层已经结成一层黑色的焦皮,黛芙妮用刀再次切上一刀,剖面处的肉质已经完全呈泛白出油的熟态,飘散着丝丝热气。 “看,我刚觉醒时便能够做到这一点,但我有说过从刚觉醒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力量吗?” “可你不能否认的是我现在已经不会在使用能力的过程中失控而引发灾难性的危险了。”他认为这是很有必要讲清楚的一点,要知道在此之前他根本属于连能力都无法自由使用的程度。 “之前你好歹能偶尔爆发出令人吃惊的力量。”黛芙妮摇了摇头,对此并不满意,“但现在虽然你的能力可以稳定使用了,却被限制到相当低的程度,从这点上而言你反倒是退步,或者说——被弱化了。” “也没这么不堪吧……”霍奇无奈地摊开双手。 每当黛芙妮开启了指导模式后,总会变得格外严格,老实说这还是挺能打击他刚刚燃起的热情。 “那你告诉我它能够干什么?根据观察,我推测你的能力应该是能够使得目标体内的水分迅速升温沸腾,所以你觉醒能力时我才会感到热量从身体内部向外发散,这本来应该是相当特殊且有用的能力,因为它可以直接穿透作用的内部,甚至能将目标的水分直接蒸发殆尽,可你现在所能做到的程度,或许也只是让对方感到体内稍显温暖……除了能哄骗些第一次接触的人外,还有什么作用?” 霍奇没有回答,因为他确实也没想好具体的用途。 场间的气氛有些压抑,这令站在两人中间的赫拉感到坐立不安,赶忙跑过来,咿咿呀呀地冲两人比划着什么。 “慢些,赫拉。我没能看明白。”霍奇说道。 赫拉想了想,用手指了指霍奇,又指了指黛芙妮手中的肉,再指向自己的嘴唇,做出吃的动作。 “吃……肉?” 赫拉皱着眉直摇头,又将刚才的动作重复一遍,只不过这一次她在吃的动作后加上了双手捧着下巴,眼睛微微闭上的,嘴角微笑的动作。 “呃,我还是没看懂,抱歉。” 霍奇已经尽可能去猜想赫拉手势以及动作的含义了,不过因为她的手势纯属自创,根本没有任何体系,当需要表达的话语复杂到一定程度时,想要理解就变得非常困难了。 听到他的话,赫拉开始变得焦急,脸颊泛着微红,不停地比划着手势,甚至好几次都蹦了起来想让他看得更加清楚。 但焦急使得她的动作非常急促凌乱,这反而使得霍奇越发迷惑。 “不要着急,慢慢来。” 虽然霍奇这样说了,然而赫拉明显没能听进去,依旧快速地挥舞着手臂比划着复杂难懂的手势,她迫切地想要让霍奇明白自己的意思,却因为始终无法传达给对方而让她相当懊恼,小脸憋得越来越红。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头,转身看去,黛芙妮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宠溺般地揉着她松软的头发,轻声道:“用写的,小赫拉,把你想要说的话写出来,我教过你怎样写字,还记得吗?” 赫拉在觉醒过程中由于亲身经历的一切让她的精神世界遭受了相当严重的创伤,而这不仅仅只表现在觉醒过程中那失控的音刃风暴,更让她在一定程度上封闭了曾经的自己,过去那个纯真懵懂的赫拉被永远地锁在了记忆深处,只剩下几乎没有记忆如同初生般的新人格,以及残留的某些本能,比如对烹饪的熟悉,比如对陌生人——尤其是穿戴着盔甲,骑着马的陌生人本能的畏惧…… 她有很多东西需要从头学起,包括某些只属于女性的私密,霍奇对此自然不方便插手,于是教导赫拉的任务当然是交给了黛芙妮。 考虑到赫拉不能开口说话的缘故,早在很久之前黛芙妮便开始教赫拉认识文字,一个个字的教,一个个字的练,赫拉经常遗忘,而黛芙妮都不厌其烦地耐心教她将遗忘的字重新记起。 在黛芙妮话语的引导下,赫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跑到桌上拿起纸与笔,飞快地书写着什么,然后举着纸急急忙忙地回到霍奇面前,将书写的东西举得高高的。 这张纸上的字并不多,大小不一且弯斜扭曲的字显示出字迹的主人才刚接触文字没有多长的时间,辨认起来有一定的困难,但相比于手势已经好上不少。 黛芙妮也走过来,同霍奇一道看着赫拉写出来的话。 「肉……里面……熟……好吃,更……火……焦了……(闭眼吐舌头的图案)」 霍奇在脑海中将这些单独的词语进行重组再构成,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是说,肉用火烤的话容易烤焦,而从内部开始熟会更好吃一些?” 赫拉满脸欣喜,不停地点着小小的脑袋。 “哈。”他的好心情在此刻全然回归,“看来我的能力也不是一无是处嘛,对吧赫拉?” 赫拉再次点头。 看到这一幕,黛芙妮捂着额头不停地摇头,时而叹息。 “你太迁就他了,小赫拉。” …… “这些东西是什么?“霍奇看着会客厅角落里那摞得高高的方形包裹,向黛芙妮询问。 他昨天醒来后身体仍旧有些虚弱,在吃过一碗南瓜羹后便继续躺下睡觉恢复体力,直到今天醒来才觉得身体能够活动,刚才向黛芙妮演示了自己终于能控制能力不至于失控,现在就看见这一堆明显不输于他们的东西。 “你说那些东西?我没拆开看,不过根据你的那位手下,叫什么来着——罗克、洛奇还是萝卜?” “你是说罗兹?”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他说这些东西里装着丝绸、布料、上等皮毛,以及装饰品一类的玩意。” “罗兹给我拿这些东西来干嘛?”霍奇相当不解,罗兹私人的小金库已经被波利特纳为己用,并且他也不打算将这些钱重新归还回去,那罗兹哪来的财力置办这些包裹? “他说不是他买的。”黛芙妮啃了一口苹果,嘟囔着,“是送的,这些是别人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 “好像是那些商会的人送来的,啧,人类都是这么见风使舵的性格吗?” “别说得你自己不是人类啊……黛芙妮。” “事实上我脑海中关于还没有成为女巫前的那段记忆已经相当淡薄了,根本就想不起来什么,所以这话我说出来不算什么问题。” “好吧,好吧。” “他们送东西过来的时候你还在昏迷,我和赫拉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那个叫罗兹的手下建议我们先把东西收在这儿,等你醒过来后自己处理。” 黛芙妮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吃着手中的半个苹果:“你打算怎么做,扔掉吗?” “不,既然都是好东西,我们就大方地收下了。”霍奇微笑着说道,“何况要是把这些东西退回去,某些人可是会连吃饭睡觉都难以安心啊。” “唔……不是很懂你们这些人。” “你不需要懂,赫拉同样不需要,这些事情交给我来打理就好了。”霍奇注意到黛芙妮不时向敞开的窗户望去,而在窗外是阳光正好的街道。 “你在看外面?” “嗯。”黛芙妮很直接地承认,没有避讳。 “想出去走走吗?”霍奇提议。 现在的黑石已经由他掌权,早前的那四名盯守着他们的卫兵自然在哈洛的命令下撤离,无论是黛芙妮还是赫拉都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出去,感受这座城镇的真实。 即便是她们女巫的身份被其他人知道了,霍奇也并不担心。 黑石镇唯二能够与外界沟通的渠道,一头雪鹰归于赫伯特,另一头归于哨所,而这两处都已受霍奇的管控。 甚至就索性让这座城镇的每个人知道她们的身份,才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昨天在你睡下的时候,我已经走出去过一次。” “感觉怎么样?” “街道的地面很脏,有很多油,走在路上鞋底有些滑,镇里的空气也不是很好,经常能闻到臭味,路上的人并不多,而且看向我的眼神不是想睡我就是在怕我。” “呃。”霍奇被黛芙妮的直白给呛住了,赶忙补救道,“这才是刚刚开始,相信我,过不了多久这座城镇就会变得更好的。” 黛芙妮看着他,摇了摇头:“你误会了。” “虽然这座城镇没有多好,镇民对我也并非友善,但这还是我第一次不必伪装自己走在人群中,不用担心面露微笑交谈愉快的人在下一刻就拿出藏好的小刀刺过来,不用担心醒过来就会面临魔法师的追捕。” “本来我始终认为女巫没有必要试图融入人群,我们只需抱团取暖,保护彼此即可。但体验了走在人群中的感觉,意外的——感觉还不错。” “谢谢你,霍奇。”黛芙妮眼里闪烁着认真的光。 “是吗?”他轻笑。 “那就好。” ------------ 0083.新黑石的首次会议 波利特仍然居住在议事厅小楼最宽敞的那间房里,他在生活上并没有得到刻意的刁难,每一顿的食物都如从前一样丰盛,每一个要求都被尽可能的满足,霍奇仅仅在性生活上对他稍加限制,每周只有一次招红街女郎的权力。 一方面是考虑到要是这胖子整天沉溺女色衰弱到死有碍他的计划,而另一方面,自然是出于在澡厅的某次对话中,对他语出不逊的些微制裁。 除此之外,他的行动没有受到任何限制,宽敞的房间甚至足够他来回小跑,只是不能走出这间房。 对于议事厅小楼而言,即便波利特仍在,但已然易主。 会议室中到齐了不少熟面孔。 哈洛、罗兹这两位镇上要员自然不必多说,而作为霍奇自有地下势力的掌权人赫伯特也带着他的学徒艾登一同前来。 霍奇则带来了黛芙妮与赫拉。 罗兹的第一反应是此举不妥当,即便霍奇已经是黑石镇真正意义上的主人,但如此公开地带领两名女巫参加这次重要会议实在太过冒失。 不过他是个聪明人,尤其是在经历过克兰的背叛入狱一段时间里,学会了谨言慎行,他眼神不断地在其他几人身上来回扫过,哈洛面色如常好像根本没在意女巫的存在,而赫伯特与艾登更是早早地低下头,对霍奇呈现恭敬的姿态。 还好……没急着将话说出口。 罗兹感到一阵庆幸。 “都到齐了。”霍奇看着会议室中的众人,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我们的会议可以正式开始了。” 罗兹首先站起来,面向霍奇微微躬身:“大人。” 由于需要借助波利特的名义来稳固局势,所以现在黑石镇的镇长仍然是挂着波利特的名字,而罗兹复任财政总管,哈洛巡视队长的职位不变,霍奇也仍旧坐在情报总管的位置上,只不过任命赫伯特成为自己的副手。 但罗兹明白,这些都只是名义上的说法,霍奇的身份已经发生更变,如果他再以阁下称呼霍奇,显得不太妥当,因此他沿用了对波利特的称谓,直接称霍奇为大人。 他抬起头来,翻开手中记录重要事件的册子,缓声说道:“在您昏迷的这几天里,我们已经多次收到了镇民们的请求,他们要求兑现当日您在高台上的承诺——也就是对他们遭受的损失进行赔偿。我想我们应该首先考虑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我没有忘,的确是亟待解决的问题。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听听作为财政总管的你有怎样的建议?”霍奇端起双手看向他。 罗兹确实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轻咳一声说道:“对镇民的赔偿是势在必行的,毕竟那是您公开的许诺,如果不执行下去会有损您在镇里的声望,不过当时并没有点明具体的金额,在派人进行了一些调查后我大致估算出,想要安抚镇民,我们只需每个人赔偿一枚银币再加上恢复征税政策即可,以黑石镇的镇民基数而言这并不是太大的开销。” “等等。”霍奇摆了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什么时候说过用钱币来赔偿镇民?” “大人?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如果您不兑现公开的承诺的话……” “会损失声望,我听得很清楚,但我想说的是你误会了。”霍奇摇头说道,“我会赔偿他们,但不是以这种形式,只是从钱币上安抚下他们的情绪对于黑石长远的发展没有任何益处。” “您的意思是?” 霍奇打了个响指:“我会给镇民,包括犯罪者在内的所有人提供一份礼物,那就是就业机会。” “就业机会?”罗兹大致能猜测出这个词语的含义,但不知道为什么霍奇会在此时提起。 “黑石镇的居民普查的记录以往是由谁在负责?” “通常是由我派手底下的人去调查记录。”罗兹说。 “今年有进行过普查行动吗?我想知道最近一次人口普查记录是在什么时候进行的。”霍奇问。 罗兹想了想,回答道:“今年年初时进行过一次调查。” “结果呢?黑石镇登记在册的镇民有多少人。” 罗兹搜索着记忆中的数字,多年担任财政官员使他对这些数字相当敏感,没多久就记了起来:“黑石镇的镇民共有三百五十四人。但这只是拥有镇民身份的人数,您也知道镇里更多的是犯罪者,要完全统计他们的人数几乎不可能,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和一些消息,犯罪者的人数应该在镇民的八倍左右。” “包括商会和奴隶吗?” 罗兹直摇头:“商会的商人不归属于黑石镇,而奴隶——只有商会才能统计,他们属于商会的个人财富。” “好吧。也就是说不包括商会在内,黑石镇共有三千余人居住,在这三千人中拥有职业和正规营收的人数又有多少?“ “不到三百人,大多数犯罪者都是靠偷窃和抢劫为生。”罗兹如实回答。 “看,这就说明有镇里九成的人口都处于闲职状态,要发展黑石的话,可不能这股力量,我们得将这些闲职人群全部利用起来。所以我计划开放各种职业的招收,尽快让这三千人的就业率上涨到正常水平。” “职业招收?”罗兹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我得提醒您,这三千人中没有职业的人可大多都是犯罪者,让他们成为正式的职业者?他们已经习惯了偷窃抢劫,怎么可能接受这份职业?” “他们会接受,只依靠偷窃的话,一天能有多少收入,几枚铜币?或者几十枚?而稳当的职业所能提供的薪酬可是远远高于这种水平。” “大人,劣习难改。”罗兹仍然不相信犯罪者会乖乖接受。 “这就需要巡视卫队的帮助了。”霍奇转过头望向哈洛,“黑石镇将不再会和以前一样,既然我拥有了它,就不再想让这座城镇被称为犯罪者天堂,相应的政策制度会很快执行,而这些制度会严谨偷窃、抢劫一类的行为,如果有犯罪者不珍惜我给他们的就业机会仍然执迷老本行,你就得带着卫兵将他们捉拿。” ------------ 0084.布告板 制定发展策略及奖惩制度绝非儿戏,即便黑石镇放在大陆上只相当于小型城邦,想要完善细节也花费了他们数天的时间。 这几天里参加会议的几人都不可避免地抹上黑眼圈,霍奇要稍微好些,但哈洛、罗兹、赫伯特等人却得在会议之外的时间安排各自部下的工作,眼睑下的黑色的简直浓得快成了一滩墨汁。 只有黛芙妮与赫拉是例外,她们虽然每日都同霍奇一道参加会议,可从外貌来看几乎看不到任何疲劳的痕迹。 按照黛芙妮的说法,当女巫觉醒后,相应的体质也会有所改变,对食物和睡眠的依赖相比于普通人会减少许多,即便在缺觉的情况下也不怎么影响精神的充沛,若非有着异于常人的体质特性,或许在数个世纪前女巫们就被人类的魔法师们捕捉殆尽了。 霍奇用力地揉揉自己的眼睛,心里想着见鬼,即便女巫不会因为缺觉而疲劳,那为什么我会这么困,难道巫师这个职业还天生重女轻男不成? “哈。”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将目光移到了哈洛身上,“对了,今后巡视卫队不用放人陪护在我身边,我和她们俩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哈洛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罗兹首先吃了一惊,赶紧说道:“大人,现在您已经是黑石镇主人,两名基本的随行卫兵保护安全是必不可少的啊。” “我的安全问题就不必操心了。”霍奇转过身对赫拉招手,对方相当听话地跑过来站在霍奇身边,“今后我的安全由赫拉小姐保证,我想这远比一堆卫兵守护在旁更加安全。” 哈洛见识过赫拉的力量,他现在的骑士评级是高阶,理论上而言一名初阶骑士能同时应对十名训练有素的普通士兵,而高阶骑士则能轻松撂倒四名以上的初阶骑士,已经算是武力相当惊人的水平。 而他与赫拉的战斗中,虽然有中了埋伏的缘故,但他居然连接触到赫拉的程度都做不到,哪怕不能说毫无还手之力,也确实是在各种意义上都被压制了,有赫拉保护霍奇确实比卫兵更有保障,何况这样就能有两名卫兵能够重新分配到巡视任务中,按照霍奇的计划,现在的巡视卫队可是相当缺人,因此他考虑了片刻后,点头同意了霍奇的提议。 罗兹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对赫拉倒是没什么成见,只是看到霍奇让赫拉分担了巡视卫队的压力后,情难自禁地看向仍然站在霍奇身后的红发女巫黛芙妮。 虽然这还是首先见到黛芙妮真正的模样,但那头标志性的红发,他可绝不会忘! “大人。”罗兹苦笑地说道,“您不会是想让另一位女巫小姐来帮助我吧?老实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好不容易才让商会方面消停下来,要是这位黑石新主突发奇想又来搞那么一次女巫威胁矿商的事件,那他可是会抓狂的。 “她呀。” 霍奇回头看了黛芙妮一眼,对方则是无所谓的耸耸肩。 “放心吧,黛芙妮小姐不会参与到财政工作中。” 罗兹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她可没那么多时间。”霍奇补充道,“你们也都应该清楚,现在黑石镇缺少的不是资源,而是开采资源的人力,当工作人群达到一定基数后,受伤和感病概率会随之上升,镇里只有两三家小药店,甚至连一名医生都没有,抓药全凭感觉,这样可不是正确的做法。” “可黑石镇既没有草药学会入驻,也没有牧师旅至此地开课授业啊?” “牧师、草药协会对我而言可有可无,谁说只有他们才掌握救人治病的法子?”霍奇面露微笑,言辞肯定地说道: “我们有更好的。” “这也是她没有时间的原因。” …… “这上面写了什么?黑狗你识字,赶紧给我们看看。”瘦削的男子肘了肘旁边高大威猛的同伴。 “见鬼,都说了多少次,别叫我黑狗!我有名字,叫我比勒尔,该死的,记住了吗?猴儿!”比勒尔冲他低声吼道。 “好吧,好吧,比勒尔就比勒尔吧,虽然那名字叫起来更顺口。”瘦削男人摆手说道,“嗨,别这么大火气,看看我,就算你叫我猴儿我不也没发火?” “那是因为你的名字就叫蒙奇!我真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你起了这破名字。”比勒尔瞪了他一眼。 “谁知道,大约是地下通道的某个烂人和红街的俏姑娘吧,咱们这些人不大多都是这样,被红街的女人生下来又养不起,起个名字就裹着布扔在大街上,能活下来已经是命好了,谁在乎名字这玩意?”蒙奇耸耸肩。 “懒得跟你鬼扯,让开,我来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凭借着身体的巨大优势,比勒尔很快便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来到了刚贴上新布告的木板前,他曾经跟着一位流浪到黑石的落魄诗人学过两年,是犯罪者中为数不多识字的人。 只不过看上去这项技能在此时并没有多大的优势,因为就在布告木板前,早有两名卫兵维持着秩序,以及一名罗兹手下的人拿了张小木凳站着向围观的人们解释布告上的内容。 围观的人很多,彼此推搡喧闹着,这使得宣布内容的人不得不提高自己的声量,几乎都快把嗓子喊破,才勉强能让前面几排的人听清。 “招收职业者,给予固定薪酬?见鬼,议事厅的大人物们是不是脑瓜子秀逗了,这就是当时高台上那小白脸承诺的补偿?果然是一群不靠谱的人!”听清内容后蒙奇满脸的不屑。 “闭嘴,安静些,他还没说完。” 等宣读的人念完一遍内容后,最前几排的人迅速地挪动着位置,从人群中挤出,后面的人挤了上来,宣读者接过卫兵递来的清水囊润了润嗓子,开始重复着刚才所说的话。 “嗨,看来倒是我错怪了那小白脸。”蒙奇吹了声口哨,“多新鲜的说法,预付薪酬。啧啧,只是为了让镇里的职业人数看起来好看些的借口吧,大人物们总喜欢做这些表面功夫,不过谁关心呢?只要金子到手别的都不是问题。” “嗯。”比勒尔答得心不在焉,看样子正陷入思考中。 “我们应该趁着知道的人还不多,赶紧选择巡视卫队或者草药医生,这两个职业给的钱最多!”蒙奇转动着小脑瓜。 布告板上的内容可不仅仅是一个招收职业的宣言,而是附上数十种具体的职业以及相应的薪酬说明。 其中卫兵与草药医生的薪酬是最高的,前者为六枚银币,后者更是高达七枚! 有这几枚银币在手,他们半年不出去「办事」都能过上滋润的日子。 “你没听见布告上说这两项职业是得经过挑选的吗,你就说说凭你这小身板怎么能被卫队看上?至于医生……谁会来找一个看上去比自己都更像有病的小个子看诊?” “嗯……我得承认你说的有些道理。”蒙奇想了想,提议道,“那么我们就选伐木工或者猎人,怎么样?这两个职业也能有三枚银币的薪酬。” “我想成为帮厨。”比勒尔突兀地插话道。 “什么?”蒙奇没听清。 “帮厨,就是在饭馆里的后厨里帮人准备材料烤馅饼的,或许不用多久会让我来烤也说不定。” “你疯了吧?!”蒙奇骂了一声,“帮厨的薪酬才两枚银币,两枚!” 比勒尔如实说道:“可我觉得自己更适合这个职业。” 蒙奇看了看周围的人,将比勒尔拉到一旁的小道理,说道:“黑……呸,比勒尔,听好了,别在这种白拿钱的事情上犯傻,我们得选择钱多的职业明白吗?你管这个职业是不是你喜欢的,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只要拿到预付的薪酬就行了,那才是实实在在的。” 比勒尔没有接话,这让蒙奇有些慌乱的感觉。 “见鬼,你不会告诉我真的想成为职业者干下去吧?”蒙奇沉着脸,“我们可是自由人,是高傲的一流盗贼!窃取财富才是流淌在我们血液里的使命,怎么能被职业这种东西给绊住使命?对吧比勒尔?对吧?” 蒙奇摇着比勒尔的身体,过了好久,才听到大汉沉闷的声音。 “嗯……” ------------ 会晚一些 不是凌晨就是明天(我试试中午前赶出来),晚安晚安>///< ------------ 0085.矿洞中的真实 “您到时候可千万别像当初那样急躁,嗯……大人您也知道,和那帮固执的商人撕破脸再想要和解有多麻烦。” 罗兹苦着一张脸,脚步不停,嘴巴也没闭上,反复地提醒着身边的霍奇。 他们此行的目的本来只是例行拜访一下陶拉商会,这只需要罗兹前去就足够了,可也不知道霍奇是怎么想的,突然告诉罗兹他也一同前去,顺便观察黑石镇的矿石生意到底是怎样的。 考虑到霍奇曾经的「斑斑劣迹」,罗兹相当不情愿他掺和进来,可这次霍奇却执意如此,他也只好同意,但一路上万般叮嘱的唠叨显然是必不可少的。 “行了,我的罗兹阁下。”被念叨了一路,霍奇的耳朵都快出现幻听了,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这话你都说了几十遍了,难道非得凑够一百遍你才能停下?” 或许一百遍还不够咧,罗兹腹诽着。 “何况我不是已经说过了,这次我只是想去看看矿洞的运作以便于更清楚地了解黑石,你看——我不是没把黛芙妮带上,你还担心什么呢?” 霍奇这话乍听上去很有道理,似乎诚意满满,令人信服,然而罗兹岂是三言两语就被绕晕的嫩丁? 他对此并不买账,目光从霍奇诚恳的脸上移开,放到了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女孩身上。 您确实没把上次的红发女巫带在身边……可难道白发的小女孩就不是女巫了吗??? 腹诽归腹诽,罗兹还是不敢当年说出来。 因为赫拉现在的身份很特殊,她相当于以往保护波利特安全的几名随身卫兵,此时跟随在外出的霍奇身边并无不妥,要是罗兹对此提出意见,倒显得是他蛮不讲理。 算啦,只要不惹事,这位大人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罗兹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 高尔德还是老样子,刚见面就摆着一张臭脸,有时候霍奇还真有些好奇,他还没见过高尔德有平静或者欣喜的样子,难道这位陶拉的会长天生就长着一副凶相? 那位曾与霍奇见过面的哈代副会长也在其中,罗兹与高尔德及哈代客气地寒暄了一会儿,毕竟是主管黑石财政多年的老人,他几乎已经摸透了这些商人的偏好,在双方已经失去利益冲突时,即便是高尔德也不能任性地无礼下去,他的脸色很快便好转起来。 罗兹很会捕捉时机,恰到好处地提出霍奇的来意,而不显得突兀。 高尔德转头看了霍奇一眼,继而转向哈代,冲他微微点头。 跟随高尔德多年,哈代几乎在瞬间明白过来,满脸笑意地迎过来对霍奇说道:“大人,看样子会长与罗兹阁下还有挺长时间的商讨,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带您去矿洞参观吧。” 霍奇倒不在意和谁一起去,与罗兹对视一眼,同意了哈代的请求。 “那就请跟我来吧。”哈代带着霍奇与赫拉穿过商会的廊道,来到后门的位置,墙面上插着不少未使用的火把,而门口则摆放着正熊熊燃烧的火盆。 哈代忽然停下,从墙面上取下一支火把,走到火盆前将火把点燃,转身面向霍奇:“大人,还有这位小姐,请拿上一支火把吧。” 火把橙红色的火光映在哈代的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以及不真实。 只听他嘴巴微动,低声说道:“洞里黑。” …… 矿洞并不如霍奇预想中那么宽敞,大约并排走的话只能通过三人……或许挤一挤的话能够勉强四人通过。 正如哈代之前所说,矿洞里的光线相当昏暗,大约每隔十米在墙上才悬挂着一支火把,还未必都燃着,不少火把的布早已焦黑,涂在布上的树脂早已烧干净了。 大约是考虑到成本的缘故? 在矿洞最开始的一段路上看不见任何人,哈代为他解释,这是因为矿洞前段的矿石已经被挖掘干净,没有必要浪费人力徒劳地深掘下去,现在的矿奴都在更深处挖掘着。 走了一段时间后,他终于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 铿锵、铿锵、铿锵…… 并不只有一个声源,越往里面靠近,这样的声音也就越多,越频繁。 听上去应该是铁锹敲打在岩石上发出的声音。 “大人,小姐,用这个捂住嘴巴。”哈代从内衬中取出三张厚厚的面帕,给霍奇与赫拉分别一张,自己则用棉帕捂住嘴巴以及鼻孔,“里面的灰尘很大。” 终于走近了,借着火把的光,霍奇看清了正在工作中的奴隶。 矿奴不仅仅是男性,他看到也有不多的几位女性同样拿着铁锹在岩壁开凿着,无论男女,他们上半身都没有穿衣服,只在下身围着类似他小时候被困在帕拿城堡的地下室中穿着的那种破布围裤,且有不少破损。 虽然如此,但霍奇从赤裸着身体的矿奴眼中看不出任何东西。 **埋头苦干着,干瘪下垂的X房随意摇晃着,可她们如同未察觉,没有露出应有的羞耻及屈辱。 而就站在女性身边的男奴也是如此,高高地举起铁锹,重重地凿下,如此反复着,对身边女人赤裸的身体视而不见,眼神如同圣人般没有欲望的出现。 矿奴们的眼神到底应该怎样来形容,空洞吗?但总觉得这个词的力度还有所不及。 思考一会儿,霍奇才想起这样的眼神究竟是什么。 那是麻木。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麻木。 这些矿奴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在「线」的控制下机械般地工作着,除了手中的工作,很难有东西能唤起他们的注意。 他们的身体都不见得有多壮硕,大部分都是因为营养缺乏而瘦骨嶙峋,干瘪的皮肤上有不少石头擦破的伤口,就在霍奇的注视下,分明看到一名男奴在举起锄头时失去了平衡,向后躺倒,而他高举的双尖铁锹则扎在了背后的另一名矿奴背上。 受伤的那名矿奴伤口只躺出很少的血,他的喉间本能般地低声嘟囔,但即便这样他手中的铁锹也没有停止依旧挥舞着,直到脊柱的伤口让他站不稳脚间,咕噜一声如同柴火倒在地上时,仍然麻木地挥舞着铁锹。 绕是见过无数死亡的霍奇,看到这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没用的东西!”哈代怒骂一声,指了指旁边的两名男奴,“你们俩,把这废物拖出去埋了。” 瘫痪的奴隶明明还活着,哈代却说要把他埋了。 更让人惊讶的是,当哈代说话时,那两个麻木的男奴竟然身体瑟缩了一下,然后听话地将那名瘫倒在地上的男奴拽起来,向矿洞外粗暴地拖行着,粗糙的地面很快就将瘫痪的男奴腿脚磨得血肉模糊,或许还没等拖到矿洞门口,他就已经死了。 “让您看笑话了。”哈代摸了把汗,躬身向霍奇道歉。 霍奇没有回应,只是沉默着。 笑话? 的确是好大的笑话…… 但他什么也没做,任由那名失去劳动力的男奴被拖拽下去,深呼一口气,静静说道:“带我去其他矿洞看看吧。” ------------ 0086.麻木与恐惧 现在霍奇对于陶拉商会的规模相比于最开始的近乎一无所知,终于渐渐浮显出清晰的轮廓。 不愧是黑石镇矿商中的首席,仅仅在营地附近就拥有足足十三座矿洞,而根据哈代的说法这还远不是陶拉拥有的矿洞总和,在矿洞群落的更深处,还有九处陶拉的矿洞存在,其中更是有两座是稀有的黑曜石矿洞。 黑石镇记录在册的黑曜石矿脉统共也才五处,一个陶拉就占了其中两处,势力之大可想而知。 哈代带他参观的这几座矿洞主要都是铁、铜矿脉,仅有一座是玛瑙、水泪石的混合矿脉。 这也不难理解,天然形成的矿石中,能够被制成奢侈品首饰的宝石必然不会太多,正因为数量的稀有才导致价格的昂贵,如果哪天玛瑙翡翠的产量大过铁铜的总和,或许这些花花绿绿的石头也变得和岸边鹅卵般一文不值了。 最开始那座矿洞是建立最久的,采掘的矿奴在年龄上也要比其他矿洞的奴隶大上不少,正因为如此他们被压榨和鞭笞的经历也要更多,对奴隶主的恐惧已经达到相当深刻的程度,这让他们习惯按照奴隶主的话去做事,而几乎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思考。 之后去的几座矿洞中的奴隶都要年轻不少,甚至在听到三人的脚步声时还有几名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男奴回头看了看,当然紧接着就是巡视的看护用力地甩下几下重鞭将他们的后背印上几道渍血的长痕。 霍奇不停地观察着奴隶的反应,将他们的眼神动作都收入眼底,渐渐得出结论。 虽然这些年轻的奴隶表现得不如最开始那个矿洞里的人那么麻木,但也实在好不上多少,奴隶主施加在他们身上的高强度工作已经透支了他们的体力,而不时直刺骨髓的疼痛更是让他们生不起反抗的欲望。 想让习惯了跪着的人重新站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参观完陶拉的第四个矿洞后,哈代提醒他时间已经很晚了,霍奇顺势同意了他的提议,毕竟要在一天之内将十几座矿洞走完一遍是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去做的事情,他来这儿仅仅是了解大致的情况,通过这四座矿洞的观察,他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东西,再继续下去意义并不大。 长长的矿道要走到出口还有一段路程,回程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据说矿道更短,离陶拉的营地也更近。 走到半程,一个卧倒在矿道旁的赤**子吸引了霍奇的注意。 与之前那些矿奴不同,倒在地上的这女人看上去已经足满四十,干皱的皮肤里析出不少类似沥青的黑色垢渍,她的目光全放在手里,顺着目光看去,她的双手正抱着裹布,布里裹着个小孩,这裹布应该是用的矿奴们围裤的那条破布,难怪女人会完全赤裸着身体。 布里的小孩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是睡着了?不,婴儿浑身的血渍都昭示着并非如此,他肚皮上的脐带甚至都没有打结,就这么裸露在外面,霍奇明显能够看到婴儿的鼻间丝毫未到,连轻微细小的呼吸动作也没有。 原来他已经死了。 或许在出生的同时,连从女人肚里带出的粘液与血污都没来得及擦清时,就已经没了呼吸,所以才没有给脐带打结吧,这已没有意义。 但女人仍然用布将他裹住,紧紧地搂在怀里,看样子深怕什么人将这名婴儿的尸体收走。 哈代也跟着停下来,转过头看着女人,轻叹道:“可怜的女人。” “她是谁?”霍奇顺势问道。 “我不太清楚她的名字,大人。”哈代双手互相揣着,停顿了一下说道,“不过这个人我倒是有些印象,她是这座矿洞的老人之一,也是这座矿洞中贡献最大的孕奴。” “孕奴?”霍奇重复了一遍,在此之前他可没听说奴隶的种类中还有这样一个分支。 “只是个通俗的叫法,您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在归类上她仍属矿奴,平日里做的也是矿奴的活。”哈代解释道,“只不过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的活,您要清楚矿奴的消耗是相当恐怖的,往往一个月内会有数十上百人死去,如果每次矿奴死亡都由市场重新进货,对于我们而言控制成本就变得相当麻烦。” “为了最大程度地减少矿奴的损耗,才有孕奴这样的说法。” 哈代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每个矿洞中都会有几名女性矿奴,除了采掘的工作外,她们额外的任务就是成为生育的容器,每个夜晚都会有男奴与他同睡,直到确定怀上才停止。” 霍奇眉头皱起:“每晚?” 哈代点点头:“是的,我们会轮流安排男奴的日程,当矿洞所有的男性都睡过一遍后,再重新开始循环,毕竟只是为了生育出新一代的劳动力,至于到底是谁让她怀上,这并不重要。” “这女人是这座矿洞资历最老的孕奴,已经为商会贡献了十九个孩子,其中已经有不少已经长大为可用的劳动力,投入了其他矿洞的采掘工作中,这次应该是第二十胎。”哈代稍显伤感地看着地上的女人,“不过这是不幸的一胎,孩子在刚取出来时就已经没了呼吸,哎。” “然后她就一直抱着死婴?” “嗯,已经有两三天的时间了吧。” “你们就没尝试过做些什么?”霍奇很好奇这一点,以商人的角度,实在没道理让一具婴儿的尸体被矿奴抱着这么久都不处理。 “我们试过,但她始终死死地抱住婴儿,尝试过几次后,我们就没再干涉了,或许再等上几天,她会自己想明白。” 等矿奴自己想明白?霍奇有些不太相信这是一个以压榨奴隶作为资本的商人能够说出来的话。 感受到霍奇古怪的目光,哈代礼貌地笑了笑,摇头道:“我们也是人,大人,也是有血有肉的存在,她毕竟是为陶拉默默贡献了这么多年的老人了,这样并不过分的要求,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哈代说得煽情,霍奇却是一个字也不信。 因为就在不久的刚才,同样是为陶拉劳作到死的矿奴,因为被同伴的铁锹刺伤了脊柱瘫痪,在未死时便直接被哈代命人拖出去埋了。 这样的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却在此时大谈人情论调。 谁信? 哈代一番感慨后,低声补充道:“何况她生下的另外十九胎的质量的相当出色,不少甚至能作为床奴卖出更高的价钱,我们请了医生查看过,以她的体质现在还远不到绝育的程度。” 原来如此,霍奇转瞬便想通了一切。 商人不会跟你谈人情,他们只会谈价值。 瘫痪的矿奴没有了价值,而这名女奴还有剩余价值,所以她活下来,并且得到一定程度的容忍。 就这么简单。 霍奇与哈代正交谈着,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旁边赫拉的动作。 赫拉看着躺倒在地上的女人,似乎觉得赤裸着身体的她应该有些冷,毕竟矿道已经走完半程,已经有寒冷的气流灌了进来。 她走到女人身边,把黛芙妮给自己做的小棉裘拖下来,披在女人身上。 女人感受到肩头棉裘的触感,抬起头来看了赫拉一眼,双目空洞,没有感谢,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了这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回到最开始的样子,紧紧地抱着婴儿的尸体。 赫拉歪着小脑袋蹲在一旁,脸上写满了疑惑,似乎是觉得女人的反应很奇怪。 霍奇与哈代交谈完后,回头便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哈代的脸色转瞬便沉了下去,黑得像是快凝出油墨的样子,低声斥骂道:“混账!棉裘衣是你有资格披盖的吗?简直是弄脏这位小姐的衣服,还不赶紧还回去!” 他说得怒意十足,哪还有刚才交谈中那股「念旧」的味道。 连一句谢谢都没说的女奴却在听到哈代的声音后整个身子剧烈地瑟缩着,哆哆嗦嗦地扶着岩壁站起来,一手仍然搂抱着孩子,另只手将身上的棉裘衣递还给赫拉。 霍奇能从女人的眼里读出恐惧。 “没用的东西,都已经弄得这么脏了,怎么能让小姐穿这种东西。”哈代又是低骂一声,夺过女人手中的棉裘衣,解着自己的厚披,满脸讨好似地对赫拉说:“抱歉小姐,这件裘衣我会命人洗好再送还给你,在此之前就先用我的披风吧。” “不必了,用我的就好。”在哈代还未完全解下厚披前,霍奇就已经扬起了自己的袄衣,盖在赫拉的身上。 在能够掌控能力后,他已经学会了向自己使用能力而保持身体的温度,即便是没穿袄衣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更何况……他本能地有些厌恶哈代穿过的衣服。 …… 情况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更加糟糕。 霍奇独自思考着这个问题。 在前往矿洞前,虽然已经做好了大部分奴隶都习惯被奴役的情形,但真实的情况仍然出乎意料,奴隶主对矿奴的掌控程度竟然如此彻底。 奴隶制度是必然被时代抛弃的糟粕,这点无需置疑,解救这些奴隶不仅是他曾对哈洛许下的承诺,更是他本就计划去做的事情。 然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便是掌握了黑石镇,也远不到能够解决奴隶问题的时候。 这次的参观,让霍奇印象最深的,就是矿奴们自心底深种的奴性。 无论是最初麻木挥着铁楸的矿奴,还是之后躺倒在路边的那名女奴,都是如此,只需要奴隶主的一句斥骂便能让他们从心底畏惧,但除此之外的任何人都无法引起他们的反应。 如果是少数也就罢了。 偏偏霍奇所能见到的几乎所有矿奴,都与他们表现得如出一辙,至多只是程度深浅。 这样的奴隶群体,即便霍奇不管不顾地对商会下手,让他们重回自由身份,也是毫无意义。 他们习惯了被奴役,习惯了对奴隶主的恐惧,这使得他们已经与真实的社会脱节,如果就这样将他们解救出来,问题绝不会因此而自然解决,反而会愈加严重。 这些奴隶会因为「自由」而不安,这与他们熟知的生活不同,没有人来为他们安排一切。 自由是属于自己的,通过别人施舍得来的自由绝非真正的自由。 霍奇甚至毫不怀疑,那时候这些奴隶们甚至大多不会感谢解救他们出来的自己,反而会带上一层恨意。 因为他剥夺了他们本来的生活。 即便那活得像是没有尊严的猪猡。 但他们已经习惯。 而习惯……则是深入骨髓的剧毒。 这样的人,如果想要救他们,就不能只是「救」他们。 得有一个契机。 使得麻木的他们重新找回作为「人」的自己。 然后他们才会有自己的情感,学会愤怒,对奴隶主的愤怒,对命运加诸于自身的愤怒,而不仅仅只是恐惧,做到这种程度,他们便会因为不可抑制的愤怒而反抗,发自心底地想要找回「自由」。 当反抗的火焰自盆中燃起时,霍奇才有理由为这把火添上几块好柴。 现在——还远不是时候。 ------------ 0087.我这么牛逼怎么可能被抓? “黑——差点又给忘了。”蒙其呸呸两声,“比勒尔,现在都大清早了,我们是时候出去干活了,听见了吗比勒尔。” 他敲着比勒尔房间木门上的铜环,敲了好几次里面都没传出来任何反应。 “不会是睡死了吧,真是个懒惰的家伙,拿了两枚银币就懈怠了,我倒想看看你花光之后又怎么办。”蒙其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他刚转过身,就发现一个胖乎乎的人影正迎面走来。 “玛丽安?”蒙其眯着一双小小的眼睛,认清了对面的人。 她叫玛丽安,是一名聋哑女,像她这样既不好看又有身体残缺的人本来是很难在犯罪者群体中生存,不过幸运的是这女人唯有的优点就是那壮硕的身体,身高至少比蒙其高过两个头,几乎能和人高马大的比勒尔相比,仗着这身体格,她承包了几乎半个地下通道犯罪者们洗涤衣服的活儿,犯罪者自然是没有钱能给她,不过会给她少量的食物,加上活儿多的缘故,她倒也勉强生存下来,更是在犯罪者中混熟了一张脸。 “你怎么在这儿?通常来说不是在那边洗衣服么?”蒙其指指与她相反的方向,模仿搓衣服的动作,又在胸前比叉,摇摇头示意她的方向不对。 玛丽安拍了怕右手搂着的装衣服的大木盆,又看向比勒尔的房门。 “喔,你是找比勒尔来拿要洗的衣服。”蒙其冲她直摇头,指着比勒尔的房门,又模仿着熟睡的样子,再次摇头,“他睡死了,你现在来没用的,懂了吗?” 玛丽安木讷地想了半天,好像终于明白了蒙其的意思,转身就消失在通道里。 “真是个笨姑娘。”蒙其搓搓干皱的手,揣进兜里向通往地面的梯子走去。 …… “坏运气。”蒙其无聊地摆弄着地上的石子,他在这条街上蹲了一整天,居然到现在为止连一单生意都没做成,路过这条街的不是卫兵就是商会的商人,他虽然是个盗贼,但也知道哪些人能偷哪些人不能,惹到这两种人可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 除此之外,就只有几个蹩脚的同行在街道的边缘来回晃悠着,连一个能当做下手对象的行人都没出现。 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离开这条街的意思。 熟练的窃贼绝不会因为一时急躁而随意更换蹲守的地界,即便再另一块地界看到了能下手的对象,也往往会因为急躁而错失良机。 耐心,对于盗贼而言至关重要。 他蜷缩在街道的阴影里,像是完全与阴影融为一体,路过的行人很难发现他的存在,而他却将每个人都行迹都收于眼底。 此时已经来到黄昏时分,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 蒙其用目光筛选着目标,习惯了这行的工作,他能从每个人细微的动作看出这个人身上有没有赚头可捞,以及自己能否在全身而退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得手,在这些方面,他经验十足。 目标出现!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脚步悄悄地移动起来。 那是一个看上去高大威猛的男人,从街边的店铺里走出来,右手抱着两个烤得焦黑的长面包,左手则不停地摸着衣服口袋。 呵,菜鸟一个! 他很快做出结论,这人应该是刚刚得到了一笔钱,而他对拿到这笔钱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因此才会反复在摸索着装钱的位置,生怕这笔钱在回家的路上丢失了。 菜鸟都喜欢做这样自以为是的动作,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护住自己的钱袋子?错!这反而会明明白白地告诉盯守的盗贼——嘿!我的钱就在这儿,快来拿吧! 虽然这大块头看上去唬人,不过以蒙其的经验来看,越是体型庞大的人反应就越迟钝,对于高明的盗贼而言,也就越容易得手。 他悄无声息地跟上去,接近了大块头,忽然拍了拍大块头的右肩,在他背后说道:“我的朋友,好久不见了!” 突然被拍肩以及问候的声音果然令大块头下意识地右转回过头来看看情况,蒙其很满意这样的效果,用手搭在大块头的右后背上微微抵住卡着他的视野,而左手则悄悄地摸向他左边的口袋。 盗贼的手法纷繁不一,但无论方式如何变化,本质上仍旧相同,那就是分散注意力。 蒙其所用的就是其中最简单的法子,他有意地拍打大块头的右肩以及用声音提醒他自己的存在,引诱他从右侧的方向转过头来察看,人的注意力很容易涣散,特别是在这种惊诧的情况下,此时大块头左侧身体的反应就会迟钝下来,而蒙其只需要稍微用手卡住大块头的视野,就能轻易地偷取他左侧包里的财物。 他露出微微的笑意,手已经伸进包中一半,指间已经摸到了袋子的触感,这意味着他即将得手。 却不想忽然间,一只大手摁住他的手腕,将他伸进包中的手死死地按压住。 蒙其的脸色骤然剧变。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明显是个菜鸟的行人,居然能察觉到这么轻微的动作?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大块头,而大块头恰好也正扭着脑袋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蒙其差点没破口大骂起来。 “黑狗!”激动之下他又习惯性的叫起这个外号。 “怎么是你!” 比勒尔向四周打望一遍后,拽着蒙其的手就向旁边的小道里走去。 走到无人的角落,蒙其一下子甩开比勒尔的手:“我今早去找过你,你房里没动静,我以为你睡死过去了。” 比勒尔沉默地听完他的话,摇摇头:“不是,我出门得很早。” “为什么?” 比勒尔将右手的两个焦黑面包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去面包店里工作了,就像之前和你说的那样,我成为了帮厨,情况比我想得还要好,面包师傅很欣赏我的想法,才第一天他就让我自己尝试着烘烤面包,这就是我烤出来的,味道不赖,要不要尝尝。” “噢——好。”蒙其下意识地掰了小块面包放进嘴里咀嚼,别看外表跟糊了似的,不过面包的口感还真不错,松松软软的,带着甜香味儿。 的确不赖…… 不对! 蒙其呸了一声,恼怒地踩着地面,“见鬼,我们要说的不是面包!你怎么会真的去做帮厨,我们不都说好了只是领一笔预付薪酬吗?你的盗窃手法堪称一流,正如我一样,我俩天生就是行窃的高手,我们应该一起成为黑石的盗窃之王!现在你居然跟我说盗窃之王去当了一名帮厨?” “玛丽安怀上了。”比勒尔平静地回答。 “那胖姑娘也能遇见相好?倒是件稀奇事——”蒙其正准备调侃地笑两声,却忽然反应过来,死盯着比勒尔的眼睛,“等等,你不会告诉我,你和她搞到一块去了?” “嗯。” “老天。”蒙其捂着额头,哀叹道,“她肥得跟头野猪一样!” “我也壮得像头熊,这有什么关系?”比勒尔毫不在意地说道,“她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无论是为她还是即将出生的孩子,我都得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最好在孩子出生前能凑齐足够的租金在镇上租一间小房子,我可不想让孩子出生在地下通道里。” “但我们是自由的鸟儿,怎能被职业这种锁链束缚?” “去你妈的自由。”比勒尔朝脚边吐了口唾沫,“猴儿,你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但我已经受够你这种说法了,别总以为自己的想法能代表所有人。” “自由,你管我们蜗居在地下通道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叫自由?你管像只老鼠似的在不欢迎我们的街道里徘徊打转叫自由?你管被人用看渣滓的眼神盯着,时不时还要和镇上的卫兵捉迷藏叫自由?” “这叫个屁自由,我告诉你,猴儿,自由是什么?就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喜欢在厨房里做面包,我想让玛丽安和我的孩子不再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我想堂堂正正地走在街道上,而这份职业能够实现我所有的祈愿,这才叫自由,我的自由!” “以前是我没得选,现在——呵。”比勒尔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说完,但他想表达的含义已经清晰无误。 面对变得陌生的比勒尔,蒙其有些不知所措。 比勒尔腾出手拍拍蒙其的肩膀:“猴儿,这座城镇在开始改变,你还没发现吗?不是以前那种挂在口头却从不兑现的承诺,现在的议事厅确确实实在改变着旧有的一切。” “还记得卫队在招募新兵吗?我听说这几天新招募的那群人已经开始紧急训练,而他们马上就会被派到镇里来,以往被放任不管的行为将不再适用。” “猴儿,我说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得提醒你,好好想想以后,别总想个没长大的小孩。” 比勒尔离开了,只剩下蒙其一人站在原地。 “嘁!”他醒转过来,猛地跺脚,嘟囔着:“都是没读过书的人,倒还想教训起我来了。” 他天生就是盗窃的能手,在此道的天赋无与伦比。 所以他并不准备改变,也毫不畏惧。 黑狗,你的胆子被吓破了,我可没有。 以我灵活的偷窃手法,能被卫队那帮呆子逮住,才让人笑掉大牙! …… “是你啊,我对你有印象,叫什么来着——艾登,你记得吗?”赫伯特扭头望向自己的小学徒。 “他叫蒙其,老师。” “蒙其?怎么取了个猴子的名儿。”赫伯特摇摇头。 蒙其此时的双手被铐住,满脸大汗地坐在他的面前。 此时蒙其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我真的是——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被抓住了! 就在今天他出来干活时,就在即将得手的刹那,居然被突然冲出来的几个人按住手脚,先是被送到哨所那边简单地登记,然后就被送到了这名老人面前。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明白以自己的身手为什么会被发现,在看到这名老人后,他就再也没了疑惑。 「影手」赫伯特! 黑石镇的盗贼王者! 老天,他不是在几个月前就不怎么现身了么,怎么会和卫队的人勾搭在一起? “那么,蒙其。”赫伯特低咳一声,“你因犯下盗窃的罪名被捕,按照律法,应当斩去你的双手游街示众。” 蒙其的脸色瞬间惨白,他一生的造诣全都放在了这双手上,失去了手与杀掉他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赫伯特话音一转:“不过鉴于镇里的特殊情况,我们很缺少人才,尤其是特殊的人才。” “所以我给你第二个选择。” “加入我的麾下,为黑石镇效力。” “或是斩手。” 他拿过艾登递过来的烟枪,吸了一口,悠悠说道:“你选吧。” ------------ 0088.寒潮 一周后,霍奇召集了新制施行后的第二次会议。 坐在会议室中的人和上次差别不大,只是黛芙妮没有出现,据称她此刻正带着一帮连紫蓝叶和蛇歧草都分不清的新蛋去镇外的森林里实地考察增长认知。 “好了,跟我说说镇里的情况吧。” 真正掌握一座城镇的难度远远超过霍奇的想象,虽然理论上他只需要将不同的任务分发下去由其他人层层处理,看上去轻松无比,但实际上作为信息中枢他需要处理的事务相当多且繁琐,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当他出现在会议室时显得格外疲惫,不停地揉着眼睛。 “罗兹,镇里的职业招收大部分是由你负责,现在形势怎么样。” “远超想象,大人。”罗兹翻开厚重的登记册,翻看数页后慢慢说道,“虽然在第一天的情况并不太好,大多人只是抱着领预付薪酬的心思在拿到钱后根本就不去相应的地方工作,但在之后的几天里就职的人数渐渐上涨,如今来到相当可观的数字,约莫已经达到了镇里预估人数的四成,而这仅仅才用了一周的时间。” “很好,保持下去。”霍奇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告诉过你的就职制度有施行下去吗?” “您是说每延后一天就职,将缩减一定薪酬作为惩罚?” “还有多劳多得,以及晋升规则。”霍奇特别强调了这两条,在就职的初期同一职业的薪酬都是相同的,但这样的情况不可长时间持续,否则会打消积极者的热情以及滋生投机者的惰性,吃大锅饭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发生在他治下的黑石。 罗兹微微躬身:“我已经吩咐下去,至于成果还得等待一段时间的观察,毕竟现在才过去一周的时间。” “记得着重强调这些规则,不在初期施行下去,越往后就越困难。”霍奇转向哈洛,“巡视卫队的情况呢?招募的那批新兵怎么样了?” “凑合吧,他们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成为真正的士兵。”哈洛撇撇嘴。 霍奇抚着额头冲他摆摆手:“我当然知道训练士兵会花费很长时间,但我问的不是这个,那些新兵现在已经投入到日常的巡逻中去了吧,镇里的治安情况如何了?” “捉到了不少小贼和恶徒,哨所的地牢已经快装不下了,按照你的要求已经在镇里公开惩治了部分罪行严重的囚犯,应该挺有震慑力度,毕竟每天的巡逻汇报中出现的恶性事件都开始骤降。”哈洛说道,“还有些小贼被赫伯特讨了过去,我不知道这是否会影响卫队的公正性。” “地牢太小了就请镇里的匠人把它扩大扩宽,经费的问题你找罗兹就行了。”霍奇想着哈洛的后半段话,向赫伯特询问,“那些小贼对你很有用?” “非常有用。”赫伯特泛白的胡须随着他的表情微微颤动,“只凭之前的情报网,已经无法掌控黑石的每一个角落,我们需要更多、更聪明、更矫健的「小老鼠」。” 霍奇点点头:“那就行,只要有用你就放手去做,至于哨所的公正与威信——我想适当的仁慈反倒会让卫队与民众的关系不再那么僵持。” “还有一件事情。”哈洛开口说道,“就在今早,哨所接待了来自银松的猎人。” “银松?”霍奇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 “是座村落,大人。”哈洛环抱着双手回答道,“附近的几座村庄都属于黑石的辖下,而银松正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霍奇接着说道,“那么这名银松的猎人为我们带来什么消息?” “据他所说,就在最近村中的老猎人接二连三地死去,村庄已经陷入恐慌,来向我们求援。”哈洛将猎人的话概括了一下。 “他有没有说这些猎人是被什么东西杀死的?” “他说从伤口看,应该是雪鹿的犄角造成的。” “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被雪鹿用犄角撞死,还引发了村庄的恐慌?”霍奇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考虑片刻后对哈洛说道:“平时这种情况我们都是派出多少士兵去支援?” “两名老兵足矣。” “那就派出四名,一半老兵,一半新兵,正好可以当做训练。四名士兵不会也被森林里的雪鹿撞死吧?” “绝不会。”哈洛对自己的属下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就这样去做。”霍奇做下决断,环视众人一眼,“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就散会吧。” “大人,摆在我们眼前的有件极为重要的事。”罗兹双手放在袖子里,面对霍奇沉声说道:“根据占星士的估算,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不到,今年的寒潮就会到来。” 霍奇微微愣神,这段时间实在太过忙碌,以至于他都快忘记寒潮的存在。 寒潮是只属于北境的独特气候,在漫长的冬季即将结束的时候,会有一段时间太阳完全被雪雾和云层遮盖而不能将一丝一毫的阳光照射到地面,同时来自山谷深处的雪风会变得狂野肆虐,奔袭向北境各处,这将会是北境最冷的时候,野兽会在寒潮期里完全消失躲藏在岩洞,而即便是穿着厚重的袄衣,人在户外依然会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寒潮中,北境的人们会停下手中所有的活儿,窝在自己的房屋里燃烧起篝火相偎取暖,等待寒潮过去。 这样的气候不会持续太久,通常是一周至两周的时间,但如果没有准备好足够的柴火和粮食,一两周的时间足够饿死和冻死许多人。 “倒是我疏忽了,镇里的储备情况现在如何?”他询问道。 “原本镇里的木柴就有剩余,再加上现在伐木的进度相当可观,一月之后应该能够积累到富足的木柴。但食物就有些紧缺了,刚招募的猎人们还需要时间来适应狩猎,能够捕捉到的猎物相当有限,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或许只能在寒潮期中支撑三至四天。”罗兹露出担忧的神色。 “那只有求助于商会的购粮途径了,哪怕要贵上不少,但食物一定要准备充足。” “明白。” 罗兹等人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霍奇却叫停道:“等等。” 他的眉毛挤成道褶皱,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罗兹,在寒潮期中,商会是怎么处理矿奴问题的?” 他翻阅过黑石镇以往的矿税记录,每年中寒潮来临的这个季度在缴纳的金额上却与其他季度没有任何改变,仍然是固定的数目,这对于锱铢必较的商人而言是不合理的,如果因为寒潮迎来一段时间的停工,他们不太可能不向议事厅要求减免当季度的一定矿税。 “矿奴不会停工,同其他时间没什么区别,他们依然会在矿洞中持续工作,以保证采掘的进度不会被寒潮期延误。” “寒潮期也不停工?那些矿奴能活着渡过寒潮?”霍奇感到惊讶,他见过在矿洞中干活的奴隶们的打扮,那样的破布几乎没有任何遮寒的作用,平日或许还能凭借剧烈运动的温度驱逐寒冷,但寒潮可不是仅凭出汗就能渡过的气候。 罗兹摇了摇头:“当然会死很多人,每年寒潮期是矿奴消耗最大的时候,不少奴隶会死于寒冷。但对于商人而言,相比于停工一两周的损失程度,消耗掉一部分矿奴再进行补充显然要小上许多。” 霍奇这时才明白陶拉的副会长曾对他说过的「矿奴的消耗相当恐怖」的真实含义。 “这样不行。”他脸色阴郁,低声说道。 如果每年黑石镇的矿奴都进行大幅度的流动替换,对他来说绝非想要看到的结果,这会让他的计划变得毫无意义,每当施行下去后不久,目标就会变动,一切从零开始,还有比这更加糟糕的事情吗? 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延续下去。 罗兹揣摩着他的神情,出声建议:“大人,我明白您宅心仁厚,但在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进行干涉,毕竟如果逼的商会在寒潮期停工,所能征得的税收也会减少,或许您还不够了解雷蒙德侯爵,那是个说一不二的果决人物,如果没能征收足够,他可不会给您找借口的机会。” 罗兹的话倒是提醒了霍奇,这个问题实际上相当复杂。 为了黑石的正常运作,必须保证矿商们缴纳足额的矿税,而这意味着寒潮中矿奴不可停工。 而为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所要做的准备,必须保证矿奴不能大规模地被替换。 这两件事处在矛盾的对立面。 有没有——既不影响矿洞的正常采掘工作,又不会在寒潮中损失大量的奴隶的方法? ------------ 0089.黑曜石 “现在可以把你们捣碎的蛇歧草粉末倒入坩埚和丁茗混合了,记住是微量。”黛芙妮站在高处,漂亮得仿佛宝石般的眼睛环视着下面笨拙地尝试熬制药剂的十几个学徒,叮嘱道,“如果你们不知道什么是微量,就用你们的舌尖去尝,只感到酥麻就恰好,如果是灼热的辣,那就是过量了。” 西尼尔在捣鼓着坩埚的同时,时常会用眼神的余光瞥向黛芙妮。 真是太漂亮了!他想。 不仅仅是容貌的美丽,还有修长如瀑布垂落的红色长发,像极了澄澈天空的宝蓝色瞳孔,还有从她身上散发出的独特气质,都让她的美更添璀璨。 西尼尔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性。 不过听镇里的人提起过,这位指导他们草药医学的黛芙妮老师竟然是一名女巫? 可是,这与他熟知的女巫形象似乎并不吻合。 自小西尼尔能听到女巫的地方不是在恐怖故事就是荒诞传说里,其中女巫的形象大多相同,长着皱巴巴的脸,带着顶歪歪扭扭的黑色尖帽,身边不是第带着被诅咒的蛤蟆就是聒噪的黑鸦,她们是邪恶的化身,对人类抱有深深的恶意,最喜欢在夜深时用巫术蛊惑孩童,引诱他们走进沼泽深处的小屋,将他们残忍杀害,掰开头部用孩子的脑髓作为自己的饮品。 西尼尔同其他人一样对此深信不疑,直到他应征成为草药学徒,见过黛芙妮后,却开始对熟知的故事真实性产生动摇。 容貌自然不必多说,并且他也从未发现黛芙妮教过他们什么邪恶的巫药方子,或蛊惑他们做出匪夷所思的恶事。 她表现得就和普通的草药医生没什么区别,虽然在教导他们草药学时的态度比较严厉,但事实上对于笨拙的学徒她也保有耐心。 女巫——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啪! 他听到一声脆响,随即手腕处传来火辣的炙痛感。 他赶忙抬头,不知道何时开始,黛芙妮已经现在他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她的手中拿着根与手臂差不多长的实木棍,想来打在西尼尔手腕的就是这东西。 “我应该说过,微量!你是想让你的病患舌头被蛇歧草融掉吗?”黛芙妮严肃地说道。 西尼尔低头,羞愧地发现因为自己失神的缘故竟然整整一舀的蛇歧草粉末都倒进了坩埚,锅中与丁茗混合的药液已经变成粘稠的块,边缘还能看出焦糊。 “专心,谨记。”黛芙妮一棍拍在西尼尔的桌上提醒道,“现在你还能被允许失败,当你真正成为草药医生后,面临的就是活生生的人,任何因分心造成的错误都将不可弥补。” “重新来过。” …… “难得见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黛芙妮走进屋中惊奇地发现霍奇和赫拉已经回来了,赫拉正在厨房中准备晚餐,而霍奇则坐在木桌前,一手撑住下巴,一手蜷起手指敲击着桌面。 “嗯。”霍奇漫不经心地应了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在想些事情。” “想多长时间了?” “有一会儿吧。” “多久?” “……一整天。” 黛芙妮拿了根椅子坐在他的对面,说道:“想不出来就是想不出来,这不是时间能够弥补的问题,跟我说说吧,或许我能给你些意见。” 霍奇此时也确实需要一些人共同探讨意见,他微微叹气说道:“你经历过寒潮吗?” “你这话问的就和「你喝过水这种东西吗?」一样愚蠢,我生于北境,长于北境,当然经历过寒潮,并且远比你经历的次数要多得多。”黛芙妮撇撇嘴,“何况对于寒潮而言,我应该比你更加了解,在寒潮来临时你应该都待在燃起木柴的屋子里吧?可我却不止一次走出去,站在寒潮中直面雪风的奔袭。” 霍奇这才想起来,黛芙妮觉醒后的身体与其说是绝热,倒不如说无论外界的温度如何变化,都无法改变她身体本身的温度,对她来说在大晴天出门与寒潮中出门,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好吧,我想知道,有没有办法能增加人在寒潮中存活的几率。” “你指的是谁?” “奴隶,他们在寒潮中仍然需要在矿洞中工作。”霍奇对黛芙妮没什么好隐瞒,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得让他们尽可能地活下来,如果每年都有大量的奴隶死去再换进大批新的奴隶,那么黑石镇将永远是商会的黑石镇,而不是我的。” “在矿洞中燃起大堆的篝火,你说能抵御寒潮吗?” 黛芙妮嗤笑一声:“绝不可能,你根本无法想象在寒潮中保持篝火燃烧有多困难,除非用石头把矿洞的入口堵住,不让凛冽的雪风吹入矿洞,但这样做显然就没法运输矿石,商人可不会同意。” 果然还是不行。 他烦躁地抓扯着头发,想了很久都毫无头绪,这样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你应该休息一会儿,冷静下来再思考这个问题。”黛芙妮建议道。 “我知道,我知道......” 霍奇摆摆手,他岂会不知道以现在自己的状况要想出解决的方法几乎没有可能,烦躁的心情会让思路堵塞。 可他已经没什么时间了,距离寒潮的到来愈发逼近,这份紧迫感弄得他即便疲惫也无法很好地入睡。 “行了,不必管我,赫拉应该已经快把馅饼做出来了,你去厨房里看看吧,让我自己再想想。” 霍奇抬头看着黛芙妮,正准备将她打发走,却忽然注意到她细长的脖颈上逮着一串吊坠。 吊坠的链子并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看上去只是涂了银粉的金属制成,真正吸引到他的是吊坠的宝石,那是一颗纯黑色的石头,表面布满了粗糙的颗粒,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这实际上并不是一颗完整的宝石,而是由数不清的碎片粘合在一起拼凑出来的。 初看上去并不显眼,相比于鲜为人知的红宝石、翡翠等珠宝饰品几乎没有存在感,这也是霍奇没能第一时间发觉的原因,但此刻,就在霍奇的视野中,围绕在黛芙妮周围漂浮在空中的那些线,大部分正缓缓地穿透她的身体融入她的腹部,可是有那么一根线显得与众不同。 它没有进入黛芙妮的体内,而是......扎进了黑色的宝石里。 并未完全进入,只是线的一端稍稍抵进了一点点,乍看之下就像只是刚好碰在一起,但霍奇很确定,这条线是真的穿进了黑色宝石里。 这怎么可能呢?在拥有视野后,霍奇可没少观察过这些随处可见的线,它们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向巫师的身体靠拢,随后被巫师们吸收进自己的体内,这也是他推断看到的这些线即巫师力量本身的原因。 但他从未见过这些线能被其他东西吸收,普通人、动物、金属、矿石无一例外,只有巫师才能不被这些线避开。 可现在,竟然出现了能够吸收线的物质? “等等。”他赶忙将准备离开的黛芙妮拦住,握着她胸前的吊坠怔然问道,“这是什么?” “啊?”黛芙妮有些愣,“这是上次商会送来的礼物啊,那些饰品中的一件。”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他指了指吊坠上的黑色宝石,语气焦急,“我是说这个石头是什么东西?” 黛芙妮哦了一声:“你居然没见过吗?这是黑曜石。” “也是黑石镇得名的原因。” ------------ 0090.巫力与魔法力 黑曜石。 早在他还没有搬来黑石镇前就在多本介绍魔法与炼金学的书册中看到过零星的记载。 这是一种天然形成,埋藏于地下的珍惜矿物,通常以纯黑色晶体出现,极少情况会变为粘液。 黑曜石的外表并非独一无二,至少许多与同色的普通宝石摆放在一块很难分出哪块才是黑曜石,但它拥有一项特性,即分光性,当一束光照射在黑曜石的表面,在光穿透晶体的过程中,会被切分成数道扭曲的光从另一面透出,这也是辨别黑曜石的关键。 它是相当昂贵的宝石,据传等身大小的黑曜石足够买下半座小城,之所以拥有这样的价值,并不是作为奢侈品的材料,它最重要的用途,是作为储存魔力的物质。 这令它独一无二,且不可替代。 黑石镇也因为拥有数条珍惜的黑曜石矿脉而成为北境的金摇篮。 可霍奇从没真正地见过这种石头。 一次也没有。 黑曜石并不像其他的矿石那样经过正常的商路贩卖,早在数年前雷蒙德侯爵就已经将黑石镇往后数十年的所产的黑曜石全部卖给了北境的魔法师协会,开采后会直接送至雷蒙德家族的属地石头堡,再由石头堡的骑兵押送至魔法协会。 整个过程极为严谨,即便是商会的人也无法私藏黑曜石,更不会向镇里流通。 所以,为什么黑曜石会出现在这里? “准确来说。”黛芙妮注意到他眼底的疑惑,稍加思考便明白了他此刻的想法,“这应该叫做黑曜石碎片。” “你看。”她将吊坠取下来摊放在掌心,递到霍奇面前,让他看得更加清晰,“实际上这一块宝石并非天然形成的整体,而是数块细小的黑曜石碎片粘合而成。” “黑曜石,以及黑曜石碎片有什么区别?”霍奇仍然不能理解。 “区别很大,如果说黑曜石价值连城,那黑曜石碎片则和沙土毫无价值。” 黛芙妮耐心地为他解释了一遍黑曜石碎片的产生。 在黑曜石的原石开采出来后,并不能直接进行使用,与岩壁土壤的接触会使得黑曜石的表面形成一层附着物,必须由石匠进行一定地裁切,将附着物剥落才能算得上真正昂贵的黑曜石。 而在这一过程中,不可避免的黑曜石会有一小部分紧贴岩壁而被裁切下来,这些被裁切下来的细小晶面,就成为了所谓的黑曜石碎片。 黑曜石的确拥有储魔功能,但值得一提的是它储魔的容量取决于本身的完整性,体积越大切没有断裂的个体,储魔能力越强,也就更为昂贵,而像这些被剥落的细小晶片,由于本身体积太过微小,已经很难容纳魔力,自然也就不再具有应有的价值。 这部分的黑曜石碎片往往被当做废料与石头、土灰一同倾倒在坑中,偶尔会有商会利用这些碎片拼凑成饰品贩卖,不过由于并不赚钱的缘故,这些饰品的制造量也不算很大,商会送来的礼物多是往年屯下的物资,其中混杂了些黑曜石碎片的首饰完成品,也就一并送到霍奇的屋里,被黛芙妮看见并戴上,才让他真正地见识到这种石头。 霍奇端详片刻,问出了一个让黛芙妮感到匪夷所思的问题。 “你有没有尝试过,向这种石头里注入巫力?” 黛芙妮难以置信地看着,话语脱口而出:“你在开玩笑吗?” “如果你没有听明白,那我可以再解释一遍。”她换上严肃的表情,像是白日里教导草药学徒的老师,“这是一种储「魔」物质,是用来储存魔力的,明白么?魔法师才能运用魔力,巫力与魔法是毫不相干的两种物质,你怎么会异想天开到想把巫力塞到储魔物质里去?” 霍奇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一幕,既然黑曜石能够容纳空中漂浮的那些线,那由空中的线积聚在体内而形成的身体中的线,又有什么理由不能融入黑曜石中? “你到底有没有试过?” “当然没有!我又没疯,去试这个干嘛?”黛芙妮直摇头。 霍奇将黛芙妮捧着吊坠的双手推回去,认真地说道:“那我们试试。” “就现在。” …… 砰! 剧烈的爆炸声让脆弱的屋子都随之颤抖,而这声音中更是夹杂着物品破碎的响声。 “看,我说什么来着?”黛芙妮撅了觉嘴,举着手中的吊坠,此时吊坠中心那块拼合起来的黑曜石已经出现了裂纹,即便粘合剂也无法抵挡如此剧烈的冲击。 并且这块裂纹的黑曜石看上去也不再如之前那样完整,在实验中部分虽然因承载不住黛芙妮的力量而直接被震碎为粉末,卟的一声消失在空气中。 霍奇回想着实验的过程中看到的一切,当黛芙妮开始驱使巫力时,她腹中的那团线随之旋转分离出根根丝,顺着身体攀向手臂,再汇于指间,炙眼的光与火红的焰几乎同时迸发,他本能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就看到眼前的这幕。 也就是说,黛芙妮的巫力在离开身体的瞬间,便以巫术的形式出现,而非纯粹的力量。 “黛芙妮,你试着不要召出火焰?” 看到她茫然的小脸,霍奇只好详细地说明道:“也就是说尽可能地让巫力直接释放出来,而不要转变为你擅长的攻击性巫术。” “这是什么说法?”黛芙妮还从没听过直接释放力量的形式,对于女巫而言,巫术已经成为习惯的一部分,当体内积聚的巫力释放后自然会转变为术的形式。 “尽可能地减弱术的出现吧。” 黛芙妮无奈地,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体内的力量,重复一遍刚才的操作。 砰! 又是一团碎雾升腾。 “似乎太粗了些?” 看得出黛芙妮的确控制了巫术的形成,虽然还有少量火光出现,但至少霍奇能够完整观测到巫力接触到黑曜石的过程了。 相比于空气中的线,自黛芙妮体内释放的线色彩更加浓厚,且要粗壮许多,在接触到黑曜石的瞬间,线没有进入,而是直接击毁了它。 “是储魔物质真的无法兼容巫力,或是……碎片的体积无法容纳足量的巫力?” 他转头看向黛芙妮:“你再试着,将释放出来的力量减小些,越弱越好。” 又一个奇怪的要求,黛芙妮想。 无论是女巫还是其他诸如魔法师类的人,必然都是希冀于拥有更强的力量,每段历练都是为增强自身,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让她减弱力量的。 失败仍旧持续,原本大块的黑曜石拼晶,已经消失了五分之四。 “能不能,再微弱些?”霍奇觉得相比于他最初看到的进入黑曜石的那段线,黛芙妮的还是过于粗壮。 “这已经是我能控制的最小极限了。”黛芙妮的脸色阴沉下来,被挑挑捡捡折腾半天,她也有些脾气了,“放弃吧,就像我说的那样,巫力和魔法根本不相兼容。” “我总觉得不是这样……” 霍奇将吊坠拿在手里反复地翻看着,既然是同一种物质,为什么体内的线就无法融进黑曜石中? 有意无意间,遍布他整个身体的线流到掌心,悄然攀上了吊坠残缺的宝石中。 “这是?!”他惊喜地看着手中的吊坠,自他掌心透出的细线如同丝般毫无阻碍地进入了黑曜石碎片中,丝线交织在一起,织成网。 黛芙妮眉头微皱,也发现了这些黑曜石碎片正发生着某种微不可察的变化。 她尝试取出其中一粒碎片,窝在手中时,暖流透过皮肤直接淌进她的身体里。 这感觉——就和霍奇的能力一模一样! 她猛地抬头,对上同时抬头的霍奇的眼睛。 “黛芙妮,你说……魔力和巫力,究竟有什么关系?” 霍奇眯起眼睛,静默一会儿才接着说:“看样子,我们需要去商会那儿谈谈收购这「无用的碎片」的事宜了。” ------------ _(:з」∠)_ 我要是说打算重开一条世界线续第一卷结尾会不会被打死=/=,大概也许可能会吧....今天更新没了,我得好好想想。 嗯......票就不用投了,总觉得种田失败强行水果摊罪恶感满满== ------------ Re:旅途的起点 ------------ 0046.苦岸沼泽(一) 才过一场大雨。 雨水落入松动的土壤,混合着零乱残缺的枯枝败叶,让沼泽地的道路更加泥泞难行。 高大的针叶树种散乱地生长在泥沼中,它们在这里已经扎根千百年的时间,漫长的岁月使它们生出浓密的枝丫,长针状的叶片上还残留着雪融后的水渍。 沼泽地中的针叶树并不算多,否则也不可能生出这片泥泞的沼地,但它们的枝叶实在是太过繁茂,每一桩树下都笼罩出一片阴影,而阴影向来是危险的又名词,在这片影子里,泥沼的土壤窸窸窣窣地轻响着,壤粒向四周呈圆环状的波纹推开,露出半个紫黑色的脑袋和一双青绿得渗人的眼睛,悄悄窥视着沼地的道路。 水鬼,或叫做尸鬼,沼泽地间最危险的怪物。 他们曾为人类,却由于各种原因溺亡在沼泽地里,生前残留的怨气加之泥沼的恶土滋生,将它们从死人的国度唤醒,成为泥沼的奴仆,将往来的行人拖入沼泽,滋补这片土地的养分。 如果可以,没人愿意经过这些该死的沼泽地。 可苦岸沼泽却横亘在北境重要的商路上,想要到达位于西北的瑟兰城,就必须穿过这片泥沼。 敦罗商团的规模并不大,加上用来装载货物的马车,一共也只有六架马车以及十七匹霜地马,他们主营香料和精油业务,布亚的茴香粉进价只需六枚银币一袋,而将它们运送到石头堡就能卖上一枚金币的价格,足足十六倍的利润空间!星港的精油同样暴利,将它们卖到瑟兰的烟花巷,身价更是能翻到二三十倍以上。 商人逐利,何况是这样巨大的利润,足以驱使他们冒着巨大的风险,每半年都会携带满车的货物穿梭这片危险的沼泽。 裹上坚韧鹿皮的车轮在沼泽地的路面轧出明显的痕迹,长龙般的商团车队中,三名佩剑的武士正拽着马缰在车队首尾来回巡视着。 他们是敦罗商团的常驻守卫,均是从地方军队退役下来的好手,三人合击能够击退一支十二人的山匪小队,有他们护卫商团,即便遇上水鬼的突袭,损失也不会太过严重。 商团最前方马车的车厢里,年轻人正半蹲在木板上,拿着鹅毛笔蘸着粘稠的墨汁,在摊放于座位的纸上疾笔书写着,两名蓄着络腮胡的中年人正站在他身后,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年轻人书写的纸张,他们呼吸的频率明显放缓,声音也更轻,一副生怕打扰到年轻人思路的样子。 墨迹快要写到纸张的末尾,年轻人却在此时忽然停住笔触,这动作让两名中年人心神一紧,深怕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出现什么意外。 “纸不够了。”年轻人清澈的声音说道。 中年人立马松了口气,赶忙从自己的囊袋掏出另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平递给年轻人。 寂静了好长的时间,终于在年轻人放下鹅毛笔,拿起两页纸的动作里结束。 略显矮胖的中年人接过这两页纸时,眼中的激动与欣喜几乎快要遮掩不住,潦草的络腮胡随着表情的变味微微颤抖,他定了定神,对旁边瘦高的中年人沉声道:“账本!” 瘦高男人早有准备,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就已经从随身的囊袋里取出一本厚厚的书册,看样子应该已经使用了很久,无论是封皮还是纸张的边角都有严重的破损,并且明显的鼓胀感以及在侧边原本算是整齐的纸张后,还有不少零乱的纸张摞在下面,显然这是使用完本有的纸张后,没有换册子,而是继续粘贴其他纸张继续使用的缘故。 什么书册值得商团舍不得换新? 自然是敦罗成立至今,记录着每个季度每笔交易所有详细情况的珍贵账本,即便是车队起火,也必须保证账本的完好无损,这本破旧的书册对于敦罗商团而言甚至比那几车满载的香料精油更加重要。 他们的目光不断地在年轻人写下的两页纸与账本上来回切换,矮胖的男人说上一声,瘦高的男人便将账本翻上一页。 账本上记录着每个季度的总账,而那两页纸上同样整齐地书写着一长串的计算结果。 吻合,吻合,吻合! 一路审阅下去,纸张与账本上的季度账额几乎全部吻合。除了在两年前的第三季度上,纸张上的结果比账本上的记录要少三枚银币以及二十七枚铜币。 这是错算了? 不,矮胖的中年人忽然想起了两年前的这个季度中,最后清点库存时发现比账本上的记录要少些钱,为此他甚至清退过两个疑似有盗窃嫌疑的小帮工,现在想起来……好像少的金额恰好是三枚银币多一点? 矮胖男人看的只是数额,瘦高的男人则看得更多,他本来就是商团的账目总管,这样的领域本就是他擅长的,所以他的震惊要比矮胖男人更重。 “纸上的结果是对的,那一季度是我算重复了两笔数额。” 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是很久以前的错误相当困难,瘦高男人话音有些生涩,以及惭愧,但更多的还是激动的狂喜。 “这组算式……是对的!” 年轻人写的纸上,最上方是三条算式组成的联合算式,其中不少参数都设定留空,用来放入商团每个季度的关键数额。 算式是用来计算季度性的账目总额,之所以写超过了不止一页纸,是因为年轻人将商团往年的交易所得以及当地税金代入后,写满了商团十年来整整四十季度所有的总账计算结果。 与账本核对完后,证明了算式的正确性。 这对敦罗商团的意义无比重大,以往每个季度的末尾往往要耗费十天甚至更多的时间雇人来收支账额,还无法保证完全正确,在这过程中会耗费大量的时间、人力、财力。 但有了这条算式后,甚至连半天的时间都用不着,即可准确得出季度所得! 矮胖的中年人深呼吸一口凉气,诚恳地向年轻人躬身致谢。 “霍奇小哥,你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 0047.苦岸沼泽(二) 霍奇露出谦逊的笑容,两轮小小的酒窝绽放在他脸颊,修长的眉峰微微上挑,栗色短发相当自然地搭在额上,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到他发根露出原本的颜色,但恐怕大多人都会被他的样貌吸引而无法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地方。 这是名仅仅用英俊已经无法概括其魅力的青年,账目总管马库斯暗暗心惊,想着还好自己的女儿爱丽丝没有像往年一样跟随商队而是在布亚城的梵勒学院去进修急救学了,否则要是让爱丽丝看到这年轻人英俊的笑容,恐怕会被连魂都一并被勾走,对于一名父亲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摩根会长你客气了,这算得上什么忙。反倒是我得谢谢你和其他人,同意捎我们这么长一段路。” 霍奇语气诚恳,听不出半点虚伪,他的确有理由感谢摩根,毕竟在这样混乱的世界中,捎上三个陌生的旅人远行千百里而分文不取的热心人着实不算多了,无论出于哪方面,他都对敦罗商团的所有人抱有一份真挚的感激。 摩根是个标准的北境汉子,豪爽而直接,说话直来直去从不拧巴,当即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这是两码事,接纳客人是北境的规矩,而你给我们列出的这组算式价值却远远超过我们给你的,这份恩情敦罗永远不会忘记。” 他粗糙的大手拍打着马库斯的肩膀,放开嗓子说道:“老伙计,让大伙就在这里扎营休息吧,顺便叫马修把四厢里那半只羊给拉出来煮了,今天可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说罢,他爽朗的笑声响彻车厢。 …… 霍奇从篝火架上拿了两串烤羊腿肉,撒上商会提供的茴香粉,扑面而来的香味简直能让饥饿的人抓狂,还好他已经将肚子填饱了,否则他可不敢确定等自己把这两串香喷喷的烤腿肉拿到最后的车厢时还能剩下多少肉。 刚走进停歇下来的车厢时,恰好看见黛芙妮正从捣碎的药舀里抠出一团墨绿色的药草粉末,涂抹在刚才因为动作太急而摔倒在地上扭到脚的马修的脚踝上,清凉的触感让马修颤了颤身体,在她身边的赫拉则充当她乖巧的助手,将白色绷带扯开,慢慢缠上马修的脚踝,绕了三圈才用小刀割破绷带,熟练地将绷带打了个结固定起来。 “这不算什么大问题,今晚好好歇息,应该明早就能正常行走了。” 接触到黛芙妮湖水般美丽的眼睛,马修赶忙低下头,脸色涨得绯红,连连致谢道:“谢谢你,黛芙妮小姐。” “嗯。”黛芙妮不咸不淡地点点头,将旁边临时做成的木拐递给他,又嘱咐了几句在痛胀感消失前千万别剧烈活动后,任他杵着木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转过头看向站在拴马木桩附近的霍奇:“拿着这么香的烤肉串还想躲起来?” “我可没躲。”霍奇从阴影中走出,耸了耸肩,将手中的两串足量的烤羊腿肉递给黛芙妮和赫拉,自顾自地说道,“只是觉得刚才走进来挺破坏气氛的。” “真是受欢迎啊。”霍奇扭头瞥眼马修那小伙离开的方向。 黛芙妮轻轻地用雪白的牙撕下一丝香酥入味的羊肉,慢慢地咀嚼,余光看到赫拉因为吃得太急被羊腿肉烫着模样,贴心地取过身边的水壶,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才让她通红的小脸蛋渐渐平淡。 “慢些,很烫。”她语速放缓,教导着赫拉。 自从赫拉在那次觉醒的长眠中醒来后,霍奇就发现她似乎忘掉了很多东西,或许是所受到的打击太过残酷,潜意识为了保护她而将一部分记忆与人格封存起来,总之她忘记了很多事情,甚至于常识性的知识,这些都需要别人慢慢地重新教她。 她揉了揉赫拉松软的发丝,宠溺般地笑笑,转过头来接过霍奇的话说道:“还是没你受欢迎,我听马修说了,你又去显摆你的算学能力了?” “帮忙,只是帮忙而已。”霍奇讪讪地回答。 “你应该更低调些,现在太招人注目了,你应该清楚这对于我们而言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三人均是巫师的身份,随时都面临着暴露而被抓去“切片”的危险,过分吸引他人的注意对于隐匿身份混在商团中的他们而言可不算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你不也一样,医术了得的草药医生,还是女性,还长得这么漂亮,吸引的注意力可不会比我来得少吧。”霍奇敏捷的思维在此刻派上用场,迅速找到黛芙妮话语中的漏洞,并作为反击。 “我不是已经易容了,只是……不说了。”黛芙妮低叹了口气,为了不引起过分的注目,她在搭上敦罗商团的马车前就用药剂将自己与赫拉的脸型做了些调整,甚至还浮出雀斑来保证达到应有的效果,可脸蛋能变动,身材可没法调整,即便是蒙着面纱,她那纤细妖娆婀娜尽显的身姿也是吸引到数不清的注视。 “我就是想帮帮他们,毕竟别人捎了我们这么长的路。”她终究还是把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这同样是我的想法,摩根会长他们对我们这么好,总得报答下人家。”霍奇瞅了他一眼,装作不经意地样子提到,“何况要不是因为某人的失误,我们现在也不必走这么长的路。” 黛芙妮的脸忽然红了,有些羞涩与恼怒,最后竟然泄气般认命,不作回答。 在她们离开北境小村庄后,最开始去的是黛芙妮的住所,那是修建在远离城镇的荆棘湖畔的小木屋,周围不缺食物与水源,并且罕有人烟,本是可以长久居住的宝地,却在一次黛芙妮教导他与赫拉使用共拥型术法时出现意外,火焰没有为她打开跨越到荆棘湖对岸的门,而是狂躁地攀上小木屋,眨眼间便将它化作焦炭,连一丝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黛芙妮,作为一名女巫议员以及「大师级」强者,这样低劣的错误实属不应该。 迫于无房可住的窘境,她们不得不选择迁徙,据黛芙妮所说在北境西北处的鹿角湾,她至交的好友居住在那儿,她们可以前去投奔,这段路途足有千百里,靠脚走显然是不现实的,而她们又根本没什么钱,所幸遇上了热心肠的敦罗商团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霍奇曾质疑她为什么不直接开一道传送门把她们送到鹿角湾,是不是想偷懒,黛芙妮答得也相当干脆,首先她的传送门是一道真实的火焰,要是霍奇想体验下变成人形焦炭的话她倒是不建议,其次传送门的最大传送距离也就在一两里地,否则当初她便可以直接传送到被狼困住初次觉醒的霍奇身边,又何必潜入精神世界才设下那道麻烦的锁。 这回答相当有理有据。 敦罗商团的目标地是西北最大的交易城市瑟兰,途中会经过石头堡,她们三人会在那里与商会分别,然后达成帆船行至逆风港,穿过小平原就能到鹿角湾。 —————— 也不知道有没人看,不过还是得说一个大新闻,有实锤证据表明本周五奇幻频道要出一件里程碑式的大事件!新作《美漫世界霸王轨迹》的作者已经准备好一百章(实际不止,这触手怪……)会在周五上架当天一次性放出! 哇,好吃鸡。 不过我自己已经凉了,顿时一盆馊鸡汤浇头…… ------------ 0048.二十骑 歇整一夜后,商团继续向着石头堡的方向赶路,如果车程快的话大约在中午时刻就能走出苦岸沼泽。 没人愿意始终在沼泽地里逗留,他们昨天很幸运,整个夜晚都没碰到偷袭车队的水鬼,但显然这份运气未必能够持续下去,水鬼在白日的活动力很低,趁着这段时间早些走出去,就能早些脱离危险。 黛芙妮和赫拉躺在最后一辆马车的车厢,这辆马车是用来装载商团们的衣服等必备品的,躺在货堆上的触感相当柔软,也没什么异味,通常都是商团的女眷们搭乘。 虽然霍奇对商团的人们宣称的身份是黛芙妮的弟弟,赫拉的哥哥,但他可没法腆下脸去和她们挤一车,通常情况下他都是和另外几名商团成员扒在倒数第三辆马车的车厢,这里面装的是远行的食物和配料,大多都是腌制的肉类,烟熏的气味弥漫,车厢的木板上都是亮晶晶的油,还好霍奇没什么洁癖,不然这乘车环境还不如让他趴在厢顶上。 霍奇正靠在硕大的猪头旁浅眠补觉,睡前还给自己嘴里塞了团布,免得睡梦里一个不注意就啃到猪耳朵上去了,另外几名商团的人则各自半趴在车厢里,其中就有昨日摔伤脚踝的小伙马修,黛芙妮的药确实见效迅速,他醒来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脚踝已经没有胀痛感,只是仍有些酥麻的痒。 马修有些百无聊赖地趴在靠窗的位置,将遮掩窗口的黑布撩开一点小缺口,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象,恰好看到两旁的景色转换,针叶树与泥泞的土地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青黄色草丛以及久违的雪樟。 他们终于走出那该死的沼泽地了,接下来是一段平坦的森林大道,等过了拱门崖后,就能走上通往石头堡的大路。 正当马修在想着路线时,数道霜地马的嘶啼声同时响起,紧接着他们所在的马车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厢外的车夫大声高叫着试图平稳慌乱的马,整个车厢都停下来,不过由于霜地马不安分的动作,车厢摇摆倾斜着,不少靠近厢门的猪蹄都顺着帘布滚落出去落到地上。 霍奇也被这摇晃感弄醒,揉了揉眼睛不解地看着其他人。 “发生了什么?” 马修的位置最靠近厢门,在平稳下自己的身体后,拉开帘布看向刚刚将马平稳下来的车夫:“怎么了?难道水鬼居然追出了沼泽?” 车夫抹了把额头的汗,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前方的马车忽然停下他才迫不得已做出都反应,此时侧过头眯眼看向前方,话中带着些不确信:“不是水鬼,好像是......士兵?” 商团巡视的守卫以最快速度牵缰跑到了最前方,看到会长摩根以及马库斯总管都已经走出车厢,正与拦在路中央的二十名士兵打扮的骑兵交涉,这三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虽然不是在这片区域当兵,但也对各家族的驻兵有大略的了解,他们没有急着拔剑,不提二十名硬皮革服装的骑兵可不是他们三人就能应付的,何况现在拔剑只会给商团惹上麻烦,能活着退伍的老兵可都不是愚钝之辈。 他们看到了二十名士兵硬皮革上的徽记,并排在一起的三块坚石,这徽记太有名了,以至于老兵们第一时间便想起来,石头堡领主,北境极为强势的雷蒙德家族的家徽,正是坚石图案。 这二十名士兵是石头堡领主,那位雷蒙德侯爵所属的军士! 摩根显然也认出雷蒙德家族的徽记,极为恭敬谦卑地说道:“各位大人,我们只是普通商团而已,不知为什么要把我们拦下来?” 摩根心中大骂着该死,以往雷蒙德家族的士兵通常都是在靠近石头堡的区域布下一道拦截,向来往的商团收些油水,可现在森林都还没走出去,怎么会在这里碰上雷蒙德家的吸血鬼? 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腹诽,商人永远不会招惹领主的卫队,尤其是在这二十名骑兵的硬皮革甲上沾染上不少暗红色的血渍,腰间的弯刀在鞘与刀身的连接处隐隐渗着血,每个人都一脸肃杀的情况下。 为首的骑兵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冷漠与凶戾:“我们奉侯爵大人的命令,刚刚在这片林子里剿灭了一帮山匪。” 他将腰间的长刀拔出一半,刀身上粘稠的血液看得摩根暗自心惊,他接着说道:“那帮山匪,也是自称普通的商团。” 摩根汗水淋漓起来,这话的隐义让他相当不安,赶忙接过马库斯准备好的钱袋,满脸堆笑地递给为首的骑兵:“大人,请你相信我们确实是正经商团,这几年的通行文书都在车厢里,你可以随意查看。” 首领颠了颠钱袋的重量,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让你的人把车厢的帘布都拉开,我们得检查检查。” 二十名骑兵缓慢地从车队前方走到后方,依次检查过每厢里的货物,待走到最后时,看着厢边站着的黛芙妮与赫拉二人时,首领的眼神转瞬明亮起来。 摩根有些紧张,她们毕竟是敦罗的客人,要是这些士兵发难的话...... 却不想首领忽然勒住马僵,掉转马头淡淡说道:“可以了,你们走吧。” 摩根松了口气,赶忙招呼商团的人回到车厢上继续赶路。 车厢中,霍奇端着下巴,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后,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照理来说,以雷蒙德家族远扬的声名,所属私军应该秩序井然才对。 可那二十骑兵,无论是驭马的姿态,还是眼神都有意无意地透出些难以掩饰的痞气。 如果当初他选择修习人类学的话,刚才感到疑惑时可以投个骰子或许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情报,可惜在修习神秘学的同时就放弃了人类学,而他也没机会来套那些骑兵的话借此倚靠心理学来探听虚实。 现在他的怀疑仅仅还处于直觉阶段,这份不确定令他感到不安。 等等......他猛地抬头,回忆起自己曾经在一本《北境家族谱》中有关雷蒙德家族的描述,这个家族的家徽的确是坚石,常备甲胄也是硬皮革没错,可根据记载来看他们标配的武器是一柄直剑以及一杆骑枪。 但那二十骑兵,腰间携带的却是——弯刀? ------------ 0049.落石 “看,穿过最后这片林子,就要到拱门崖了,大家加把劲!”在车队的前方,摩根遥遥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体轮廓大声吆喝道。 拱门崖只是通俗的叫法,事实上大陆可不止这一处叫做拱门崖,凡是呈拱门状的崖洞都可以这样称呼,这处无名山崖的两峭拱合在高空,看似接触在一起,实际还有不少的缝隙。 常走动这条商路的人们对这处山崖绝不会陌生,因为这是商路的一道地标,穿过密林,走过拱门崖后,便到了通往石头堡的大道上,这也意味着旅途踏上平稳。 正当摩根催促着驾马的车夫加快速度赶往不远处的拱门崖时,急促的马蹄声迅速向车队的前方靠近,商团守卫之一的道格拉斯拽住马缰使得霜地马疾驰的速度减缓下来,保持在与马车平行的速度上,偏着身子靠近摩根,低声说道:“黛芙妮医生说发现了珍贵的药材,想让车队先停一会儿让她采摘。” 摩根闻言一愣,随后不悦的情绪攀上眉眼,北境人拥有热情好客的习俗,这并不是虚言,可作为客人,你的行为就不能太过分,太逾界,甚至让待客的主人感到不愉快,这就很不好了,此时商团就差几步路便可以通过拱门崖,忽然被叫停,这感受换谁都会不舒服。 他下意识就想拒绝,但转念想起那姐弟三人搭上商团的车队后,黛芙妮多次救治商团的成员,霍奇更是为商团解决了极为重要的问题,终究对方也帮助了自己,也恰好快要到中午时刻了,便顺势吩咐道:“好吧,让车队停下来,我们就在这儿搭火做饭再休息会儿。” 有摩根的吩咐,车队缓缓停了下来,大家都走下马车,负责炊事的成员开始搭起篝火堆准备中午的食物。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黛芙妮此刻当然是不好再在车队中休息,装模作样地来到林间弯腰采摘着树下的菌种,珍惜药材?她撇了撇手中几株黑色伞盖的菌菇,心想屁咧,这林子里唯一能算作药材的就只有这种叫做黑死神的毒草菇,而这种弱毒性菌菇远远算不得珍稀二字。 黛芙妮略带抱怨地瞅了眼旁边同样弯腰采摘的霍奇,显然很不情愿背这么一个大黑锅。 霍奇熟练地刨出一株黑死神,直起腰来用空着的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扭着身体看向斜后方,不远处的拱门崖轮廓已经相当清晰,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刚才的那些人不像是士兵,军队很少会使用反刃弯刀,倒是许多山匪喜欢这种刀类。” “嗯?”黛芙妮疑惑地问道,“你是说刚才那二十个人?反正他们看着我的眼神挺讨厌的……等等,你是想说他们是伪装成士兵的山匪,真正的骑兵已经被他们杀害了?” “极有可能。” “不过这和你让我叫停车队有什么联系?” 霍奇捻着衣角,将指缝间的泥土仔细地抠出来,边说着:“你想想,如果他们是山匪的身份,根本没有道理放过敦罗,车厢可都被他们翻看过,商团的这些财物足够引诱任何山匪动手劫掠了,可为什么他们什么事都没做就让我们走了?” “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直到看到了那处山崖才想到了一种可能。” “刚才他们如果出手,虽然是必胜的局面,但三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同样会带给他们不小的重创,如果能不死一个人就抢下敦罗的货物呢?你看那处山崖的位置,恰好处在密林的出口,也就是说那里是视野的死角,刚出密林便会完全暴露在崖顶下,如果他们绕到崖上,抛些重物下来……” 黛芙妮微微愣住:“会吗?” 霍奇耸耸肩:“不知道,总之直觉告诉我,那处山崖不太对劲。” “那你打算怎么做,绕到山崖上去看看?” “现在这只是个猜想,要验证它可不用这么麻烦。” 霍奇噌地一声从靴子里取出那把眼熟的餐刀,在靴子的硬质皮革面上擦了擦刀刃,趁其他人都聚集在前方篝火堆时,悄无声息地摸到拴马的雪樟下,小心翼翼地解开其中一匹马的麻绳,撑住马背缓缓调整一个方向后,猛地一刀插在马屁股上又迅速拔出,向旁边的草丛躲匿进去并装作惊慌的声音向前方大喊。 “惊马了!马脱缰了!” 围坐在篝火堆的商团成员连忙回头,只见霜地马的眼睛变得血红,剧烈的疼痛感让它爆发出远超常态的速度,挡在他前方的人赶忙向旁侧避让,他们只觉得眼前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过,随后迎面刮起刺骨的风。 霜地马蹄声如雷,迅速消失在森林尽头,在其他人都已经看不见时,它已经奔袭出密林,健壮的蹄子瞪着石子地,喘着粗气不管不顾地向前方奔跑,就要越过拱门崖。 异变抖生! 山崖处响起比蹄声还要剧烈数十倍的震响,那是石头翻滚的声音,数不清的石块自崖顶坠落,密密麻麻几乎遮蔽了天空,如果黑云压向崖底,霜地马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扬起马头看到完全漆黑的天空,昂首发出一阵凄厉的哀鸣,数以千计的大石块重重压下,霜地马原本的位置上爆起一阵血雾,却又迅速被更多的石头覆盖。 轰隆隆的巨响传到很远的地方,本就离拱门崖相当近的商团成员们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每个人的身体都变得僵硬无比,额头直冒冷汗,纷扬的尘土灰甚至穿过密林来到他们的附近,可想而知这山石坠下的动静有多大。 如果此时不是那匹惊马奔袭而过,换做商团正经过崖底,万千巨石落下,那…… 每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望向彼此的眼神中分明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更远些的地方,霍奇钻过草丛回到了黛芙妮身边,抬头看着远处崖顶那一幕,神情骤冷,他的直觉果然没有欺骗自己。 “待会如果他们问起我去哪儿了,记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黛芙妮拉住:“你要去崖顶?” “他们是山匪,到嘴的肥羊不可能不吃,就算现在不去,他们也会找上来,到时候更麻烦。” “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施法时太显眼,会招惹不必要的注意,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霍奇回头冲她微笑:“只是二十个普通人而已,别忘了,我可是你最优秀的学徒。” 说完后,他迅速地消失在密林里。 ------------ 0050.伏击 “废物!你动手得太早了,白费我们花这么大力气捆的石头。”沃拉斯顿狠狠地扇了对方一巴掌,宣泄着极大的不满,如果商团的人在此就能认出,他正是之前二十人中为首的那名男子。 他刚才看得清楚,帕尔默切断捆住半悬空石堆的时候,崖底只有一匹马,根本没有其他的人出来。 他们快马绕到崖顶,准备了相当长的时间,结果就只砸中一匹马?他的肺腔都快被怒气胀得爆炸。 捱了一巴掌的帕尔默捂着脸躲到旁边,连嘟囔都不敢,默默低着头,他太了解沃拉斯顿的脾气了,这人就一疯狗,平白无故都能咬你一脸血,更别提在火气当头的时候,要是他的抱怨被沃拉斯顿给听到,恐怕连命都会丢掉。 可他的确也挺冤屈,分明是沃拉斯顿让他在看见第一匹马奔出密林便切断绳索,他也确实在第一时间这样做了,现在出了状况却全成他的责任。 “呸!”沃拉斯顿冲地上吐口唾沫,牙齿摩擦,眼神凶戾,“看来那车队里有人猜到我们的计划,现在得正面动手了。” 他们这支队伍是臭名昭著的山匪,以往都是盘踞在北境西南,今年迁到这片林子里,洗劫了不少商团,由于从不留活口的凶狠作风,引起了石头堡的注意,二十四名雷蒙德家族的精锐士兵前来讨伐。 依靠着对林间战的娴熟以及悍不畏死的战法,讨伐队伍被他们歼灭,但也同样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原本近百人的规模,只剩下现在这二十人还活着,身上还都挂了彩,刚搜刮完讨伐队的战利品走出来,就遇上了敦罗商团。 换做以往的风格,哪会跟你迂回半天还放你走掉?早提着明晃晃的弯道把这些商团的人割了韭菜,顶多留些漂亮女人消遣完后再杀掉。 可他们当时实际上不少人已经疲惫到脱力,而拱卫在前方的那三名守卫显然也有些能耐,冲突起来免不得又得死不少人,最后就活几个人拿了货物又有什么用?很快就会被其他山匪吞并掉。 于是才有了这拱门崖落石的戏码。 可惜这个计划失败,那就免不得正面劫掠了,虽然不划算,但对于山匪而言,根本就没有将口边的猎物放走的道理。 “上马。”沃拉斯顿翻身跃上冬夜马的马背,这种军用马种的爆发性与持久性可不是商团用的霜地马能够相比的,他们很快就能追上那个载满货物的商团。 沃拉斯顿看到其他人都已经翻上马背后,微微点头,猛甩缰绳,爆喝道:“我们走!” …… 踢踏,踢踏,踢踏。 纷乱的马蹄声在林间回响,二十骑手正俯卧于马背上,压低后腰使自己与马融为一体,抵消奔袭在下坡路的巨大阻力。 奔袭在最前的沃拉斯顿忽然感到身体的重心变得不对劲,紧接着胯下的马匹剧烈地颤动身体,一下子翻转过去,他赶忙松开缰绳跳下马背,借力往旁边一滚,抬头发现自己的冬夜马正凌空倒悬,狠狠地砸中另一边的高树,后背不正常地扭曲着,更是露出白森森的骨骼,抽搐几下便不动了,显然已经被摔死。 沃拉斯顿猛地回头,发现就在他们经过的这条路上,一根不易察觉得麻绳正拴在两棵树底的位置。 “绊马索?”沃拉斯顿几乎在同时刻向身后的人大喊,“停下!有陷阱!” 只是太晚了。 俯冲的速度何等之快?几乎就在瞬间,踉踉跄跄的数十数匹马连带着马都被绊倒摔出去,有些人及时调整没受多重的伤,但也有人反应不及,直接连带着马摔在粗壮的树干上,当场脑袋爆开死亡。 沃拉斯顿黑着一张脸,双目通红,就这么瞬间的时间,他们失去了几乎所有的马匹以及三条人命,这还没算那些伤得较重的人。 “谁!出来!”他向周围的密林高声喊道,但除了同伴的呻吟声外,整片林子静悄悄的,像是死掉一样。 “出来!懦夫!出来见我!”他几近疯狂地拔出弯道,劈砍着周围的灌木丛和树干。 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霍奇正安静地靠在粗壮的树干后,旁边还有不少密集的灌木从,这儿看外面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好处是外面同样也看不见他的存在。 霍奇深吸一口气,似有似无的波纹向四周荡开,迅速接近了山匪们的位置。 他睁开眼睛,所看的视野已经与正常时完全不同,透过封闭的树干和灌木丛,他清晰地看到数个介于黄色与橙色间的对象。 微波成像,这是他在黛芙妮的教导下学会的第二个专有技能。 微波相当适合用来作生物体的成像,人体本身的温度在微波的探测下相当清晰,即便再隔些障碍物,他也能清晰地看清场间的情况。 二十个人,有三个人温度要低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多半是被他的绳索给自己摔死了。 也就是说,他要面对的是剩下的这十七人。 他得庆幸这些山匪劫掠的雷蒙德家族士兵是以轻革作为甲胄,要是穿戴金属铠甲,就有些让他无从下手了。 经过荆棘湖由黛芙妮指导的训练后,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拥有的微波能力无法穿透金属,而是会被反射回来,还有些物质只能穿透,却不会被吸收,同样无法造成影响。这是微波的局限,可它对活体却拥有相当强烈的作用感。 他进一步查看这些山匪的武器,主要是看有没有携带弓箭或手弩一类的远程兵器,如果有的话在战斗中会造成不小的麻烦,而他优先得解决的也是这一部分的人。 扫视一遍后,他满意地发现对方二十人均只是携带了惯用的弯刀,这样他就不必担心远距离的威胁了。 观察完毕后,他拨开灌木丛走出来。 听到声响,十七名山匪立马转过头看着他,沃拉斯顿更是咬牙切齿地狠声道:“原来是你。” 他认出了这个商团里的小白脸,刚才他还和同伴商量既然正面作战,那除了留下那两个女人外,倒也可以留这小白脸一命,反正也没少玩过后面。 一群人提着刀恶着脸,奔跑着向他冲过来。 霍奇的身体微微颤动,每一个毛孔中都形成无形的波,汇聚在一起,随着他的意识控制,如同狂躁的海啸般猛然向冲来的山匪咆哮而去! ------------ 0051.场 挥舞着血色弯刀正疾驰的十七人突兀地停在半途,脸色开始变得不正常的红,灼烫的色泽蔓延到脖颈,乃至身体各处,他们不由自主地半跪着,将弯刀狠狠地插进土壤里,双手抓挠着脸、手、胸膛各处皮肤,直接把皮肉抓得溃烂也没扼住动作,每人的表情都狰狞到极点,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嘶嚎。 霍奇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向跪在地上的山匪走来。 微波成像是黛芙妮指导他运用巫师能力后掌握的第二个术式,而最初掌握的术式,便是眼前的这幕场景。 当他的能力施放时,身体的每处毛孔都会向外溢散微波,沿着他指定的范围轨迹形成一道「场」,当生物进入场中时,微波会迅速使其生物体内含有的水分剧烈振动而生成大量的热。 假想一个人吞下一整壶滚烫的开水会是什么样的体验?沸腾的水会在顺着食道进入身体的同时摧毁沿途的一切!任何与开水接触的肉质组织都会被灼烫到坏死! 现在山匪们的痛苦可远远不止喝下一壶开水这么简单,现在他们身体的每条血管,每个脏器都溢满沸腾的液体,不断地在体内灼烫着,他们的眼睛瞪得快要滚出眼眶,但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整个眼球变得像是覆盖上一层白垢,在微波的作用下,暴露的眼球瞬间被蒸干而失去应有的效力,并且让山匪捂着眼睛痛苦地甚至想将它生抠出来。 霍奇加快脚步,随着微波场的作用,他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要达到同时将十七个人笼罩并让他们失去活动力需要功率相当强劲的微波,而这部分消耗的可都是他本身的力量。 他是大陆唯一的男性巫师,他的能力同样独一无二,甚至在黛芙妮教导的课程中也显现出相当迅速的天赋能力,但即便如此,现在的他仅仅是快要摸到初级巫师的门槛而已,虽然能力而言甚至要高过不少比他强大得多的女巫,可力量的储备是有限的,他还没有办法像黛芙妮那样几乎不必考虑力量的消耗而随意挥霍。 仅仅在微波场作用生效过去十秒后,他就已经感到头晕目眩的脱力感。 以他的能力,还能维持多久?或许两分钟,或许一分半,甚至更短,总之他的时间不会太多,一旦力量耗尽而这些山匪还没有被消灭的话,他几乎就是必死的境况。 所以他得加快动作了! 他从左侧切入了微波场,离他最近的山匪正用双手的指甲在脸部撕扯,将自己的脸抓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霍奇略带怜悯得看了他一眼,迅速地将手中的刀刺入他的心脏,血液的流动瞬间静止,山匪只来得及呜咽一声,便瘫倒在地上。 霍奇将餐刀拔出,快步接近第二个目标。 那名山匪似乎察觉了什么,不顾身体的剧痛与视野的黑暗,摸索着握住插在地上的弯刀刀柄,将它拔出来,胡乱地在四周挥砍着。 可身体的痛苦让他的挥刀特别零乱,并且失去了刀势应有的快准,霍奇眯着眼矮身躲过他破绽极大的一刀,压低身子蹿到他身体的右侧,一把锢住他挥刀的手臂,握刀的手则顺着胳肢窝的位置狠狠刺入,直到抵破心脏,山匪失去力气为止,他才像是扔掉一块脏掉的破布般将这人甩到地上。 还剩十五人,而这已经过去了半分钟。 目光中一抹冷冽闪过,霍奇的动作再次加快了,剥离掉所有的多余动作,将每一次出手的动作都凝练到极致。 因剧痛而顾不上周遭的山匪,霍奇简单地一刺便让他们痛快地迎来解脱。 而面对那些体质稍强,察觉到自己接近而持刀抵抗的人时,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医学天赋,看上去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能在瞬间让对方的手臂脱臼,数百本书中学到的解剖学知识以及多年的临床经验让他早已对人体结构的认知远超其他医生,很清楚怎样花最小的力气去摧垮一具人体。 失去行动力的山匪被他迅速解决掉,14点的敏捷属性使他能在处理山匪的同时兼顾不让自己的衣服染上血污,否则回到车队时可不好圆谎。 第十六个! 刺下这一刀时,霍奇在心中默念着数字,他迅速地起身,却忽然感到后脊森寒,这是危险正向他接近的感觉,几乎没做什么思考,他立刻向旁一滚。 噌! 飞舞的弯刀直直地插在他原本的位置,如果他刚才没有做出下意识的动作,现在这柄弯刀就应该贯穿他整个身体。 他站起身来向旁边看去,沃拉斯顿正勉强站起身子,急促地喘息着,额头大汗淋漓,左眼变得焦黑模糊,右眼也覆上白垢,只是在瞳孔的位置还没被完全覆盖。 “骑士体质?”他微微皱眉,现在微波场已经持续超过一分钟的时间,以他释放的功率,不少倒地的山匪尸体眼球都已经被炙烤得爆裂开,身体里的脏器也是烂成一片肉糊,他本以为最后一人连动手都不用便会在高强度微波的力量下致死,没想到沃拉斯顿不仅还活着,甚至还保留着有限的视力以及一定的行动力。 普通人的体质绝对达不到这种程度,只有受训的骑士,或是猎魔人那种变异的种群才能凭借身体的力量在微波场中坚持这么久。 沃拉斯顿斑白的眼球显露出极强的失望,不停地喘着粗气,霍奇的猜想没错,他的确经历过骑士的受训礼,只不过并不完全,在强化的过程尚未终止时,他凶残地将另一名与他起冲突的准骑士杀害,被帝国通缉,才流落为山匪,凭借着过人的身体素质,很快成为了匪团的领袖。 “你到底是什么人!” 沃拉斯顿的声音简直像是快把牙齿咬碎,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队伍竟然会被一个小白脸给葬送掉。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霍奇走到他身边,已经没有武器的沃拉斯顿凭着剩余的力气想要锤打他的脚踝,却被他轻松地闪过,绕到身后抓住沃拉斯顿的头发,将他的头颅掰到面对天空的方向,凑近了,轻轻地说: “真是遗憾。” 刀刃搁在沃拉斯顿脖颈的皮肤上,随着霍奇手部轻轻地哗啦,皮肤下的大动脉直接破裂,喷涌的血柱在空中纷扬。 他提着沃拉斯顿的头向前一摔,撤销仍在作用中的微波场,转身沿着原路返回车队的位置。 ------------ 0052.后遗症 霍奇回到商团驻扎的位置时,远远就看见车队已经整装待发,想来他去解决山匪的时间里商团应该是派了人到拱门崖清理出了足够车队通行的道路,随时可以出发,只是由于他的缘故才停在原地。 他看见摩根等人和黛芙妮、赫拉站在车队尾部,不时打望着远处的密林,显然是在等待他的归来。 瞧见霍奇从茂密的林子里钻出半个身子后,黛芙妮快步走到他的身前,满脸怒容地大声斥骂:“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就算你自小就有害怕响声的毛病,也不该到处乱跑啊!” 她凑得更近,猛地一拽将霍奇整个身体都扯出来,眉眼露出些担忧,双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又拍拍他的肩膀与手臂,再半蹲着身子检查着他腹部与后背,嘴里同时说着:“伤到哪没有?” 霍奇刚才与黛芙妮对视时,她可不少使劲冲自己眨着眼睛猛打眼色。 这是把自己强行加了个害怕巨响的设定?黛芙妮你这编故事的能力真是有够烂的…… 不过既然戏都已经开演了,他断然没有拆台的理由,眉头微微皱起,声音压低,却足够让不远处的摩根等人听见:“腿……腿没什么感觉了。”他的声音稍微带上了欲哭未哭的腔调,这对于黛芙妮给他编造的人设更为合理。 “让你乱跑!”黛芙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扶着霍奇转身对摩根说道:“会长,接下来的路程就让我弟弟和我们搭乘一辆马车吧,他需要人来照顾。” 摩根点点头,霍奇本就有重恩于敦罗,何况他们三人是姐弟,即便搭乘同一辆马车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当即就同意了黛芙妮的提议。 鹿皮裹住的轮子缓缓转动,商团车队再次开始行进。 车厢里,赫拉站在厢门的位置,将隔挡的木门合在一起,这种小门只能挡住车厢门的下半部分,上办部分仍旧以帘布遮挡,她踮着脚捏住两侧的帘布,回头看向霍奇的眼神里带着些紧张的情绪。 霍奇对她报以微笑以示宽慰,可惜在他略显苍白的脸庞前,任何宽慰都显得多余。 黛芙妮坐在他旁边,扶着他慢慢倚靠在衣服堆上,紧紧地握着霍奇的右手,由于能力觉醒改造过身体的缘故,她没法从接触感知到温度的变化,但开始变得苍白的肤色无声地告诉她,霍奇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冷。 “你又过度使用能力了?”她有些无奈地叹着气。 霍奇笑得有些勉强:“没办法,那可是二十个拿刀的壮汉,不用上全部力量我可没把握能解决掉他们。” “冷吗?” “刚才跟你说腿没感觉是配合你,现在……”他低嘶了声,有些吃力地睁着眼睛,“是真快没知觉,感觉血液的流动都静止了。” 黛芙妮没有继续说话,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火焰从她握住霍奇的手背跳跃出来,分出三条火线,呈螺旋状攀爬,将霍奇的整个身体都笼罩进火焰构成的网中。 作为女巫议员之一,她对于火焰的理解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此刻火焰看似包裹着霍奇,实际与他的身体以及车厢的木板、衣服等物品都保持着一定距离,恰好能在不点燃任何地方的同时,将热量带向霍奇的身体里。 她又轻轻地叹了声气。 霍奇是特殊的,这不单单因为他是绝无仅有的男性巫师的缘故,更关键的一点在于他完成觉醒过程能够使用巫师的术法后,黛芙妮依然没能在他的体内观察到任何凝结红晶的现象。 这简直难以想象,女巫之所以能够使用超凡力量,究其根源便在于腹部转变的那块红晶,这是力量的源头,可现在霍奇根本没有这本源之物,却离奇般同样能够使用他那古怪的能力,为什么会这样?她无从得知。 可有一点她能够确认,这似乎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在指导赫拉与霍奇的过程她发现了问题,虽然霍奇能够使用力量,但在使用到一定程度后继续下去,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身体会出现骤然低温的情况,时间的长短取决于他使用能力的轻重,或许只是眨眼的瞬间,而整整小半天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如果没有黛芙妮为他保持皮肤的温度,他甚至会被施术后的低温冻成冰棍。 “黛芙妮。”霍奇在温暖火焰中似乎恢复了些精神。 黛芙妮眼神依旧专注,只是淡淡说:“你应该叫我老师。” “好吧,老师。”他无所谓地改了口,声音有些低弱,“你说的那个住在鹿角湾的朋友,真能解决我身体的问题?” “不知道。”黛芙妮摇了摇头,“你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单凭肉眼已经无法辨识,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够察觉到更细微的地方,那就只能是奥菲莉亚了。” 他们之所以进行这次远行,原因不仅仅因为木屋被烧毁了这么简单,屋子没了可以重建,荆棘湖附近并不缺乏建造的原材料。最关键的还是在于霍奇身体的问题,黛芙妮已经无能为力,就这样放任下去实在太过危险,她也不可能始终只待在霍奇身边,所以才想去鹿角湾,找寻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拥有「洞察」之名的奥菲莉亚为他诊断。 “但愿能吧。”他扯紧自己的衣领,嘟囔着:“我可不想哪天莫名其妙地被自己冻成冰雕。” 黛芙妮看了看他,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 “不会有那一天的。” …… 三天后,颠簸的马车缓缓停下,除了车夫外的所有人都走下马车,走到车队最前,摩根抬头看向远处,伸手指着前方欣喜地说:“到了,那儿就是石头堡了。“ 霍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视线穿过近处的田野与哨站,在天空那头的方向,城市的轮廓已经清晰地显现出来,他在北境生活多年,还是首次见到如此巍峨高耸的城墙,隐约能够看到城墙是由密密麻麻的巨石堆砌而成,在风霜雨雪的浇筑下屹立了千百年的时间,这座城堡始终存在,哪怕拥有它的主人已更迭数十任,它都默默在这北境的霜寒中卫护着城中的居民。 这是雷蒙德家族的属地,也是北境最出名的城市之一——石头堡。 ------------ 嗯……开个单章说明 忍不住看了下评论,现在从0046开始的章节是承接第一卷末尾离开损毁的村庄后展开,目前出现的剧情大致是三人先回到了黛的住处,由于术法失控房屋被烧毁以及霍古怪的身体情况,三人决定远行至鹿角湾寻找洞察女巫奥菲莉亚,为了到达鹿角湾搭上了敦罗商团的顺风车,大致现在出现的剧情就是这样。 至于节奏快……大概是文字处理的问题,篇幅而言不算快了吧,这突发性的小事件初衷只是体现霍改设定后的能力再引出体质问题。 我现在真不迷茫,至少相比于写黑石那段剧情而言,写那段的时候最痛苦的就是感觉主角怎么行动都不对劲,人际关系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剧情推动基本一条线……微波从毛孔出来的问题,毕竟设定的能量转换是在体内……原谅我理综没及格过。 这单章就当做新线答疑,有什么问题我直接在这章节更新解答。 ------------ 0053.突发状况 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石头堡的城门还有挺长一段路,不过车队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下来,甚至有近一小时的时间只行进了三转车轱辘的情况存在。 在敦伦商团的前方,看上去同样是商团的马车排成长龙缓慢地移动着,而在视线的尽头处,雷蒙德家族的士兵正在哨卡处仔细地搜查每辆马车有没有藏匿可疑物品。 帝国的五境中,北境的疆域最为辽阔,但由于常年恶劣的气候,愿意将北境的地域作为封地的贵族并不算多,这片霜冻之地上,除了统御的北境公爵外,仅有三名侯爵的存在,相比于其余四境动辄十数名侯爵而言,北境的侯爵数量算是极少的,可也正因如此,这三位侯爵的实力都远不是其余四境的侯爵可比。 他们名义上是北境公爵的封臣,实则各成一派,暗中互有角力,其中又以弗朗西斯·雷蒙德的实力最强,九千武装精良的常备军团几乎相当于二至三名普通侯爵拥有的力量,而石头堡作为雷蒙德家族最重要的城市,进出城门都需要经过相当严格的检查。 敦罗商团的车队排在相当靠后的位置,按照前方哨卡的检查速度,或许在黄昏时刻才能轮到他们受检,石头堡城门前的这段长路排满各式各样的车队和旅人,却没有任何人试图向前拥挤,以夺得一个能够更快进入城市的位置。 理由很简单,就在道路的两旁,不时会有数队骑兵奔跑巡视,与雷蒙德家族常规军团不同的是,在于这些巡视的骑兵体型更为壮硕,并且没有佩戴制式长剑以及标准骑枪,他们每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根粗壮结实的长木棒,看上去像是擀面杖的放大版,但这根棒子并非像擀面帮那样光滑,而是歪斜镶嵌着不少铁钉。 常在这条商道行走的商人对于这支骑兵队伍都不会太陌生,他们是雷蒙德家族的戒律队,维持待检车队秩序的任务一直是由他们承担。 而这些商团车队之所以如此遵守秩序的原因则是因为戒律队独特的行事风格。 虽说队伍名中带有戒律二字,可这支队伍所认为的戒律显然与常人的认知不太一样,往年在戒律队的威名还未响彻时,曾有不少妄图挤占靠前位置的商人存在,面对这些人时,戒律队的骑兵压根不会上前警告哪怕一个字,他们做得更加直接。 只要违反了既定秩序的商人,都会被这些壮硕的大汉直接从队伍中拎出来,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粗壮的木棒直接就带风向你脸上招呼,如果一击之下死掉了,很好,如果没有,那更好,他们会直接用两根粗绳将你的双肩与马匹拴在一起,跨上马背提拽缰绳,拖着人远远地跑上一圈后再绕回来,此时马后拖着的就只是一团血肉模糊根本分不清形态的东西,他们会把这些东西仍在道路的两旁,过上一周的时间才派人清理掉。 鲜血铸就戒律队的威名。 至此之后,来往石头堡的行人宁愿等上几天的时间,也不敢再在排队中夺位耍巧。 从早晨日升时敦罗便已经排上队伍,直到太阳快落下的时候,他们之前的商团才刚刚完成检查,在这段道路是不允许生火的,因此中午时只能就着水吞咽制成膏状没什么特别味道的口粮。 摩根和马库斯走到哨卡处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书以及往年的行商记录交附给负责检查的士兵,与这些资料共同递交的还有一袋分量不轻的钱币,走过这条商路数十年的时间,他们深知适当的打点会让通关检查更加轻松,也不必担心被刻意刁难。 果然,士兵显然对钱袋非常受用,加上敦伦商团的车队本就没几辆马车的缘故,例行检查很快完成,就在他们快让商团入城的时候,一名士兵忽然瞧见了人群中的黛芙妮,眼睛刹那明亮起来。 “你,站出来。”他指着黛芙妮勾了勾手。 黛芙妮走出来时有些不明所以,直到看见士兵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胸部姣好的线条时,她才明白过来。 “我怀疑你在胸前藏了危险的东西,过来接受检查。”士兵说着就和另外两名同僚要走向哨卡处的石头屋,那是间只有门而没有窗户的屋子,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进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所谓的检查是怎么一回事。 霍奇站了出来,冲着士兵的背影沉声说道:“她是商团的医生,我想应该没这个必要吧。” 无论在哪,草药医生都是颇受尊重的职业,他抛出这头衔所图的便是让检查的士兵做事不要这么肆无忌惮。 士兵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打量了眼黛芙妮,又看看站在她身边的霍奇:“医生?有草药协会授予的资质吗?“ “没。” 黛芙妮答得很自然,其实相当一部分的草药医生都没有草药协会颁发的资质,但他们的身份是被认可的,这在常理上并不难说通,但在有意刁难他们的士兵眼里,却成为有机可趁的漏洞。 “没有?那就更加可疑了!” 士兵不容置喙的语气冷声说道:“赶紧过来,得好好检查一下你是不是可疑分子。” 霍奇眉头微皱,看来这几名士兵是铁了心要找他们的麻烦了。 “我们有理由拒绝不正当的检查要求。” 为首的士兵龇了龇牙,不怀好意地看向他:“小子,排查可疑人物是我们的职责,没什么正当不正当的,你这么袒护她,不会和她是一伙的吧。” 他又仔细瞧了瞧霍奇,虽然是男人,但长得倒是比他看上的那女人还要漂亮,当即做出决断:“看来你也得好好地接受检查。” 霍奇拉住黛芙妮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士兵见状,果断地将佩剑倒抽出来,阴郁地看着二人:“怎么,想跑?果然可疑!” 摩根见状不妙,赶紧跑过来从怀中取出另一袋钱币递给士兵想打个圆场。 钱袋士兵倒是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可丝毫没有放过黛芙妮和霍奇的想法,反倒推搡了摩根一把,骂道:“滚!不想惹麻烦就别掺和进来。” 霍奇握住黛芙妮的手有些僵,他完全没想到会在入城时发生这样的情况,在脑海中计算多次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法。 只能不惜暴露身份,强行突破了吗? 就在士兵举剑逐步逼近他们,即将动手抓捕时,一道奔雷乍响般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强行打破这僵持的局面。 ------------ 0054.“小公主”邓巴 三个人骑着马从石头堡城门中走出,最前方的是一名看上去有些瘦弱矮小的青年,在他身后,书记官打扮的人正碰着书册拿着炭笔记录着,另外一人则显得格外高大魁梧,连带他的马看上去都比另两人更加壮硕些,身后背负着两柄长剑,紧邻青年身边。 看得出他们刻意将马速放缓,像是散步一样不时打量着四周,名为邓巴的青年看着身后石头堡的高墙。 “今年有检查过外墙是否松动吗?” 书记官翻了翻书册前页,说道:“应该没有,我没有找到检修的记录。” “你尽快确定这件事,如果没有,立刻通知市政厅派出工匠来检修外墙,这种关乎城堡的大事不应该延误。” “是,大人。”书记官应下后,将他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记下。 邓巴牵住缰绳,看向与城堡紧邻的农田:“派人通知这些田地的农夫,尽快将应季的作物收割送进城堡的粮仓里,我们得保证寒潮中保有足够的食物。切记,让执行的人不要曲解征收的意思,严格按照农税执行,如果让我发现谁擅自征收,我就打断他的腿再把他拴在城门上倒挂三天。” 邓巴瞥了书记官一眼,分明矮小瘦弱的身躯,但这眼神却让书记官心神一紧,冷汗涔涔淌下。 “原话记下,一个字也别改动。” “是……”书记官抹了抹汗,飞快地记录着。 三人继续向外走,隐约能看到哨卡的轮廓,邓巴又想起一件事:“铁匠那边,给士兵打造的冬铠准备得怎么样了。” “快完成了。”这次答话的却是他身边的魁梧男子,士兵铠甲的具体事项是由他来负责,他的嗓音稍显低沉,有种淡淡沙哑感,语调平缓,听上去像是对什么事都不太关心。 “你得向铁匠那边确定是按照我的要求打造的,一层雪鹿皮,一层棉纱网,钢材得确保用的是黑钢,让那些人少耍心眼,既然我已经付了钱,那么东西就得给我做成最好的。”这是邓巴为雷蒙德家族的军团定制的新式铠甲,常用的革衣虽然轻便,但并不适合守城的驻军使用。 “嗯。”魁梧男人应下,给人的感觉语气有些敷衍,不过邓巴没在意,他很清楚自己这位亲卫说话从来都是这样的腔调。 邓巴忽然勒住马缰,他们已经走近了,以他的视力,隐约看见远处的哨卡前正发生了一起骚乱,他眉头微皱,对男人吩咐道:“索锡,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你问清情况后,如果是那帮子士兵又是想占便宜,就以我的名义警告他们按规矩办事,少给我惹麻烦,最近的事已经够多了,再添些乱子我非得撕了他们不可。” “嗯。”索锡再度应下,轻甩马缰,壮硕高大的马蹬起后蹄,扬起尘粉飞快地奔向哨卡。 …… 比寻常的骏马至少壮硕三成的奔马在哨卡前停下,同样比常人要高大魁梧得多的男人自马背上跳下。 “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霍奇从他下马开始便打量着他,这个高大的男人并没有以盔甲罩住脸庞,因此他能够很清楚地看清他的容貌,脸颊上留有不少愈合的伤疤,显然是久经战斗的老手,而眼睛则相当特别,是一对黄褐色的竖瞳,像是猫的眼睛,格外诡异。 猎魔人?霍奇很快便确认了男人的身份,只有猎魔人的瞳孔才会如此古怪,并且习惯将一银一钢两柄剑背负在身后,这也是猎魔人的典型特征。 只不过……他没在猎魔人的胸前发现任何学派的徽章,男人的装束也不像是猎魔人应有的样子,他穿戴着一身做工精致的黑色铠甲,在胸口的位置雕刻着盾形的图案,一条正吐信子的蛇置于盾形中。 黑底响尾蛇家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南境公爵克莱尔家族的家徽。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士兵站直身体冲男人行了一礼:“索锡大人,这两人十分可疑,并且拒绝接受我们的检查,所以准备执行逮捕。” “说出你觉得可疑的理由。”索锡的声音平缓得就像在说「天气不错」一样,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这……”为首的士兵吞咽了口口水,好半天都没有接话。 “你们来说。”索锡越过士兵,向二人询问。 黛芙妮想了想,丝毫不脸红地说:“他盯着我的胸看,说那藏了东西。” “啊~”索锡也看了眼,只不过刚接触到时霍奇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挡在中间,索锡笑了笑,转过头去:“这就是检查的理由,就因为管不住下半身了?” 士兵微恼,不服气地说道:“那个女人的身份确实有问题,她自称草药医生,却没有草药协会颁布的资质。” “我也没有任何贵族头衔,可你们还是得叫我「大人」”索锡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回头突兀地问道:“如果在森林里被尸蝇咬了,你会做什么处理?” 黛芙妮不假思索地说道:“这得看叮咬的时间,一小时内我会用虫草混合苦荆磨粉给病人服下,超过这个时间却没达到一天的,就用黄斑叶混合酸油熬制,超过一天就麻烦了,不仅难以根治,还得做好隔离,此时已经具有感染性。” 索锡很满意这个答案,冲士兵说道:“看,一名比九成的草药协会的人都更加高明的医生,需要徽章来证明自己?” “没其他问题就给他们放行,这是我家大人的意思。” “是,是。”士兵畏畏缩缩地点头哈腰,送走了索锡,才狠狠地向地下吐了口唾沫,尤有不甘地望向霍奇:“好运的家伙,赶紧滚吧,别再让老子看见你。” 能平安通过,那自然是最好的,霍奇不会傻到再去和士兵争吵,随同敦罗商会的人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当他靠近三名士兵时,叼难黛芙妮的那位恼怒地跺了跺脚,低声冲同伴说道:“你说我们雷蒙德家族的士兵,凭什么得听「小公主」的命令?” ------------ 0055.那个名字 在他身边的另外一名士兵听到这话时脸色骤然变了,眼色慌乱地向四周打量着有没有其他人。霍奇很取巧地斜跨两步,矮低了身子融进车轮轱辘的影子里,躲过士兵搜寻的目光。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的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后,士兵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些,扯住最先说话的那名士兵的衣领,恼怒地低声吼道:“你是不是疯了!想死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别拖上我们!要是这话被邓巴大人听见,整个哨卡都得给你陪葬!” 那名士兵显然也从冲动的情绪中冷静,反应过来自己的这番话会惹来多大的麻烦后,一时也有些后怕,不过在亲密的同僚前仍旧嘴硬不肯承认。 “我……我这不就是顺嘴一提,何况就只有我们仨人听见,应该没事的吧?” 另一人松开他的衣领,恨声提醒道:“见鬼的应该,你这笨蛋得庆幸没有其他人听见你这样说话。邓巴大人有多憎恶这个称呼你难道还不清楚?上一个敢这样说出口的人还是奥斯汀将军,他也觉得「应该没事」,可现在他人在哪?被熬制成沥青糊进城墙的石头缝里了!” “你觉得你能比得上奥斯汀将军在侯爵眼中的地位?连他都没能逃过邓巴大人的报复,我们这些普通又算得上什么东西,我可不想陪你一起在睡梦中被割掉喉咙!” “……“ 敦罗商团的马车离哨卡渐渐远了,接下来那些士兵还说了什么,霍奇已经听不清也快听不见了,他摇摇头,从蹲走的姿态直起身来。 不过士兵们的谈话,倒是很好地勾引起他的兴趣来,在他们口中这位令人的畏惧的邓巴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刚才被称为索锡的猎魔人口中的「我家大人」就是指他? 哨卡离石头堡的城门还有不少一段路,等进入城门后还得驶过绵长的道路才会到达港湾,会花费不少的时间,而这些时间浪费掉就实在是可惜了。 他越过商团的一辆辆马车,此时不少人都已经回到马车中歇息了,可他却没有在第四车厢前停下,而是选择继续向前走,直到走到队伍的前方,摩根与马库斯并没有上车,两人都步行在马车旁,不时交头接耳地商讨着什么。 “摩根会长。” 他远远地招呼一声,摩根转过头来立马便看见了正走过来的霍奇,热情地回应:“霍奇小哥,你怎么过来了。” 摩根想起刚才在哨卡发生的事情,面带惭愧:“刚才那种情况发生得太突然,谁也没预料到那些士兵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我反应得有些迟,让你姐姐受惊了,实在抱歉。” “没关系,毕竟谁也没能反应过来” 霍奇没有责备他的意思,那种情况下,连自己都没做够反应的准备,何况是本就与他们关系不深的摩根。 当时士兵们都已经拔出佩剑,摩根还敢冒着危险想给他们解围,而这个举动甚至有可能牵连到敦罗商团,对此他心怀感激,哪里还能责备摩根反应太慢? “我来找你是因为另一件事。” 霍奇犹豫了一下,指着旁边的车厢:“要不我们进去说?” “当然可以。” 摩根随霍奇走进车厢,马库斯没有跟进来,常在商途的人各个都是人精,显然霍奇要问的问题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才会进车厢里说,这时候要是没头没脑地也跟着进去,那可真就是不识时务了。 霍奇坐在厢尾的位置,商团的马车车厢属于空间较为宽阔的那种类型,坐在厢尾谈话,前方驾车的马夫根本就听不见内容。 “摩根会长。”他整了整衣领,礼貌地问道,“你知道这石头堡中,一个叫做邓巴的人吗?” “邓巴?”摩根一愣,“你说的是邓巴大人?” “对,就是他。”霍奇点点头,看来这位邓巴大人在石头堡中并非什么隐秘的存在。 摩根笑着拍拍大腿:“当然认识,常在这条商道走动的人没有不认识邓巴大人的。” “我记得……应该是两年前,邓巴大人来到石头堡,受到侯爵大人的接待,随后他就留了下来,成为侯爵大人的幕僚,很快便成为了侯爵大人最倚重和信赖的人,当侯爵大人离开石头堡后,邓巴大人便等同这座城堡的主人,为他照看家族的领地。” “不过这也不仅仅是邓巴大人有能力的缘故,更重要的还有他的身份。”摩根凑到霍奇耳边,语气神秘,就像是接下来所说的话是其他人都不能知晓的秘密一样。 “他是南境公爵的第三子,克莱尔家族的正统继承人,他所代表的身份除了自己外还有整个家族,侯爵大人当然不会介意与镇守一方的公爵家族结下友谊。” 果然……霍奇心想,看来那名叫做索锡的猎魔人便是跟随在这位邓巴·克莱尔身边的随从了,虽然他还没想到一名猎魔人怎么会成为贵族的家臣,不过他胸甲处的黑底响尾蛇家徽印证了这个想法。 难怪克莱尔家族的徽记会出现在北境的城堡里。 霍奇回忆着刚才那段对话,进一步问道:“我听说这位邓巴大人还有个别称,叫小公——”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双大手突然捂住他的嘴,差点让他喘不过气。 此时摩根的反应甚至比那几名士兵还要强烈,惊慌了好一会儿后,才松开捂住霍奇的大手,等对方脸色泛白大口喘息几下后,才表情严肃地看着霍奇。 “霍奇小哥,我必须提醒你,至少在石头堡中,你绝对不可以当着任何的人面说出这个名字,甚至包括我,甚至你的姐姐……最好连独处时的自言自语都不要有。” 霍奇有些被摩根强烈的反应以及难看的脸色给吓住了。 摩根深吸一口气,连声音仿佛都带上寒意:“彻彻底底地忘记这个名字,如果让其他人听见了,呈到邓巴大人的耳中,那可是会连带着你身边的所有人一同招来灾祸!” ------------ 0056.等风来 霍奇忍不住吞咽下口水,小声询问:“有这么可怕吗?那位邓巴大人就这么不喜欢别人称呼他这个名字?” “讨厌?简直超过了厌憎的程度,如果你刚才的话泄露出去,或许你明天就会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港湾的河面上。” 摩根犹豫挣扎了好长一段时间,作为商人,他懂得有些东西即便是知道,也不能轻易说出口,但考虑到霍奇对商团的贡献,他低叹一声,还是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给霍奇。 “刚才我应该告诉过你,邓巴是克莱尔公爵的第三个「儿子」,而那个名字……却是用来称呼女性的。懂了吧,这本身就是一个带着侮辱含义的词。” “据说,邓巴从小与他那两名兄长的关系都很差,小时候他长得非常瘦弱,像是迎风就倒的竹竿,同龄的女孩都比他高大,所以他的兄长给他起了这样一个蔑称的名字,肆意嘲弄他矮小瘦弱的身体。” “直到他成年后,常年忍耐的怒火顷刻间爆发,谁也没想到这个小竹竿竟然不知不觉地在嘲弄的氛围中成长到了令人震惊的地步,借着一次公爵外出的机会,他竟然怂恿了家族的卫兵团将自己的两名兄长禁足在城堡,并且派人将那些曾嘲弄过自己的童年玩伴拖到大街上打成重伤。” “如果只是这样,那他顶多算是压抑得久了不计后果施展报复的任性孩子,真正令人害怕的是后续的一系列行动,能有资格作为公爵儿子们的玩伴的人当然是南境大家族的子嗣,当那些家族即将站出来威胁克莱尔家族讨要公道时,邓巴却以雷厉风行的手腕制服其中势力最强盛的两个家族,并借此迅速说服了其他蠢蠢欲动的家族。等到克莱尔公爵闻讯回城后,惊讶地发现南境局势早已稳定,那些顽固的家族面对克莱尔甚至显露出敬畏,除了城堡里自己的两个儿子差点被饿死以外……” “自那件事以后,谁都知道了南境公爵的三子非同一般,也清楚了他的忌讳,那个名字。” “但总有脑子里被肌肉塞满的蠢货不相信邓巴的可怕。”摩根冷哼了一声。 霍奇想起自己听到的士兵谈话中的某一段:“是不是那个叫奥斯汀的……嗯,将军?” 摩根点点头:“奥斯汀是侯爵大人的心腹统帅,三千常备军的指挥权都交付于他,就凭这份底气,在邓巴刚来时,当他的意见与邓巴不合发生争吵,便会用那个名字来称呼。” “他以为邓巴动不了他,可他错得离谱!” 说到这时,摩根忍不住颤抖了下身子,想起一年前在石头堡看到的那幕景象。 “有一次奥斯汀在城堡里犯了事,好像是杀了什么人,但被杀的只是普通平民,换做以往凭借他在侯爵大人眼中的地位,根本没有关系,可是邓巴却借此要惩治他的恶行,闹到侯爵大人那里。奥斯汀把自己太当回事了,他完全没想明白邓巴背后站着的可是公爵家族的友谊,侯爵大人当然选择了邓巴,但你简直没法想象邓巴十怎么处置奥斯汀的……他命人在闹市区熬煮砌石头用的沥青,然后奥斯汀在惨叫中被砍碎成了一块块肉和骨头,扔进沥青的锅里,最终这锅沥青用在了修补城堡的外墙上,当时我在场,奥斯汀的惨叫声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 摩根不知不觉额头已布满汗粒,他胡乱地用手擦擦,低声嘟囔着。 “总之,彻底忘记那个名字就对了。” …… “真的不随我们一起去商会街吗?” 霍奇对摩根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不了,我们就在这边找个旅馆,等开往逆风港的船只启程时,我们就会离开。” “好吧。”摩根没有强留,何况即便是他们也不会在石头堡过久地停留,这次商团携带的香料并不算多,并且拥有稳定的客源,很快就能处理完毕,等行至瑟兰时,才是真正贸易的关键,既然霍奇与他们不同路,强留也没什么意义,反倒容易惹人生厌。 他拍拍霍奇的肩膀,大咧咧地说道:“商团大约会在后天早晨离开。如果这段时间里碰上什么麻烦的话,记得去商会街来找我们,敦罗商团永远是你的朋友。” “嗯。”霍奇点点头。 “那么,祝你们一路顺风。”摩根冲三人挥挥手,回到车队中缓缓离开。 此时天已渐黑,夜色的阴影下,霍奇带着黛芙妮与赫拉两人在港湾附近寻找合适的住所。 他们身上的钱财并不多,霍奇原本的财物都在村庄被屠戮的时候洗劫一空,黛芙妮更是压根不怎么与普通人接触,当然也没有钱的概念,现在身上为数不多的钱币还是靠着贩卖零星的草药试剂赚来的,相当有限,而石头堡的开销又比较高昂,他们得省着点用,否则到时候连搭船的钱都没有。 “一间房?”旅店的老板神情暧昧地看着霍奇,以及他身后的两名女子,似乎有些艳羡。 霍奇知道他想歪了,只不过并不在意,但店老板收了钱迟迟没反应就很难受了,他拍拍木桌,轻咳几声:“可以把钥匙给我们了吗?” “当然,当然。”老板从桌下取出一把挂在圆环上的钥匙,翻找一会儿后,将其中一把递到霍奇的手中。 低廉的价格自然也不会有多好的房间,他们走进房间后,甚至能看见屋中的一个角落有渗水的情况。 “你们睡床,我睡椅子上。” 霍奇相当干脆地做出决断,不过房间中只有一床被褥,他只能合衣而睡。 “要不我睡椅子吧。”黛芙妮建议道,“你也知道,我的体温不会被外界温度影响。” “不,你和赫拉睡床。” 霍奇近乎固执地坚持着,捻灭了桌上的油灯,坐上椅子合着双眼,轻声说道:“好梦。” …… “开往逆风港的船?那你得等。” 港湾的码头,一位船长叼着根紫绒叶漫不经心地说道。 霍奇皱了皱眉:“为什么?我可以加钱。” 船长把紫绒草吐出来,搓了搓粗糙的手心。 “不是钱的问题,这几天的风向不对劲,基本上船都停了,得等风向稳定后才能起航,现在出船,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得等多久?” “谁知道呢,也许几天,也许一两周。”船长耸了耸肩,“但愿这该死的鬼风向赶紧稳下来,不然我都快养不起底下的水手了。” ------------ 0057.魔鬼风 西境是游牧民的天堂。 如果用语言来概括帝国五境的特色,北境粗犷豪放,南境温润谦和,东境沉着稳重,中境庄严肃穆,那么西境则应该用剽悍蛮荒来形容。 西境的赤土地并不适合开垦耕种,西境人也从未想过成为农夫,他们天生便是马背上的民族,提着镰刀跨上野马,在森林和平原上穿行肆虐才是他们应有的人生。 这也导致了西境人在相当长的历史中都被其余四境称为「西蛮」,他们除了在自己的土地上狩猎外,时常骚扰其余四境的边域,抢夺民众的物资,犯下累累恶行。 直到百年前,雄鹰家族的阿尔弗列德大帝自中境起程,远征其余四境,经历数百年的战争纷乱,最终五境都被收归于雄鹰家的羽翼之下,西境沦为附属之地,行事受到帝国的制约,很少再如以前那样骚扰别境边疆,好在西境的森林资源富庶,狩猎野兽成为西境人生存的方式。 海特蒙尔森林是西境有名的狩猎场,不仅是常见的山鹿与野猪,在这片森林中心的地带,你能发现许多平日里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飞禽走兽,狩猎到它们的价值远比猎杀一百头野猪都要更大,但同时这些珍奇动物的攻击性也更强,即便是优秀的猎人在入林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 西境的猎人早在数个月前就结束了狩猎的日子,在冬季即将来临前窝缩在自己的帐篷里,端着火盆炙烤鹿肉庆祝今年狩猎的丰收。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几个月里,海特蒙尔森林发生了相当离奇的变故,那些珍奇走兽不约而同地放弃了中心地段而游走在森林外围,只要是活着的动物,都没再敢靠近森林的中心。 野兽对危险的直觉相当灵敏,即便是再笨的灰木熊,也能察觉到森林中心笼罩着的绝大恐惧,仿佛带着死亡的邀请。 森林中心附近的草木渐渐枯萎,变成风中的碎屑,从鹰鸟的视野来看,海特蒙尔森林本是一片青绿,现在中心处却多出了一块秃皮,怎么看都显露出诡异。 在森林中心的岩洞中,正孕育着形态古怪的生物。 看上去那应该是一个人,或说……至少像是人的形态。 这种生物的确已经能够看出人的轮廓,但诡异的在于他身体的组成,并不是像人一样的骨肉,而像是被融化的奶酪,身体各处不停地流动着,淌到地面形成一滩淡金色的液体,却又时刻被某种力量拖拽着向上逆流回归生物的本体。 就像是看不见的手正在捏合着粘土人像一样—— 从外貌来看,他越来越像是人类的体态,不过他缺少了一只手臂,那是他的左手,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左手迟迟没有从身体中凝结出来。 他站在原地,却始终像是睡着般闭着双眼,沉寂了很久的瞬间,忽然眼皮颤动着,睁开双眼,仍旧是如同奶酪般流淌着的脸庞,没法区分出他的眼球与瞳孔,不过还是能看出他的确是做出了睁眼的动作。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液体顺着嘴皮流淌下去,像是被融化了一样。 「Ah-Ka-Jekoe-eee」 晦涩的音符从他口中说出,只能勉强辨认出这不属于大陆任何种族的语言。 高等生命自诞生之初便拥有常体无法想象也不可理解的智慧,即便是生造一门语言也是轻松之极,此时从奇怪的生物口中发出的这段声音即是他临时捏造的语种,或许只有他本身能够听懂其中的含义。 这段古怪发音的意思是:好香。 …… 霍奇几乎问遍了石头堡港湾码头的所有待驶船只,得到的结论如出一辙。 「风向不对劲,这船没法开」 他走在码头旁的街道上,看着每隔上些距离便会出现的,立在码头木板中的粗布旗帜。 据交谈的过程中那些船长们告诉他的消息,这些旗帜是港湾的航向旗,每当帆船们即将出海时,都会观察航向旗被风流吹拂的方向,以此确保航行旅途的顺利。 此时离他最近的航向旗只有几步的距离,站在这样的位置上能够很清晰地观察到旗面的变化,轻质的粗布旗面能够察觉到风流哪怕细微的变化,旗面直直地导向东南的方位,这意味着现在吹过的是西北风。 通常而言数天之内风流的方向很少出现变化,但也有例外,譬如此时旗面忽地转向东北,没过多久竟然无力地垂落在旗杆上,却又猝不及防地高高扬起,指向西南的位置。 片刻的时间,风流方向一变再变,难怪石头堡的帆船队伍都不愿意在这几天出航,要知道帆船航行依靠的最重要的东西便是风向,其次是洋流,如今风向如此诡异,即便是再高明的航海士也没把握不在航行中迷失方向,船长宁愿承担歇整的损失也不愿意出航,便是因为怪异的风极有可能让他们偏离原本的航道,驶向离大陆越来越远的海洋深处,那时候他们会陷入缺水的困境而得不到丝毫补充,还来不及驶回港口便会被渴成干尸,那感觉可绝对不好受。 船长与水手们将这种诡异的风流称作「魔鬼风」,意思便如字面上那样,这是魔鬼为他们吹奏的死亡乐章,引诱他们堕入大海深处。 霍奇现在担心的是魔鬼风持续的时间太长,会耗尽他们剩下的钱财,到那时候他们会连最廉价破旧的小旅店也租住不起,更别提搭乘驶往逆风港的船还需要不低的花费。 或许趁着敦罗商团还未离城,可以向摩根会长他们借些钱,以摩根慷慨的个性或许不会拒绝这个请求,但考虑到他们身份的特殊性以及暴露后可能遇到的危险,想着敦罗商团的人对他们还不错的缘故,越少与他们接触越能确保他们不被连累,因此霍奇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 得做些事来筹钱…… 刚这些想着,他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抹极为熟悉的火红色,即便是被巧妙地掩盖在灰黑色的帽兜下,却依然没能逃离他的眼睛。 “黛芙妮?” 过路的女人转过头来,果然是黛芙妮,她背着革制的小包,听摇晃的声音里面应该装着些东西,除此之外在她的腰间却拴着一个霍奇极为陌生图案的钱袋。 “你来这里做什么?赫拉没跟你一起出来?” “她还没睡醒。”黛芙妮说,“我嘛——去了趟草药商店,买了些常用的材料,顺便将不少快过期的溶剂贩卖给店老板。” 她露出整齐小巧的白牙,指了指腰间的钱袋咧嘴笑着:“没想到这些溶剂这么值钱。” ------------ 0058.龙蜥(一) 霍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跟随敦罗商团远行的过程中,商团为她提供了不少随意使用的药材,再加上沿路上偶尔的采摘,除了用来救治商团成员外,她还会在驻扎休息的空余时间熬制些草药试剂。 黛芙妮的草药学水平相当高深,根据霍奇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至少得有「专精」级的水平,虽然他甚至在以前连「中阶」水准的草药医生都没有见过,但这并不妨碍他通过阅读的手抄本记录中做出大致的判断。 经由她的手笔熬制的药剂,即便是受限于材料的普通与工具的简陋,但相比于普通水准的药剂仍然要高出相当一段水平,这能够使药剂的效力更强以及生效时间更快。 黛芙妮所说的「失效」,并不是是说药剂失去作用,而是即将错过药效最大化的时间,失效的药剂多少都会在效力上打些折扣,但实际上草药商店贩卖的大多数药剂都是存货,早就处于失效状态,因此并不影响它的价值。 普通人或许难以在使用前察觉药剂的优劣,但经营一间大城市草药商店的老板岂会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在黛芙妮取出那些瓶瓶罐罐装载的各色药剂后,很快便给出了公道的价格。 三枚金币以及十六枚银币,足够普通农户人家生活三年,即便是在石头堡这样的大城市,也能安稳无忧地度过数月的时间。 这倒是个赚钱的好方法,霍奇想着,却突然想到石头堡这样人群密集的城市中忽然来了个草药学水平高超的外乡人,难免引起别人的注意,要是有心人顺着调查下去,很可能发现他们三人的秘密。 “你没把那些高阶药剂卖出去吧?”他的脸色渐渐严肃,卖出的药剂等级越高越容易吸引到不必要的注意,“得小心别被人发现了你的身份。” “放心吧,我有分寸。”黛芙妮如同少女般眨眨右眼,原地旋转一圈后说道,“而且你看,我可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哪能这么轻易被人认出来?” 霍奇低叹一声,伸出手将黛芙妮露在外面的红色发丝拨弄回兜帽里,嘟囔着:“你得把头发扎一扎,火红的发色可并不常见,只要你头发露在外面,包裹得再严实也没用。” …… 港湾码头的水手们聚集在船头的甲板以及附近的码头上,对于他们而言船即是家,即便是不出航的时候也都睡在船里,偶尔会去附近的酒馆喝上几杯廉价的脾气,但他们可住不起旅馆,与其住店倒不如去城西的红街,至少在那能抱着姑娘睡上一晚,且价格比住店贵不了多少。 他们正三三两两地闲聊着,偶尔会抬头看看航向旗,但没人在意过海面,毕竟这片水域洋流的方向几乎固定,除了换季时才偶有变化。 所以没人注意到,平静的海面开始产生变化,近岸处开始荡起一圈圈涟漪,随后气泡悄悄地浮到海面上,如果从空中望下,能够看到一团阴影正逐渐上浮。 咕嘟咕嘟咕嘟…… 气泡的声响随着阴影的接近越发急促,附近的水手以及巡视的士兵都被声音惊动,转头看着那处异常的海面。 几个胆大的水手对视一眼,悄悄地接近那处海面的码头,其中身形最矫健的那位甚至将半个身子伸进海水里,想要摊清海面下的究竟。 可正当他想要扎进水里时,耳边却忽然听到近乎暴躁的声吼,刺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紧接着凶猛的白浪翻腾,体型巨大的生物跃水而出。 水手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体忽然变轻,眼皮渐渐沉重,快要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视野开始急促地旋转起来,意识残余的最后时刻,他看见同伴的脸上难以抑制的震惊与恐惧。 这是——怎么了? 他的视野黯淡,意识渐渐湮灭。 码头同行的水手手脚冰凉地目睹了这一幕,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失去,直觉得仅仅站立都是极为费劲。 跃出水面的怪物叼着下海那名水手的尸体凌空翻越,啪地一声将整个身子砸在码头上,要不是石头堡港湾码头是以坚石砌成,或许仅仅怪物坠落的重量便可以摧毁码头。 它将水手的尸体吮吸进嘴巴里,尖锐的牙齿摩擦片刻,血沫自牙缝中冒出,怪物的嘴巴忽然张开,吐出一个圆鼓鼓的东西,仍然活着的水手战战兢兢地望过去,骇然发现这竟然是同伴的头,此时头盖已经被撵碎了一条缝,但仅此而已,其余部分都是完整的。 看样子怪物并不喜欢这种味道。 不仅是水手,就连巡视的两名石头堡卫兵也被怪物样子给震撼到了,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可以和港湾的石头房媲美,头顶长有两处凸起的犄角,巨大的眼球里仿佛燃烧着火焰,身体如同鳄鱼,但更加庞大,皮肤呈粗糙的黑色,数不清的疙瘩凝结在身体上。 这绝不是普通的水生生物! “魔兽?”一名士兵的脸都白了,如果这怪物真是魔兽的话,单凭他和身边的同伴可没有丝毫的胜算。 “你赶紧去通知索锡大人,我来牵制住它!”他向同伴招呼一声,对方抢过一匹停在港湾的马快速离开,他则取出弩与箭,借助机括的力量将弩箭上膛,瞄准远处的怪物,猛地扣下扳机。 弩箭的杀伤力远远超过普通大力士射出的弓箭,离弦的弩箭爆裂出阵阵破空声,命中怪物的左前蹄,粗糙的皮肤仅仅让弩箭在表层停滞片刻后,就被携带着箭上巨大的脊梁骨狠狠地扎进怪物的皮肤里。 受伤的痛苦使怪物再次咆哮出声,离它最近的三名水手甚至来不及捂住耳朵,声波就已经刺破他们得耳膜,自耳朵里流淌出殷红的血。 怪物猛地扭过头,看向正准备上第二发弩箭的士兵,低吼着挺身跳跃,向他扑来。 士兵的手心里淌满汗水,弩箭的出现是战争史上划时代的产物,巨大的杀伤力使它成为无可媲美的终极武器,但同时也有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上弦的速度太慢,无法像弓箭那样仅凭人力上弦。 怪物的速度比他想象地要快很多,几个起落就已经快要扑到他的面前,显然是没法射出第二发弩箭了,他干脆扔掉手弩,向街头奔跑。 可没走上几步,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离地,他转头惊恐地看见自己正在怪物的牙缝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怪物就轻轻地咬合。 血如同喷涌的水柱,浇筑得港湾的石板到处都是。 ------------ 0059.龙蜥(二) 怪物看上去根本没用多大的力气,却轻而易举地将口中的士兵嚼成血沫。 要知道这名巡视的士兵可不是穿的以往那种轻质硬革甲,而是由邓巴向铁匠坊订制的高品质黑钢盔,黑钢的坚硬程度要远远高于普通铁甲,即便是拿着尖锐的铁器也很难贯透黑钢的防御,可这怪物咀嚼的过程中甚至连一丝一毫被磕着牙的动作都没有,可见其的咬合力有多惊人,落入它的嘴里,恐怕不会有任何逃脱的生机。 怪物砸吧半天嘴,忽然吐出两团东西,其中之一照例是士兵的头颅,而另一堆则是他那身黑钢盔甲,此时已经扭曲成报废的钢料团,看来即便是怪物也会分辨哪些部位能吃,哪些不能。 怪物硕大的头颅旁侧长有两处小小的薄片,像是鱼类的腮,微微颤动着,浑圆的眼珠望向远处一脚,低吼着蹬地而起,迅速地朝那处追赶。 那个气味……毫无疑问就是它此行的猎物。 …… 早在怪物跃上码头,士兵射出弩箭之前,霍奇就拉住黛芙妮的手悄悄地从人群中抽身离开,即便已经走出了怪物的视线范围,可弥漫在他心中的那份危机感却始终没能消失。 直觉已经搭救过他多次,所以此刻他同样相信着自己的直觉,拉着黛芙妮不停地在巷道中奔走着。 “那是龙蜥。” 黛芙妮的声音中微微带着喘息,她毫无疑问是名强大的女巫,即便是施展对于霍奇而言磅礴的巫力对她的身体也不存在太重的负担,但这可不意味着她的体质同样出众,事实上这一路小跑已经让她感到些疲惫和不适。 “什么?”霍奇问道。 “一种亚龙裔,古代龙类的衍生物种,是深海中的霸主,肉体力量极强,且几乎可以免疫洋流的阻力,在海洋类魔兽中属于危险度极高的类别,我曾经在漂流的过程中遇到过一只,在海洋中即便力量能够压制龙蜥,却很难彻底地战胜它。” 黛芙妮的脸颊挂上疲惫的红晕,眉头紧缩,显露出凝重的情绪:“可我记得龙蜥只会在远洋活动,怎么会突然来到近海岸?” “鬼知道,也许是被潮汐洋流给卷带过来的。”他胸膛微微起伏,随口应付道。 “不,不对,我应该说过龙蜥几乎免疫洋流产生的阻力,否则它们也不会这么难缠。”也不知道黛芙妮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在这种地方较起真来。 霍奇依然没停下脚步,虽然已经跑离港湾有很长一段距离了,可笼罩在他心底的乌云仍旧没有消散。 “咦。”黛芙妮惊奇地侧过耳朵,除了小跑带来的风声和街道的喧闹外,似乎多出了另一个不太和谐的声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霍奇来不及回答她,脸色已经沉如黑墨。 他听到了那个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如同重物坠落在地面发出的声响,但同时也可能是体型庞大的生物踏足在地面上奔跑的声音。 结合在港湾马头看见的那幕联想,他终于明白心中的那份危机感由何而来了。 转头一看,果然是那名为龙蜥的怪物正追逐在他们,并且正不断缩短双方的距离。 “见鬼!为什么这东西像是在追我们。” 霍奇啐了口唾沫,此时他们正途径一条几乎无人居住的街道,道路旁也根本不见其他的行人,显然龙蜥追逐的目标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二人。 “这怪物会不会是喜欢什么草药材料的味道,恰好你身上带着?”他转头问黛芙妮。 黛芙妮摇了摇头:“据记载能吸引龙蜥注意力的只有海魔女以及深海峭贝,这种高级材料怎么可能摆在商店里贩卖,就算有我也买不起呀。” 她望了望身后愈发逼近的龙蜥,提议:“要不我们就在这儿解决掉它,没有动荡的洋流帮助,以我的力量应该能轻松取胜。” “然后把一整条街都烧焦,引得城市守卫大肆搜捕混入城中的女巫?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外乡人的身份可是重点排查对象。” 霍奇几乎想都不想就否决了这个方案,虽说这条街道无人,即便是使用巫师的力量也不会立刻被发现,可要击败龙蜥这样体型巨大的怪物,黛芙妮少不了动用大型的火焰术式,这会在街道留下明显的痕迹,石头堡这样的城市可不会忽视如此明显的线索,必将启动全城性的排查,以找到击败龙蜥的火焰掌控者究竟是谁。 要是魔法师那倒好说,指不定还能在市政厅骗吃骗喝,可他们的身份太过敏感,根本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那怎么办。”黛芙妮的腔调变得扭曲起来,“我快跑不动了!” 紧急时刻,霍奇的神经都绷成一根弦,听到她的话后根本连考虑都没有便直接将她的身子向后一拽,忽然蹲下身子,示意对方快些攀上来。 经过完整的觉醒以及后续一定时间的训练后,他的基础属性再度增强,此时力量已经达到12,敏捷为15,体质则是13。 不似小时候那样瘦弱,现在的他在同龄人中绝对算得上壮硕,腹部肌肉勾显的线条也佐证着这一点,但毕竟力量并没有超过普通人太多,现在的他可没有能力轻松地施展出「公主抱」这样的绝技,所以背人是此时最佳也是唯一的选择。 黛芙妮也不忸怩,直接便攀上霍奇的背,紧接着霍奇双手扶住她的大腿,站起身来颠了颠调整重心后,再度展开与龙蜥的竞速。 “你真重……”霍奇小声嘟囔了句,没背人的情况下以他15的敏捷勉强能保持与龙蜥之间的距离,但背负一个活人承载的重量使得他的速度明显慢下不止一个档子,按照这样的情况下去,他们很快就会被龙蜥给追上来。 在一处拐角的地方,他忽然冲背后的黛芙妮吼道:“抓紧我的脖子。” 此刻他奔跑的速度极快,而龙蜥正以更快的速度迅速逼近着,距离他们仅仅一步之遥,甚至挥出带蹼的蹄爪似乎都能够到二人。 就在霍奇即将撞上迎面的石墙时,最后一刻猛地横置前脚刹住身形,矮低身体向右边的街道奔跑。 这些动作发生在片刻之间,紧追在他身后的龙蜥显然没能反应过来,愤怒地低吼也无法让他停住急冲的身体,直接撞上坚固的石墙,将墙面整个撞得塌陷,残砖断瓦四处迸射,废墟中的龙蜥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站起,再度冲出满天的砖瓦尘粉时,霍奇已经和他拉开了很长的距离。 连头都不用回,仅凭那巨大的声响霍奇就知道了结果。 果然,龙蜥已经拥有了庞大的躯体、迅捷的速度,要是还能具有超越常人的反应能力,那这世界早就变成它们的天下了。 在龙蜥还未追上前,他背着黛芙妮迅速地在街角穿梭,将自己的身影完全在龙蜥的视野中脱离。 “那里有下水河的入口。”黛芙妮充当了他疾行中的双眼,为他指明了街旁杂草从中的木制箱体,他拉开箱盖后,果然有梯子直达下水河道。 两人都顺着梯子落入下水河道,扑鼻的恶臭刺激得他们简直无法呼吸,捂住口鼻的霍奇嚷嚷道:“怎么走?” “不知道。”黛芙妮的声音沉闷,也是捂住了口鼻,就算走在街道上她也未必能认清港湾旅店的方向,更何况在这连火都不敢燃起的小水道里。 “那我们就往这边走。” 霍奇回忆着来时的方位,选择向右后方的通道走去,即便是方向选错,顶多也就是爬上城市的街道得费些功夫才能回到旅馆,那也总比留在这里直面被龙蜥发现的危险要强。 ------------ 0060.龙蜥(三) 吼! 龙蜥的吼叫声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这不仅是因为刚才它竟然被追逐的猎物戏耍的缘故,更关键在于跟随猎物的气味一路寻至此处时,竟然就没了踪迹! 独特的气味在这里消失,无论它怎么样寻觅,空气中弥漫的味道都印证着这里是猎物最后出现的地方。 那为什么这里会什么也没有? …… 索锡骑乘着自己的高头骏马在石头堡的巷道中快速穿行。 在接到前来巡视卫兵的示警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奔袭出来,如果那名士兵的描述没有出入的话,留下的那名士兵多半起不到牵制的作用。 龙蜥,那很可能是龙蜥!这种在远洋驰骋的巨兽甚至能够以身躯绞碎海底的巨大石块,且速度迅猛,即便是恶名昭著的杀人鲸也不敢轻易踏入龙蜥的领地。 古代龙类曾是大陆的统治者,但在几个纪元前的大灾变中灭绝,如今已经不可能有古代龙仍然生存,可这种无与伦比的强大生物却留下了分支血脉。 龙蜥便是其中一支,继承了古代龙的部分力量,仅仅是部分,但也足够它们挤身高阶魔兽之列。 但这还不是让索锡如此震惊的原因,猎魔人对各类魔兽和诡异生物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在牧师城精研怪物学的学者,黛芙妮仅仅是对栖息于远洋的龙蜥来到近海岸感到不解,而他则知道关于龙蜥更详尽的习性。 这种远洋巨兽根本就不可能在陆地上生存! 强大的力量是助力,同样也是桎梏,危险的深海巨兽拥有陆地种魔兽难以企及的体型以及柔韧度,一旦这些巨型魔兽大规模上岸,陆地种几乎会在瞬间沦陷。 古代龙便是由于几乎没有限制的强大力量招致了灭亡的灾难,此后出现的强大生物都会存在某些缺陷而不全面。 龙蜥的缺陷便如同大多的海洋生物,它的呼吸结构注定不属于两栖种群,即便是短暂地来到陆岸,也会出现乏力的病症,哪有可能在一座城市中四处乱窜摧毁楼屋? 但现在不是疑惑的时候,在他赶到码头时,除了一摊血迹和被压毁的废墟外,已经看不见龙蜥的存在。 好在这样的庞然大物行动的痕迹极为明显,问询过附近的住民后,立刻便驱使着马儿奔向龙蜥离开的方位。 他孤身一人穿行,没有带任何随行的士兵,猎杀怪物可不是军团式作战发挥作用的场合,这需要极强的专业知识以及针对性的行动,使得人数反而成为猎杀过程中的累赘。 即便同为猎魔人,也很少有合作猎杀的时候,更别提那些狗屁不懂只知道竖枪出剑的士兵,那只会加重人员的伤亡和拖滞他的动作。 他眼睛眯紧,沿着破碎的石板路和沿旁已成废墟的楼房追赶,终于在街角的尽头发现正在肆虐中的怪物。 直到看清怪物的模样,他才真正确定,这果然是本不能在陆地行动的龙蜥! 他翻身跃下马,以双脚撑地刹住疾驰的奔马,自背后的双剑鞘中拔出钢制长剑。 普通人总以为猎魔人的双剑中,银剑用来斩杀魔兽和不死生物,钢剑则是对付野兽与人的利器,这是错误的观点。 事实上无论是钢剑还是银剑,主体都是由珍惜的天外矿物——星星铁,或叫陨铁制成,这种物质天生就具备一定的破魔功效,无论是对人、野兽还是魔物,都拥有远超想象的锋锐度。 而银剑实际是陨铁与银铸造的合金剑,银的质地太软,纯粹的银作为武器使用根本不现实,只有少量的魔物会受到银的额外伤害加成,并非所有的魔物都会使用银剑猎杀,相比于钢剑而言银剑可是要昂贵不少,频繁使用加剧银剑的损耗,对于猎魔人可不是划算的买卖。 龙蜥这样皮糙肉厚的庞大生物,使用钢剑才能有效刺穿他们的皮肤。 索锡没有急着提剑上前,从马背上悬挂的兜篮取出几瓶泛着诡异色彩的溶液瓶。 猎魔人擅长草药学中偏僻的分支,毒药学,他们熬煮的煎药具有猛烈的毒性,对于常人而言无异于致命的毒药,但由于身体经历过突变的缘故,猎魔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消煎药的毒性,并借此增强自己的战力。 海克娜煎药,血魔煎药,这两种药剂会使他在战斗中拥有极强的恢复能力。 但这还不足以击败龙蜥。 他抬头看了看天气,此时乌云已经渐渐笼罩住石头堡的天空,隐约跳跃着电光的痕迹,这表明即将有一场狂躁的雷雨降临,或许就在下个瞬间。 他下定决定,拿出另一种药剂,「高等雷霆」,在雷雨天气中会让他的攻击更具威胁。 三瓶药剂直接饮下,体肤上的毛发瞬间漫透淡淡的白烟,索锡痛苦地抓住自己的胸膛,拄着剑大口喘息。 当他抬起头时,整张面孔已经布满蓝紫色的血管,诡异的瞳孔更加明亮,这是中毒的征兆,三瓶药剂的毒性之猛烈,即便是猎魔人的体质也有些经受不住。 但猎魔人已经习惯在毒性中作战,何况猎魔人在迈过高阶的门槛后,就能够在实验室中进行二次诱变解锁更为庞大的突变能力。 索锡选择了「瘾头」,每一分毒性,都会增强他挥动剑刃的力量,现在的他远比寻常状态强大数倍,倒提钢剑以惊人的速度向龙蜥奔去。 处于暴躁状态中的龙蜥并没有失去本能的感知,但也仅此而已,人类在他们眼中也就是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可怜虫,即便带着杀意又能如何?虫子仍旧是虫子! 它不耐烦地摆动巨尾,试图将疾驰的索锡拍为肉泥。 索锡借助身形的优势灵巧地躲过这次甩击,提着巨剑跃起身子顺着龙蜥的尾部攀跑,钢剑摩擦龙蜥鳞片产生一串火星。 他迅速地站在龙蜥身躯与尾部交接的部位,握持钢剑,狠狠地扎进去。 血花飞溅,鳞片在剑刃的搅动中不停脱落。 比弩箭入体还要剧烈得多的痛楚让龙蜥猛地晃动翻滚,索锡毫不恋战,拔出钢剑借势一滚,回落到草从中。 龙蜥巨大的眼球布满血丝,伴随着愤怒的咆哮,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尚未站稳的索锡,扬出前爪要把他拍个稀巴烂,没有东西能承受它这全力一击,哪怕是同样庞大的杀人鲸也不可以! 索锡自然不会硬碰,握住长剑侧身一闪,沿着龙蜥的爪背狠狠斩击,这是卸力,不仅能够抵消庞大的的力量冲击,更能反制龙蜥的力量将他的前爪重。 轰!擦啦! 龙蜥蹄爪的巨力直接将土地击开一个大坑,同时钢剑的力量也几乎将它前爪的鳞片划破,深可见底的伤口甚至能看见它的骨骼。 索锡也被震翻出去,吐出几大口灰绿色的血液,蹄爪携裹的力量他不可能一点也不吃到,只是不至于让他立即致死,有煎药的加成,很快他便能回复大半的行动力。 两次遭受重创的经验,让龙蜥终于开始正式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 同样诡异的两双眼睛接触在一起,虽然一大一小,但眼中的杀意却如此相同。 这已经不是一人一兽的战斗。 而是两个怪物的对决! ------------ 0061.远方来信 荒废的街道。 震耳欲聋的巨响出现在街道的一角,紧接着飞扬的尘土将区域完全覆盖,普通人进入这片区域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然而两双仿佛燃烧的竖瞳在尘粉中依旧明亮,警惕地注视着彼此。 龙蜥吃力将自己的身体从坍塌的废墟中翻转过来,此刻的它身体的鳞片已经有不少脱落,且多出了十数道伤口,每道伤口都紧抓要害,给予它最大程度的痛楚。 它在漫天尘灰中怒视着另一双瞳孔,愤怒地吼叫着,却不如之前那样底气十足,语调有些轻颤,能从中听出些微的恐惧,以及……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人?它发起了整整八次冲撞,摧毁了路旁无数的楼屋,然而即便是这样仍然没能将这之前它根本看不上眼的小虫子抹杀掉。 每当它冲撞时,索锡身体周围总会凝出一道圆球状的淡黄色光罩,即便是使出最大的力量,它也近不得分毫,甚至会被光罩反弹出去。 不仅如此,它身上多处剑伤都是这个小虫子的杰作,每当索锡举起他的左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奇怪的图案后,它总是会出现短暂的失神状态,就因为这样,它始终处于劣势。 作为远洋的霸主,它对于猎魔人的认知几乎为零,这也让面对索锡渐渐感到恐惧,它不明白身体如此矮小的生物怎么可能对自己造成这样的伤害,甚至心底一度有声音在督促自己:快跑! 然而想到给予自己恩赐,并让它寻找猎物的伟大存在,顿时打消它逃跑的欲望。 如果没能献上猎物就落荒而逃,那它会面临比死亡还要更加可怕的下场。 只能死战! 迈出蹄爪,它再度向猎魔人发起冲撞! …… 结束了。 当索锡骑在龙蜥翻倒的胸腹,用剑剖开胸口,将巨大心脏周围得血管通通砍碎,再一剑切断整个心脏后,脱力地向后退开十几步才勉强找回平衡,不至于摔倒。 他现在的状况并不好,要知道这场战斗中他使用了足足十三次法印,这对于并不以法印为流派的猎魔人而言,是对身体极大的负荷。 并且在与龙蜥战斗的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遭受了重创,肋骨断了好几根,肺部和心室也有一定程度的破损,浑身被自己与龙蜥的血染得通红,看起来格外恐怖。 如果不是有煎药强悍的恢复能力加持,现在他早就成为了一具尸体。 嗒嗒嗒。 马蹄声纷至沓来,石头堡的巡视军团在战斗结束后按照他的要求前来接应。 “大人。”年轻的士兵下马递来一块抹布,供他将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索锡摁了摁脸颊,他感觉自己的牙齿似乎也脱落几颗,真是见鬼。 “把这具尸体拖过市政厅。” 索锡吩咐了一声,顺便向递抹布的士兵询问:“为什么这东西会从码头跑到这里来?” 战斗中他没去思考这个问题,现在胜利后才回响起来,要知道龙蜥是首先出现在码头,而那里除了士兵的血迹外其实损毁以及伤亡程度很轻,显然是龙蜥被某些东西吸引来不及破坏码头。 或者说,它的上岸就是为了追寻某些东西…… 无论是哪种,他都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够吸引龙蜥的注意力。 在猎魔人与龙蜥战斗的同时,巡视卫队也没闲着,向沿路的居民打听清楚当时发生的状况,所以年轻士兵没有茫然,而是很快答道:“听说这怪物是跟着两个人跑进的这条街道。” “人?”索锡皱眉,这是意料之外的回答,“具体的特征呢?” 士兵想了想:“据说只能看出一男一女,他们跑的很快,只能望见背影,女的好像是穿着帽兜衣服,看不清容貌。” 他忽然正色,高声说道:“大人,要下令全城搜捕吗?” “即便连基本的外貌特征都不知道,那这样的举动毫无意义。” 索锡思考片刻,走向正向自己奔跑来的高头骏马,边说道:“先派几人留意一些城堡中穿着类似的人群吧,不要太兴师动众,其余的行动等我见过邓巴大人后再告诉你们。” 他提着缰绳,驾马快速离开。 …… “你是说,这种生物本不应该出现在陆地上?”邓巴眼神微眯,语气不是那么友好。 “是,如果龙蜥具有上岸的能力,那所有沿海城市都会在顷刻间摧毁。” 索锡拿起大刀,在众人面前直接剖解开龙蜥,将它的鳃状结构向其他人展示:“看,这部分发生了明显变异,使得龙蜥能够适应陆地的空气。” “索锡,你太紧张了,这或许只是一次偶然的突变而已,就像你们猎魔人一样,并不会太多。”将领打扮的中年人不无讥讽地说道。 他是雷蒙德家族的属臣,也是在雷蒙德侯爵离开后,城堡中军团的实际掌控者。 索锡看了他一眼,没有生气,或者说懒得生气,只是解释:“龙蜥属于古代龙衍生种,血脉具有极强的稳定性。几乎不可能发生突变的情况,即便有,我也无法想象自然突变是怎么恰好只改变定向缺陷,而没有其他任何一处变异的存在,老实说,这精准得过分了。” “你是说,这是人为操作?”另一名将领询问。 索锡依旧摇头:“对突变技术掌握最深的猎魔人,我很清楚还远远达不到改造其他生物的程度,至于诸如牧师、法师、女巫等统统不可能拥有这么精准得技术。” “那你究竟想说什么!”讥讽过他的那名将领不耐烦起来。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索锡深吸一口气,“未知的危险,或许正向我们靠近。” 将领不屑地哼了声,不以为意。 邓巴想了想,拍拍手说道:“诸位,能否让我与索锡单独谈谈。” 等其他人全部走后,邓巴关上门,从怀中抽出一卷信纸,已经揭开的蜡封是克莱尔家族的黑底响尾蛇印记,他将信递给索锡。 “这是?” “弗朗西斯·雷蒙德离城的理由。”邓巴淡淡说道。 索锡展开信纸,即便是猎魔人的心性,也使他的瞳孔不由皱缩刹那。 “盘旋在大陆高空千百年的雄鹰,竟然快要坠落了?” ------------ 0062.温浴 信纸的内容很简单,只是一行小字:月前,雄鹰于彭斯平原遇蛮豹,惨败,无人回。 这写的自然不是飞禽走兽的嬉戏,克莱尔家族的绝密信道怎么会用来记载如此无趣的东西。 内容真实的含义,是一场战争的结果。 雄鹰自然是指帝国皇室,家徽为蓝底雄鹰的坎贝尔家族;蛮豹则是西境公爵,以绿底蛮豹为家徽的伦纳德家族。 就在数月前,西境公爵希克斯没有任何前兆地撕碎与帝国签署的臣服协议,召集麾下军团,大肆向其余四境的边境进军,抢夺城池,劫掠物资。 帝国以铁血铸就王座,岂会容忍叛乱的存在? 当代皇帝尼赫迈亚立即征兆靠近西境的士兵,组成一支由三万步兵、九千骑兵、一千骑士组成的庞大军团,并且任命帝国声名赫赫的元帅,拥有「佑军之刃」的不败神话朱迪思来领军。 反观希克斯,麾下军团总和甚至还不到一万五,并且装备简陋,通常只有轻质革甲与弯刀。 这与全身乌钢盔甲几乎武装到牙齿,擅长正面冲刺的帝国重骑兵完全是两个极端的反差,何况自雄鹰家族重骑兵军团组建至今,几乎从未败迹,还是由朱迪思这样的当世名将领军,无论是军团规模、武装等级、指挥能力都远超西境军团不止一个档次。 五境中,即便是西境的贵族,都很少有人看好希克斯能够取胜,甚至已经谋划着当蛮豹家族灭亡后,该怎么分食西境这块蛋糕。 但现在传来的消息,竟然是帝国军惨败,四万人的军团,甚至包括朱迪思在内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这怎么可能? “捻一下信纸边角,还有另外的消息,是我动用了几乎所有资源才打听出来的。” 邓巴面色平静,但手臂仍有些不自然的颤动。 索锡搓揉信纸的边缘,果然如他所说,从纸的夹层里掉落出一片要小得多的纸片,展开阅读后,索锡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帝国以重骑立国,即便百年和平盛况下让他们有所懈怠,但由朱迪思这样的名帅领军,想要将其全灭,至少得是装备和军员素质等同下,三倍以上的人数才有可能做到。” “我无法想象仅凭一万五的西境蛮子怎么可能做到这点,所以我才让人全力探听当时的情况,结果……” 邓巴深吸一口长气,表情凝重:“击溃帝国军的不是西境军团,而是一些超出我们想象的奇怪生物,直接袭击了帝国军的营地。” “不仅如此,其余三境也传来消息,都是出现了古怪生物的袭击,伤亡情况轻重不一,但至少能够说明这不是偶然。” 他正视着索锡,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这变异的龙蜥,会不会就是那些奇怪生物的一员。” “不知道,但……”索锡艰难地吞咽一口,声音变得沙哑:“有这种可能。” 邓巴背着手,走近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街道:“总之,我们必须开始准备了,无论是面对或许快到来的奇怪生物,还是其他更复杂的情况……” “帝国——不,这个名词也许很快就要消失了。” …… 当霍奇和黛芙妮回到旅馆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是因为其他,实在是现在他们俩的模样太过糟糕,身上沾着许多不知道是什么的污垢,并且向四周散发着恶臭。 “出去,流浪汉!” 店老板显然没认出这两个脏兮兮的人影,提着根粗木棒就想将他们驱赶出去。 霍奇垂头丧气地拽住挥舞的木棒,有气无力地抹了抹脸:“是我。” “这……客人?” 店老板费了些功夫才认出他的模样,惊讶地说道:“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别提了,坏运气。”他嘟囔了一声。 黛芙妮似乎忍耐不了他与店老板墨迹的对位,过来将他挤到一边,从指尖弹出一枚银币,店老板见状赶紧接住,虽然这枚银币脏兮兮——但钱币就算再脏上十倍,那也是格外好看啊。 “给我们准备三个装满水的大木桶,立刻就要。” 店老板恍然,这毫无疑问是用来清洗身体的,三大桶水可远远不需要一枚银币,这是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他点点头:“我马上让人去烧。” “烧?”黛芙妮摇头,“不用了,就装冷水,直接送到我们的房间里。” 店老板古怪地看着她,想着这种天气直接冷水洗会冻成冰棍吧,但毕竟别人出了大价钱,兴许就什么独特的癖好也说不定。 没用多久,装满冷水的澡桶就被送到他们的房间里,狭窄的屋里拉起一道简陋的布帘,霍奇在房门从内锁住后,拖着自己的桶布帘的外侧,伸手拉上帘子。 “你自己能行吧?”在布帘拉上的同时,他听见了黛芙妮的声音。 “虽然没有尝试过,但——”他自顾自地点头,“应该没有问题。” “嗯。”黛芙妮轻轻地应了声,没再说话。 隔着布帘,他能够看见对面出现了两团火光,那是黛芙妮用火焰在加热桶中的热水。 霍奇背过身,伸手指向澡桶,无形微波漫向桶中的水,他的确没尝试过用能力来热水,但这怎么想也不是很难的操作,毕竟微波加热的本质就是振动水分,用其来热水的速度甚至比火焰还要快上许多。 热腾腾的水雾开始弥漫,霍奇停止了能力,他可不想让水完全沸腾,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至于黛芙妮,她根本不在意水的温度,热水只是为了赫拉以及更容易清洗污垢的缘故。 背后传来沙沙沙脱衣服的声音,看来黛芙妮她们也已经热好了水。 他也将衣服脱去,走进澡桶,慢慢蹲下,让热水漫到自己下巴的位置,闭上眼睛舒出一口浊气。 真是舒服啊。 他缓缓睁开双眼,朦胧的水雾加上布帘的遮挡,隐约能够看清对面的两个身影。 黛芙妮似乎还没入浴,而是将赫拉抱进桶里,为她擦洗着头发。 也许是水温太舒服,再加上疲惫的缘故,他的思绪开始零乱起来,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中乱窜,此时竟然莫名想着,大概黛芙妮会成为一名很贤惠的母亲吧? 不对……女巫没办法生育,他忽然又忧愁起来,觉得这是很悲伤的一件事。 他很想和谁好好唠嗑一会儿,为什么呀,为什么女巫会这么悲惨啊。 但他找不到那个「谁」,何况就算存在,那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啊,每个人都在挣扎着,却始终无法脱离。 他又想到了死,一死万事空,这应该能算得了解脱吧,既然活得太苦太累,死亡不也是很棒的归宿吗? 可当这个想法出现时,他又觉得无趣而产生抗拒,或许是因为这份解脱来得太简单的缘故。 他的思绪越来越散,不知不觉间,水已经漫到了嘴巴。 咕嘟咕嘟咕嘟。 他蜷缩在木桶里,像只鱼一样吐着水泡,仍然想着之前的问题。 说到底,我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来活着? 大概是因为……挣扎的人生,也相当有趣吧…… ------------ 0063.街头的异样 “大概明后天这风就应该消停了。” 船长抬头看着背靠的航向旗,在冬日的阳光照耀下,能够清晰地看出旗面飘舞的力度,相对于之前几天,显然已经稳定了不少,看来这持续多日的魔鬼风终于要消停了。 “不过小哥你还真是问得勤快呢,就这么急着去逆风港?” 船长还是叼着熟悉的紫绒草杆,在大海上航行是很漫长的过程,常与海洋作伴的人多少都会形成些自有的排忧解闷习惯,比如抽抽罂粟叶之类的,不过他嫌那味太重,又贵,听同行说还容易上瘾,但嘴里没点东西总是不踏实,这才养成了叼草杆的独特习惯,甚至就这个动作也有讲究,唯有紫绒草的草杆叼起来没什么异味儿。 霍奇笑着说:“有个朋友住在那,很久不见了,挺想念他的。” “这样啊。”船长像是过来人那样点点头,“小哥是个念旧的人,现在这样的人呐越来越少啦。” 说完后,他又凝皱起眉头,招呼霍奇凑过头来,悄悄对他说道:“不过小哥,你得做些心理准备,我听说现在逆风港那块儿不踏实,要是你朋友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你可别太难过。” 霍奇说有朋友住在逆风港只是随口编的,他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地将真正的目的地告诉给素未相识的船长,即便这人看上去挺不错,但这样的世道,即便明知对方是个不错的人,也尽量别告诉他太多,这对自己以及对方都有好处。 但瞧着船长这模样,倒真有些把霍奇的好奇劲勾起来:“逆风港不踏实,出了什么事?” 船长想了想,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毕竟逆风港这趟路我也半年没跑过了,你应该知道逆风港主营的是贩卖奴隶的生意吧,据说啊就这几个月,不知从哪冒出个自称「奴隶之王」的家伙,到处煽动奴隶,听说已经死了好几个奴隶主,而且还波及了些平民,哎……希望你的朋友不会有事。” “希望吧。”霍奇应景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道,“这风确定快要正常了吧?” “错不了!”船长猛拍几下大腿,豪迈地保证道:“看风这事,我熟。” …… “嚏!” 霍奇是被冷醒的,没有关严实的窗缝中透进严寒的风流,扑打在他脸颊上,让他从睡梦中醒来,不由自主地裹了裹衣服,大脑还未完全醒转过来,向四周打望的眼神中充满茫然。 奇怪,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醒过来,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起夜的习惯。 难道是因为魔鬼风已经在昨天趋于平稳,今日就可以搭上帆船驶往 等等……透进来的风为什么会这么冷,相比与昨夜,反差未必太大了些。 他心中忽然跳出不详的预感,这使得他彻底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地跑向窗边,将窗户拉开向外探去,想要印证那个预感。 刚将窗户拉开,一阵凛冽刺骨的寒流直接击中了他,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被吹拂最严重的脸颊简直像是冻成一张铁饼似的僵硬。 他吃力地探出头,看向仍未完全明亮的天空。 雪风在窗外呼啸不止,鹅毛般的雪顺着风流飘舞,昨夜的地面还只是浅浅一层水渍,只经过了半个夜晚的时间,积雪已经没过了第二阶梯的位置,以成人的脚来计算的话,大概穿着靴子走出去也会没过脚踝以上吧。 那个预想被印证了,他关上窗门,低声怒骂着该死该死。 这该死的寒潮,竟然冷不伶仃地提前了。 …… 寒潮是北境最冷的时候,通常会在冬天的后半段出现,维持一至两周的时间,今年的冬天才刚刚开始,谁能料到寒潮竟然罕见地在冬天开始的时候出现。 这完全打乱了霍奇的计划。 要知道在寒潮的天气里,仅仅是出门就已经是相当艰难的事情,大多在户外的工作都会在寒潮天气里停止,即便是经营的店铺也会有大部分闭门停工。 寒潮的时间里,北境人更乐意蹲坐家中升起重重篝火,而不是在雪雾弥漫的街道奔走,指不定一个踉跄摔进雪里,没力气站起来,更没有其他人经过,直到寒潮过后清理城堡积雪时才被人发现尸体,这样的案例在以前不是没有过。 而航行在海上的帆船,也会因为寒潮而停在港湾,魔鬼风的可怕之处在于容易迷失方向,而暴风雪更是船只的克星,巨大的力量会直接将帆船掀倒,就算及时游出水面,也会被寒风吹的浑身青紫,多半熬不到漂流到陆地的时候。 即便是已经出航的船只,在确定寒潮到来后,也会停靠在附近的岸边,在船舱中度过这一两周的时间。 霍奇在寒风中颤抖着身体,艰难地走到港湾的位置,果不其然一个船长或水手都没有,应该都钻进了船舱里,他爬上喜欢叼草杆的船长的那艘帆船上,敲了敲甲板上的木门,里面分明有人,却根本没有回应他,看来如他所料,在寒潮未过时这些人铁定是不会冒险出航了。 他又爬下来,向积雪的地面呸了呸,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先是魔鬼风,紧接着寒潮也来了,加起来差不多能拖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从石头堡驶向逆风港至少也得半月的时间,加上搭乘敦罗商团顺风车的时间,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到达鹿角湾…… 他裹了裹自己的绒衣,发现还是太冷了,黛芙妮可以无视周围温度的变化,他和赫拉可做不到,当即决定去仍在营业的服装店里买些厚实的衣服。 找了半天才在西街找到一家,他颠了颠腰间的钱袋,还好出来前找黛芙妮拿了些钱,否则现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给自己挑了件,又凭着印象为赫拉选了件偏小的厚衣,由于他只看重厚实与否而不在意样式,两件加起来也并没有花太多的钱,统共才三枚银币,这让他相当满意。 穿上厚衣,将赫拉的衣服抱在腋下,走出店铺后,刚刚路过一个街道的拐角,他就看见了不少士兵围在前方,互相之间正比划讨论着什么。 正当他疑惑为什么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时,人群自发地散开,两名士兵正抬着一张木制单架走出来,上面躺着的是个女人,僵硬惨白的皮肤,显然已经死去。 但真正让霍奇在意的,是女人的样子,他的眼里不错,远远地瞧见了女人除了头部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洞,大约每个小洞有拇指这么宽,几乎布满了她的皮肤,看着相当渗人。 尸体的模样......什么东西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 咳——牛皮吹破了 _(:з」∠)_本来想着今天一次性写完三更......结果一天都像是着了魔一样,怎么写都感觉不太对劲,状态有点问题,磨蹭了一晚都没弄出一章来。 让我缓缓,明天周末慢慢补上来。 ------------ 0064.傲慢 “哈——哈。”即便是换上覆有鹿皮和棉纱的黑钢盔甲,呼啸的寒风仍然会从钢甲的缝隙透进来,士兵搓揉着手掌,向手心哈着气,不停地跺着双脚来驱逐寒意。 “见鬼的天气,见鬼的事情。”他不停地嘟囔着,踩在厚实的积雪上,和其他几名士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他们是石头堡城防兵团下一个成编制的小队,队伍的等阶不高,大概只比新兵团好上那么一点点,虽说同属城防军团,但他们的工作却不是巡视街道,那是更上阶的队伍负责的事,低阶小队干的是琐碎的事务,比如在寒潮来临时,拿着铲子把堵塞住道路的雪给捅开。 差不多就像是清道夫这样,属于打杂性质的士兵,本就不是什么体面的活。这倒也罢了,毕竟年年都是如此,或许一开始还会腆着脸,但现在他们早已练就比城墙还要厚实的脸皮,眼看着晋升没了希望,这些老兵油子反倒开始以打杂为荣起来,时常聚着嘲弄起上阶队伍拼死拼活的可笑,算是告慰自己那颗早被霜雪冻透的心。 人呐,有时候就是为借口而活的生物。 真正让他感到不满的,还是因为现在的境况,本该在疏通街道的厚雪就找间铺子弄些小酒迷醉,却莫名地被命令来看管一具诡异尸体的发现场地,想着刚被抬出去那具千疮百孔的尸体,他不禁又抖了抖身体,向同伴埋怨:“你说,那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当兵这些年我也不是没见过死人,但像那样子的……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窟窿,看着就渗人。”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同伴搓了搓手膀子,犹豫了片刻才接话,“老实讲,光是看看那死人露在外面的手臂,我后背就直起鸡皮疙瘩。” “都一样。”士兵拍拍他肩,告诉这不是他一个人有这种感受,这个举动显然让两人更加亲近了些,他开始搂着同伴的脖子,抱怨道:“说到底这事就不应该由我们小队来管,这明显是巡视队的职责,那些人——嘿。” 他瞅了眼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抬着那具尸体的两名士兵,那两人和他们并不是同一小队,属于真正的巡视队序列,在阶级上比他们高上一头,不过他却表现得相当不屑:“平时颐指气使成了习惯,倒真把我们当成下属了,自己队伍不出人来看管现场,非得抽调其他队伍,一群王八蛋,呸!” “听说是上面的命令。”同伴知道些小道消息,给他说着,“好像是索锡大人亲自吩咐下来的,让全城的军团都进入戒备状态,一经发现不正常的情况,要立即禀报给他,直到他派人来检查完毕为止。这不,那队人急着联系医生把尸体送去解剖,又不能没人看着现场,这附近就我们两支小队,自然就想到我们了呗。” “索锡?一个猎魔人,变异的杂种怪物,也配我们称他大人,我跟你讲要不是拽着邓巴大人的虎皮,我早就冲上去揍他一顿了。” 他做出击拳的动作,引得同伴鼓掌欢笑起来,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很享受这种被当做英勇者的体验。 其实当索锡真正站在他面前时,他根本连一丝反抗的意思都生不起,那种扑面而来的海啸般的压迫感绝不仅仅是因为索锡为邓巴亲卫的缘故,那是实力的巨大差距产生的压迫力。 索锡究竟有多强,不知道,但至少解决他们一整支小队都应该没有丝毫压力,而士兵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 唯一支撑起他此时口出狂言的底气,或许仅仅是因为索锡猎魔人的身份。 在面对不同于自己的其他人时,人类往往会生起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比如健全的人面对残障者,比如饱食之人看待饥饿之人,比如家财万贯的富人面对贫穷的家庭,再比如普通人面对所谓的异端,即猎魔人、女巫等等时,总会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而对方则是不堪入目的败类。 这无关能力的高低,哪怕他们所瞧不起的这些人明显要比他们优秀数十倍,但他们心中的观念仍然未曾改变,甚至会与周围的其他人分享感念,在得到赞同后持续膨胀,坚信自己的正确。 毫无疑问这是极其畸形的观念,但它却深深扎进人类心底,极少有人会去反思其中的因果关系,更不会关心这所谓的正确是否真正正确。 如果要用语言的形式来描述这一畸形的情感。 那或许便是「人类的傲慢」 …… 霍奇将身体紧靠在墙面上,不动声色地听完士兵们的对话,没有任何犹豫地离开了街道,从他们的队伍中能够听到遗留在这里的信息并不多,真正的线索都留在那具被搬离的尸体上。 他悄悄地离开,即便留下脚印,但落雪很快便会将那处填平。 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赶紧回到旅店里,在寒潮的这一两周时间中什么都别去想也别去做,尽量减少除必要外与其他人接触的机会,等待寒潮过去后,乘上第一批驶往逆风港的船。 这样能够才能确保他们三人敏感的身份不会被其他人察觉。 他不应该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去冒任何风险。 但他还是难以抑制地顺着抬担架的那两名士兵离开的方向摸索而去。 “你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他在心底频繁地怒骂着自己,却仍旧没有丝毫转身离开的念头。 不知为何,他特别在意那具尸体身上的伤口,抛去看着恶心的成分外,更重要的是那些伤口没法用常理来解释是怎样形成的,至少他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造成整个身体都密布那些小小的窟窿。 而且当他看着那些窟窿时,脑海中莫名地浮现不太美妙的记忆,比如那次雪林探险中发现的那条巨型蚯蚓,比如前不久在码头遭遇的那头将他们狼狈地赶到下水道里的龙蜥。 就像是这些记忆彼此之间存在着关联一样。 他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0065.繁衍 三个人。 两个在前门看守的卫兵,另外一人站在尸体前,应该是解剖医生。 微波视野将得到信息回馈给霍奇,此时他正蹲在墙角靠窗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尸体最终被搬到这里,石头堡下城区东侧的一间小屋中,附近几乎没有平民居住,而距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就是城堡中的一处军营。 也幸好这间小屋是设立在军营外,且没有留下太多的士兵驻守,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潜入戒备森严的营地。 看来即便是石头堡军队的高层,也不想让太多士兵知道这具尸体的消息…… 果然有古怪。 他攀着窗檐的石砖,露出小半个头谨慎地向室内探出,恰好看见里面的人穿戴好以鱼肚制成的手套,将一整排解剖用的小刀摆在旁边的盘子,并将床边四角的纱布拉上,布料很透,虽然肯定要模糊些,但还不至于看不清医生的动作。 老道的解剖师。 霍奇在瞬间做出判断,他本身对解剖学的了解就已经非常深入,虽然自己动手往往使用的是习惯性的野路子,毕竟受限于条件没有达到书册记载的那样完美的环境,但这不妨碍他了解高明而严谨的解剖是怎么进行的。 正如同室内这名医生做的那样,刀具、环境、消毒品,以及稳定的双手缺一不可。 他注意到帘布后医生拿起刀具的手臂相当稳定,几近于完美控制了自己的肌肉神经,连一丝丝的颤动都没有出现,这已经无关知识与天赋,纯粹是日积月累的经验得出的结果,显然这名医生浸淫在解剖学上已经有很长的时间。 医生拿着刀,顺着尸体千疮百孔的皮肤斜斜地划上一刀。 没有血液流出。 霍奇感到了不对劲,即便因为死去多时的缘故,划开身体后血液不会流淌出来,但怎么也不至于切入体内的刀刃上连血丝都没有。 除非——这具尸体的血已经完全被吸干,剩下干瘪的脏器、皮肤与骨头。 医生琢磨了片刻,似乎也觉得过于古怪了些,围绕在尸体周围转上几圈后,才切下第二刀。 在他娴熟的刀刃挥舞下,尸体的皮肤很快与骨肉相分离,整齐地翻卷到一旁,最先被剖解的是双手,窟窿只存在于肉块中,并没有击穿骨头,而除此之外手臂部分并无异常,紧接着他将双腿、胸膛、腹部逐一剖解开。 最终他的刀刃在剖开腹部的肌肉时停下,伸出双手,插入尸体的肚子,霍奇在窗外能很明显地听到手臂搅在肉中的泥泞滞阻的声音,看样子医生费了不小的劲,才把腹部中的异常东西给掏出来。 那是一个圆球状的物体,拥有着黑褐色的外壳。 医生拿出尖锐的凿子敲进球体的缝隙,沿着外壳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将球体拨开,摊在旁边的木桌上。 这个角度,以霍奇的视线已经看不清拨开的球体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解剖医生抓起一把壳中的东西,轻声说道:“这就是杀死他的原因?但这怎么可能?” 霍奇眯着眼睛,仔细地望向医生的手掌,掌心里握着的,似乎——是许多虫卵的外壳? “为什么灰萤火的卵壳会积聚在这里面?” 眼前的景象甚至颠覆了解剖医生的常识,要知道灰萤火这种喜欢钻进人类皮肤产卵的虫子,往往一次只会产下一枚虫卵,并且就紧连在钻入皮肤位置的附近,即便是遭到多只灰萤火的袭击,身体中留下的虫卵也应该分布在各处。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灰萤火的虫卵集中在尸体的腹腔中,甚至更进一步,是在类似一个超大号的虫卵壳中积聚了无数虫卵。 此时球状外壳中的虫卵都已经只剩下壳,无数只灰萤火早已破壳而出,难怪尸体的表面会留有如此密集的小洞,这恰好是幼年灰萤火的体积大小,这具尸体竟然是被破壳而出的无数小虫生生从身体钻出无数小洞而死。 这样的死法,简直太可怕了。 而且那些已经破壳而出的灰萤火,又到了哪去?恐怕这些虫子已经不是普通的幼虫那么简单了,如果不快些告诉索锡与邓巴的话……医生的脸色骤然寒冷,将虫卵放回外壳里,快速地将鱼肚手套脱下。 霍奇也变了,就在医生将虫卵放到桌上的刹那,他的视野能力分明看见其中几枚细小的虫卵温度正在升高。 灰萤火的虫卵,并不是全部都已经破壳! 还有没诞生的虫子,正在破壳! “小心!”他顾不得暴露身份的危险,慌忙站起向屋内高喊。 医生诧异望向窗边,就在他抬头的瞬间,桌上的虫卵响起啪嗒一声倾向,一道黑影倏忽绷起,直接贯入了他脖子的位置。 “发生了什么事!” 前门被使劲撞开,门口的两名士兵也听见了霍奇的呼喊。 砰!砰! 又是两道黑影在开门的刹那钻入了士兵的身体里。 “呃……呃。”三人捂住虫子钻入的伤口,眼中的神色渐渐涣散。 霍奇已经来不及阻止,灰萤火破壳而出的袭击发生得太快,甚至还不到眨眼的瞬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跪坐在地上,在他们伤口的位置,血管与神经迅速地膨大起来,将外侧的皮肤撑起,样子极为可怖。 这些膨大的血管迅速地向周围扩张,很快便包裹了整个身体,看上去就像是血管化作麻绳把人都给捆住一样,膨大的血管不停地吞吐着,三人皮肤的颜色由正常的红润迅速开始变得惨白,这是血液渐渐被抽干的表现。 霍奇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震惊得连嘴都快要合不拢。 血液是极好的养分,虫类生物大肆吸吮营养,所图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 这些灰萤火竟然将活人作为养巢,在他们的身体里进行繁衍! 士兵与医生的肚子迅速地膨胀起来。 霍奇听到噗的一声,就像是结实的气球被戳破无数小洞,没有爆裂,却迅速向外释放气体那样。 嗡嗡嗡。 三人的身体迅速出现无数个小窟窿,成群结队的灰萤火从身体中肆虐而出,黑压压的一片,简直快要挤满窄小的房屋。 怎么可能。 三只灰萤火,竟然繁衍出近万的幼虫? 并且这过程未免太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庞大的繁衍就已经完成? 霍奇已经顾不得思考了。 因为虫潮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振动薄翼向窗口的方向涌来。 ------------ 0066.脸 “嘁,虫子的感官真是敏锐。” 霍奇也不多作感慨,拔腿就向街道外跑去,见识这异变的灰萤火以恐怖的繁衍速度杀人的方式,他可不想接触到这些该死的虫子。 值得庆幸的是,灰萤火在昆虫中的速度并不算快,甚至连中等都算不上,背后这群灰萤火在速度上与普通种倒是没有任何区别,看来在速度这部分并没有产生相应的变化。 “只是增强了繁殖过程么。” 他联想到之前遇到的那种巨型蚯蚓,结合后来得到的资料来看,或许那条蚯蚓也并非独立物种,而是在普通蚯蚓的基础上变异而成,只不过相对于灰萤火而言它发生的变异更全面,不仅强化了躯体力量,还有速度,毒性以及在蚯蚓本身基础上进一步加强的断身不死性。 但本质上,它仍然保留了变异前的一部分习性。 既然如此,那这些灰萤火应该也不会例外,能够杀死普通灰萤火的方法,自然也能够杀死这些变异种。 只不过现在还不能使用,这里距离军营太近,使用能力的话很容易引起军营的注意,如果军队出动,那不仅仅会造成对他的影响,更重要的是士兵会成为眼前这些变异灰萤火绝佳的养料,三个人的尸体就能滋养成万计的虫子,要是数百士兵也加进来,那整个石头堡都会在顷刻间沦陷。 “你是谁?站住!” 在他疾驰的过程中,意外地遭遇了两名正在巡视的士兵。 这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已经尽量避开军营想把这些虫子带到偏僻的地方解决掉,没想到还是遇上了士兵的拦截。 “闪开!” 他飞身两脚,把正想拔剑的士兵踢到道路的两旁,只来得及撂下一句“想活着就赶紧装死”便急匆匆地继续奔跑。 两名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接踵而至的虫潮吓得脸色惨白。 虫潮中分流出两团虫群,分别覆着在士兵身上,只过去眨眼的瞬间,更加庞大的虫群出现,它们没有回归到追捕霍奇的虫潮中,反而汇集成第二股虫潮,向街道的另一侧扑去。 那里,有很多养分的味道。 “呀!“ 霍奇只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尖促的惨叫,便再也没有声音,心底猛地沉重起来,看来这些灰萤火的感官并不像熊瞎子那么迟钝,显然那两名士兵也成为了繁衍的养分巢。 穿行在破旧的废墟楼中,带着虫潮在废城区中绕行,现在他已经能够确定所在的位置距离军营已经拉开不少的距离,附近也不像住有人家的样子,在转身跑进一条封闭的巷道时,他猛地刹住脚,向身后一挥手,能量构成的无形之墙就封在巷道的入口。 这里恰好是拐弯的转折处,灰萤火可没有相应的视野,它们依循声音和嗅觉定位,并且霍奇在带着它们绕圈时就已经反复确定过这种虫子在转弯时并不会降下速度。 那么当虫潮进入巷道的瞬间,穿过微波构成的屏障,便是它们的死期。 快了,他已经听见了嗡嗡嗡的振翅声。 巷道入口的光线忽然消失,铺天盖地的虫潮出现在巷道口,就要穿越他设下的死亡陷阱。 但他预想之中灰萤火被焚烧得焦糊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看着巷道入口的景象,他简直难以置信。 虫潮竟然生生地停在屏障外侧,就那样静静地悬停在空中,连一只冒失冲进来的都没有。 直到此时,他才感到血液都仿佛被凝固。 变异的怪物,虽然可怕,但还不至于无从应对,既然它们继承了原生物的特性,自然也就继承了原生物的缺陷,找到针对的方法应对即可,比如对灰萤火而言,火焰能轻而易举地焚毁这些丑陋的小虫子,当然,热源同样能摧毁它们的身体。 但这是建立在它们仍然是虫子的脑力基础上,只会凭着反射本能进行活动。 如果变异种群拥有了不亚于人类的智慧,那距离人类灭亡的倒计时,或许就真的不远了。 在屏障前静待的虫潮忽然变化了姿态,凝聚成一条手臂的形状,伸出食指,轻轻地向眼前屏障的位置一点。 滋—— 构成指间表皮的虫群身体立刻发生蜷缩,身体变成黑褐状的烧焦状态,直直坠落在地面上。 “呵呵。” 霍奇在这瞬间感到出现了错觉,明明周围没有其他人,为什么他听到了轻笑的声音? 虫潮凝成的手臂再度发生变化,渐渐地组合成另一种形状。 看着虫潮的移动,霍奇脸上的惊讶越发扩大,这由以万计的灰萤火组成的,似乎是一张人的脸庞? 重组完成后的虫潮,的确构成了一张人脸,女人的脸,并且以五官论,几乎挑不出任何缺陷的地方,无论是局部,还是整体都如同玉石般完美。 就像是霍奇的容貌一样……精致得无可挑剔。 这是很难想象的事情,能称得上完美的容貌在人类中几乎不可能的存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人类所认为的美总是具有时代性,由主观感受得出的结论,有时候适当的缺陷会增添美感,而有时太过精致的局部反倒会让整体容貌显得过于扭曲。 要做到每一寸皮肤都完美到极点,且整体容貌也是无可挑剔,甚至能够逃脱出带着时代性质的审美观点得到无可置疑的完美二字,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霍奇自己也许算一个,但有人物卡属性上魅力满值的加成,他一向认为自己的容貌属于作弊类型,并不能算得上数,而像黛芙妮、赫拉这样的美人,也是具有各自的特色,而不能称之为完美。 可现在,第二张“作弊”的面孔就这样以难以想象的方式呈现在他的面前。 女人微微张开嘴巴,似乎在说着什么话。 但他一个字也没能听见。 女人似乎明白了他的感受,沉默片刻后再度张合着嘴。 这一次,他终于听清了女人的声音。 沙哑、低沉、带有磁性,最让他的惊讶的是仅仅是听到一句话的声音,就让他的身体的血流速度忍不住加快,并且……某个部位似乎起了反应。 “抱歉,我忘记了人类的听觉系统无法辨识高频语言。” 高频语言是什么?他不知道,不过女人的话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她直接将自己剔除出「人类」的范畴。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 还有两章 正在码,会稍微晚些,毕竟......____宝石之国更新了! ------------ 0067.存在 “很有趣的能力。” 女人的眼睛打量了一遍巷道入口凝聚的微波屏障,说道:“你很特别,在这个世界里。” 她微笑地看向霍奇:“难怪他会说,你身上有很香的味道。” 他? 霍奇警惕地看着女人的脸,思考着话语中的「他」又是谁。还有她话中提到的了「这个世界」,也就是说眼前的女人,甚至是不属于现有世界的存在? “你是谁。”霍奇问道,话音出口时,已经变得沙哑无比,甚至连他都差点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声音,一路的追赶,紧张的节奏压迫着他的大脑,此时已经无法完成正常的发声工作。 “我么?我就是我呀。” 女人嘴角荡漾着笑意,听起来有些小无赖,看上去有些小俏皮,这本是很有女性魅力的时候,然而霍奇却只能感觉到从脖子根直往上冒的恐惧。 因为女人在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也跟随着旋转了一周。 他看清了,那的的确确就只是一张脸而已,虫潮只组成了一张面部轮廓,不是完整的头颅,背后也没有任何的填充。 他的喉嗓愈发干渴燥热,仿佛一柄名为「危险」的小小刀刃正恰到好处地卡在那。 虽然在这个世界已经存在许多超出他认知的事情,甚至连他自己本身都充满着难以想象的神秘气息,但女人的存在形式仍然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寒意。 诡异的存在,他甚至不敢确定面前的女人是否真实,还是自己正处于恍惚的幻境中。 “你是人——”他吞了吞口水,接着说道:“还是,虫?” “噢,原来你想问是我究竟是什么物种?” 女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思忖片刻说道:“你们人类是怎样来区分物种的形式?从外表来辨识吗?那说是人类,没有错,说我是灰萤火的一员,也并没有多大问题。” “不……”他舔着干涩到裂皮的唇瓣,心想外表是有可能改变的,决定物质存在的应该是:“我的意思是,更里面,在你的外表下真正的东西。” 女人微笑着:“你的意思是指灵魂?那你认为灵魂是否存在,如果存在,那它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霍奇的眉头皱起。 “假设你所说的更里面的东西,是你作为人的灵魂,或说记忆以及意识,那么我们来简单地想象一下,当你的意识与蚂蚁交换后,蚂蚁拥有了你的躯体,而你的意识则转接到蚂蚁的身上,这时候的蚂蚁究竟算是蚂蚁呢,还是人?” “当然是蚂蚁……” “是吗?可当蚂蚁得到你的身体后,它会随着周遭的环境开始慢慢学习,即便蠢了些,即便笨了些,即便古怪了些,但在其他「人类」的眼中,他就是人,哪怕是个怪人,反观交换躯壳后的你——“ 女人看着他说道:“那时候,你还能称自己为人吗?身体结构的变化会迫使你改变以往的习性,你开始学会爬行,你开始学会使用口器,你开始懂得只有蚂蚁才会知晓的交流方式,这时候你仍能理直气壮地说着「我是人」吗?” “当然可以。”霍奇的喘息声变得沉重,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莫名地感到强烈的疲惫感:“我知道,我记得,我是人。” “应该是曾经是人吧?”女人笑出声音,“况且在真正的人眼里,他们会认为一只蚂蚁也是同类吗?即便你表现得与众不同,那也仅仅是只与众不同的蚂蚁而已,你无法与他们交流,因为身体决定了你的语言形式。” “看,你作为「人」的存在被否决了呢。” “那么区分物种的,究竟是你所说的更里面的东西,还是仅仅是身体而已呢?” “那么——”女人缓缓伸出舌头,虫潮开始移动,不停地在舌苔上游走呈波浪的状态,“我究竟是什么呢?” 只瞬间,霍奇的思绪被拉到无限远的位置,数不清的声音在他耳中回荡,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根本听不清各自的内容,他开始忘掉双脚行走的感觉,忘掉双手抬臂的感觉,忘掉咀嚼的动作,忘掉所有作为人学到的一切。 剩下的是什么? 是一种冲动。 本能的欲望在他心底咆哮。 而释放欲望的部位也正迎合着思绪不停地膨胀着。 他的视野没有消失,看着女人完美的脸颊,即便是忘掉了一切,他仍然能够感受到其中惊心动魄的美丽。 美丽,最能唤醒欲望。 女人冲他笑着,慢慢变化着,飞舞的灰萤火迅速消失,她开始变得真实,白皙的皮肤,渐渐延展的身体,光滑的背,柔嫩的触感。 她伸出手,抱住自己,在耳边轻轻地呢喃。 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欲望的声音,不停地督促着他:“上去吧,上去吧。” 他就快要遵从这唯一的声音,却忽然感到寒冷自脊柱向上撺掇着,凉意席卷整个身体。 他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紧咬着牙,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扭曲的声音:“我是人!” 女人的脸终于出现了除笑容外的第二种表情。 她愣住了。 然后欢快地笑起来。 “是的,你是人,恭喜你证明了这一点。” 啪嗒啪嗒。 组成女人脸颊的灰萤火开始出现下坠的个体,它们无声无息地坠落到积雪的地面上,一动不动,躯体的形态渐渐改变,最后化作一滩透明的水,与积雪融合在一起。 “看来时间快到了。”女人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敛去。 霍奇看着他,发现原来漠然与面无表情是有差异的。 “对于低端种群而言,这样的变异还是超出承载能力了。” “小男孩,你果然是特别的,给了我不小的惊喜。” “最后,我想给你一个忠告。” “离开这座城市吧,在没有真正强大起来前,逃得远远的,你得抓紧时间,再不快些的话——他就要来了。” 组成女人脸的灰萤火已经坠落超过一半,剩下的半张脸颊也迅速开始收缩。 “等等!”霍奇缓过神来,紧紧盯着她剩余的脸颊,惊恐于女人蛊惑他险些迷失自我的能力,也意外于她竟然好心地为自己留下忠告的消息,但最关键的是,他发现自己提出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答案。 “你到底是谁。” 只剩下半张脸的女人露出极为诡谲的微笑。 “你还没发现吗?我已经给出了答案。” ------------ 0068.封城 砰! 旅店房间的木门被“撞”开。 虽说是撞,但事实上是有用钥匙打开门锁的,只是推门时的力气格外大,门扉被巨大的力推倒在墙面上,发出明显的反弹声音。 “回来了?”黛芙妮正在教导赫拉怎么书写大陆通用语的文字,回头便看见霍奇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不禁皱起眉头,“怎么湿成这个样子?” 此时霍奇就像是被浇了一整盆水,虽然厚重的大衣看不出打湿的痕迹,但他的头发以及脸庞都布满了水痕。 或者说,汗痕。 他的整个身体都处于剧烈出汗的状态。 他扶着门框,极为认真地看着黛芙妮:“我们走吧。” “嗯?”黛芙妮显然没能明白他话语的含义。 “我们离开石头堡,随便去哪儿都可以。” 黛芙妮惊讶地说道:“现在可是寒潮期。” “是,不过寒潮期并没有封锁城门的惯例,虽然麻烦了些,但还是能够出城的。” 黛芙妮想了想:“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霍奇露出苦涩的笑容:“最好不要。” 他相信了那个女人所说的忠告,虽然从出现到消失,女人都伴随着诡异和危险的气息,但在直觉的牵引下,他却奇迹般地相信了女人最后留下的话,认为关于这点,她并没有说谎。 或者说,没有说谎的必要。 很矛盾,没有任何理由,但他就是相信。 “好吧,那我就不问。”黛芙妮点点头,牵着赫拉的手,走到床边开始收拾起行装。 作为同伴,她实在是再完美不过的选择,不多问,只留近乎无条件的信任,与她相处根本就没有发火的可能,从始至终都处于身心极为舒服的状态。 他也走过去准备帮忙收拾。 沉闷的钟声自窗户的缝隙传到他们的耳中。 咚——咚——咚。 恰好三声。 霍奇的脸色暗沉,赫拉茫然地摆着头,而黛芙妮则是颇为无奈地摊开双手:“看来走不成了。” 各个城市鸣钟的含义未必相同,比如在瑟兰鸣钟一声是贺婚,而在石头堡,鸣钟一声却是哀丧。 但也有例外,整个大陆所有的城市,鸣钟三声的含义都是相同的。 即进入全城戒严。 而这意味着城外的人进不来,城内的人也出不去。 …… 邓巴站在下城区军营大门的位置,看着营地里横七竖八歪倒在地面的尸体,脸色沉得像是夜幕一角,手紧紧捏合成拳头,身体微微颤抖,无可抑制的情绪四处蔓延。 这让站在他身后的几名将领胆战心惊起来,他们能够感受到来自这位小个子大人歇斯底里的愤怒,即便他们每人都比邓巴高处不止一个头,身体也明显壮硕,但面临邓巴的怒火,他们仍然感受到磅礴的压力,身体微微弯曲,简直快直立不起来。 在将领们快要承受不住长久的沉默所带来的紧张时,邓巴却悄然松开的拳头,随着这个动作,环绕在他身周的压迫感终于消失。 “洛克贝尔医生是我认识的最优秀的人,他见证了我的出生,我却只能见证他的死亡。” “令人遗憾……”站在他身旁的索锡低声道。 “这个军营的士兵都是优秀的人才,即便他们很少有真心认可我的,但不可否认,作为士兵他们恪尽职守,当得起精锐的名号。”邓巴背负着双手说道。 索锡微微点头:“是。” “现在洛克贝尔医生死了,五百人的军营,三百七十一名精锐士兵死了……”他转过头看向索锡,“这是你,也是我需要背负的过错。” “是……我们都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从一开始就应该由我去现场检验那具古怪的尸体。” 邓巴摆摆手,开始向营地内缓缓行走:“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蠢货们喜欢的假设论?省省吧,记住眼前的这一幕,让它成为你脑海里最深刻的记忆,然后做出行动。苍白的语言毫无作用,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但死去的人永远也不会听见。” 看着每走一步都会碰到的尸体,邓巴隐约有些反胃的呕吐感,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作为首领,如果在这种场合下吐出来,即便是控制不住,那依然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除了头颅外,每一具尸体都是千疮百孔,有的整具尸体都呈焦黑的状态,显然是被焚烧过。 邓巴招了招手,唤来一名军营幸存下来的士兵。 “你看清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对吗?” 幸存者双眼木楞,还没能完全从那场几乎让军营全员覆灭的战斗中清醒过来。 邓巴摇摇头,找到另一名精神稍好的幸存者,问了同样的问题。 幸存者的语气充满着惊恐:“虫子,铺天盖地的虫子涌了进来,一两只虫子钻到那些人的身体里,然后数不清的虫子又钻出来,直接把他们身体穿得稀巴烂。” “虫子?”这个形容太过模糊,并没能达到邓巴的期望。 “是灰萤火。”索锡蹲下身,从烧焦的尸体上捻出小小的一块:“这是灰萤火的尸体。” 邓巴继续问道:“你说一两只虫子钻进去后变成密密麻麻的数量,这个过程持续多久?” “就……就瞬间,眨个眼就出来了。” 恐怖的繁殖能力…… 有这种虫子存在,帝国军败亡也未必没有可能。 “你们是怎么对付这些虫子的?” “火,用火能烧死它们,不过烧不干净,虫子太多了。” 邓巴听出了话外之音:“那你们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不,不知道。”幸存者的声音都在打颤,那些虫子忽然就不动了,落到地上,后来我们去看过,都不见了,只有那些烧过的虫子留了下来。 “辛苦了。”他拍拍幸存者的肩膀,继续向前走。 走到营地的中央,一句独特的尸体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具同样千疮百孔的尸体,却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双手握住一把长剑,支撑起身体站立着。 这个人的面容并不陌生。 “派克·金恩斯爵士……”邓巴低声念道,他是下城区军营的总指挥,也是石头堡军团将领中,与他争吵得最激烈的人之一,但这位勇猛的老将军也是邓巴在这座城堡中少有觉得他值得敬重的人。 现在他死了,即便死了仍旧倔强地站立不倒。 “金恩斯爵士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他向几名正准备收敛老将军遗体的幸存者询问。 几人对视一眼,终于说道:“总指挥死前只留下了一句话……” “给我烧。”他们忠实地还原了金恩死临死前的语气与表情。 邓巴沉默,良久后,才对身后的索锡,以及其余几个城区的将领说道:“全城戒严吧。” “战争已经开始了。” ------------ 0069.飞 “啊……也真是够了。”冈瑟揉了揉眼睛,“再盯下去我迟早得变成瞎子。” 寒潮之中,大雪迅速地掩盖了土地原本的颜色,从石头堡城墙上的哨台向城外望去,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注视久了眼睛就酸涩得够呛,可即便是这样,冈瑟仍然需要再持续向外注视一个下午的时间,现在这个哨台由他与克里曼斯负责观望城外动向,直到傍晚才会有轮值的士兵接替他们的工作。 “给,白沙草熬的水。”克里曼斯递给他一个铜制水壶,“喝点这个眼睛的酸胀会好不少。” “都是谬论,我去问过东城区那儿的医生,他说白沙草根本就没有明目的效果,也不知道这说法是从谁那传出来的。” 虽然冈瑟这样说了,但他的手可没有丝毫停顿,拿过克里曼斯的水壶拧开盖子,咕嘟咕嘟地喝了小半壶,先不论白沙草有没有明目的效果,至少熬制的水还挺好喝的,入口是淡淡的苦味,不过这味道只在舌尖停留片刻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甜与清凉。 “东城区的医生?你是说那个叫克劳尔的,没铺子,就在街边的拐角扯了块帐篷的那个?” “对,你也见过?就是那个有两撇山羊胡子的小老头,看着挺厉害的。” 克里曼斯噗嗤一笑,微嘲地说:“克劳尔是个屁的医生,那家伙以前是在我家那条街区补锅的,不过手艺太差,又喜欢用劣质补料,让他给补的锅基本上两三个月就又坏了,后来大家都不去找他补锅,他也就只能搬出去,消失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回来,听说傍上了一个草药商人,给他当托卖药的,他是不是还给你说藤子兰才是明目的好草药?” 冈瑟本来还不信克里曼斯的说辞,听到最后句话时,惊讶地合不拢嘴,因为克劳尔的确是这样跟他说的,他去打听过,藤子兰是南方的药草,其他草药店里都没得卖,只有在克劳尔那儿才买得着。 “果然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吧。”克里曼斯不屑地撇撇嘴,“藤子兰的确也是明目的材料,可效果上和白沙草差别不大,但价格上却得贵上五六倍,能多赚五六倍的钱,换我我也给你说白沙草就是没用的废渣。” “这死老头,差点被他给忽悠过去。”冈瑟露出忿忿的表情。 克里曼斯扭头望了眼城外的雪地,又将目光挪回到冈瑟抱着的水壶上,说道:“你省着点喝,时间还早呢,现在急着喝光了到时候我还得陪你一块挨渴。” 冈瑟本来拿起水壶刚想再灌一口,听到克里曼斯这话倒是清醒过来,拧紧水壶的盖子,托着下巴,向同伴抱怨:“你说这寒潮大雪里,本来就够冷了,还非得抽调人手把城墙上三十二个哨台都安排满,一站就是大半天,比平日里的岗哨时间还久,那些大人物都是怎么想的。” “听说是邓巴大人亲自下的命令,侯爵不在他就等同石头堡城主,那些将军们哪敢不听他的指令。前段时间码头有只怪物爬上来,你还有印象吧,听说差点毁了一小块城区,还有下城区军营几乎全灭那次,好像也是出现了什么怪物导致的。邓巴大人应该是觉得那些怪物还会再来,才让全城进入戒备,安排盯哨吧。” “我看这些大人物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胆子小得和老鼠差不多。”冈瑟拍拍城墙边沿的石块,指着下面的雪地,“就算真有怪物,那盯着城外有什么用?石头堡的城墙修得连攻城的云梯都不好搭上来,怪物还有本事爬上来不成?除非那些怪物是鸟,会飞。” “省省口水吧,真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爱抱怨,值个班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得听你在那嘟囔,当初你是怎么选择入伍的?我倒是觉得你去做个吟游诗人或者戏曲团唱角更合适。” “谁让当兵的薪酬高呢。”冈瑟耸耸肩膀,“月供十枚银币,诗人和唱角可赚不到这么多。” 两人搭在石头城墙的扶手上,大部分时间是冈瑟在说,克里曼斯倾听,偶尔才会搭上几句话或表现啊出不耐烦的表情。 “咦?”克里曼斯惊咦了一声,用手肘撞了撞冈瑟的胸膛,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语,“别吵了,赶紧过来看看,你眼神比我好,你看那团黑影是什么东西?” “哪儿?” “东北的密林外面,看到没?” 冈瑟撑起身体向外探去,眼睛微眯,望向克里曼斯所说的位置,果然有一团黑影正在那儿,距离有些远,他隐约能看出那是正弯着脖子舔雪止渴的动物,至于具体是什么,离的太远他分辨不出。 黑影只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就迈出四只脚向石头堡城墙的位置奔跑,跑了一段路后,冈瑟终于分清了它的样貌。 “嗨,就一只雪鹿而已,真是大惊小怪。” “原来是雪鹿,吓我一跳。”克里曼斯松了口气。 冈瑟搓着手掌,玩心渐起,指着雪鹿的方向冲他说:“要不我们用箭把这雪鹿给射死,还能尝尝新鲜的鹿腿。” “你是不是忘了城门已经封锁了,就算射中了我们怎么出城把雪鹿给抬回来?”克里曼斯对冈瑟的粗神经略感无语,“算了吧,反正隔得这么远,也未必能射中,浪费箭矢。” “好吧,好吧。”冈瑟正准备放下已经提起来的弓,却忽然停下来,有些不确信地趴在城墙上,“等等,雪鹿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黑色啊,你吃过这么多鹿肉还不清楚雪鹿的样子?” “但是……那头鹿的眼睛是红的,还在发光!” “什么?”克里曼斯错愕,第一反应是冈瑟肯定看错了。 但城墙外的那头雪鹿却忽然发生剧变,它的背上的皮肤忽然破开,出现了一对比它身体还要巨大的翅膀,巨翅拍振两下,以惊人的速度向城墙上的哨台冲过来。 “艹!还真他妈会飞!”冈瑟怒骂一声,取出箭矢瞄准飞过来的雪鹿,冲克里曼斯吼道,“快去敲钟!敌人来袭!” 咻! 箭矢离弦,冈瑟的箭法很好,这一箭是预判了雪鹿眼睛出现的位置,即便是巨龙,也没法抵挡眼睛被箭矢贯穿。 雪鹿的翅膀忽然合拢,巨翼构成一面肉盾,轻松地将箭矢挡在外面。 它的翅膀再度张开,冈瑟恍惚间看见雪鹿露出嘲弄的笑容。 真是见鬼了,一头鹿居然冲我笑? 就在他失神的片刻,雪鹿再度拍振着双翼,携裹着巨大的风力冲向哨台,头微微低下,将犄角对准发呆的冈瑟。 砰! 冈瑟感到一阵剧痛自腰间传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上飞去,他低头向下看着发现在他原本站着的位置,留着一双腿,一个屁股,还有些像是肠子的东西。 噗。 鲜血自他嘴角喷出,只剩下半截身体的他,生机迅速地消散着。 在生命的最后,他听到钟声敲响。 还好……还好。 ------------ 0070.临时征兵 翻倒的篝火盆,石墙上明显被钝物撞击的痕迹,城墙上男人只剩下半身的尸体,以及从城墙摔落到城市内的那丢失的上半身。 在冈瑟上半身的旁边则卧倒着一匹已经死亡的像是鹿的生物。之所以用像这个词,主要是因为连懵懂的小孩也知道雪鹿可不会长出鹰鸟的翅翼,尤其是这双翅大得吓人,在它死亡后蜷缩起来将鹿的身体包裹成一团,如同坚盾。 剩下的还有几具零星的尸体,以及散落的弓、弩箭矢和长剑木盾。 这是为了猎杀那头像是鹿的怪物所付出的代价。 “死了多少人?” 邓巴用手按住眉心的位置,这几天为了城防军团的调动他耗费了相当多的精力,虽然各个军团的将领能为他分担具体任务的分配,但大方向仍需他来把控,且随之而生的许多问题也需要他解决,这三天他睡眠的时间还不及以往的一天,然而即便如此,还是发生了眼前这让他措手不及的变故。 “捕杀过程中死了七名士兵,伤了三人,算上最开始被撞死的那名哨兵,共有八人死亡。”副官将战斗的数据禀报给邓巴。 “这么一只怪物,就换了我们八个人……”强烈的疲惫袭来,邓巴撑住墙砖,才没让自己在部下面前倒下去。 “结果呢?” 邓巴的这句话问的是索锡,此时猎魔人正翘开死鹿闭合的双翼,拿出随手携带的匕首将这奇怪的雪鹿完全肢解,观察内部的器官等等。 这本是应该由洛克贝尔医生负责的工作,但现在他死了,好在作为需要从尸体上寻找线索的猎魔人对于解剖术也并不会太陌生,在索锡的匕首下,雪鹿肚中的所有器官都被拿出来整齐地堆放在旁边,索锡小心翼翼地用手捏着雪鹿的心脏和肺,感受到手部传来的柔嫩触感,转头看向邓巴。 “都很正常,只看这具尸体的脏腑,和普通的雪鹿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就是城外林中常见的品种……”猎魔人又看了看雪鹿背后那巨大无比的肉翼,“除了这对翅膀。” “也就是说,这怪物很可能是由普通的雪鹿变异而来?”邓巴问道。 “变异是很复杂且难以掌握的工作,即便是猎魔人也是历经长年累月的实验才掌握了这项技术的皮毛,还仅仅用于人类,在动物方面毫无积累,按理来说应该不可能有人掌握比我们还要更加深入、全面的突变技术。” 索锡的额际多出了几道条纹,“但的确,这是可能性最大的解释,并且在这之前出现的能上岸的龙蜥与繁殖能力恐怖的灰萤火也佐证了这点。” 副官木立在旁边,还不清楚两人的对话意味着什么,邓巴却是倒吸一口冷死,失声叫道:“城外的那片林子里的野兽可是成千上万的数量!” 仅仅一只变异的雪鹿就换掉了石头堡的八名士兵,如果整片密林的野兽都成为变异的怪物…… “变异的死亡率很高,就拿猎魔人的试炼而言,十个男孩最终能够通过试炼的或许连一个也没有。” “即便是十分之一的变异概率,我们仍旧抵挡不住!” 邓巴对石头堡的驻留军团相当熟悉,常驻军力还保留得比较完整,虽然下城区的军营死伤惨重,但依然拥有一千六百名左右的普通士兵。 真正缺乏的是精尖力量,作为雷蒙德家族最重要的城堡,石头堡本身是拥有一个完整的由三百名骑士组成的武装军团,然而其中大部分的骑士都在雷蒙德侯爵离城时被带走了,此时城内的骑士数量只有二十七人。 一千六百名士兵加上二十七名骑士,其中还有伤残个体以及根本没有正式上过战场的后勤。 即便是一千——不,哪怕是五百像是眼前这头变异雪鹿的怪物出现,也能轻易地攻克这座古老的城堡。 “城堡中的居民有多少?” “算上临时人口,应该在两万人左右。”副官回答道。 “两万人……”邓巴思考着,“凑合用吧,让士兵分散出去,挨家挨户地敲开门,通知到在石头堡的每一个人,哪怕是船舱中的水手也不例外,石头堡需要每个男人拿起棍棒刀剑与城防军团一道守卫城堡,也同样需要每个女人接替后勤的工作,纺织冬季的衣料、做饭和照顾伤员。” 副官愣住:“临时征兵?恐怕这会引起相当一部分居民的不满,甚至抗拒,况且即便他们响应了征兵令,那也只是两万名甚至连长剑都没有拿起过的泥脚蛮子。” “就算是两万只臭鱼烂虾!”邓巴话语中透着不容拒绝的断然与严厉,停顿片刻后厉声说道:“在居住的鱼塘即将被凿烂,生存的水源就快要崩溃的时候,也得给我使足劲去扑腾!” “如果有人拒绝,就带着你的兵把他给我打服,然后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明白了?” “是!” …… “名字?”浑厚粗犷的男性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帕克。” “之前是干什么的?” “在海上捕鱼的。” 哐当,一把生锈的铁铲扔在帕克的脚边。 “希望你铲雪的时候能有你收网时一半的力气,还有必要的时候,这把铲子能救你的命。” “你呢?”壮硕的大汉走向另一名魁梧的男人。 “马杰里,西城区铁匠铺的铁匠。” “看得出来力量不错。”大汉满意地点头,随手从武器架上挑拣了一对铜锤递给他,“那就发挥你的常处,怪物来袭的时候,狠狠地给我砸!” “你呢小伙子。” “奥利弗,我是猎人。” 锅、勺、小刀被扔在奥利弗的脚边,紧接着传来大汉的声音,“猎人的厨艺应该不错,以后的炊事就由你负责了。” 奥利弗眉目斜上一挑,沉声道:“我是猎人,拿的应该是弓,而不是锅和勺。” “小子,我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给我做好了,这是军队,不是你在林子里嬉耍的地方,在这儿只有最优秀的弓箭手才配持有复合弓。真是的,每次招兵都能招进来一堆毛都没长齐的臭屁孩子。” 咻! ------------ 0071.“孤立” 大汉左耳侧的发丝被风撩起,一支削尖的木箭紧贴着他的脸颊穿过,消失在远处的空中。 奥利弗放下手中的弓箭,正色道:“我有弓,不需要军队发放,但我只有木箭,如果那些怪物真像你们招兵时说的那么可怕,木箭可没办法射穿它们。” 四周的空气有些凝重。 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爽朗的大笑声将其打破,大汉放声笑着,将脚边的一捆军用箭矢扔给奥利弗:“很好,我喜欢你的性格,这是二十支箭,如果你射偏了一支,就别再想拿到第二捆。” “那么你呢,瘦猴儿?”大汉语气不善地望向队伍的最后一人。 “我可不叫瘦猴……“ 年轻人头疼地捂着额头,不愿意接受大汉的叫法,讲真当他脱光时还是蛮有料的,只不过整体的肌肉线条太过匀称,在厚袄衣的搭衬下相比其他人就显得要瘦些,并且个头也要稍矮,最关键的是容貌太过漂亮,在大汉眼中这就不像是北境的汉子,更像是生长在温润的南境的那帮娘们似的只知道聚会歌舞的男人。 “我叫霍奇,霍奇·格兰芬。”他正色道,“是名草药医生。” 大汉的眼中流露出几抹诧异,打量他一阵后,看起来相当满意:“很好,这种时候医生可是稀缺的职业,没想到这次招兵还不全是烂货,真藏着几个宝贝。不过小子我得提醒你,上了战场,我可不会因为你医生的身份就容忍你怯懦的表现,别到时候吓得连药都熬不出来,如果那样,我会用拳头给你长长教训。” 大汉行走几步,踩在一块凸起的石板上,加上他身体本就魁梧高大,有了石板这垫上的高端,使他瞬间就高出其他人一大截。 看着身前站着的,这十一名来自各行各业的男人,朗声说道:“我是劳埃德,石头堡城防军团的士兵,入伍十一年,杀过七个人,亲眼见识过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将成为我的队员,你们可以称呼我为队长,也可以称呼我为教官。” 劳埃德的目光猛地收缩,变得如横刀般犀利,目光过处,被盯着的人都是心神一紧,忍不住淌出汗水。 “但第二个称呼就是放屁,事实上,我没时间来教你们怎样成为合格的士兵,娘的,就算有时间,我也没那耐心把你们身上的那层渣滓皮给磨掉,鬼知道里面是不是有真金。” 劳埃德抱紧拳头,牙齿微微摩擦着,咧着嘴笑道:“不过我会试着让你们这群渣滓学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那就是怎样才能尽可能地活下去。” “这就算我们认识一遍了,废物们。接下来的时间,让我们「好好」地相处吧。”劳埃德笑得越发猖狂。 …… 寒冷的夜。 劳埃德小队的队员们正蹲守在城墙的哨台上,三三两两靠坐着石墙,现在外面什么也看不清,除非听到明显的动静,他们才会趴在城墙上向外观望。 劳埃德没有在这里,那个看起来整个身体包括脑子都被塞满肌肉的大汉只给他们撂下句「守好了,我去撒泡尿」就离开了。 鬼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兴许只是这莽汉懒得和他们这些新兵蛋子一起熬在风雪夜里而已,说不定现在已经钻进了无人看守的酒馆,抱出老板地下室珍藏的酒桶,蛮横地撬开盖子,享受酒液的舌尖的颤栗。 霍奇抱住双膝蹲在一个角落里,观察着其他队员的位置。 很显而易见的情况是,在没有了劳埃德这位上司后,队员们便自发组成了各自的小群体,小圈子,互不干扰,互不交谈,也容不下无关的其他人插进圈子的谈话中。 那个叫做帕克的渔夫正和三名脸庞布满刀削般刻痕的男人们交头接耳,这种痕迹是常年行船于海面,被海风侵蚀而来的特殊面貌,这三个人其中两名是水手,另外一个和帕克一样都是渔夫,同在海上讨生活,自然有共同话题。 而名叫马杰里的铁匠则和另外两人蹲在另一个角落里,这两个人倒不是什么铁匠出身,一个是水果贩子,另一个则是推车售卖蛤蜊的小商,之所以能聚在一块,缘于他们居住在同一条街道,彼此还算熟悉,在陌生的环境下,自然还是与面熟的人交谈更让人愉悦。 他粗略地看了看,仅仅十一人,就已经分成了四五个小团,各说各话,让人看着感觉相当滑稽。 他注意到叫做奥利弗的猎手正和他一样独自靠着城墙,从腰间的布兜里用手指撵了些光滑的东西,**着他那把老式木弓的弓身上,应该是在给弓做保养一类的工作。 说真的,当奥利弗自己说出名字后,处在队伍最后的霍奇差点没把鼻涕给喷出来,前世的他虽然童年并不愉快,接触的外界事物也较少,但在成为跑团游戏的常客后,也交到了一些朋友,跟着他们见识了不少新鲜的东西,也在某部电视剧里认识了一个喜欢绿帽——不对,是喜欢绿衣服,擅使一柄高强度复合弓的男人。 当时他真的差点没忍住问出那句:哥们,你是不是姓奎恩? 霍奇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指,倒是不难猜测到奥利弗一个人的原因,这是由于他并不是城里人的缘故,他来自石头堡城外的猎户小村,这次进城只是为了赶紧把还没留存着的肉干皮毛给贩卖出去,换些衣服、食物回村里的屋子过冬,谁能想到全城戒备的钟声猝不及防地敲响,并且紧接着就是石头堡全员皆须守城的征兵令发放下来。 本地人看待外地人的目光总是带着偏见,或许在喧嚣的市场大街上还不够明显,但一旦人数减少到一定范围后,这种排斥外地人的风气便会暴露无遗。 这同样是霍奇一个人的原因。 他比奥利弗更惨,不仅是没居住在城堡中这么简单,他压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乡人,刚从几百里外的城市奔行过来,对本地的风俗一窍不通。 ------------ 晚安 会晚点或者明天争取补点……今天有点事。 ------------ 0072.磨合的过程(上) 天真冷。 霍奇缩了缩脖子,蹲在城墙后冲手心呵气,偶尔会偏着脑袋看着夜空中纷落的雪。 这时候他开始羡慕起黛芙妮来,按照她的说法,当巫师完成觉醒过程后,身体会发生相应的变化,不只是体内凝出红晶,还有相应能力的「抗性」。 譬如黛芙妮本身,作为火焰的掌控者,当她成为女巫后,就不再畏惧任何高温,更确切来说,是无论肌肤接触的温度是高是低,都无法改变她本身的体温,而高温和低寒也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霍奇则不同,虽然同属制造热源类的能力,但他身体构造发生的改变仅仅是无法被微波穿透,进入自己织造的微波场时不会受伤而已。 这也不尽是便利,比如他的能力本可以控制强度,让身体内部感到温暖,从而抵消外界的严寒,但身体发生改变后,这种方法就对他自己行不通了,每逢严寒的天气也只能像常人一样多加衣服,而能力使用过度发生低寒症状时也无法依凭自己解决。 噗、噗、噗。 这是靴子踩在厚雪上发出的声音,霍奇本也没有在意,自顾自地呵着气搓手取暖,只不过这有节奏的脚步声听上去越发接近,容不得再忽视,只好无奈地抬起头来观望了一眼,却发现奥利弗背着他那柄木弓走到他面前来。 这是要干什么? 秉着「别人不开口就绝不先说话」的宗旨,霍奇就这么沉默地歪着脑袋盯着奥利弗,若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这姿势稍显猥琐,只不过被他的俊脸抵消了不少不良观感。 看得出来奥利弗也有些犹豫,右手不时向后腰的位置掏掏,却又每每空着手摆回原本的位置,重复了两三次。 怎么,难道你要给我看个……? 最终,奥利弗掏出一个铁皮小罐,递给他时边说着:“朗姆酒,喝了可以暖暖身体。” 语气明显有些僵硬,完全不像是面对劳埃德时那个英勇剽悍的年轻射手,想必还是不善交际,不知道怎么与陌生搭话的缘故。 霍奇的表现也没好到哪去,怔怔地接过铁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补充了句:“谢……谢谢。” 眼前的情况确实超乎了他的预想,虽然奥利弗因为城外居民身份的缘故被孤立在众人外,而他也是独自一人但他可不会天真到认为两个被孤立的人就会自然而然地相处得融洽。 原因很简单,还是排外意识作祟,本地人排斥外地人,外地人排斥外乡人,外乡人也因此对本地看不顺眼,一条环环相扣的鄙视链。 在劳埃德走后,小队各人的分布也几乎符合鄙视链的范畴,这至少能够说明在场的人都不是敦罗商团那样格外热情的性格,那么为什么在时间过去这么久后,奥利弗会突然向自己示好? “你说你是草药医生,这是真的?”奥利弗问。 霍奇捧着铁罐稍稍饮了一口,朗姆酒的味道很烈,只一小口就让他感觉胃袋在翻滚似的,大粒的汗珠开始出现在额头,用手按住肚子的他想着难道所谓的「喝酒暖身」就是这么回事?也太自虐了些吧。 听到奥利弗的提问,他也不犹豫,直接便点点头:“是真的。” “那就好。”奥利弗走到他旁边,背靠在城墙,缓缓蹲下,和他并成一排,接过霍奇还回来的铁罐,自己也饮了几口。 烈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奥利弗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抹了抹嘴唇:“没明白我为什么过来?” “有些。” “我也是刚刚才想透彻。”奥利弗说道:“听征兵人的说辞,我们的对手是城外林子藏着的怪物,我没亲眼见过,不过应该挺可怕的。我对自己的箭术有信心,但我不能保证一点伤都不受,我体验过受伤不重却因为缺乏治疗而濒死的处境,很不好受。” 他直视着霍奇的双眼,从中看不出半点虚假的痕迹:“既然你是医生,我又想活着回到村里去,不如我们合作吧,我可以尽可能地用箭保护你的安全,不过相对应的,我受伤时你得为我治疗。” 如此直白的说辞,霍奇实在没法挑出其中有任何差错,真要算得话,大概就是太直白了些……北境民众,哪怕穷凶极恶之徒,似乎也很少有喜欢遮掩自己的人,或许是雪域冻土把人冷得连勾心斗角的力气都没了,总之说话常常直来直去,少有拐弯抹角的。 “我觉得这很合理。”奥利弗自顾自地说着,伸出手,“成交?” 霍奇笑得颇为无奈,心想这人未免也太不擅长措辞了些,合作就合作,怎么说出口却像是交易似的,不过他仍然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只阔背厚茧的手,点头:“是挺合理的,成交。” 能有个聊天解闷的伴,对于他而言确实比独自站在寒风里好受,至少闲聊能分散些对寒冷的注意力。 至于所谓的合作……他在心中摇摇头,想着自己可并不需要什么保护,不如说真到了危险的境地,他宁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样他才好无所顾忌地施展能力。 奥利佛握着霍奇的手,少有地露出微笑。 …… 城墙的石梯上,小队十一人谁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隐藏着一双窥视的眼睛,躲藏在阴影中的人显然对于隐匿很有心得,无论是气息的运用还是对光影效果的发挥,都堪称一流水准,至少从始至终他已经呆在这儿超过三小时的时间,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却能够将十一人的全部动作收于眼底。 看着本就只有十一个人的队伍居然分成了四、三、二、二共计四个小组合,他不由地摇了摇头,如果月光照亮他的面庞,就能够看清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不屑。 原来是劳埃德,他从离开城墙后便一直躲在角落观察着队员们,并没有离开片刻。 “一帮不知道什么叫战争的傻子。”他嘲弄地低语道,“就你们这样,倒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0073.分配原则 “为什么只有九人份的口粮!”帕克难以置信地看到劳埃德发放的守夜物资中只有九份口粮,明明昨夜还是完整的十一份,每个人都能够分得一份。 铁匠马杰里注意到的则是另一个异常,今天是发放盔甲的日子,按照劳埃德的说法,铁匠协会已经加紧时间在打造盔甲,预计他们小队的盔甲铸成发放日就是现在,他也的确在劳埃德抗上来的木箱中发现了装有盔甲的几箱,上好的黑钢铸成,内裹鹿皮和棉纱,确实是上好的甲胄,但关键问题是——少了。 “只有六副盔甲?“马杰里声音沉闷,语气中带着质问,“是不是还没做完?” 劳埃德踩在其中一个木箱上,半蹲着身子俯视着马杰里,听到他的询问,咧嘴一笑:“不,你们这帮混蛋的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口粮没少,盔甲没少,至于为什么——用你们的脑子自己想去。” 他从木箱上跳下,踩着厚雪向城墙下行的石梯走去,留给其他人一个背影,挥了挥手:“我去撒泡尿,东西你们自己分。” 说完便消失了。 众人互相瞪着眼,鼻息开始变得粗犷,时不时望向物资木箱的位置。 十一个人,九份粮食,六副盔甲,显然是不够分的。 这种情况下,唯有一种解决方法。 马杰里率先怒吼一声,凭借着体型的巨大优势,冲向木箱的位置,但其他人的反应也不慢,都跑向木箱,互相推搡着,怒骂着,然后上升到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的地步,打的鼻青脸肿,眼睛通红。 看样子这斗殴还会持续很久。 不过有两个人就像是看戏的观众,蹲坐在角落不为所动地干着自己的事。 “你看他们……“奥利弗指着围斗成一团的九人,略带嘲弄地说道:“像不像一群抢地盘撒尿的野狗。” 他的嘴里砸吧砸吧地咀嚼着,手中拿着一团纸包,那分明就是九份口粮之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拿到了手里。 “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野狗打架。” 霍奇答道:“那可比这精彩多了。” 他嘴里同样抱着东西,握在手中的是和奥利弗相同的纸团。 奥利弗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拿到口粮的?” 他很清楚,刚才自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捞在手中的口粮只有一份,倒不是他不愿意给霍奇这位新朋友多顺一份,主要是如果拿出两份的话,就太容易暴露,那这个举动就变得毫无意义。 本来他是打算将口粮分成两半将其中一半给霍奇,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握着一份口粮。 “就在你顺走一份的同时。”霍奇嘟囔着,当时他俩是一块儿从木箱旁擦身而过,奥利弗以他为遮蔽物顺利盗走一份,却不知道他也以奥利弗为遮蔽物从反方向取走另一份。 15的敏捷带来的轻便,要忽悠这群眼力普通的寻常人简直再容易不过。 奥利弗微微愣了下,随后再次打量他,若有所思:“看来你不只是草药医生这么简单啊。” “我也不知道猎人还兼有盗窃的技能。” 四目相对,两人忽然大笑起来。 …… 两人口粮吃得差不多时,那边的斗殴也分出了结果。 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挂了彩,还有连鼻梁骨都被一拳给打断的,鼻血止不住地往下淌。 三人组中,依靠着马杰里魁梧的体型,占到最大优势,抢到了四份口粮以及3副盔甲。 四人组倚靠人数的优势,也取得不错的战果,抢到三份口粮以及两副盔甲。 除他们外的那两人是最惨的,挂了一身伤不提,口粮是半份都没抢到,拼死拼活只保住了一副盔甲。 霍奇抹了抹嘴,观望着其他人,对身边的奥利弗低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刚才劳埃德离开的时候说的那句「口粮没少,盔甲没少」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兴许只是随口一提。”奥利弗对此毫不在意,猎人只会在追寻猎物是费力思考捕捉的方案,至于其他的时间如果绞尽脑汁地去想不相干的事,那简直是浪费猎人的天赋。 “不,趁着刚才观战的时候我想了下,确实是足够的。” “嗯?”奥利弗来了些兴致,好奇地问:“这怎么分也分不齐啊。” “那是因为我们分成了四个小团体。” 霍奇就着厚雪直接用拇指在雪上画起来,四个小圆圈出现:“分配利益的时候,每个团体着重的都是自己,比如那个大块头铁匠,他那边只有三个人,为什么抢了四块口粮?因为更多的粮食对于他们这个三人组而言更有利,即便因此会造成其他小组饥饿的状况出现,但他只需要看清自己的收获就行。” “这样即便是十一份粮食,十一副盔甲,只要制造出合适的理由,他照样会抢夺更多的食物,或许其他小组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但如果十一个人只存在一个团体,按照这个体量来分配的话。” 霍奇画出一个更大的圈,将四个小圈包裹进去:“那就是足够的,你想想我们队伍的人员配置。” “你是医生,我是弓手,三个铲雪的,一个拿镰刀,一个拿锤,两个拿长剑的,还有两个举盾的。” “六副盔甲很简单,草药医生自然是不需要盔甲来武装的,而弓手由于轻便的需要,即便穿戴也是轻革甲,很少有全副盔甲的弓箭手存在,拿铲子的三人在作用上是哨兵单位,高行动力的要求使他们也不能穿戴过重的甲胄,镰刀、锤、剑都是近身单位,而盾兵自然无须多说,显然六副盔甲就是分配给这六人的,其他人即便是抢到穿戴上,也是废掉自己本身在队伍里的定位。” “九份口粮,这涉及到战时分配的一个原则。”霍奇顿了顿,继续说道:“战争中粮食时常会有短缺的情况出现,这时候为了能有足够的力量在抵挡敌人的同时等待后援,会按照重要性来分配食物,这儿是城墙,听说怪物中有会飞的个体,那么你的重要性就凸现出来,是肯定得分一份食物的。” ------------ 0074.狼与鹿 “哨兵的侦查需要极高的注意力与警惕性,食物的补充不能落下,也需要足够的食物。” “盾兵也相当关键,有他们的存在至少能给我们在战斗中留下喘息的时刻,因此两名盾兵也不能饿着。” “然后便只剩下三份,虽然有点不甘心,不过在城墙上作战,医生确实并不需要太过剩的行动力,而近战单位能够发挥的空间也有限,所以我们五人就得分余下的三份食物,虽然不能吃饱,但也勉强能够到不影响正常行动的地步。” “那你还吃了一整份!”奥利弗的眼睛瞪大眼睛看向他。 霍奇却是神态自然地拍拍手:“我这不也是才刚刚想到。” “如果真像你所说的这样,劳埃德队长为什么不直接明说?” “按照我的猜测,大概是想让我们意识到协同合作的重要性。” 霍奇偏过头看着其他的九人:“不过显而易见,他错了。他误以为每个人的脑袋里装着的都是脑子。” …… 短暂的停歇后,就在霍奇说出那句话时,斗殴再次爆发了,不过这次却是只有两人的战斗,就是除了他们外的那个二人小组,其中一人死死地抱住整副盔甲,嘴里还不停叫喊着:“这是我的!这是我拼了命才保下来的!滚!滚远些!” 另一人则不依不挠地拽着盔甲不放手。 抱着盔甲的那人终于挠了,狠心一定,把头盔从盔甲上扯下来,提到手上,疯狂地用头盔砸着那人的脸:“滚!放开我的盔甲!” 另一人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仍然拽住盔甲不放,隐约能够听到他的嘟囔:“这也是……我拼命保下来的!” 拿着头盔那人不管不顾地砸着,把另外一人砸的满头是血,终于松开了拽住盔甲的手,他大口喘息片刻,似乎在恐惧那人再度爬起来抢夺他的盔甲,赶忙用笨拙的动作为自己穿戴起来。 按照霍奇的分配原则来看,这名拿着铁铲的哨兵根本用不着穿戴盔甲,但在未知的怪物即将袭击城堡的危机中,盔甲意味着保命,谁不想活着回到家里? “我得去看看那人。”霍奇远远地就能够看清被打倒在地的那人脑门上已经磕出个血窟窿,不停地向外淌着血,毕竟是同一守城队伍,打闹也就算了,真在斗殴中弄成人命可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他蹲在倒下的人旁边,将他的身子微微倾斜靠在自己的腿上,进行着简单的止血包扎。 而穿戴好盔甲的那人则已经站起来离开,将同伴砸伤彻底激发了他内心的狠劲,加上此时汹涌来袭的饥饿感,他需要粮食来填补。 他朝着四人组走去,虽然人数上来看马杰里为首的三人组更少些,但即便是狠劲上来了他也不敢去招惹马杰里那种体格的怪物,海上四人组看上去就相对要「和善」许多。 “吃的……给我吃的!”他挥了挥拳头,恶狠狠地威胁道。 被威胁的四人毫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帕克抹了抹嘴,站起来看着明显已经体力不支的男人,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另外几人则把他的头盔给摘下来,冲着他已经挂彩的脸继续抡了几拳。 “去你妈的,我们自己都不够吃。”帕克用力扇了他一耳巴子,啐了口口水到他脸上,指着霍奇和奥利弗说道:“记得刚才为什么只剩下七份口粮吗?因为被他们俩给顺走了,你要吃的,可以啊,找他们要去。” 霍奇刚把包扎做好,拖着那人让他依靠在城墙上,便听见从身后传来的这个声音,不由感慨原来躺枪这个词并非凭空捏造。 在踢踹推搡中,那人勉励站起来,眼神空洞得像是没了知觉,摇摇晃晃地冲霍奇的方向走来,嘴里呢喃着什么,不过被口水、血、断牙给阻碍,完全听不清楚。 “停下,别再过来了。”霍奇皱眉厉喝道。 然而那人依旧如同行尸走肉般缓慢地向他移动。 奥利弗取下背后的弓箭,抽出箭囊中的木箭搭在弦上,这样近的距离根本用不着浪费军用箭矢,即便是削尖的木箭也能轻松地贯透人的头骨。 霍奇叹了口气,也把靴子里藏着的那把刀拿到了手上,颠了颠说道:“要是每个人都长着脑子,那该有多好。” 那人离他们愈发近了,他给奥利弗打了个手势,示意用不着浪费弓箭,就这种已经濒临崩溃的家伙,就是四五岁的小孩都能随意撂倒他们。 正当霍奇准备迈前几步,给这人身体上留点痕迹长长记性的时候,异样的动静出现在耳边。 哐嚓。 像是利器切入石块发出的摩擦声响,而且听声音的方向,似乎就在他们脚下? 霍奇赶紧上前一个侧脚将那人撂倒,直接砍倒他的后脖让他暂时昏过去,随后连忙和其他人一起趴到城墙边上向下观望。 “一头鹿,一头狼。” 奥利弗作为猎人,拥有着相当优秀的视力,率先看清了城墙底下的两团黑影是什么,老实说这是很奇怪的组合,他打猎时如果同时看到狼与鹿,那么多半就是狼在捕捉鹿作为食物,但城下的这狼、鹿却丝毫没有相互攻击的意思。 “狼的爪子竟然能够这么长?”他看得更加仔细,发现了刚才那阵声音的来源,城下的那头狼抬起的爪子竟然伸长到了半支箭的长度,并且极为锋利,在狼的挥击下,直接击穿了石头堡的外墙石壁,将爪子深深嵌在里面。 “都是红眼睛。”其他人也看清了些,尤其是眼睛,隐约还透着光,“是怪物!” 正在此时,狼抬起头看向墙上伸出脑袋的众人,在月光下咆哮仰天咆哮,四只爪子同时开始伸长,挥击在城墙外壁上,将爪子嵌近石壁,缓缓地攀爬着外墙。 “它想要爬上来。”霍奇心中一凛,扭头对还站着的那名哨兵说道,“赶紧去敲钟,敌袭!” 咔擦! 骨骼爆碎的声音在夜空中尤为清晰,微微匍匐着身体的鹿背上忽然冒出一对巨大的翼骨,并迅速滋生血肉,眨眼便成为巨大无比的黑翼,在雪狼攀墙的同时,雪鹿振开双翼,呼啸着呈直线轨迹向城墙上飞来。 “缩头!”霍奇使劲拽住身边的两人缩回城墙。 轰! 庞大的黑影遮蔽了月光,在灰暗的阴影里,不详和恐慌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 0075.磨合的过程(下) 雪鹿张开巨翼,在空中停滞片刻,似乎在观察着城墙众人的站位,紧接着他双翼微微向后扬起,翼下的身躯呈明显的蜷缩状,然后是巨翼猛地向前拍击,周围气流在巨翼的煽动下呼啸着向众人袭来,强烈的气流拍打在人的身体上,险些让他们站立不稳。 就在他们忙于维持身形的时候,雪鹿已经长嘶一声,振动巨翼从俯冲而下,只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道虚影,以极快地速度接近人群的位置。 “举盾,挡在前面!”霍奇厉喝一声,这种情况下如果以血肉之躯直接抵挡雪鹿的俯冲,毫无以为会被巨力加上那对壮硕的鹿角给冲撞得四分五裂,需有两名盾兵持着包钢尖盾合力将这次冲击抵消。 但没人回应他的呼喊,眼看着雪鹿俯冲的身影已经快要接近,他回过头看到两名本应该高举盾牌的水手痴愣愣地蹲坐在地上,盾牌被胡乱地搁置到一旁,看样子是异变雪鹿的模样直接将他们给吓傻了。 “该死的!”霍奇忍不住怒骂一声,赶忙侧身蹬地滑到两人面前,刚将其中一面举起,雪里就已经挥舞着巨翼将犄角抵在盾牌上。 轰! 盾牌处传来的巨力直接让他握盾的手心渗出鲜血,被这股强大力量逼迫得在城墙上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被它给撞到城墙下去。 仅凭一面尖盾要抵消如此强大的冲击力实在太勉强了,何况霍奇现在在力量方面相当薄弱,正明倚靠蛮力的对决可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正当他汗珠布满脸颊,死死抵住脚步,都快将厚重的积雪磨平露出原本的地面时,盾牌上递传的压力骤降,旁侧闪出一道身影。 轰! 铁匠马杰里提着另一面钢盾,抵在了雪鹿左侧的犄角,他壮硕的手臂上爆起道道青筋,长年累月敲击钢锭磨砺出的力量在此时倾斜而出,将雪鹿递送来的冲击力接过大半,减轻了霍奇受到的压迫感。 “我不怎么喜欢你,小个子。”马杰里涨红了脸,几乎是用吼地对身边的霍奇说道,“但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先把这怪物干掉,否则大家都得死。” “你说的对。”霍奇艰难地开口,虽然被分担过去大部分的力量,但之前的对抗已经让他有些脱力。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马杰里征询他的意见,“就这样耗着,我们都会被这怪鹿推下去!” 霍奇使劲咬着牙,牙缝中憋出带着怒意的声音:“奥利弗,你他妈在搞什么鬼!” 从雪鹿俯冲下来开始,奥利弗始终没有射出一箭。 “别急,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他现在根本分辨不出奥利弗在哪发出的声音,雪鹿的巨翼几乎将他和马杰里的视野完全遮盖住。 “而现在,机会已经来了。”奥利弗接着说道。 咻!咻!咻! 箭矢离弦的声音同时响起。 三道破风声并驾齐驱,雪鹿嘶叫着,顾不得再与面前的两人对抗,直接振颤着巨翼向危险袭来的方向挥打。 砰,砰,两声沉闷的声音出现,这意味着两支箭矢被黑色巨翼给拦下来。 但还有另外一道声音。 噗! 雪鹿仰头愤怒地嘶叫着,它没能将所有箭矢拦下,其中一支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突破了它双翼构造的防御,顺着翼骨的轮廓穿入,狠狠地扎在它左翼根部位置。 霍奇与马杰里对视一眼,岂能错过如此机会,他举着小刀刺向雪鹿的腹部,而铁匠则是拎起一对铜锤跳跃而起,直取雪鹿的头,要将它的头颅像砸西瓜一样敲得粉身碎骨。 凛风如刀,猛地拍打在两人的脸上,让他们睁不开眼睛,已经做出的攻击迟迟没能有击中的触感,直到两人的身体都扑倒在厚雪上,这才明白自己的这一击都落空了。 睁开眼,雪鹿已经重新悬停在夜空中,只不过左翼留淌着血,在受伤的情况下已经跟不上右翼的节奏,这使得它的身形有些摇摆晃动,没了之前那种稳定感。 “它的翅膀本身比石头还要坚硬,能够毫不受损地拦下钢箭。”奥利弗出现在两人身后,沉声道,“但除了翅膀外,与身体连接的根部以及身躯本体都应该没有硬化,我们得攻击这些位置才有取胜的可能。” 正当他说着,城墙边上的几人却是回头大喊:“狼快要上来了!” 腹背受敌,这种感觉相当不好。 “你和他们去城墙边击杀那头变异狼,这边交给我和奥利弗。”霍奇冷声道。 “你们两人应付得过来么?” “就算不能也只有上了。”他扭头看着仍然瘫坐在地上的两名盾卫,“把这两人也踹到城墙那边,我们得确保人手足够。” “行。”马杰里也不罗嗦,走到两人身边,一人一脚将他们提翻在地,又单手将两人拎起来,板着穷凶极恶的脸冲两人怒色道:“听着,我不管你们俩有什么理由,赶紧给我站起来,拿起盾牌护卫好我们,否则的话我现在就把你们扔下去喂给那头怪狼!” …… “你得把它给射下来。” 霍奇说道:“现在它悬停在半空,根本没法攻击到它。” “很难。” 奥利弗弯腰拉开强弓,同样三枚钢箭离弦而出,呈旋转的阵势冲向雪鹿,在即将命中时忽地分散开,扭曲成不同的方向攻入。 但这种攻势仍然没有奏效,雪鹿只是在空中一裹巨翼,箭矢便被双翼给夹住,在力量的作用下直接断裂成碎屑,钢制箭头也被拧成废料。 “看,这畜生的警惕更高了。”奥利弗表情凝重,“刚才是它慌忙回护身后我的第三支箭才能命中,现在正面射击,它能看清箭矢的方向,即便是我把箭壶里的钢箭射空了也未必能够伤到它。” “你再试一次。”霍奇仔细地观察着双方的距离,雪鹿并没有离地太远,以现在双方的位置来看……应该可以。 奥利弗的弓箭再度离弦,与此同时霍奇隐藏在腰侧袖子里的左手微微弯曲,指向雪鹿的位置。 现在的情况下他没法施展开构建出一个能够笼罩雪鹿的微波场。 但只是凝出一道密集的波束让雪鹿短时间露出破绽,还是有可能办到的。 雪鹿本已挥开翅膀准备拍散袭来的钢箭,却骤然感到身体由肺腑至皮肤产生剧烈的炽热感,虽然消失得很快,但仍然让它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失去了控制。 而钢箭借着它失神的片刻,直接命中它本体的腹部和腋下。 痛苦的嘶叫响彻夜空,雪鹿不受控制地坠落下来。 ------------ 0076.大剑与医 “你做了什么手脚?”奥利弗回头。 “什么也没做。”霍奇握紧手中的小刀,用话堵住奥利弗想要继续询问的动作,“别分心,现在这怪鹿还没死透呢。” 奥利弗不再多问,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来,这是猎人的必备,无论是给猎物剥皮还是近身迎敌,锋利的匕首永远都是那么好使。 常有人误以为弓手的近身能力很差,这是相当离谱不着边际的说法。实际上要拉开劲弓需要足够强壮的臂力,且要保证射击的精准度和稳定性也得强健的体魄配合,因此在近身战斗中优秀的弓手在手握武器的情况下战力相比步兵并不会逊色多少。 两人沿着城墙的边角,迅速向正在地上痛苦翻滚挣扎着的雪鹿逼近。 …… “架好了就闪开。” 马杰里浑厚的声音响起,才刚从痴傻状态中缓过来的盾边赶紧侧过身闪到一旁。 铁匠怒喝一声,推动巨大的石块,沿着斜靠在城墙上的尖盾攀上城墙,大致观望了怪狼在外墙的位置,便直接将石块推了下去。 石块沿着外墙咕噜下坠,只要砸中了即便怪狼的身躯也经过硬化,依旧会被巨力压碎。 可怪狼的敏捷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看上去它四只爪子都嵌在石缝中不能动弹,但当巨石落下的刹那,竟然猛地将长爪全部抽离,借力跃到另外一侧,再度扎在外墙上,继续攀爬。 眼看着推下的数个石块都被怪狼闪过,且丝毫没能阻止它攀爬的速度,此时已经快要爬到城墙上。 现在推石块已经毫无意义,马杰里让盾兵过来拾起盾牌,其他人则拿着武器站在盾后紧张的注视着前方,同时敲钟示警的帕克也已经赶回来,手里握着铁铲,与其他人一同站在盾后。 身影倏忽出现,双目通红的恶狼匍匐在雪地上,龇着尖锐的牙,呈进攻的姿态。 水果贩子按耐不住性子率先发起攻击,从两面尖盾缝隙中刺向恶狼。 但长剑只刺出一半,恶狼便挥舞着长爪留下眼花缭乱的残影,等它再度匍匐在雪地上时,长剑的前半截剑身已经断裂成四五块残片,每段碎片上都还留有清晰可见的爪痕。 “这可是黑钢!”马杰里只觉得心跳慢上了一拍,瞳孔骤然缩紧,难以置信地看向断裂的剑片,作为铁匠他对于钢材的了解远比其他人丰富,黑钢这种材料虽然说不上多顶级,但也是品质极佳的钢材,用它来铸造的武器相比寻常铁剑要好不少,并且韧性极佳,不易折断。 可怪狼仅凭那双长爪便抓碎了黑钢剑? …… 即便是受伤的雪鹿,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对付,由于身躯剧烈的痛楚导致雪鹿的双翼狂乱地拍打着,想要接近它几乎不可能。 “怎么办?”奥利弗问道。 霍奇紧盯着前方:“必须靠近它,连根将它的翅膀切掉。没了那对麻烦的巨翼它就只是普通的雪鹿而已。” “但现在那对麻烦的巨翼让我们根本没法接近。”奥利弗尝试着射出一箭,但没能奏效,虽然满是破绽,可雪鹿的双翼挥舞得太快也太乱,箭矢根本没法预测到破绽的位置。 “除非你想体验下被拍成肉泥的感觉。” 霍奇也觉得棘手,即便是用微波束攻击雪鹿,只会让它更加狂躁,还不足以彻底杀死他。 他忽然感到后颈一凉,紧接着剑风呼啸,以及男人的怒骂。 “闪开!妈的这群杂种,偏偏在我真去撒尿的这次出现。” 两人都没有丝毫犹豫,本能地蹲下身子,抬头看到的是一柄宽阔无比的重剑从头顶掠过,肌肉澎湃的劳埃德骂骂咧咧地冲向雪鹿的位置。 “小心。”霍奇话出口才发现这句提醒并没有必要,在即将接近雪鹿时,劳埃德竟然控制着身体灵巧地躲闪过巨翼的攻击,轻而易举地突破封锁,逼近它的本体。 难以想象如此壮硕的大块头居然拥有这样敏捷的身法,即便是霍奇也未必能够在巨翼的拍打下毫无阻碍的肆意穿行。 “骑士体质?” 普通人的身体很难兼具敏捷与力量,唯有受训的骑士才能将身体强化到如此程度,他完全没想到这位不修边幅的老兵竟然会是石头堡中为数不多的骑士。 大剑直接卡住雪鹿向内挥击的巨翼,劳埃德的身体绷得笔直,在纯粹的力量对抗上,他竟然没有落下方。 “臭东西。”他歪过头,冲雪鹿的眼睛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说道:“你的皮还真是糙。” 大剑直接在雪鹿的翼骨上摩擦,火花飞溅,剑锋已经落到巨翼根部,雪鹿意思到危险而恐慌,挣扎着要用翼尖击穿劳埃德的腹部。 但已经来不及了,大剑的剑锋翻转,在劳埃德的控制下狠狠地一斩,直接将它的双翼与身体劈开,只留下一小截骨碴。 雪鹿哀嚎声戛然而止,大剑紧接着贯透它的头颅,让它永远被定格在哀嚎的那刻。 “可惜,骨头却不够硬!” 另一边的战斗也进入尾声,在多人遭受重创的情况下,终于费力地将怪狼彻底击杀,危机解除的刹那,所有人都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 “哈,哈。”马杰里靠着墙喘息着,右手紧紧捂住腹部,怪狼的一根断爪插在那里,正向外渗着血。 他深吸一口气,憋足了劲握住断爪,想将它拔出来。 “不要犯傻,这可不是聪明的行为。”霍奇赶紧制止他的动作,要是就这么鲁莽地拔出来,马杰里就死定了,伤口的大出血根本就止不住。 他抹了抹汗,运用有限的工具将裸露在外的硬爪切断,小心翼翼地将没入铁匠腹部的爪子取出,并迅速地止住血,敷上应急的药物包扎起来。 处理完后,他紧急着走到另一名嚎叫的人身边,与怪狼的战斗让每个人都负了轻重不一的伤势,这时候就轮到草药医生撸胳膊上阵了。 “臭小子们。”劳埃德低声骂道,眼睛却微微眯起,掩藏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虽然在他里这些人依旧是派不上用场的废物,但至少他们活下来了,面对怪物没有出现死亡,而活着,即便是废物,也能学会成长。 ------------ 0077.四合一 由于劳埃德小队受伤情况较为严重的缘故,整个队伍都得到了数天休养的时间,有了充足的药材和工具霍奇为队员们熬制了不少针对性的药剂,虽然闻着味道挺重,但能够让他们的伤势愈合得更快些。 悠闲的假日可不会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尤其是以目前石头堡的状况,据说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怪鹿和怪狼出现的频率渐渐增多,而且还多了另一种同样怪物的生物,以墨眼鹰为基础产生的变异种,能够将翅膀上的羽毛硬化并挥射出来,据说连黑钢盔甲都能被硬化羽毛给扎出一个窟窿,更别提肉体凡躯,只需挨上一片硬羽,便等同与死神说了声你好。 劳埃德打望着眼前的人:“伤势好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马杰里实际上还没有痊愈,腹部的疼痛感仍未消失,但以他的个性可不会将这种事说出口,只是绷起臂膀的肌肉,“不过对付些怪物杂种应该也够用了。” “好,我喜欢自信的家伙,接好了。”劳埃德端起一柄又黑又粗的长柄武器,抛给马杰里。 铁匠赶忙接住,双臂用力翻转一周,看着前段那黝黑的大铁块,棱角分明的脸庞浮现出满意的神色。 “以前的铜锤已经修不好了,被抓得太碎了,这是新一批的武器,我给你申请铸成了打铁锤的模样,采用的是混合钢料,比纯黑钢制品要结实得多,对付上之前那种怪狼应该能轻松不少。” “我喜欢这武器。”铁匠满意极了,这显然比那对铜锤更称手。 劳埃德说道:“行了,赶紧滚蛋,我还得给接下来的人发补给,还有今夜是我们队守西北第三哨台,要填肚子要拉肚子的都趁早解决,别把这些破事留到城墙上去。” …… 还是一样么? 霍奇啃了半个冻得梆硬的黑面包,其他人去吃饭的时间,他还留在临时营地收拾药材和坩埚等工具,没来得及去饭馆吃上一顿热饭,只得拽了根长条黑面包急匆匆地跑上城墙集合。 他看向城墙上的十一人,准确来说是十二人,只不过名义上的队长劳埃德坐在阶梯的入口位置动也不动,眼皮都不抬一下,几乎没有存在感,所以他下意识地只算上了原本的十一名队员。 看样子,什么都没能改变。 依旧是分成四个小团体,各自占着一方边角,互不交流。 至少现在看上去确实如此。 正当他这样想着。 马杰里带着两名好友向帕克的四人组靠拢,似乎商谈了些什么,紧接着帕克那儿担任盾兵的两人冲马杰里弯腰点头,分不清是在道歉还是致谢,总之应该就是二者之一没有错。 紧接着七人组又走向除他们外的那二人组,其实说二人组已经不太合适,毕竟经历过之前那么激烈的冲突,再回到最开始的关系是不现实的,两人虽然站得很近,但彼此都尽量不去看对方,疏远得厉害。 总之就是走向这两人的位置,马杰里搂着两人的脖子,帕克则站在他们身前说了些什么。 最后九人走向他和奥利弗的位置。 霍奇静静地站立着,等着对方率先开口。 马杰里深吸一口气说道:“医生,这两个混球要向你道谢。”他指得是冲突爆发的那二人小组。 “我听说了昏过去后发生的一切,谢谢你霍奇医生,如果没有你的包扎或许我现在已经血液流尽成为风雪中的冻尸了。”被砸的头破血流的那人说道。 “是我太冲动了……抱歉,医生。”另一人说道。 “你也救了我。”马杰里将话题接过来,自己说着:“没有你的救治,我现在早就倒在了城墙上,那根爪子是真快要了我的命。” “这些混蛋通通欠你一个道谢。”他回头指着剩下的所有人。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躬身将自己的谢意表达出来。 然后继续沉默,这些来自石头堡街头小巷的人们并不特别擅长言辞,他们没办法演绎出声泪俱下的煽情,也没办法换做热血澎湃的模样去结交霍奇,他们想要打破这支队伍分离的局面,之前的那场生死战斗已经让他们看清自己的渺小,在死亡的威胁前城市人的自傲与自矜根本不值一提,想要活下去,就得如当时那样拧在一起,各出各力。 马杰里这个糙汉子没办法用言语将自己的意思自然地表达出来,所以他用行动替代了语言,拍了拍厚裤的屁股,直接坐在霍奇的身边。 其他人相互之间对视着,效仿了这一做法,连成一排纷纷坐下。 霍奇绷紧的脸忽然舒展开。 原来并不是一成不变。 变化已经发生在无意之间。 “有些冷。”他忽然开口,“不是么?” “是啊。”马杰里似乎明白过来,蹭着墙面挨得离他更近,随着位置的接近,心中的那份距离似乎也随之而缩减。 四个分化的小队,终究还是聚到一起。 劳埃德打了个喷嚏,半睁着眼睛观望着队员们,嘴角的笑越发明显。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总算是开窍了。” “你们这帮——小混蛋。” …… “你对变异的动物这么了解?”劳埃德问道。 “这取决于观察的细致程度,看得越多,了解得也就越多。”霍奇答道。 这些天怪物攻城变得频繁起来,并且出现了很多之前没有的异变个体,让守城的队伍们损失相当惨重,但在这一片哀嚎声中,劳埃德小队竟然保持住了惊人的零伤亡记录。 劳埃德很清楚这份功劳不应归于自己,他习惯单独作战,是名好兵却并非优秀的统帅,指导小队架构和战术的是霍奇,他没有想到这名之前最不看好的小个子年轻人竟然能够将十一人的力量发挥到如此地步。 在接触新型异变种时,霍奇选择的往往是小心翼翼地对峙,一切以求稳为主,但只要斩杀过一次的怪物,再度面临时他总会带领队伍发挥极强的进攻性,最关键的是他似乎对于这些怪物的软肋了解得相当透彻,很多弱点是根本还没有被其他人发现的,借助攻击这些弱点劳埃德小队的功绩涨幅明显,并且分析出了目前出现的怪物完整序列表,记载有详细的弱点说明。 ------------ 不不不 我没说换剧情啊喂!只是想把文字风格换一下 ------------ 0078.出城去(上) “变异狼同时兼具了敏捷的身手以及锋利无比的长爪带来的攻击性,但却惧怕烟熏,在烽烟燃起的环境中作战它的动作会变得明显迟钝。” 劳埃德念出霍奇总结的怪物弱点其中的一段:“这是在初次与怪狼交手后你就得出的结论,而那场战斗中据我了解没有烟雾的出现,那这一结论又是怎么得出的?” “同样是在观测中得出。”霍奇微笑回应。 “且不说你那时正和奥利弗一起进攻变异鹿怎么能看见另一边战斗的状况,即便你观察到了全局,还未曾暴露过的弱点又怎么才能观测出来?” “这还来源于知识,书本中往往记载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时这些怪念头会在脑海中爆炸,形成刹那的灵感,正是由于这份灵感再加上一定的猜测,我才会得出结论,而这份猜测也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被证明了,不是么?” 劳埃德迟疑了一会儿,讲真他倒不是有意为难霍奇,有这名小个子年轻人的存在倒让他为自己的队伍省了不少心,同时看向霍奇也隐约带上了欣赏,只不过今日好奇心突起,想要探清疑问的究竟,这才招来霍奇询问。 “仅凭肉眼真的能观测到如此全面的信息?” “可以的。”霍奇毫不迟疑地点头,“人眼远比我们自己想象得还有强大许多,即便有天能用它照见鬼魂,我也丝毫不觉稀奇。” 劳埃德眼中的疑惑渐渐消退,他也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是暂时糊弄了过去。 可以?可以个屁! 他悻悻地想着,能够在接触过一次的情况下得知变异种群的弱点信息,且精准到如此程度,当然不可能是他所主张的善于观测,这得益于人物卡中的分支能力「怪物图鉴」,自从最初猎杀掉那头巨大的蚯蚓后,每当他见证到突变个体的死亡后,无论是否经由他手,都会将死亡个体全部信息记录在怪物图鉴中,包括优势与弱点。 劳埃德提出疑惑的这一点很难解释,只能和稀泥应付过去,这是由于当时他有些急躁,没来得及顾虑到其他问题就将所得信息透露出去,属于脑门一热自爆疑点的典型。 可惜说出口的话已经不能收回,之后的战斗中如果得知了怪物的弱点却并没有在当场战斗暴露后,他就会将这点留到下场战斗中,有意或无意地制造针对怪物弱点的事件,再自然而然地将所得的信息呈递上去,就要合理得多。 “霍奇。” 劳埃德冷不伶仃地开口,倒让霍奇惊诧不已,以为这位老兵才刚消退的疑惑又涌现上来,继续听下去,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你是个聪明人,我想问问你对接下来的战争有什么想法?” 对这场守城战争后续的想法?这不应该是一名籍籍无名的临时兵士思考的问题,甚至连出身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简单的劳埃德也无权对战争的后续行动品头论足,低位者操心战争全局不仅会显得幼稚可笑,更是亵渎与逾越,如果被询问的人疑心较重,甚至会觉得这是长官在找借口想要构陷他。 但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霍奇认为劳埃德不会是那样的人,所以即便有些大逆不道,他仍然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们应该出城,一味地防守只会加剧守城队伍的消耗。” 劳埃德没有立即反驳他的说法,只是说:“现在已经是寒潮的后半段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霍奇他当然知道,甚至只要身为北境人,只要经历过寒潮就不应该对「寒潮后半段」一无所知。 寒潮的可怕之处,一为骤寒,远比普通冬日的温度要低上许多,可仅仅如此的话这种气候就不会被凶悍的北境人视为畏惧了,更关键的在于它的后半段。 在寒潮的最后一周,光线会完全消失,夜晚是寒潮里永恒的主题,甚至连星光都不再存留,永无止境的夜色连绵到天边的交界,即便燃起火把,火光也只能照射到身外一两米的位置,远比平时火把的覆盖范围要少很多,老人们常说这是因为寒潮滋生的魔怪在吞噬光芒,甚至还借此编造了鬼怪故事来吓唬小孩入睡。 总之,黑暗是一切生物的死敌,在无尽的黑暗中出城,几乎可以与死亡划上等号。 “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长夜的可怕,才担心这夜晚永远不会褪去。” “不存在永久的夜,只要寒潮过去,太阳升起,长夜总会消失的。”劳埃德说道。 霍奇轻摇着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撑不到长夜褪去的时候,整个城市的人便已经陷入沉眠,也不知道亡者的国度除了夜晚外能否照进光线。” “说出你的理由。”劳埃德怕拍手掌,“守城军团在与怪物作战时付出的伤亡已经愈发减少,甚至在没有伤亡的情况下击败数头怪物也并不罕见,为什么你会在这种时候对城堡的明日不再抱有希望?” “即便守城军团在作战时的进步明显,但对手也并非一成不变。队长,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发现,那些怪物的攻城开始变得频繁了,并且新的变异种几乎每天都会诞生,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这意味着怪物的数量增长变快了。” 最开始的时候,往往数天才会出现一两批变异种攻上城墙,并且石头堡的二十四个哨台并不会全部都遭遇怪物袭击。 可随着时间的增长,变异种的攻城变得愈发频繁,每天倒霉时甚至会遭遇三四次攻击,早晚不停,且几乎每个哨台都没有空暇的时间。 更令人担心的是种类,现在出现过的变异动物达到十种以上,所表现出的能力也愈加匪夷所思,每当新的异变种加入战局,总能对守城卫队造成极大的破坏。 “虽然只是猜测,但那极可能成为事实。”霍奇的语气加重,沉声说道:“就在城外的那片密林中,我怀疑那里存在着某种东西,有可能是生物,也有可能只是纯粹的物质,总之那种东西正在缓缓将整片密林中的动物转变成可怕的变异种,并且转化的过程显然越来越熟练。 ------------ 0079.出城去(下) 如果不能将这种东西破坏掉,我们面临的就会是几乎永无止境的敌人,即便最后胜利依然归属于我们,那也只会是惨胜,只能留下些许残兵伤民,以及近乎废墟的城堡。” “长夜中行军太过危险,何况现在守城军团大部分都是民兵。” “总好过漫长的死亡。” “行了,我懂你的意思了。” 劳埃德使劲地拍拍霍奇的肩膀,鬼知道这副手掌到底经历过什么,其中爆发的力量差些没让他的骨头散架,真怀疑是不是劳埃德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 “只不过我们在这里说再多也没用,军队的调动终究还是得听上面的指挥。” “说得对。”霍奇很认同他的观点,“这只是闲聊而已。” …… “不能再等下去了。” 邓巴折断手中的鹅毛笔,厉声说道:“敌人的数量远比我预估得要多,已经被猎杀的变异种就达到了四百头,并且显然从攻城情况来看,这些变异种的数量还在飞速增长,再固守在城中,我们会被消耗殆尽!” “你所谓的突变存活率看上去并不正确。”他是在质疑索锡。 “是我的判断失误,敌人运用的突变转化的技术远比想象的更加成熟。” “必须得出城去往那片密林,变异种自那里出现,灾祸的源头也应该在那儿,寻找的导致动物变异的东西,彻底地破坏掉它,城堡的危机才能够解除。” “但在试探口风的过程中,士兵们似乎都不愿意在寒潮长夜冒着危险出城。”图尔斯·莱斯特提醒道,他是邓巴的书记官,负责整理日常的信件与信息的汇总,在发往各个小队的意向函中,几乎看不到同意出城的回复。 “懦夫不经鞭笞,永远只会跪在地上。”邓巴横眉冷目,这个结果没有让他意外,却让他格外地失望,这就是石头堡的驻军,换做是克莱尔家族的私军,根本无须用到试探这一步,家族的卫队会无条件地执行他的命令,因为他是邓巴,克莱尔家族骄傲的第三子。 “倒也不尽是如此。”图尔斯翻阅着信件,总算在千篇一律地抗拒中看见了赞同的一封。 “嗯?”听到这个消息,倒让邓巴有些意外,“懦弱的羊群中竟然还藏有狼性,是谁?” “民兵小队的队长,劳埃德·欧文。” “劳埃德·欧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名继承家族爵位的男爵,且拥有骑士的身份,为何会只是担心一支民兵小队的队长。” “大人,我得提醒您,是「曾经是爵士」。劳埃德这个人性子比较直,或说是鲁莽,总之在月前侯爵大人的命令被他当场驳回,彻底激怒了侯爵大人,如果不是念在欧文家族对雷蒙德家族的忠诚以及劳埃德本人悍勇的份上,他甚至不会再存活在世间,总之自那以后他的继承权就被剥夺,也被欧文家族逐出,沦为普通的士兵。” “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即便他犯下大错,但在这场人与变异种的战争中,一名骑士甚至能够扭转战局,只带领民兵小队太过浪费,这是在消耗珍贵的战力!”战局如此吃紧,邓巴根本无法容忍珍贵的力量被浪费掉。 “事实上,「浪费」一词无从说起,虽然只是十二人的民兵小队,但这支队伍狩猎变异种的数量已经接近五十头,远远高于其余的民兵队伍,最关键的一点,十二人依旧是原本征召的那些人,连一人的死亡都没有出现,即便是真正由骑士和精锐卫兵组成的小队,在守城战中的战绩也未必能够超越这支民兵小队。”图尔斯诚实地叙述了这个有些不可思议的战绩。 “一人未死,消灭五十头变异种,民兵小队?你弄错了吧。” “绝不会错。”图尔斯正色道,“还有一点,您应该知道在近期的战争中为何士兵伤亡率会骤降,就是因为那本记载有目前出现过的变异种弱点信息的资料,而这份资料的提供者,也正是劳埃德小队。” “欧文家族可不是以学术见长……” “而劳埃德本人也只是刚刚到识字的程度而已。”图尔斯说道,“我想转达的意思,就是不能以寻常来看待这支民兵小队,以他们做出的功绩,完全无愧于一名骑士作为领军。” “好吧,好吧。”邓巴摆摆手,“总之终于有了赞同出城的人,那么不管反对的声音有多雄厚,都是时候做出行动了。” “宣告下去,遴选出守城军团三分之一的精锐出城剿敌,其余士兵则留在城堡中,以防出城的军团遭遇失败后,仍能保住石头堡的安全。” 索锡与图尔斯正要告退。 邓巴却忽然补充:“顺便告诉他们,我会随军团一道出城。” “大人,这是相当不智的决定。”图尔斯眉头紧锁,“无论作为代领主或是以克莱尔家族的继承人,您都不应该如此冒险,恕我直言,这是愚蠢的鲁莽行为,根本谈不上英勇。” 索锡说道:“你并不擅长战斗,不应该出城。” “所以你会同我一道,保护我的安全。” 邓巴对索锡说完,又转头看向图尔斯,“这无关乎勇武,我也并非好名的赌徒,之所以如此,在于这次行动等同与大部分士兵站在对立面,如果我不能以身犯险,蜗居在这安全的城堡中,那么他们就会认为自己是去送死而非战斗,军心一旦崩溃,那这次行动就真是送死了,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但这终究还是太过冒险……”图尔斯还想再劝。 邓巴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放心吧,我也不会是去刻意送死,响尾蛇的信子还未吐露,又哪沦得到与死神相见?” “传令下去吧,让他们准好好松油与火把,以及充足的补给,在长夜中行军可不是能够开玩笑的事情。先别急着全军出动,派一批人去密林中扎好营帐,再接应后续的队伍。” ------------ 0080.林中村庄(1) 劳埃德小队是第二批出城的队伍,他们收拾好行装在城门前集合,待城门缓缓打开后,将手中的火把点燃,火把缠绕的布带上涂抹的可不仅仅是松油,还有一种名为白烙的炼金物质,能够使燃烧的火焰更为旺盛与持久,且不容易被风吹灭,普通的火把在寒潮中可不见得能支撑多久。 出城的大部队在进入密林后逐渐分散,去往指定的位置,在那儿会有先行队伍接应,完成交接任务后再由先行部队深入密林,而他们则会等候至第三批队伍前来完成交接后再逐渐向密林深处行进。 “就应该是这儿。”劳埃德大咧咧地说道,“上头指派的地点就是这里,如无意外,应该会有同样十二人的小队驻扎在这里,为我们搭好了营帐,甚至在烤架上串着猪腿等候我们。” “我可没闻到猪肉的香味。”马杰里凑了凑鼻子,他的铁匠铺子离隔壁的猪肉摊很近,对于肉类的嗅觉或许仅次于厨子,“而且我也没看见任何人。” 他环顾四周:“这里什么都没有。” 奥利弗在这时离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上,四处逛上一整圈外,呼喊着远处的同伴:“来,快过来看看,这儿有东西。” 那是在靠近樟子树的位置,猎人用手将面上的一层雪屑拍开,露出原貌,是一堆凑成圆列的木头,木头内侧已经烧成黑炭,显然曾是人为使用过的篝火堆。 “看来接应我们的队伍曾在这里搭建过篝火扎营,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我们还未到达时他们就离开了,且把营帐也给撤掉了。” 奥利弗刨出一根篝火堆里的圆木,用手指捻了捻炭化的部分,又取出小刀将那处削出剖面,观察燃烧的情况。 “这根木头已经湿透了,显然不是刚离开不久,至少已经过去一整天的时间。并且他们应该是主动离开的,不像是逃离,你们看看这剖面,如果是遇见怪物慌忙逃窜,那么木有不可能只燃烧到这么浅的外层就熄灭了,这可是浸润了白烙的木头,即便是积雪落下,也应该燃烧到木芯的位置。” 帕克搂着衣服,有些不满地嘟囔道:“我们还没到他们凭什么就走掉了,更可恶的是还把营帐拆掉,这是想让我们冻死吗?” “你不会被冻死,我们的包裹里有自己的营帐,只是需要花些力气搭建而已。”奥利弗掏了团雪搓揉成水,将手上木炭留下的痕迹清洗掉,“但现在还不到扎营的时候,我们得去找找之前那支队伍到底去了哪儿。” 队伍没有分散,本就只有是十二人,分散去寻找无异于自寻死路,在劳埃德的带领下队伍沿着成群的樟子树向密林四周摸索。 “村子?” 茂密的樟子林忽然消失,眼前出现的是数间错落的小屋,由一条平坦的道路相连,俨然就是个林中村落。 这是很没道理的一件事,这片密林非常接近石头堡,即便林子本身较为广阔,但如果林中建有住人的小村庄,必定会和周边的村落联系以交换生活必备品,可他们从没听说过密林中有村落建立的消息。 “这不对劲!”霍奇皱眉,伸手将后面的队员拦住,说道:“先退……” 他想说的是先退出去再说,可空中漂浮的甜香味让他生生止住话语,这味道类似于栀子花蜜的味道,却又有些差别,在甜味中多了些令人不快的腥气,有些像—— 他忽然想不起来了,连带着忘记了还未说完的话。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奥利弗转过头询问着。 霍奇低头回忆:“我有说过什么话?”他觉得有些头疼,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想不起来了,应该只是随口一说,这附近又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我到底为什么会说话来着?” 马杰里搂着他的脖子,大笑道:“你这是忙昏了头,应该吃些自己熬煮的药来醒醒脑子,最好是前天你给我喂的那副,哎——别提有多苦了。” “滚边去。”霍奇笑骂一声,将马杰里推搡到旁边,“除非我疯了才会用治疗便秘的药来醒神。” 队员们一阵哄笑,纷纷开着马杰里的玩笑。 “好了,我们先进去看看情况吧,说不定热情的村民们会用热腾腾的饭菜来招待客人。”劳埃德挥舞着手臂提议道。 没有其他人提出意见,包括霍奇在内的全员都赞同了这一做法,既然有现成的小屋,有什么理由再去野外挤在营帐狭窄的空间里? 至于密林中出现一个未知的村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再正常不过了。 …… 进入村庄的第一感觉是宽广,附近几乎没有什么特别高大的樟子树,只留下极为粗大的木头桩子,以及一排应该是才生长没几年的小樟树。 “有人吗?” 他们挨个敲门,将村庄所有的房屋都敲上一遍,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并且房屋的烟囱也没有冒出白烟。 “奇怪了。”劳埃德讷讷地尝试着推门,没想到屋子的木门居然没有从里面上锁,只是简单地卡在门框里,很轻松地就被推开。 队员们走进房屋里,看到眼前的景象后,脸色渐渐失去血色。 “我去那边看看。” “我去对面的屋子。” “我去最大的那间。” 十二人散开,将村落中的每间小屋都推开,果不其然都没有上锁,并且屋内的景象与最初的那间如出一辙。 “我们来晚了。”劳埃德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捏紧拳头,“应该早些来的。” 村庄的房屋中均是堆放着村民的尸体,以及掉落在地上的锄头与草叉,大片大片的血迹覆盖在屋子的地面上,最后在村庄的谷物仓库中终于发现一只被合力用草叉杀死的变异狼。 显然村庄已经被肆虐的变异种屠戮干净。 “呜……呜……” 奥利弗的耳朵抖了抖:“你们有没有听见这个声音。” 他聆听得更仔细了些,指着村庄北边的一处:“从那个方向传出来的。” 众人跑向声音的来源,拨开浓密的树丛后,衣衫褴褛的女孩正抱着擦破膝盖的双腿低声呜咽着。 “是幸存者。”奥利弗边说着,边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女孩瘦弱的身体上。 ------------ 0081.林中村庄(2) 十二个大男人手忙脚乱地收拾出一间干净的房子,你得明白要在短时间内将屋里的尸体拖到屋背后的灌木丛,再敲碎冻成冰的雪屑将地板上的血渍擦拭掉,最后再将碾碎的樟子在地上擦一遍以确保血的腥气被樟子的微酸味覆盖为止,这一系列行动有多麻烦。 老实说,他们中的许多人连自己为什么这样做都弄不明白,换做平日碰到遇难村庄中的幸存者,他们顶多会挤出一丁点不值钱的同情泪水,再假惺惺地握握手,指引幸存者去找后勤队伍以确保不拖累自己的补给,仅此而已。 或许是因为小女孩楚楚可怜的娇俏模样挠动了一帮糙老爷们心底的缘故,虽然他们试图说服自己这个小女孩实在太年幼了,甚至比自己的女儿大不上多少,但他们仍然不敢以神明的名义发誓自己没有动半点歪心思。得了吧,这份特殊对待的感情当然不会纯粹,只不过目前为止他们还分得清自己与野兽的区别罢了。 “孩子,别害怕,你现在已经安全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或是喝点水?。”劳埃德坐在女孩身边,握着她的肩膀感受到不规律的颤抖,用眼神示意其他人从包裹中拿出装有水的铁壶以及硬邦邦的面包。 女孩喝了一小口水,撕下拇指大小的面包块在水中泡了泡,咀嚼半天后眼下,啜泣了几声,双手互相搂着,用蚊子似的声音说道:“好冷。” 劳埃德把自己的披风也解下,搭在奥利弗的披风上重重裹住女孩的身体。 女孩怯怯地看了眼壁炉的位置,又说道:“能不能……把壁炉点燃。” 劳埃德一拍脑门:“看看我们粗心成什么样了!帕克,傻站着干什么,快往壁炉里塞些柴,把火给燃起来,看看这屋子里冷成什么样了。” “队长,这屋里的木柴很少啊。”帕克找寻半天才从角落中抽出了几捆木柴,看着木头缝隙中浸透的水渍,“而且还很潮湿。” “其他的屋子呢,去把其他屋里的木柴找来。” 去其他小屋中抱木柴的人很快便抱着木柴回来,但每人怀中的木柴都不多,并且都相对潮湿。 “太少了。”奥利弗看着堆放起来的木柴,摇了摇头,“最多也只够燃烧两天,并且木质潮湿,燃烧后冒出的烟能把屋里熏得够呛。” “那个……”女孩怯生生的声音再度响起,“外面有一排小樟树,可以砍掉来做木柴。” 劳埃德点点头:“是个好主意。”就准备挥手示意让其他人出去劈柴。 “等等。”霍奇忽然开口,“这场雪落了太久,那棵小樟应当也被湿透了,烧起来没什么区别,还是先将这些木柴烧完再说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当口插话,只是隐隐觉得有些违和。 “也有道理。”劳埃德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爽快地接受了霍奇的提议。 女孩则是转头看了霍奇一眼,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在女孩看向他时,那种违和的感觉开始变得强烈起来,而当女孩转回去时,又突然消失掉。 屋里开始变得暖和起来,劳埃德感受着女孩的身体渐渐不再颤抖,认为她情绪完全稳定下来后,才开口说道:“孩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爱丽丝。” “好吧,爱丽丝。虽然这有些残酷,不过我们需要你将村庄发生过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讲述出来,我们得了解村庄究竟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看到的描述出来。 果然如他们之前所料的那样,本安静祥和的村庄忽然遭受了变异种的袭击,会飞的鹿、长爪的狼、羽毛比箭矢还要锋利的鹰……这些变异怪物出现在村庄里,村民们根本没有防备,甚至连阻挡都来不及便被屠戮殆尽,若不是爱丽丝恰巧在外面的灌木林里采摘果子,就连她也无法幸免。 这个尚且年幼的女孩目睹了父母被怪狼拖拽到屋外,四肢被利爪残忍地分开,再被诸狼分食,只留下一颗脑袋与满地枯骨,把她给吓坏了,在林子里跌跌撞撞地躲藏着,怪物离开后也不敢出来,直到被劳埃德小队发现…… “可怜的爱丽丝。”劳埃德拨弄着她额际的发丝,怜爱地说道,他没有女儿,但却想起了自己的小妹,那个长着虎牙的可爱女孩,在小时候总喜欢跟着自己,却又害怕与自己对视,只是怯生生地叫着哥哥,真是快把他的心都给甜化了。 只不过长大后就完全变样了,成了一只真正的母老虎,倔脾气上来别说自己这个兄长,就连父亲也管不了她,真是……嗨,自己想这个做什么。 “在那之前。”劳埃德清了清嗓子,没把真正关键的问题遗忘,“有没有其他人,穿着我们身上的这种盔甲来过村庄里?” 爱丽丝惨白的小脸看了看劳埃德的盔甲,肯定地摇摇头:“应该没有,已经很久没外人来到过村庄。” “好吧,到此为止,你需要休息一会儿。” 他把爱丽丝抱到屋内小房间的床上,她的身体太过虚弱,且受惊过度,需要充足的睡眠来补充体力。 带上房间的门,帕克走过来问道:“队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劳埃德明白他是在询问爱丽丝的事情,沉思片刻后说道:“你们应该清楚爱丽丝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要将她托付给后勤,也得等后天第三批队伍进林,在这之前我们就先在这里扎营休息,顺便也可以照顾她。” 说完后,劳埃德忽然感到莫名的诧异,什么时候自己会把「照顾」挂在嘴边,且为陌生的小女孩着想了? 算了,想着头疼,管他那么多,顺心就行了。 至于先行队伍,十二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该遇见时终归是会遇见的。 对吧……嗯……真的对吗? 在这疑惑的刹那,他的视野忽然撕裂,红与蓝的双层影像重叠交织,脑海中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队长,队长,队长!“ 帕克摇晃着他的身体,直到叫到第三声才将他唤醒,“你怎么了,刚才说着说着突然就愣得像块木头。” “没事,走了会儿神。”劳埃德粗犷地笑着将这份尴尬掩盖下去。 奇怪,我刚才在想什么来着? ------------ 0082.林中村庄(3) 爱丽丝只休息了小半天的时间,便开始在小屋的厨房中捣鼓食物,用她的话说,这叫做感恩,虽然众人再三劝说这大可不必,但小女孩这件事上固执得可怕。 奥利弗和她一同待在厨房,猎人的身份使得他对于烹饪小有心得,平日倘若不想就水吃干粮,通常都是由这位年轻猎人来掌勺,他熟练地将肉块中的骨头剔出,闲暇时则打量着爱丽丝,踮着脚尖撑着铁锅,看上去就相当费劲,但动作却相当流畅,闻着空气中渐渐弥漫的香气,他不得不承认爱丽丝所说的感恩绝不是心血来潮,她的确极擅长厨艺,应该能吃到相当丰盛的一顿餐饭。 “那个……”爱丽丝有些犹豫地询问。 “奥利弗。”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叫我奥利弗就行。” 爱丽丝点点头:“奥利弗叔叔。” 奥利弗情愿没有那该死的后缀,这听上去实在有些刺耳,或许应该考虑把久不打理的胡须给刮干净,露出白净的脸蛋证明给她看自己可不是叔叔级的人物? “能扶着我一下吗。”爱丽丝说道,“我小腿有些麻了。” 奥利弗走过去,却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在哪儿。 爱丽丝兴许是真的快站不住,暂且将勺子搁在锅边,一双小手握住奥利弗的手,低声说道:“抱住我的腰吧。” 奥利弗照做不误,双手握住爱丽丝纤细的腰身,简直差些就能合拢,这说明爱丽丝的确是个美人胚子,拥有蛇一般的曼妙身段。 他稍稍用了些力,将爱丽丝抱离地面,让她的脚尖不再抵住地板,这能够缓解她脚麻的症状,同时所有的受力都嫁接到了奥利弗的身上。 但他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相反却有些惊诧,爱丽丝的身体太轻了,抱起来毫不费劲,简直像是抱住一团飘散的云。 “握住我的手吧,我快要拿捏不稳了。”爱丽丝又说道。 奥利弗丝毫不迟疑,单手抱住爱丽丝的身体,另一只手则握住了爱丽丝掌勺的那只小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掌重合在一起,而大的那只手明显能感知到小手皮肤的细腻,他们共同握住了勺子,在熬汤的大锅里均匀搅拌。 奥利弗注意到爱丽丝的耳根渐渐泛红,这抹颜色不断蔓延着,直到红透了耳垂。 “能……抱紧些吗。”爱丽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 “抱紧些。”爱丽丝耳垂的红色攀到了白生生的脸颊,“我有些冷。” 奥利弗搂得更紧了些,甚至鼻间微动就可闻到爱丽丝发梢的香气,一种类似于栀子花蜜的味道,却有些甜腥。 咦……我是不是在哪儿闻到过这种味道? “呐,奥利弗叔叔。”爱丽丝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在奥利弗耳边像是吹气那样轻轻说道,“我好害怕啊。” “不必害怕,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但我还是害怕呀,如果有人要伤害我可怎么办?” 奥利弗忽然变得凶戾起来,眼球密布着细碎的血丝。 “那我就宰了他!” …… 大多人都睡了。 他们睡在木屋的外厅,爱丽丝则睡在小房间里,为了保证小女孩的安全,队伍会有一人在小间外站岗守卫,直到两小时后同伴醒来,再轮值替换去歇息。 现在值班的是帕克,他揉了揉右眼,觉得里面堆积了不少湿润的东西,有些困倦地打个哈欠。 “帕克叔叔,你还在吗?” 他蓦然从困顿中惊醒,回答道:“我在。” “我觉得有怪东西在房间里!”爱丽丝的声音颤抖着,帕克甚至能联想到她此时瑟瑟发抖的模样。 “别怕,爱丽丝。”他劝慰道,“没有怪物能在我们的看守下伤到你,兴许只是你太敏感,快去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真的有东西在屋子里。”她怯怯地说,“你能进来看看吗?” “这……”帕克迟疑了片刻,还是妥协了,“好吧。” 他打开了房门,看着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小桌子以及站在床边的小女孩。 “怪东西在哪?” “这儿!”爱丽丝指了指床上的棉被。 帕克走近,将棉被整个翻开,借着挂在墙上的火把光线看清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看,我说过不会有怪东西……”他转头看向爱丽丝,瞳孔骤然缩紧,难以置信地看见爱丽丝正将睡衣胸口的绳结解开,露出细腻的肌肤和雪白的肩。 “爱丽丝,你这是在做什么?” 爱丽丝没有回应他的疑惑,只是爬上了床,轻轻拍着绵软的床榻,羞涩地笑:“帕克叔叔,爱丽丝好冷。” “这……”帕克变得口干舌燥,不知道该怎么做。 “帕克叔叔。” 爱丽丝的声音再度传来,酥酥糯糯的,像是粘黏在一起的细丝。 帕克脑中嗡的一声震响,愣愣地也爬上了床,与爱丽丝对视着。 “帕克叔叔,我好看吗?” 帕克赶忙点头。 “那么这样呢?”她将胸襟敞得更开了些。 “再漂亮不过了!” “是吗?”爱丽丝幽幽地在他耳边低语,“那比这还漂亮的又该用什么来形容?” 窸窸窣窣的声音,布料轻轻地拍在地上。 “帕克叔叔。”爱丽丝说道,“我好冷啊。” 她将双足搭上了帕克的肩膀,双手抱在胸前,身体轻颤着:“我好冷。” 帕克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了,他只是想抱住爱丽丝,想温暖这个可怜的小女孩。 “叔叔。”爱丽丝伸出舌尖,舔了舔帕克的耳垂。 她的头发开始变化,开始疯狂地生长,如同藤蔓般伸展在天花板,又从天花板垂下,摸到帕克的后颈,慢慢地扎进去,没有血溢出来,只是在他脖子后的皮肤上留下一块黑色的印记。 帕克一点也没察觉到异样,他只想抱着爱丽丝。 “喵~“ 寂静的夜中,猫咪被触到了尾巴。 …… “你脸色真差。”马杰里嘟囔着。 其实不止是马杰里,其他人都发觉帕克的脸色变得泛白,甚至能看见青色的脉络。 “有吗?”帕克恍若未闻。 “我倒是觉得我现在的情况好极了。” ------------ 0083.林中村庄(4) 爱丽丝看样子恢复得不错,脸蛋红润,应该已经从惊恐的情绪中走出来,这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他们发现小女孩的活泼远超自己的想象,在恢复了精神后,爱丽丝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便去了很多地方,臂如去村头的井中取水,叫上了一位水手陪伴,而去森林中拾捡菌菇,则叫上了那位水果商贩。 每个跟随着爱丽丝离开的人回来后都是一脸满足的欣喜,只不过相较于正常人而言,他们的肤色白得有些渗人了,不仅仅是颜色,还在于开始变得透明,皮肤下的青色脉络以及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皮肤颜色还算正常的人只剩下霍奇、劳埃德、奥利弗和马杰里。 “我有些冷。”爱丽丝说着,缩了缩衣服的领子。 “冷?”劳埃德看向壁炉,骑士的体质让他对于温度的变化并不是太在意,这一看之下才发现壁炉中的柴火已经完全烧成了灰烬,而堆砌木柴的位置空空如也,显然已经将村庄各处搜集来的木柴都烧完了,难怪爱丽丝会觉得冷。 “马杰里,你去外面把那排小樟树砍了吧。”他想到村庄入口的那一排小树,吩咐道:“全都砍掉吧,那排小树的树干实在够细,加起来也未必能烧多长时间,我们至少还得在这儿待一晚上。” 马杰里拍着大腿正准备起来拿那把靠在门后的斧头,却被身后的一只手给按住。 霍奇说道:“还是我去吧,这几天总待在屋里不动,怪闲的。” “你行不行啊,医生。” 马杰里打量着他这副小身板,尤有疑惑。 “放心吧。”霍奇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弱不禁风啊,大块头。” 他径直走出了屋门,直到将木门掩上的那一刻起,冷汗顺着耳垂和脸颊划下,呼吸的频率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隐隐感觉到周遭环境带给他的违和感愈发强烈,尤其是在爱丽丝在场的情况下,简直会产生类似于窒息的压迫感,这才借机出来透透气。 “不对劲,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他就是找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周围的一切在他的认知中都再正常不过,根本没有值得起疑的地方,只有直觉时刻提醒着他,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我得仔细想想。” 他想找出近期发生的事件中逻辑存在漏洞的地方,通过矛盾的自相攻击,或许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但依旧是一无所获,他没有办法在发生过的事件中挑出任何不合理的点,哪怕是以极其苛刻的眼光。 这份合理本就是最大的不合理,要知道真实发生的事情往往存在着一些难以解释的行为,这取决于参与人当时的想法,可能只是倏忽急逝的刹那,因此当事件过去后,参与人已记不得当时是想着什么才做出那一举动,就会形成逻辑上的空洞。 从进入村庄,到目前为止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完美无缺,就像是……早已写好的剧本那样! “树?“霍奇忽然愣住,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村庄的入口,看到那一排刚进村庄时尤为醒目的一排小樟。 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小樟旁边,用手摸了摸树皮,稍显粗糙的触感毫无疑问地显示着这的确是新生的小树,但当他的指间触及到树皮时,那种若有若无的违和感却猛地放大,在心中咚咚地重击着。 等等,爱丽丝从昨日开始,已经说过多少次「我好冷」了?六次、七次?还是更多,毕竟他只能记得大家都在时爱丽丝提起过的次数,却无法保证在私下相处时不会再度提及。 偌大的村庄,即便是遭受屠戮,然而是变异的凶兽所为,这意味着不像是入村劫掠的强盗,村庄的屋子不会出现被拿走的形象,那么明明是身处北境,且还处于极寒的寒潮长夜,为什么集整个村庄所有屋子里剩余的木柴也才只有那么一点? 这么些量,恐怕连一户人家烧上一整天都有些不够,北境会傻到在冬天来临前不去砍伐些木柴过冬取暖? 砍伐这排小樟的主意也是由爱丽丝顺势提及,至少提到过两次。 伐木人不会去砍伐新生的幼木,就像是渔夫会在将网眼拉扯得足够大,放走年幼的鱼苗是一个道理。 也就是说通常情况下这排小樟是不会被砍伐当做柴火的。 可村庄里的剩余的木柴恰好不够,而附近的大树又都被砍得只剩下个木墩。 这就像是特意为砍掉小樟制造出来的前提条件。 那么这排小樟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深呼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当他再度睁开时,视野已经发生变化,微波为他呈现了另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一幅让人毛骨悚然,浑身震颤的画面。 “竟然是这样……“ 他的思维忽然变得通畅,耳边响起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线索在周围窜动,又缓缓相连,交织在一起,终于让他想明白了始终萦绕在脑中的那股强烈的违和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不是一切都那么合理。 只是他以为,一切都那么合理。 …… 霍奇推开小屋的门,抱着一堆圆木,木皮粗糙,在外侧甚至长满了青绿色的藓。 “回来了。”马杰里冲他打了声招呼,又看向他怀中的木柴,疑惑地问道:“你这些木头哪来的,不像是那排小樟啊。” “的确不是,我没砍那排小樟。” 霍奇说话的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的爱丽丝,在说道没砍小樟树时,她的眉毛明显地颤抖了两下。 果然如此,她早就知道小樟树味着什么,而之所以如此迫切地想要他们去砍掉那排小樟,其中蕴含的心思简直令他不寒而栗。 “那你是从哪抱来的这堆柴火?” “门。”霍奇淡淡说道,“那些屋子也没人住了,我把屋门给拆了下来,这可是现成的木柴,何必去砍掉那些比腿都细的小樟树,这些木柴可要烧得旺多了。” “有得生火就行。”马杰里也不挑剔,直接便将木柴抱过去堆在地板上,取出两根塞进壁炉,将火生起。 哗啦,火星在壁炉中跳动,火光将全屋人的脸庞都照得明亮。 霍奇离的近,火光将他脸庞的每一寸皮肤都清晰地映衬出来。 而远处的爱丽丝则微微低着小脑袋,脸庞上一丝光亮都没有,笼罩着暗沉的阴影。 ------------ 0084.林中村庄(5) “霍奇叔叔。”爱丽丝轻手轻脚地接近霍奇,拍了拍他的肩膀。 霍奇回过头,微笑道:“怎么了?小爱丽丝。” 爱丽丝露出更为甜美的笑,“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待在屋子里我感到胸闷,但是一个人出去又有些害怕。” 霍奇的眼神闪烁刹那,不过紧接着便将所有的情绪都收于眼底,点点头:“没问题,我们出去走走。” 火把的光在长夜里尤为明亮,爱丽丝走在稍前些的位置,而霍奇则慢上半个身为,不徐不缓地紧跟着小女孩的脚步。 “霍奇叔叔,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和现在没什么区别,我一直都是名草药医生,只不过现在是跟随队伍,以前则是在其他村庄里。” “其他村庄?你不是石头堡本地人?” “不,当然不是。我来自很远以外的地方,相隔石头堡起码得有几百里的距离,乘坐马车也得走上好久才能到这儿来。” “为什么要来这么远的地方呢?” “要去往一位朋友的家,在借住的同时得麻烦她为我看看身上的毛病。” “你自己就是医生,为什么还得让其他人给你看病?” “有些病,草药医生可拿它没辙。” “原来是这样。” 爱丽丝停下脚步,霍奇也紧跟着停下,恰好来到了那排小樟树的位置。 “霍奇叔叔,你有心爱的人吗?” “没有。”霍奇很快便回答道,虽然旅途中与赫拉、黛芙妮为伴,但前者被他视为妹妹,后者被他视为导师与友人,要说心爱之人那的确是还没有出现。 “噢……”爱丽丝扬起水汪汪的眼眸,声线压得很低很低,“那让爱丽丝来成为叔叔的心爱之人吧?” 话刚说完,爱丽丝身上的衣裙就已经褪到胸口,稚嫩白皙的肩裸露在外面。 “你看,我是不是很漂亮?”她轻声说道。 “漂亮极了。”霍奇赞叹一声,嘴角却勾出一抹嘲弄味极浓的笑。 “可你这句话应该和许多人讲过了吧?为什么不换种方式呢,我这个人比较喜欢新颖的东西。” 爱丽丝眼神骤冷,退开小两步的距离,紧盯着他的双眼:“你果然知道了。” 她的头发忽然悬浮在空中,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生长,足有三四米的发丝在空中飘舞摇晃。 一阵脚步声传来。 “爱丽丝、霍奇,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霍奇听出了这个声音属于奥利弗,而根据脚步声判断,来的显然不止是他一人,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出现在视野中的是整整齐齐的十个人,队伍全员都到齐了。 爱丽丝空洞地笑着,嘲弄地对视着霍奇的眼眸,似乎是在回应之前他嘴角的那抹嘲笑。 她的声音愈发空洞,却仍然能听出几声啜泣,支支吾吾地叙说着:“叔叔们救我,这个人,他……他想要……呜” 分明爱丽丝除了声音外的一切行为都是这样的诡异,但霍奇竟然感到她说得情真意切,就像是真正发生了这么回事一样。 其他人恐怕也是这样想的,看样子根本没人注意到爱丽丝异常的模样,只听到她的话,于是数双眼睛怒火盈溢地瞪着霍奇。 “什么?你这混蛋!”帕克疯了般从人群中蹿出,不止是他,还有其他不少人一同向霍奇冲过来,他根本来不及闪避,就被几个大汉结结实实地锢住了胳膊,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们给我清醒点!”右脸颊与土屑及雪尘亲密接触,这滋味可不怎么好受,霍奇颇为恼火地说道:“看看她的头发,你们不会是瞎了吧。” 帕克等人对此无动于衷,甚至还踹了一脚霍奇的腹部,意思是让他闭上臭嘴。 “奥利弗叔叔。” 爱丽丝身体轻柔地向奥利弗飘过去,对就是飘,霍奇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就像小女孩背后长着双无形的翅膀。 “你说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奥利弗在爱丽丝的轻语下,眼神渐渐变得朦胧起来:“是,我会保护爱丽丝。” “那么——”她抱住奥利弗的脖子,亲昵地搂着他,温柔地低语,“杀了他吧,他可是想欺负爱丽丝的凶徒啊。” “杀了……他!”奥利弗复述着,眼神呆滞宛如一块木头,动作僵硬地取出自己的匕首,一步步向霍奇逼近。 在他身后的劳埃德与马杰里则是动也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奥利弗站到自己面前,手中握着那柄匕首。 “来,就这样,插进他心脏的位置。” 爱丽丝的手覆上奥利弗的手背,“轻轻往前一送,就这么简单。” “杀了他,杀了他。”奥利弗还在痴愣愣地复述着。 “没错,杀了他,杀了……霍奇。” “杀了——”奥利弗的眼中凶光迸发,宛如一头发狂的野兽。 “她!” 噗! 匕首狠狠地扎进身体,只不过不是刺的霍奇。 奥利弗一个背摔将后背的爱丽丝摔下来,一个前冲刺用手肘将她抵在霍奇的怀里,另一只手则重重地用匕首从她心脏的背后刺入,锋利的匕首直接刺进了她的心脏,紧接着是扭动的动作,将那处心室搅成烂泥。 爱丽丝明显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脑袋以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姿势向后扭曲,看清了奥利弗的表情,刚才的迷茫与木讷尽数不见,只剩下绝对的平静,正如同他握住匕首的手臂,稳定得将肌肉的颤抖都抵消掉了。 爱丽丝又将头转过来,她飘散的头发渐渐垂落,霍奇不确定是否自己听错了,在长发纷纷下落时,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不对劲的?”她的声音里没有震怒、遗憾、哀怨、哭诉求饶等等情绪。 那声音里什么都没有,非得找出些什么的话,那就只能说有几分死亡的平静。 “那些小樟树。”霍奇没打算隐瞒,“我知道了那排小樟究竟是什么,然后就发现了更多的不合理。” “原来是这样,很正常的想法,对于人类而言合理与否是相当主观的判断,当一个本该合理的东西变得不正常,更多合理的东西也会被思维质疑。” 爱丽丝说道:“那么他呢,又是怎么醒过来的?” “他告诉了我几件事:「密林中不该有村落」、「尸体都在房屋里,你却说看到父母在屋外被杀死」「村庄周围砍伐了这么大一片林子,却只剩这么丁点木柴」让我自己去想,然后我就清醒过来了。”奥利弗的声音沙哑。 “矛盾互相攻讦,到了连修正也不起作用的程度。”爱丽丝若有所思。 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化,空荡荡的树墩迅速变成完整的高大樟子树,而爱丽丝本身也在变化,渐渐变得妩媚惑人,幼女的面容脱落在地上,露出窈窕性感的身段以及一对火热胸怀。 更让人在意的,是她背后生出了一对薄薄的翅翼。 ------------ 0085.林中村庄(6) “你赢了,人类。”爱丽丝露出绝艳的面容,平静地开口说道:“不必再用那样警惕的眼神看着我,即便我们这一种族,心脏也是长在胸腔的位置,现在那里已经被身后的这位猎人搅碎,我也失去了对能力的掌握,看看周围,一切都在恢复原貌。” 霍奇想了想:“就这样?在死之前你都不试着挣扎一下?”他用手比划着,“我本以为你在死前会做出反击,比如向我咆哮,比如狠狠地嘶哑我的脖子,再比如使用你的能力将我困在精神世界里,说实话现在我的左手已经摸到靴子,那里藏着一柄小刀,就是用来回击你临死前的挣扎,可现在看上去不大需要了。” “咆哮?撕咬?你以为我们一族是吸血鬼还是女妖?那种粗俗的举动在任何时候都是对自己的侮辱。”爱丽丝皱了皱眉头,看向更高处的天空。 “何况回到这个世界,本就不是我们自己的意愿。”爱丽丝满脸嫌恶,“这个世界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走到哪儿都能闻到你们人类散发出来的恶臭,能早日回归本源之地,反倒给我解脱的庆幸。” “不是你自己的意愿?“霍奇捉住她话中最有意思的一点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时间不多了。” 爱丽丝没有正面回答霍奇的询问,她的身体正在发生改变,自脚尖开始,每一寸皮肤沿着骨头破碎开,化作纷飞的砂砾,一路蔓延至小腿、大腿以及腰部。 她的身体已经消失掉了一半,以这个速度而言,很快上半身也将化作砂砾消失在空气中。 她将头稍稍前倾,凑到霍奇的侧脸,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悄悄说道:“缘于某种约束的力量,我没办法向你透露过多的消息。不过能够告诉你的是,我被派往这儿的目的不是之前那十二个人,也不是现在在场的除你外的这十一个人。” “我的目标和任务始终都是接近你。这是我能够告诉你的一切。” 霍奇感到脸颊处传来冰凉的触感,才发现爱丽丝竟然悄悄地亲吻了自己的侧脸。 “这是作为能够脱出我掌控的奖励。” 笑容再次绽放在她嘴角,娇艳的笑颜甚至让霍奇有刹那的心动。 “再见。”她轻声说道。 然后整个脑袋都化作尘沙,在空中飘飘洒洒,随风远去。 “呼——呼。”粗壮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在爱丽丝彻底消失后,劳埃德与马杰里终于有了反应,扶着身旁的树干大汗淋漓地喘息着。 而束缚住霍奇的帕克等人,则在眨眼的瞬间失去力量,直直地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那是!”奥利弗抬头惊呼出声。 那一排的小樟消失不见,竟然变成了十二个身穿盔甲的男人,紧闭着双眼,嘴唇紫青地被束缚起双手靠坐在地上,有六人是单独束缚着,剩余的六人则是两两背靠。 更为醒目的是这十二个人的下体都没了裤子,男性独有的那玩意再不复雄赳赳的模样,也不知道在风雪中给冻了多长的时间,都快缩得比小拇指还要更细了。 劳埃德搀扶着马杰里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看了看那十二名应该就是本该接应他们的那队士兵,又看着倒下的八名队员,喘了口气问道:“他们怎么了?” 霍奇蹲下来逐个察看:“问题不大,都没有生命危险。导致昏迷的原因很简单,他们的身体处于严重的亏精状态。” “亏精?” 霍奇在爱丽丝消失后已经得到了关于她的全部资料,也自然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爱丽丝她不是人类,而是一只梦妖。”他开口说道,“属于妖精中比较低阶的种族,能够织造梦境,蛊惑进入梦境中的一切生灵,并吸食他们的精髓来强化自己的力量。” “仔细看看周围,根本就没有什么被怪物屠戮的村庄,全都是她织造的梦境,记得刚看到村庄时我们本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之后却一丁点异常都没有察觉吗?因为梦境中人的逻辑性处于丧失状态,在没有深刻提醒的状态下即便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件也会被人脑接受。” “还记得飘散在村庄中的那股栀子花蜜却带着甜腥的味道吗?那不是花香,而是**的气味,属于本该接应我们的这十二人,他们应该在不经意间踏入了这片梦境,被梦妖蛊惑而吸干精髓,梦妖也借由布下更强大的梦境等待着我们踏入。” “吸**液?”劳埃德说道。 霍奇没有避讳地回答道:“就是表面意思。” “一帮管不住下半身的畜生。”劳埃德愤懑地跺跺脚。 霍奇摇头:“不怪他们,在梦妖的梦境中,她就是最强大的存在,由她施展的蛊惑效力远比最强大的春药还要猛烈,如果不是我发现了异常清醒过来,你我以及所有人都会被榨干。” “既然这排小樟是士兵变化而成,那如果我们真把他们给砍掉的话……”马杰里口干舌燥。 霍奇点头:“恐怕这十二人会真的死掉。” “好歹毒的主意。”即便已经解除危机,想到爱丽丝的用意后奥利弗仍然感到一阵寒冷飕飕地袭上后背。 “妖精……”劳埃德问道,“你刚才说她是妖精的一种?” “是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劳埃德脸上的疑惑愈加浓厚,或许马杰里和奥利弗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可是正儿八经出身大家族的子弟,即便自小尚武而荒废了学业,但仍然能从学士唠唠叨叨的讲课中记下一下零碎的东西。 关于妖精的部分便是这零碎东西之一,毕竟相比于那些烦闷的家族史,这明显带着奇幻色彩的描述更能吸引小孩的注意。 “精灵,不是在上个纪元就已经灭绝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世界自诞生之初,最先孕育出智慧并统治世界的种族是上古龙类,它们的统治持续了千万年的时间,直到大灾难的降临,这种拥有近似神明般恐怖力量的种族灭绝,人类把这段时期命名为第一纪元。 紧接着,在大灾难中存活下的种族继续繁衍,智慧不再属于单一的种群,但智慧同样区分高低,拥有着远超其他种族智慧的妖精成为了大地的主宰,她们是世界的宠儿,依凭智慧同样获得了强大的力量。 同样是千万年过去,妖精却在刹那间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世界里,据记载而言并没有发生类似于毁灭古代龙类的灾难,但妖精的确再也没有出现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里。 因此史学家们为了区分,仍然将大灾难至妖精消失的这段时期命名为第二纪元。 等到了第三纪元,世界的主宰则成为了人类。 近万年的时间过去,本应该消失殆尽的妖精竟然再次出现在人类的视野中。 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 霍奇想着爱丽丝消失前说过的那些话,其中有一句「回到这个世界并非她的本意」,也即是说有可能是某个人或者其他生物,强行将第二纪元的主宰种族召唤回了世界中? 如果……召唤妖精与催使动物变异是同一个人所为。 那可就太糟糕了。 ------------ 0086.相遇 1 “见鬼的天气,按道理来说寒潮至多持续两周,我们昨天就应该能见到寒潮结束后的初次黎明,然而到目前为止天还黑得跟染坊里的墨桶似的。” 帕克脖子后的印记已经消失得差不多,这意味他已经从亏精导致的体虚症状中恢复过来,不过渔夫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庆幸,反而变得异常烦躁,约莫是被妖精欺骗后产生的后遗症,没事就蹲在营帐外面踹着雪嘀咕抱怨个不停,竭尽所能地散发负面情绪。 “到底什么时候天才会亮起来?我已经快等不及了!”他嚷嚷着,“整天都只能盯着火把的光看,现在闭上眼睛都还残留着火光的轮廓,我毫不怀疑天再这么黑下去,等到黎明的时候所有人都得被亮瞎眼。” “行了,就你话多。”马杰里靠在营帐边,毫不避讳地将手伸进裤子,抠了抠屁股,又把手指凑到鼻子边上。 “你那算什么破事,更悲催的难道不应该是这天气都冷得连肠子都给冻僵了?你,你们所有人还记不记得上一次大便都是什么时候了?估计都过了一周吧,吃进这么多东西连个屁都拉不出来,估计现在都堆在肚子里发酵呢,想着就觉得可怕。” 马杰里大声说道:“我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期盼着闻到大便的味道!可我抠了半天还是什么味儿都没有!” 奥利弗半蹲在篝火盆旁边。借着火光用粗糙的岩石摩擦着箭头与匕首,根本懒得搭理这两个行走的负面情绪集合体。 劳埃德则懒散地半躺在樟子树下,借着树干将脑袋撑住,睡眼朦胧地小憩补觉。 “嗨,醒醒。” 迷迷糊糊中,劳埃德感觉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也将说的话勉强听进了耳里。 讨厌的声音,他想,异常持久的寒潮本就让人足够郁闷了,偷闲补个小觉还有人来打扰,真是惨淡到极点的生活。 他本想装作熟睡的样子糊弄过去,完全不理睬这个声音,可对方的耐心显然非比寻常,在经历了八次摇晃后。劳埃德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睛。 “原来你没什么事,那我就放心了,刚才差些以为你被冻得晕厥过去。”霍奇以理直气壮地语气说道,并十分自然地坐到他身边。 你才被冻到晕厥!劳埃德翻了个白眼,对于霍奇的鬼话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只要眼睛不瞎都不可能看不出自己是在睡觉。 他对自己的睡相还是相当有自信的,此起彼伏的鼾声,顺着嘴角淌落不停的哈喇子……总之霍奇肯定就是想弄醒自己,那些鬼话都是瞎扯的借口。 “队长,你看看那边。”霍奇说道,“队员们都乱成锅里的耗子了,吱吱吱地叫个不停,你就不准备管管?” “管?”劳埃德撇撇嘴,“告诉我,这是你第几次上过真正的战场。” “第一次,老实说在之前我从没想过还会有参与战斗的一天。” 劳埃德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那就对了,所以你才不了解战场的规矩,对于手下的小伙子们,基本的纪律是得有的,但不能太过苛刻,有个渠道能发泄情绪是好事,总比憋出内伤要强上百倍,所以我为什么要管?” “嚷嚷着拉不出粑粑也是发泄的方法?” “我才不管到底是什么方法,就算是那傻大个临时兴起生吞一斤狼粪都和我没关系,反正这代表着他还有力气去闹腾,也即是说战斗力没下滑,这不就足够了。” “什么方法都可以?” “什么方法都可以。”劳埃德颇不耐烦地重复道,“你最好也去找点事做,别来打扰我睡觉。” “其实我已经找到了。” “是什么?”他随口问道。 “摇醒你。” “……” 尖锐的哨音瞬间便响彻密林,霍奇立马收敛起容色,与其余人一同拿起散落在地上的武器迅速向哨声示警的位置靠拢,这是侦察兵发现敌情的声音,意味着有疑似变异种正向营地接近。 劳埃德首先冲到哨声传来的位置,伸手拨开挡住视野的灌木丛,脸色立马阴沉下来,他看见侦察兵正半蹲在地上,冷汗顺着脸颊直往下流,而在他的对面,那处更深丛林处,密密麻麻至少十来双发着微弱红光的眼睛正与他对视。 “回来!”他沉声喝道,“慢慢地,向我这边靠拢。” 侦察兵喉咙微动,缓缓地移动着脚步,尽可能压低身子向劳埃德的位置挪去,幸运的是变异种并没有急于发起攻击,只是视线始终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着。 等侦察兵一个猛扎回到众人身边时,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了个透彻。 “这帮畜生怎么还没动静。”密林深处的红眼睛与灌木丛这侧对视着,但这些怪物还是没有从密林中走出来。 “十四双眼睛。”奥利弗挤了个身位探着眼睛数清了对面变异种的数量,这才回答劳埃德的提问,“我们在观察着它们,它们也在观察着我们。” 啪嗒。 一只爪子探出了密林的阴影,红眼睛的怪物们接连从密林中走出,或许奥利弗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数清了变异种的数量,对方也探出了自己这边的状况。 七头变异狼、四头变异鹿、三头变异墨眼鹰。 “勉强能对付。”劳埃德冲手心吐了口唾沫,摩擦着手心手背,准备拔出他腰间的那把阔剑冲上去。 “等会儿。”霍奇拉住了他,神情凝重地看着怪物们,“不太对劲,你看看那只狼。” “哪只?” “最小的那只,很不对劲,你没发现其他的变异种似乎都在害怕那只小狼。” 果然是!劳埃德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一只毛发更加暗沉的小狼站在最中央的位置,其他的狼与鹿都站在它稍微前侧半步,墨眼鹰也围绕着它的头顶盘旋,乍看像是在保护这只小狼,但这保护绝不是因为怜惜的缘故,他很清楚地看见了其他变异种的腿部微微颤抖着,且不动声色地想要离小狼更远一些。 它们在害怕这只小狼。 “立盾。”霍奇建议道,“不能贸然进攻,我们先打一轮防守。” 两名盾卫上前,其他人紧随其后,奥利弗撑臂拉开长弓,眯着眼估算着弧线箭矢下落的位置。 “来了!” 蹄声涌动,变异种奔腾而来。 凌乱的怪物身影冲至一半,最小的那只狼却忽然停下,抬起了左前臂的爪子。 “这是!”劳埃德惊诧地看见凌乱的怪物们竟然迅速排列起来,四头变异鹿抵着犄角在最前,狼群奔袭在后方,而墨眼鹰则飞舞在空中的两翼,随时可以策应狼鹿的攻守。 虽然简陋,但这俨然是一个完整的冲锋队列。 野兽竟然学会了排阵布局? 砰! 四头雪鹿的冲锋直接将两面钢盾掀翻,来不及躲闪的盾杯先是被撞到后边的树桩上,紧接着被狼的长爪撕裂成肉块,分散开来的其他人跌跌撞撞地躲过狼鹿的冲击,却又被墨眼鹰飞射的硬羽逼得左闪右躲。 只是照面的瞬间,从未出现伤亡的劳埃德小队直接死了两名盾卫,还有三人负上了伤。 “什么鬼玩意。”劳埃德怒骂一声,随着他们对变异种资料的深层了解,现在常见的狼鹿鹰组合已经很难对士兵们造成压倒性的伤害,但谁也没有预料到变异种的新情况不是出现了额外的变异种群,而是具备了团体攻击性。 那只远处扬爪的小狼,显然就是指挥! 这可远比新变异种的出现更加有威胁性。 “打不过了。”霍奇冷静地分析着,“你看他们第二波的阵势,鹿和狼混成一排了,墨眼鹰也不再在两侧策应,这是纯粹的攻击阵型,原因是我们没有盾卫的防御了。” “那怎么办?” “打不过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跑路了。”霍奇说道,“分散开,各跑各的,能活一个算一个。” “走!”他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茂密的樟子林,十四头怪物同时出现,那头小狼排在最前,张望着四周,对天空中徘徊的墨眼鹰嘀咕着什么。 躲在樟子树干后的霍奇探出一双眼睛,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分开跑是正确的,这些怪物的目标全都是自己。 早在城中遇见那张灰萤火组成的怪脸后,他便得到一个「有东西正冲着自己来」的消息,紧接着就是寒潮降临,怪物围城,哪有这么离奇的巧合,多半操控这些变异怪物幕后的人就是那张怪脸所说的「他」,而前些天剿灭的那只梦妖临死前透露的消息也佐证着这一点。 所以分散跑无论是对其他人还是对他自己都有好处,能够独自引开大部分甚至全部的怪物,以及能够不受约束地使用能力。 他踏着雪从樟子树干后走出,小狼猛地将头扭过来。 噌! 靴子里的小刀被他掂在手上,无形的波纹自体内震颤而出。 “更高阶的变异居然是增长智慧么。”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着:“有些意思。” ...... 他已经迷失了方位,总之看上去与石头堡是越走越远了,狂风带着雪屑不断吹拂,加上他腹部的伤势,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身体了。 好在他沿着樟子林行走,终于发现了一个岩洞,赶忙撑起身子躲进去。 岩洞里有火光,以及一个人影,他只有半只眼睛还强睁着,挡了挡火光,虚弱地对那道人影说道:“抱歉,借个火。” 抬头,看见的不是老兵过来搀扶,而是一个呆愣在原地,正向胸口缠绕着布条,上身其他部分都裸露在外面还没来得及穿起上衣的倩影。 “女人?”霍奇迷迷糊糊地嘀咕一声,实在撑不住沉重的身体,扶着岩壁缓缓地坐了下去。 ------------ 0087.相遇 2 醒来的时候,霍奇的脑袋重得可怕,就感觉脖子都快要支撑不住脑袋一样,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他抬头看清了周遭的场景,这是在密林中的一颗大樟子树的树冠下,自己正背靠着粗糙的树皮疙瘩坐在地上。 有些不对吧……他记得明明在昏迷前应该是走进了一个岩洞里,洞中有火光,还有一个——什么人好像是?记不太清了,但总之不会是在雪地上,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醒来? 咕嗤、咕嗤、咕嗤。 细碎的声音接连响起,他皱起了眉头,艰难地挪转着脑袋寻找声音的来源。 黑影忽然出现在视野正中,那是狼的头颅,双眼冒着微微的红光,能够看出它的毛发相对而言较为暗沉,并且头颅大小也要比寻常狼要小上一圈。 是那头指挥变异种的小狼?它刚才正匍匐在自己的胸膛上,所以他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它的存在,不过这头小狼明明已经被他击杀掉,他甚至记得自己最后还背上了这头小狼的尸体在樟子林间摸索着能够避雪的场所,可现在这头小狼却是活着的,为什么。 他看见小狼的鼻孔正不断向外呼着气,哈赤哈赤地在空气形成数个白雾团,嘴巴张开,尖锐的獠牙裸露在视野中,在牙与牙的缝隙中似乎残留着某种肉块组织,下颚的皮毛都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 小狼的眼睛正与他对视着,忽然咧开嘴,张合着牙齿说出了人话。 “终于找到你了。” 随着小狼诡异地说出人类的语言后,霍奇只感到每一寸的皮肤都开始变得不痛快,就像是忽然接触到过敏物一样,迅速地生出鸡皮疙瘩似的小疹子,有种形容不出的荒诞感充斥着他的脑海。 小狼开心地笑着,牙缝中的肉块组织啪嗒一声掉落下来,霍奇顺着肉块下落的轨迹挪动着视线。 向下,再向下。 直到看见肉块掉落在厚雪上。 可小狼是站在自己的胸腔上…… 在他胸腔的位置,竟然露出一个模糊的大洞,里面的肺、肾等脏器全都被掏空,只剩下白森森的肋骨,以及仍旧在跳动着的心脏。 小狼牙缝中的肉块……是我的。 “你——好香呀。” 小狼淌落着粘稠的口水,再次低下头颅,侧着脑袋在他白森森的肋骨上亲昵地蹭了蹭。 然后,一个猛扎咬住他的心脏,尖锐的牙齿缝中渗透着暗红色的血液…… 那血液的颜色,黯淡得可怕。 …… “哈……哈!” 霍奇满头大汗地醒过来,刚睁开眼睛,便下意识地向自己胸腔的位置看去。 没有露出肋排的大窟窿,只是在腹部的位置被包上了几层白纱布,那是在与变异种战斗的过程中被小狼的长爪刺穿的位置,没有伤到心肺,但直接形成贯穿伤口,流失了不少血液,他当时只是勉强止住了血,并没能来得及包扎,显然这是其他人为他处理,他能够隐约感受到伤口处的皮肤已经被缝合起来,丝丝的凉意则代表着涂抹了药膏。 他稍稍掀开白纱看了眼,伤口处理得并不漂亮,无论是缝合伤口的线头稍显凌乱还是药膏显现出不够纯粹的颜色,都能够看出处理者并不是特别擅长这样的事情,不过确实还是有效地为他止住了伤口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脚步声。 他侧耳听到了这个声音,本能让他曲起腿,想将靴子里的小刀拿出来,可伸进靴子后的触感却表明那里什么都没有放置,空荡荡的。 “醒了?” 脚步声的主人走近了,手里拎着一张暗沉色的皮毛,依稀还能分辨出属于那头被他扛着走的小狼。 他看清了来者的容貌,微微蜷曲的淡金色短发,穿着一身笔挺的装束,以外衣的制式和面料来讲,应该属于相当昂贵的衣饰,胸部平坦,整个人站得笔直,刚才走进来的脚步也是相当端正不扭捏的步伐,任谁看见都会觉得这名青年人除了稍显瘦削的身材外无可挑剔。 霍奇知道不是这样,虽然脑袋有些昏沉,但他还是回忆起了在昏迷前看见的情景,他看见与这名青年面容相近的一位女子正用布带缠绕着胸部……不,不应该这样说,他有八成把握能够肯定,那名女子,就是眼前的青年人。 青年低头看着他的动作,看见他将手伸进自己的长靴中,问道:“你是在找这个吧?” 他从背后摸出一把小刀,正是霍奇自小用惯的那把餐刀。 他说道:“你昏迷的时候这把小刀恰好从你的靴子里掉落出来,正好方便我把你扛着的那头狼给处理一下,这刀刃太薄了,幸好那头狼体积不大,否则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皮给剥下来,刚才出去用雪和土粒简单地处理了下皮毛,给。” 他把小狼皮递给霍奇。 手指摩挲着小狼皮毛,触感回馈稍微有些硬,不过倒还是挺暖和的。 “谢谢你救了我。”他的力气还没能完全恢复,只能用手撑着身体,向青年点头致谢。 “你确实得谢谢我,当时我正在洞里烤火,你背着一头狼的尸体整个身体到处都是血液,踉踉跄跄地冲我走过,还真把我吓了一跳,要不是你昏迷过去说不准我会抽出木炭来给你两棒子。” “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还在林子里乱跑,你是谁?” 霍奇选择隐瞒事实,看样子眼前的这位青年人未必是石头堡进入密林的驻军,要么是周围的村民,要么是远行的旅者,总之知道的越少对他们而言是好事,总好过被可怕的事实弄得终日惶恐,惴惴不安。 “哈洛,附近村庄的猎人,进林子里狩猎没想到碰上了这头狼,虽然身板小,但攻击性之强差些让我吃了大亏。” 他随口为自己捏造了虚假的身份,向青年人询问道:“你呢?” “莱顿……” 霍奇皱了皱眉头,这明显是男性的名字:“这位……小姐,你确定真的叫这个名字?” 青年眼中流转出数道目光,其中甚至有道目光隐约让霍奇感到了危险的气息。 “原来你还记得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青年,不,准确来讲是面貌偏向中性化的女性耸耸肩膀,“好吧,其实我叫做路易莎。” “路易莎?”霍奇总觉得她说出这个名字时的语气太过随意,不得不怀疑也许她也抱着和自己同样的心思,隐藏了真实的身份。 “为什么你会打扮成男子的模样?” “我是来石头堡探亲的,除了管道外那些偏僻的小道有多乱你应该明白,孤身一人打扮成男子要比女人方便很多。” 很合理的说法,并且神态自然叙述流畅。 霍奇想了想,仍旧还是做出自己的判断。 “心理学。” 他低喊,久违的骰子再次握在手中,轱辘地在空中摇晃旋转,掷出了最终点数。 「心理学:60/79(成功)」 【对方仪态自然,目光也并不躲闪,丝毫不像是在说谎时的模样,但你敏锐的直觉仍旧告诉你,她也许隐藏着某种你所没有察觉的事实】 【注:更多信息以及精准的判断需另骰一个极难的心理学判定】 霍奇皱了皱眉,再次掷出骰子。 「心理学:95/2(失败)」 ------------ 0088.相遇 3 通常情况下,心理学判定成功后得到的信息已经能在很大程度上表明对方是否有隐瞒和谎言,可也有例外,毕竟这门学科是经由对方的仪容姿态,语言谈吐以及各种细微动作结合来推断对方的心理活动,也就是说心理学得出的结果只是合理的推断,并不是一定正确。 比如此时,心理学虽然判定成功,得到的信息却罕见的模糊不清。 这说明一点,要么路易莎的确没有撒谎,要么她同样在心理学上有所建树,懂得反向利用心理学知识来为自己编造一个合理的谎言,亦或者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大,在主观意识上坚信自己所说的全是真话,哪怕事实未必如此,但基于这个前提身体做出的行为就会表现得非常合理,因此从心理学层面上已经很难知道她是否说了谎。 如果说在第一次心理学判定成功后出现的情况有以上几种,那么接下来提示的能够进行另一次极难的心理学判定就将第一种猜测否决掉了。 极难的心理学判定,说明她仍然在某些微不可察的地方留下了疏漏,不过已经很难凭借普通的心理学知识进行验证,这才会提示进行极难判定。 虽然第二次判定失败,但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 路易莎所说的话也许真假混杂,也有可能全是假话,总之她绝不是如她所说的探亲远行的旅客那么简单。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能够印证,在她的叙述中,她扮作男性的原因是因为「独自」前往石头堡,这句话相当关键,要知道她身上穿戴的外衣是精心挑选过的熊皮制成,而她长靴洁净光泽的皮面毫无疑问也是上等的羊皮。 就这么一身穿扮的价值,足以抵得上寻常人家十年的积蓄,显然是贵胄子弟才能穿得起行头,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独自一人出行? 不过这只能够说明路易莎对陌生人的戒备心相当强烈,正如同自己也没有说实话一样,还不至于弄得他紧张。 路易莎对自己应该没有恶意,考虑到是自己闯入了别人暂居的岩洞,且昏睡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如果路易莎想要对他不利早就下手了,哪还至于等他醒过来。 何况腹部的贯穿伤口也是对方为自己缝合的,若非如此,临时的止血手段根本无法支撑到他醒来,血液从伤口中流淌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他在睡梦中永久沉眠。 这就是说,他能够选择与路易莎合作,至少在逃出这片诡谲的密林前可以这样做,只不过在合作过程中,他得留份戒备心。 …… 滋啦! 声音将正在交谈的两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在岩洞燃烧的火堆上搭建着一个简易的木架,上面横搁着柄长剑,长剑上穿着两支剥了皮的狼后腿,火焰撩拨在腿肉上,高温使得肉质开始收缩,从缝隙中滴落出淡黄色的油渍,游走在的腿肉表面滋滋滋地作响。 有处地方堆积的油有些多了,来不及被烤干,干脆利落地滴落下去,正巧落在燃烧的木炭上,接触到火红的炭灰,滋啦的一声冒出缕白烟,木炭被油滴落的位置也由火红转黑,随后油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炭灰里,木炭的前柄重回火红的样子,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看样子应该熟透可以吃了。” 路易莎看向烤狼腿肉的木架,点了点头,站起来拍拍手掌,转身向那处走去,却又在迈了两步后停下来,转回来对霍奇说道:“这是你之前扛来的那匹小狼,虽然现在外面的风雪够大冷得鼻子都不好使,不过我担心这头狼尸的气味会引来周围的野兽,就擅作主张把它的尸体处理掉了,皮毛在你手上,我又切了两条后腿烤上了。毕竟凭我自己没法在这种天气出去狩猎,不管是我还是你醒来后都需要食物的补充。” “没事没事,我不介意的,你处理得相当漂亮。” 霍奇半靠在岩壁上连连挥手,挤出一个相当古怪的笑容。 这姑娘有点意思,他想。 在他看来烤肉这样的举动根本不需要解释,可她还是不厌其烦地为自己解答了情况,还有之前处理了狼皮后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独占,但她却根本不在意似的随手给了自己,也不知道是考虑到自己是狼尸的所有者亦或是受伤的病患。 总之证明了一点,路易莎具有相当良好的素养,而这种素养通常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儿女能够具备的,普通人连文字都不愿意去学习,更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他们更乐于牵着牛羊拿起木弓来养活自己,顶多花些时间找个看得顺眼的对象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组建家庭。 只有贵族,而且是阶级地位足够高的贵族家庭才会自小就培养家族成员良好的谈吐素养和待人礼仪,底层的贵族同样不会花这份闲心,除非是想在舞会上牵手更上层的贵族小姐,才会用心去钻研。 路易莎从木架上取下了那柄串着两支后腿肉的钢剑,走到霍奇身边,用他的小刀将其他一支后腿肉叉下来递给他。 “谢谢。” 霍奇接过小刀,狼腿肉被自己的油炙烤过后形成酥脆焦黄的外表,仅凭眼睛就能勾起无穷的食欲,更别提那萦绕在鼻间的香味是如此能刺激味蕾,他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地叫起来了。 他没有急着下口,而是看向路易莎手中握持的那柄钢剑:“这把剑是你的?” 路易莎一愣,点点头:“没错,是我的。” 霍奇微笑道:“剑身的纹路很漂亮,是柄极好的剑吧?” 路易莎眼波流转,看向他的眼神中透着些许冷意,但只持续了刹那的时间便重回自然,随意地笑着:“不,好看归好看,用起来却相当一般,就只是装饰品佩剑而已,算不上好剑。” “原来是这样。”霍奇没有接着询问下去,心中却是更加坚信了之前对路易莎身份的判定。 什么中看不中用,这种纹路只存在于一种钢材铸造的武器身上。 鱼鳞钢,无论是硬度还是韧性都是钢材中的佼佼者,其锋利程度甚至超过了猎魔人习惯使用的陨铁,仅仅是还未加工的鱼鳞钢价格便已经达到了黑钢的百倍,何况要使用这种钢材铸造武器需要相当独特的铸造炉以及铁匠大师,能够锻造鱼鳞钢的铁匠在帝国大陆内甚至还不到三十人,制造的费用丝毫不逊于原材料本身。 鱼鳞钢制成的武器,拥有「无垢」的特性,无论是血污还是锈迹都无法侵蚀武器本体,且不会在寻常的锻造炉中熔解,是相当名贵的器物。 普通铁匠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鱼鳞钢这种珍惜钢材,民众更是不可能持有这样珍惜的武器。 “怎么还不吃?”路易莎撕了肉在嘴里咀嚼,“味道挺好的,再不吃待会就凉了。” 霍奇不再去想有关她身份的信息,将后腿肉递到嘴边,用力咬下一块,咀嚼着,眼睛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鼓着嘴巴唇齿不清地嘟囔着:“唔……吼次!” 路易莎微笑回应:“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他连连点头,使劲将嘴巴里滚烫的肉吞咽进肚子里,顺过气来称赞道:“这味道相当厉害了。” 要知道狼肉本身是带有极重的膻味,何况这头变异狼死去多时候说不定膻味还会进一步加强,只是普通将肉架到烤架上炙烤的话,很难将这浓重的味道祛除。 在入口前他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反正已经吃惯了自己糟糕的手艺,只要能够果腹恢复体力就足够了,没想到路易莎烤的狼肉相当出色,借着微微的咸味竟然将浓重的膻味给掩盖过去,并且肉质松软,应该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咬上一口便是唇齿留香,比他印象中吃过的所有烤肉味道都要好上一大截。 美味的食物几乎将寒冷糟糕的天气以及他受伤后残留的疼痛都冲淡了,他的心情变得微妙,气色渐渐红润起来。 野外露营,有个会做饭的伙伴真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 ------------ 0089.出逃 1 “你伤口的愈合速度真叫人吃惊。”路易莎稍稍拆开霍奇腹部的白纱,向里面盯望一眼,伤口附近的皮肉组织竟然开始拼接愈合,粘黏处偶尔还会渗出黄浊的液体,或许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将缝合的线拆掉了。 路易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惊人的愈合速度,这可是贯穿性的伤口。起初霍奇说自己已经能够行走可以开始向密林外摸索的时候,她还只当这人在硬撑着逞强,让他再安心休养几天再商议起程的事项,毕竟今年的寒潮长夜似乎格外绵长,直至今日已经将近三周的时间,却仍旧不见放晴,早些走与晚些走没什么区别。 “多亏你缝合得好,还有敷在伤口上的药膏也挺好,最关键的是烤肉的手艺实在太棒了,让人心情愉悦的同时身体愈合的速度也加快不少。” “我捣鼓的药膏疗效怎样我清楚,何况我做的烤肉里可没有牧师的圣疗光辉。”路易莎不以为然撇撇嘴,将霍奇腰腹上的白纱一层层解下,简单地将伤口处的流脓处理干净,再从背包中取出另一段白布重新给他裹上。 “好吧,这种自愈速度的确挺惊人的,不过原因我还没有找到,只知道从小时候开始我的身体就和现在一样。” 霍奇很久以前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在帕拿城堡做实验时难免会因为操作的疏漏而导致指间被利器割破,如果划痕不深的话,其他孩子往往是在第二天伤口处凝成薄薄的一层痂,在经过几天的硬化后,痂脱落露出新肤,整个过程会耗费近一周的时间,如果划痕稍微深些时,花费的时间还会更多。 可他即便是划上一道极深的豁口,经过半日的时间后伤口就已经凝成既厚且硬的痂皮,等黎明醒来时痂皮便会脱落,伤口消失不见,如果不是痂皮的存在,根本看不出他在昨天受过伤。 这种惊人的自愈能力出现得相当早,远远早于他遇见黛芙妮,刺杀麦卡锡逃跑后觉醒为巫师的时间。 等着路易莎包扎的闲暇,他看见对方的背包中露出那卷白布的一小段,从背包中白布卷的轮廓隐约能够看清还剩下不少的长度,他忽然想起在意识消失前看到路易莎裹胸的场面。 “这卷白布,难不成是你用来……” 他忽然觉得腹部一紧,正缠绕到第三圈的白布在路易莎的手中猛地收缩,骤然缩紧的力量差些没让他刚开始愈合的伤口直接裂开,不过即便如此也渗了些血渍到白布上,疼得他轻叫出声。 “嗯?你刚才是不是在问我什么?” 路易莎继续手中的工作,抬头笑眯眯地看向霍奇,满脸的和善与亲切。 “大约是你听错了,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好奇心与活着两项选择,霍奇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 寒潮风雪中行走,最害怕的是火把熄灭。 没有火把不仅仅是会让唯一的热源消失,更关键的在于风雪本就让视野的可见度极低,再加上慢慢长夜连星光都没有的缘故,失去了火把的照耀就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好在霍奇身上还留有不少白烙,询问路易莎后得知她也带了一点,这倒不算奇怪,要想在寒潮中行走,白烙可是必备的燃烧辅材,何况这种炼金物质的价格不算贵,购买途径也相当普及。 “怎么走?” 路易莎晃了晃手中的火把,黑暗的环境中他们能够看见的区域也就那么一丁点,何况周围都是高大茂密的樟子树,各棵大树间完全没有可供辨识的特征,排布方式也是相当随意,但正因如此才极易迷失方向,他们根本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来到过这棵树下,或者那棵树下。 “你是在问我?” “不然我是在和雪屑还是空气说话。”路易莎没好气地半叉着腰,“你可是猎人啊,别告诉我连怎么在密林中分辨方位都不知道。” 霍奇这才回想起自己的人设,他在猎人村庄居住了八年,对于猎人们的习惯摸得相当透彻,理论上而言装扮成普通猎人应该是天衣无缝,但在分辨方位的问题上却开始难为起来。 熟识的那些猎人在寒潮中往往都是窝在家中烤着壁炉喝着小酒庆祝一年的丰收,鬼才在这时候出门踏雪入林。 普通分辨方位的方法主要还是依靠太阳,或者有完整的地图以及地标参照物,他们现在这两者物事都是没有的,除了航行的水手外也少有人随身带着罗盘。 但直接告诉路易莎不知道也不行,正如她所说,自己可是猎人。 思索了半天,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不赖的主意。 “看植物的生长朝向!” 他简直为自己的灵光一闪拍案叫绝:“只需看看远离树冠荫蔽的下的植物朝向,就能知道阳光的方向。” 正当他自得意满时,却听见路易莎轻轻地笑出声。 “怎么了?”他疑惑地看着她。 路易莎指了指旁边的一块地,“拍开上面的雪看看吧。” 霍奇蹲下将覆着在表层的厚雪清理到旁边,露出土壤下的几小撮植物,看着它们七歪八倒的样子,他终于明白了路易莎为什么会发笑,厚雪早已将植物压折了身子,哪还辨认得出生长的朝向。 路易莎摇摇头,领着他来到樟子树旁,将下部树皮上的雪拍散,指着那些覆着在树皮上的藓类说道:“看苔藓啦,只有苔藓才会告诉你真相,看到这侧的苔藓生长得特别茂盛了吗?这就是南面。” “你知道分辨方位的法子?”霍奇问道。 “当然知道,应该说大多数在密林中狩猎过的人都知道这种简单易辨的方法。” 路易莎眼神深邃地望着他,“所以我挺好奇,作为猎人的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在试探我! 霍奇明白过来,看来抱有疑虑的人可不止是自己,路易莎同样感觉到自己的身份存在着问题。 “哈!瞧我这记性,大约是伤口还没痊愈,脑袋晕乎乎的想不起来。” “这真是糟糕的情况,要不要找个地方再休息一会儿,哈洛先生?” 路易莎特意将「哈洛」两字的音咬得极重,想要说明的含义不言而喻。 “我看不必了吧。”霍奇笑道,“还是先走出这片该死的林子要紧。” ------------ 0091.出逃 3 “你沉得像头死猪!” 路易莎哈哧着气,使劲全身力气拖拽着霍奇,他的样子看上去糟糕透顶,包括脸在内所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变成惨白的颜色,路易莎将他的衣服解开看过,包裹在腹部的白布被染成了深色的红,虽然在交战过程中他没有被那三头狡猾的小狼伤到,但剧烈的运动却将他尚未痊愈的伤口给撕开了。 她现在得寻找到一个类似于最初两人相遇时那样岩洞为霍奇处理伤口,这并不容易,虽然有过基础的战斗训练,可她的体力并不出众,双手都用在拖拽霍奇的衣领上,连火把都是用牙齿咬住木柄,何况背后还背负着两人份的包,在这种体力完全透支使用的情况下视野本就有些恍惚,更何况寒潮的雪雾实在太可恨,她根本没法有效地循着山体的边缘摸索到岩洞中去。 至于那三头疑似具有了智慧的小狼尸体,她已经没有闲心去处理,虽然那对于研究变异种应当会有不小的帮助,可她是在顾不上这么多了,现在的首要做的事还是将霍奇的伤口止住。 最终她还是没能找到岩洞,不过幸运的是在密林中有一处位置被三棵樟子树的树冠完全遮挡,虽然挡不了风,但总好过受风雪煎熬,她咬牙拖着霍奇走到了那儿,终于能空出手来将火把插在空地上,拿出他背包中的药物和工具为霍奇止血。 “好冰!” 血很快被止住,不过她发现霍奇的脸色仍然没有好转,白得简直快要透明一样,她伸手去摸霍奇的额头,发现他的体温低得可怕,刚才处理腹部伤口时有温热的血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用手触摸他的胳肢窝,腿部内侧等位置都是极冷,甚至要比外面的雪风温度还要低些。 “你给我振作点。”路易莎使劲地摇着他的身体,“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她清楚体温的持续骤降会导致血流不畅而陷入昏迷,随后心脏的跳动会愈加缓慢,直到停止人也就基本宣告死期了,事实上现在霍奇已经陷入了昏迷中,要是不能让他体内的温度回升,即便腹部的伤口处理好救不了你。 她提着霍奇的衣领将他的上身微微抬起,抡足了劲在他的脸上啪啪就是数个耳光,企图借助疼痛感将他唤醒,但这显然没有奏效,霍奇依然昏睡着。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你也清楚那种方法不是么?“ 忽如其来的淡香萦绕在她的鼻间,意识变得恍恍惚惚,她听到这个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是什么?“她下意识地追问道。 粉雾自脚下的雪壤腾升,环绕着她的身体不停地旋转缠绕着,那个声音再次开口。 “用你的身体温暖他吧。”轻柔的声音听在人耳中极具诱惑,“解下厚服,将肌肤贴上他的胸膛,将你身体里的温度传递过去。” “别开玩笑了!”路易莎猛地挥手,“怎么可能做得到!总之我已经尽力了,他如果死在这儿也不是我的责任,何况他的死亡能将关于身份的秘密一并隐藏,我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救他。” “呵……你真的是这样想?” “当然,我……”路易莎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别再逞强了,小姑娘。” 粉雾飘到她眼前的位置,她能够听到自粉雾中传来一声响指的声音。 “遵循本能吧。” 她感到身体自内向外热成一团火焰,燥热使得她忍不住用手指抓挠自己的脖子,把那里的肌肤抓出一道道清晰的痕迹。 她扑倒在地上,使劲地将积雪往自己怀中刨拉,但这没有用,她感受不到来自冰雪的凉意,身体仍然是那么的热,热得叫人神志不清,乃至疯狂。 “看,这就是本能。你需要他,他也需要你,所以……只需要遵循本能即可。” 路易莎的眼中的神色渐渐消隐,剩下迷茫与空洞。 “来吧,解开厚衣,能缓解你身体燥热的人,就在眼前。”粉雾孜孜不倦地在她耳畔低语。 显然,它的目的快要达成了,在它语言的挑弄下,路易莎正慢慢地靠近霍奇,已经半蹲了下去。 “对,就是这样,棒极了,让我教教你,现在你只需要解开你的厚衣……” 声音戛然而止。 路易莎目露凶戾,紧握着来自霍奇靴子里的小刀,狠狠地扎进旁侧的樟子树干里,而在她的刀上则贯穿着一个小小的躯体,背后长着一对薄薄的翅翼,只有拳头那么大,正错愕地看着钉住自己的刀刃,上面淌落着它的血液,是异于常人的金色。 “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想控制我的思维。” 路易莎使劲地扭转着刀身,搅动着让这从未见过的诡异生物身上的创口扩大,彻底地断送掉它的生机。 刚才她蹲下身子,不是被这小东西迷惑,只是想拿到藏在霍奇靴子里的小刀而已。 小妖精咳出几口血,生机彻底消失,身体也变成灰粉,在空气中消失,只余下那把小刀,刀身上干干净净,之前淌落的那些金色血液似乎也变为空中的尘沙。 “不过托这小东西的福。”路易莎摩挲着手掌,“倒是让我记起一个办法来。” 她缓了缓力气,上前将霍奇的身体尽可能地扭曲,臂如将右腿后翻抵在后背,左腿扭成一团横搁在旁边,双手拉扯到后背交叉,头则尽可能地后仰,当然这是在保证在不使他刚缝合的伤口再度开裂的情况下,紧接着她从背包中取出那块剥好的小狼皮为他裹上,然后用绳子缠绕着让他这个动作固定住。 这种方法能使人体的血液流速加快。 她选了大樟子树最粗壮的侧干,将绳子搭在侧干上,把霍奇悬挂在半空中,离地大约有接近三米的距离。 紧接着找来周围的枯枝作为柴火,在霍奇的正下方搭建好篝火堆,撒上白烙后,取来火把点绕篝火,熊熊火焰燃起,黄与红的颜色交织在霍奇的脸庞上,在自身与火焰的双重胁迫下,他的额头迅速地布满了汗珠。 路易莎忙活完,便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还不能睡去,篝火堆需要人的照看,也要确保捆住霍奇的绳子不会被高端烧断,并且得注意不让他在火焰的炙烤下水分消减过苦快,时不时还得刨些雪爬树上顶着高温给把雪团喂进他嘴里,除此之外便是每隔一段时间用手感知他的体温是否有回升的情况。 就这么过了一夜,路易莎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模模糊糊地便睡着了,也不知道过多久,被一声惨叫惊醒,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从已经熄灭的篝火堆里爬出来,整张脸都被炭灰摸黑的霍奇,满是哀怨地看向他。 ------------ 0092.母巢 1 “托你的福,我还是第一次尝到炭灰的味道。” 霍奇勉强站起来,吐出舌头使劲地刮着舌苔,上面粘黏着黑灰色混杂的炭灰。 “有点焦。”他回忆着舌尖上停留的味道理所当然地尝到了焦糊的味道,毕竟本来就是用来烧火的木炭嘛。 “像是吃了一嘴的沙子……不过居然还有些咸?”他不知道为什么炭灰里会尝出咸味来,这简直不可理喻。 “抱歉抱歉。” 路易莎颇不好意思:“太困不小心睡着了,没来得及看绳子和火堆的情况,你没事吧。” 在她熟睡的这段时间里,篝火竟然熄灭了,应该是添加的白烙粉不够的缘故,绑住霍奇的绳子也不知道是被烧断的还是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总之相当干脆的断裂掉了,好在木炭烧得足够彻底,等他掉下来压在篝火堆上时直接将木炭压成粉末,应该是没有坚硬的木柄触到他的伤口,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询问了他的伤势情况。 霍奇浑身酸软疼痛,特别是脖子感觉比落枕还要难受,使劲地扭了扭身子,看向自己腹部的伤口,除了渗出一丁点的血渍外,倒是没什么大碍。 看来那张小狼皮还是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 “没什么大碍。”霍奇说,“不过我感觉四肢酸痛得厉害,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掉下来时绳子就已经断开,也就说已经没了东西能固定住路易莎为他定制的活血姿势,他醒来时四肢归于原位,无缘得见自己飒爽的英姿。 “不知道,大约是吊在树上久了造成的血流不畅吧,你不知道你昏过去的时候身体有多冷,我想了好久才勉强想到这个法子让你的体温回升。” 如果路易莎是犬科动物的话,恐怕现在已经疯狂地摇起尾巴,如果童话能当真的话,她现在必定会有一只长长的橡木鼻子。 “老毛病了。”霍奇摇摇头,清楚这是因为巫力使用过度造成的骤寒症。 应付那十二只怪物时顶多是有些凶险,但在胜利后仍然剩余了些巫力才没发作后遗症。 这次不同,虽然在数量上不及前者,只有三只,但三只都是具有智慧的那种小狼,就攻击性而言在三狼的联手下远强于那十二只的总和。 所以他没法保存力量,只能全力以赴,才勉强取得胜机。 “好疼。”霍奇敲了敲自己胀痛的脑袋,问:“我昏过去多久了,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应该不到十二小时,至于发生的事,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鬼的小东西,试图控制我的思维,想让我对你……总之我已经解决了,说来奇怪杀死它的时候竟然没留下尸体,直接化成沙子消失了,包括血迹。” “沙子……”他琢磨一会儿,“是不是长着一对很薄的翅膀,老爱说一些没羞没躁的话?” “确实是这样。”路易莎说道。 “那应该是梦妖,一种以淫o欲和体液为食的低阶妖精,你能从它们的蛊惑中挣脱出来可真不容易。” 霍奇立马想到了队伍在密林中遇到的那位险些灭了两队士兵的梦妖,“等等。”他忽然说,“你说小东西?有多小?” “大约只有一个拳头这么大。”路易莎握成拳在他面前比划。 幼生体吗?还是新品种,更强或者稍弱的梦妖?很遗憾他没能亲眼目睹梦妖被杀死的过程,否则「怪物图鉴」就能够准确地辨识梦妖的资料。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些,“昨天遇见那三头狼之前,我们不是捡到过一块古怪的石头吗?那东西我们还留着吗?” “还在这儿,虽然你当时让我直接扔了,不过我总觉得还有用得上它的地方。” 路易莎捣鼓了一会背包,从中取出了那块色彩奇异,握在手中半凉半热的小石块。 “果然是这样。” 霍奇把手头攒在手中,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了一番。 这块石头他使用神秘学探查过,遗憾地以「35/34」仅一点之差的失败告终,得到信息更是令人哭笑不得,就一句「这是一件神秘物品」。 简直是废话,有眼睛都能看出这块石头的不寻常,当时他也是被坏运气气得肝痛才会让路易莎丢掉它,现在想想得亏她没有真的丢掉,果然女性天生就要比男性更谨慎些。 “这块石头的感觉,和那三头狡猾的小狼给我的感觉一模一样。” 难怪在初见这块石头时会感到如此熟悉,应该就是在之前他就已经与这种狼战斗过的缘故,只是没往这方面去想。 “什么意思?”路易莎听出他话中有话。 “也就是说,导致那三头狼发生如此大改变的原因很可能就是这个东西,难怪当时我总觉得那些狼与其说是攻击性强不如说是保护意识重,原来是这么回事。” 路易莎皱眉,理解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是,导致密林这些生物变异的源头就在这附近,那三只小狼就是守卫?” 霍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呵呵,说漏嘴了吧。” 如果她真的是简单的旅行者,怎么可能知道「变异」这种说法,而且他从来没告诉过她有关密林中藏有变异根源的消息。 路易莎表现得十分平静:“那你呢,哈洛?你在战斗中的那些表现又该如何解释?” 虽然霍奇迎战前曾嘱咐她闭上眼睛。但她怎么可能真的乖乖听话,虽然从肉眼上并不能明显看出他使用的是什么能力,可那隐隐约约扭曲的空间和若有若无四溢的热量,都表明眼前这人并不是小小的猎人那么简单。 他是什么?魔法师,他没有炼金粉末制成的法杖或佩饰,这点她能肯定。 猎魔人?不,他身上毫无经历过青草试炼的特征。 无论他是什么,想必都是不方便公诸于众的,这才选择像自己一样隐藏真实身份。 “看来没能瞒过你。” 霍奇淡淡地笑着,“听着,我有不能说的秘密,与此同时你也是如此,既然是这样,我想我们不如谁都不要去探听对方的秘密,总之我们彼此间并没有恶意,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不是吗?” “完全同意。”路易莎没有争论。 “很好。那我们现在应该商量的是,既然踏入了最危险的区域,究竟该如何行动,是去寻找变异的根源,还是撒丫子跑路。” ------------ 0093.母巢 2 “事实上我们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借着插在雪地上仍然燃烧着的火把的光辉,路易莎拍开樟子树底部的雪,密密麻麻的青苔环绕在树皮上,与他们相遇时的情况不同,这个地方的青苔直接包裹在树皮四周,根本没有稀疏的分别。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比较特殊,附近的青苔情况都和这差不多,根本没有办法分辨具体的方位。” 没有太阳,没有罗盘,现在连这最后分清方向的法子也失去了作用,密林中的樟子树又个个生长多年,要抱拢一棵树都得六七个人,砍断树干看年轮也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彻底迷路了。” 霍奇说道:“那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真的倒霉撞上了催使野兽变异的怪物,只要脚底抹些油,应该还是走得掉的。” ………… 三天。 大致是这个时间,他们又在密林中徘徊了整整三天。 也不知道是寒风冻的还是长时间行走给累的,霍奇开始变得麻木,即便路易莎烤肉的水平依旧出色,他咽进嘴里的肉块却没了什么味道,总感觉差些什么东西,或许是希望吧,毕竟走了三天仍然青苔依旧还是那样的青苔,他们还是找不到方向,绝望的情绪持续久了是会让人抓狂的。 “这么说来。”路易莎咀嚼了一会儿吞咽下去,看起来她的脸色也不比霍奇好上多少,“你小时候是个奴隶?” 现在是他们的休息时间,篝火堆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霍奇觉得要是再不开口说点话也许在找到出路前没被饿死也得被闷死,何况只有木炭燃烧的声音太过渗人,这叫挑拣了儿时的经历和路易莎聊天。 “算是吧,还是最糟糕的一种。普通的奴隶好歹还能见见太阳,而我在十岁之前都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别说太阳了,明亮的火光对我都算是奢侈的东西,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能见到,睡觉的地方根本没有半点光线,并且脏乱的极点,你能想象十几个小孩睡在同一间窄矮的房间里,连方便的木桶都放在那房间里是什么感觉吗?” “臭也就算了,关键是因为没有光线的缘故,总有人拉屎拉尿会撒出来,又不方便清理,所以这臭还不会消散,只会发酵成更臭,我就这么忍到十岁才解脱出来。” 路易莎尝试着将自己代入霍奇所描述的情景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是挺可怕的,别说这么多年了,就是待上一周或许我就会疯掉。” “有什么办法?就个小奴隶,遇上贵族老爷,不忍受就只能死,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忍着好歹还能摸到点虚无缥缈的希望。” “那后来呢。”路易莎问,“十岁之后你是怎么解脱出来的?” “简单,逃跑呗。趁着和贵族老爷出城的机会,不跑岂不真成了傻子。” “逃跑对奴隶来说可是死刑。”路易莎说,“真亏你运气够好才没被抓住,普通的奴隶宁可当个听话的傻子。” 霍奇耸耸肩:“在地下室里忍着是想等希望的出现,现在希望都搁你面前冲你挥舞手臂了,要是不尝试着行动那还不如死了呢。” “你呢?” “我……”路易莎想了想,曲起双腿,手环抱住小腿,下巴撑在膝盖上说道:“我有两个哥哥,他们都不喜欢我,原因很简单。我们只有父亲的血液是相同的而我的母亲只是个挤奶的农妇,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我是个私生子。” “私生女吧?” “私生子。”路易莎固执地重复一遍,“我的父亲是当地小有权势的富绅,或许是当时我的母亲讨极了父亲的喜爱,他并没有按照私生子律法中规定的那样对待我,而是宣布我与正统子嗣一样,拥有全部继承权,但前提是我应该是男性,才符合帝国的继承法,所以从出生开始,我就始终是以儿子的身份活着。” “这么说来连你的两个哥哥都不知道你是女的?” 路易莎轻轻摇头:“知道真相的只有我自己,母亲和父亲,以及为我接生的产婆,现在多了一个你,顺带一提,那名产婆在我刚出生不久就离奇地死了。” “我觉得把离奇换成果不其然更加合理。”霍奇苦笑,“怎么感觉我现在很危险的样子。” “你可以危机感再强烈些。”路易莎调侃一句,接着说道:“之前我也说过,哥哥们并不喜欢我,也许是由于我在他们眼中始终是私生的贱种,也许是因为我自小便长得瘦弱,七八岁了还和四五岁的小孩差不多的个子,总之他们特别喜欢欺负我,有时候就他们,有时候还会捎上他们的同伴。” “真是恶劣。” “拳脚相向是最轻的,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被哥哥骗到附近的林子里,当时我还天真地以为是哥哥们终于愿意和我玩了,特别开心地跟着他们走进了那片林子里,走着走着,你猜发生了什么?” 霍奇结合她对自己哥哥的描述,说:“他们不见了?” “嗯,他们不见了。”路易莎的笑容冷得渗人,“就在一个回头的时间里,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们的人影了。” “那时候我才七岁,七岁的小孩子能懂什么?我连方向是什么东西都搞不清楚,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丢到茂密的林子里,周围全是不熟悉的景象,我能做什么?像现在这样观察树底青苔的长势?鬼扯!我只能哭,大声地哭,哇哇哇地直嚎,祈祷着家里的人发现自己。” “哭声没引来家里的人,倒是把森林里的野兽吸引过来了,我也不记得是狼还是狗了,对于七岁的小孩而言这两者有区别?它冲我扑过来,我没了命似的疯狂跑,完全没有方向感,最后躲进一个树洞里才避开,膝盖、额头全是摔破的伤口。” “又饿又渴,战战兢兢,你能想象当时我有多煎熬吧?直到快日落的时候,才有家里人骑着马冲进林子里找到了我,把我抱回家里。” “你猜我的哥哥们是什么反应?他们嬉皮笑脸地跟父亲讨功,说多亏他们的宠物才找到了乱跑进林子里的我。” “后来我才知道,那条不知是狼还是狗的东西是他们同伴的宠物,故意用来吓唬我的,否则我根本就跑不过它。” “你没和你父亲说清事实的真相?”霍奇问道。 路易莎摇头:“小孩子嘛,都被吓傻了,哪还考虑得过来,之后再去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霍奇咂了咂嘴:“你这些哥哥真是够可恶的,要是遇上我可以帮你揍他们一顿。” “不用了。” 路易莎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已经给了他们个深刻的教训,现在他们根本就不敢站在我们面前直视我的眼睛。” ------------ 0094.母巢 3 “我们现在在哪?”霍奇边走边问。 “不知道,青苔依旧是那样的青苔,兴许等这反常的寒潮过去,太阳升上天空我们才能分清所处的方位。” 路易莎没好气地叉着腰说道:“顺带一提,这是你第七百三十一问这个问题了。” “别这么不耐烦,路易莎小姐。”霍奇的语气焉焉的,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还是黄瓜来着?总之能听出他萎靡的情绪,“你知道的,这不是最后一次,很快我就会第七百三十二次向你提出这个问题。” “随你高兴吧,哈洛先生。”路易莎说,“除此之外你更应该关心我们的补给问题,虽然食物还挺丰裕,但白烙粉已经快消耗得差不多了,没了这东西光凭布条和木柴可经不住这呼啸的寒风。” “还能怎么关心,这玩意只有炼金术师才知道配方,就算我在这着急半天也做不出白烙来。” 霍奇说:“这其实是同一个问题,走不出去是死路,生不起火来也是死路,就看先碰见的是哪条路了。” “嘘!”路易莎拨开灌木丛,忽然将霍奇的头摁着使他蹲下身子,不等他提问便主动压低声音对他说,“别说话,你看那儿,是不是有光线?” 她指着前方,在密林深处的阴影中,的确有隐隐约约的光线从叶片的缝隙中的淌流出来。 “有人?” “不,你仔细看看,不觉得那道光线有些诡异吗?忽明忽暗也就罢了,色彩也在不停地变幻着,火把可不会发出橙色以外的火光。” “那怎么办,绕着走?” 路易莎想了想,摇摇头:“不,万一真的是人的话,我们就能够请求些补给品,如果不是,应该也有逃走的时间,只是行动需要小心些,别惊动了那里。” “好。” 两人小心翼翼地在灌木丛中挪移身位,向远处的光线位置寻去。 呈现在眼前的是令人吃惊的一幕,椭圆状的球体正稍稍离地漂浮在空中,大约有半人高的大小,像是一枚放大的鹅蛋,它的外壳分离成数十支柳叶状的条,如同花开般绽放在地上,发出光芒的则是这颗「蛋」的本体。 自椭圆状球体向四周分离出数道泛光的细线,在它身边匍匐着四只已经变异过一次的长爪狼,丝线缠绕在它们的身体上,线头端隐约已经扎入狼的身体中,在光芒的闪烁下,狼的体型渐渐缩小,皮毛的色泽也开始变得黯淡,缓慢的变化中,距离霍奇它们见过的那种有智慧的小狼的外形愈发相近。 “这就是变异的源头……”路易莎喃喃出声。 霍奇拿出小刀,在附近的树干上做了些标记:“等我们走出去后,立刻通知军队沿着标记来剿灭这古怪的东西,现在我们该走了。” “嗯,我们赶紧离开。”路易莎完全同意他的看法,凭他们两人贸然冲上去只会徒增伤亡。 就在路易莎转过身的刹那,身后的光线骤敛,一切归于黑暗,为了潜行的目的他们可是将火把熄灭了的,这下子连彼此的位置都有些看不清楚。 “怎么回事。”霍奇压低声音沙哑地说:“你惊动了它?” “不知道……”路易莎的声音也带上了慌乱的情绪,这实属罕见,要知道自遇见她开始霍奇就从未见过她有慌乱的一面,“我已经很小心了。” “问题是,它到底有没有发现我们。” “太黑了,你让我怎么确定,不过我还没有看见那种泛着微红光芒的眼睛。” 霍奇痛下决心:“点火吧,黑暗的环境对我们不利,那些变异的杂种夜视能力可比我们要强太多。” 火光再度燃起,恢复视野的两人齐齐吸了口冷气,就在他们两人之间,四双红光的眼瞳同时亮起,二次变异的小狼竟然在黑暗的时候始终隐匿在他们旁侧,直到这时才睁开眼睛。 他们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四头小狼也静静地看着他们,始终没有动作,却让两人愈发紧张。 终于,一头狼忍不住张开嘴巴,霍奇立马攒起来拉住路易莎的手使劲回身一撤,同时大喊:“把剑拔出来!” 噌! 利刃出鞘,鱼鳞钢制成的绝世兵锋被路易莎双手握持,想也不想便向前挥斩而下,小狼快若迅雷地踢蹬爪牙撤出长剑的攻击范围,却不想背后出现炽热的无形之墙阻滞了它们的动作,痛苦让它们迟缓了刹那,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中,利刃挥下,将来不及撤出去的一头小狼拦腰斩为两段。 旗开得胜,但还远远不到庆祝的时候,余下三只小狼也不是轻易能够对付的货色,稍有不慎它们锋利的长爪便会剖开二人的腹部尽情地享用他们的血肉。 “还挥得出剑吗?”霍奇与路易莎背对背地靠在一起,出声询问道。 路易莎舒了口气,甩甩头发故作轻松:“我可没你想得那么不堪,再挥多少剑都行。” “可别逞强啊,小姐。”霍奇会心一笑,向后一顶,借助彼此的背部作为撑板,两人迅速分开,他大吼道:“向你的左后方挥剑!” 狼爪落在既定的位置,他立刻动用了高强度的微波流激射向落脚的位置,路易莎的长剑也于此刻准确地落下。 但最终这一击还是落空了,小狼已经有了戒备心,扭转着身子在长剑落下前挣脱了灼热的束缚脱逃而出,利爪刮擦着土壤,张开血盆大口,立刻便发起反击。 两人游走在生与死的交界线上,艰难地抵抗小狼的攻击,寻找合适的空隙争取破开小狼的防御。 血与汗同时淌落,早已分不清彼此的交界点。 无论是霍奇还是路易莎,他们的衣衫都完全被自己和小狼的血液浸湿透了,厚重的袄衣被长爪撕得破破烂烂,棉絮漫天飞舞着,其中还沾染着暗红的色泽。 “就现在!” 路易莎使劲全身气力挥出干脆利落的一剑,终于斩中了小狼的头颅,这变异的家伙颅骨格外坚硬,即便是鱼鳞钢长剑,也仅仅只切进一半便再不能动弹了。 三头,他们已经解决了三头小狼,还剩下最后一头。 或许是被血气激发了怒意,最后一头狼的速度飙升,霍奇只是回头的瞬间,便看见一道黑影从肩膀上跃过,肩胛骨被利爪划伤火辣辣地疼痛着,可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朝路易莎大声喊道:“快躲开!” 这头小狼的真正目的是他身后的路易莎,此时她的长剑还卡在那头狼尸的颅骨中,根本没有能力防御这头小狼的攻击。 眼看着小狼的利爪就要击中她的腹部。 密林忽然响起尖锐的破空声。 腾飞在半空中的小狼身形一顿,随后被巨大的贯穿力带倒,飞倒向旁边的大树,狠狠地扎在了樟子树的树干上,动弹了一阵后再也没了动静。 三支箭矢出现在它的腹部右侧。 准确来讲是三枚箭头与一支木杆,这三箭虽然同时出现,却并非同是射出,三支箭矢排列成一道笔直的线,在前一支箭矢命中的同时,后一支箭便接踵而至,箭头将前支箭的箭身刺破成破碎的木片,直直地抵在钢制箭头上,叠加了三道箭矢的劲力,才使得小狼在空中倒飞出去。 “你们没事吧?” 霍奇眨眨眼,觉得这个声音相当熟悉。 猎手从旁边的密林中跳出来,拍拍身上的草灰,抬头看向两人:“我看这边有动静就跟过来了,没想到还能遇见活人。” 霍奇嘴巴张得大大的:“奥利弗?” 猎人这才认出他布满血污的脸庞,也是一愣:“霍奇,是你?” ------------ 0095.母巢 4 “霍奇?”路易莎立刻向他投来怀疑的目光,那眼神中分明写着「你果然是用假名字在骗我」。 “咳,奥利弗,好久不见,当时分开后你没有逃回石头堡吗?”霍奇轻咳一声将路易莎的质问带过去。 “不,除了你以外队伍的所有人都回到了石头堡中汇报战况,你根本不敢想象当时不止是我们队伍遇到这些能智慧长爪狼的小型头狼,这些杂种像是疯了一样对密林中所有的小队都进行了袭击,出城的一万人伤亡惨重,我们回到石头堡会城防驻军汇合后,由索锡等几位将军重新调派增援再度深入密林,与我同行的士兵在三天前死掉了,这三天除了遇到变异野兽外就没看见过活人,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你。” 奥利弗看到霍奇还活着有些欣喜,转头看向路易莎:“这位朋友是?” “噢,她是路……” 霍奇正要将路易莎介绍给他认识,却不想前一刻还筋疲力尽的路易莎忽然一顿助跑奔袭过来,蹿到他面前,脚后跟狠狠地踩在他的靴子上,凭感觉刚好踩在大拇指的指甲盖上,钻心的疼痛令他倒吸凉气。 “我是莱顿,很高兴认识你。”路易莎伸出手与奥利弗相握。 他这才想起知道路易莎的女性身份是保密的,除了自己以外就没几个人知晓,刚才自己遇见奥利弗没考虑太多差些就将「路易莎」这种明显女性化的名字说出去,真是好险,他可不想让奥利弗与路易莎家的产婆一个下场。 “好了,闲话少叙。”霍奇出声道,指着旁边那颗「蛋」,“那就是密林生物发生变异的源头,我们得先把它解决掉才行。” “这是什么东西?”奥利弗走到近处,“一颗巨大无比的蛋?” “总之在刚才我们亲眼看见了就是这颗蛋状物体将四头变异的长爪狼转变为了拥有领袖智慧的小型头狼,我们不能放任这么危险的东西继续存在于密林之中,应该立刻将它摧毁掉。” 霍奇瞅了瞅「巨蛋」,此时它分落于地上的壳已经将本体完全包裹起来,难怪刚才在他们试图离开时光线忽然消失掉,想来应该就是壳关合上遮蔽了本体光线的缘故。 “好吧,我同意这种说法,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莱顿,你的长剑是我们最锋利的兵器,如果你还没有精疲力竭的话,尝试着用剑斩碎这颗巨蛋吧。如果你已经很累了,可以把长剑给奥利弗试试,他的臂力还是相当出色的。” 似乎是为了迎合霍奇的说法,奥利弗及时地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肌肉。 “不必了。”路易莎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我还没脆弱到连挥剑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的程度。” “那就由你来劈砍蛋壳吧。” 噌! 硬物碰撞产生的高频震音响彻耳畔,霍奇捂住耳朵适应了一阵子,才去察看巨蛋的情况。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诧异地发现鱼鳞钢制成的长剑全力劈砍下居然连在巨蛋外壳上留下一丝裂缝都做不到。 噌!噌!噌! 又是三剑,巨蛋依旧毫发无损。 “不如让我试试。”奥利弗真诚地提议道,“你放心,我不会弄坏你珍贵的长剑的。” 路易莎露出些犹豫,最终咬牙下定决心:“那好吧。” 奥利弗握住长剑,眼神瞬间明亮:“果然是顶尖的武器。” 噌!噌!噌!噌!噌! 直接五连挥砍,他将手臂力量与长剑完美融合,毫无疑问就力度而言这五剑无疑超过了路易莎所能达到的极限水平。 但,巨蛋依旧毫发无损。 “难以置信……”霍奇说道:“这意味着它外壳的坚硬度竟然能和鱼鳞钢媲美,甚至更强,这怎么可能?” “鱼鳞钢?你是说这柄长剑是用鱼鳞钢铸造而成?”奥利弗诧异地观摩着手中的长剑,他只知道鱼鳞钢的珍贵与稀有,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真的能有使用这种顶级钢材铸成的武器的机会,握住剑柄的手莫名觉得炽热滚烫,恨不得立刻将它还给路易莎,“老天!这竟然是鱼鳞钢么?” “你的重点到底在哪……”霍奇没好气地斥责一声。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找绳子和拖板来将这颗巨蛋运回城堡中?”路易莎询问道。 “不,那样太过冒险,这颗巨蛋能够催使野兽变异,说不定也能由某种方式与变异种进行联系,或许已经有数不清的变异种正在向这个方向赶来营救它,我们只有三个人,没法冒这样的险。”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我们就应该赶紧逃离这片区域,沿路做下标记等待驻防军团前来剿灭。” 霍奇沉思着,现在还没有任何变异怪物赶到营救,而这颗巨蛋似乎也毫无攻击性,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等后续部队沿路进入,面临的或许会是数量庞大的变异种群,那时可就没有此刻这样轻松了。 得想个办法,让它的外壳再度剥离开。 如果……它体内有水分,哪怕只有一丁点,那么。 他把手搭在外壳上,冲奥利弗喊道:“待会我叫你挥剑,你一定得毫不犹豫地挥下去!” “你想要做些什么?”奥利弗不明白他的举动,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举起了长剑。 路易莎倒是明白了几分,问道:“你的那种方法,有几成把握?” 霍奇摇头:“不知道,这取决于巨蛋内部的构造,即便是失败了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不是么?” “要是你又出现了那次的症状呢?” “那就得麻烦你和奥利弗了,这么好的机会不尝试一下总觉得可惜。”霍奇脸色收敛,肃然道,“准备好了,奥利弗!” 澎湃如海潮般的微波直接透析过外壳贯入巨蛋内部。 “只要你体内有水,就一定会沸腾,来看看你能不能忍受高温的灼烧吧。” 手心接触的位置,外壳的温度愈发升高,甚至到了烫手的地步,这意味着巨蛋的体内的确富含水分,正在微波的作用下激烈震颤着生成庞大的热量。 砰! 巨蛋的外壳忽然分裂出几道裂缝,微微张开透出些空间,白色的水雾升腾而起,霍奇的手掌来不及回避只是被水雾漂了一下便脱落了几层掌皮,这是由水转化为的过热蒸汽,温度远远超过百摄氏度的上限。 “奥利弗,挥剑!” 不必他提醒,早在巨蛋稍有动静时,奥利弗的剑刃就已经倾斜,他甚至蹬地向上一跃,凭借自身的重量在挥击以外增添劲力。 咔擦! 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奥利弗握着长剑就像是切碎了一团玻璃,巨蛋碎成无数残渣,坚硬的外壳失去了本体的支撑,也逐渐变得木炭粉碎得飘飘散散。 在一地的碎渣中,一颗闪烁着光芒的珠子格外显眼。 “这就算是成功了?”奥利弗喘了口气问道。 “应该……是吧。”路易莎也不太确定,转头看向另一人,“霍奇,你觉得呢……等等,你拿着那颗珠子要做什么?停下来!” 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甚至顾不得暴露自己身份。 奥利弗猛地转头看向霍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走到碎渣中将那颗闪烁的小珠子攒在嘴里,眼神变得扑朔迷离,双手握着那颗珠子,渐渐地靠近自己的嘴唇。 “霍奇,快停下!” 来不及了。 霍奇现在的大脑尽皆茫然,他从看到这颗珠子起的瞬间,便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本能使他捡起珠子,而深层的意识则是不停地催促着他「吞下去,立刻吞下去」 这是陷入了类似妖精的蛊惑幻境? 亦或是最开始遇到的那张由灰萤火组成的怪脸织造的迷惑考验? 不,都不是,这种感觉相当微妙,但他能够确定,这是完全由他的身体自主发出的号召,没有任何外力的借入。 于是他毫不犹豫,双手握住嘴巴,仰头一咽。 彩珠瞬间滑入体内。 ------------ 0096.母巢 5 “啊!” 尖锐的声音啸彻他的耳膜,在吞下那颗古怪的珠子后,视线一度变得昏暗无光,没想到睁眼的瞬间看到的是一只巨大无比的棕熊,足有三四层楼那么壮硕的身躯,尖齿的缝隙中淌着的不仅仅是唾液,还有血液与肉渣残块。 棕熊仰头冲着高空咆哮着,蹬着蹄爪猛地加速向他所在的方向冲撞而来,巨熊的速度太快了,霍奇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便看到巨熊挥出的重爪已经抵在自己的脸上。 他的呼吸立马滞顿,恐惧汹涌压抑得他连气也不敢喘,却没能料到巨熊的重爪竟然直接“穿透”了自己,挥向后方。 就是穿透,他像是虚无缥缈的空气一样,根本没能接触到巨熊的身体。 这是什么回事? 来不及多想,他赶忙回头,看到的是巨熊挥舞着重爪,将三名全副盔甲提拽长枪正处于冲刺阶段的骑士从马上拍落下来,坠落下马的骑士紧接着就被巨熊摁压在地上,熊首凑齐张开血盆大口就是一咬一撕。 哗啦! 盔甲像是纸糊的玩具,骑兵直接被嚼烂了半个身子。 “放箭!” 漫天箭雨直落而下,巨熊不躲不闪,身体覆着的毛发在它呼吸的过程中竖立而起,如同针刺林立,箭矢还未能触碰到它的皮肤,便直接被尖锐的毛发将箭柄扎得粉碎。 “吼!” 巨熊雷吼般咆哮着,学猩猩倚靠后蹄站立而起,前爪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那模样仿佛是在嘲讽人类军队的可笑。 霍奇注意到了巨熊的眼睛。 整个眼瞳都是猩红的眼色,隐隐约约还透着光。 变异种? 他倒嘶一口冷气,如果石头堡遭遇的变异种是这头棕熊的话,即便拉上整个城堡所有人的性命陪葬,也未必能够击败这变异的怪物吧。 它体型庞大,力量卓绝,却又不失敏捷,防御与攻击同样出众,最可怕的是从它挑衅的动作来看,很可能它和二次变异的小狼一样是具有智慧的类型。 这种恐怖的存在,或许只有古代龙类复生才有可能制服它吧。 正思考着这个问题,远处的人类军团忽然爆发出潮浪般的欢呼声。 发生了什么? “撤盾!伦芙芮小姐来了!” 卫护在最前沿的盾阵立刻分开出一道缺口。 霍奇皱了皱眉头,这是见识到巨熊的恐怖后直接放弃抵抗了?没有盾卫组成的坚阵,在巨熊面前人类只有被屠杀的份。 还有呼喊声中的「伦芙芮小姐」又是谁? 他看见一个白衣倩影自方阵中走出,那是一名类似修女打扮的女性,胸前饱满丰盈,双手紧握着,眼瞳中照耀着悲悯的光辉。 我认得她! 霍奇的脑袋嗡地一声反应过来。 他见过这个女人。 在他于雪原觉醒的那天! 他看到这个女人正伏在桌案前,淡淡地微笑着,正在纸上誊写着什么东西! 巨熊可不会管你长得漂不漂亮,在看到人类盾兵方阵出现一丝缺口后,它立马咆哮着飞驰而去,眼看着巨大的熊爪就要拍下,圣洁的女郎即将命陨。 “愿你获得宁静。” 伦芙芮低声说了一句,抬起手臂,指间正对着巨熊的蹄爪。 从指间迸发的……是光? 纯白色的光喷涌而出,将巨熊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光束中,随着光束的不断收缩,巨熊痛苦地哀嚎着,体型也在不断变小。 “她这是在还原变异体?”霍奇感到不可思议,这个叫做伦芙芮的女人似乎能够逆转变异的过程,照着目前的进度下去,巨熊很快便能够恢复到普通的棕熊大小。 但异变还是发生了。 就在巨熊身体愈发缩小的刹那,它发出有史以来最刺耳的哀嚎,血色的光辉从他毛孔的缝隙爆裂而出,纯白色的光被沾染了暗红的污垢,巨熊在瞬间变得胀大,重回巨大无比的身体,它双爪并挥,恶狠狠地拍向伦芙芮,它要让这个人令它痛苦万分的女人尝到同样的滋味。 “小心!”霍奇激动之下呼喊出声,也不知道这声音能不能够传达出去。 轰! 炽热的火焰将巨熊包裹着一颗庞大无比的火球,在它还没来得及攻击时就成为了高温中痛苦挣扎的黑影,它不停地翻滚着,直到身体被烧成黑炭,才渐渐平息,一头栽在地上,激扬起漫天尘土。 “总是这样!你就不能长些记性吗,姐姐!” 另外一名女子的抱怨声清晰可闻,并且霍奇总觉得这个声音相当耳熟。 “我们都尝试过多少次了,这种深度变异的个体你没办法将它们完全还原的,被彻底地消灭掉才能让它们从痛苦里解脱。” 随着声音的叙述,另一道人影出现在伦芙芮面前,霍奇拍开眼前的尘灰,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他渐渐看清了另一名女人的模样。 侧着半张脸,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在空中飘扬着,仅仅是侧脸已经能够体会到女人的美丽,并且她瞳孔的颜色像是蓝宝石一样璀璨。 她……! 霍奇难以置信,这个女人竟然是!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应该被放弃。”伦芙芮摇摇脑袋。 女人叹息一声:“伦芙芮姐姐,你这种想法很危险的。” “或许吧。”伦芙芮笑着说,“还有,谢谢你。” “黛芙妮。” 轰! 他的脑袋像是被开瓢了似的剧烈地疼痛起来。 仿佛置身在巨大的漩涡中,周围的场景不断旋转,变幻,直至消失不见,他已晕头转向。 唯一还能记住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光幕出现了刹那。 「调查员已获知部分世界的信息」 「世界调查进度+7%,当前世界调查进度:10%」 …………….. 海特蒙尔森林中的飞禽走兽被激烈的震波激荡得四处逃窜。 在森林深处,淡金色般粘稠流动着的人形充满愤怒和疑惑,他看向自己还未能完全成型的手臂,现在左手的位置流动的淡金液体不再活动,渐渐变得黯淡,随后凝结,最后变成像是炭一样的黑块,啪地一声断裂在地上。 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左手。 为什么!即便分离出去的一份「核」被击败了,应该也不会毁灭,而是变成游离态重回自己的身体中,但为什么!就在刚才他彻底与那份「核」失去了联系! 他的身体不再流动,渐渐凝固,最终完全成为了人类的形态,色彩附着,他变得与普通人别无二致,除了没穿衣服以及缺少左手的手臂。 “呼~” 俏皮的口哨声在他背后响起,女人斜靠在树洞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真是狼狈啊,「贪婪」,最爱收集东西的你竟然把自己的手臂都给弄丢了,也不知道「暴食」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笑得肚子都开裂。” “闭嘴!「色欲」!” 贪婪低吼一声:“你的左脸上不也留下了一道疤。” 色欲抚摸着自己脸颊上的疤痕,大方地承认了:“是啊,那个小男孩挣脱了我的诱惑,这是反噬的代价。” “我让你帮助我抓到香味的来源。”贪婪咬牙切齿,“不是让你去狩猎自己的玩物!我的变异军团被一群卑劣的人类击败了,而你对我承诺的增援又在哪里?” 色欲耸耸肩:“没办法,谁让我不像你一样,初始便有3的变异加成,我可只有可怜兮兮的0.3,只达到你的十分之一,能够催使那堆灰萤火已经不错咯。” “我看重的可不是你的变异能力,你清楚我需要的是你的魔造物!在七人之中,只有你的魔造物初始值达到2.7!” 色欲目光转冷,语气阴沉:“别一副命令的模样和我说话,贪婪,我不欠你什么。何况我派出过六只梦境妖精,除了两只意外被击毁外,至少帮你拖住了四队精锐,你还想怎么样?现在我可没能力拟造出中高阶的妖精,更没办法呼唤远古的龙类。” “还有。”色欲顿了顿,身形变得虚幻起来,像是一道轻烟飘起,转瞬间便消失在林子里,“你的客人到了。” 噔噔噔噔。 马蹄声起。 绿底蛮豹旗在森林中飘扬。 马背上跃下长着络腮胡的肥肚男人,他的体表毛发相当旺盛,并且最惹人注目的是在他的头顶戴着王冠。 这是国王的象征,而帝国建立后已经没有了任何国王。 他是例外,不久前他自立为王,即便是帝国也无法敕令他撤销自己的国王称号。 因为他在与帝国的战争中,接连获得重大的胜利。 他是希克斯。 西境之王,希克斯。 “使徒大人!”希克斯的眼中满是狂热的情绪,他几步上前,拜倒在贪婪脚下,“终于见到您了。” “起来吧,希克斯。”贪婪淡淡说道,“你是神明选中的真主,是世间至高的主宰,不必也不应向我拜服,要知道我只是神明膝下微不足道的供奉者而已。” 他将希克斯扶起,面对着西境的骑兵团,朗声说道:“我名格力德,是唯一神明派下的使徒,神明宣召希克斯陛下为人间唯一主宰,我将辅佐在陛下身侧,让世界每一个角落都插满陛下的旗帜!” 骑兵团欢呼声暴起,希克斯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充满着激动与欣喜。 格力德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底,内心轻笑道人类果然还是同千年前一模一样,根本就是无可救药的烂泥。 “我们将征服世界!” 他振臂高呼,无数人附和。 「然后人类便会迎来毁灭」 格力德轻轻一笑,把没说完的话藏在心底。 ------------ 0097.离开 1 “我敢肯定,出城的那些人已经回不来了!” 蹲坐在墙角的胖士兵已经有足月的时间没清理过自己的胡子,他面容憔悴,即便是厚绒包裹的铠甲也无法掩饰他瑟瑟发抖的身形,他的声音中透露着惊恐的情绪,对身边的同伴大声嚷嚷。 “我们都见识过变异种的可怕,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匹敌的力量。邓巴大人……呸!那个叫邓巴的杂种准是活腻了劲,自己想出城送死还嫌不够,非得把全城大部分的男人都拉出去陪葬,现在城里的驻军还剩下多少?不到两千人!还有半数是伤残老兵,我已经能够预想到出城的军团全军覆没后,那些变异的杂种跃过城墙来到城里,把所有的人都撕得稀烂!” “神明在上,真希望把你的**和嘴巴连在一起,好教你能够彻底闭上那张臭嘴。” 瘦士兵实在受不了他的唠叨了,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正吃着口粮,是一根熏制的香肠,虽然被风雪冻得有些硬了,但肉类的香味仍让他欲罢不能,可惜完全被同伴的叨叨给搅乱了心情,想到被怪物的利爪撕烂,肠子啊脏器什么的都会一股脑地倒在地上,他看着手中的香肠开始变得反胃起来。 “难道你就不担心!难道你就不害怕?我就不信你没考虑到这点!”胖士兵崩溃般地哀嚎着。 瘦士兵扔掉剩下半截的香肠,街道的角落迅速蹿出一条黑斑大狗一个跃身将香肠叼走,看那急不可耐的模样显然是饿疯了,他来不及管那条大狗,握住胖士兵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都抵在房屋的外墙上。 “听着,我当然知道最糟糕的情况会是这样,但那又能如何呢?出城去只有死路一条,寒潮没有过去海路也被封死,根本就没有第三条路能够离开这该死的城镇,与其在这叨吧叨叨吧叨,不如和我一起去找点「乐子」。” “乐子?” “看见那幢房子没有?”他指向街道近处的红漆高房,“那是织纺楼,留在城中的女人很多都挤在楼房里,其中不乏漂亮到烫手的好货色。不,我当然不会想冲进去,那是白痴的行为,即便是女人,一百个冲上来也能把你碾成肉泥。看见街边的那条狭窄的小道了?那是连接织纺楼与茅屋的唯一通路,那里漆黑一片,无论想在那做什么都轻而易举。” “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事情,见鬼,你难道是在犹豫?我们都没多少日子可活了,那些婊子也同样如此,不把裸露的胸和白嫩的腿让我们享用,难道要便宜城外那帮变异的杂种?过来,朋友,和我一起!” ……………….. “赫拉?” 黛芙妮看到手中的针与线,看着坐在旁边的赫拉通红的小脸。 “你怎么了?怎么脸红得这么厉害。” 她将手伸向赫拉的额头,以为出现了发烧的症状,却看见赫拉直摇头,眼角都快憋出泪水来,站起来小步小步地跺着脚。 “难道是那个憋急了?” 赫拉慌乱地点着头。 黛芙妮差点笑出声来,小声对她说道:“你还记得茅房的位置吧,就在楼下左边的小巷尽头,要我陪你一起吗?” 赫拉摇了摇头,一溜小跑就跑出了织纺楼,头也不回地向着小巷跑过去。 咚! 一只手臂忽然出现,挡在了她的面前,黑暗中亮起一盏昏暗的灯,全副铠甲的瘦士兵打量了眼首个落网的猎物,是个挺漂亮的小女孩,她的脸色潮红,连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 “呼~” 他吹响了轻慢的口哨,笑着说道:“胖子,快过来看看,还是个雏呢。” 赫拉实在是憋得厉害,本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又被莫名其妙地拦住,恼怒的她一口咬在士兵的手臂上。 “哈哈哈哈,瞧瞧!多么天真的女孩,她竟然想用牙咬断黑钢!”瘦士兵夸张地笑着,他的手臂毫无损伤,反倒是赫拉呜咽一声抱着牙后腿几步,显然牙齿被磕疼了。 胖士兵提着油灯走出来,有些疑虑地看着他的动作:“这女孩……看上去太小了些吧。” “小?小才有感觉,你到底要不要做?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让你先上,如果你没那胆子,那你就活该在我的**里搅和你那根棒子!” 瘦士兵见胖士兵还犹犹豫豫的样子,也不再理会他,一手解着裤腰带,另一只手则伸向赫拉,他要把小女孩身上的衣服撕得粉碎,露出光滑的肩膀来。 “呃——呃!”赫拉怒视着她,沙哑着喉咙叫喊着。 “原来还是个小哑巴。”瘦士兵淫笑着,就要触碰到赫拉的领口。 赫拉的怒容忽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冷漠。 呃!x7(连写看着七个太扯了,就这么代替) 一连七个音节,都只有沙哑的声音,但如果细心些就能够听出,这七个音节处于完全不同的音域上,当音节开始有节奏地跳跃起伏时,沉寂的空气像是被唤醒那样,变得无比狂暴。 “妈的,怎么回事!” 瘦士兵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狠狠地抓扯住自己心口的位置,他的心脏撕心裂肺地疼痛着,像是要被无数把刀切碎了一样。 胖士兵也感受到空气的剧烈变化,吓得哇的一声将油灯扔下,不管不顾地往巷道的入口跑去。 “你……你!”瘦士兵艰难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赫拉张合的嘴唇。 这也是他最后看到的画面。 赫拉以一声处于极高音域的音节收尾。 她是掌控「声音」力量的女巫,刚才发出一连串音符构成了特定频率的音波振幅,而这振幅与瘦士兵本身心脏跳跃的频率一致,她的声音振幅超过了心脏能够承受的上限。 最终的结果,就是此时瘦士兵的胸腔中发出砰!的一声。 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而在他的胸腔中,心脏已经爆裂成血色的肉块。 赫拉根本不去看他,她都快被腹部的肿胀感给逼疯了,解决掉瘦士兵后哭着小脸跑向茅厕的方向。 “得救了!” 胖士兵跑出巷道,浑身都是冷汗。 火把的光照亮了他的胖脸。 “男人?你从这条巷道跑出来……原来如此” 黛芙妮顷刻间便想通了所有关键点,她的声音变得寒冷无比:“告诉我,你对刚才进去的小女孩做了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我发誓!” “很好。” 胖士兵刚想庆幸自己的懦弱,就被炽热无比的火焰焚烧成焦炭,他甚至连哼唧一声的机会都没有来得及。 “那你可以痛快地死去。” 踢踏踢踏踢踏! 马蹄声快若奔雷奔行而来。 在迎接邓巴大人以及出城军团回城时,索锡的内衬中那枚他不再有资格穿戴的徽章剧烈地震颤起来。 这意味着有人使用了强大的力量,不是魔法师就是女巫! 他敏捷从马背上跃下,同时拔出鞘中的钢剑,看着站在火团旁边的那个女人,心神微凛,虽然魔法师中也有女性,不过数量极少,显然他遇上女巫的几率更大。 “女士,我劝你不要做无畏的抵抗。”他恐吓道。 “真怀疑猎魔人在突变时是不是把脑子也给变坏了,才让你的威胁显得如此愚蠢。” 黛芙妮毫不在意地甩着头发。 “是你!我在哨卡遇见过你!”索锡立马认出了她。 “这么说来我也有了些印象,以士兵对你的态度来看你在城堡中的地位一定不低,那就好办了。听着,我不想和你打,你也没必要非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这个人死有余辜。我可以承诺你在寒潮过去后立刻离开这座城堡,在这期间也绝不在城中捣乱,只不过你得答应我,帮我找到一个人的下落。” ------------ 0098.离开 2 “快点!把他抬到房间里去,蒙德瑞医生还有多久才能赶过来?” 邓巴寒着一张脸,指挥着跟在身后的士兵们把马车中躺着的男人抬进议事厅小楼中。 “蒙德瑞医生就快到赶到了。” 骑兵小队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询问道:“大人,您说抬进房间,但具体应该是哪间?” “动动你的脑子,队长阁下,当然是我的房间。” 邓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后者再不敢多说些什么,指挥着手下的士兵迅速地抬着担架把男人送进议事厅中。 …………… “女巫?你的意思是在石头堡里出现了一名女巫?”邓巴询问道。 “事实上是两名,大人。” 索锡衣装整洁,剑鞘的缝隙中也没有淌落腥红的粘液,这说明在之前的那场与女巫的交谈里,他选择了相对和平的方式,石头堡才刚刚从变异兽的厄难中解脱,在这样的脆弱时期里可再不能承受女巫对城堡的摧残了。 当然,其中还有部分是由于黛芙妮给他造成的压力所致。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女巫的强大,虽不至于在她面前连战意都被浇灭,却也没什么取胜的把握。 猎魔人的法印对女巫的巫术有一定的压制性,可这份压制是极其有限的,他完全不认为自己施展亚登法印能够困住黛芙妮。 “好吧,两名女巫。”邓巴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她们在我的城市中做了些什么?” “女巫杀死了两名士兵。” “理由?” “那两名士兵躲藏在织纺楼与茅屋的暗巷中,企图对经过的女性下手,没想到一开始就碰到了其中一名女巫。”索锡如实回答。 邓巴的眉峰忽然挑起,冷声道:“杀得好,这种人渣死有余辜,在我治理的城邦中决不允许这样的人继续存活下去祸害更多人,你应该记得我是怎么处理的奥斯汀。” 索锡当然记得,真要说起的话,第一桶沥青还是他亲手熬制的。 奥斯汀在军事上确有些过人的才能,不然也不会被雷蒙德侯爵如此重用,但此人同样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战败者的尸体前侵犯他的妻子与女儿,这种变态的快感令他欲罢不能。 邓巴从很早以前就给侯爵建议过将这种人渣剔出军团,却始终得到的是模棱两可的答复,奥斯汀这把大刀雷蒙德用得相当顺手,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地交予出去,何况奥斯汀还是有些脑子,至少在石头堡与邓巴同处时安安分分,从不给她攻讦自己的理由,更是将以往的劣迹直接归于谣言类别,即便是邓巴也不能对他如何。 直到和平的日子持续太久,奥斯汀心底的欲望再也压抑不住,借着一次醉酒直接闯进了平民的宅邸,一刀捅死了那家的男主人,将女主人欺凌了整晚时间。 邓巴听到这个消息后怒不可遏,直接命令自己的亲兵将奥斯汀抓住,带到雷蒙德面前,奥斯汀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地位和功绩不会有什么状况,谁知道邓巴这次的态度格外坚决,侯爵必然得在两人中选择一人,会带兵的将军不止一个,但能够维持与南境公爵友谊的却只有邓巴。 结果就很明显了。 “女巫现在在哪?” “被我安排在会客厅中,据我的了解来看,她们似乎并不想引起城中的动乱,承诺当寒潮过去后就离开。” 索锡看着窗外透进的光线,就在他带着黛芙妮与赫拉赶到议事厅,刚踏进大门的同时,呼啸的寒风便渐渐平缓下来,久违的光线刺破黑暗的云层,照射到地面。 “看样子已经到了她们离开的时候,不过在此之前她们有一个请求,想要找到被征召到军团中的同伴。” 索锡询问道:“大人,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如果你觉得放走女巫不合适的话,我可以带领士兵前去抓捕,不过我必须得说明的是,这并不划算。” “正如你说的那样,这并不划算,在城堡如此空虚的时期,我们没有任何道理再去树立两名强大的敌人。” 邓巴敲了敲腿:“我更愿意满足她们的请求,收获来自女巫的友谊,然后试图将她们留下来。” “大人?”索锡疑惑,他以为邓巴是想设法将女巫拖在城中,等到雷蒙德侯爵带着精锐骑士团归城后再一并处理。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邓巴摆摆手:“我的意思是招募她们,让她们以顾问的身份加入到城防军团中来。” “她们可是女巫……” “正因为她们是女巫,我才会有这样的想法。”邓巴说道,“这次出现在城堡外的变异怪兽有着怎样恐怖的能力,你应该比我清楚。而且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它们的出现绝非偶然,有一股隐藏着的势力驱使着变异种的大军,等到下次怪物出现恐怕是比现在还要险峻十倍的情况,单凭普通士兵加上少量的骑士没有办法阻挡怪物的进攻。 我们需要的是更加强大的助力,这股力量可以来自魔法师,但最近魔法师们对帝国的态度以及由魔法师协会暗中集结各地法师的行为都表明,这群人即将失控,连皇帝陛下都不能约束到魔法师,更何况是我们?幸运的是,单论实力女巫更在法师之上,她们被猎杀了太长的时间,一个能够稳定生存的环境正是她们迫切的需求。“ 邓巴说道:“其他人不愿意给,我可以。任何对击退怪物有帮助的东西,我都需要,现在可不是人类自己内讧的时候。” “对了。”她说道,“你说女巫在寻找被征召进军团的同伴,她有没有说名字?” “有,名字是……” 吱呀—— 房间的门被推开,蒙德瑞医生拎着药箱走出来。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身体比较虚弱,休养几天就能恢复过来。还有,他快要醒了。” “谢谢你,蒙德瑞医生。” 邓巴站起来,向医生致谢,随后转头对索锡说道:“你先替我接待两名女巫小姐,我得进去看看情况。” “那个名字——”索锡说道。 邓巴摆摆手:“等会再说。” ………………… 光。 久违的光。 霍奇睁开眼睛,感受着光线中蕴藏的些微暖意,身体舒服极了,今年的寒潮长夜持续的时间异常的久,他都快要忘记阳光的模样了。 不过由于久处于黑暗的环境中,只感受了一小会儿光线,他便有些适应不了刺眼的感觉,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住眼睛。 可眼部感受到的光线未曾减弱,反而更加明亮 为什么?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在掌心与掌背的皮肤上,隐约覆着着一层流淌的薄膜。 这层薄膜释放的是……光? 我的手掌居然发着光? 门被推开,刚进门的邓巴便看见了他发光的手掌。 “这是什么?”她吃惊地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霍奇翻了翻手掌,“大约是能力的进阶?” “好吧,和你相处的时间中似乎我也适应了许多奇怪的东西。”邓巴耸耸肩,走到他的床榻旁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除了脖子有些落枕的痛。”霍奇扭了扭脖子,“发生了什么?在我失去意识前。” “你吞下了那颗珠子,然后整个人就倒下去,要不是还有呼吸我们差些以为你死掉了。” “「我们」?你是指奥利弗?” “是啊,还是他把你背出的密林。” “他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休息去了,走之前还向我承诺,说绝对不会把看到的任何东西透露出去。”邓巴瞅了他一眼,“你还真是交到个不错的朋友。” “运气好。”霍奇苦笑着撑坐起来,打量了邓巴的穿着,点头说道,“不错,这身衣装很适合你,如果不是知道内情,或许我还真没法认出你是女人。” “和衣服无关,我父亲的挚友曾为了施下强大的混淆咒,即便是大师级的魔法师与女巫,也未必能够识破我的真实性别,更别提普通人了。” 邓巴说:“不过还是谢谢你的称赞,哈洛先生……或者说,霍奇先生?” “霍奇·格兰芬。”霍奇拍了拍后脖,“很抱歉向你隐藏了身份,不过我想并非只有我一人如此,顺便一提,现在这是哪里?” “石头堡的议事厅顶楼。” “那就和我想的差不多,我也不应该再称呼你为路易莎了,对吧?邓巴大人。” “邓巴·克莱尔。” 邓巴平静地说道:“你多久看出来的?” “从你讲完故事以后。” 霍奇哈了口气,“有那种故事的人可不算多,何况你的衣料与佩剑都说明你绝不会只是寻常的旅人。” “小公主的称号,看来还真没取错。” 霍奇调侃道,克莱尔家族也曾为南境之王,以邓巴的身份的确当得起这声名号。 邓巴微笑回应:“你知道吗?有些话题,即便是从伤患嘴里说出,也不能原谅呢。” …… …… “嘶——!” ------------ 0099.离开 3 “没轻没重,我可是伤员!” 霍奇不满地抗议道:“况且至少有部分是替你和奥利弗承担的伤痛,你应该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 “噢,是这样吗?我怎么记得某人是自己不听劝阻胡乱吃下一颗奇怪的珠子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邓巴将他身上的绷带解下来换上了更加干净的布条,蒙德瑞是相当出色的草药医师,可他擅长却只是内脯的条理,至于外伤根本一窍不通,所以霍奇身上仍旧缠绕着在密林中邓巴为他准备的布带。 旧的布条上残留着太多血液的凝块以及感染的流脓,如果不将它换下的话很可能导致伤口处的循环感染,这对霍奇的身体愈合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你也确实该长长记性,在我看来疼痛就是帮助记忆的最佳手段。” 她用牙齿咬住布带的末梢,双手灵活地打了一个稳定的结扣。 “野蛮的思维,也不知道出身大贵族家庭的你是怎么形成这样的想法……” “自学成才,顺带一提,实践证明这很有效,我的哥哥们就是很好的例子。” “好吧,我再也不会提那该死的绰号了,至少在你面前。”霍奇相当果断地表示出自己的屈服。 “如果把最后一句去掉,那就再合适不过了。”邓巴望着霍奇的双眼,颇有些含情脉脉的叙述着:“留下来吧,霍奇,留在石头堡。” 嗯? 话题转得有些快,他还没有做好合适的心理准备,况且这分明有些暧昧的情形又是怎么回事,简直像一场告白。 要不是对邓巴的性格还算了解的话,他差点就把「我愿意」这种标准应答词给说出口。 “为什么?” “因为你的能力,与变异种对抗的能力。”邓巴的目光炽热,“石头堡需要一切有能力的人。” “即便是危险的人?说实话,邓巴,虽然我自认为是个好人,不过当我的身份暴露出去之后,全大陆的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危险份子” “其中必然不包括我。” 邓巴回答得很快,甚至开始挥舞起她的手臂,如同交响乐的指挥那样挥动臂膀,“别以为我对你身份的猜测一丁点都没有过,普通人会认为你是流浪的魔法师,但对于我而言根本不可能混淆,魔法师释咒是需要「炼金粉末」的,有的法师将粉末凝成晶块镶嵌在法杖或是吊坠上,也有直接以粉末状使用的,并且在施法的过程中炼金粉末会有明显的消耗,这才是魔法师的施咒过程。显然与你不符。那也同样不是猎魔人的法印,索锡曾完整地告诉过我有关猎魔人的秘辛,而你没有猎魔人的眼睛。剩下的答案就很明显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做到的。” “听着,我不在意你的身份,无论如何,我能够给你提供必要的庇护,你也不需要再躲躲藏藏。即便弗朗西斯(雷蒙德侯爵)回城,我也有把握说服他接受我的提案,这次出现的怪物就是一剂粘合,足以把敌对的双方粘连在一起。” 邓巴转向他:“你只需要回答是否愿意,剩余的麻烦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霍奇歪着头想了想,最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我拒绝。” “理由?” “我有病。” 霍奇神色平静,就像是在说着吃喝拉撒这样普通的话题,“很严重的病,需要到某个地方找到朋友后才有可能被治愈。” 邓巴是何等聪明的人,很快便联想到在密林的那一幕。 “是那次你的体温持续降低的症状?” “我明白了。”邓巴吸了口气,站起来,“我会为你的旅途提供些帮助,作为回报,希望在你的病症痊愈后,再认真地想想我今天的提议。” “谢谢。” 邓巴无奈地摇摇头:“好了,我得出去一趟,没能得到你的帮助,或许能得到两名女巫的协同也是不错的选择。” “女巫?两名?” 霍奇瞪大了眼睛。 …………………… “抱歉,我拒绝。” 黛芙妮的回答利落果断,坐在她身旁的赫拉也是立马摇起了脑袋。 “我能询问下为什么吗?” 邓巴脸色平静,但心底还是有些诧异和失落的,没想到在霍奇和女巫这里得到的都是这样的答案。 “因为我信不过你,或者说我信不过人类。” 黛芙妮说道:“你们协助魔法师捕猎我们上百年的时间,现在却突然说愿意为我们提供庇护?你自己就不觉得这样的说法很是可笑吗?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联同魔法师设下陷阱?再没有比女巫更清楚人类的虚伪与谎言的存在了。” 邓巴也不气恼,出身公爵世家。他自小培养的风度还是相当优越:“好吧,两位女士,即便如此我依然承诺你们,不会有任何士兵阻止你们离开这座城市。对了,听我的部下说,你们正在寻找一名同伴?” “是的,他叫霍奇,只要见过他一面就绝不会忘记他的脸。” 的确如此,邓巴暗自赞同,从木椅上站起来,微微点头:“明白了,请稍等一会儿。” …………………… “你的妻女?” “别闹了,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女巫无法生育。” “我知道,玩笑话而已。” 邓巴点点头,打望了霍奇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屋内的黛芙妮。 “那个叫做黛芙妮的女巫,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嗯?”霍奇不太明白她想要说明什么。 “她不像其余的女巫,我能感受到她根本没有一丝惧意,这倒还能以拥有足以自信的实力来解释,但更让我在意的是她面对我时表现出的气势。” “盛气凌人的气势,就像是每个站在她面前的人都是任她指挥的部下,每个人都矮她一头似的。常年领兵的将军大贵族身上表现出这种气势倒不算稀奇,可她是女巫,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巫会有这样的气势,你知道理由吗?” 或许知道一点。 霍奇想,不过连他自己都仍处于疑惑中,关于吞下「母巢」的珠子后看见的那些画面,他必须得问问黛芙妮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回答道。 邓巴不再多说什么,撇了撇头,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 0100.离开 4 看到霍奇推门而入时,赫拉眼中写满惊喜,咿咿呀呀地从木椅离开,与他亲昵地拥抱在一起。 黛芙妮同样止不住惊喜的情绪,只不过在霍奇看来,她「惊」的比重要更大一些。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黛芙妮记得邓巴才只出门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即便是马上找到了他,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把他带到这间待客厅吧。 “不对,你刚才就在门外面?”黛芙妮忽然明白过来。 “差不多吧。” 霍奇伸出手为赫拉梳理头发,寒冷的天气让小赫拉原本柔顺的发丝变得干燥,轻轻地拉扯下明显能够察觉不少发丝已经拧在了一起。 “什么叫差不多。”黛芙妮抱怨了声,“这么说来你和刚才那个女孩认识?” “认识,这次军团出城后发生了些意外,我们都和大部队走散了,最后在岩洞中遇见,就结伴向密林外摸索,直到走出来为止都在一起,自然也就认识了。” “也就是说——小情人?” “想什么呢。” 霍奇真是佩服女人们的想象力,邓巴如此,黛芙妮也是如此…… 等等! “女孩?” 他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巴:“你知道她是女人?” 以邓巴的性格,绝不会把这么关键的信息透露给黛芙妮,那么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是女孩,虽然言行相当男性化,不过我还是认出来了。”黛芙妮说道,“她身上应该有某位大魔法师施加过极为强力的咒印,我想应该是用来掩饰身份的把戏吧?如果不是看得比较认真,还真是差些被骗过去。” 邓巴告诉过他,身上的混淆咒足以骗过「大师级」女巫,恰巧黛芙妮正是这一阶段。 要么邓巴高看了混淆咒的威力。 要么……黛芙妮还隐藏着什么能力。 吞噬珠子后看到的那些画面,被人物卡定性为「世界的真相」,这也就是说那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但那些画面所处的时代显然与现在不同。 画面中出现的那名女子,被黛芙妮称作姐姐的伦芙芮应该也是一名女巫吧? 可当她出现在人类阵营时,得到的待遇却不是猎杀,而是欢呼,霍奇能从那些士兵眼中看到对她的憧憬与敬佩,对后续出场的黛芙妮同样如此,完全不像是这个女巫被猎杀得东躲西藏的时间所能够发生的事。 猎杀女巫是从多少年前开始的? 还有那只变异的棕熊,变异种的怪物才刚刚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能够转变的类型也还局限于体型娇小的兔子、羊、牛、鹿、狼等,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巨大的大型变异生物,应该是对方掌握的技术还极其有限的缘故。 那是过去的画面,而且是相当遥远的过去。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最开始遇到的变异种「垢土恶蚯」。 它的介绍中曾写到「曾覆灭一个时代的灾厄再度来袭,即便推迟了千年」。 难道那是千年以前的画面? 黛芙妮…… “黛芙妮,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你说。” “有关变异的怪物,你第一次见到它们时是什么时候。” “变异怪物,如果你是指袭击石头堡的那些东西的话,可以说我根本没有真正见到过,只是远远地看见过长出翅膀的鹿的尸体。” 她再撒谎! 她没有说实话。 明明在那些画面中她轻而易举地击败了一头变异的巨型棕熊,为什么却避而不谈? “伦芙芮。” 霍奇平缓了语气说道:“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我怎么总觉得你今天很奇怪。” 黛芙妮皱起眉头,果断地说道:“我根本连听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霍奇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不让自己的言语沾染个人的情绪:“黛芙妮……” “你多大了?” 黛芙妮脸上的错愕再明显不过,连带着她的动作也开始变得有些僵硬:“太失礼了吧,你怎么能向女士询问这种问题?” “我想知道。” “但我不愿意告诉你。” 霍奇莫名感到凉凉的悲伤,略带忧愁地看着她:“你对我隐藏了很多秘密。” “是人都会如此,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个人隐私。” “隐私中包括欺骗吗?比如你杀死过变异棕熊却不告诉我真相,比如你与伦芙芮的亲密态度却刻意说成不认识?” “我和你说过,我不知道什么变异棕熊,更不认识什么伦芙芮!” “为什么要骗我。” “够了!” 黛芙妮少有地发了脾气,至少霍奇还是头次看见她这么愤怒的表情,她不悦地皱起眉头,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你应该让自己的脑袋冷静一下,难道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不对劲?” 她牵起赫拉的手,看了霍奇一眼,什么也没说,推开门走了出去。 会客厅只剩下霍奇一人。 “我实在没想到,会有一天对你使用这种能力……” 他叹惋一声,轻轻说道:“心理学。” 「心理学判定:65/1(大成功)」 「获得绝对分析」 「她没有撒谎」 霍奇沉默了很久,才轻启已经干涩到裂开的嘴唇。 “为什么?” 黛芙妮竟然说的都是实话,她没见过变异棕熊,也根本不认识伦芙芮。 但在那些画面中的她却完全不同。 难道不是同一人? 不,两人的相似点太多了,况且考虑到女巫无法生育也能排除掉现在的黛芙妮是画面中黛芙妮的子嗣这一可能。 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出现这样矛盾的情况。 …………………… 露台的边角,黛芙妮正倚靠着栏杆,看着外面的平静的海面渐渐出神。 霍奇走近了,带着些愧疚。 “来了?”她似乎早就在等待着霍奇。 “嗯。” 霍奇和她并排靠在栏杆上。 “很抱歉对你说了那些过分的话。” “……没关系,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生气。”黛芙妮说道,“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说出那种质疑的话来?” 能告诉她吗? 能把自己看见的一切都告诉她吗? 霍奇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赌了这把有史以来他经历过的最大赌局,并且押上记极重的筹码。 “你相信那些画面?如果那是你所说的母巢故意想让你看到的幻觉呢?” “不。”霍奇肯定地说,“我相信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次轮到黛芙妮沉默了。 “我没法直接告诉你答案,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那的确有可能是我……” “黛?” 黛芙妮做了个深呼吸:“这次去鹿角湾,要解决的不仅仅是你的身体问题。” “同时还有我的……”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 0101.海魔女的吟语 从踏上帆船的甲板那刻起,石头堡的轮廓就离他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距离出海那天起,三桅船在海洋上已经行驶了七天的时间,满打满算正好一周过去了,航路也走完大半,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发生的话,在三天后的早晨,就能看到逆风港的港口。 这比他预想的时间要快上,普通的帆船需要两周以上的时间才能从石头堡航行到逆风港,不过三桅船的速度要比普通商船稍微快一些,代价则是更加昂贵的船费。 不过他没有支付任何金钱,这艘船是由邓巴吩咐手下的官员联系的,在他登船时便被告知一行人的船费已经由市政厅方面全额支付。 这家伙…… 霍奇靠在栏杆上,迎着海风微微摇头,侧身看见背负着双剑的粗犷男人正拎着瓶朗姆酒往嘴里灌,咕咚咕咚直响。 猎魔人索锡。 这次航行的同行之一,按照他带来的说法,是邓巴命令他在航行中保证霍奇的安全,毕竟海洋太广阔了,且不受到监管,即便是国王坐在船上,也得将生死大权交在船长的手里。 不乏有船只航行到一半敲诈勒索乃至绑架索要钱财的案例出现,何况他身边还带着两位漂亮的女性,而他的能力又不方便在公共场合使用,这才让索锡跟着一道上了船,作为邓巴的代言人起到震慑船长的作用,以及保护霍奇等人的安全不受侵害。 他的船票与霍奇不同,是双向票,等霍奇他们安全抵达逆风港后,他就会与他们告别,重新返回石头堡,毕竟邓巴才是他宣誓效忠的领主。 “酒的味道怎么样?” 闲来无聊,霍奇打开话匣子想和他交谈解解闷。 “棒极了,相当正宗的味道,我曾经搭上过海盗的船,喝过他们的朗姆酒,就是这种味道,廉价却不低劣,这才是朗姆酒的精髓。” 索锡把瓶子举过来:“来一口?” 霍奇摇头谢绝:“不了,我不怎么喝酒。” “可惜了。” 索锡虽然说着可惜,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可惜的样子,咕咚咕咚将剩余的酒液倒进嘴里,“嗝”的一声打出满是酒气的嗝。 “我去船头甲板那边嘘嘘去了。”索锡随口说了句就离开了。 霍奇继续靠在栏杆上望着翻滚的海面出神,海上航行实在是太无聊了,不仅食物单调,且几乎没有任何娱乐可言。 更让他郁闷的是赫拉似乎生病了。 已经有整整两天的时间没有出过房门,也不让他们进去,他和黛芙妮只好将食物打包在盘子里送到赫拉的门口。 也不知道赫拉的病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不过她在生病的过程中似乎食欲好了不少,饭量明显比以前要多不少。 这也稍微让他安心些,毕竟能吃就是好事。 风开始变得急促起来,风里的咸味也变得浓重。 霍奇感受到脸庞有些湿,却并不润,反而有种生硬的刺激感。 这拍在脸上的水粒……是要下雨了? 不,雨水不会这么咸,也不会这么硬。 这是狂风卷起的海水,带着海洋的气息刺激着皮肤。 呼! 风声变得更加急促。 “啊!” 身后传来女人尖锐的叫声,她颤颤巍巍地指着霍奇的方向,对旁边的同伴高声说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霍奇错愕片刻,紧接着立马抬头。 在他的前方,三桅船的右侧,一个身影悬浮在半空中。 那是一个疑似女子的东西。 之所以用到「疑似」,是因为她并不完全是人类的模样,她拥有着精致到令人赞美的面孔,上身完全赤o裸,身材曲线火辣十足。 下半身却像是蟒蛇的身子,只有一条巨大的尾巴。 而她能够悬浮在半空中的原因,则是她背后的翅膀,那是一对类似与蝙蝠的双翼,却远比蝙蝠的翅膀要大上许多。翅膀和尾巴一样附着青灰色的鳞片,有节奏地煽动着,骤然变快的风和其中携卷的海水应该就是她的杰作。 虽然赤o裸着身躯,但任何人看到她的第一眼绝不是生出欲望。 而是感到可怕。 因为她那怀疑的下体和双翼,都表明她不是普通人类。 海克娜。 更常见的通俗说法是海魔女。 时常出现在海面的魔物,袭击行驶的船只,关于海魔女的故事相当丰富,在海洋中或许只有美人鱼的知名度能与她媲美。 究其原因,大概是她们都拥有好看的脸蛋的缘故。 不过后者的故事大多唯美浪漫,而前者则更多鲜血与残酷。 她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也不知道从多久以前便已经来到这里,而霍奇由于出神的缘故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 但当他抬起头时,目光恰好和海魔女的双眼交汇。 难道……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是海魔女!前面的那个人快闪开!” 附近的水手提着鱼叉,招呼着同伴拾起弓箭,向站在原地的霍奇示警。 不过霍奇并没有理会她的警告。 因为海魔女微微张合小嘴,以他们无法理解的语言,正叙述着些什么。 “不知死活的家伙,快闪开啊!”水手有些恼怒,正准备上前将霍奇拉开,却被一只粗糙的手掌按在他的肩膀,让他停下步伐。 “别冲动,仔细看她鳞片的颜色,那可不是普通的海魔女,而是海魔女首领,对付他鱼叉和弓箭可不管用。” 猎魔人尿完尿回来,浑身畅快:“何况看上去这名海魔女首领没什么恶意,听见那种低吟声了吗?那是德瑞语系,只有人鱼、妖精和海魔女才使用这种语言。” 水手似乎是被猎魔人的博学给唬住了,眼睛都瞪直了,如他所说,海魔女……或者说海魔女首领的确没有发起攻击的意图。 “她在说些什么?” 危机解除后,水手松了口气,好奇心开始涌上心头。 “我怎么知道,这种语系很少有人会去学习,除了想和人鱼谈一场跨越种族爱恋的痴情人。” 索锡耸耸肩,伸手将裤腰带扎进,指着霍奇说道:“或许那家伙知道,你看,他要说话了。” 正如他所说,在下一刻,同样如同吟语般的声音从霍奇嘴中说出。 ------------ 逆风港与鹿角湾 ------------ 0102.奴隶少女希什么薇 难道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悬浮在自己面前,而且始终注视着自己? 霍奇心中生出些微妙的感觉。 他已经认出了眼前赤o裸着上半身的生物,她是海魔女,是经验丰富的船长与水手最不愿意面对的海洋魔物之一。 她们不仅拥有双翼带来的飞行优势,并且攻击速度相当迅捷,秉持「高空骚扰性攻击」策略,俯冲进行一波攻势后,无论对航船造成的伤害如何,都会立刻重返高空避免受到弓箭伤害。 海魔女的攻势入虽不像水鬼那么致命,却相当难缠,为了对付一两头海魔女往往得耗费两三天的时间,把人累得筋疲力竭。 更要命的是由于海魔女长着一张诱惑的面容,没什么经验的水手往往容易分神浪费掉好不容易等到的攻击机会,所以在与海魔女的作战中,一般不会让嫩丁水上站在一线。 不过眼前的海魔女却不像是要发起攻势的样子,她似乎一直耐心地等待着与霍奇四目相对的这一刻。 就在霍奇还不明所以的时候,海魔女嘴唇开始翻动起来,发出低吟却晦涩的声音,显然不是人类的语言。 她这是想要与自己交谈? 霍奇不再迟疑,立刻便进去掷骰阶段,无论这头海魔女出于什么目的找上自己,她想要说的话都应该相当重要,且很可能与自己有关。 机会只有一次。 他知道考验自己血统的时候到了,错过这次交流的机会,即便他在以后的学习中领悟了海魔女使用的语言,也不会再明白此时的谈话内容了。 「语言学判定:70/?」 骰子仍在空中翻转,判定框内的结果也在不停变动。 70的语言学能力点,也就意味着他有70%的可能性成功,或许当初他选择将分配部分技能点加在语言学上,为的就是这么一天的出现。 要是七成的几率还能失败,那自己属性中的幸运那一栏也别写什么65点,直接替换成E多贴切。 砰! 骰子轻轻落地,但这声音听在霍奇耳中无异于重锤敲响,之前的期待与紧张都是为了见证此时的一刻。 62点! 球……不对,是骰进了! 「已掌握泰德瑞语言(基础)」 提出掷骰界面后,海魔女晦涩的低吟于他而言已不是完全陌生的音节,语言的学习是相当奇妙的体验,相比与其他知识,语言更倾向于顿悟的语感,而不是积累为先,语言学帮助他的便是获得这份语感,词语的积累相当有限,不过已经足以正常交流。 “我是此海域的领主,海克娜一族的首领,名为图西希斯。人类,你能否听懂我之言语。” 海魔女首领? 霍奇倒是没想到她的身份竟然并非普通的海克娜,这也难怪,寻常书籍中关于魔物的描述都相当匮乏,只有寥寥几笔的外貌勾勒,至于具体的特征很少提及。 而精于此道的猎魔人却很少将知识记载与书册上,他们秉承着古老的传统,在口口相传的教学中传授魔物的具体分类、特征。 只不过能统帅魔物的首领,肯定要比普通海魔女更加强大,也更危险。 “我能够听懂。” 霍奇点点头,以一种他自己并未察觉,在别人的耳中却是低吟的语言说道:“我是霍奇,普通人而已。不知道图西希斯首领特意找上我是想要做什么。” “我来此地,是为警告而来。” “警告?”霍奇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数日前,我族接到来自远方强大的神秘召唤,命令我族在海洋上寻找一人,并将其抓获。” 又是这样?之前是派了梦妖,而这次则换成了海女巫? 虽然心中已有定数,但他仍然问道:“不知道你要抓的人类叫什么名字?” “我并不知道名字,远方的召唤只给予了一抹气味的残余,而这抹气息属于你。” 果然如此,又是冲着自己来的。 霍奇说:“既然如此,图西希斯首领为什么还不动手将我捉住呢?” 图西希斯皱起眉头,不得不承认单看脸还是挺漂亮的:“若我准备将你抓获,那么我不可能独自前来,你现在应该在高空而不是甲板,这艘船也早已沉入海底化作废墟。” “不,我并不想这么做。” 图西希斯继续说道:“虽然远方召唤的声音携带着类似于我族原始的印记,但那并不足以让我们俯首听服,何况那个声音太过失礼,简直将我族看做奴隶一般的存在。” “所以……”霍奇把玩着手指,“图西希斯首领是想联合我这目标对象一起掀动反抗?那恐怕得让你失望了,我说过我就一普通人,可没办法搅魔物的战争中。” “不,海克娜一族会自行解决,我说过,来见你只是为了警告。” 图西希斯挥动着双翼:“现在警告你应清楚。我也该离开了。” 呼! 不愧是海魔女首领,就在眨眼的片刻,她就已经变成高空中的黑点。 离开得这么干脆?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 霍奇在船舱的廊道中走动,他能够察觉到周围的船客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 不过他并不在意,毕竟船客们都看见他与图西希斯交流的过程,普通人的思维逻辑很容易猜到,既然你能够与魔物交流得这么和谐愉快,那你肯定有问题!不是什么好人!我得离你远些!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还是图西希斯说的话。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遇上过不少起明显冲自己来的事件。 那次龙蜥的目标虽然还不能确认,但多半就是他。 由灰萤火组成的那张脸明确表示是为自己而来。 密林中的妖精也承认目标就是自己。 甚至他怀疑密林中那些变异种都是怪脸所说的「他」用来捕获自己的手段。 还有异常地持续了近两个月的寒潮长夜……莫非也和自己有关? 直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物卡上的出生地点还是未知,这并不是正常的事情,他的意识开始于两岁时,丝毫没有出生时的记忆。 自己的身世到底是什么? 这些针对自己的行动,是否和自己的出生有关? 完全不知道,一头雾水。 头疼啊…… 他敲敲脑袋,抬起头,意外地看见赫拉的房间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弯腰用手端起乘食物的盘子。 而那个小小的身影,一双明亮的大眼瞳,对他而言相当陌生。 她不是赫拉! “你是谁?!” 小女孩浑身像是炸毛一般颤抖着,迅速地端起盘子向后一撤,将门关上。 “等等!” 当他冲过去时,门已经从内部锁上。 “开门。” 他沉声说道,内心竟然微微有些慌乱,难道赫拉有危险?不应该啊,她的能力足以自保,但那名陌生小女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到自己又为什么会这么慌乱? 啊!大脑在颤抖。 他准备用蛮力撞门而入了,至少得确认赫拉的安全。 不过他却听到了门内咿咿呀呀的声音,随后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赫拉,而刚才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已经跳到床上,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 赫拉一脸平静,似乎根本没发生什么事情。 霍奇有些迷糊。 赫拉又咿咿呀呀地比划着手势,小女孩不情不愿地从床被中离开,站在他面前。 霍奇看出了问题。 小女孩的脖子上戴着一圈金属环饰,似乎是上了锁,在精细的锁孔附近,有一个凸起的标志。 那是……象征奴隶身份的环饰! 赫拉的房间中为什么会有一个奴隶女孩? 赫拉拉着奴隶女孩的手,装作生气的模样,又比划了几个手势。 奴隶女孩这才一脸不情愿地向霍奇伸出小手。 霍奇愣了愣,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我是赫拉的朋友,我叫希尔薇。” 女孩的声音还很稚嫩,估计比赫拉还要小一些,她摇着脖子上的环视饰,“如你所见,我现在是奴隶身份。” 她忽然胀红了脸,忿忿不平地说道:“但这不是我自愿的!那个该死的老跛子!” 霍奇脑袋迟钝,哦哦地应了两声,突然反应过来。 “你说你叫什么?希什么薇?” ------------ 0103.抱大腿 “希尔薇啦。” 小女孩有些不耐烦地摆摆脑袋,颈环上的挂铃也随着这一动作发出轻微的响声,她看着霍奇的眼神中透露出类似「明明年纪不大耳朵却不好使真可怜」的情绪。 霍奇的思维则更加复杂,由混乱烦闷转为迟钝惊讶,再变化为蓦然惊醒,而现在则是大脑空白的状态。 如果小女孩只是名字叫希尔薇,这没什么。如果只是一个奴隶女孩,那也没什么。 可一个叫做希尔薇,同时又是奴隶身份的少女出现,给予他的冲击感就相当强烈了。 这起源于他曾接触过的某款游戏,就是那种常说的「老婆不在家时偷偷玩的游戏」,不过这区区的限制又怎能对他造成影响? 总之在那款游戏中也有一个叫希尔薇的奴隶小女孩,此时见到身份和名字都巧妙重合的她,自然会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在回过神仔细观察了一遍希尔薇后,他发现两者的区别还是相当明显,臂如眼前的希尔薇细小的手臂虽然有擦伤的痕迹,却也不至于遭到奴隶主用腐蚀性药水摧残的待遇,臂如现在的希尔薇头发是纯黑色的,也不知道多久没修剪过头发了发丝已经长到腰间,用一根粗制的头绳随意地拴在脑后。 更明显的区别在于气质。 现在的希尔薇那种在伤痛中已然麻痹,惹人心疼的样子。 怎么形容好呢……这位希尔薇给人的第一映像是活力十足,像头危险的小豹子,他毫不怀疑即便在奴隶主面前,小女孩也敢做出这副龇牙咧嘴的模样。 意外的有些反差萌…… 不对,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他需要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 “这么说——” 霍奇说话的时候看了眼希尔薇满嘴油光,心满意足地舔舐着手指的模样,赫拉乖巧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她只拿了一个小盘子的果蔬,盛放鱼肉的大盘子都交给希尔薇解决。 难怪他和黛芙妮总觉得这两天赫拉的食欲大增,简直有些不正常,原来问题的关键在于希尔薇,估计大半的食物都落尽了小女孩的腹中。 “你是被骗上奴隶船的?” “是啊。”希尔薇心满意足地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双手摊平向后仰倒,悬在床外的小腿悠哉地上下摇摆。 霍奇已经大致了解了有关希尔薇身份的情况。 她本来是铁炉城贫民区的小扒手,由于胆大心细和熟练的偷窃能力,虽然一个人生活倒也过得比较滋润,不过在前些日子铁炉城迎来了一批身披红色斗篷的士兵,自他们进城开始,城里的气氛就变得特别压抑,尤其是对于贫民区的这些小偷窃贼而言。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城中就大肆开始抓人,据希尔薇偷听到士兵们的谈话,要抓捕的对象是十二岁左右的女孩,头发不出意外是黑色。 希尔薇当时就一个机灵,虽说这种符合这种模糊条件的人很多,不过她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啊,万一真是自己无意之间得罪了哪个大人物,真被抓去还不得被调教成那啥不成? 女孩当即决定不坐以待毙,找上了贫民区相当有名的人物,叫做黑麦迦的老跛子,此人是贫民区居民口中流传的神话,据说只要付出合适的代价,没有什么是黑麦迦摆不平的。 希尔薇用自己积攒下来的九成钱币求得了黑麦迦给予的一张船票,据他所说这艘船绝不会受到城防卫兵团的搜捕,她可以在第二天的夜晚悄悄地潜入港口,搭乘船只离开铁炉城。 第二天夜里,希尔薇潜入港口后,果然发现停靠在暗病正亮着灯火的双桅船,并且没有任何士兵徘徊在船只附近,她本来还挺高兴的,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给码头上拿着簿册的男人递上船票。 现在想起来,当时那男人看她的眼神就不太对劲,只不过由于激动的缘故她没能在意太多。男人收了船票了,叫身旁的水手送她上船,刚踏上甲板,视野就被臭臭的麻袋剥夺,随后脖子后面以疼,她失去了意识,原来那艘船竟然是艘奴隶船,在帝国法律中奴隶船是奴隶主自有财富,受到律法的优待与保护,难怪没有士兵来检查。 等她醒来时就已经来到陌生的石头堡,戴着上了锁的奴隶项链,正被奴隶商人抬到高台上叫卖着。 买下她的奴隶主本来是打算立刻开始调教新到手的这批奴隶,只不过由于寒潮骤来,又听闻变异怪兽围城的噩耗,才不得不暂缓了这个计划。 趁着如此好的时机,希尔薇用尽了所有的法子,总算是逃了出来。 霍奇感同身受,毕竟他也算是从奴隶身份逃出来的,知道想顺利逃脱的难度可绝不是过家家那样简单。 “买下你的奴隶主也在这艘船上吗?”霍奇询问。 希尔薇摇摇头:“不,我是一个人逃出来的,从爬船舱背后的窗子躲进的这艘船,他不可能知道我在这里。” “好吧,希尔薇。”霍奇点点头,“让我听听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的打算?” 希尔薇从躺姿变成坐姿,双手放在自己的腿上,眼中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铁炉城?那地方她是不想再回去了,不仅有被卫兵捉捕的风险,更关键的是她即便想狠狠地揍一顿黑麦迦骗了自己的老跛子,但她也清楚以自己的能力还远远做不到那种地步。 石头堡?如果她想要留下就没必要千方百计地从那儿逃脱出来。 除了这两个地方外,她根本不知道其他的城市,贫民区能够接触到的世界就如同井中观天的青蛙,就那么窄窄一角,出了井口,看到的一切景物都是陌生的存在。 今后的打算?她真不知道。 “这艘船是航向哪儿?” “逆风港。” “那我去就去那儿!”希尔薇立刻将自己的目的地标记为逆风港。 “如果你想在逆风港待下去,至少得把你脖子上的这个东西解开才行。”霍奇说,“逆风港是北境最出名的几个奴隶商人聚集的城镇之一,到了那儿要是让人看见你的颈环,又没有主人的话,他们会把你抢到自己手里,再卖给奴隶主赚笔钱。” “这么可怕?那我不去了。” 希尔薇咂咂舌头,眼珠子不停地转溜着,忽然看向赫拉:“大哥哥和赫拉是同伴对吗?你们也是去逆风港?” “不,我们要去的是鹿角湾,只不过得经过逆风港。” “那我也去鹿角湾!和赫拉一起!”希尔薇再次找到了目标,欢呼雀跃起来。 “噢,那祝你好运。” 霍奇不动声色地说道:“顺带一提,在下船之后,你需要自己筹集去鹿角湾的路费。” “什么!”希尔薇如同被冷水浇头,“你不打算带我一起上路吗?” “为什么我们得带上你?即便你的遭遇值得同情,但我们非亲非故,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没把你赶出赫拉的房间我认为已经相当慷慨了,没理由还得捎你一路吧。” 他们的身份本来就够麻烦了,两名女巫一位男巫,随便泄露些消息就会引来大批慕名或是求利的追捕者,如果再添上一名奴隶少女,那招惹的不必要目光就太多余了。 他虽然把游戏中的希尔薇当做亲闺女。(严肃脸) 可现在的你明显不是游戏中的人,我又何必为你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霍奇哥哥。” 希尔薇明显慌张起来,讨好般地嗲起声音摇着他说道:“你就捎上我吧,我很能干的,不会白吃白住。” “是吗?你能做些什么?” “我会偷——” “那个就不必再说了。” “我还会……还会……”希尔薇一时语塞,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还会什么?”霍奇问道,“会料理?会洗衣?会缝纫?还是会除了偷窃外的其他东西?都说说吧。” “我还会……”希尔薇泄气般垂下头,讷讷地低声呢喃道:“……吃?” 霍奇微笑着摇头,笑容中流露出的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没想到赫拉竟然拿着小本子凑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角。 “赫拉?”霍奇不明所以。 只见赫拉拿起炭笔,在本子上别别扭扭地写了一行小字,举给他看。 「霍奇…哥…能不能…让他…留下.」 “赫拉——”霍奇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让她留下实在有些麻烦,所以——” 他忽然噎住了般停顿下来。 因为赫拉已经写完第二和第三句话。 「她…是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很少」 这次轮到他抓扯自己的头发了。 自那件事发生后,赫拉给人的感觉总是呆呆的,除了他与黛芙妮外惧怕与其他任何人接触,更别提交朋友。 现在她说,希尔薇是她的朋友。 哎……遇上的都是什么麻烦事。 砰砰。 门忽然被扣响了,赫拉拉起希尔薇的手到处找躲藏的地方,霍奇则是冷下脸,心想难道藏匿奴隶的事情这么快就暴露了? “小赫拉,你在里面吗?” 赫拉停住步子,霍奇也松了口气。 是黛芙妮的声音。 打开门,黛芙妮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先进来再说。”霍奇把他拉进来,迅速地关上门。 黛芙妮注意到了赫拉身边的小女孩,询问道:“这个小姑娘又是谁?” “她……”霍奇正想给她说明下情况,顺便让她来想个办法说服赫拉。 却不想希尔薇如同狡黠的狐狸,只在瞬间便意识到黛芙妮的意义,赶忙跑过来拉住黛芙妮的手,羞羞答答地叫了声姐姐。 霍奇暗叫不好,希尔薇简直就是戏精的代名词,此时完全没了初见自己的那种野小子的模样,看上去乖巧得像个娃娃。 而黛芙妮,据他观察,特别喜欢可爱的孩子。 果然,黛芙妮相当受用地应了声,眉开眼笑地拉着希尔薇坐在床头交谈起来。 大致了解了情况和希尔薇的诉求后,黛芙妮无所谓的看向他说:“不是很好吗?难得赫拉找到朋友,多个麻烦少个麻烦对我们来说没所谓吧。” 希尔薇此时正把脑袋靠在黛芙妮的膝上,偷偷地挪动脑袋看向他,露出胜券在握的狡猾笑容,冲他吐了吐舌头。 敌我比例三比一…… 这还玩啥啊…… 他只得言不由衷地点头赞同道:“行吧行吧。” ------------ 0104.逆风港的混乱 海面上浓厚的雾气渐渐消退,视野开始变得清晰,已经能够看清不远处码头的轮廓。 逆风港到了。 船客们整理好自己随身的行礼箱后,陆续从甲板中段下船来到逆风港的码头上。 索锡是最先下船的一批人,他百无聊赖地站在码头上等候着霍奇等人,其间有位漂亮的卖花小姑娘吆喝花束时差些摔倒,猎魔人眼疾手快地将他搀扶住,同时没让她篮子里的花束倾倒出去。 卖花姑娘羞红了脸,悄悄地凑到索锡耳边轻声告诉他一个住址,就在码头附近,然后头也不回地迅速跑开,索锡挂上微笑,知道今晚又是一个旖旎的夜了。 他终于等到了霍奇等人下船,不过除了那两位女巫小姐外,还多了一名浑身都罩在亚麻色斗篷里的女孩,看走路的姿势像极了随性的男孩,要不是偶然露在斗篷外的黑色发丝以及小半张细腻的俏脸,他还真的未必认得出来。 “这位是?” 斗篷女孩用帽檐压低着头,握着赫拉的手根本没注意其他人,听见这个声音瞬间战栗了一下,极为灵巧的踱步拉着赫拉一同躲在霍奇与黛芙妮的身后,露出眼睛瞟了眼发言的索锡。 索锡稍显惊愕,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想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她啊——”霍奇漫不经心地说道,“是赫拉认识的新朋友,会和我一起走,你呢?现在就找船回去?” 索锡挥挥手:“哪有这么快,我会在码头附近的旅店住上三天,然后和这艘船一同回到石头堡,在这期间要是有什么麻烦,你可以到码头街的那间「一颗樱桃」旅店来找我。” “好的,我记下了。” “据说逆风港这些天不太平,出了个什么奴隶王,也许入城时会遇到些麻烦,需不需要我去和逆风港的市长打个招呼?这里也算雷蒙德家族的属地,邓巴大人的面子他还是需要给的。” 霍奇若有所思,在石头堡时他也曾经听到那位船长说过类似的话,难不成逆风港正在闹着奴隶解放一类的运动?他倒是并不反感就对了,毕竟他所处的那个时代早没了奴隶制,至少在明面上,大家都是平等的。 “不用了,真有事情我会自己解决的,何况还有她……他给我的那块牌子。” “也对。”索锡赞同地点头,“那祝你好运。” “也祝你平安地回到石头堡。” 两人说完后,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码头。 …………………… 城门处的情况比霍奇预想的还要糟糕,至少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港口城市,竟然动用了三个整齐编制的士兵小队来排查进城人群,更没想到采用的居然是如此严苛的模式。 “检查!进城的人都过来排队,男人进左边的帐篷,女人进右边的帐篷。” 身形高大的士兵吆喝着,指挥进城人群分别进入两侧搭建的帐篷进行检查。 霍奇注意到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从各自的帐篷走出后,衣服的穿戴方式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细微变化。 裸检?居然采用的这么彻底的方式。 霍奇的心情微沉,早知道还是该拜托索锡来打点一番,毕竟那块牌子太招人显眼了,能不用是最好的。 他本来想着在入城时借着拥挤的人群将希尔薇混进去,但如果是这样的检查方式,无疑在脱下斗篷的那刻起,希尔薇脖子上的奴隶颈环就会被发现。 得制造些混乱…… “你们不能这样!” 贩卖果蔬的商人胀红了脖子冲士兵吼道:“你们这帮该死的杂种,居然想用下流的眼神把我老婆的身体看个遍?想得美!我认识贝隆市长,你不能这样对我!” 先前喊话的那名士兵连眼睛也不眨,冷冷地回答道:“谁不知道「奴隶王」那王八蛋已经笼络了一批能变化外貌的怪物,别说你是贝隆市长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的「朋友」,就算市长进城,那也得接受检查!” “何况我们是正规军队,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下流胚子,我劝你最好闭上那张吔屎的臭嘴,否则刀剑可不长眼睛!女人进入的那间帐篷是军中的女军医在负责检查,现在放心了?” 士兵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骂骂咧咧地说道:“现在就带着你的老婆们去帐篷里接受检查,立刻!后面还排着其他人!” 观望了这一幕的霍奇感到大大的不妙,入城的检查居然达到这种程度?他都有些不确定那块牌子是否有效了,一旦希尔薇的身份暴露,他可没有相应的奴隶归属凭证来证明自己就是希尔薇的主人,到时候为了逃脱免不了动手,那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怎么办?现在离开入城的人群队列? 那样太显眼了,看样子城门士兵本就是在排查可疑分子,他这样的举动明显是做贼心虚,只会暴露得更快。 “啊!!” 正当他还在考虑着应对的方法时,学左侧的帐篷一阵骚动。 哗啦的一声,一摊血迹扑洒在帐篷的布面上,从内至外浸红了大块的区域,帐篷内的惨叫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看见帐篷布面同时刺出五六把刀,将布面搅得稀烂,十来个赤裸着双脚,用粗糙的亚麻布包裹住身体的男人拎着弧形弯刀冲出来,刀身布满粘稠的血迹。 奴隶? 霍奇看到这十来个男人有些人脖子上戴着和希尔薇样式相仿的上锁项链,而剩下的人则在脖子左侧有明显的灼烧的焦痕。 这应该是利用高温强行融化金属取下项链时留下的痕迹。 这些人竟然全是奴隶! 高大的士兵和同伴们立刻拔出刀剑,狠声喊道:“你们这帮败类,果然又出现了!” 为首的奴隶吹响一声口哨,右侧的帐篷立马跑出许多赤裸着上身,勉强用衣物遮掩住胸口的女人。 “萨吉桑大人向诸位问好。” 奴隶说完这句话后,右侧的帐篷发出砰的一声,黑灰色的雾气立刻便蔓延出来,让众人的视线变得模糊,为首的奴隶满意地点头,对同伴喊道:“上!” 刀剑交接的脆响响彻城门,同时隐约还有血花四处飞溅。 霍奇拉住赫拉,黛芙妮则拉住希尔薇的手,两人彼此相望着点头,不需要言语,这种时候该干什么再清楚不过。 “走!” 四人趁乱混入逆风港的城门。 ------------ 0105.我永远喜欢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这真的是逆风港?” 霍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从来没到过逆风港来,但作为北境有数的几个港口城市,且拥有着两条分别通往瑟兰城与「自由之都」奥博雷尔的航道,再加上逆风港本身就是大陆赫赫有名的几座奴隶主聚居的城邦,即便不如瑟兰与奥博雷尔那样繁荣,至少也不会相差太多。 但现在? 街道的路面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人清理过,尘灰、碎石、杂草、布屑一类的废弃物随处可见,在破落成废墟的楼屋间,隐约还能看见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渍,空气中弥漫的灰尘气息以及刺鼻的浓厚腥臭味无声地昭示着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奴隶与奴隶主的交恶竟然激化到了这样的地步?” 霍奇心神一凛,虽然早在石头堡寒潮未至时他就从船长的闲聊中得知了逆风港的部分状况,知道这里似乎死了「几个」奴隶主,但也仅仅是几个而已。 有压迫的地方就会出现反抗,这并不奇怪,但能将一两起奴隶袭主的事件持续酝酿影响,衍生至现在这种波及一个城市的状况,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奴隶之王……应该就是城门那十几名奴隶口中的萨吉桑吧,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唤醒一群虚弱的羔羊骨髓中的血性,竟然敢向群狼挥出自己的蹄爪? …………………… 在逆风港中走了好几条街道,尽显萧条的气氛,两侧的店铺不是被砸烂了大门洗劫一空,就是将门用铁锁锁住,根据门把手上的灰尘和蛛网的大小来看,至少有两周的时间这些店铺的主人没有回来过这里了。 “太乱了。” 霍奇摇摇头,想到之前在大街上看见的那幕场景,两名逆风港的士兵在巷道中追捕逃窜的叛奴,却不料踏进早已布满埋伏的区域,士兵直接被射成了刺猬,死得不能再死。 他们经过时,几个年轻奴隶正上下齐手,把两具尸体身上的盔甲剥落然后割下他们得头颅和命根儿,用细长木棍串起来支在巷道的路口,欢呼雀跃地在木棍上缠上一块布,布上隐约写着「审判」「有罪」一类的文字。 他们并没有受到攻击,只是在擦身而过时,领头的奴隶带着狂热的眼神冲他们这类行人传教,嚷嚷着废除奴隶制,杀死奴隶主什么的。 霍奇没兴趣,也不准备参与。 同样的,他们也见识了市政厅的卫兵是怎样在公开场合残忍地处死抓获的奴隶,企图达到震慑其他人的效果。 两边都是疯子。 霍奇暗自想到,只要不站队,不与任何一方牵扯上关系,处于中立的境地,那么他们就是绝对安全的。 “还是得把你脖子上的这个颈环拿下来。” 他指着隐藏在希尔薇兜帽的领子中的那道禁锢着她脖子的颈环,这个东西是目前为止他们最明显的弱点,只要被市政厅方面发现他庇护叛逃奴隶的事实,那他中立的安全立场就荡然无存。 更糟糕的是很可能奴隶方面也会将自己视为奴隶主的同伙,打着解救希尔薇的旗帜企图弄死自己侵吞自己的钱财和妹子。 永远不要低估狂热份子的疯狂,他们根本就没有理性可言。 必须得把希尔薇脖子上的这个麻烦东西取掉,这玩意就像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被引爆的危险。 不过霍奇是一点都不会开锁嗯技巧,他看向黛芙妮,试图向对方征询意见。 黛芙妮露出思索的表情,想了片刻后微微摇头。 “即便我能够控制火焰,但能熔断钢铁的温度必然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影响,疤痕只是其次的,但如果没能及时清理掉融化的钢液,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这太冒险了。” 霍奇又看向赫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赫拉可控制的「音刃」就具有极强的切割能力,如果用音刃切割钢铁的话,或许可以解决希尔薇的问题。 赫拉从内衬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将自己所想表达的意思传达给霍奇。 「我……还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能力」 好吧,开锁、熔断、切割三条路似乎都走不通,霍奇无声地叹着气。 “???为什么你不问问我?”希尔薇发现霍奇在询问时将她略过后心情相当不美好,做出一副「好气」的表情。 “你?” 霍奇说了一句:“你能解决颈环的问题?”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要是能解决那不早就取下颈环了,废得着这么麻烦吗。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的职业?” 希尔薇状似骄傲地扬起小小的脖子,像是对自己在铁炉城的那份经历自豪极了。 “你是说——扒手?” “不,那个称呼太难听了,我更喜欢称呼自己为「钱袋的搬运工」。” 希尔薇相当在意称呼的区别,纠正后才进入正题:“既然如此,你见过不会开锁的「钱袋搬运工」吗?” “那你怎么把这条颈环戴到了现在?” 霍奇觉得并不是自己轻视女性,只不过希尔薇说这话时颈环上的小铃铛叮叮作响,这让她的话相当没有说服力。 “笨啊。因为没镜子,这道锁本来就够麻烦了,如果还是盲解的话,我的确做不到,但拥有视野后就另当别论了,翘锁的铁条我已经有了,现在缺的只是一面光滑的镜子。” 希尔薇翻翻白眼:“当初摸进赫拉房间时想找的就是一面镜子,谁想到这么大的船舱好几十个房间里居然都没有镜子,否则我早就摆脱这玩意了,它紧得要命,我睡觉都觉得喘不过气。” “好吧,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找到能够住人的旅馆才行,否则别说是镜子,我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霍奇张望着前方的萧条破败,竟然忘记了注意身后。 雄厚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站住!” 霍奇回头,看见两名身材壮硕的士兵拿着细长的柳刀,正狐疑地看向他们一行人。 “过来,你们四个人。” 士兵喝道:“这是临时检查。” 霍奇本就因为找不到旅馆而烦恼,这下子更像是吃了特希拉便便虫一样难受。 刚躲过一次,你们又来? ------------ 0106.异样的士兵 “后面那个人,把帽兜取下来!“ 士兵厉喝道,他指得显然是躲匿在霍奇身后的希尔薇,毕竟四人中她是唯一戴上斗篷的,自然更加显眼。 “我想应该没这个必要。”霍奇上前一步,挡在士兵走来的路线上。 士兵直接将长刀搁在他的脖子上,冷声说道:“你们果然是奴隶王的同伙。” “奴隶王?我和那个人不熟。” 霍奇摇摇头,从口袋中取出一块雕工精致的木牌,“但我与另一个人很熟悉,来看看这块牌子吧。” 士兵们满是疑惑地从他手中的接过木牌,看着正面上盘踞的响尾蛇图腾,再翻转后看见背面镌刻的小字,神色立刻发生变化,将手中的刀齐齐收入鞘中,身体挺得笔直,异口同声地说道:“爵士大人!” 霍奇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味。 那块木牌是临走时邓巴赠予他的礼物之一,按照她的说法,这块来自克莱尔家族的木牌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在雷蒙德家族管辖的境内,克莱尔家族的徽章与雷蒙德本家的徽章具有同等效力,即便离开他们的管辖范围来到北境的其他城市,看在雷蒙德侯爵的强势姿态,也至少会对木牌的所有者保持基本的尊敬。 他们的身份太过敏感,有这块牌子会少遇到很多麻烦。 “我可不是什么爵士。” 霍奇背负着双手,指间微微摩擦着,感受着皮肤表面细微的油腻感,立即对士兵的话语做出矫正:“现在我们可以离开了吧?” “当然。” “还需要我们配合检查么?” 士兵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卑躬屈膝地讨好道:“自然不需要,大人您看是否需要我们告知市长大人您的到来。” “不必了。”霍奇拒绝了这项提议,“我们很快就会出城离开。” 他转身,准备离开这处地方。 却不想空气中响起铃铛的摇晃声。 刚踏出一步的希尔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霍奇低咳一声,准备转头对士兵解释两句,有克莱尔家族贵客这重身份在,他大可以将希尔薇说成属于自己的奴隶,毕竟两名小兵的胆子可没大到来搜查或是让他出示奴隶归属证明。 但转头的瞬间,却看见士兵高高跃起,扬起雪亮的刀锋。 嚓! 士兵从空中跃下,携裹着下坠的力量将刀刃向下一挥,直接割裂在地面割裂出一道深痕。 霍奇险险躲开了这一击,眼神转冷,迅速地冲上前向着士兵的腹部攻击。 他不明白两名士兵为什么会在听见希尔薇的响铃做出这样的反应,即便知道希尔薇并不是他的奴隶,也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拔刀吧? 错身的瞬间,他看清了士兵的面容。 不再像刚才看到的那样,此时士兵的眼睛完全呈黑色状态,像是瞳孔放大到整个眼球,根本不给眼白腾出位置。 霍奇只觉心中一震,但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太少了,在拳头击中士兵腹部的瞬间,本能使他做出反应,汹涌澎湃的微波直接透入他的体内。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没有听见液体沸腾的声音,也没看见士兵血管爆裂的模样,更没有出现他痛苦到抓耳挠腮的场面。 就像是什么也没什么一样,士兵提起弯刀,嘴唇一裂,毫不犹豫地向着他的后背劈砍下来。 这怎么可能! 霍奇在心底狂吼,在与活体的交战中,这还是他的微波能力第一次失效。 难道这人的体内连一丝的水分都没有? 刀刃来得很快,他因失神的缘故肯定来不及脱离刀刃的斩落范围了。 一咬牙,他用上了还没怎么熟练掌握的新能力。 强烈的光芒凭空出现在士兵眼前,即便眼球被黑瞳覆盖,看上去他仍然具备视力,在强光的照射下刀势一顿,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霍奇趁势脱出。 他刚刚离开士兵身边,炽热的火焰便紧随着降临在士兵身上,火光中的人影似乎感受不到痛苦,仍然提着刀刃一步步地向霍奇走来,走到第三步,火焰中忽然响起噼啪的一声脆裂,士兵这才倒下去。 霍奇看着另一边,黛芙妮将赫拉与希尔薇护在身后,向他们发起攻击的那名士兵早就化成了焦炭。 他知道这种突发情况没办法留手,只能期望这一幕没被其他人撞见。 “我们走!” 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否则惹上的麻烦会无穷无尽。 希尔薇一路上都保持着嘴巴张大的状态,看上去很不理解为什么黛芙妮这位给她的印象是温柔大姐姐的人物会一挥手就跳跃出一团火焰。 哒哒哒。 霍奇的脸色阴沉,后方响起的脚步声表明着两名士兵的尸体已经暴露,城市的士兵已经沿着他们逃跑的方向在追赶。 他们在街角穿行,却不料走进了一条死路,两人高的石墙将巷道完全封死。 身后的脚步声越发接近了。 咔。 脚下的井盖忽然被顶起来,一个满脸脏兮兮的男孩冲霍奇招手说道:“下来。” 霍奇和黛芙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反正又不是没钻过下水道。 …………………… “你是谁?” 下水道比他想象得要干净不少,至少不会随便一抹就是污黑的垢渍,看来逆风港在污水治理上要比石头堡好太多。 男孩也没带火把,只是借着水篦子透入的熹微光线,他们倒也能跟随在男孩身后。 整个通道有些空旷,且非常安静,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以及回响外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霍奇在走了一段路后,忍不住向男孩问出自己的疑惑。 “我?” 男孩回头,指着自己的大鼻头:“我叫戈德里安,是来接你们去见萨吉桑大人的。” “萨吉桑?” 霍奇很快便反应过来:“你是说奴隶王?” “萨吉桑大人不喜欢这个称呼,他说这是市政厅那些人对他的蔑称。”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被堵在那个死角。” 霍奇的眉头皱紧:“难道你一直跟踪着我们,难道……你也看见了之前的那一幕?” “看见什么?”戈德里安不解地说:“我一直就等在那附近啊,是萨吉桑大人叫我在那接应四个人,还说是三女一男,别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萨吉桑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会经过那儿的。” “那你得去问问萨吉桑大人才行。” 戈德里安愉快地甩起脑袋:“不过要我说这一点都不值得稀奇,毕竟那可是萨吉桑大人。” “他是被神明眷顾的人。” ------------ 0107.面见 戈德里安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区域,按照这里的地形地貌来看,应该是在逆风港最初的下水道方案中预先挖好的通道,却由于最终修建时的计划变动而闲置出来,倒是让这些叛逃的奴隶们有了很好的栖身之所。 火把的光芒出现,他们来到了类似于大厅的空间,在远处的石头台阶上,一位老人正坐在椅子上,他身旁站着两名壮硕的力士,每人脖子上都有烫伤的痕迹,应该是也曾是奴隶的身份,只不过取下了脖上的锁环。 戈德里安恭敬地向老人矮身一礼,退了出去。 四人缓步上前,终于看清了老人的面貌。 以他脸上的皱纹来看,应该不会超过五十,然而此时他已经须发皆白,形如老叟般憔悴,疏于打理的眉毛快要串成一线,眼睛微眯,香水已经睡着了般。 “萨吉桑?” 霍奇站定身子,开口询问道。 萨吉桑慈眉善目,并不对霍奇略显粗鲁蛮横的话语感到意味。 “是的,只是萨吉桑而已,而非你想象中的奴隶王。” 霍奇本以为能够在帝国最大之一的奴隶城邦掀起反叛运动的领袖,必然是那种饱含对旧有制度的愤恨,满腔热血都热衷于推翻现有制度的革命者,应该是那种在见面的瞬间便显露出强势的态度压倒对方的人。 但萨吉桑不是。 他说话时就和普通闲聊没什么区别,平平淡淡,仿佛真就是闲聊几句而已。 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相见,又没有事先知道他的身份的话,或许霍奇真的会把他当做一名普普通通的老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之前轻佻鲁莽的态度消失不见,问出自己心中最大的那个疑惑。 “好吧,尊敬的萨吉桑,首先我们很感谢你在关键之时对我们施以援手,否则即便能够解决,恐怕也要费上不少功夫。其次,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萨吉桑微笑应对。 “为什么你能够肯定,我们一定会被堵在那条街巷中?” “霍奇——这是你的名字吧?” 霍奇的眉头紧皱,他很肯定自己根本没有和戈德里安说起过名字,即便有,但戈德里安始终和他们一起行进,到了这间大厅直接告退,也不会有机会让萨吉桑知道。 那他是如何获知自己的名字的? “霍奇。” 见到霍奇不予反驳,萨吉桑点头说道:“你知道预言的存在吗?” “预言?你的意思是预言告诉你我们会出现在那儿,就是占星士们喜欢用的把戏?” 霍奇不太相信这样的说法,的确,在这个世界中占星术是相当神奇的学科,但以星象观未来的说法,他始终处于将信将疑的状态。 毕竟石头堡中也不乏占星士,可没有任何人预测到异常的寒潮降临,以及风雪中隐匿的魔怪。 萨吉桑摇了摇头:“不,我说的不是占星术,而是更加直接的东西——神明降下的预言。” 霍奇笑了:“神明?我一直以为在这里不会出现宗教一类的东西,那么请你告诉我神明的预言又是怎么出现的?” “孩子。”萨吉桑露出和蔼的笑容,直接就在辈分上占足了他的便宜,“没有宗教,并不代表神明就不存在,在特定的时间,他依然会为虔诚的信徒指引将来的方向。” 还没等霍奇再次反驳,萨吉桑就继续叙述道:“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是流诸于文字的预言,我是用眼睛直接「看」见了一些画面,以旁观者的角度,见证了事件的发生。” 霍奇话语顿住,他忽然响起了自己的经历,就像萨吉桑说的那样,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画面被他以旁观者的视角看见,只不过他看见的是「过去」,而萨吉桑却是看到了「未来」。 “能否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话语中明显多出警惕的情绪。 “如果你是想问我有没有看见在街角发生的那一幕争斗的话……”萨吉桑依然只是笑:“那我看见了,甚至——我看见的比你预想中的要更多。” 霍奇忍不住想弯腰把靴子中的餐刀取出来,以往无数次的经验都证明了一点,对他而言餐刀才是最可靠的伙伴,巫术总有失灵的一天,何况还是面对萨吉桑这样充满神秘色彩的人。 “别冲动,我并无恶意。”萨吉桑劝慰道:“否则即便看见了,我也没有必要搭救你们,不是么?” 霍奇克制住了自己的行动,望向他身边的两名奴隶力士:“我想接下来要进入的话题,应该不适合第六个人听见吧。” 萨吉桑对身旁的两人侧耳说了些什么,两人立刻带着腰刀退出去。 “这是我的诚意,现在我手无寸铁,你随时可以冲上来杀掉我。” 萨吉桑站起身来,两臂抬成一条线,示意自己的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 “不过就像我说的那样我,我并无恶意。我明白你想弄清楚的是什么,没错,我看到你身边的那位「凤凰」女士使用火焰焚烧那两名士兵的画面,我也知晓你身边带着的两名女士都是女巫,还有一名是奴隶。” “这也是预言告诉你的?”霍奇问道。 萨吉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那么我想要请教一下,在指导我们这重重身份后,你为什么会生出搭救我们的想法。” 霍奇的眼睛眯起来,不过无论他如何努力,似乎都达不到萨吉桑眯眼的程度,他很怀疑这位老人真能看清眼前的景象么? “因为共感。” “共感。” “是的,被捕猎、被迫害的共感,无论是女巫还是奴隶,都是如此,我们均被世俗观念强行贴上标签,毫无理由地任人捕杀,这是不对的。” 萨吉桑说道:“而我想要的,则是消除这份不平等的对待。” 霍奇思索片刻,明白过来。 “懂了,你是想让我们帮助你实现这个目的。” “是的。” “如果我不同意呢。”霍奇顿了顿话音,“是不是我们都走不出这间大厅了?” 萨吉桑摇头:“选择是个人的权利,我们不会做出为了推翻不平等,而创造出新的不平等这样的举动。” “好吧,那你到底想要我们为你做什么呢。” “什么也别做,什么事情都不要插手。” 萨吉桑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如同星空夜幕的一角:“逆风港已经在变化之中,而你们这样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物闯入,则有可能打扰到这一变化,所以我请求你们,什么都别做。” “然后好让你们的人在城中肆意杀戮,将奴隶主与官员全部杀尽,将反对者全都清理掉,自然就能够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吧。” 霍奇冷笑地看着萨吉桑。 “事实上,我们想要的是和平共处。” 萨吉桑说道:“杀戮只会创造出更加残酷的不公,我想要做的,是与奴隶主、官员们达成和解,共同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 “我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质问,但我必须告诉你的是,即便在解放奴隶的组织中,也并非只有我这一支,你应该清楚任何组织都有派系分别,或许现在我是奴隶势力最显眼的一支,却绝非唯一的一支,我只能约束住自己的人,却无法管辖到其他派系。” 霍奇想起城门前发生的那一幕,十数个奴隶制造混乱与城防军团交恶的情景,问道:“但那些杀戮的人可是说「萨吉桑大人向你们问好」。” 萨吉桑错愕了片刻,随即露出苦笑来。 “萨吉桑,萨吉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的名字已经不归我所有的,而成为一种符号,无论是不是听命于我的派系,都会以我的名义来解释自己的行动。” “市政厅同样如此,甚至连普通的酒馆闹事,也会被说出是「奴隶王」指使。” “但我真的只是萨吉桑。” 霍奇看到,萨吉桑眯成缝的眼睛渐渐睁开,眼底清澈如水,没有混杂任何多余的情绪。 “萨吉桑,我的名字,仅此而已。” ------------ 0108.这城…… 他们到达逆风港时恰逢黎明,经历了一系列事件后,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 天空笼上雾霭,浮云灰蒙蒙的,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渗进石子路面的缝隙中,皮靴踩在上面,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粘稠感。 一整天都糟糕透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从下水通道出来后,趁着天色还未完全转暗时,他们终于在萧条的街巷中找到了一间仍然营业的旅馆。 旅馆的老板是位女人,大约三十出头的年龄,衣服并不是什么昂贵料子制成,不过穿在她的身上却非常合身,人与衣显得自然、协调。 霍奇走进旅馆时,女老板正擦拭着杯具,店中的客人并不多,想来也是,在这种城市动乱的时期,本地人都备好粮水躲匿在家中,外来人群也少,加上地理位置的偏僻,他们能找到这儿已经算是幸运。 女老板的手艺不错,作为在航船上吃了这么多天鱼、蟹、干面包的人,能尝到果蔬的味道是很幸福的事情,虽然果蔬应该被霜打过,口感有些偏失,但四人都没有在意这些小瑕疵,把汤菜吃得干干净净。 他们共开了三间房,霍奇与黛芙妮单独一间,赫拉则和希尔薇一同居住。 离入睡还有些时间,四人坐在饭桌上,其余客人都回房了,女老板则去后厨帮忙收拾餐盘,于是只有他们四人坐在一起,不必顾虑是否会被偷听。 “那个萨吉桑……” 霍奇率先开口,声音停顿片刻,低声问:“你们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唔……挺好啊。” 希尔薇喝了一大口麦茶,刚才就属她吃得最多,大半的食物都进了她的肚子里,不过好像是吃得太急给噎着了,现在使劲往喉咙里灌水。 “不是挺和蔼的一老头,也没强迫我们做什么啊。” 霍奇看向黛芙妮,等待着她的意见。 黛芙妮沉思片刻后,好看的眉向眉心微皱:“其实在和萨吉桑见面时,我始终觉得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但就是让人不舒服。” 赫拉也点头,她有类似的感觉。 霍奇握住手掌,撑住下颚:“差不多,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即便他就那样坦坦荡荡站在面前,却总让我觉得……他好像并不在那里。” 希尔薇只是普通人,巫师对于神秘方面的敏锐要远高于普通人,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四人中只有希尔薇觉得并无异常的缘故。 他没有将另一件更值得怀疑的事情告诉她们,那是关于骰子的问题。 在萨吉桑说完最后的话时,他习惯性地召唤出人物卡和骰子,想掷一个心理学看看结果。 但是骰子在抛出后,半空中的骰子竟然砰的一声炸裂开,根本没有任何结果,也没有任何提示,他被强制退出了掷骰界面。 这是以前从没有发生过的,即便是他自己也觉得此事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沉思片刻后,霍奇作为四人中的主心骨拿定决心。 “先回房休息吧,明天早些起来,我们立刻离开逆风港。” 他隐隐觉得,这座海港城市中弥漫的气味越发不对劲,就连飘落的雨水中,似乎都能尝到腥臭…… …………………… 霍奇躺在房间的床榻上,即便尝试着强迫自己的意识,也根本没能生出半点睡意。 他很在意萨吉桑所说的「预言」,因为在萨吉桑的形容中,那些预言的呈现方式与他曾两度看见的过去时的画面方式太相似了。 如果萨吉桑是由于虔诚得到了神明的眷顾,让他得观未来的画面,以此解救被压榨的奴隶群体。 那么,他又为什么能够看到类似的东西,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几乎没有任何使命感一类的东西。 那些画面的出现应该不是没有意义的,第二次他看到了不知多久前的黛芙妮,而她身边的那位叫伦芙芮的女子,则是第一次出现的画面中的一位。 其中肯定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但现在的线索破碎成千丝万缕,且展现给他的只是其中的一两道细丝,根本无法揣测到事件的原貌。 还有……骰子为什么会碎掉。 萨吉桑说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他脑海充斥着杂乱的想法,让人心烦,他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寻觅着能让自己更舒服些的睡姿。 然而他的眼瞳骤然缩紧。 在他右眼视野的边角,有一块淡淡阴翳,他能肯定并不是眼中的垢物所致。 然而当他的眼瞳移动时,那处阴翳也跟随着移动,始终处于他右眼嗯边角。 当他注意到异常时,那处阴翳忽然发出轻微的震颤,似乎有意识般,察觉到了霍奇的注视,极快的速度向边角消失。 “谁!” 霍奇快速从床上翻起,迅速转头望向阴翳处,眼球转得飞快无比,看到了一缕黑雾般的条带。 像是……破碎的衣角? 霍奇脸色的阴沉,那处阴影逃窜得飞快,就要消失在黑夜中。 “别跑!” 他下意识地举起手,指尖忽然迸发出炽热的光束,直接将那处黑影笼罩进来,随着光束不断收缩,阴影被一点点地拉扯回来。 “竟然有这种效果?”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新能力还能这样使用,之前他本以为只是简单的照明作用。 阴影被拽到了霍奇的手中,他拿捏住阴影的一角,抬起手看向掌间。 视线落到手掌的刹那,他浑身的毛发都如同触电般战栗起来。 阴影不是什么破碎的衣服。 而是一张由黑色雾气构成的人脸。 一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但黑脸的眼眶是空的,根本没有眼球,就在霍奇的注视下,空洞的眼眶流淌出两股黑色的黏液,顺着脸颊一直流,滴落到他的手掌中,又沿着指缝滴到长袜上。 粘稠……说不出的粘稠。 粘稠得仿佛将空气都粘住了,呼吸变得压抑无比。 黑脸忽然裂开嘴,无声地颤动起来,虽然没有声音,但霍奇仍能清晰地察觉到,它在笑。 这张和自己一样的怪脸,正在无声地笑…… 砰砰砰! 黛芙妮、赫拉与希尔薇在睡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打开门看,是浑身都被汗水打湿的霍奇。 “穿好衣服,带好随身物品,立刻跟我走,现在我们就出城!” 三女均是不明所以。 “现在?” 现在可连半夜时分都没到。 “来不及解释了。” 霍奇咽下口水,只语速急促地说了一句话。 “这座城——有古怪!” …………………… 街巷弥漫起大雾,即便打着火把,视野也是一片模糊。 “城门在哪边?” 希尔薇满脸茫然地询问。 “应该就在前面。”霍奇凭借印象,估摸着快要到出城门的位置了。 又走了段路,仍然没有看见城门,只是亮起一处微光,走近些发现是一处燃烧的篝火盆,就摆放在街道的旁边。 “为什么这么长的街道,只有这一处点燃了篝火盆?” 霍奇来不及细想,带着三人准备继续向前走。 旁侧的街道忽然走出两名持火把的刃,霍奇眯起眼睛,看清了两人的容貌以及身上穿戴的甲胄。 为首的那人站定后打量霍奇一眼,点点头:“四位,缇娜夫人有请。” 士兵? 霍奇心一沉,以为是焚烧那两名士兵时还是被人撞见了,当即带着三女头也不回,直接向前狂奔。 确定士兵没追上来后,他们才放缓了脚步。 前方出现了一处光亮,走近看,又是一处燃起的篝火盆。 “是我们走的这条街才会点燃火盆么?” 霍奇正思索了片刻,却见旁边的街道两名持着火把的人走出来。 居然是之前嗯两名士兵,他右眼皮跳个不停,不明白为什么两人甲胄在身居然还能悄无声息地追赶上来。 两名士兵很是从容地站定,为首的那名打量了他们一眼,点头说道:“四位,缇娜夫人有请。” 不对! 霍奇一颗心完全沉下去,两名士兵像是完全没见到自己四人逃跑一样,以之前完全相同的语气说着同样的话,就连旁边的篝火堆也是完全相同。 霍奇微微弯下腰,摸到靴子中的刀柄:“两位,我能问个问题么?” 士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当然。” “我们这是第几次相见了?” 士兵对视一眼,不解地说道:“当然是第一次。” 哗! 霍奇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挥出如此利落的刀招,寒光闪过,直接从盔甲的缝隙中透入,扎破了士兵的心脏。 “你这是……” 黛芙妮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霍奇冷着脸,拉住她们的手:“别说话,往前跑,不要停!” 雾气越来越大,就连火把的光都快被吞没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还是没有看到城门。 怎么会有如此笔直绵长的街道。 不远处亮起一道微光。 走近看,又是燃起的篝火盆,霍奇表情麻木地转向旁侧的街角,果然两名手持火把的士兵从中走了出来。 为首的那人点头:“四位,缇娜夫人有请。” 这下子就连不明所以的三女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这两名士兵的容貌和被霍奇杀死的那两人竟然一模一样! 霍奇这次反倒平静下来,深呼一口气,对士兵说道。 “那就带我们去见见缇娜夫人吧。” ------------ 0109.猎魔人 “请坐。” 美艳的贵妇人盘着优雅的发髻,淡紫色的绒领恰好映出她红润的嘴唇,绒裙的侧边有道自脚踝蔓延至大腿根部的衩,恰好能从衩间望见她细长紧致的腿部。 霍奇的眼神不错,很快便判断出贵妇人在裙服下并没有再穿戴棉裤,大腿在绒裙下是完全裸露的。 他轻轻地摇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贵妇人是他见过的第二个敢在冻霜寒天穿上这样的单薄衣物的女人。 第一个自然是黛芙妮,但她不是穿着暴露,而只是单纯的少,毕竟无论外界温度如何变化,都没可能对她造成影响,这属于天赋异禀。 眼前的贵妇人不同,显然她只是单纯地追逐美艳与性感,还好这间屋子的炭火烧得旺盛,否则寒风顺着她裙边的衩缝飘入,准能在她白皙的大腿上绽放几朵好看的血色花样。 前世的冬日,为美丽而牺牲温度的女子不算少,但在这个世界的恶劣环境中,倒是第一次见到。 “花茶还是麦茶?” 贵妇人小步挪移到圆桌边,转头询问四人的口味。 “白水就行。” 霍奇张望着房间的四周,以建筑风格论这间屋子设计得相当奢华,壁炉的火光映射在旁边的墙壁上,就像镀上一层金子般绚烂。 在来时的路上,他始终思考着为什么他们走不出这座城市,并且在遇到两名士兵时如果不顺应着他们,那一幕就会重复播放般不停上演的原因。 应该是陷入了类似幻境一类的领域中,但这个迷离的幻境远超他的想象,不仅看不到幻境的边缘,而且即便意识到幻境后,仍然没法从中挣脱。 这可比他在石头堡遇见的梦妖用的手段高明太多了。 那两名士兵是否也是诡异的存在?毕竟霍奇曾杀死过他们一次,但随后两人又若无其事地出现。 他得出的结论,两名士兵没问题,他们只是等同于幻境中的一幕情景中的交互,人物本身有问题的可能性并不太,也许连他们自己都没能意识到,曾经陷入过矛盾的螺旋,甚至被杀死过一次。 那么,这位要接见自己的缇娜夫人又会是谁?能让两名士兵来传话,显然不会是普通的人物。 果然,士兵带他们前来的这幢建筑,是逆风港的市政厅,而缇娜夫人招待他们嗯这间房,则是市政厅最高层的两间大屋之一。 缇娜夫人的身份也由此呼之欲出了,她是现任逆风港市长的夫人,也可以说是逆风港中除却市长外,权柄最大的人之一。 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在深夜特意派遣两名士兵找到自己? 焚烧诡异士兵的女巫手段暴露了?并不像,否则他们应该在地牢,而不是房间里。 缇娜托着圆盘,将四杯清水放在四人的桌边,等待他们各自饮啜一口后,露出淡淡的微笑。 “四位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派人找到你们吧?” “的确。”霍奇放下水杯,等待缇娜为此作出解答。 缇娜背负起双手:“因为我得到了一个消息。” 她看向四人的眼神渐渐凝重:“我亲爱的父亲与你们见过一面。” 市长夫人的父亲? 霍奇满脸都写满错愕,轻咳一声说:“抱歉,夫人,我想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父亲是谁。” “我父亲呐,那可是位了不起的人。” 霍奇没从缇娜话语中听出推崇,反倒有种尖酸的讽刺弥漫在话语间。 “我在介绍他时,甚至得想上好几遍,才能想清楚到底该从哪介绍起比较合适。” “是叫他亲爱的父亲,还是叛乱者。” “亦或——奴隶王?想必你们对这个名字不会陌生吧。” “想来想去,还是直接用本名比较合适。” 缇娜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讥笑:“容我向各位介绍,我的父亲,他叫萨吉桑。” 霍奇的手微微一颤,还好他已经将水杯放下,否则此时十有八九会把杯子打翻。 “萨吉桑?你是他的女儿?” 缇娜夫人点头:“很讽刺的一件事,不是么?我的父亲,市长大人的岳父,竟然是逆风港最大的叛乱头领。真是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霍奇的大脑停转了刹那,明显被这个消息惊讶得有些失神。 通常来说,发起反抗运动的领袖都是被压迫阶级的一员,因为体会过命运的残酷,才会下定决定扭转这凄惨的未来,没有同样艰苦的体会,即便发起叛乱,也像是闹着玩一般的作秀,根本掀不起什么浪花。 因为太假,其他人根本无法被感染,也自然不会跟随他行动。 萨吉桑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被压榨了一辈子的老奴隶,早已看透奴隶生涯的艰辛。 这种感觉是做不得假的,如果真如缇娜所说,那是他的父亲,那么市长夫人的父亲又怎么会沦落到与奴隶为伍,甚至引起共鸣的地步? “我父亲以前绝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他是位高明的木匠,整个逆风港的贵族都想拥有他制作的作品,甚至有附近城市的贵族慕名而来。” “他以前是个平静的人,大半的时间都专注在木雕,偶尔会用边角料为我做些玩具,比如木风车,现在想想,那真是值得缅怀的美好时光。” 缇娜夫人仰着头感慨,温馨突然从脸上消退,表情迅速转冷:“但自从我嫁给罗斯福后,一切都变了。” 罗斯福,霍奇知道这是逆风港的市长。 “他一直不同意我嫁给罗斯福,即便我告诉他这就是我理想中的丈夫。” “但这时他仅仅是有些不满而已,出于对我的宠溺,最终婚礼如期举办。”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变得不对劲起来,我几次回家时都看见原封不动的木料胚,他根本不再雕刻了,整天神神叨叨地埋在桌案上,看见我时就捏着我的手,不断地说罗斯福不是好人。” “直到一次我受够了,一个月再没回家,等到回去时,家中空无一人,我的父亲不知道为什么消失在城中。” “我以为他死了,这让我悲伤,却也只能接受,但我绝不会想到,半年后他再次回到了逆风港,穿着奴隶般破破烂烂的衣服。” “我本想为他平安归来而庆祝,但他却根本不准备见我,我以为他还在为以前的事生闷气,但是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一同回到这座城市的,还有他那变得可怕,甚至疯狂的信念。” 缇娜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解救奴隶于水火,这也能算是疯狂?”霍奇问。 缇娜冷漠地看向他:“这是他告诉你们的,现在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骗子,用他那虚无缥缈的信念贯彻着完全不相符合的行动。” “看看这栋屋子吧,先生!你可曾见到过任何一名奴隶!” 缇娜的声音郑重无比:“奴隶制,这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陋习,早该在百年前文明进步的同时被取缔,我和我的丈夫都明白此点,也逐步拟定相关法案,譬如废除终身奴隶制,改为聘请一类的方式。” “但任何新法案的施行都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是逆风港这样的奴隶大城,要说服顽固的奴隶主配合,更是极为艰难的过程,得循序渐进才能够做到。” “但我父亲断送了这个可能,为了将奴隶们的力量握在自己手心,他煽动奴隶发起暴乱,以看似高尚实则野蛮的方式,残忍地刺杀了多名奴隶主,让双方和解的可能完全葬送。” “这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成为逆风港的主人!” 霍奇思索片刻:“是这样的么?但他却和我们说的,是他寻求的是双方能够和平共处,那些蛮横的手段是另外的派系所为。” “这就是他接见你们时的说辞?” 缇娜夫人嗤笑一声:“想来他对自己的手下也是这么说的,多么高尚的人啊,双手连一丝一毫的血腥都不曾沾染,嗯?我说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 又碎了。 骰子又碎了。 缇娜夫人的说法与萨吉桑截然相反,两人似乎都坚信自己才是正确的,也没法轻易地看出有说谎的痕迹。 最直接的判断方式出现了问题,在这座变得奇怪的城市之中,骰子似乎无法正常地工作。 靠自己么?我又不是柯南,真是难为我了。 霍奇叹了口气,领着黛芙妮等人走出缇娜夫人的房间。 恰好对面市长的大房间也开门,走出一个背负着双剑的身影。 霍奇乍一看觉得有些眼熟。 仔细一看,果然特么的眼熟! “索锡?你不是在城外住旅馆,怎么跑进城里来了?” ------------ 0110.变形者 “是你们?”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重逢,感到吃惊的可不只是霍奇,索锡同样诧异:“你们怎么会从这间屋子出来,那应该是市长夫人的房间吧……” “说来话长。” 倒不是霍奇有意隐瞒,实在是在短短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太过冗杂,根本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梳理得清楚的,真要论叨起来,恐怕连说也说不流畅。 “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你不是应该住在「一颗樱桃」旅馆么?怎么会突然进城来,还从市长的房间里走出来。” 索锡遗憾地叹了口气:“本应该是这样的,不过等我到了那儿,才发现旅馆在前些天就不做生意了,附近的店铺也差不多都关上了,真是可惜,那儿樱桃果酒的味道相当出色,没想到这次竟然没能喝到。” “港口街的旅馆都住满了,在返回石头堡前船长也不让人住进船舱里,只好进城想来看看有没有空置的旅馆能将就几天。” “没想到刚进城没过多久,市长的人就找到了我。” 霍奇不解:“派人来找你?为什么?你犯了什么事?” “能犯什么事,我才刚进城门,连个歇脚能喝杯热茶的地方都没找到。” 索锡耸耸肩膀:“我也挺奇怪的,等见到了市长才明白,他是因为我的身份才找到了我。” 身份? 霍奇能够想到的第一印象,就是他作为邓巴的贴身守卫,难不成这位城主需要拜托邓巴什么事情? 索锡似乎察觉到霍奇可能想偏了,摇头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找我是因为这个。” 他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双瞳孔收缩成近线,类似于猫科动物一般的眼睛,放在人类的身上显得很诡异,却也有个好处,那就是辨识度相当高。几乎独一无二。 “我是个猎魔人,至少……曾经是个猎魔人,明白了吗?他找到我,是想委托我一件任务。” “狩魔委托?”霍奇问道。 “也许吧,还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索锡吹出一口气,“得看过之后才能知道。” “我以为以你现在的身份,早就不会接受猎魔人的委托了。” 霍奇有些疑惑,猎魔人本质上与雇佣兵有些类似,他们除掉魔物或是怪物并不是什么正义感使然,而是当做一份工作,事后会收取相应的酬劳。 猎魔人的生活说不上有多拮据,却也决不富裕,虽然委托任务让他们赚了不少金币,但战斗时使用到的魔药、煎药、剑油等东西的原材料可不见得有多廉价。 更别提武器、盔甲也需要维护,同样是一笔实实在在的费用。 所以猎魔人才会四处流浪,不停地接着赏金委托。 索锡现在效命于邓巴,克莱尔家族想必是不缺这几个钱子儿的,他应该完全不必为钱财担忧,那此时他又有什么必要接受赏金委托? 索锡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从鼻腔中吐露出来,这次才回答。 “谁知道呢,鬼使神差下我就答应了,也许我还在缅怀作为猎魔人时的时光,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现在应该还自由地行走在帝国土地上。” 那件事? 哪件事? “不说了。” 索锡拍拍他的肩膀:“我现在要去福森克医馆看看尸体的情况,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霍奇点头,反正现在的情况他们是走不出这座城市的,既然如此不如参与进眼下发生的事情,说不定能找到破出幻境的方法。 他对黛芙妮说道:“黛,你带着两名小女士回旅馆补会觉吧,我会晚些回来。” 索锡啪地打着响指,点头:“这就对了,脏活交给我们就行,女士们就先去休息吧。” …………………… “就是——呕——那儿了。” 带队的医生使劲地堵住自己的鼻子嘴巴,但强烈的腐臭味仍然侵入了他的嗅觉系统。 这种味道远比一般尸体散发的气味更加浓重,还混入了一股与众不同的强酸味道。 医生已经好些天没来过这间储放尸体的地下室了,毕竟这股味道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接受得了的,即便塞上棉塞和口球,仍然抵消不了这股臭味。 医生此时极为羡慕地看着神色如常的两人,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研究一下两人的鼻腔结构,究竟怎么过滤掉这股难以忍受的恶臭? 三人走近了,索锡拉开尸体的布罩,躺在上面的是一具已经剖开了腹部的男性尸体,根据皮肤颜色判断,恐怕已经死去超过一周的时间。 空气中的恶臭很大一部分就是从这具尸体的腹部发出。 “这就是遇害者?”霍奇问道。 “不。”索锡面色沉重。 “这就是任务的狩猎对象。” “嗯?”霍奇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另一具尸体在哪?”索锡转头询问医生。 医生拉开另一具尸体的布罩,索锡若有所思,显然是早被告知了情况,霍奇却是相当吃惊! 这具尸体与刚才那具分毫不差,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同样剖切了腹部,不过相比之前那具,站在这具尸体前时,恶臭明显减轻不少。 “双胞胎兄弟?” 索锡摇头否认了他的猜想:“这就是「一个人」。你仔细看看尸体的体表特征。” 霍奇对于尸体相当熟悉,很快就看出咯问题所在。 两具尸体完全一样,甚至连手臂内测一处烧伤留下的疤痕,位置一样,连痕迹形状都完全相同。 还是腹部剖切的皮肤下,脏器和肠道的位置也完全吻合。 即便是双胞胎兄弟。也可无可能在这些方面完全一致。 “这是怎么回事?”霍奇问道。 “他是逆风港的一名士兵,第二具尸体应该是他自己的身体,而第一具……” 索锡停顿了,吸了口气后说道:“也就是更臭的那一具,如你所见,是和他外貌特征完全一致的假货,也正是市长此次拜托我调查解决的主要原因。” “市政厅方面称呼这些冒牌货为「变形者」。” ------------ 0111.境主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索锡,你见过这种玩意儿么?” 霍奇曾经在某本冒险者游记里看到过这样的桥段,在一场与山贼的丛林遭遇战中,冒险者亲眼目睹了魔法师向自己施咒,将自己变幻成了山贼的头目,以此制造了山贼内部的混乱,从而有惊无险地带领整个队伍逃脱的故事。 那是一种拟态魔法,或许能做到外貌上的八分相似,但在细节上,比如皮肤的粗糙程度,遮蔽在衣服下的伤痕,亦或内脏血管的扭曲程度都不可能拟态成功,魔法师只能变成自己看见的样子。 而现在的这两具尸体,则是在任何细节处都完全一致,分毫不差!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复刻出来的玩偶! 索锡的脸上笼罩起阴霾,低哑的声音渐渐叙述道:“我知道一种非人类生物,能够完全变幻成曾经接触过的东西,无论人或是魔兽均可,而且就像这样是变幻成完全相同的东西,更可怕的是连内在他们也能完全复刻,无论是能力还是想法,甚至记忆也有可能,臂如变成了我之后,他们可能连我前几天与哪个姑娘在甲板上滚来滚去都知道!” 霍奇目瞪口呆,心想要论厉害还是你厉害,早就听说猎魔人由于变异的原因雄性激素分泌得比野马还要快,这也让几乎所有的猎魔人都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好像都有恰当的理由。 “那种东西叫做变形怪,这种生物在大陆上已经没有几只了,我曾经在狩魔委托中遇见过一次,那家伙变成我的样子睡了村长的两个女儿,害得我狩魔回来连委托金都没拿到,还被村民用草叉赶出了村子。” 索锡龇牙咧嘴,显然这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但现在的这种变形者应该不是我说的变形怪,一来我也说过,变形怪数量极少,但市长却说出现的变形者至少有俩位数。” “更关键的一点,变形怪是拥有属于自己的模样的,当他们死后,变形的能力会与生命一同消散,无论变幻成什么模样,死后都会回归原貌。” 索锡指着两具尸体:“但这种东西,死后仍然保持着变形。” 霍奇推断两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后,有了意外的发现:“正主的死亡时间要早很多,这么说来冒牌货是杀死原本的主人后,再取而代之?” 索锡说:“没错,这就是市长拜托我的任务,最近变形成士兵的怪物愈发多了,他担心市政厅掌控下的军队已经被这种变形者严重入侵,这使得他们的忠诚无法得到保证,也给市政厅带来相当头疼的麻烦。” 霍奇的头脑转的飞快,忽然问道:“这些变形者能取原主而代之,那么模仿能力应该相当强吧,既然如此,外表和言行完全没有区别的变形者是怎么被发现的?” “不是被发现的。”索锡满脸的无奈:“如果市政厅有办法区分变形者,还需要拜托我来调查么?事实上这些人是自己暴露的,在平时他们没有任何异常,但似乎会被某些东西触发,变成无意识的人型兵器,这才被扑杀掉。” “触发的条件,是什么?” 霍奇的心跳慢了一拍,谈到这里时,他的脑海中没来由地蹦出两个人影,就是突然对他们发动袭击,然后被黛芙妮以火焰焚毁的两名士兵。 “奴隶。” 索锡说道:“不是名字,而是对方如果表现出任何奴隶的特征,变形者就会自己暴露袭击奴隶,市民和奴隶们都认为这是市政厅在剿灭奴隶,所以市长觉得必须解决此事。他认为是那位奴隶王搞的鬼。” “啥?”霍奇一时间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关系,如果触发条件真是奴隶身份的话,萨吉桑自己的势力就是首当其冲受到变形者的攻击。 “奴隶王想利用这样的手段来激化奴隶与市政厅的矛盾,借此增强自己对奴隶军团的掌控。” 难怪进城时那些士兵曾说过「奴隶王笼络了一批会变幻外貌的怪物」,原来起因在这儿。 先不管这种看法是否阴谋论过重了些,但他明白能生出这样的想法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 “那边的两具尸体怎么盖的这么严实?”索锡询问医生。 医生捏住鼻子,瞅了瞅远方,说道:“那是两具刚送过来的尸体,还没有解剖,不过我倒是觉得根本就没有解剖的必要。” “什么意思?” “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掀开尸布,霍奇生出些果然如此的想法,那就是被黛芙妮烧死的两人。 “怎么会被烧成这样……等等。”索锡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霍奇,对方则是装傻般抬头望天。 “这是真货还是变形者?” 医生很有经验地用小刀在尸体的侧腹,随着内部体液的流出同时而来的是一股强劲到销魂的恶臭。 “假的吧,除了遇见奴隶会发疯外,他们与真人唯一的区别,就是死后尸体臭得可怕。” 医生快步离开了地下室。 霍奇与索锡紧随其后,索锡正被委托的难度困扰着,时不时地挠着脑袋。 “我得先回去和市长汇报下情况,你呢,和我一块?” 霍奇失笑:“我没事跑那儿去干嘛,我先回旅馆了,你不是没地方住么,我找到个还有空房间的旅馆,你要来么?地址是————” “好,等我见过市长就去。” “等等,索锡。”霍奇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他,看着对方疑惑的小眼神,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城市的诡异告知猎魔人,说不定他们会有古来而靠谱的解决方法。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 嗡—————— 强烈的耳鸣响彻大脑,霍奇不得不暂时中断了话。 “什么?处于什么?”猎魔人一头雾水。 霍奇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尝试:“我们正处于……” 嗡—————— 耳鸣再度响彻,但霍奇有心对抗,但无论她怎么开口,都说不出任何声音,就好像被滞留在喉呛一般。 “你想说什么?”索锡还是没听见他说的话。 霍奇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平静地说:“没什么,大概我有些困得厉害,口不择言吧,我先回旅馆休息了。” “好吧。” 回旅馆的路上,霍奇的心愈发寒冷,看样子这个幻境只允许自己和黛芙妮、赫拉、希尔薇成为知晓真相的玩家,而其他人都是棋子,根本不能被告知真相。 这个局,又是冲着自己来的? …………………… “如果像你的猜测那样,我们正陷入一个具大无比的幻境,那么这个幻境就可怕得令人心悸,竟然连我我进入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伪装得太好了。” 黛芙妮饮尽杯中的水,霍奇回旅馆后第一时间把她拉出来,坐在角落探讨问题:“至少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幻境做到这种程度,无论是女巫还是魔法师,都不行。” “有解决办法么?”这才是霍奇关系的问题,看样子逆风港的局势正迅速发生着变化,这种时候找到办法离开逆风港才是最佳出路。 “任何幻境,无论多么复杂,都有一个方法破解掉。” “那就是找到幻境的操控者,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境主,打败了他,幻境自然消失。” “境主么……”霍奇陷入沉思。 女老板衣着妩媚,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呆,断了两瓶饮品过来,一个呈棕红色。一个则是粘稠的白浆。 “茶?”她歪着脑袋问道。 “不用了,谢谢。”霍奇婉拒,他现在正思考着境主会是谁,当前不会考虑喝的问题。 “那牛奶?”女老板又问。 “不需要……” 咕噜咕噜。 霍奇的思绪被打断,抬头看见女老板将茶水倒进牛奶中,稍微摇了摇,继续歪头问道:“牛奶茶?” 霍奇惊住了。 这女老板怎么回事??? “薇拉,我们现在不渴。” 黛芙妮站起身来,似乎与女老板相熟,勾肩搭背送她回到了吧台,隐约能听见她在说:“当他这么说时,实际上就是哪种都不要的意思。” 名叫薇拉的女老板不时点头,黛芙妮回来后,霍奇诧异地看着她,小声询问:“这位女老板是怎么回事?” 黛芙妮摇了摇头,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也是才发现的,薇拉她……” “有些呆傻。” ------------ 稍微晚点 小副本逻辑有点搅……想俩天都还是乱…… ------------ 0112 线索 “咦。” 霍奇坐在旅馆的正厅,看着推门而入的猎魔人,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些微的疲惫。 “你去一趟市政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说来话长。” 索锡不客气地坐到霍奇的桌对面,冲仍擦拭着杯子的女老板:“一瓶酒,最便宜的那种。” 薇娜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默不作声地转身消失在正厅,想来是去储酒的地下室给他取酒了。 霍奇始终注意着薇娜的行动,他记得当时他们来到旅馆时是直接对薇娜说过要什么食物以及四人怎么分配房间,那时候薇娜也是默不作声地就打理好了一切,难怪不曾发现薇娜的异常。 似乎只有在要求不明确时,薇娜较为呆愣的那一面才会体现出来。 真是奇怪的人…… “从市政厅带来了什么样的好消息,比如看到你对于变形者的调查如此细致,市长大人高兴之下把给你的赏金调高了三成再免去你的税务一类的?” 此时黛芙妮、赫拉、希尔薇三人应该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入睡了,除却仍守在厅中的薇娜外,就只有霍奇与索锡两人,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霍奇的睡意全无,倒是很有兴趣与眼前的猎魔人聊聊天。 索锡轻嗤一声,明显带上了某种情绪,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传闻中猎魔人因变异的原因已经不再具有情感成为谣言,霍奇猜想猎魔人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在这方面的敏锐度要下降不少。 所以某些脾气古怪且顽固的顾客,仗着这句谣言明目张胆地想拖欠猎魔人的酬金,以为这些怪物不会有动怒的情绪,他们真该感到庆幸,虽然索锡揍了他们一顿抢走了属于自己的赏金,但没有激动之下将他们弄得半身不遂已经是仁慈。 “罗斯福……他就是个多疑且懦弱的杂种,我向他汇报后,他竟然暴跳如雷地说「如果你只发现了这些那我凭什么要付你酬劳」,我向他解释残留的信息太少,再过几天应该会有更详实的资料。但他根本听不进去,只是没调查出关键的线索而已,他非得表现得像是我睡了他老婆一样,其间还骂我「杂种、蠢猪、卑贱的猎魔人」,好嘛,这倒无所谓,反正以往的旅途中都已经听习惯了。” 索锡耸耸肩,此时薇娜恰好拿着酒杯与一瓶物美价廉的果酒走出来,接过杯瓶后他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又用眼神询问霍奇是否需要同样来一杯,在对方摇头婉拒后,他将自己的杯子倒满果酒,先是用鼻间闻了闻,随后仰头一口把酒杯中的酒液饮尽,淡黄色的酒液顺着他嘴角粘在胡须上,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砰的一下把杯子立在桌面上。 “但他不应该拿出用餐的钢叉对着我,那会让我想起一种古朴且令我讨厌的「武器」,好吧其实我有些反应激动了,老实说有很久我都没像刚才这么失控过,不过也怪他自己,恰好补了句「滚出去,你这骗子,以后我连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瞧,这是我第二讨厌的东西,两相结合下,我没忍住自己的手。” “你做了什么?”霍奇问道。 索锡叹口气:“我把他给揍了,大概鼻梁骨断了吧?右手也应该脱臼了,其实我觉得这不能怪我,我就是随随便便地磕了他一下,谁能想到他会这么弱不禁风。” “咳,你把市长给揍了?那你还能平安无事地走出来?”霍奇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虽然认识索锡没多久,可他也确实没看出来这名侍奉在邓巴身边,似乎已经舍弃掉猎魔人身份的人居然还有这么“好汉”的一面。 “问题不大,罗斯福晕过去了,我下手挺轻,也没什么动静,我就把他扶到椅子上去,擦干净他鼻孔里的血,给他的手正了下位置,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走出去,等明天他醒过来的话,要是忘了那段不愉快的回忆我就说服他相信鼻梁骨是他自己睡梦中摔的,要是还记得,那我只能拿邓巴大人的身份来压着他了。” 索锡满是无所谓的说道:“至少我也算邓巴大人身边的亲卫,想来有克莱尔家族的声望在此,他也只能闷不做声地吃个哑巴亏,顶多给我挑些难题为难我,倒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真够二皮……不,是好汉的。 霍奇拿了杯白水与他碰了碰,各自饮下,闲聊了会儿各自的发现。 “猎魔人,你有进入过幻境吗?” 霍奇打定注意,采取旁敲侧击的形式询问索锡关于幻境的理解,这样就能避开不能直接告诉他陷入幻境的限制,如果能够让索锡认识到目前的情况,对于全员的逃脱应该会有相当大的帮助,如果这家伙没了解到的自己想表达的含义,那也没有关系,至少有可能从他的嘴中得知幻境的相关信息,以此来规划后续的行动。 “幻境?我当然进入过,不过这种东西只是统称,得看到底是由谁施放的幻境,女巫的巫术和魔法师的魔法都能制造类似的东西,已经消失的妖精族也有类似的能力,高阶牧师偶尔会出现能够使用圣赞的祭祀,能用光辉营造出一个原本不存在的空间,也能称为幻境,还有就是炼金术师,不过他们的幻境就就比较简陋,是依靠直接惑乱人的感官神经营造的,最终的幻境是什么样子就无法控制。” “如果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施放的幻境呢?” “那就只能尝试着找到布置幻境的境主,将其击败后,幻境自然消失。” 和黛芙妮同样的说辞,看来目前为止除了这个方法外暂时不会有第二种的方案了。 “有什么办法能区分出境主是谁么?” “很难,通常情况下境主不会直接露面。” 索锡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可以判断线索然后追踪,幻境在古代石刻语中的意思是「原本不存在」或是「不可思议」,通常情况下幻境中会出现常识认知外的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的归属者,通常都是境主。” 原本不存在的东西? 霍奇立即想到了不久前才看见的,只在逆风港中出现的东西。 变形者。 ------------ 0113.夫人 他所翻阅的书籍中绝没有在任何地方提到过这种完美拟态成人类模样,直到死亡后仍然保持原形,并且死亡后伤口处会散发出恶臭的东西。 并且连对非人物种研究最透彻的猎魔人都没有任何头绪,足以说明这种存在极有可能是幻境中虚构的生物,那么找到了操纵变形者的主使人,或许就找到了破解幻境的方法。 会是谁? 可能性最大的有两人,要么如罗斯福市长所说的那样,这些变形者就是萨吉桑派来构陷市政厅的手段,要么则是这种说法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竭力宣扬这种说法的罗斯福才是幕后黑手。 无论如何,他都得去尝试着验证猜猜测,罗斯福他没有见过面,萨吉桑倒是碰过头,调查自然是先从认识的人开始,他想要看看萨吉桑对此会做出何种反应。 不过有一个前提,他得直到萨吉桑在哪,前次见面时有人带路,虽然他勉强记住了大致的路线,但地下水道里实在是太黑了,且支路众多,他实在没信心能走到曾经的那个空旷大厅中去。 …………………… 黛芙妮的指尖亮起一丝微光,像是篝火的木柴燃烧得噼里啪啦时绽放的火星,只有小小一粒,相当不起眼。 “这是我根据记忆拟造的信标,你跟着这粒火星应该就能找到萨吉桑。”黛芙妮说道。 霍奇看着她指尖微微颤抖的火星,心想这应该就是类似于染血试剂一样的追踪方法,不过看起来比染血试剂要方便许多,只需要记忆中有追踪的人的印象,就能够施展。 想来当初黛芙妮能找到住在北境小村庄的自己也是因为这种巫术的缘故。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起么?”黛芙妮睁大眼睛看着他,眼皮不自觉地翻眨几下。 “不用了,人多容易暴露,应该也不会出事,就算真出咯我也有能力跑掉。” “好吧。” 告别黛芙妮后,霍奇独自走出旅馆的大门,凝望着视野中漂浮的那里粒微弱的火星,悄悄地跟在后面。 在逆风港的街道转悠了几圈后,他发现萨吉桑的位置似乎并不在地下水道,他应该已经来到了地面。 这让他有些不解,按理说萨吉桑这样被市政厅列为头号打击对象的人依凭下水道复杂的线路要安全可靠的多,根本没必要冒着危险来到地面上,至少在市政厅的力量没减弱前。 有什么值得他冒险的? 又是一个拐角,火星噗的一声熄灭,这意味着目标已经找到,霍奇立刻顿下脚步,让后背贴在石墙上,小心翼翼地挪移着步伐,侧头向小巷深处望去。 借着微弱的光,霍奇勉强分辨出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身影,不时挥舞手臂或是跺脚空气中传来激烈的对话,应该是两人在争吵些什么。 “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想见我,还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女人跺着脚,很生气地说道。 这个声音…… 霍奇觉得有些耳熟。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相信我的话,离那个人越远越好,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恶魔。” 男人的声音霍奇倒是一下子就辨认出来。 是萨吉桑。 “你才是恶魔!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掀动逆风港的叛乱,制造矛盾,为了我好?你知不知道几次奴隶暴动都快冲破市政厅的铁门了,要是他们真的攻进来,难道你不知道我会是什么下场?” “不,我绝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缇娜,相信我。” 霍奇稍稍有些诧异,他就说觉得女人的身影和声音有些熟悉,居然是市长夫人,那位缇娜女士。 萨吉桑冒着风险露头,就是为了和女儿见上一面? “放手!”缇娜挣脱开萨吉桑,狠声说道:“自从你得了那个病,就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这个称呼,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病?” 萨吉桑微笑:“那种东西早已不能威胁到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和你讲过黑六角的传说吗?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那种神奇的宝物真的存在。” “你真是疯了……”缇娜的声音性透着失望。 “缇娜,为什么连你也不理解我?”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看看!” 缇娜完全是用吼的声音在说:“我都不敢再相信你是我的父亲了。” “缇娜……”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了,以后别再找我。” 哒哒哒。 缇娜转身迅速向小巷外走来,巷道很短,以至于霍奇确认两人的谈话结束后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直直地撞上了走出的缇娜。 他扯出一抹嘴角的笑。 “是你。” 缇娜认出了他,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落寞地叹口气,对他说道:“你站在这儿,刚才的对话都被你听见了吧。” 霍奇没有出声。 缇娜摇头,笑了笑:“这样啊,有时间和我聊一聊么?” 霍奇犹豫了片刻,便点头答应。 在侧身的瞬间,光线映在缇娜的脸颊上,能够看到条微微闪耀着的细线,由眼睑延伸到下巴。 难道她刚才哭过? …………………… “很可笑,对不对?” 缇娜自嘲地说道。 他们来到了薇娜的旅馆,事实上整个逆风港也没几家开着的店铺了,值得庆幸的是其他人都没在,他可以安心不被打扰地套缇娜有关萨吉桑的话。 咕嘟。 缇娜拿起手中的酒杯,一口饮尽淡黄色有些清澈的麦芽酒液,漏出的几丝沿着唇角下滑,淌落到她仰起的好看的脖颈线条上。 或许是麦芽酒的缘故,缇娜此时醉眼朦胧,面色潮红,还没等霍奇问起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自言自语起来。 “昨天我还和你说「萨吉桑那就是个老杂毛」,今天却和那个老杂毛见面,而且居然有些担心他被市政厅的人抓住,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不过这也没关系吧,毕竟我是……嗝……女人啊,应该很正常吧。” ------------ 0114.市长刺客 所谓的女人合理的任性与善变么?霍奇没有对此做出回应,毕竟此时的缇娜已经处于微醉状态,又何必要去矫正她的话。 “他根本……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他付出了多少,竟然还说……我背叛了他?” 缇娜醉醺醺地垂着脑袋,又忽然伸出手将头发刨得凌乱无比,以近似于声嘶力竭的声音低吼道: “一边是我心爱的丈夫,一边是养育我疼爱我的父亲,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霍奇看向缇娜的眼神中带上了同情的情绪,从这些话中他隐约能够体会到这位看似风光无限的俏夫人内心激烈的挣扎与对抗。 不过,他仍然要借着这个机会问出对自己的有利的信息,即便这对缇娜而言有些残忍的意味。 “刚才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你说萨吉桑得了一种病?。”他试探性地询问道。 缇娜迷醉着,好半天才回答道:“是的,在五年前的一次木雕制作时,他忽然把刻刀掉在地上,你得清楚对于一个木雕大师而言刻刀有多重要。 他曾经和我说过,刻刀与木胚等同于木雕师的第二条命,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慢这两件东西。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握不住手中的刻刀,本来我以为那只是次意外,还劝慰他偶尔的失误并没有关系,但他当时害怕急了,搂住我不停地念叨着「我拿不住刀了」「我拿不住刀了」。” “然后呢?”霍奇恰到好处地提出问题,不让缇娜的叙述太过单调。 缇娜继续说道:“然后,就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自那次事件发生之后,他别说拿刀,就只是触碰刀柄,手都会不由自主地轻颤,完全停不下来。 虽然生活上的日常活动还能顺利完成,但对于木雕匠而言他的职业生涯已经结束了。 我不想看他一直颓废下去,就四处寻访名医,想要治好他手间歇性颤抖的原因,却不想最终的结果是如此让人诧异。 他的脑袋里长了个东西,据说还在一直扩大,压迫着大脑,这才导致了他在某些活动中无法控制自己,并且任由那种东西扩展下去,他的意识会进一步错乱下去,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死人。” 霍奇有些惊疑,如果缇娜的说法属实,那么萨吉桑显然已是将死的绝症患者,虽然以他的草药学知识都没弄明白在这个时代是怎么能够发现长在大脑中的瘤球,但至少他能确定,以现时代的医术水平,绝无可能进行开颅手术,更不可能切除。 萨吉桑应该是必死无疑,然而事实是他现在过去五年仍然活得好好的。 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忽然想起,萨吉桑似乎提到过一种叫做黑六角的东西? “黑六角,又是什么东西?” 霍奇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未在任何书籍资料中见到过这个名词。 “你不是逆风港人,也难怪,这是流传在逆风港的一个童话故事。” 童话故事? “相传——” 缇娜清了清嗓子,缓缓叙述到:“曾经有位渔夫的妻子患上了重病,无论请来多少医师都束手无策,但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有一天他在航海捕鱼时,意外地捞上了一条发光的鱼,正当他觉得惊奇时,鱼竟然开口说话了,告诉他自己是海的化身,请求他将自己归放于大海,在那之后自己会报答他的恩情。” 明白了。 霍奇点点头,已经能够想到后面的情节,大约是这名渔夫在归放光鱼后,为了感激他的恩情,光鱼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将某种灵药一类的东西给到渔夫,让他医治好自己的妻子,而那种东西就叫做黑六角。 “但渔夫拒绝了光鱼的请求。” 缇娜继续说道:“他认为海的意志是广阔无边的,即便缺失了一角也无伤大碍,然而对他的妻子来说大海的力量或许能治疗他的伤痛,所以他将光鱼带回了家中,以大火煎煮了一天一夜,彼时光鱼的鱼肉已经完全烂化成浓汁,只剩下骨架。 光鱼的骨架不同于普通的鱼骨,通体漆黑,晶莹得如同玉石,在煎煮下变幻着形状,最后变成了一枚小小的,六角状的石块,而且不再坚硬,是较为柔软的块状体,它被称作黑六角,渔夫将这块东西喂给了妻子。” 龟苓膏?霍奇联想到最接近缇娜形容的东西来方便自己理解。 “那渔夫妻子的病好了?” “好了,一切健康如初,像是从未患上过重病。” 缇娜说完后,又低声笑起来:“但这个故事的后续却没多少知道,光鱼是海的分身,大海在包容的同时也是自私的,会用雷暴和海浪惩罚大肆捕捞子民的渔船,更不会放过贪图自己力量的人,所以在服下黑六角的那一刻起,渔夫妻子就变成了介于生与死之间的人,她受到了无法解除的诅咒,在身体痊愈的同时,血液的流淌却渐渐停止,最终堵塞在心脏,将心脏凝固成一颗石头......” “尚且不提那是仅存在于童话的虚物,即便有,也不是常人能够承载的东西,所以我才说,他简直是疯了。” 缇娜喝完酒杯中的麦芽酒后,又叫了一杯白水,尽数饮下摇晃着脑袋。 “我说得有些太多了。” 缇娜清醒了些神智,摆了摆手,我得回去了。 “我送送你。” 霍奇起身扶住缇娜,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安全地走回市政厅,要是她真的在回程中出了什么意外,必然会牵扯到最后与她见面的自己身上。 …………………… 市政厅的楼屋已经近在眼前,却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敲钟声,还有多人在快速奔跑的踢踏声。 “是示警的钟声!” 缇娜完全清醒过来,赶紧上前抓住一个匆忙奔跑的士兵。 “夫……夫人!” “发生了什么事?”缇娜语速极快地询问着。 “市长大人被刺伤了。”士兵稍微犹豫了一下,在缇娜目光的注视下,说道:“凶手是那名猎魔人!我们正在抓捕他!” ------------ 0115.日记本 回到旅馆时,薇娜一如既往地在擦拭着酒杯,但不知道什么缘故,在霍奇和缇娜离开这么长一段时间后,却仍然没有收拾他们的这张桌子,缇娜喝酒的木杯还摆放在桌上。 这有些没道理,他很清楚现在旅店中的住客除了他们四人与索锡外就没其他人了,不存在忙碌不过来的情况,那么薇娜怎么可能不收拾这张桌子? 好奇心驱使下,他走到尚未收拾的桌子前,拿起木制酒杯闻了闻杯中的味道。 “他在哪儿?”霍奇忽然转过头,向薇娜询问道。 薇娜偏着脑袋,眼中充满疑惑。 “索锡,那个猎魔人。”霍奇耐心地解释道:“就是昨天住进旅馆的那个男人,还和我在这儿喝过酒的,他回来了吗?” “没有。”薇娜迅速地回答道。 霍奇看着她的眼睛,想要分辨她是否说谎,在骰子无法使用的情况下他只能凭借直觉和一丁点经验尝试着进行判断。 可薇娜的眼睛澄澈如水,根本没有半点躲闪,霍奇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错误。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他想到一种可能,于是在再次询问薇娜时,在措辞的形容上稍稍变化了一下。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背着双剑,很高,瞳孔像是猫眼的男人?” 薇娜哦了一声,露出笑容指着身后厨房的方向说道:“下面,酒窖。” “谢谢。” 霍奇按照薇娜所指的位置,走到厨房拉开地面上的木质盖板,攀爬着木梯落在了酒窖里,当他落地的瞬间眼神微转,便看到了满脸戒备,抽出钢箭严阵以待的索锡,不过在认清来的人是他后,则显得有些惊讶。 “是你。” 他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 “不算巧合,是你自己留下来的东西告诉我的。” 霍奇摇摇头:“你用那张没收拾的桌上的木杯喝过酒吧,不收拾和不用新杯子能帮助你掩饰来过旅馆的痕迹。” “既然如此......”索锡询问道,“那你是怎么发现我来过的?” “因为那张没收拾的桌子是我留下的。” “你?” “还有缇娜夫人。” “好吧,即便如此你不是更应该没察觉吗?我甚至连杯子摆放的位置都放在同一处。” “首先,这么长的时间,没什么客人还不收拾桌具,本就有些可疑。” 霍奇告诉他:“但最关键的,是气味。” “气味?”索锡不解。 “杯子的气味,缇娜的喝的酒是麦芽酒,但我却从杯子里闻到了苹果味儿。” 索锡一愣,随后自嘲道:“嘿,谁能料到——”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问的薇娜。” 霍奇瞥了他一眼,倒是没什么外露的伤口,不过袖口和裤子膝盖上有泥土残留的痕迹,看来为了躲避市政厅的追捕,这家伙没少在地上打滚攀爬。 “你事先和薇娜打过招呼,让她别告诉其他人对吧?不过你大概不知道这姑娘有些......傻,我直接问她时的确没有告诉我你回来过,不过在我换了种形容后,她就立刻告诉我实情了。” “我看出了她有些傻,所以才觉得会可靠些,没想到这傻姑娘——真是傻过头了。”索锡无奈地摇头。 霍奇走近,半蹲下身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现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 “罗斯福,真是被你刺伤的?” “你觉得可能么?”索锡撇撇嘴,“揍他是小事情,但刺杀一位城市领主,即便是邓巴大人也不敢做下这样的事情。” “事实上,我是追着一个变形者跑去的市政厅。” “变形者?” “在一间孤儿院发现的,刚好碰见他变幻成士兵的样子,所以我追了上去,没想到一路追到市政厅的顶层,罗斯福的房间被推开,我刚进去就发现他的左肋下方被插进了一把匕首,然后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巡查的士兵发生了异常,看到重伤的罗斯福和站在旁边的我,于是就开始抓捕我,躲避他们的追踪可耗费了不少时间。” “你的意思是,变形者伪装成士兵潜入刺伤了罗斯福?” “多半是这样。” 索锡龇着牙,抬头问道:“市政厅那边反应如何,罗斯福怎么样了,那位缇娜夫人又是什么反应,有没有提我平反之类的?” “罗斯福暂时没有危险,不过重伤昏迷中,至于你说的后半句,真是想得太多了。”霍奇嘲弄道,“如果换做另一个人,或许现在已经拖着你去市政厅领赏金了,逆风港的卫兵在全城范围内搜查你。” “哎,看来我一时半会都得在这酒窖里度过了。” 索锡四处张望一眼:“还好有不少酒,否则我非得疯掉不成。” “别再惦记薇娜的酒了,你有钱喝么。” 霍奇拍了拍索锡的大腿,“你刚才提到了一间修道院?那你就去那儿继续调查看看有什么遗落的痕迹,我得去萨吉桑那边一躺,看看他对罗斯福遇刺有什么反应。” “我?调查修道院?难道你忘了我现在正被全城通缉?”索锡难以置信地说道。 “知道,不过以你的身手,要避开士兵应该不难吧?我的同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回来,现在能做调查的人只有你。” “好吧,好吧。” 索锡叹了口气:“真是天生劳苦命。” ........................ “不管你是否相信。”萨吉桑面色平静,正呼和着旁边忙碌的自由奴隶们,“变形者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更不会是我派去刺杀他。不过真要说的话,我很高兴见证罗斯福被刺杀的一天,可惜听说只是重伤,这可真叫人遗憾。” “你们这是想要做什么?” 霍奇看着搬运着剑、长枪、弯刀的木箱被奴隶们一箱箱卸下,打开,分发掉,升起种不算好的预感。 “攻击市政厅。”萨吉桑不温不火的说道。。 “你要去攻击市政厅?”霍奇猛眨眼睛,“你不是自诩和平主义者,能谈判才是最好的选择?” “天真的孩子,在特定的时候,战争也是实现和平的方式,虽然也会有人流血,却能把损失程度降到最低。 萨吉桑眼神深邃:“不打败市政厅,对我们而言真正的自由将永远不会到来。” 他看向霍奇:“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言行不一的疯子?拿着吧孩子,这是我以前的日记册,看完了这个你就明白,为什么我会如此仇视罗斯福,又为什么认为必须将他率领下的统治层推翻了。 霍奇接过来,那是一本不算大,包裹着黑色皮质封壳的日记本。 等萨吉桑离开后,霍奇独自走出来,翻开日记本的前几页,都是些杂谈琐事,但阅读至中间时,他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我脑子里的东西又开始作痛了,不过即便如此,我仍然很开心地看见,我心爱的缇娜终于要嫁人了,但我不喜欢那个阴冷的家伙,如果不是缇娜的坚持,我根本都不会让他进入我家的大门!」 「......」 「果然,他果然有问题,我发现了他的秘密,肮脏的、充满罪恶的秘密」 「所有的一切,都在城市西北处,那间唯一的孤儿院里......」 ------------ 0116.孤儿院 “孤儿院?” 霍奇想起索锡提到他在一所孤儿院发现了变形者,恰好是在西北处的方位,何况日记中提到了唯一,难道这是同一处地方? 这所孤儿院既与变形者的出现有些联系,在萨吉桑的日记中似乎又有些关于市长罗斯福的线索,看来这个地方必须得去调查看了。 索锡应该已经到达了孤儿院,临走时他已经记住了大致的方位,萧条的逆风港已经没了便利的车马行,好在城市不大,他小跑过去也花不了多长的时间。 刚看见孤儿院的大致轮廓,他就听见急促的乒乒砰砰的声音,这是金属制成的武器交接碰撞发出来的,有至少两个人正在孤儿院中持有武器交战,想到这儿霍奇沉住气,步伐变得更加疾快,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留给自己,一把抓住已经有些锈迹和青苔的铁闸门,猛地向旁边一拉,铁门的轴承处发出难听的枝丫声,等他走进孤儿院的同时,就看见一颗飞舞的人头正在空中呈螺旋状的抛物线。 “索锡!” 他脸色微凛,那颗飞舞的人头赫然是索锡的模样。 来晚了? 砰! 人头落地,紧接是脚踩在草地上的窸窣声,一个男人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提着长剑慢慢地挪动着。 霍奇抽出小刀攒在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墙角处挪动的人影,准备摸过去给他致命一击。 “别紧张,是我!” 人影开口说话,阳光洒在他身上,终于让霍奇看清了他的模样。 索锡? 他看着满身血迹,气喘吁吁的猎魔人,又想到刚才就在自己眼前飞舞的人头,脑袋里充斥着问号。 “嘿,别这么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看我的双剑,再看看那具没头的尸体用的是什么武器。” 霍奇看向那具头颅被斩落的尸体,虽然衣着服饰和猎魔人毫无区别,然而他双手使用的武器却是一盏铁铸的油灯台,灯台的圆周都是尖锐的铁片围合而成,用来当武器除了重了些,应该还是挺有威力的。 索锡嘶了一声,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头颅前,一把抓住拎在手里,凑到霍奇面前晃悠一遍:“仔细瞧瞧,他的眼睛,还有这股味道,才刚死亡就已经开始发臭了。” “索锡”的头颅保持着死前的表情,霍奇注意到他的眼球是完全漆黑的,根本看不出眼白,并且空气中却是开始弥漫出一股充满恶意的臭味。 “变形者。” 索锡呸了口唾沫,用靴子蹭了蹭,说道:“我来调查孤儿院的时候遇见了这玩意,最开始他像是孤儿院的管理者,不过就铁门那儿的锈蚀和青苔状况来看这间孤儿院至少有两三个月没人居住了,所以我把他拦下来,没想到这货一个扭身就变成了我的模样,连我的剑招和步法、身体反应也被学了过去,还好他们只能变化衣物而没法变出武器来,要不是仗着陨铁的锐利,我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击杀他。” 原来如此,一个伪装成院长的变形者,看来这间孤儿院的确隐藏着什么问题。 “你调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有一些发现,要不是被这玩意给打断了,我还能挖掘到更多东西。” 索锡一脸的晦气,活动了肩肘的位置,对霍奇说道:“来,跟我来吧,发现的东西在里面的房间里。” 霍奇跟随着他走进孤儿院中,走廊已经弥漫了很重的灰尘,四处都能看见蛛网的存在。 “看来你的判断有些失误。” 霍奇摇摇头:“室内的这些灰尘情况来看,这里至少有近半年没人居住了。” 索锡带他走到一个房间中,整个房间的木柜都是空的,除了在床头的桌子上,摆着一本破旧的红皮书。 “我就是在这儿遇上的变形者,自打我从床底下刨出这本书后,刚翻了没两页他就走进来,要我立刻停止非法入侵行为,说自己是孤儿院的所有者。” 霍奇疑惑道:“这本红皮书记载着些什么?” “一些很有意思的,关于被收留的孤儿们的故事。” 索锡一脸你看了之后就会明白的表情,霍奇重重疑虑下,终于翻开了红皮书翻阅起来。 红皮书是以一名叫做「约翰」的男孩视野来书写的,歪歪扭扭的字体记载着从被收养的孤儿院的经历。 「真高兴,第一认识了朋友,路易、瑟马和莎娜!」 「路易的身体很壮,能得到他的友谊真是让人安心」 「瑟马是厨房的帮厨,和他成为朋友后,每天都能吃到烤面包的屑粉,浓浓的麦香味,真开心!」 「莎娜像是每个人的姐姐,或说妈妈?她真是温柔」 「瑟马和路易吵了一架,状况非常糟糕,莎娜试图拉开他们两人,却被扔在旁边,扭伤了脚,这才让瑟马和路易惭愧地停下来」 …… 大多都是类似的内容,看上去只是一个男孩随手的日记册。 不过,很快霍奇就发现一些不那么舒服的东西。 「路易烧得很厉害,莎娜照顾了他两天,仍然没能让他好转过来,瑟马跑去央求大人们派医生,希望他能够成功」 「贝托曼回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医生,他们接走了路易,我和莎娜姐姐都松了口气,这下子路易应该没事了吧,真得感谢贝托曼说服了大人们」 「莎娜姐姐有些不对劲,除了还和我讲话外,似乎刻意与贝托曼和曼斯保持着距离,真奇怪,她上周还那样温柔地照顾了曼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莎娜姐姐让我走,她告诉我这里有危险,我茫然极了,这里有食物有衣服,还有伙伴,为什么我要走呢?但莎娜姐姐不会害我的,我打算再住几天就悄悄溜走」 「特兰妮姐姐改变了注意,让我留下来,我松了口气,果然这几天只是她太累了,休息之后就缓和过来,我感到高兴,毕竟外面可没有这里过得舒服」 「大人们来了,除了院长外,帮助我来到孤儿院的托雷斯大人也在一起,看着托雷斯大人让人着迷的面孔和温柔的语气,我感动极了,果然好人就应该得到回报」 霍奇越往后翻,越发现不对劲。 在约翰的视角中,两男一女的伙伴角色始终存在。 但名字——一直都变化着。 莎娜变成特兰妮,又变成了赫尔加。 路易和瑟马的名字很快就消失不见,贝托曼和曼斯也没有停留在日记太久。 除了约翰以外,其余三人似乎都时刻变幻着名字。 最让人心寒的,是约翰的语气中对此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变幻的不是名字。” 霍奇背后窜上一股寒意,整个后背的汗毛都像踩住尾巴的猫咪似的炸起。 “是人。” ------------ 0117. “看来你也想到了。” 索锡揉了揉后背处,刚才的战斗中被变形者复制的自己用铁灯台击中了后背,直到现在那里还火辣辣的疼痛着。 “四个角色的个性始终没有变化,但除了写下日记的约翰以外,名字已经轮了好几圈,这已经不是其他人一时兴起更换名字能够解释得通的,最可能的结果是——那是不同的人。” “而且约翰的记录来看,他似乎根本没发现那些伙伴已经不是曾经的那批人,就像是……被催眠,或说洗脑一样。还有几个问题摆在我们眼前,那些被替换掉的孩子到了哪里,孤儿院又是因为什么才将他们替换掉?” 霍奇心中已经生起好几种猜测,无一例外都不是什么好的结果。 “托雷斯大人,我好像记得市长罗斯福……“ “你想得没错。”索锡说,“罗斯福·托雷斯,这是他的全名,而且我来之前问过薇娜那个傻姑娘,她告诉我这间孤儿院就是市长派人建立的。” 难怪! 霍奇忍不住在心中狂喊,难怪萨吉桑会那么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罗斯福隐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看来他所说的秘密很可能就与这名孤儿日记本上的内容有关,甚至于,或许萨吉桑也曾看见过这本日记! “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 霍奇的眉眼越发凝重,像是要挤出一团墨汁:“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有。” 索锡很快回答道:“我在走廊尽头发现一个通往地下的铁门,但是那道门被锁住了,而且那是孤儿院中唯一一扇上了锁的门。” “锁住的门?” 霍奇猛地想起了什么,赶紧翻出萨吉桑的那本日记。 “又一本日记册?”索锡惊讶地看着他,“你从哪发现的?” “不是孤儿院的东西,这是萨吉桑的日记,他在里面写到这个孤儿院里隐藏着罗斯福犯下罪恶的痕迹,而且……有了!” 他将日记册翻到末尾,在最后一百页的纸张中凹陷处一个小糙,一柄布满了铁锈的钥匙就放置在纸槽中。 “有这么巧的事?”索锡不得不怀疑其中有诈。 “不奇怪,毕竟萨吉桑告诉我的是他找到了确实的证据,那么很可能所有的秘密都在那扇门背后,既然如此,那么钥匙就应该在他手里。” “走吧!”他招呼着索锡带自己前往那扇铁门。 喀拉拉。 铁门被拉开,门后的小房间空间不大,地面上有一个方向窟窿,地下漆黑一片,以火把照亮能看出一把梯子正搭在窟窿边上。 走下去后的,两人拿着火把将地下室墙壁上固定的松油火把一一点燃。 地下室终于有了光线,虽然相较于整体的黑暗仍然有些不起眼,却已经能勉强分清楚地下室四周的情况。 两人环视四周,身体渐渐变得僵硬。 霍奇本就是出身贵族的地下室,本以为那种连猪狗都不如的生活已经是能够想象到的最恶劣情况。 但看到这里时,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相比于这副场面,那个老兔子魔法师温柔得就真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 到处都是孩子们的尸体,为了防止腐烂,尸体都被撒上了防腐的草木灰,但这仍然掩盖不了众多尸体的恶臭,看样子这些死去的孩子应该都不超过十二岁,身体尚未发育开便被残忍地杀害,身体的其余部位都是完整的,唯独头顶被切开,大脑被分离出来,放在单独的一边存放,其中有的脑子已经被捣碎成浆液,意义、用途都是不明。 “人体试验……” 霍奇倒嘶一口冷气,心止不住地凉透下去,这哪里是什么孤儿院,根本就是为了将流浪的孤儿拿来做实验的地狱! “他疯了吗!”霍奇咬着牙,他本以为能够让自己动容的东西已经很少了,但在看见这样的一幕后,怒火止不住地焚烧在脑髓,“他以为市长的身份就能做出这样毫无人性的实验?即便是对奴隶也不能进行人体实验,这是公约,何况是作为自由人的孤儿!” 索锡没有说话,表情也并未像霍奇这样变得狰狞,不过他太阳穴处的青筋忽地暴起,一起一伏剧烈地颤动着。 猎魔人的确是由于变异的原因,感情比较淡薄,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起伏。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会愤怒。 “看来萨吉桑是对的,这种人……该死。” “我们现在?”索锡问道。 “去市政厅吧。” 霍奇长舒一口气,握紧拳头:“总得去的。” …………………… “开门!开门!” 奴隶们歇斯底里地哭喊着,用身体撞击着市政厅的铁门。 “把萨吉桑大人还给我们!” 就在奴隶们的视野中,门的那一侧,萨吉桑被一根铁棍从下而上完全贯穿,腹部也有几道伤口,整个人都变成了血人,显然是已经死去。 “卑鄙的官员!罗斯福你个不守约的杂种!把萨吉桑大人还给我们!” 霍奇与索锡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听奴隶们的诉说,似乎是在开战前罗斯福约萨吉桑进入市政厅议和,却背弃了约定,将他杀害在房间中,并命人挂出来示众,威胁奴隶们赶紧退开,却遭遇了滔天的怒火。 “翻得进去吗?”索锡拍拍手,以他的身手要从旁边翻入还是很简单的事情。 “勉勉强强吧。” 霍奇有些吃力,却还是翻了过去。 两人一阵躲藏后,来到市政厅最高层,罗斯福的房间,他已经醒过来,正虚弱地半坐在椅子上,腹部绷带全是血迹。 “谁?”罗斯福虚弱地睁开眼睛,渗声笑道:“是你啊,索锡,来,坐在这儿吧。” “你这是……”索锡皱着眉。 “萨吉桑干的,门外的尸体看见了吧。”罗斯福冷笑起来:“你们以为是我杀的他?是他想来杀我!匕首是他带进来的!他就是个恶魔!” “他是恶魔,那你呢。” 霍奇插话道:“在孤儿院做下那样的事,你又算是什么?” “啊,是萨吉桑告诉你的吧。” “不,我亲眼所见。” “呵呵呵。”罗斯福声音愈发虚弱,干涩的笑声让人格外难受:“孩子,你现在几岁了?应该还不过二十吧,年轻总是让人单纯,有时候你听到的,看见的,却未必能和你心中的答案吻合。” “你这是想为自己辩解,那样的罪行,你以为还能瞒多久?”霍奇厉声道。 “我不跟你争,孩子。但我知道的真相远比你多,或许我犯下了某些不可饶恕的恶行,可我仍然确定,萨吉桑非死不可,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就在一年前,我亲手杀死了他,然而现在他活过来了,这不是恶魔还是什么?” “他利用奴隶引发了战争,这是恶魔的蛊惑手段,那些可悲的奴隶们根本不知道谁是真正为他们着想,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的在考虑他们的利益!” “不相信?那我证明给你看!” 罗斯福从书架翻出一堆资料,全是奴隶方面的研究,以及建议,但他此时的面容疯癫,语气急促,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 “你疯了。”霍奇的话语归于平静。 “只有我才是为你们着想的人!”罗斯福唾沫星子都弹到了霍奇的脸上,他挣扎着推开两人,跌跌撞撞地向外面走去。 奴隶们认出了他,顿时沸腾起来,使劲往前挤,对他吐着口痰。 “你们这些傻子!傻子!只有我才是为你们着想的人,萨吉桑只是利用你们!” 轰! 铁门被人群压倒,愤怒的奴隶们顿时包裹了罗斯福,将他举起来向不同的方向撕扯。 罗斯福哑声叫喊着,随着一道血雾的炸裂,他被奴隶生生撕成无数碎片。 “他真的是疯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两人显然还没能反应过来。 “不过他说萨吉桑死过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霍奇看向外面,凉意再起。 “而且,幻境似乎没有解除。” “罗斯福和萨吉桑,都不是境主。” ------------ 0118.永生的愿景 “不太对劲。” 霍奇回想起罗斯福在还没有陷入疯癫时说出的话,加上幻境并没有因为罗斯福的死亡而消失,不由怀疑起来:“你说孤儿院的地下室,真是罗斯福干的吗?” “怎么?你已经开始相信他的鬼话,就因为他疯掉之后把自己给玩死了?”索锡撇撇嘴。 “我只是觉得不合理,你想想,孤儿院的那些实验应该与变形者有一定的关系,如果是罗斯福驱使的变形者,那他怎么会被变形者刺伤?如果说是掩人耳目的把戏,从结果来看根本没有必要,你觉得罗斯福是那种没事做就喜欢捅自己两刀的人?” “对了!日记!” 霍奇大声叫道:“我们在地下室找到的那本日记,你有带上它吗?” “在我这儿,怎么了?”索锡拍了拍随身携带的包裹。 “把它给我看看,我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霍奇翻开日记,直接来到末尾的段落。 “这里,你看。” 他指的是那段「托雷斯大人让人着迷的面孔和温柔的语气」。 “你觉得罗斯福的形象和这上面吻合吗?”霍奇循循善诱地询问着。 “他?他就是个刻薄到极点的老兔子,长得跟头蝙蝠似的,和这上面的哪一点都不搭边。”索锡说完后也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的托雷斯……指的不是罗斯福?” “很有可能。”霍奇点头,继续说道:“那么有谁符合这两点条件?据我所知刚好知道那么一个人,她同样拥有托雷斯的姓氏,我们之所以忽略掉,是因为她的姓氏并不是原有的。” “你是说……”索锡竖状的瞳孔开始收缩。 “缇娜·罗斯福,她现在在哪儿?” “跟我来。”索锡抖了抖鼻子,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不瞒你说,我的鼻子挺灵的。” …………………… 潮湿的房间,空气中的水汽凝重得像是要滴落下来,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霍奇还真不相信北境干冷的冬季里还会有这么潮湿的房间。 “有客人来了!” “一个味道难闻的猫眼佬。” “一个味道古怪的年轻人。” 两人同时踏入房间的门,墙角站着名年幼的少年,看样子年龄应该在十二左右,迫不及待地嚷嚷起两人的容貌。 霍奇和索锡在意的是他的样子,在少年的头颅上有一道针线缝起的疤,恰好把头盖骨封闭上,加上没有头发,看上去有些惊悚。 “欢迎!欢迎!主人已经恭候多时!”少年扯着嗓子叫道,他发出的声音有些古怪,应该是刚好处于变声阶段的沙哑,却又有种岔气的感觉,挠得听着耳膜发痒。 “和孤儿院实验室那些尸体一样。”霍奇小声对索锡说道,“但他还活着。” “那样子。”索锡看了眼少年空洞的眼球,泪腺的分泌已经停止,眼眶变得干涩无比,每一次转动都会带出不少血丝,“倒不如死了好。” 在少年的带领下,他们三层螺旋的阶梯,视野骤然变得明亮,数支火把燃起,将房间照得敞亮无比。 远处,已经能看见缇娜的背影,由于房间里温度已经不算冷,她身上的衣服变得愈加单薄,霍奇微一晃眼,已经能看见她大腿侧的裙裤分出一道长衩,在脚步挪动时很容易就露出白生生的大腿。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会首先发现我的行动,本以为只是那个怪异的猎魔人,没想到还有你。” 她转过身来,半张脸颊上都粘满血沫,不仅是血液,似乎还有细小的肉块组织,显然不是属于她的,就在她身后,一个巨大的玻璃炉子中堆放着一团血肉模糊,分不清形状的东西。 缇娜随手撕下裙角的一块布条,根本不在意身体暴露的程度,用布条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伸手将玻璃炉子旁边的推杆拉下。 轰隆隆,黯淡的玻璃中忽然生出些光辉,紧接着那团堆放在其中的血肉开始剧烈地爆破,肉块中溅出的血液直接把透明的玻璃糊上猩红色的血迹,很快就只能通过光照的阴影看出肉块仍在不断爆破着。 “就快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缇娜说道:“就一点。” 她原地走了几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转头看向带领两人前来的少年:“差不多了,过来吧,我的小可爱。” 少年歪歪扭扭地走过去,随着缇娜的指挥,整个身体都剧烈地扭曲着,那程度足矣嚼碎任何骨骼,少年却还嘻嘻嘻地笑着。 砰! 最终少年自发地扭曲成一块圆柱状的肉块,即便没有发声的器官,霍奇和索锡却仍然有种错觉,那团肉块依然在干涩地笑着。 “进去吧。” 缇娜打开玻璃炉的圆门,把肉柱一点一点地推进去。 关上圆门的同时,她拉下了第二道推杆。 青绿色的溶剂瞬间溢满了炉子,将玻璃壁上的溅满的血液冲刷干净,将最初的肉团和少年变成的肉柱共同浸泡起来。 “这是!”索锡五指攒紧,死死地注视着青绿色的溶剂。 “差点忘记了你是猎魔人,那你对这种溶液当然会很熟悉,就像你想象的那样,这是青草药剂,只不过是稀释后的浓度。” 缇娜嘴角残留着血迹,她微笑起来,笑容本身很美,配上血迹却变得渗人,“青草药剂真是奇妙的配方,强大的药液作用能够让骨和血肉分解,让它们回归最初的混沌形态,然后再进行重组。不过你们这些猎魔人空有这样强力的配方,却只知道用来强化自己的身体,成功率还低的吓人,真是可悲。就让我来告诉你这种药剂真正的用途吧。” 砰砰砰! 玻璃中的肉团开始与肉柱融合,过程相当激烈,不停地拍打着玻璃的内壁。 “分解之后,血肉变回最初的形态,比胚胎还有更早的形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所有的可能,甚至是再造一个全新的个体也未必不可能。” “甚至......要复活死去的人,也是可能的。” 玻璃仓的碰撞渐渐停下,青绿色的药液开始下沉,紧接着玻璃壁仿佛炸裂,碎成无数小块,一个裸露的老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萨吉桑?!” 霍奇惊讶地看着这名老人,完全和映像中的萨吉桑一模一样,但他不是死了吗? 难道是变形者? “再造的身躯,以及原本的记忆,实验终于成功了。” 缇娜变得激动着,亲吻着萨吉桑的手背:“我亲爱的父亲,我为您打造的这具健康的身体,您满意吗。” ------------ 0119.拉斯 “你们见证了伟大的时刻。”缇娜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披在萨吉桑身上,“多么完美的个体!再造的身躯完全没有任何疾病,血管比年轻人都更加磅礴,旺盛到极致的生命啊,这才是人类应该有的模样。” 霍奇攒起小刀,做好随时发起进攻的姿态,索锡则更加纠结,他在思考着是拔出钢剑还是银剑,显然眼前的生物已经超出他常有的认知。 “夫人,你最好停下一切的动作。”霍奇冷声道:“还有,告诉我你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东西,他和变形者有什么关系。” “变形者?你指的是那种只能复制外貌和本能,却毫无思维,只听从于命令的蠢货?” 缇娜不屑一顾地说:“不!我的父亲才不是那么粗浅的玩意,他拥有生前完整的记忆以及自我思考的能力,某种程度而言他就是我真正的父亲,真要说关联的话,刚才为你们带路的那个男孩就是变形者之一,不过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我父亲的素体材料,他应该感到荣幸!” “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奇压抑住心中的惊诧,问:“变形者究竟是什么,那间孤儿院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你们发现了那间地下室,难怪,这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实验,也就是站在你们面前的,我的父亲。” 缇娜说:“这基于一点猜测「精神是否永存」,如果观点正确,生命应当是无穷无尽的,唯一限制住人类永生的只是衰老的躯壳,所以实验开始了。” “我原本的想法,是通过转移部分大脑实现记忆转移,只要思维是自己的,那么身体的外貌又有什么关系?不过人类的身体实在太过脆弱,甚至来不及对大脑操作,只是剖开头盖骨,大部分的实验体都死掉了。” “后来,我学会了直接对记忆层面的操作,最开始只是对原本的记忆进行修改,并且改变相应的实验环境观察效果,实验很成功,事实证明三成的实验体多次改变记忆后仍然毫无察觉,这也让我以为看到另一种可能性,直接将原本的记忆抹除,取而代之的是其他人的记忆,通过这样的方式或许能实验精神的永存。” “然而还是失败了,记忆的排斥性太强,改变记忆还好,一旦替代进不属于身体的记忆,整个人体都会变成一团泥,直接解离成物质。” “后来,变形者这样的失败个体出现,不过却是最成功的失败品,我在他们身上再度看到了可能,变形者能完整地复制他人的身体,连身体每一个组织都完全相同,这不就是最完美的素体么?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排斥。” “就在刚才,实验成功了!我从父亲身上采集了组织样本,增殖成足以构成脑补的组织,再将最出色的变形者进行分解,通过青草药剂重组,最终实现了复活,是的,这是人类史上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我们找到了永生的可能!” “永生?那些已经死去的孤儿呢?”霍奇问道。 “有什么关系?人类的进步本就是踩在尸骸堆上前行,在他们生前我给了他们温暖的房间,可口的食物以及一段值得回忆的友情记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缇娜不以为意,“成为实验的材料,才是他们人生最大的价值,何况我保存他们的部分组织,等到肉体增殖技术成熟后,我会让他们也享有永生,那时他们更应该感谢我对他们做过的事。” “那罗斯福呢,你的丈夫,既然变形者是你制造的,那么让变形者刺杀他的也是你?” “我尊敬的,又可怜的丈夫?你以为他就无辜?知道是谁为我搭建的那个死亡孤儿院吗?就是我亲爱的丈夫,原因?他说他爱我,多么可笑!” 缇娜笑得沙沙作响:“不过我喜欢傻瓜,所以我本准备让他成为第二个永生之人,但在得到父亲组织后,我抽取了部分记忆,发现罗斯福竟然将他杀死过一次!是因为我父亲发现了孤儿院的秘密,他担心我被发现,他的确爱我爱得深沉,但我更爱父亲,他不应该对我可怜的老父亲动手,所以我小小的教训了他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崩溃了,可悲,现在他怎么样了?不出意外是死了吧,或许等我心情回复后,会对他施以怜悯。”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嫁给他,因为真爱?真是狗屁,他的年纪快赶上我的父亲,要不是为了找到医治我父亲的办法,我会嫁给他?” 霍奇沉默了一会儿说:“之前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都是谎言吗?” “什么?你是说在旅店的那一次,不,那完全真实,黑六角根本不可能存在,不过那时我还不清楚真相,直到我查看了父亲的记忆,发现复活他的人对他施以诅咒,所以我才急着将他杀死再重构,只有更换了肉体,才能逃脱魔鬼的追寻。” 缇娜看着他:“看在那次旅店的交情,你可以选择离开,但猎魔人必须留下,他的身体里也有不少秘密,很适合用来实验。” 索锡摸了摸脸上的伤疤,看着霍奇的俏脸说:“没想到我还能有比你更抢手的一天。” “相信我,这种感觉绝不好受。”霍奇说。 “父亲。” 缇娜抚摸上萨吉桑的脸颊:“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完美的人类。” “缇……”萨吉桑最终发出沙哑的声音。 “对,就是这样。”缇娜满怀期待,“叫出我的名字。” “缇……娜!” 砰。 萨吉桑身体忽然发生异变,化成一滩黑色的泥炸开在原地,黑泥的污垢喷了缇娜一身。 “不!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实验已经成功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解离!” 莎啦啦。 炸开在原地的黑泥滩猛地睁开一只眼睛,数十根黑色的触手从黑泥中升腾而起,直接包裹住最近的缇娜,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你这怪物!”缇娜挣扎着。 啪。 触手稍稍使力,缇娜的身体应声而断,上身直接在挤压下变成血沫,只留下两支纤细紧致的长腿。 触手抓住孤零零的腿,直接塞进了自己的“眼睛”。 霍奇向后退上几步,“猎魔人,是时候发挥你的专长了。” “别开玩笑了!”索锡后退得丝毫不慢,“我才不会挑战超出认知的怪物。” “没想到你这么怂!” 索锡面色不改:“猎魔人徽章我早取下了,可别指望我有什么职业精神。” “那我们还等什么?” 看着离自己越发靠近的触手怪,霍奇深吸一口气:“跑啊!” 慌慌忙忙逃到大街上,霍奇发现幻境仍然没有解除。 “咦。”索锡说了声:“怎么这些门都敞开了。” 霍奇看过去,之前大街上禁闭的房门现在都稍稍打开一条缝。 “过去看看。” 搜寻了几个房间,两人发现均是空无一人。 “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索锡纳闷,之前以为是因为动乱,逆风港的居民都躲在自己的小屋中,但现在门开了,却没有任何人。 霍奇蹭了蹭鼻子,闻到一股越发浓厚的味道。 “我明白了。”他说。 为什么幻境没解除,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索锡不解。 霍奇对他说:“现在立刻回到我们的旅馆,把薇娜带上,跑到港口去。” “嗯?” “别问太多,总之我会在港口附近等你。” 霍奇说完头也不回,跑向港口的方向。 他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会走不出城,为什么死去的士兵会再度复活,为什么萨吉桑、缇娜、罗斯福的死亡都不能让幻境解除。 这座城,是死的! “就是这儿了。” 霍奇来到码头街唯一开放的旅店,萧条的街道上它的灯火通明格外显眼。 据索锡描述,同行的水手乘客都住进了这间店,以至于他来时已经没了位置。 他回头,看向紧闭门户的「一颗樱桃」。 “这间不开放是有原因的,索锡对它太过熟悉,如果将它作为开放的状态,很快就会被敏锐的猎魔人发现不对劲。” 霍奇走近开放的旅馆,揭开门帘,高声说道:“我说得对吗?境主,以及复活萨吉桑之人。” “哈,被你发现了。” 一颗光秃秃的头颅漂浮到他眼前,没有身体,却也没有滴落鲜血。 头颅张开嘴,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拉斯。” “愤怒的拉斯。” ------------ 0120.白霜 霍奇盯着眼前悬浮的头颅,静静地没有说话,忽然伸出手去直接摁在头颅的双眼上,两只眼球向内凹陷,挤压产生的力度让眼眶充盈起鲜血。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眼球如同被刺破的气球,在眼眶中瞬间炸开,鲜血飞溅到霍奇的脸上,可他依旧从容如初。 “嚯~” 头颅的嘴皮微微动着,说:“意料之外的举动,我还以为你第一反应是抽出在靴子里的那把小刀,几次作战你都会首先想到他,这让我很好奇这把小刀对你的意义究竟有多重,让我看看,啊~有了,来自于古老城堡的餐刀,啧啧啧,为什么你会依赖这种东西?” “每个故事都会迎来结局。”霍奇沉沉地说,“既然我已经翻到了最末一页,那么所有的伏笔都应乖乖呈现在眼前,所以别再装设弄鬼了,露出你的真身吧,拉斯。” “别这么无情嘛,对于创作者而言,伏笔可不是能轻易交代的,得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看透我书写的故事。” 拉斯声音中带着微笑:“那么告诉我吧,你究竟读懂了多少。” 霍奇深吸一口气:“这里,这座城,从我们登陆港口时起,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也就是说幻境的边缘并不是城市中,而是完全覆盖了逆风港以及整块区域。” “继续说下去。”拉斯微笑道。 “无论是死而复生且毫无察觉的士兵,还是诡异的变形者,以及缇娜所说的对记忆的操作,这些应该都不是存在于现实的东西,我本以为这是幻境的原因,但士兵们本身应该对死亡有所察觉,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本就不存在,或说……已经死去。” “萨吉桑、缇娜、罗斯福……所有我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就在这座城里,所以空气中才会弥漫那种古怪的味道,那是腐臭的味道,虽然被修改过嗅觉感知,但最后一刻我还是分辨了出来,从始至终和我打交道的都是尸体,或说以身体为蓝本,由你构造而出的幻象,城市中那些紧闭的大门不是居民们因为动乱不敢打开,而是他们根本就不在里面,他们被驱离了这座城市。” “驱离,这个词用的不错。”拉斯笑道,“我将他们催眠,让他们离开这座城市好让我布置这场剧本,不过现在想想还是考虑不周,或许我该让他们留下,这样就会更真实。” “真实意味着危险。”霍奇眼睛微凛,“你想要的是完全控制,而不是有任何失控的因素存在,所以这场戏的角色不能太多,场地也得被限定,但你犯了个错误,薇娜她是真实的人,你不该让她留在城里。” “这可不怪我,傻姑娘的痴傻让她对我的催眠免疫,本以为不会有多大麻烦,谁能想到她居然没察觉城市的异样,仍然开着店。”悬浮的头颅撇撇嘴,“真是失算。” “看来你原本是打算让我们接受市政厅的接待,因为城里里除了薇娜就没有别的旅馆了。” 拉斯不避讳地说:“在我的剧本中本应如此。” “真得感谢你的失误,不仅仅是给了我们一个住处,而且让我拥有了一个绝佳的道具,那就是城市中唯一的[不会说谎的人]。” “是吗?她告诉了你些什么?”拉斯好奇地问道。 “很多事,足以让我推断出城市的不正常。” 霍奇呼吸一口气接着说:“那么港口街的布置也应该是你所为,为了让索锡进城,你本可以随意开放一个貌似爆满的旅店,或是一颗樱桃,或是这间,但你清楚索锡对一颗樱桃太过熟悉,越是熟悉的东西越容易在无意间发现破绽,所以你选择了这间,以客满为由让他进入了逆风港。” “不错,幻境中对味觉进行了一些小小的修正,猎魔人的感官能力太强,很容易就能尝出酒液味道不对,真是该死,作为配角竟然敢这么喜欢喝一间酒馆的酒。” “但还是有我不能理解的地方。”霍奇说,“如果萨吉桑、罗斯福、缇娜都已死去,那么传闻中逆风港的奴隶运动究竟是否真实?既然你得以幻境布局,那么起码你是没有复活能力的,缇娜和罗斯福都提到萨吉桑早应该死去,如此来说奴隶运动究竟是谁发起的,真正的奴隶王是谁?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场虚构的传闻,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了,并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那是因为啊……” 头颅砰的一下炸成血雾,楼道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正鼓掌微笑的人,他的打扮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船长,戴着微微翻起的帽子,看见霍奇后他将帽子摘下,竟然是一颗澄亮无比的光头。 他咧开嘴微笑,所有的牙齿都成三角状,说:“这都是我散步出去的。” “是你!”霍奇的瞳孔皱缩,立刻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大光头。 这不就是他初入石头堡,去港口最先询问逆风港船票的那名船长么。 他回忆起来,自己最先听到逆风港发生叛乱的消息,也是从此人嘴里得知。 “居然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准备请我入局了吗。” 光头拉斯摇着光秃秃的脑袋:“还要更早,格力德总以为是他先发现你的存在,不过那就是个蠢货,事实上我认为除我以外也只有普利德有些智慧,其他人都是碍事的,噢,拉斯特的胸与腿不错,勉强把她摘出来吧。” “早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发现了你,你的存在很特别,对我而言就和黑夜里的一颗炽热的火球差不多。” “格力德?拉斯特?”霍奇疑惑,他可没听说过这两个名字。 “你很熟悉的。”拉斯露出微笑,“前者是寒潮异兽的始作俑者,后者嘛——我记得你见过她的脸,在一堆灰萤火的虫堆上。” 霍奇心中一惊,冷声道:“你们是一伙的?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拉斯指着自己,偏着头思考了会儿:“怎么说呢,我们有比较官方的自称,不过我喜欢用自己生造的词汇[管理者],不过想来你不会理解,所以还是告诉你吧,我们自称为——使徒。” “这场幻境,究竟有什么意义。”霍奇不明白,眼前的这人显然是超出他认知外的存在,为什么会构造这样一场幻境,看上去对自己毫无伤害,却又没有出现符合对方利益的成分。 动机不明。 “你说这个啊,这是因为奖励。”拉斯如是说道。 “奖励?” “萨吉桑的灵魂很特别,在极度怨念中死去的他灵魂一度转化出灵体化,不过那样会失去自我意识,于我而言这要怀揣强烈的复仇欲望的灵魂相当可爱,所以我给他奖励,让他去实现自己的复仇,当然仅在这座城市,毕竟不是真正的复活。” “罗斯福嘛,这个人也是有意思,在三人中或许他是罪孽最少的,除了为爱杀死萨吉桑外,他几乎没有强迫过任何人,虽然看上去讨人厌,不过是唯一想真正为奴隶们做事的人,可惜啊,官员的身份让他取不到奴隶的信任,反倒是萨吉桑这个复仇心切的骗子捡了便宜,哈哈哈。” “至于缇娜,大概算是学术奖励,她想到的灵魂永存论是正确的,既然已经把萨吉桑和罗斯福圈了进来,多一个人也无妨,顺便给了她各种不可思议的技巧,本以为能折腾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没想到最后就为了复活个父亲?真是丑陋啊,一点也不美丽。” “那么我呢。”霍奇说,“为什么要我进入这里。” “因为你很特别啊。”拉斯笑,“我想看看你在这个故事中的选择,顺便告诉你一个道理,无论是萨吉桑、罗斯福还是缇娜,都不是纯粹意义的恶人或是好人,当你试图用善恶论进行分辨时就已经输了,本想看看发现真相后的你会不会崩溃,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你要成熟许多。” “我没那么天真。”霍奇说。 拉斯点头:“倒是我小瞧了你。” “我的同伴呢?” “你是指那两名女巫以及一个有意思的奴隶小姑娘?别这么惊讶我不仅知道她们的身份,甚至还知道在你的意识里有个很有趣的东西,一段无形的字符,还有一个虚幻的方形小块?呵呵呵,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多。这三名姑娘你放心吧,她们没事,不过我的故事里不需要她们,所以我把她们赶走了,和那些逆风港的原住民一样。” “既然如此,现在应该到了故事的结尾了,作为最终BOSS的你也需要我们来击败了吧。” 拉斯摇摇头:“怎么会,这个故事可不是个勇者与恶龙的传说,哦不对,现在早就没有龙了。既然你看懂了我的故事,那么就该是给你奖励的时候了。” “什么?” 霍奇骤然一惊,就在瞬息间他的脚下仿佛失去了支撑,身体不可抑制的向后滑行,与拉斯的距离迅速拉远,他能够看到拉斯微笑的表情,空气中拉斯已经变形的声音渐渐传来。 “知道为什么我喜欢自称为[管理者]吗,因为使徒能够决定世界上存在的种族什么时候复兴,而又什么结束,世界的法理都在我们的管理之中,每当我们出现,便是一场生命的终焉,曾经我们葬送了龙与精灵,现在轮到你们人类了。” “不过看样子,唯一的变数,也就是你对这个概念毫无察觉,所以我得让你知道,你即将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拉斯远远地摆摆手:“回头见。” 霍奇眼前的视野如同玻璃般片片破碎,然后看到的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 太阳从天空消失,世界却依然有光,但这光毫无温度,反而更让他觉得寒冷。 而他面前的土地是一片白霜,迅速地凝聚着土壤,将一片片的土地冻成坚硬的冰面。 这种温度,远比寒潮更加可怕。 嗷—— 长啸声接连响起,他转头去看,只看到一个个挥舞着翅膀的庞然大物正在白霜中喷吐火焰,想要遏制住冰雪的蔓延。 但事实是,在他们的火焰还未燃上冰雪时,极寒就将他们冻成冰块,随后阵阵开裂。 即便是这样恐怖的生物,也无法抵挡白霜的侵害。 霍奇生出一种别样的错觉。 这个世界,好像已经死了。 他猛然回头,看着那些仍在飞舞的巨物,忽然想起什么。 那是龙? 真正的古代龙? 我这是在……? 阴影骤然覆盖在头顶,他抬头仰望,一面仿佛遮住天空的阴影出现。 霍奇眯起眼睛,分辨着阴影的形状。 那是……一艘浮空的船? 但什么船都大到这种程度? 阴影中央忽然亮起蓝色的光芒,舱门缓缓打开,几条阴影蹿动而出,那也是龙,且比那些在白霜中湮灭的龙更加庞大。 这是,古代龙的浮空船舰? 落地的巨龙看向不远处的白霜,回头的刹那,巨大的黄金瞳孔不约而同地落在霍奇的身上。 霍奇感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在这一刻同时停止了。 它们——能看到我? 这不是以前看到的那种回忆场面。 这是真正的,古代龙生存的时代! “白霜纪元,竟然还能看到新生的物种。” 古代龙缓缓张口,仅凭声音的余波就让霍奇有些站立不稳。 它伸出爪牙,向霍奇探来。 强大的威压让他连身体都无法控制。 滋滋滋—— 刺耳的声音,他猛地睁眼,拉斯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现在知道,即将面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吧,来,看看你的手掌,右手。” 霍奇低头,看向手掌处,不知何时起掌心多了一串吊坠,中间的金属块呈一道龙翼的形状。 “这是我给你的奖励,如果你还想对那个时代有所了解的话,你会用得着它的。” ------------ 0121.大变 “我总觉得你没跟我们说实话。” 希尔薇正往嘴里塞着食物,鼓着脸颊活像只仓鼠,不时打望着霍奇,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们一觉睡醒莫名其妙地就到河滩边上了,怎么想都不对劲吧,我知道巫师可能对这种事见惯了,可连黛芙妮姐姐都没能察觉,显然那个什么境主的能力很厉害,你居然说最后他自己逃跑了,这也太荒谬了吧。” 赫拉坐在旁边,虽然没有希尔薇那样喋喋不休,不过还是嗯嗯地轻应了几声,也对这个问题有些好奇。 霍奇真有些后悔带上希尔薇这么个小祸害,她根本就不萌,还带坏了乖巧的赫拉,就这几天至少问过他四次这个问题。 不过希尔薇对于他们是巫师的接受速度相当快,根本没有一丝抵触,反倒莫名兴奋起来。 在他为难的时候,还是黛芙妮为他解围,拍拍手说道:“到此为止,该是睡觉的时候了。” 希尔薇咽下食物,看着天空的星星理直气壮地说道:“黛芙妮姐姐,根据星星的方位离睡觉的时间还早着呢。” “你还会看星星?”霍奇有些惊讶。 希尔薇撇了他一眼:“认个时间总是会的。” 黛芙妮微笑着伸手,在天空轻轻一抹,星星的位置立刻发生了变化。 “现在是睡觉的时间了吧。” 霍奇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明白她所使用的并不是直接改变星空的巫术,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实际上她只是使用了障眼法一类的感官欺骗,在视线的顶端覆盖了一层拟造的星空。 “这……”希尔薇哽住话,不情不愿地说道:“那好吧,我们去营帐里睡了。” 经过黛芙妮身边时,她又拉住黛的衣角,扭头看看霍奇,在黛芙妮的耳边小声说道:“姐姐,你不能总这么护着他,我以前住在贫民街时经常听人说,越是对他好就越会不他珍惜,男人都这样。” “人小鬼大。”黛芙妮摸了摸希尔薇的头发,“好了,别操心了,去睡吧。” 两个小身影钻入营帐后,黛芙妮才转过头来说:“你吃点东西也去睡吧,小平原夜间的风有些凉人。” “等等。” 这一次,霍奇主动拉住了黛芙妮。 黛芙妮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到希尔薇的提问中,即便此时也没有向他提出困惑,这并不代表着她比希尔薇迟钝,恰恰相反的,以她的能力应该是最先察觉到异样的人,或许在幻境尚未解除,她们被拉斯驱离出逆风港时起就已经发现了。 她当然也有疑问,只不过成熟的女性心理不想让霍奇为难。 只不过霍奇自己也有些憋不住了,这几天的行程中他把所有的秘密都埋在心里,那个古怪而神秘的大光头,躺在他的袖口中的龙翼吊坠,这些东西都令他分外压抑,也确实得找个值得信赖的人倾诉,希尔薇和赫拉这样的小女孩是指望不上了,那么黛芙妮就是唯一的选择。 “听我说说吧。”霍奇一脸疲惫,“这些天发生的事......” 霍奇一点点地将逆风港的事件描述给黛芙妮听,讲到了拉斯的存在,讲到了逆风港那些早已死去的尸体是怎么回事,也讲到了拉斯从石头堡便一直跟随着他们,这就是一个引他入套的局。 唯一隐瞒的就是他身体本身的秘密,人物卡、骰子,这些东西难以解释,能不说还是不说的好。 “能够将在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我清退,这个叫做拉斯的怪物实力有些可怖,我只知道传说中的几种古老的生物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或许比那更糟。”霍奇面露苦笑:“黛,与上一次我看到你时不同,那一次只是简单的记忆片段,我与那个世界本身是隔离的,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其自有的发展,但这次……” 他吸了口凉气:“这次是不同的,那些只存在于第一纪元的龙类竟然发现了我,甚至开口说了一句话,更诡异的是我居然能够听懂。” 那时太突然了,他可没动用骰子的力量。 “所以好奇驱使你不停地去思考这件事。” 黛芙妮变得认真起来,眼睛微微眯起:“你想再去那个世界看看!” 霍奇沉默了一会,说:“是有这个想法。” “那你有没有想过。”黛芙妮敲敲手指,“这也许是个陷阱,你也说过他承认和催化寒潮异兽的人是一伙,而他们的目标似乎都是你,一旦你再次进入这个世界,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有考虑过,但这说不通。”霍奇微皱眉头,“以他的能力,想要杀死我或者抓住我,根本不需要废这么大的力气,在幻境中他就可以做到。” “而且在那个世界我已经快要被古代龙抓住了,是他把我拖回了现实世界。” 黛芙妮询问:“那告诉我,你现在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按照拉斯的方法回到那个古代龙存在的世界,还是忘掉这件事。” “我......不知道。” 霍奇艰涩地开口说:“正因为我拿不定主意,才想让你帮我给出意见。” 黛芙妮捋了捋衣裙,直接站起身来。 霍奇抬头看着她的眼神,少有地从那对别样的瞳孔中看出了冷冽的味道。 “我无法给出意见,即便可以我也不会那样做。” “霍奇,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也应该由你自己解决,你不能试图把自己的负担分给我来承受,这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我的不公平。” “不过...” 黛芙妮的眼睛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黛......”霍奇正想说些什么,却在此时听到了附近树丛阵一阵连绵不断的窸窣声,显然不是昆虫发出的动静。 野兽,还是盗贼? 霍奇的眼神骤冷,下意识地挥手,指前的空间出现几点星星般的亮光,随后如同倏忽急逝的流星,冲着声音发出的位置奔射而去。 噗噗噗。 粘稠的血液从树丛的缝隙中溢出来。 这时霍奇才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黛芙妮也盯着同样的位置:“那是什么?我记得你的本能巫术不是这个,我也没有教过你这样的技巧。” “我也不知道。”霍奇说:“似乎是从那个世界回来后,自发形成的能力。” 他终于下定决心。 “黛,替我张开一个小结界。” “我还是得去那个世界看看。” ------------ 0122.新时代 两年后,鹿角湾。 市长安迪于市政厅旁的钟塔顶层一跳坠落,当场死亡。 “你说过能完全控制他。” 霍奇黑着脸走进屋,拎了跟凳子坐在桌前,语气说不出的低沉:“然而他现在死了,你不会想告诉我这也是你控制下的结果?” 桌面上,一个类似于蜥蜴,却只有巴掌大小的生物正将一块生肉艰难地吞进嘴里,随后坐在桌面上,满意地捂着圆鼓鼓的肚皮,嗝的一声,嘴巴中吐露出黑色的雾气,隐约还能看见雾气中亮红色的光点,那应该是火星的痕迹。 除了此点外,这个生物最惹人注目的是它的身体,整个身体被鳞片覆盖,然而鳞片的颜色却是淡淡的金,不同于俗套的黄,淡金色的身躯让它显得尊贵却不雍容。 当然了,它背上的一对肉翅也是引人注目的存在,现存的龙裔生物早就将翱翔于天际的能力退化,唯一保留着肉翅的地行龙也仅仅是短小的翅翼,仅作为奔跑时平衡身体的部位。 然而地行龙的肉翼是在成年后才会慢慢长出,显然和眼前的这个小家伙不同。 事实上,这个小家伙要是被人误认为地行龙,肯定会相当不屑地说那种低劣血脉的生物算是什么东西,要是让它遇见根本不用动手就能让地行龙服服帖帖的。 它的确有这个地气,这是天生血脉的优势,龙裔生物纵然强大,可在它面前连动怒的心思都生不起半点。 因为它是龙,货真价实的古代龙。 并且是君临于顶点,近乎于传说级别的金龙。 霍奇除了在第一纪元见证了毁灭世界的白霜外,唯一的收获就是得到了一枚龙蛋,虽然尝试过在穿梭两个不同时间的位面时能带些龙类科技的产物,但事实证明在回到本世界的瞬间,没有生命的物品会直接碎成粉末。 即便是生物,也有体积的限制,最终白霜袭来的终焉之时,金龙王将唯一的子嗣交给了他,那时还是一枚尚未孵化的龙蛋,回到本世界的瞬间便裂壳诞生出眼前的小家伙。 “吾的命令是绝对的,任何低阶生物都无法抗衡,然而人类是种纤细的生物,即便高贵如吾也未曾料到他竟然有勇气自绝性命……” 啪! 霍奇眉毛一挑,眼神一瞪,猛拍桌子嚷嚷:“博尔奇,别跟我在这文绉绉的,早就教过你通用语怎么使用,以你的智慧以及龙族遗传基因不可能学不会!” “简单来说,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霍奇吸了口气,将肺腔充满,随后爆发出震耳欲聋伴随着唾沫星子的狂吼:“给我说人话!” 名为博尔奇的金色幼龙赶紧张开翅翼堵在耳朵上,颇为无辜地看着霍奇,在发现没有任何效力后无奈地放弃,拍拍双翼。 “好吧好吧,简单来说,我失算了,谁能想到那个肥胖子竟然有勇气去死,大概是忍受不了大脑的折磨吧,龙族命言的威力在我死亡前不会解除,你能想象过有一千只虫子每日每夜不停地在脑子了蠕动,兴致来了还会穿几个小孔的感觉吗?大约这就是安迪的感受,我只命令了他听从我们的安排,却没有限定他不自杀,算是被他钻了个空子。” “顺便一提,相比于你擅自给我取的名字,我更喜欢「三寒鸦」的称呼,或者你可以直接叫我的龙语本名:维纶特瑞坦梅斯。” 幼龙流畅地与霍奇进行着交流。 最开始时,霍奇对此相当惊讶,在没有进行任何学习的情况下博尔奇就拥有了远超常人的智慧,根本没有像他意料中那样,同某些生物般将睁眼看到的第一个生物认作父母,它从蛋壳碎裂孵化而出的时候就清晰地知道金龙王才是自己的父亲,而霍奇顶多算是个监护人。 事实上它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监护人,龙类的记忆与力量来源于血脉的传承,在它诞生意识的瞬间就继承了来自金龙一族的记忆与部分能力,之后所需要做的仅仅是解锁更强的力量。 显然人类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但霍奇和普通人有那么些区别,在他身上具有一种连金龙一族都感到好奇不已的神秘点,再加上金龙王最后的嘱托融入血脉成为约束的力量,博尔奇·三寒鸦便顺理成章地跟随了霍奇,自此开始混吃混喝以及成长的日子。 “首先,你的本名太长,发音晦涩不利于交流,其次,你真的不会取名字……直到现在我也没能想通为什么一条龙会将自己取名为寒鸦,还是三只……” 霍奇摇晃着脑袋:“好了,现在可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你应该清楚安迪活着,我的计划才能平稳地运行两年之久,可现在他死了,这个消息已经瞒不住北境的其他人,雷蒙德侯爵会指派新的市长前来,而我不可能容忍这座城市的掌控权离开我的手中。” “呵呵,你现在可比当初强势太多,简直不像一个人。” 博尔奇轻笑着说:“当初我建议直接动用雷霆手段接管鹿角湾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还不能确定安迪市长是否为值得铲除的恶徒,不应该无缘无故地攻击无辜者,直到我为你找出了证据,你才同意了我对他的精神掌控。” “换做是现在的你,恐怕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即便安迪是圣徒降世,也会被你无情地吞噬掉吧。” 霍奇面色清冷:“这一切都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毁灭世界的白霜,更别提还有「使徒」这种危险的存在,我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凝聚出足够的力量。”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白霜,虽然从未见过,不过父辈血脉的传承让我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发生寒颤,显然是连我们龙族也难以抵抗的存在,不过你敢保证就没一点点私心?权利的滋味,你应该很清楚了吧。” “没功夫再和你开玩笑了。”霍奇甩手,语气变得恶狠狠起来,“再不给我一个答复,我会把你丢给希尔薇,至少三天。” “何等邪恶的提议!”博尔奇惊呆了,煽动翅膀连连后退,“你竟然想把我交给那个小恶魔女孩!” 目前最能惩治博尔奇的不是力量强大的黛芙妮或赫拉,而是希尔薇。虽然本身没有任何力量,但她的大胆使得在见到博尔奇的瞬间便满心欢喜地扑上来一顿狠搓,奇怪的是连黛芙妮与自己都会感到压制的原始龙威对希尔薇完全无效,所以每当博尔奇落入希尔薇的手中,就免不了一顿爆搓龙头的戏码。 博尔奇颤了颤身体,屈服地蜷缩起来:“事实上,你没必要这么担心,即便那什么侯爵察觉到鹿角湾的异状,派出附近的增兵来攻打城镇,我们也有足够的实力应对,这群生于中世纪的土包子难能与我们以龙族科技武装的军团抗衡?” “你进行到哪个阶段了?”霍奇问道。 “第三阶段!”博尔奇自信地说,“即便是有法师参战,我们也能以两名女巫以及你为首的神秘侧武力进行抗衡,甚至可以说安迪的死就是一个机会,你终于拥有实力像整个世界宣布你的决心,以此得到公开接纳女巫的权力,你不是一直想这么做吗?” “据我分析,你面临的压力暂时只会由那什么侯爵发出,至于其他家族,帝国崩塌,都在忙着抢地盘呢,谁有心思来管你这小臭虫?” “希尔薇最近总说缺个玩具。” “咳,口误口误,是谁有心思敢来挑衅您呢。” (没有换世界线,只是中间的一大段暂时没想好怎么写,写出来会很无趣,本来更新就够坑了,所以就跳过了,之后有想法再当做番外来进行补充吧,大约剧情就是【穿梭龙纪带回蛋】-【堡垒故人撺掇魔法师袭击被反杀】-【架空安迪掌控鹿角湾】-【发展】-【至今】) ------------ 0123.女巫势力 线。 数不清的细线穿过毛孔,绕行在身体中,渐渐将整个身躯包裹,透过皮肤能够清晰地看到细线泛着淡红色的光,随着心跳起伏着。 “怎么样了,我的身体。” 霍奇平躺在床上,裸露着上身,任由女人的手指按压在肚脐的位置,红色细线就是从女人的指尖射出,顺着肚脐蔓延到霍奇全身勾勒身体轮廓。 倒不是说只能通过肚脐将线放入身体,只不过肚脐处能够同时放入的细线量是最多的,为了全面检查他的身体,显然这处是最合适的位置。 女人紧闭着双眼,此刻她的视野被另一幅……不,准确来说是除了眼睛外的无数幅画面取代。 那些红色细小上的每一小段都如同她的眼睛,此刻透过延伸进霍奇体内的细线,她能够清晰地看到霍奇血管的收缩与起伏,看到每一个微小的细胞在体内运作的全部过程。 「洞察」之奥菲莉亚。 她的能力就是这些细线,介于虚与实交界处的产物,霍奇一行人最初前往鹿角湾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她,只有她才有能力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细节,也只有她才能知道,霍奇施术过度后身体骤寒的原因是什么。 睁开双眼,奥菲莉亚指尖离开霍奇的肚脐,猛地一拉,霍奇顿时产生一股蔓延全身的凉意。 “你体内能够储存的源流粒子越来越多了,已经是最开始见到你时数十倍的量,只要你没有傻到去释放那些超阶术法,应该是很难再出现问题了。” 奥菲莉亚冷着脸,表情说不出的生冷,她可能是霍奇见过的最难相处的一位女巫,并且很符合某些故事中对于女巫的描述,要不是霍奇的身体的确特殊,她甚至连看也懒得看一眼。 当两年前霍奇等人抵达鹿角湾找到她后,在黛芙妮的坚持下,奥菲莉亚不情不愿地对他的身体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检测。 结果让她有些吃惊。 霍奇体内的确存在着生命源流,这佐证了黛芙妮的说法,竟然真的出现了男性巫师。 不过与女巫的身体相比。他的生命源流存在形式很特殊,女巫的生命源流是由子宫变化而来,取代了原本子宫的位置凝结为红晶。 霍奇的生命源流却是无处不在。 真的是无处不在,血管、气管、体液等等结构与介质中都存在着生命源流的力量,凝结的状态不是晶体,而是细小的粉末,或者说是颗粒。 黛芙妮向她描述过霍奇身体骤寒时的情况,在检查完身体后奥菲莉亚给出的答案,是由于生命源流被消耗干净的缘故,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的办法,只有尽力让他体内能够积攒的能量变多。 霍奇这两年的力量突飞猛进,身体结构也随之发生改变,除了女巫们的经验之谈外,更多的是依靠博尔奇的「龙族科技」,虽说有这么个名字,实际上力量的来源还是女巫们。 所谓的龙族科技并不是一种技术,而是分析的方法,在博尔奇继承的血脉记忆描述中,第一纪元的龙类能够使用的力量与魔法乃至巫术都有本质区别,所以博尔奇醒来后立刻着手对巫术这种陌生的能量体进行解析。 伴随着它的解析深入,霍奇对于巫师力量的理解也在同步提升。 特别是在巫术与魔法的区别上,数百年都没人得到成果,却被博尔奇轻易地分析出来:“这只是两种不同的使用世界力量的方法,真要说区别,大约是巫师们的力量更接近世界本源,更纯粹一些,相比而言魔法师们的方法更像是一种对力量的「模拟」,实现手段相当精妙。” 博尔奇的龙族科技就是对巫师体系的力量进行规整,将凌乱的东西整合精简,最终做到将巫师力量运用到更多领域中。 “我给你的提议有考虑过么?” 奥菲莉亚拿着把剪刀,转身取下衣架上的一件裙服,修剪着边缘,她在鹿角湾一直是以裁缝的名义生活,洞察的能力让她在裁剪衣服的贴身性和精准度上远超同行。 咬下一根线头,她背着霍奇自顾自地说:“很有可能还存在,你的生育能力。” “我倒也不是不想知道。” 霍奇直起身,将衣服重新穿戴好,“只不过你要的东西有些离谱。” “有什么离谱的?” 奥菲莉亚回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就是一小瓶新鲜的精子?有了那个我就能观测出其中的活性究竟是否还存在。” “怎么,难道你在害羞?” 奥菲莉亚若有所思,歪头:“这么纯情?” “我还有些事。” 霍奇装作没有听见,快要走出门时又掉过头来说:“对了,替我再做两件袄子吧,尺寸刚才你已经量过了吧,记得料子用厚些。” …………………… “为了攻打西河岸,弗朗西斯能够抽调出来的兵力不超过一千二百人,除非他昏头到为了对付我们而被妲雅吃掉尾巴,显然声名赫赫的雷蒙德伯爵不是这种蠢材。” 博尔奇站在一张铺开的地图上,小小爪子拍打在地图一处小小的河湾,自信地分析:“我们拥有城墙,三百兵力,再加上「青铜龙」弩箭,应付一千二百名士兵绰绰有余。” “但等到他在西河岸的战事结束,就会有四千名精锐兵力得到解放,我们凭现有的实力我们挡不住第二波攻势。”霍奇说。 “那至少是三个月后的事情,加上行军,至少也是四个月后才能集结到鹿角湾,而那时我有把握进入第四阶段,不仅青铜龙弩箭的产量会更加快速稳定,而且以赫拉的力量为基础的波纹武器也能进行试产,四千大军虽然唬人,不过在还没靠近城墙就损失近千的情况下,他们还能不哗变?” 博尔奇煽动双翼:“我们赢定了。” “另一种可能,他们求和呢?” “不理。”幼龙飞快地建议,“有啥必要和一群土蛮子和谐相处?” 噔噔噔。 有士兵捧着信走进来,霍奇看了看。 “写了什么?”博尔奇问。 “求和信,那位侯爵不想打。” “一切如我所料,就像我说的那样,不去理他,拒绝接近任何使节!” 霍奇看了看派出的使者署名,想了想:“还是见一面吧。” ------------ 0124.鹿角湾自治区 “放吊桥!” 随着士兵的转动轮盘,四马宽的吊桥缓缓放下。 鹿角湾其实名不副实,它的确临海,却根本不是港湾,城市修建在崖壁之上,距离海平面足有两三百米,与小平原的断崖处相连,连接轴带就是这渐渐放下的足有十米长的钢制吊桥,从远处看鹿角湾更像是一座山壁凿刻的高塔,城市修建于踏峰,望上去俨然呈鹿角状,所以有鹿角湾的名号,这个湾究竟是命名者胡闹还是修建时这里的海平面还没下沉露出崖体,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小平原的断崖前端,两名高大威武全身甲胄的骑士正端着两面大旗,一面雷蒙德家族的顽石旗在前,另一面吐着信子的蝰蛇旗稍稍靠后,两面旗帜迎风飘舞,骑士身后跟着约三十人,看样子有骑士也有贵族。 吊桥落下便是迎客,迎接来自石头堡的贵客。 “我不喜欢这里,以往来过几次,这座城市总是弥漫着腌制品和尸体的味道,大概只有秃鹫流连于此处的天空。” 年轻贵族捏着手帕宛若女子般嫌弃地挥舞着,鹿角湾的城门缓缓打开,光线骤然透入让所有人下意识地闭合了眼睛,再睁开时,干净的街道呈现在众人面前。 嗅嗅嗅。 不少围在他旁边的贵族抖动着鼻子,满是疑惑地开口:“腌味?尸体味?奎托斯你真该治治你的鼻炎,我们只闻到了甘草和茉莉的味道,还有种味道……是矢车菊?啊,是那个姑娘身上的味道,她的屁股可真翘!” 奎托斯捏了捏手帕,微微上抬,掩盖住自己尴尬的神情。 干净的街道、忙碌的摊贩,鹿角湾中所有居民都有条不紊地操忙着手中的活儿。 不少人脸上还停留着灿烂而幸福的笑容。 这些庶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城主不是刚刚死了吗? 马车轱辘缓缓停歇,城主府的大门已近在眼前,侍从和管家们纷纷站在门外,为远到而来的贵客拉开门扉。 “来自石头堡的诸位客人,请进来吧。” 大门中央,一名打扮干练的年轻人优雅地行礼,即便是最毒辣的宫廷礼仪师也挑不出任何差错。 三十人依序走过大门,年轻人仿佛早已认识他们,熟络地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再致以严谨的敬意。 “邓巴大人。” “霍奇阁下。” 各自代表一方的两人不同于其他人,面露微笑地握了握手,紧接着分开,看上去和谐极了。 只不过松开时,霍奇的手掌有些红彤彤的。 “索锡阁下,久违了。” 霍奇熟络地拉过索锡的肩膀,笑容在埋下的瞬间消失,低声问着这个好歹并肩作战的战友:“他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总觉得一副要把我吃掉的样子。” “换做是你,把一个人当成挚友,结果这位挚友不声不吭地黑了自家老大的地盘,还瞒了自己将近两年的时间,你能有好脸色?那可不是心情不好,他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索锡冲他眨眨眼:“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你可以的,毕竟是能破解幻境的猛人,解决我家大人的情绪还不是小意思?反正他也打不过你。” 可以个屁啊!霍奇心中暗骂,你丫一个猎魔人跟了这么久不知道自己头头是女的也就罢了,关键是我知道啊,她打我我还能还手不成?何况破解幻境那是拉斯大光头给自己面子,真要论起来我算哪根葱? 算了算了,好歹得把现在这场面先应付过去再谈家常里短。 霍奇挺胸抬头,一副领主姿态走近中央大殿,开始本次与雷蒙德侯爵一方的商讨协定。 “霍奇阁下。”邓巴满脸严肃地翻看着手中的黑皮书册,“过去的两年中,阁下做出的举动简直匪夷所思,以平民身份冒犯贵族地位,这在任何领主的眼中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但侯爵大人欣赏阁下的勇气与决策,亦不愿意轻启战事,因此派我等使节前来与阁下议和。” 这番说辞倒是理所当然,中世纪社会结构明确,民与贵族不得轻易混淆,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阶级分明就是维持社会稳定的最大保障,要是上下阶层乱了那贵族的利益首先就得受到冲击,要是霍奇本身是个还算有些爵位的低等贵族,那这事倒还好说,可惜他就是个平民,却操控了鹿角湾市长(约等子爵)将近两年的时间,这就是大事情了。 不过说辞的力度还是差了些,毕竟现在帝国分崩离析,大家都忙着攻城略地,谁会真有心思来计较社会问题? 但毕竟是和谐商讨,该给的面子他还是得给的,何况是面对邓巴,先是恭维了一番侯爵大人的慷慨与气魄,然后才切入主题,询问对方提出的条件。 “接受侯爵大人的统辖,让鹿角湾重回大人的控制中,包括但不限于:指派新城主、现有军队接受改编整治,开放新型技术,定期缴纳城市收益等。” “听上去像是称臣纳贡,无条件投降。” 霍奇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不过邓巴大人,这应该是战败得彻彻底底的人才需要接受的条件吧,为什么我只看到对鹿角湾严苛的条令而看不到任何益处?贵方很缺乏商谈的诚意啊。” “住嘴,庶民!” 奎托斯捏着手帕拍桌站起:“站在你面前的是尊贵的克莱尔家族继承人,侯爵大人的左膀右臂,你能够点头和说是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做不到啊,贵族家的小少爷。”霍奇扶着椅子脚站起,“似乎你们还没有明白,为什么侯爵大人选择和谈,而不是开战。” 咚咚咚咚! 地面忽然震颤起来,两排全覆盔甲的枪兵潮水般涌入大殿,在两侧站立,大殿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奎托斯哪见过这种派面,当即哆哆嗦嗦地坐回去。 邓巴身边的两名骑士拔剑出鞘,索锡则是靠在大柱旁,无所谓地摇头。 “阁下,这是在威胁我等吗。”邓巴悠然说道。 “怎么会。”霍奇拍拍手,“这都是我为各位精心挑选的护卫,在鹿角湾的这段时间中,诸位的安全能够得到绝对的保障。” 邓巴低垂着头,悄无声息地递送给他一个眼神。 你变得越来越无耻了。 彼此彼此。 “咳。”邓巴轻咳,“侯爵大人当然不吝于诚意,阁下如能接受条件,侯爵大人将亲自为阁下进行授爵仪式,子爵的位置正向阁下招手。” “上一个子爵正躺在城市崖边的坟墓里。”霍奇耸肩,“很遗憾,我并不是太感兴趣。” “那么特权呢。” 邓巴微笑,“听闻阁下的手里拥有着数名女巫,侯爵大人并不是迂腐之人,不会追究其邪恶与否,只要阁下同意,鹿角湾将拥有独立于其他城市的自制法度,女巫的存在可以变得公开且合法,如果有其他势力因此讨伐鹿角湾,侯爵大人绝不会袖手旁观。” 霍奇有些震惊,老实说他有些心动,却又十分疑惑,虽然没见过雷蒙德侯爵,但中世纪还存在这么开朗广怀的人吗? 如果女巫合法化,至少是在鹿角湾合法化,那他就能借此收容更多的女巫个体,每一名女巫的能力都是独特的,在博尔奇的帮助下进行解析,会得到相当出色的研究成果,实力的发展必然会蹭蹭蹭地叠高台阶又大步踏前。 “虽然我个人相信侯爵大人的诚意。”霍奇面不改色,“不过考虑到追随我的属下们的安全,军队方面的提议实在有些过分……” “可以商量。”邓巴语气冷淡,听在霍奇耳里却自动加上了一层调音效果。 这都能商量着来?诚意未免也太诚恳了些吧?要是双方已经交战过一次,雷蒙德的大军受挫提出这样宽松的提议倒还在情理之中,但现在根本啥也没做的啊,在他眼中鹿角湾这块地应该还是两年前的那种鸟样,怎么会一再让步? 霍奇用眼神询问邓巴,却见对方悄悄地轻点脑袋。 总之邓巴还是能够信任的。 “那么新任城主……” 这很重要,新城主必然得是雷蒙德的心腹,否则这次招降毫无意义,但如果派上那种脑子不好使的强硬派,他又免不得会使出对付安迪的方法。 “临走前,侯爵大人已经定下了人选。” 邓巴拍拍桌脚,沉着地说:“现在他就坐在这儿。” 霍奇愣了片刻:“你?” “克莱尔家族的三子,按照继承法,即便我的哥哥继承公爵爵位,我也等同于实力伯爵,难道还不够担任鹿角湾的城主么。” “不。”霍奇吞咽一口,恭维道:“真是太合适了。” 妈的,这世界必然是疯了吧…… ------------ 0125.想不出标题名之标题名 商定完成后,除了少数几位石头堡的市政官员带着签署的信件返回领地,其余的人都留了下来,毕竟这次前来的大多数是商人,原旨就是打通鹿角湾的商路。 邓巴更是直接在城主府住下,偌大的府邸收拾得相当干净,几乎没费多少功夫清扫就能直接住人。 霍奇倒是毫不在意,他的住屋安置在北城区,城主府这边只是商定市政策略时才会前来,自从前任市长安迪死后就一直闲置着,有邓巴入驻倒正好符合不浪费的原则。 “鹿角湾的房屋价格怎么样?” 索锡与他并肩走着,交谈中询问起城市房屋的问题。 “要看地区,北城区以商贸为主,土地拥挤价格也较贵,最便宜的是西城区,靠近崖边,采光也不错,但离城市中心较远,而且作为采集区域,鱼腥与腌味有些重,在那常驻的大多都是工人和渔民。” 霍奇如数家珍,毕竟鹿角湾的重新规划大多由他构思执行,对于城市分布了解得相当透彻。 “你想在这边买房子?我还以为你应该会跟着邓巴住在城主府里。” “不方便。”索锡稍稍缓下脚步,嘴角露出的微笑既有苦涩也有欣喜,总之相当复杂:“毕竟有两个人。” “两个人?”霍奇短时间没反应过来,从未听说过猎魔人有家人或徒弟,一时间他真想不出两个人是怎么算出来的。 “我给石头堡那边写了信,很快我的妻子就会赶过来和我一起住。” “妻子?等等,什么时候的事情,你竟然娶妻了?”霍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一年前,没有仪式,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这个消息。”索锡回答得坦坦荡荡,不知是因为理智所以气壮,还是猎魔人天生面瘫的缘故。 “真是惊到我了,老实讲你们猎魔人不是向来秉承独行侠的风格么?成家立业什么的,简直超出认知。” 索锡从口袋中取出特殊金属铸成的猎魔人徽章,狼的图纹昭示着他所属的学派为狼学派,在霍奇面前晃了晃,又塞回口袋里。 “从不再佩戴徽章开始,其实我就已经不能算是真正的猎魔人,凯尔·莫罕的大门对我已经关闭,曾经的同伴见到我的第一反应只会想杀死我以洗清狼学派受到的污名。” 凯尔·莫罕隐匿于北方山谷中,霍奇有所耳闻,这座风雪中的古堡就是狼学派的大本营,索锡说他回不去了,同伴也会追杀他,显然是做了某种背叛猎魔人精神的行为。 “你做了什么?” “我屠戮了一个村庄,他们原本是我的雇主。”索锡说到手不自觉地放在腹部的位置,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霍奇没有追问,没有说完的部分应该属于猎魔人难以启齿的秘密,好奇心可以有,但应该保持在合适的范畴,否则就是不知分寸地揭人伤疤了。 “好吧,无论如何,恭喜你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新娘是谁?” “你见过的。”索锡洋溢起笑意,这个话题让他的心情随之高涨起来,“是薇娜。” 霍奇听着觉得耳熟,很快便回想起这个名字:“薇娜?逆风港的那个有些呆呆的老板娘?我的天你竟然会喜欢她。” “我们很合适。”索锡毫不犹豫地回答。 “都是熟人,真是个好消息,既然是薇娜要来,这样吧,就在城主府附近我帮你寻一间宽敞的屋子,钱的方面由我负责,算是我送出的迟来祝贺。” “那谢谢你了。”索锡没有拒绝,走了一会儿后停下来,侧身站在门的旁边,“到了,大人就在屋里,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 邓巴正伏在桌案上,背后的天窗大开,充足的光线照进屋内,让她能够正常地处理信件的事宜。 “来了?”她头也不抬,听到脚步声后出声说道。 “来了。”霍奇点点头。 “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吧,等我处理完这封信。” 邓巴继续着手里的工作,霍奇则坐在墙边的木椅上,看着房间中俭朴到连基本的装饰品都没有摆放,只拉来了整整三书柜的古书,心想果然是她的作风。 在石头堡时,她的房间就是这样,所有的一切要么与书有关,要么就是藏品与信件。 邓巴用羽毛笔签上自己的名姓,从旁边的油灯架上取出烧融的蜡,滴落在信封的封口处,取来克莱尔家族的印章,将蜡封印上响尾蛇的图纹,随后将信放在摞得很高的信封堆上,起身推出了椅子。 霍奇的手放在腿上,莫名地开始惴惴不安,以他现在的地位,这种表现实在有些可笑。 “这几天我把城市转了一整圈。” 邓巴开口,却不是提的他想象中的问题,“以前我也来过鹿角湾,原本只是一座海与岩的城市,生产力相当匮乏,渔民捕鱼还需要以老久的吊篮按批次放到百米下的岩滩,城市的人又不擅长打猎,所以大多数都是饿着肚子过活。” “但现在和以前很不一样,四个城区各自运转着不同的功能,又紧密联系,西城区原本的吊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柱盘,一次性可供数百人上下于海滩与和城市,而且速度和稳定性都远远胜过吊篮。” “还有崖边的位置多出了一个巨大的合金骨架,我看见上面有轮子和绳索,连着巨大的网,这些天都没有运行,那是什么东西?” “是捕鱼的网。”霍奇如实回答,“没运行是因为现在还不到繁衍的季节,等到那时候,鱼类大量迁徙,钢骨上的绳索会放下,巨大的网潜入海中,等鱼儿撞进网里,再回拉上来就是数以万计的大鱼。” “真是好东西,是你提出并设计的?” “算是吧。” “两年的时间,鹿角湾发展的速度让人惊叹,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出色,真好。”邓巴点点头。 “你不生气了?”霍奇小心翼翼地询问。 “本来是生的,不过仔细想想,我们都在忙碌着彼此的事,我也没主动联系过你不是么。虽然我认为你如果能早些告诉我,会让我有更充足的时间来处理,不过现在看来,你走得很快,应该也累得不轻吧,那就可以理解了。” 的确很急,但这是必须的。 霍奇心中说道,甚至现在的发展速度还是偏慢,局限于鹿角湾现有的资源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人类还不曾明白即将面临的危险有多可怕,无论是白霜还是使徒都是现有的力量难以抵抗的存在。 龙族曾试图以种族优势抗衡白霜,可它们失败了,留给它们发展科技的时间太短,虽然已有了些成就,却跟不上白霜的步伐。 有了经验,他当然不会走上老路,现在的关键就是借助研究这个世界的独特力量体系:巫术、魔法、神术、骑士技艺等等,由此推导、实验、应用,迅速地将通用型科技发展起来,寻找对抗危险的可能。 “其实我不太明白,雷蒙德侯爵的态度怎么会如此宽松,我不认为你们来之前就了解鹿角湾的实力。”虽然协议已经签署,很快他就会拥有正式的贵族头衔,但顺利得简直让他怀疑其真实性。 “因为有我从中斡旋,让侯爵对你的价值有了重新的评估,不要小看我的能力,在这些方面你远远不如我。”邓巴说得轻松,左手却不自主地握紧了袖口。 这个动作没有被霍奇忽略,他抓住邓巴的左手,将袖子向上捋,震惊地发现在手背稍上方的位置,密密麻麻地扎满了无数细微的针眼,整块皮肤都变得紫青。 “这是雷蒙德干的?”他脸色骤然沉下来。 “不,这是另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邓巴没料到他的动作如此突然,所以没能躲开,此时用上了力将手拽回来,平静地说:“好了,霍奇阁下,你应该去忙碌自己的工作了。” ****** “理由?”雷蒙德漠然地看着佝偻着身子的邓巴。 “侯爵大人,这是必须也必要的手段。” 邓巴站直,毫不怯懦地直视弗朗斯西·雷蒙德的眼睛:“现在局势,帝国除了帝都以及周边的几座城市,已经失去了对大陆各地的控制权,西境有异兽相助,气焰嚣张至极点,魔法师公会公然宣布独立,大陆各地的魔法师大多加入新成立的魔法王国,东境的巨人没有行动,但谁都不会轻易地挑起与他们的战争,我父亲的南境将宝押在各处,但这不妨碍我只忠于您。” “劝降一个控制我部下长达两年的贱民,会让我失去众多领主的信任,这也能算对我的忠诚?” “是,因为您会得到更多。”邓巴说:“牧师城至今不曾表态,骑士的力量难以与魔法师抗衡,若非西境异兽的侵扰,魔法王国必将统一正片大陆,您想要实现自己的野心,就必须拥有相应的力量。” “女巫,只有女巫拥有这样的力量,而鹿角湾的贱民,能为您带来女巫的合作。” 沉默持续了很久。 “邓巴,最初接纳你是看在克莱尔公爵的友谊上,但你用能力证明了自己,也从未让我失望,所以我信任你,将你看做子侄,即便是蒙哈顿在我眼中也不如你更重要,即便你要求将奥斯汀处死,我也没有拒绝。” “感谢您的厚爱,侯爵大人。” 邓巴低着头,蒙哈顿是雷蒙德唯一的儿子,向来与自己不太对眼。 “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忠诚,哪怕这次你给出的理由如此荒谬。”雷蒙德声音仿佛雷鸣,“但这样是不够的。” 邓巴心情微沉。 “除了忠诚外,我需要你真正地融入雷蒙德家族。” 雷蒙德沉声道:“莉莉丝是我最珍爱的女儿,你是我最信赖的后辈,我想一场盛大的婚姻对你们很合适。” “可莉莉丝小姐才十三……” “没关系,可以先订下来,等到两年后莉莉丝成年,再进行正式婚礼。” 邓巴默默叹气。 “这是我的荣幸。” 雷蒙德侯爵满意点着头,“那么鹿角湾的事宜就由你负责,女巫可以合法化,但仅限鹿角湾,必要时鹿角湾必须与我划清界限,你应该明白。” “是,我明白了。” ------------ 0126.热心市民呐 与索锡告别,离开城主府后,霍奇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房间。 “博尔奇。”霍奇呼喊道。 他的后背处开始凸起蠕动的小块,渐渐地一只金色鳞片覆盖地小爪子攀上后脖,随后借助蹄爪的吸附力艰难地从后领中钻出来纯金色的身体,小翅膀噗咚两下挥舞,又迅速收敛。 小龙一路攀上霍奇的肩膀,随着他摊开手掌的动作,博尔奇扑打着龙翼做着滑翔,轻松地落在他的手心中。 “我还是不太习惯吸附在你的脊梁骨上,这显然得高贵的龙族和寄生虫一样卑劣。”小金龙满脸地嫌弃。 “不想做你口中卑劣的寄生虫,就好好发挥你的价值。”霍奇摆摆手,“刚才的一切你都看清楚了吧。” “当然,一清二楚,我看见你秘会小情人的全过程。”博尔奇打着哈欠,最终冒出几缕火星,“别一副吃惊的样子看我,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那人是女性吧,虽然她改变了妆容,身上似乎还带着一种能掩盖性别气息的东西,但作为站在生物链顶端的龙族而言,看破这种粗糙的伪装简直再容易不过。” “等等等,你为什么把手伸了过来,别抓我的翅膀,停停停!”小金龙大叫着。 霍奇松开手,抚摸着额头满是无奈,也不知道是否该称赞古代龙的血统优越,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博尔奇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甚至比自己更像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生物,可惜它学习的知识太过全面,造成了思维逻辑越发扩散且离谱。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小金龙哈哈喘息两声:“你是想问她手背上的针孔吧,放心,就如她所说的一样,那不是其他人虐待她的痕迹,那是她自己扎破的,目的应该是取血。” 博尔奇的结论还是值得相信的,龙族观察世界的能力远比人类更强,对世界力量的本质也理解得更加透彻,这几年鹿角湾的发展虽然有他的想法作为支撑,但实际设计方面还是由小金龙操刀才能顺利进行。 听到这个结论,霍奇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生出更多的疑惑,邓巴怎么会想到取自己的血液?就手背上的针孔来看,显然这不是一两天的事。 “能知道原因吗?” “不清楚,我目前正在解析的力量体系主要来源于巫师和骑士,虽然某些巫术体系确实需要鲜血,但在她的伤口上我没感觉到相似的力量,而且我很肯定她并非女巫。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她身上带着能掩盖性别气息的物品,或许与那东西有关。” 掩盖性别气息的物品? 其实在最开始时他就有了近似的猜测,邓巴能在妆容上打扮成男子,行为上倒可以特意效仿,加上偏中性的面容,要骗过普通人的确不难。 但这个世界是存在超凡力量的,无论是魔法师和巫师们都拥有侦测类的术法,能够很轻松地看出一个人真正的性别,作为大公之女,她接触的人群中不可能没有魔法师,也就是说必然存在某种手段,甚至能够欺骗魔法师的感官。 是巫术制品,还是魔法制品? 霍奇摇摇头,转而问道:“她的健康怎么样,会不会因为抽血而受损严重?” 小金龙不耐烦地摆着脑袋:“我只能说她看上去气色还行,至于身体是否健康,你问我也没用啊,应该让奥菲莉亚去检查才对,她的天赋巫术是我见过最完美的探查术,就连龙族的秘仪之眼也无法与之相比。” “好了,我得回我的实验室去,没事别瞎召唤我去观察你小情人的身体好不好。” 小金龙挥舞着翅膀,在空中歪歪扭扭地飞行着,沿着楼梯向地下实验室走去,不时还抱怨地嘀咕着。 “该死的,我可是高贵的龙啊。” ****** “索罗斯大人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砸过来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十枚金币和九十枚银币!” 贼眉鼠眼的男人小声对同伴说道:“自从那件事情后,整个大陆的奴隶价格都在上涨,好的货色更是能卖出天价,我们这次太幸运的,能遇见十三岁左右面容姣好的女孩,我敢打赌索罗斯大人转手就能挣一百金币!很多贵族老爷都喜欢这种口味的*奴。” “一百金币!我的……天!” 同伴使劲地吞咽着口水,眼珠子都快蹬出眼眶,那是他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到的金币。 男人看了看他,嘲笑地说道:“别想了,要是我们自己去卖,不仅捞不到一百金币,恐怕连这一大袋子钱也没了,奴隶商人可不会容许散户来搅局,知足吧,这够我们在吉原快活一辈子了!” “也是,你说的不错。”同伴醒悟过来,伸手接过男人递过来的钱袋,里面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四十五枚银币和五枚金币,他在裁缝店干了二十年学徒,也赚不到这么多的钱。 “可惜这女娃的姐姐不知道跑哪去了。”同伴叹息着,“她们是双胞胎,而且姐姐看上去气质更好,或许能卖出更多的金币。” 他们是在一处废弃的伐木屋中遇见的那两名流浪女孩,穿的衣服都相当破旧,且没有打上补丁,应该是哪座城市的流民吧,现在到处都在打仗,这样的难民出现丝毫不奇怪。 但她们太漂亮了,两人从第一眼看到她们时便蠢蠢欲动,只不过让其他人知道他们将难民当做奴隶卖可是会被斩首的,所以他们先是假装好意蒙骗两名女孩,等到了无人的地方,夜晚时才进行擒获,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年龄稍长的那名女孩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等他们袭击住处时只发现了妹妹,当时天色已黑,也没有仔细搜查的条件,抱着有一个赚一个的心态,扛着妹妹就跑到附近的城市,由男人去和奴隶贩子交谈贩卖。 “是啊,不过那姐姐也真够狠心的,居然把自己的妹妹丢了下来。”男人哈哈大笑:“也不知道等有一天她见到自己的妹妹会有什么反应,恐怕那时候早就被调教完毕了吧。” 咚。 两人交谈的时候,街道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石头坠落地面的声音。 风流很缓,烟尘却迅速地从街道深处漫出,将两人的视野蒙蔽了大半。 “呸呸呸!哪个混蛋在乱拍灰。”男人愤怒地嚷嚷着。 “我的……妹妹在哪!” 弥漫的烟尘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娇小的人影,两人瞪直眼睛,发现居然是逃脱的那个女孩。 “你还敢回来?”男人惊讶地问,随后笑意浮上嘴角,“很好,你不是想知道你妹妹在哪吗,很快你就会和她见面的。” “捉住她!” 两人随着拿起实木棍冲过去,女孩真是淡漠地站在那,根本对此无动于衷。 “明智的选择啊!”男人咧着牙,举起木棒就向女孩的后脑勺打去,作为货品可不能有皮肤上的瑕疵,只需要打晕即可。 咔擦! 男人的木棍落下,发出断裂的声音。 他微微愣神,看着手中只剩下半截的棍子,断面是无数木头碴子。 这可是实木,打脑袋怎么会断? “我的……妹妹在哪!”女孩再次问道。 男人看清了女孩的面容,裸露在身体外的皮肤根本不像是人类的模样,呈铁青色,被他击打的位置连个肿包都没起。 “怎么可能?”男人惊呼,“你是什么怪物!” 坚硬如铁的小手直接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抵在墙面上,女孩的声音再度传来,只不过这次却让他感到浑身寒透。 “回答我的问题。”女孩的瞳孔犹如无数把细针交织在一起,与她对视都会感到眼睛酸涩刺痛。 砰! 同伴的木棍也落下来,他要稍慢些。 女孩回头看了她一眼,挥舞着空闲着的另一只手臂,随意地如同驱打眼前的苍蝇。 轰!同伴的身影骤然消逝,街道旁的一面粗土墙凹陷了大半,他的身体以扭曲的姿势被嵌合在里面,胸腔完全凹陷进去,嘴巴、鼻孔、耳朵都渗出殷红的血液。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男人简直快吓尿,赶忙对眼前的女杀神说道:“你的妹妹还活着,她现在应该在西街的奴隶市场,大概在索罗斯,就是最大的奴隶贩子的私人仓库里!” “也就是说你把我妹妹当做奴隶卖了?”女孩冷冷地说道。 男人气息一窒,恐惧如同潮水淹没了他的口鼻。 “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 女孩忽然笑道:“再见。” 咔擦,女孩自巷道走出,留下颈骨断裂的男人。 “西街的奴隶市场吗。” 她喃喃自语,同时伸出手臂,铁灰的色泽正快速消散,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粉嫩皮肤。 取出她身上唯一的小囊,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是三粒麦子大小的小颗粒。 “只剩下铜、青砂和翠珠石了。”她低声说着,想了想,把铜粒捏出来,其他放回小囊中,随后将铜粒放进自己的嘴巴中。 剧烈的变化再度发生,古铜色泽取代了原本的皮肤。 “希丝缇娜,我马上就来救你。” ****** 第二日。 城镇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尊敬而又慈爱的大善人索罗斯被人杀害,连带着他的家族与随从一并倒在血泊中,城镇守卫至今还不能确定凶手是谁,只是紧急封闭了城门,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真是过分呐,索罗斯大人是那样的善良。” “没错,愿行凶之人不得好死!” ------------ 0127.上架感言什么的怎么可能存在?? “姐……姐姐。” 小女孩喘着气,单薄的衣服根本遮盖不住身体,因霜雪天气的寒冷,她的小脸和胳膊被冻得紫青。抚摸着自己的干瘪的肚皮,想到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她就忍不住分泌出唾液。 “我饿……” 拉着她的小手走在前方的女孩回过头,她的模样和小女孩如出一辙,只不过身上的衣物更加破烂,但眉眼间却透着异常的平静。 “希丝缇娜,不要怕,你看那里。” 艾茵指着不远处林间升上天空的白烟:“我们马上就会有食物了,只要走到那里去。” 两个小女孩近乎**的脚踩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拨开林间的藤蔓向炊烟走去。 火光出现在视野中。 两名猎人正围坐在篝火旁,篝火架上烤着两只完整的雪兔,在他们身边还拖拽了一具雪狼和一具雪鹿的尸体。 “谁?”猎人听到动静,警惕地拿起弓箭,等看清两名小女孩的模样后,才放松下来。 “原来是两名女孩。”猎人的戒备心放下,随即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即便是成年猎人也很少踏足这片雪林。” “我们……”希丝缇娜正想说话,却被艾茵捂住嘴巴,她很担心自己的妹妹把不该说的一块儿说去,她太心软了。 “我们是流浪到这儿来的。”艾茵的神色黯然。 “流浪?”猎人愣了愣,“原来是流民啊,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也难怪……你们是哪座城市的人?” 艾茵低声喏喏道:“不是城市,我们来自一个小镇,叫做卡莱。” 猎人很快回想起来:“卡莱镇,那不是在丹德尔城旁边?丹德尔城被焚毁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说你们流浪了两个月徒步走到了这里?我的天,真是太可怜了,瞧瞧你们俩冻成了什么模样,来,过来烤烤火吧。” 猎人挪出了位置,他坐在一根削平的横木上,剩下的空间足够让艾茵和希丝缇娜坐下。 雪兔在篝火架上翻烤,油从皮孔中渗出,滴在木炭上滋滋作响。 希丝缇娜使劲地咽着口水。 艾茵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对猎人们说道:“先生们,能否将兔肉分我们一些,如您所见,我们俩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并且我的妹妹被冻得有些厉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借用你们一点皮料。” 坐在她身旁的猎人没有说话,正对面的猎人倒是开口了。 “孩子,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真是太可怜了,我也有个女儿,就和你们差不多大,所以我和我的同伴才给予你们免费的篝火,但我们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如果你想要兔肉和皮料,就应当赋予相应的金钱。” “的确是这样。”她身旁的猎人也接话。 “可我没有钱。” “那就很抱歉了,孩子。” “如果可以……”艾茵咬着牙,将已经破烂松垮的衣服拉下一角,露出右肩的肌肤,虽然被冻得紫青红夹杂,但细腻的曲线与光泽却将少女的气息招显得独一无二。 呼!呼! 她能够清晰听到,猎人们的鼻息变得粗重。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篝火对面的猎人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她的身体,仿佛已经透过碎衣,“看来你很熟练,那你就应该明白,这样是不够换取兔肉和皮革的。” 艾茵继续向下拽拉衣物,小半个身体都显露出来。 “赞美白雪!”坐在她身旁的猎人目不转睛。 对面的猎人思考片刻,拿出小刀阁下一小片鹿腿肉递给艾茵:“这是你应得的。” 艾茵拿过小刀,递给希丝缇娜,妹妹很快将肉片吞进肚子里,咀嚼着,吞咽下去,饥饿的感觉更严重了,腹部发出咕嘟的声音。 “还不够。”艾茵摇着头,说道:“我想下一片肉就不会容易了吧。” “是的,你真是个聪明又娴熟的女孩。” 艾茵的语气发生了转变,不再像之前那样装作羞涩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交易的一方:“今晚我是你们的,作为交换,我需要一整只烤兔,加上你右手边完整的雪鹿皮。” “呵呵,孩子,你这玩笑有些过分了。”对面的猎人抓握起雪鹿的皮毛,“即便是艾丁城翠鸟院的头牌,也只能值一张这样上好的雪鹿皮,更何况你还要一只烤兔。” “我不知道翠鸟院的姑娘是什么样子,但我想在那儿你只能玩别人玩剩下的女人,但我不同。” 艾茵将碎衣提上肩膀,双手平摊在膝盖上:“我还是〇女。” “什么?你说什么?”猎人有些吃惊。 “我还是〇女,是的,在今晚你们可以自己验证。” 艾茵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我是个女孩一样,虽然她此时的说辞有些惊世骇俗。 “这可真让人吃惊,看来我得收回之前的话,你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熟练。” 对面的猎人沉思着,不时用眼神征询同伴的意思。 猎人出来狩猎往往都是一两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没有方法能够发泄,只能找处木桩自己处理,这对于血气旺盛的壮年期而言必然是种痛苦。 现在他们俩都已经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没回家,也没和妻子见过面,艾茵又是那样的漂亮,即便寒风凛冽让她冻得像是糊了色的彩人,依旧不影响她的美丽。 稚嫩的体态,〇女的身份,对于他们而言根本是不可能有的体验。 现在这份不可能就摆在眼前,只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很好。”猎人下定决心,示意让她自己拿取烤架上的兔肉,同时将鞣制好的鹿皮抛过去,“你得到了你想要的。” “那你们也会得到想要的,等到太阳下山后。” 艾茵用鹿皮为希丝缇娜披上,同时将兔肉大半都分给妹妹,自己拿着剩下的小部分细细地咀嚼。 冬日的太阳落得很快,光线逐渐消失,篝火堆旁有多了两支火把插在附近的树丫上。 “我们走吧。”艾茵站起来。 两名猎人摩肩擦踵,已经有种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感觉。 “姐姐?”希丝缇娜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她。 艾茵摸了摸希丝缇娜的头发:“就坐在这里,听话,我很快就回来。” “恐怕不会很快呐。”猎人爽朗地笑着。 艾茵皱了皱眉头,在嘴唇上比了个竖指,又给希丝缇娜交代几句后,转身走向丛林深处。 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道三人拨开了多少处藤蔓枝丫。 “把火把熄了吧。”艾茵平静地说。 “孩子,我觉得你这是开玩笑……咕噜。” 猎人不耐烦地摆手,却忽然止住不再说话,当艾茵提出熄灭火把的瞬间,已经将上衣褪下。 “好看吗?” 拼命点头。 “那就熄了吧,我喜欢黑暗中的感觉,这会让我更兴奋。”艾茵说,“还是说,没了火光你们连位置都找不准?” 猎人间互相看了看,将火把抛在旁边的雪地上,用脚踩灭。 只剩下月亮的光线,加上密林的重叠,根本看不清东西,只能勉强辨识出人体的轮廓。 哗啦啦,这是在脱衣服,猎人们燥热难耐,即便是霜寒的天气也无法让他们冷静下来。 “我的天!”最快脱得精光的猎人摸上艾茵的轮廓,赞叹道:“不愧是〇女,这皮肤摸上去简直和玉石一样光滑!” “的确!”另一名猎人附和,不过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等等。” “为什么会捏不动,有这么硬吗?” 砰!哐!嚓啦!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刺破天际,但这片雪林哪会有其他人存在。 希丝缇娜在篝火堆旁乖巧地等待着,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传来,艾茵浑身是血地走出,身体变成了翠色的玉石。 “姐姐!”希丝缇娜只有这时才会反应正常,赶紧跑去仔细察看着艾茵的身体:“你碎了好多地方!” 艾茵垂下头,手臂、腹部、腿部都有不同程度的裂纹。 “毕竟是翠珠石,没有断掉已经是幸运了吧。”她叹息着。 “我来给你修补!” 希丝缇娜的长发飘散在空中,身周环绕着淡淡的星屑光芒,掌间凝聚出一团弹力十足的透明状物体,随着她手部的运动,激射出数道黏丝覆盖到艾茵碎裂的部位。 在胶液的作用下,裂纹竟然真的渐渐愈合,直到完全看不见。 玉石的效果褪去,艾茵回到了正常状态。 “谢谢你了,希丝缇娜。”艾茵宠溺地揉着她的头。 “接下来。” 艾茵拿起猎人们的箭筒,将箭矢取出,用叉肉的小刀将箭头上包裹的钢片一一剥落。 ------------ 我的城 ------------ 0128.标题该叫什么来着 艾茵抱住她,轻轻拨动她的发丝,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姐姐?” 希丝缇娜茫然无措。 “你必须记住!” 艾茵再次重复,相比之前的语气更是加重了几分。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对你撒谎的人只有我,唯一不会伤害你的人只有我,我们能够相信的也只有彼此,明白吗?其他人无论是谁,都不能再相信了。” 艾茵稚嫩的脸庞多出几道棱角,锋锐得像是快要割破皮肤。 “我们经历过欺骗和伤痛,从此以后没人再能伤害到我们。” 希丝缇娜懵懵懂懂地点着头:“我……我懂了。” “别害怕,希丝缇娜。” 艾茵垂下了头:“姐姐会保护你的。” ****** 落下的叶片被疾驰的铁蹄踩成粉末狠狠地蹂进沙土里,数十骑矮低身子在林间穿行。 他们的身手利落无比,速度极快却没有任何人被繁茂的枝丫拉出血痕,看样子都是骑行的好手。 每人的马鞍侧旁都悬挂着武器,刀、剑、骑枪……他们各自的服饰风格也有极大的差异,通常而言在同一城市的人穿戴风格不会呈这样的状况。 这支骑行的队伍应该是由来自数个城市的人组成。 队伍中排头的是一名天赋者,他的嗅觉感官能力远比最厉害的狗还要敏锐,捕捉到空气中留下的微弱气味就能追索到逃离的人,至今为止还没有谁能避开他的追捕。 “气味在变淡,大雪天对气味的影响太大了,我们得加快追捕的速度。” 天赋者塔伦开口说道。 嗒嗒嗒,在他的带领下,骑行队伍再度加快速度,冲出密林后沿着白皑皑的雪地平原奔袭。 最终他们在鹿角湾的吊桥外哨塔前停下,塔楼上四名全副皮装的士兵正拿着弩箭瞄准了他们一行人,同时塔楼下走出两名穿戴盔甲的士兵。 “现在不是入城的时间,如果你们要进城,两日后再来吧。” 士兵的声音从盔甲的缝隙中传出,显得有些沉闷。 “这位大人。” 塔轮翻身下马:“我是来自艾丁城的塔伦,我身后的都是来自附近几座城市的守卫队,我们并非是等待进城的商人,来到这里是追捕着两名行迹恶劣的女巫,您一定清楚她们的邪恶,请协助我们进行抓捕工作,对于维持城市的安定也会有不少帮助。” 士兵从偷窥的孔隙中瞥了他一眼,闷声闷气地说道:“难道你是个聋子吗?” “我说了,进城得等到两天以后,不管你是以什么理由。” “什么?”塔伦错愕片刻,随便变得有些气恼,连敬语也顾不上:“你没听清我说的话吗?两名邪恶的女巫混进了你们的城市!” “那又怎样,鹿角湾不会惧怕任何存在,只要来到城市中的人,就必须遵守城市的律法,即便是女巫也不例外。” “够了!胡说八道,看来你根本不明白女巫的厉害,我要求见你们的城主,向他亲自陈述这件事情。” 塔伦上前一步,却被同样上前的士兵用岩红色的金属胸盔给顶了回去。 “第三次了,绝不会再有下一次,竖起你的耳朵听好,现在不允许进城!” 塔伦的目光变得冷冽下来,艾丁城距离鹿角湾有不少的距离,他对这座城市的了解少之又少,甚至不知道两年内鹿角湾发生的种种变故,连传言都不清楚,所以对这座城市处理女巫的态度简直难以置信。 他向身后的同伴打了个眼色,三十几人不约而同地摸上自己的武器。 士兵看清了他们的动作,脸色顿时黑沉起来。 “找死!” 一挥手,塔楼上的四名士兵同时扣动弩箭扳机,四支弩箭闪过一道黑影,倏忽射向骑行队伍。 弩箭的威力他们都很了解,所以在摸出武器后,还没等弩手扣动扳机,便拉住马的脖子以此为支点翻到马肚上,以马的骨骼与皮肉作为挡箭牌。 弩箭命中目标,发出咆哮。 箭矢深入奔马的身体却并未结束,箭头在血肉中分解成碎片,每一块碎片的内侧都闪烁起火红色的光纹。 轰! 四道箭矢化作四颗巨大的火球,瞬间将范围里所有人都吞没得一干二净。 “啊啊啊啊!” 最初还有人能在火光中发出惨叫,只不过很快声音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火球燃烧的噼啪声。 唯一幸免的就只有塔伦一人,看着身后诸人的经历,他惊惧得连思考都停止下来。 这是什么武器?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武器? 他们怎么敢直接杀死我们? “鹿角湾是一座法制城邦。” 士兵掏出腰间的长剑,补充道:“所以不遵守规则的人,就得好好教训。” 咔!血液飞溅,塔伦被巨剑斩杀成模糊的肉块。 “给城里发一封信。” 他回身对同伴说道:“告诉霍奇大人,应该有女巫混入了城内。” ****** “我来典当物品。” 艾茵蒙着破破烂烂地头巾,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 “欢迎你,客人。” 典当行老板礼貌地说道,做他们这一行的人深知为人处世之道,并没有因艾茵的身份而拒绝交易。 艾茵取出小袋,里面装着十枚翠绿色的宝石片。 “翠珠石啊,不错的成色,不过为什么要打磨成这种奇怪的形状?” 老板有些疑惑,这些翠珠石片看上去像是一枚枚指甲。 “如果是完整的块状,那翠珠石的价格才能达到最大,这种品质的翠珠石打磨成片,太浪费了。” “你别管,直接告诉我能不能换钱。” 艾茵下意识地握住手指,在她的十根手指上都只剩下粉嫩的肉芽,指甲片不翼而飞。 “可以,不过价值肯定不如原石高了。”老板如实回答。 “没关系。” 艾茵松了口气,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看样子眼前这家典当行没有想黑掉她指甲片的意思,之前混进去的几座城市里,每当她拿着自己的指甲去交换钱币时,总是会被对方以各种牵强的理由压低价格,甚至最后连一枚铜币都不想给她。 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带着希丝缇娜杀出城去,继续向其他城邦逃窜。 她的本能巫术很特殊,能够吞下矿石和金属,将身体变成相应的材质,不过缺陷也很大,一次变身只能维持半个钟头,并且每次都需要吃下矿物或金属才能发动能力。 理论上而言她变化后的身体不可能长久地维持矿石的形态,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被分离出身体的结构,如果在一天的时间中没有被希丝缇娜的能力粘黏回身体,就会成为真正的矿石,再也无法还原。 翠珠石并不适合作为战斗的身体,她留下翠珠石的粉末只是为了换取维生的钱币,最初她是打算切下小指,后来还是选择了能快速自愈的指甲。 拿到钱币后,艾茵才真正放松下来,这笔钱足够她和希丝缇娜生活三个月,只要她们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身份,应该会过上相对安稳的时光,至于三个月后......她自己留下了一枚指甲片,就是为了到时候使用。 穿行在街道上,鹿角湾这座城市给她的感受是与众不同的,街道很干净,很整洁,并且街上的商贩都井然有序。 这是其他城市所没有的。 绕过几条小巷,艾茵停下来,没有再往和妹妹一起藏匿的地方走去。 有些不对劲。 她刚才的注意力不够集中,反应稍微慢了半拍。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周围的人声消失,连着两条小巷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哪怕是再偏僻的小巷,也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闭上眼睛,耳朵开始发挥功效,寂静的环境让微小的声音都变得清晰无比,她听到了金属与金属摩擦发出的声响。 她眉目一冷,迅速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铁片吞下。 铁片在进入食道的片刻就被熔解得一干二净,分解的颗粒蔓延到她的全身,紧接着她的身体变成了深灰色的铁。 骤然跃起,屈合手臂狠狠地砸向石墙中的一角。 轰! 墙体垮塌,钢制的坚盾在她的攻击凹陷出小小的坑痕。 盾后的士兵不再犹豫,大声呼喊道:“青铜龙弩箭!” 唰唰唰! 早已埋伏在周围的弩手扣下扳机,火焰直接把窄小的巷道覆盖完全。 “去死!” 艾茵的浑身都被烧得通红,甚至有融化的迹象,这致使她陷入暴怒,狠狠地砸击在盾牌上,士兵支撑不住,被巨力振颤倒飞出去,压碎了不少砖瓦,也不知道断裂了几根骨头。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围拢,更多的盾卫举着宽大的盾牌包围了她。 艾茵咬着牙再次出手,再次重创了几名持盾士兵。 一声清鸣凭空响起,盾卫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即便拥有青铜龙弩箭,以凡人之躯对抗女巫还是太困难了。 “撤退!” 为首的盾卫沉声喊到:“把她交给赫拉大人!” 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小巷。 两年的时间,变化的不仅仅是霍奇的心态,还有赫拉的身材。 她已经出落成窈窕的女性了。 ------------ 晚上发! 嗯!就这样,预计近期缓慢地洗掉身上的盐? ------------ 130 捕获 两年的时间让赫拉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她现在已经长得比霍奇还要高上不少,即便放在成年男性中也拥有着显眼的身高,身材纤瘦得不像样,黛芙妮曾多次因此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是否出现了异常,不过奥菲莉亚的检查却是健康得很,或许是因为体质变异的缘故。 容貌上脱去了稚气,那遇见生人就会本能地攒住霍奇衣角的习惯似乎也被消隐了,现在面对着这么多的士兵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神色平常地走入被破坏的街道。 鹿角湾士兵们扛着盾与弩箭撤到入口的两边,以一种敬畏的眼神目送着赫拉走入巷道里。 霍奇接管鹿角湾的管理后,亲近的人占据不少机要的职位,比如博尔奇负责的是对世界体系的研发与应用,他自己负责部分研发工作、部分市政工作以及部分巡查任务,可以说是最忙碌的一人。 黛芙妮主管财政,是的你没有看错,火焰的巫女会的可不仅仅是制药和施咒,对于占星术也十分擅长,借由占星术衍生出的星学算法,对鹿角湾的支出与收入记载得分毫不差,即便是霍奇这样的数学大家也不得不赞叹她的算术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可爱的希尔薇也许是太小的缘故,看着本来与自己差不多高的赫拉一路直奔而自己毫无波动,内心就时常忿忿不平,虽然没有女巫的能力,不过小家伙学得杂也学得快,能帮黛芙妮分担财政工作,能帮霍奇赞管市政安排,偶尔还去实验室狠搓一番博尔奇的龙头,让后者在经受蹂躏后动力加倍,可以说是万金油类型。 奥菲莉亚守着裁缝店就没想挪过窝,只是偶尔客串城中的医生角色,她的草药学比黛芙妮只好不差,由于能力的缘故,她本身就不是适合战斗的女巫。 赫拉不会算账,不能开口安排任务。 她能做到的很少,但她却是众人中在鹿角湾名望最盛的,连霍奇也比不了她。 因为她能打。 在赫拉接管城防队后,连续多番蛮不讲理的“恐怖”镇压下,原本盘踞在城市中的罪犯集团很快消失殆尽,在这样的年代能待在一个没有地痞骚扰没有罪犯流窜的城市是多么遥远的梦想? 市民们可不会在乎她对付地下势力的手段有多么恶劣,普通人只会看重对自己的好处,显然赫拉的行动让他们得到了最明显的受益,自然也就被更多的人记住,尊敬着。 艾茵已经被彻底激怒,哪会管进来的到底是谁,她现在的脑中只是击碎眼前看到的一切,因此在士兵们潮水般退出后,那道纤细的人影出现的刹那,她就握着铁铸的拳头狠狠地砸上去。 嗡! 赫拉毫不在意,侧着脑袋,轻轻地拨弄一下长长的发丝,令人奇怪的是这根头发没有被拨乱,反而绷得笔直,如同一根紧束的琴弦般弹出颤抖的音符。 艾茵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细微的颤动蔓延到身体各处,并且她惊讶地发现每一处的颤动频率是不同的,这种高速颤动直接让她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蹬踏在半空中失去助力,脸朝下方狠狠地砸在砖瓦石板路上。 砰! 无数碎砖瓦砾飞溅,她的金铁之躯并没有因此受到伤害,但是那种差异的颤抖频率越发快速,导致她整个身体都处于好几种不同程度的拉扯中。 “女巫?” 艾茵狠狠地看着赫拉,女巫与女巫之间是能够互相确认身份的,很快她就明白了眼前这位拨弄着发丝的女人与自己是同类。 “竟然追到这里来了?雷娅那个恶毒的女人已经把我妹妹折磨成这个样子,还不肯放过我们?” 赫拉对此无动于衷,经过一次打击造成的记忆失衡后,她对于事物和描述理解能力相当差劲,能与她正常交流而没有障碍到现在也只有那么几个人。 “你休想把我们再带回那个炼狱一般的地方!” 艾茵怒吼一声,蹬地而起,如同炮弹般向赫拉袭来。 嗡! 第二声跳跃的音符掀起一阵风暴,风暴中心正是艾茵所处的位置,剧烈的拉扯感同时从内外两侧共同作用,她仿佛感到自己的身体快要被拧成一块干瘪的抹布。 同时,那些细小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脑海里,虽然身体的大部分结构都已经呈现出金属化状态,然后大脑和心脏是不可能变化的,在神经的刺激下,艾茵的脑海回荡着无数杂音,直接击破了她的思考能力。 风暴停歇,艾茵回旋在半空中的身体直直地坠下,又砸出了好几个大坑。 她变化后的身体强度的确可怕,经受了这样的摧残只出现了几处极小的磨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双眼紧闭,已经被颤栗的音符击得昏聩过去。 赫拉抚平了发丝,冲身后的士兵们招招手,一大波人立刻涌了上来。 ****** “那孩子的神智有些不太正常。” 黛芙妮在墙角处和霍奇低声商量着。 利用女巫之间相互的感知的能力,找到希丝缇娜并不难,不同于她的姐姐,这名小女巫根本没作任何反抗,乖巧地跟着黛芙妮走回了他们的房屋里。 只不过,在她和希丝缇娜的交谈中发现了不对劲,希丝缇娜对外界的感知相当迟钝,交谈中根本没有基本的语言逻辑,前言不搭后语是经常的状况,伴随着间歇性的遗忘和呆愣。 “我在她的大脑中感觉到了很不舒服的味道,能让我感到不舒服的除了粪便外就只剩下魔法了,也许有魔法师对她的大脑动过手脚。” 霍奇没去接这位极端仇魔主义者的后半段言辞,点点头后说:“赫拉那边的人也带回来了。” “我看见了,她们是双胞胎姐妹,这在我所知道的女巫中是从未见过的,别说双胞胎,连姐妹同时成为女巫的案例也一个都没有。” “等我和她谈谈再说吧,那边的可不像你这个这么乖巧。” 霍奇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的确计划着公开地招募女巫,不过前提是足够安稳,他可不想在自己的领地放上一颗随时引爆的炸弹,显然对城市造成了不小损失的艾茵不在此列。 ------------ 131 将错就错之一三一 霍奇走进关押艾茵的房间,这间房看上去和阁楼的其他房间差别不大,墙体也是普通的石砖,房内空旷,艾茵双手被麻绳束缚在椅子的后背上。 这样的押管条件对于一个女巫而言显然是过于简单了,按照魔法师协会指导的方法,抓捕到女巫后如果不立即杀死取出子宫,那就需要先将四肢切除,将耳朵、鼻子、眼睛刺破,舌头可以留下方面拷问情报,但牙齿必须全部拔掉。 不仅如此,为了安全起见,女巫的切除四肢后的身体需要放进玻璃器皿中,最下层填充石浆凝结,中间浸泡魔法师协会提供的溶液,然后铺上一层海岩椒,只露出嘴巴以上的部位。 不过霍奇倒不担心艾茵能够挣脱出去,赫拉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一段残余的颤音,有这层干扰的存在,她就没办法正常地使用出体内红晶的力量。 霍奇看到她的瞬间就感受到了令人熟悉的感觉,这是巫师之间隐隐存在的联系,正是这层联系的作用,他们才能在鹿角湾中顺利找到艾茵和希丝缇娜。 艾茵抬起头,她也同样感受到了霍奇身上的巫师力量。 “男人?” 这个世界上知道巫师出现了男性个体的人数极少,基本都在霍奇身边,外来的女巫惊诧于他的性别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你好。” 霍奇拿来一张椅子在艾茵对面坐下,以俗套的开场语进行交谈。 “我不好!”艾茵冷笑地看着他,“雷娅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跨过大半个北境来抓捕我们。” “雷娅?”霍奇暗自嘀咕。 他心中有疑惑,却没有直接问出来,如果此时直接提问雷娅是谁,那么他在交谈中就会处于被动的位置,而想要快速解决这两名流浪至城中的女巫的问题,他就必须始终掌握着主动权。 “或许你误会了什么。” 霍奇慢条斯理地用眼神打量着艾茵:“那只是句例行的客套话,以你现在的处境,你觉得你还有胡乱开口的权力?” 他递出脚尖,稍稍用力踢倒艾茵的椅子,和椅子绑在一起的艾茵跟随翻倒的椅子扑倒,正脸朝下,结结实实地与地面来了次亲密接触。 霍奇走到她身边,用手拽着她的头发拉起来,看着她小半张的脸都被鼻血覆盖,很满意这样的效果。 可还不够完美。 他没从艾茵的眼中看到预想中的惊惧,虽然知道女巫在被追捕的经历也许会让她们的神经强韧度比常人更强,但这样突兀的举动至少能让她们露出些许吃惊和愤怒。 但艾茵的眼中却只有讥讽。 “噗。” 吐出一口血痰,艾茵嘲弄着说道:“就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霍奇的眉头皱了起来。 “难道雷娅没告诉过你,她平时是怎么对我们的?真是幼稚得可笑的手段。” 是说她口中的雷娅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远比自己的手段强烈得多? 霍奇走上前,扯住艾茵衣服的两肩,粗暴地将她本就破烂的衣服彻底撕碎,露出裸露的上身。 “呵,男人!”艾茵一脸不屑地撇嘴。 霍奇没理会她,观察着她的身体,看上去整个上身的皮肤都相当光滑,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发育得很好,出了一些微微青红的淤血块外,并没有看到任何伤口留下的疤痕。 难道是在下面? 接下来霍奇做了什么可以想象。 依旧光滑的皮肤,腿部的肌肉饱满紧致,虽然纤细却不影响其中蕴含的力量。 “不对劲,如果真想她说的那样时常经受痛苦考验,那身体上就不应该一点疤痕都不留下。” 霍奇思考了片刻后,终于动上了手,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将艾茵全身摸了个遍。 在此期间艾茵紧闭着眼睛,只有睫毛在微微颤抖。 “果然不对劲!” 霍奇终于察觉到了问题的所以,当他的手真正接触到艾茵时才发现,看似光滑的皮肤得到的触感却有粗糙的沟壑感觉,仿佛摸上的是一块块斑驳的石块,不少地方的沟壑中还有轻微的湿润感,当他收回手时,虽然手指上什么都没有,却能闻到血的腥味,还有腐烂的味道。 “博尔奇。” 他说完的瞬间,空气中出现一道小型漩涡,小金龙打着哈欠,满是睡眠不足的样子出现在房间中。 “唔……” 睁开眼睛后看到的场景挺让金龙诧异的,霍奇半蹲在裸露的少女身上,右手还捏在少女的腿上。 这个姿势岂止是暧昧,简直就是那啥。 金龙的大脑袋摆向霍奇,看着他的眼中写满了我敬佩你是条汉子。 “别闹了,过来看看。” 霍奇招招手,破罐破摔连解释都懒得了,直接对金龙吩咐道:“这个女孩身上似乎加持着一层咒法,把原本的样子掩盖了,你看看有没有解除的办法。” 艾茵在此刻睁开眼睛,看到扑腾着翅膀浮在空中的博尔奇,第一次流露出惊讶。 “这是什么生物?” “闭嘴。”霍奇用手把她的嘴巴捂住,现在艾茵还不是他的同行者,自然不必对她客气。 “怎么样?” 这句话是问博尔奇的。 “嗯,的确有一个咒法加持在她身上,根据结构组成应该是光学类的扭曲术式,构成有些复杂,而且是巫术类而不是魔法,施咒的人实力应该挺强,我从你的身上解析过光学类巫术,不过没有实际应用过,只能说尝试一下。” 博尔奇飞到艾茵的肚脐上,合拢翅膀低着头,开始忙起手中的工作。 艾茵的脸色迅速地变化着,时红时白时青,腹部传来的瘙痒感让她难以抑制地呻吟出声。 “哈!解开了!” 如同玻璃破碎,艾茵的身体表面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碴子,与身体本身完全分离。 霍奇终于看清了艾茵真正的样子。 脸部多出了几道刀刻的疤痕,不过已经愈合很久,最惨的要数身体,鞭痕、刀伤、烫伤、泛白的翻皮、血淤、针孔、冻疮…… 就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霍奇伸直手臂,一条干净的毛巾从外面飞进来,顺着他手部的动作围裹住艾茵的身躯。 “来人!” 他大吼,两名全副盔甲的士兵立刻奔跑进来站定。 “你,看好这个女人,你,去叫厨房煮些热食送过来,然后让人去通知奥菲莉亚赶紧过来。” 吩咐完后,他站起来,博尔奇飞到他的肩膀上。 “走吧,我们去和黛芙妮谈谈。” ------------ 132 投资 “真是过分……” 黛芙妮的脸色阴沉得快要能拧出黑色的水来,刚才奥菲莉亚已经运用自己的天赋能力对艾茵姐妹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得到的结果让她说不出任何话。 艾茵身上的伤痕太多,根据奥菲莉亚的判断最久的一道烫疤应该是在三年前形成的,然后新旧伤痕不断,一直绵延至今日,也就是说不出意料的话,这三年来艾茵始终受到**的摧残。 希丝缇娜身上没有类似艾茵的掩盖巫术,却也不是毫无问题,奥菲莉亚发现在她的大脑中存在着许多暗伤以及大量的魔力残留痕迹,许多伤口堵塞了脑部的正常运作,凝结了不少危险的血块,即便经过清楚后,对大脑的损伤也难以恢复。 而她们两人才十四岁左右。 “我仔细地检查过了,在她们身上的确有雷娅留下的属从痕迹,不过现在已经是主动背叛的失效状态,雷娅是不可能根据这东西追踪到她们两人的。” “属从痕迹?” 对于霍奇而言,这是一个陌生的词汇,在此之前从未听到黛芙妮提起过。 “每一位女巫议员都有收容自己负责的区域新生女巫的义务,当新生女巫归于议员账下后,通常会由议员施加特定的术式,也就是属从印记,旨在更好地保护女巫们,同时也拥有约束女巫的作用。” “议员的权能?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也是议会的议员,这么说来我和赫拉身上都应该有你的属从印记?” 黛芙妮摇头说道:“没有,我一向懒得理议会的事情,属从印记什么的更是没心思去做,何况我二三十年或许才收养一名女巫,弄这东西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雷娅在这件事上做得太过份了,女巫觉醒的人数本就越来越少,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应该相互扶持,即便身为议员,她也只是领导者而非奴役者,这件事我会派信给议会,雷娅必须受到审判。” 可以听得出黛芙妮的语气已经隐含了怒气,他印象中只有赫拉那次事件时从黛芙妮身上感受到过同样的感觉。 不过霍奇思考了一会儿,仍然摇了摇头,捏着随手拿起的小零件说道:“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些,你觉得雷娅会承认自己做过这种事?虽然没有了解过你们的体系,但两名不起眼的小女巫的可信度能超过一名议员?她大可以编出一堆理由。” 从之前的交谈中,他已经对这名雷娅有了一定的认识。 和黛芙妮相同,这位雷娅同样是女巫议会少数几名议员之一,并且是相当高调的一个人,不同于其他女巫躲躲藏藏避人行踪,直接率领麾下的成员占领了一座城堡,以娴熟的手段与周围的城邦交流,据说该还得到了一位大人物的庇护,这么多年来都没被魔法师协会讨伐过。 可以说她几乎可以看做女巫公开化的第一人,远远早于霍奇,正因为这点麾下聚集了不少实力强悍的女巫。 这样的人物在议会的影响力必然高得难以想象,也就黛芙妮这样虽然年长却没怎么接触过复杂斗争的人才会想出向议会打“小报告”的提案。 “难道就这么算了?” 黛芙妮咬牙切齿:“三年前她们才多大?才十岁左右的孩子,雷娅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当然不,好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现在的重心还是放在鹿角湾的城务上。” 霍奇想到黛芙妮的性格就感到一阵棘手,按照她的想法必然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来讨伐雷娅,这与他的计划是相悖的,即便最终的行动会相同,但过程和获益是完全不同的,这一点对他来说相当重要。 “博尔奇。” 小金龙立刻从空间漩涡中飞出。 “距离第四阶段还需要多长时间?” 博尔奇扑腾着翅膀,想了想说:“不会太久了,现在主要是卡在资源上,鹿角湾这片区域的资源产出太偏了,很多材料都需要等。” “加上辛拉、梵比亚、乌和三座城的资源产出呢?” 博尔奇愣了片刻,随即龙眼一亮,惊讶地说道:“怎么,你终于想明白,准备吃掉这三座城了?” 早在以前它就提到过,鹿角湾的资源对于前几阶段的发展而言实在是过于匮乏,将这三座临近鹿角湾的城镇吞并后,对于发展的帮助是巨大的。 “两年的时间,我等得已经够久了,西境的队伍已经快攻下帝都,有使徒的异兽帮助,想来帝都被吞并是迟早的事,这还仅仅只是一名或者两名使徒成果,据我了解使徒人数应该在七人,那个叫做拉斯的恐怖光头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再拖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那次古代之行后,霍奇对于灭世的危机感越发强烈,他很清楚人类即将要面对的东西可是远超所有恐惧的存在,以现在一盘散沙的格局,根本不可能抵挡。 人类的力量必须被攒紧到一处,普通的方法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这种目的的,既然只有武力才是解决的法则,那他不介意伸出自己的獠牙。 “理由呢?城市间的战役总得找个理由。”博尔奇说道。 现在大陆的格局仍旧是贵族间的战争,即便四处都是交战的声音,但贵族就得有贵族的模样,除了西境那帮霸蛮外,其他攻城者总是会找出名正言顺的理由以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 比如雷蒙德侯爵攻下的七座北境与西境交界处城市,所用的理由就是重振帝国光辉,讨伐西境恶徒,而另一名与他实力相近的北境侯爵就习惯于污称对方侵犯了自己的第十九个情人,哪怕他本身只有一位夫人加十六个情人。 无论是否荒谬,但理由是很重要的开战前提,这是在说明大家都还在规则内玩耍,不会招惹多方势力的合围攻击。 “理由不是早就摆在我们面前了?” 霍奇背着手,大义凛然地说道:“一切为了人类。” 博尔奇歪着脑袋叹了口气,火焰燃烧不充分的黑烟从牙缝中冒出。 “虽然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不过无论怎么想,还是觉得——很无耻啊!” ****** 霍奇给了艾茵一天的休息时间,相比于昨天她的气色回复了不少,眉眼间的冷冽也有所改善,再愚钝的人也应该明白了鹿角湾的女巫与她所说的雷娅毫无关系,否则怎么可能治疗她的身体,给她药物和饭菜,甚至让希丝缇娜陪她聊了好一会儿天。 不过这可不代表她就会对霍奇感恩备至,这些年的生活让女孩迅速地成熟起来,从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既然知道危机暂且解除了,她自然考虑起下一步该怎么做。 看样子那名奇怪的男性巫师是这里的领袖,只要在霍奇眼中代表的价值越大,她能够获得的益处也就越多,也许就可以不比再和希丝缇娜踏上艰难的流浪之行,她吃得了苦,但不意味着她喜欢这种滋味,尤其还得让希丝缇娜一同承受。 在目前看来,让自己手中的筹码更重的方法,就是对霍奇施加些脸色,让他明白自己是不会那么轻易地为他效力的,从而达到拔高自己的效果。 可惜在还没开始实施时,这个计划就已经夭折。 霍奇走到她的床前,什么也没说,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嘴巴和鼻子,看也不看她憋红的脸,头转向一边默默地轻念着。 “呜呜呜呜!” 艾茵的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很快就出现了窒息感。 要死在这里了? “差不多了。”霍奇点点头,松开了有力的手掌。 “啊!”骤然得到解放的感觉让她拼命地吸吮着空气,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明白自己还活着。 “刚才你的眼神和昨天没有区别,我想这样能让你更清醒地认清自己的现状。” 霍奇漠然地说道:“把这个签了。” 那是一张纸,艾茵能看懂上面的文字,女巫觉醒的除了自身的力量外还有一部分天赋智慧的解放,在雷娅的城堡里虽然遭受了许多痛苦,却也让她学会了文字的读写。 “这是一份奴隶的契约!” 艾茵惊叫着,这张纸上的内容虽然没有真正的奴隶契约那么过,却也不差太多,上面注明着从今往后自己的种种约束与指责,以及必须遵从霍奇的全部命令。 “我不是你的奴隶!” “然而你就是。” 霍奇再度伸出手,捏住艾茵的下颚,冷着脸说道:“追杀你的卫兵是被我的人击退的,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伤是我让人医治的,你吃到的食物是我提供的,就连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我让人连夜赶制的,从你进入鹿角湾后,你整个人都属于我,这张纸说到底只是一个形式,认清你的现状吧,可怜的艾茵。” 他从其他人那已经知道了两姐妹的名字。 “如果我不签呢。”艾茵同样瞪着霍奇。 霍奇悠闲地说道:“那你会被赶出这间房子,沦为乞丐,没有食物,没有衣服,没有水,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心情不好或许就会通知雷娅,让她派人来把你们接回去。” 这句话戳到了艾茵的痛点。 她不顾一切地拿起旁边的烛台向要投掷到霍奇脸上,细嫩的胳膊却被男人牢牢地拽住。 “你就是个魔鬼!” “魔鬼?”霍奇冷笑:“那是你还不知道真正的魔鬼长成什么样子。” “我就是死……” “死?死很可怕吗?”霍奇不屑地对他说:“你一个人可以死,那你的妹妹,希丝缇娜又该怎么做?看样子雷娅对她的大脑很感兴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相同的爱好。” “你!你!” 霍奇把她另一只挥舞的胳膊也拽住,合在一起死死地锢住。 “但你签下这份契约,我或许心情大好时,会尝试着治疗你的妹妹,不过你妹妹的状况很糟糕,我也只能说尝试而已。” 艾茵挣扎的双手渐渐绵软下来,希丝缇娜是她绝对的软肋,而这根软肋现在被拿捏在霍奇的手中。 “你……是说真的?” “你可以认为我在开玩笑。” “那……好。” 霍奇满意地撤回双手。 “很好,但以后别想敷衍我,我对你们姐妹的付出不是无偿的,任何投在你们身上的资源,我都得看见双倍或者更高的回报,如果始终无所收获,你会发现我丢弃东西的速度有多快。” “为了你的未来,为了你妹妹的未来。” “你可以挣扎,但不能反抗。” ------------ 133 理由 “梵比亚是离鹿角湾最近的一座城市,拥有两万人的人口以及铁矿和煤炭资源,驻军人数约为一千二百人,属于戈登伯爵的势力范围,这位伯爵大人与雷蒙德侯爵的关系很一般,进攻它不会牵扯出过多势力之间的博弈问题,快马行军的话,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抵达梵比亚城下,烧土城墙抵御不了青铜龙弩箭的爆破,我们能够在最短时间攻下这座城市,收编城中卫队,以此为基础向周边进军。” 会议室中聚集着霍奇的心腹,两年的苦心经营,他在鹿角湾早已站稳了脚跟,除了多名女巫与希尔薇外还有不少鹿角湾本地的军官,莱顿便是其中一人,现在已经宣誓效忠于霍奇旗下。 这位拥有封号的正式骑士在最开始的时候可是鉴定的对抗霍奇势力的领袖,甚至不止一次亲自动手想要刺杀他,却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被霍奇放过,在安迪自杀后犹豫了很长的时间,终于决定向霍奇效力。 他并没有背弃自己的骑士精神,在安迪被囚时多次尝试营救以及递传信息,只不过安迪懦弱的表现着实令他失望得厉害,反倒是霍奇在囚禁安迪对鹿角湾大兴改造的手笔,让骑士阁下对他产生了相当程度的认可。 效忠的对象刚刚死去,便转头效命于逼死前主的人,即便他的行为并未违背骑士的精神,但他仍然会被成为其他人唾弃的对象,这也是他犹豫的原因。 不过他最后不惜背负骂名,也选择了效忠霍奇,因为他从这名年轻人身上真真实实地看到了无数种可能性。 霍奇也回报了他的行为,给予了他无可挑剔的信任,甚至不下于身边的女巫。 “莱顿是真正意义上的骑士。”他曾经对黛芙妮说过,“而我们需要这样的人存在。” 现在莱顿作为鹿角湾军队的领袖,将自己对于接下来作战的理解说出来,霍奇必须重视他的看法,毕竟他是外行,在大方向的决策能够给出一定意见,但在具体的执行性上,听从莱顿的看法是很有必要的。 霍奇想了想:“我想知道攻下梵比亚后,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收编好当地的卫队?” “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我有把握将残留在城中的卫队收编整齐,即便考虑到攻城中的战损,一个月后我们也会拥有近千人的军队,目前库存的青铜龙弩箭还有不少剩余,将他们准备起来是一股很强的武力。” 霍奇摇摇头:“时间花得太久了,这样会让另外两座城市生起警惕,再次进攻就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去填,我们现在经不住这样的消耗。” “大人,这是必要的时间,如果在攻下梵比亚后立刻向辛拉、乌和两城进攻,等待我们的必然是失败,甚至可能将已经得手的梵比亚也丢掉,即便是收编完梵比亚的军队,我也不建议直接进攻另外两城。” 莱顿铺开粗糙的世界的地图,指着三城的地理位置说道:“离梵比亚最近的是辛拉,但这座城市的实力远不是梵比亚可比,它是希波尔子爵的独属子爵领,虽然没有依附大势力,可希波尔把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在城市中,拥有着近两千人的精锐部队以及高墙,并且城市方圆四里内都是平地,没有掩藏的条件,一旦开战便是正面冲突,青铜龙弩箭的作用范围只有四百步,这个距离对上城中的弓弩手们并不占优。” “而乌和,虽然是小城,但与它同势力的城市就在城后不远,我们的军队奔袭到乌和城下的时间足够从其他城市抽调援军,我们或许会胜利,但损失一定会很难看。” 霍奇有自己的考虑,梵比亚首先拿下他没意见,铁矿和煤炭都是非常重要的资源,但其实乌和才是他最看重的城市,三座城市中只有乌和拥有曜晶石的矿脉,这是一种能够储备魔力和巫力的神奇宝石,第四阶段最紧缺的资源就是曜晶石,如果拿不下乌和,这次作战就会失去应有的意义。 “如果分兵,同时攻打梵比亚和乌和两座城市,胜算有多大?” “恐怕连一成也没有。”莱顿叹息一声,“大人,鹿角湾的守备人数总和只有三百人,考虑到城市本身的安稳,能够调动出城的部队最多也就两百人,要在一夜间攻下梵比亚,至少需要一百八十人,乌和的实力还在梵比亚之上,难道指望二十人攻占下它?” “我给你一百五十人,青铜龙弩箭优先配给,你能保证拿下梵比亚吗?”霍奇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莱顿一咬牙跟,点头道:“拼了命还是能做到的。” “那好,这就是梵比亚的进攻计划,与此同时我将带领另外五十人直接从另一条山道进攻乌拉,争取两城在同一时间拿下。” “大人!”莱顿有些着急,“乌拉的驻军估计有一千五百人,即便有青铜龙弩箭,您的作战也太过冒险了。” 霍奇摆摆手:“没关系,我会带上赫拉一同前去,她能够弥补人数上的空缺。” 莱顿看出他眼中的坚决,不由扼腕长叹,他对于这次的作战计划相当不赞成,风险性要远大于收益,何况霍奇作为鹿角湾真正意义上的领袖,无论如何都不该轻易涉身险地。 “黛,你和希尔薇继续负责鹿角湾的城务安排,艾茵、希丝缇娜你们负责我的实验室研究,奥菲莉亚麻烦你跟随莱顿一同前去梵比亚。“ 霍奇安排好女巫们的工作,艾茵、希丝缇娜目前最重要的还是配合博尔奇进行相应天赋能力的解析研究,她们两人的忠诚度还不适合参与进核心的活动中,而鹿角湾作为他真正的大本营,在出兵期间不能生乱,黛芙妮的坐镇能起到震慑的效果。 自己与赫拉的草药学水平都不错,但莱顿率领的队伍缺少一名医术高超的医生,即便是小规模的袭击战争也避免不了流血,现在他实在太需要人了,任何人力在伤痛中死去都是对他的一记重创。 “大人,还有一点,您的出战理由太过牵强了,恐怕很难说服周边的领主信服。”莱顿说道。 霍奇愣了愣:“为了人类这种理由怎么就牵强了?” 莱顿无奈摊手:“太空泛了,现在可早已过了与异族交战的岁月。” 那是你们还没意识到危险已经发生。霍奇在心中暗自说道。 “我们需要一个更合适的理由。” “乌和、梵比亚谎称鹿角湾包庇女巫,严重损害城市威严,作为雷蒙德侯爵的辖下属臣绝不容忍恶意的诽谤,出战在所难免。” 霍奇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不过我们怎么才能让乌和、梵比亚主动发声声讨我们?” “他们已经这样做着。”两封紫红色的信纸被放在桌面上,这在信件中意味着谴责。 霍奇终于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拿信的主人:“邓巴,你怎么来了?” 邓巴笑了笑,随便找了根椅子坐下:“好像我才是鹿角湾的城主。” 霍奇尴尬地刮了刮脸。 “开战的理由我已经为你找好了,接下来的作战就只能依靠你们了,动作必须得快,否则一旦它们背后的势力介入,我没法拿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去回应侯爵大人的质问,相反,如果你们取得了重大的胜利,我在大人面前就有了商讨的筹码。” 邓巴认真地看着霍奇:“别浪费我的好意。” ****** “他不让你去是对的。” 奥菲莉亚安静地整理着自己不重的行囊,大多是一些瓶瓶罐罐和缝纫工具,她既是最优秀的医生也是最出色的裁缝,这些物品对她而言已经不可分割。 “黛,你不能再轻易死去了。” 拴好布带的绳结后,奥菲莉亚转身看着坐在床头的黛芙妮,哀叹一声走过去握住她的双手。 “你每一次死去,经历一次复活后都会丢掉不少记忆,即便有我的能力作为复原的基础,我也能够察觉每次修补你的记忆都会困难不少,这一次复活后你用了足足**年的时间才回想起我的存在,谁知道下一次会是多久?” “没关系的。”黛芙妮温柔地笑着:“我已经习惯了。” 奥菲莉亚依然摇头:“记忆只是一部分因素,更关键的在于你的性格。或许你还没有回想起以前的自己,但在我看来,现在你的性格简直变化得有些夸张,以往的四次复生中,虽然情绪波动程度不一,但我至少能认出你那种张牙舞爪令人生畏的特征,可这次你不觉得你的性格变得太温柔了些吗,让议会那帮人知道也许会惊得连眼珠都蹬出来。” 黛芙妮皱眉:“莉亚,即便你是我最信赖的好友,但这么说我我也是会生气的。” “换做以前,你早用火球轰我了……” 奥菲莉亚抚摸着额头:“你根本不知道被议会的女巫称作最大麻烦的你曾经是什么样子,老实说我倒更习惯看到你之前的模样。” “黛,别再用你的天赋能力去进行赌博了,即便是真正的凤凰,也未必能够次次都能浴火重生。” “我真担心你下一次醒不过来,或者……醒来的再也不是你。” ------------ 134 攻城 霍奇和莱顿在山道入口处分开,分别带领各自的队伍沿着不同的山道行驶,莱顿会从山道直接突入梵比亚的后城区,在黎明时分城门初开的瞬间发起进攻,而霍奇则要绕行更远的路,去往乌和的西城门。 五十骑在霍奇身后疾驰,鹿角湾是海滨小城,没有自己的马场,这是与内陆城市相比极大的劣势,但得益于士兵人数较少,反而能让每个士兵都分得一匹战马,机动性相比其他城市的驻军要强上不少。 山道并不偏僻,时常能撞见路人经过,五十骑装备精良的士兵疾行是很惹人注目的,不过霍奇没有对一行人的行踪做任何掩饰。 在这个年代,信息传递的速度主要依靠鸟类充当信使,即便在路上被这些农夫撞见,等到真有人用鸽子把信送到乌和城时,他早就占领了城市。 五十人进攻一千五百驻军,还有六米高土城墙依靠的乌和看上去就是鸡蛋碰石头,然而霍奇的信心在于他根本不想正面交战,也没想过全歼乌和的驻军,只用发起突袭,在短时间内让乌和城驻军失去战意,他就能将乌和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中。 能够起到短时间内震慑的效果的东西有两点,首先就是青铜龙弩箭,这种手弩的本体结构经过了几个版本的演变,已经完善到一定程度,与青铜龙箭矢的搭配契合得相当好。 这种箭矢是博尔奇计划中第三阶段的一个重要产物,结合了黛芙妮本能天赋的部分力量,将其熔铸在特殊金属中,当箭头受到外力挤压,会在瞬间破裂,周围的空间会出现小幅度的压缩,紧接着蕴藏在金属中的火元素会在有限的空间内爆发,能够达到的杀伤效果是巨大的。 可以说这种弩箭比尚未出现的常规火器力量还要强上数倍,而目前青铜龙弩箭尚未出现在任何战役中,除了鹿角湾没有人会知道这种武器的存在,信息的不对称能够让这种本就恐怖的武器在杀伤力上再上一个层次。 然后便是巫师的力量,赫拉的天赋能力最适合大范围的作战。 霍奇和赫拉排在队伍的最前列,除了考虑到领军的地位,也有其他因素在其中,比如鹿角湾的士兵身上都装载了超过十公斤的轻甲,而他与赫拉则只是穿着保暖的夹衣。 现在气候已经回暖,即便是北境也少有地迎来了春天,赫拉身上的夹衣相对轻薄,紧贴着身躯,跨坐在马鞍时更是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出来,一双饱满紧致的长腿蹬踏着马镫,有条不紊地前行。 霍奇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快要黄昏,入夜后的行军会很危险,不过能够换来的是在明日黎明前抵达乌和城下。 太阳彻底落下,山道上的行人已经看不见了,除了马蹄踢踏的声音外,开始出现窸窸窣窣的草丛晃动声。 漆黑的丛林中,无双幽绿色,仿佛被点燃的眼睛出现,紧紧地盯着疾行的队伍,野兽们粗重的喘息声听在队伍中人的耳中如同重鼓敲响,时时牵扯着心脏的跳动。 “别回头。” 霍奇沉着脸,大声对身后的队伍吼道,在这种时刻队伍的阵型不能乱,作为队伍的领袖,他有责任保持队伍中每个人的清醒,不让他们被恐惧吞噬,从而打乱队伍的行进。 吼!吼!吼! 无数声吼叫声响起,两侧的丛林中蹿出数道黑影,皎洁的月光照映下能够看清它们的毛发,每一根都如同针刺般竖起,扎在人身上铁定会血流不止。 幽灵狼!丛林中最可怕的恶魔,如此数量的幽灵狼足够让成队的猎魔人束手无策,这种魔物的侵略性极强,且不会因为同伴的死亡而停下攻势,在夜晚踏入聚集着幽灵狼的地区,那就和死亡毫无区别。 盔甲下每个士兵的眼睛都瞪得很大,满脑子都是不详的征兆,恐惧让他们连呼吸都困难,唯有的慰藉就是前方领队的霍奇,他的背脊依旧坚挺,这个鹿角湾的篡夺者却为鹿角湾的发展做出了难以想象的贡献,他是值得信赖的男人,只要他还没有倒下,士兵就还能保持最后的一丝信心。 幽灵狼腾飞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扑向队伍里,人可以以意志对抗恐惧,但马不行,即便是受过训练的战马,也惊了数匹,长嘶着不啃再向前行进。 “赫拉!”霍奇大吼。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赫拉极有默契张开嘴巴,从喉腔中挤出单薄的音节,她还是无法说话,却能够发声,不同于释放音刃风暴时的狂暴而尖锐的声调,此时她的声线柔和如水,在空中震荡出淡淡的波纹,覆盖整个五十人队伍,战马和士兵们心中的恐惧都被轻柔的声音抵销,惊马重新蹬踏起蹄子。 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幽灵狼不断地向队伍扑过来,不将它们彻底趋离,很快队伍就会出现伤损,青铜龙弩箭优先配给了莱顿的队伍,此时他们携带的数量并不多,如此现在就用来对付幽灵狼,进攻乌和时就会出现弩箭不够用的现象。 “捂!住!耳!朵!”霍奇率先用木塞塞住自己的耳朵,然后用食指堵住身下战马的双耳。 五十名士兵也早有准备,纷纷效仿霍奇的做法。 赫拉则仅仅是用手捂住战马的双耳,轻咳一声后涨红了脸,尖锐的颤音从口中喷薄而出。 嗡嗡嗡! 咆哮而至的幽灵狼群顿时身形一滞留,眼中燃烧的幽绿色的火焰剧烈地晃动起来,它们束起的毛发开始不规律地震颤,从脖颈上裸露的皮肤能够看到无数细小的青绿色经脉从皮肤里突兀的暴起。 它们发出痛苦的嘶吼,却连细小的动作也做不出,在赫拉的尖锐的声音范围内,它们的行动力被完全剥夺了,只能感受着血脉流动迟缓,阵阵耳鸣萦绕。 等到它们从这种状态解除出来时,霍奇等人早就行驶出丛林的范围外。 “呜!呜!” 幽灵狼在月下长嘶着,宣泄心中的愤怒与恐惧。 ****** 黎明。 乌和城的西城门缓缓打开,卫兵们打着哈欠,准备入城的商贩队伍在城外的坡道上排起长龙,等待着接受卫兵们的审核。 卫兵们刚刚招手示意最前方的队伍进入,就看见入城队伍的末尾生起骚动,尘烟在队伍末端升起。 “谁敢在城门前捣乱,不想进城了吗?一帮混蛋!”卫兵扯着公鸭嗓大声地咆哮着。 骚动仍在继续,在商贩的叫骂声中,马蹄蹬踏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好像不太对劲。” 另一名卫兵瞧出了异常,如此密集的踢踏声不像是寻常商队发出来的,他站在旁边的石头上,看向坡道上的队伍,在中央处,数十名全副盔甲的骑兵正快速冲击着。 “回城的队伍?不对,那不是我们城市的盔甲!” 卫兵的脸色瞬间苍白得失去血色,冲身后大吼:“敌袭!关城门准备迎战!” 悾悾悾。 机括开始运转,沉重的实木城门缓缓下落。 城门口的卫兵们提着长枪列成一排,紧张地看向越发接近的鹿角湾的队伍。 霍奇提马率先冲出,面对冰冷的长枪丝毫不惧,手指微微屈合,刺眼的光芒从指间迸发,乌和城士兵的眼球瞬间受到强烈的刺激,身体不受控制地放下长枪,用手去捂住疼痛的眼睛。 啪啪啪! 战马直接从几名卫兵的身上碾压过去,后续的队伍也是同样的做法,在马蹄的踩压下,卫兵们成为了粘在路面上的血泥。 巨木城门已经完全关闭,乌和城的反应比想象中的要快,不过也幸好是木质城门,赫拉牵马上前,打响一个响指。 人耳没有听到什么激烈的声音,但赫拉响指的声音却精准地与城门的木料发生共振反应,很快巨大的木门上就列出无数道裂纹,木屑从裂纹中颤抖着飞出来,堆积在路面上,然后更加彻耳的巨响出现,骑兵们向后退出一段距离,城门轰的一声裂成无数碎块,洞开的城门后排列着还没站稳身形的乌和军队,他们愣愣地看着城门外的五十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城门竟然在瞬间告破。 霍奇扬起手,身后的骑兵们抬起青铜龙手弩,熟练地拉开机括,放上弩箭,瞄准乌和队伍的后方,进行了一次远抛射击。 剧烈的爆炸伴随着火光与黑烟,乌和军队的后方乱成一团,戒律官大吼着却无济于事。 “我是来自鹿角湾的霍奇爵士。” 霍奇清了清嗓子,大声对对面的队伍说道:“时间很宝贵,我也不多赘述了,臣服或者死,选一种吧,我建议你们选择前者。” 五十人的队伍,在一千余人面前是那样的微不足道,甚至可笑。 但乌和军队中却没有任何嘲笑的声音响起,之前那波青铜龙弩箭的射击带来的震惊他们还没有从中缓和过来。 “你妄想!”几乎破了音的男人声音吼道,来自一个红色头发的老头。 霍奇看向他,“卢德男爵?你有权代表乌和做出决断,而你的决断可以避免麾下士兵的流血。” “你违背了城市攻守的公约!你这个流氓!败类!渣滓!”卢德老头气得连胡子都飘起来,在马背上挥舞着手臂。 “公约?” 霍奇轻笑,“你几岁了?” 他转而严肃,冲赫拉点点头。 音刃风暴出现在场间,卷起无数血肉。 在超凡力量面前,寻常的人类武力显得不堪一击。 ------------ 135 收获 1 战斗结束得比霍奇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大约是城防军根本没有时间来整合队伍的程度,再加上青铜龙弩箭打散了城防军的阵型,而赫拉的音刃风暴更是展现出了威慑性的效果,没人愿意站在风暴的范围内被搅成碎泥。 他们的意志在开战之前就已经被霍奇的手段粉碎了,因此抵抗得并不激烈,即便城主卢德男爵亲自拿着鞭子与刀催促城防军应战,但胆怯带来的负面影响足够覆盖整个战局。 霍奇带领的鹿角湾队伍仅仅付出了死三人伤五人的代价,便击溃了乌和城防军排列起来的一千人大部队,其中真正被青铜龙弩箭以及音刃风暴杀伤的士兵人数不会超过五十人。 真正死亡的却有两三百人之多,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在逃窜过程中被同伴或者战马踩踏,队伍乱成一团,卢德男爵已经无法控制军队,在一队真正忠于他的死士保护下,向着城主府的方向后退。 城门破了没关系,只要能退进城主府中,那里的石砌高墙以及铁门一时半会儿很难被攻克,借着这段时间他就可以向邻近的城市写信求救,乌和虽然是小城,但对于奥尔丹伯爵而言也拥有着一定经济价值,必然会立刻调兵解围。 可惜他们一队人没跑多远,就被几匹迅驰的马给拦下来。 霍奇从高头大马上跃下,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结束了,卢德男爵,我可以接受你的投降,按照贵族间交战的协议,只需奥尔丹伯爵以一定的金钱作为交换,你就能够得到自由,当然,这座城的归属权也就属于我。” 四名死士排在前方,将卢德与霍奇之间隔离,卢德老头坐在马鞍上,粗壮地喘息着,红色的胡须与眉毛抖动得相当厉害。 “贵族之间的协议?”卢德冷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一个不顾交战协议粗暴地占领乌和的人,一个与女巫这种肮脏下贱的生物勾搭在一起的杂种,要我相信你会遵守贵族协议?要我相信你会留我一命?滚你妈的,做梦去吧。” 霍奇的脸色如常,牵住战马的马缰。 “刚才我的确想给你一个机会。”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 “可惜你浪费了我的好意。” 卢德心一横,从马鞍旁边拔出弯刀提在手上,大喊道:“给我冲!干掉这个邪恶的入侵者!” 现在是搏命的时刻,而霍奇犯了一个错误。 卢德轻佻地想着,小家伙以为他已经取得了胜利,所以自大到仅仅带了两名骑兵来围堵他,而且不包括那名令他心悸的女巫。 即便他们手里还有那种能射出爆裂火焰的弩箭,在这个照面的距离下也无法正常发货,而自己的四名死士都拥有着骑士级的体质和能力,只要冲到霍奇的身前,进入刀兵交战的刹那,胜负就可以分出来。 而胜利,是属于他的。 战局会在一瞬间反转。 他的嘴角已经勾起笑意,似乎已经看到了眼前这英俊到漂亮的年轻人被自己的弯刀砍成两段,或者被死士的骑枪刺成肉串的样子。 霍奇看着前方扬起的尘沙以及飞驰的骑兵,右手捏成拳,隔空遥遥地击出一拳。 砰! 其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过亲眼见证了这一拳的人,恐怕都会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声猛烈的撞击声。 咚咚咚!四名死士和卢德男爵同时被胯下的马甩出数米的距离,跌落在地上,战马倒在原地,抽搐一样蹬踏着蹄子,长嘶声中带着痛苦。 而摔下马的四人也没有好到哪去,即便穿戴着沉重的盔甲,但他们仍然感觉到身体内的灼热,行动的力量在瞬间被剥夺,唯一强烈的感觉就是痛苦。 盔甲之下,他们的皮肤迅速地向内凹陷,内部的多处组织直接因为灼烫而坏死,遍布身体各处的神经受到了极大的阻碍,根本无法正常运转,粗大的血管也没能逃脱,渐渐拧成焦黑的颜色。 最终五人的样子惨不忍睹,以痛苦到夸张的姿势倒在地上,面容和皮肤完全凹陷进骨头里,整个人都变成焦黑和昏黄的色泽。 “收拾一下。” 霍奇翻身上马,对两名随行的骑兵吩咐一声,拽着马缰赶往城门口的位置。 此时在其他鹿角湾士兵以及赫拉的震慑下,一千余人的城防军老老实实地站在墙角的位置,靠近城门口的居民住宅中不少人翻起小窗观望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又迅速将窗子拉下,害怕自己被牵连其中。 看到了城防军的惨状后,这些居民大致都明白,乌和城要变天了,至于会不会连带到他们这种底层的人,那就得看掌权者自己的心情了。 “大人。”杰克曼催促着马靠近霍奇,他在鹿角湾中是镇守城门的小队长之一,在跟随霍奇的五十人中属于职阶最高的,在霍奇没下达具体的命令前,五十人的行动都由他来负责。 “刚才我们已经粗略地清点了一遍,这里站着的乌和城防军大约有一千一百四十七人。” “好。”霍奇点点头,拽着马在一千人阵列前巡视了一圈,借助赫拉对声音的掌控,即便不大声地吼叫,他也能让自己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递到每一名城防军的耳朵里。 “就在刚才,卢德男爵已经确认阵亡,也就是说在场的各位,你们已经失去了效忠的对象。”霍奇刻意将语气说得很平缓,现在的情况越是平平淡淡的叙述,就越能体现出他的信服力。 “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或者臣服于我的麾下,作为战争中失败的一方,这个选择对于你们而言是最好的,因为我没有介意你们败者的身份。” 霍奇从千人长队的首端扫到末端,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沉重。 “或者你们也可以选择为死去的领主报仇,只不过结果就是追随他而去。” “异端者!依靠邪恶的女巫力量取得的胜利,也配让我们效忠?”队伍中央,一个中年士兵扔下自己的头盔,低头吐了口痰,“别以为武力就能征服所有人,至少你不配我杰诺夫的效忠!” ------------ 136 收获 2 “我一向敬佩有勇气对抗不可能的人,告诉我你完整的名字。”霍奇也不动怒,平静地问道。 “杰诺夫?蒙顿。”他的胸膛挺得比谁都标准,完全看不出是战败者。 “我会记住这个名字。” 霍奇点点头,冲旁边的士兵招招手,来自鹿角湾的士兵很快就领会了他的意思,两人钳制住杰诺夫,将他与人群分开,找来一个木桩牢牢地插在地上,用粗绳将他的手臂与腿部与木桩拴在一起。 杰诺夫对此不屑一顾:“即便是死,我也死得堂堂正正!” “的确。”霍奇露出一种不知是赞赏还是讥讽的眼神,端起青铜龙弩箭,对准木桩的方向就是一箭。 轰! 火光飞舞,离得近的人能闻到肉被烧焦的糊味。 黑烟和火焰持续了很久,霍奇射完后将弩箭交给旁边的士兵,背过身继续对千人队伍说道:“我说过,我一向敬佩勇士,也愿意给他们想要的结局,就像这位……嗯。” 他皱了皱眉头,摆手道:“名字不重要,总之就是和他一样的待遇,用骑士的标准来说,他尽忠至死,死得光荣,我个人是很欣赏这种勇气的,所以还有人想要光荣的结局吗?” 城防军的队伍一片沉默,根本没人敢应答霍奇。 就在他们的眼前,杰诺夫才被轰飞,焦糊的肉味仍然漂浮在空气中,他们之中或许有人愿意遵循骑士一样的准则带着信仰死去,却绝不会想要这样尸骨无存的下场,火焰的灼热不会瞬间杀死人,能让在痛苦中缓慢死去,刚才的火焰与黑烟中,杰诺夫的惨叫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霍奇等待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直到的确没人回答后才点头:“你们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虽然不像刚才的人那样具备勇气,却兼具了理智和眼光,我不会将你们视作懦夫,而你们也不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今后你们会明白,现在的选择有多么正确。” 他清了清嗓子,说:“我是霍奇?格兰芬爵士,代鹿角湾城主邓巴?克莱尔子爵正式接管乌和城,而你们则归入克莱尔子爵的麾下,由我代为执掌。” ****** “大人雷厉风行的行为很有效果,血淋淋的事实才能让那帮肉鸡认清自己的处境。” 肉鸡在北境是低俗的骂人语,由此可以看出杰克曼对这群空有装备却毫无战力的乌和城防军有多么轻视。 他驾着马与霍奇赫拉等人并肩行走在街道上,城市的运转并没有受到城门口战斗的影响,街道上的居民各自张罗着自己手中的事,只不过看向他们时的眼中蕴含着警惕和惧怕。 “只是暂时的。”霍奇可没天真到以为一场恐吓就能彻底地收编乌和的军队。 “我需要的是一支真正听话的,能够被我掌控的军队,这就需要你们的手段了。” “请您放心,我虽然不及莱顿大人的勇武,但在训练兵士上并不会相差太远,我同样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为您打造一支听话的队伍。” 杰克曼想了想,又说:“不过您刚才或许该多杀几人起到更彻底的威慑,只用一个人的尸体恐怕会让很多心存侥幸的人愈发张狂。” 霍奇勒住马缰,停下来。 “杰克曼,我的征服可不是杀戮的附生物,无意义只为泄欲的杀戮就不要碍我的眼睛了,如果他们之中有人不服,那么你的任务就是让他们闭嘴听话,我需要的不是一座废墟,而是完完整整的乌和城,矿产和军力还有仓库储备一样都不能少。” “是我考虑不周了。”杰克曼惭愧地低下头。 队伍的后方,两名鹿角湾的士兵迅速地接近,杰克曼放缓马匹的速度,等待两人接近后,靠近他们听着两人的叙述。 “霍奇大人。” 杰克曼催促着胯下的马上前,在霍奇的耳边低声说道:“我们的人已经攻入了城主府,府中的所有资源与人都处于我们的掌控范围内,除了大量的钱财珠宝外,卢德还有三位夫人和两名女儿,以及一干侍从,据我们的士兵拷问的结果来看,卢德还有两个儿子不在城中。您看我们该怎么处理。” “找到他儿子的下落,我不喜欢时刻被人惦记着的感觉。”霍奇简单直白地交待到。 “那他的夫人和女儿呢?”杰克曼询问。 霍奇转过头,给了他一个相当复杂的眼神。 “别让我为难。” 杰克曼的思维没有跟上霍奇,讷讷地问了句:“您的意思是?” “我手下的士兵都是只张肌肉不长脑子的?” 霍奇无奈地叹了声,在杰克曼惭愧的面容中,低声对他说:“我是以征服者的身份来到这座城市,所以我不想有人说我是暴虐的入侵者,也不愿意被人谴责为没人性,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杰克曼只是反应有些慢,像他这样的老兵城府还是有的,很快就将霍奇的话翻译成自己能够理解的语序,恍然道:“我明白了,在城主府中我们并没有找到任何人,只剩下一堆财物,想来卢德男爵的家眷已经逃离了城市吧。” 霍奇赞赏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去处理这件事,请大人给我一点时间。” 杰克曼招来报信的两名士兵,和他们一起在街道上疾驰起来。 霍奇与赫拉则是驾着马缓慢地向城主府的方向行进。 两天后。 乌和城基本稳定下来,原城防军的收编任务正在进行中,而在当地商贾的配合下,曜晶石的开采工作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霍奇写了封信,分别寄给邓巴与黛芙妮,剩下的时间则是在城中闲逛,等待着莱顿的消息。 在黄昏将近的时候,北境独有的耐寒信鸟将梵比亚的信件送到了他的临时书房中。 “我的骑士果然没让我失望。” 霍奇微笑,莱顿传来的是好消息,几乎在同一天的时间他们就攻占了梵比亚,只不过伤亡情况比霍奇这边要大一些,好在有奥菲莉亚的随行,伤患的状况都被控制下来。 信是昨天从梵比亚城发出来的,用信鸟加急发往乌和。 信鸟的足尖上有奥菲莉亚施展的巫术印记,能够精准地辨别他的位置,如果信到之时乌和城尚未被攻占,那么信鸟就会找到霍奇本人,不让重要的信件落入敌人的手里。 ------------ 通知 周六开始恢复日更,不吹牛#骄傲脸 ------------ 137 研究方向 “霍奇大人,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两名侍从安静地站在霍奇身后,他们两人原本都是城主府的佣人,在经过细致的身份筛选后证明了自己的无害而被留下来继续服务于城主府。 卢德的亲眷会让霍奇觉得棘手,无论怎么处理都会造成一定损失,所以他在来到城主府前就交待了杰克曼处理好这件事,至于卢德曾经的侍从,只要剔除了死忠的那部分外,其余人都还是可以继续使用的。 他初到乌和城,依凭的仅仅是五十骑兵,要管理一座城市,士兵的脑子可派不上用场,而鹿角湾能够抽调的人才也极为有限,现在他太需要人了,不管是奴仆还是管理官员甚至商会的支持,能够保留能够争取的,他一样也不会落下。 “找到赫拉,让她到这间屋子里,其余的就没什么事情了,这段时间不要让其他人来打扰我。” “遵命,大人。” 两名侍从躬身退下。 霍奇转身走进房间,将房门掩住,打开侍从搬运来的木箱,从里面取出一块铁制的圆盘,就连他把这块铁盘抱到桌上都有些吃力。 砰! 铁盘重重地撞击在桌面上,激起了不少木灰扬起。 圆盘除了形状外,在表面也经过了一些处理,盘面上有一圈圆环状的凹痕,三条细线各自从圆环的三分之一处出发,互相连接,构成一个△状的内三角,与此同时三角形的每一条线段的中心点都做了凹刻处理,依旧是圆形的形状,不过这次不是圆环而是实实在在的半球状。 霍奇打开另一个木箱,箱子里装着不少大小不一的黑色晶体,这些就是他攻占乌和的主要原因,世界上与神秘力量相性最佳的宝石——曜晶石。 攻下乌和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锁曜晶石的交易渠道,就为这事差点没引起商会的哗变,好在浑身血淋淋散发着杀气的骑兵实在是让人胆寒,这才有惊无险地接管了曜晶石矿脉和储藏室,里面摆放着十五箱装满的曜晶石原矿,大约相当于乌和城所有矿脉两个月的总产。 霍奇在木箱中挑选了一会儿,将形状大小和铁盘上的半球凹坑差不多的曜晶石出来,依次摆放在铁盘里,以能够在坑中立起而不倒作为吻合的判断依据。 “????????????” 霍奇的口中吟唱出简短却晦涩的语言,紧接着圆盘上镌刻的法阵开始生效,三粒曜晶石闪闪发光。 这段咒言的意思是连接空间之门,巫师使用非天赋类的术式时,通常需要咒言的力量进行辅助,咒言的作用并不是直接召唤巫术力量,而是起到稳固力量通道的作用。 强大的女巫即便不使用咒言,也能轻松地施展诸如传送门等等的通用类术式,不过在施咒的同时需要在脑海中同步计算能量的稳固通道,否则术式很容易失败,甚至有被能量爆炸击伤的风险,而咒言则等同于稳定剂,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术式的成功率。 霍奇现在施展传送门已经不需要咒言的辅助,甚至在稳定性上比黛芙妮都要做的更加出色,只不过这次施展的时空之门是更为高阶的术式,而且传送的东西也比较特别。 一般来说,空间类术式的传送距离是极为有限的,不过时空之门是个例外,它能够无视距离的限制,不过需要至少两人从起点与终点同时进行架构,是单人无法完成的术式。 而且施术的难度与被传送者的价值有关,巫术规则如果对被传送物产生了一定的抗性,那么难度就会呈几何倍的上涨。 咔擦! 曜晶石的光芒突然变得刺眼,此时圆盘变成了一轮小型太***本无法与其直视,紧接着霍奇听到了破碎的声音,等到光芒渐衰后,看到铁制的圆盘已经碎成无数小块,并且正在渐渐风化成颗粒。 “累死我了。” 圆盘的位置上方,一头金色的小龙有些倦怠地煽动着龙翼,平日里光芒四射的黄金龙瞳已经变得一片惨白。 “这个时代的能量场太紊乱了,进入空间通道时,能量对我排斥风暴差点没把我撕碎,如果不是我还没到成年阶段不能直接撕扯空间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进入这该死的时空门的。” “别抱怨了。” 霍奇取来扫帚,把桌台上的灰尘颗粒全部清扫下来,摆上全套的实验设备,同时对博尔奇说道:“当初叫你跟在我身边攻下城市就开始研究,你死活不肯,现在有什么可抱怨的。” “哎,我只是不想蜷缩在你的后背上,每次你骑马的时候背上都容易出汗,黏黏的不舒服。” 博尔奇挥动龙翼飞到顶板上,方便霍奇把实验设备摆放和组装完毕。 “第四阶段能够得到的东西具体是哪些?” 霍奇忙活了半天,总算把实验室该有的东西全部组装完毕了。 “按照我的计划,有三个方向,可以同时进行不会互相影响,第一个是「声波干扰」,以赫拉的天赋能力进行研究,效果你应该见过,就是直接让敌人陷入麻痹状态,程度可以进行调节,最大效果能够直接让人体的呼吸系统陷入休眠导致窒息而死,不过缺陷也有,那就是捂住耳朵会让声波效果衰减,即便拥有一定的穿透性,但本质上仍然是可以彻底隔绝掉的,所以作战时只要用过几次,就肯定会被找到破解的方法。” “两三次足够了,能够当做奇袭的资本,还有两种呢?” “另外两种都是辅助类型了,一个是「战意强化」,另一个是「幸运丰收」,前者能够在一刻钟内对大约两千人进行覆盖,激活脑内的活性物质,战意提升两成左右,而另一个则是能够加速农产和矿藏的收获成果,也是增幅两成左右。”博尔奇落在试管架上,慢悠悠地说道。 “前一个我倒还可以理解,相当于增强人体的内部反应,我听说过几个巫术都能达到类似的效果,但后一个是怎么回事?听上去怎么有些玄乎。” 农作物的增产效果倒还好说,但矿藏的增产是怎么达到的?这些矿石物质都是经历千万年的沉淀积累出来的,说增产就增产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又不是玩游戏。 “是根据我血脉记忆中的龙族科技对现有的巫术体系进行深挖,其中还夹杂了一些魔法规则进行辅助,这涉及很多力量本源方面的知识,我倒是不介意给你讲解,关键是你要不要听。” 博尔奇一挥爪,空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彼此连线成一幅浮空的光图,密密麻麻的字符出现在图案上。 “算了……” 霍奇摆摆手,他可以算作数学家,却绝不是程序员,面对单纯的数字还好,加上一堆规则约束,很容易把他的思维绕进死循环里,要从中解脱出来可得耗费不少时间。 “能有效果就行,耗费时间分别是多久?” 说话的同时,霍奇把一本厚厚的册子递过去,那是有关曜晶石矿脉的产值和储备,能够推算出月产的大致曲线。 博尔奇看得飞快,龙类的记忆能力,理解速度以及动态视力都相当惊人,刷刷刷就阅读完了整本厚厚的手册。 “同时进行发展的话,大概时间耗费分别是24天、45天、70天的样子,不过我觉得这个方案算不上最佳,如果先集中资源把第三个方向研究完成,需要的时间就会是34天、36天、21天。” 霍奇仔细地思考了博尔奇的建议,现在首要任务除了发展第四阶段外,还有整合乌和以及梵比亚的原军队,需要的时间都是一个月左右,即便集中资源在半月内将声波干扰装置研发出来,也只是增加库存而已,说实话这种非常规武器能少用则好用,多用则无用,实在不需要过多的储备量。 “好吧。”霍奇做下决定,“就按照你建议的方案来进行。”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后,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那是赫拉走了进来。 女巫们与博尔奇并不陌生,互相之间点头打了个招呼后,霍奇询问:“声波干扰需要赫拉怎么配合你?” “其实很简单,只需要记录三次实际的施放过程,以及半支试管的血液就行了。” 霍奇的眼睛稍稍眯起,语调变得低沉起来:“博尔奇!” 金龙挥舞龙翼的频率瞬间加快,叹息一声后说:“好吧好吧,只需要三分之一支试管的血,你这斤斤计较的家伙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我要你喜欢干什么。” ------------ 138 街道 城主府的大门缓缓洞开,三匹骏马载着各自的骑士奔跃而出,短暂的疾驰后进入乌和的街道,随着缰绳的提拽,马蹄的速度渐渐缓慢下来。 左侧的骑士不停地给右侧的骑士打着颜色,示意他注意周围,时刻不忘用手拿住刀柄,同时与中间的骑士并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大人,现在城中的局势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我不建议您再继续深入街巷,您应该带上赫拉大人或者适量的守卫,就我们两人实在不能够保证您的安全。” “赫拉刚忙完很重要的事情,我打算让她休息几天,而且我就逛个街带十几名骑士,是成心给街道的其他人添堵吗?” 霍奇慢悠悠地驾驶着马,在城市中蜿蜒的街道上一路前行,沿途看着两侧的商贩以及商品。 来到乌和城已经是第五天的时间,除了进城那次,这五天里他就没有出过城主府的大门,一方面是有许多事务需要他安排处理,根本挤不出多余的时间,另一方面则是给杰克曼收整城防军的时间。 “杰克曼,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和老鼠一样萎靡了,城防军现在都在军营里,在你的眼皮底下,这些人只不过是些普通市民,有什么好担心的?” “总有些不安分的家伙。”杰克曼依旧保持着警惕,看着过路的行人和来往的商贩,每个人在他眼中都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没安好心,这些都是需要防范的人。 “行了,放轻松。” 霍奇佝偻下腰,顺了顺马的鬃毛:“只是一次简单的巡视,别弄得气氛这么紧张,连国王出巡也没必要这么郑重吧。” “大人,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国王的存在了。” 霍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杰克曼在能力上毫无缺陷,就是在某些方面过于死板教条,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属下都缺乏一点点幽默感,虽然有环境的缘故,但都这样无趣的话生活未免太灰暗了些,看来得想个办法让这些手下感受一下爱的滋润和温暖,这也能让他以后使用起来更加舒服一些。 啪! 一团小小的黑影冲霍奇的左脸飞过来,霍奇意识到了这个飞来物,不过他没有动手,这团东西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肉眼可见,而自己作为领袖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得亲力亲为,还是得给下属一个表现的机会,以此证明他们的价值所在。 擦! 刀锋划出一道弧光,黑影在半空中被一分为二,干脆地坠落在地上,三人勒住马后低头一看,发现是个鸡蛋,蛋壳和蛋液分离,撒了一地。 “去死吧!侵入者!” 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巷道中发出,霍奇将目光移过去,发现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鼓着两侧脸颊,手里还握着另外一枚鸡蛋,他看见霍奇望过来后,犹豫了片刻后,再次将另一枚鸡蛋扔出来。 这次他的准头不行,还没飞到霍奇面前就碎成地上的一团浆液。 男孩转身就要跑,作风像极了地痞无赖的方法,局势不对掉头就溜,可惜他的动作还是太慢了,一阵马蹄的疾驰声,霍奇的守卫已经驾马冲入巷道,随手一捞就把男孩瘦小的身体给提拽起来,掉转马头回到霍奇的身边,松开粗糙的手掌,任男孩噗咚一声落在地上,膝盖衰出了红肿。 “大人,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不安分。” 杰克曼从马鞍上下来,靠近男孩,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眼中凌厉的神情让男孩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甚至身体不规则地抖动了几下。 杰克曼是把堪用的好刀,不过刀就是刀,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在刀的视角中都没有任何分别,如有必要,他会毫不犹豫地下手,根本不会顾及到男孩的年龄。 霍奇微笑着摆摆手:“小孩的胡闹而已,没必要这么谨慎。” “那是因为现在我们遇到的只是不安分的小孩。”杰克曼的眼神骤冷,“如果遇上的是成年人,那就不止是这样了,大人,请把这个男孩交给我处置吧,我会用事实告诉这座城市的人,为什么应该安分。” 霍奇下马,轻轻摇头:“杰克曼,你吓到小孩了,没必要这么较真。” 走进男孩的身边时,身体衬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男孩的头顶,也不知是因为黑暗还是由于他们的对话,男孩的肩膀不停地颤抖。 “小男孩。” 霍奇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示意他抬起头来,在脸上挤出自认为特别和蔼特别可亲的笑容。 没想到男孩在抬头看到他的瞬间,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霍奇有些尴尬,刮了刮鼻梁,心里想着应该没怎么啊,即便笑容有些假,至少不是凶神恶煞,这熊孩子怎么就哭了呢?也太伤他的面子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男孩,他抬头时,太阳照到杰克曼的后背,霍奇正巧站在他对面,以男孩的视角看到的就是一张黑漆漆的脸,加上之前杰克曼说要拿到警告其他人的话,顿时让男孩联想到了极坏的场景,小孩子的勇气是有的,不过松懈得也快,现在他早就没刚才那种丢鸡蛋的勇气了。 早知道还是该听母亲的话,没事在街上乱逛个什么劲。 “男孩,别害怕,看着我的眼睛。” 霍奇直接蹲了下去,捏住男孩的手掌,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我只是有几个简单的问题想问问你,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冷静下来好吗?” 男孩抽泣了几声,用衣服胡乱地抹着眼睛,双眼红彤彤的看着他。 “侵入者这个说法,是谁告诉你的?” “其……其他人都这么说。” 霍奇对乌和城民对自己的看法有了个大致的了解,继续问道:“那你认为我们是侵入者吗?” “我,我,我不知道。” “那我们换个说法吧。”霍奇转了转眼睛,“这些天你的生活有受到打扰吗?比如被我的士兵殴打、抢劫等等?” “那倒没有。”男孩想着,最近几天街上的甚至比以前更加安稳,没有了地痞一样的城防军到处巡视,城民们的生活反倒要正常得多。 “你是喜欢现在的生活还是以前的生活呢?” 男孩哽了哽,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我喜欢现在的。” 霍奇揉了揉他的脑袋:“诚实的小男孩,以后别再冲动了,鸡蛋是很昂贵的东西,不应该被浪费掉,知道了吗?” “知道了……” “杰克曼。”霍奇转头说,丢给他几枚铜币,“去买点面包过来。” 乌和城现在的统领大人屁颠屁颠地从街角的面包店走出来,手里抱着一大堆褐色的面包。 霍奇拿出一截面包以及一小罐蜂蜜交到男孩的手上,再次揉了揉他的脑袋:“回去吧,你的母亲一定等急了。” 看着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男孩,霍奇这才对杰克曼说道:“看,这样的效果就更温和,也更有效。” “还是大人考虑得周全。” 他们准备重新上马时,又有一道人影从旁边冲过来。 杰克曼挑了挑眉,一次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带赶趟的,这岂不是说明他这五天对城市的稳定工作做得很差劲?心情有些不好的他直接伸出脚踹向那个黑影。 冲过来的人被踹中腹部,痛苦地弯下腰,发出哐当当的声音,霍奇注意到了他的脚踝上拴着一条黑色的锁链,再看身上的装扮,显然是名奴隶。 “大人,这位大人!”奴隶挣扎着站起来,“求求你,请收留我当您的仆从吧!” 杰克曼看到了他肩膀上烙下的刻印,凑近霍奇耳边小声说:“是克里克商会的奴隶。” 克里克商会,这个商会霍奇有印象,算是乌和城的大型商会之一,就在前些天他还接见过克里克商会的首领,两人相谈甚欢,对霍奇是言听计从,很是乖巧,而眼前这个奴隶的锁链未解,烙刻未消,显然是私自逃离出来的,他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和一个商会闹不愉快。 他摇了摇头,准备翻身上马。 “大人!”奴隶向前跑来,杰克曼对住他的鼻梁就是一个甩腿,顿时鲜血横飞。 “大人,我很有用,我能给您提供重要的消息!”奴隶捂住流血不止的鼻子,大声嚷道。 霍奇一只脚刚踏上马镫,听到奴隶的话后又放下来,若有所思看着他。 “说说看。” 奴隶得到了机会,赶紧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我知道很多卢德城主的旧部,他们有些人还隐藏在城防军中没被发现,您留着他们一定会有隐患,而我能够帮助您将他们剔除出来。” “你一个奴隶,竟然知道卢德的旧部?”霍奇有些诧异。 奴隶苦笑:“正因为我的身份,所以谁都不会在意我。” “而你恰好接机观察他们?”如果这奴隶是在没有任何人吩咐的情况下自主做了这件事,那么霍奇倒有些欣赏他了。 “是。”奴隶深吸一口气,“这是我唯有的优势,而且我不想当一辈子的奴隶。” 霍奇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一遍:“有点意思,你叫什么?” “我的主人没给我安排名字,不过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亚历山大。”奴隶老实地回答。 霍奇差些笑出声,这名字倒是和身份很贴切。 “哈哈。”他终于还是笑出来。 奴隶跟着他傻笑,而没有注意到霍奇给守卫使的眼神。 砰! 亚历山大应声倒下,守卫一击肘击精准地将他击晕。 “把他带回去,问出有用的消息,然后去落实是否和他说的一样。”霍奇对杰克曼说。 “遵命,不过大人,这个奴隶应该怎么处理?”杰克曼的意思,是得到信息后直接送回克里克商会,没必要给自己添多余的麻烦。 霍奇想了想:“让他在你的军队中当个小兵吧先,很有趣的人,至于商会那边,想来一个奴隶还不值得成大问题,你派人给克里克商会送一笔钱,他们够聪明就不会多事。” 杰克曼躬身:“遵命。” ------------ 139 打狗 辛拉城建立在高山之上。 帝国尚未统一前,这座城市属于匠人民族伊什卡尔,这个民族依旧存在,只不过已经被帝国完全同化,原有的文字体系也逐渐消失,在伊什卡尔语中,辛拉的意思是「断绝生机之地」以及「无回者之崖」。 从最初修建时,伊什卡尔人就是看重了高山的天险屏障。 这是座易守难攻的城市,除非拥有着完整的浮空兵力,比如魔法军团,否则仅凭人力是很难攻克这座险峻的城市,其难度甚至比鹿角湾还要更高。 但同时也拥有着致命缺点,山道只有一处,如果遭遇到长久的围攻,断绝掉辛拉城的补给,这座城迟早会因饥荒而暴乱,不攻自破。 断绝生机与无回,所指的不仅仅是进攻者,同样也代指守城者。 以这座城市作为属地,本身就需要有极大的勇气。 辛拉城的议会所中,城市的官员以及将军们同聚一堂,希波尔子爵坐于长桌最上方的作为,铁制的座椅上覆着一层柔软的兽皮,抚摸皮毛甚至感受不到铁器的生冷寒意。 但子爵的心情却比铁还要更冷。 变化来得太过突然,就在前一刻他还在与瓦兹的罗德子爵商谈联姻的佳事,书信来往阶段已经进入了收尾,罗德子爵的心思他也几乎摸透,就在准备立下决断,收获一段婚姻以及一位强大的盟友时,他却接到了信使传来的消息。 鹿角湾连夜发兵,以不到三百人的兵力,竟然分兵强攻下了乌和以及梵比亚。 现在辛拉的处境,是在鹿角湾、乌和以及梵比亚构成的三角包围圈中。 甚至鹿角湾军队疾行时还曾路过了他的领地。 但却没有派来信使递送致歉的消息。 直至今日,仍旧没有。 鹿角湾究竟想做什么? 任何领主都不会乐意自己的领地被其他势力包围。 这种局势很不友好,通常都会由包围势力发出一封信件,以示这只是一桩巧合,自己并无恶意,即便真实的意图未必如此,但这是一种礼节,领主之间很看重礼节。 鹿角湾没有这么做,很无礼,同样危险之极。 虽然明面上鹿角湾的城主是来自西境公爵阁下的三子邓巴担任,但据领主们的了解,这座海滨之城真正的主人,却是一个查不到来历的,叫做霍奇的男人。 想到这个名字,希波尔子爵的眼神眯得更紧了,世界在他眼中成为了一条细缝,那是被刀刃或是剑锋划开的,鲜血淋漓地威胁着自己。 他的手指攒紧毛皮,上等的皮料在他用力搓揉下,许多绒毛被抓扯分离。 “都说说吧。” 沉重的气氛由希波尔子爵自己亲自打破,几乎所有城市的要员都集中在了这里,自己不开口,其他人更不敢擅自说话。 “我们该怎么应对眼下的情况。” 说话时,希波尔下意识地捏了捏靠近眼睛处的鼻梁,这几天虽然他反复地暗示自己,辛拉城这座他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城市已经拥有了实力雄厚的军队与城墙以及天险屏障,鹿角湾的人即便把乌和以及梵比亚的士兵都整合进来,也不够看。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失眠了好些天。 明明实力对比一目了然。 可他就是不能彻底地放下心。 “鹿角湾对我们绝对没有善意,否则不会一声不吭地把我们包围起来。”财政大臣索尔兰年近七旬,站起来时甚至需要仆从的搀扶,声音也是带着明显的颤抖,以及力不从心。 “索尔兰阁下说得不错,现在是乌和、梵比亚,但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我们辛拉了。”市政厅的要员蒲士尔抱着同样担忧。 “这是一场无礼的可耻行径,那个叫做霍奇的土包子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尊重!我们应该好好教训他什么叫做礼节!”最有活力的永远是年轻人,比如正拍打着桌子的兰德尔,他才刚满二十三岁。 “别傻了,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鹿角湾的主力在哪,而在他们眼中,我们却只是一个目标,如果我们派出军队导致城防力量的空虚,立刻就会被趁虚而入,以这次的战报结果来看,这个刚被授爵的年轻人拥有狡黠的品性和孤注一掷的赌性!” “我们应该联系奥尔丹伯爵,卢德战死,他原本就只有三处领地,现在只有两处了,而且丢失的是最值钱的乌和,我不相信他能忍住这口气,或许能借他的军队打乱鹿角湾的布置,再由我们出面收尾。” “奥尔丹就是个老乌龟!一周过去了,你见到他做出反应了吗?没有!我们在等他,他同样在等我们!他看出来了,鹿角湾的下一个目标对准我们的可能性更大,现在他才是那个想当收尾者的人。” “戈登伯爵呢,梵比亚可是他的领地。” “更没戏!梵比亚对于戈登而言是孤立的,他的势力范围集中在东南,就算想出力,派兵过来也是下一个寒冬了!” 议会所的大厅乱糟糟的,混杂的声音连成一片,官员们争执着自己的看法与意见,好半天都没有任何结果。 “阁下,我能向您保证,他们绝不可能攻上辛拉的城墙!” 站起来接近两米高的巨汉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如同敲鼓般沉闷的重击声加上他自带扩音效果的大嗓门,很好地镇住了场面,他的身上穿着特质的盔甲,比常规的甲胄要大上整整两周,在他的腰腹侧悬挂着一把两个手掌宽的阔刃厚剑,由于实在是太重的缘故,只能以精钢铁链拴在特质的腰带上,否则仅凭剑的重量足够让任何裤衩脱落到脚踝,甚至地下! 这个宛如巨熊般的男人叫做熊彼得,是希波尔子爵忠实的追随者,也是辛拉城防军的统领,战争时期曾为子爵阁下取得了不少关键战役的胜利,因此对于他的忠诚,希波尔从未有过怀疑,而对他的能力,亦是如此。 “我只需要五百人!” 熊彼得的声音铿锵有力,像是一把凿子直接把声音凿在耳膜上,轰轰作响。 “五百人!足够!不是我骄纵自大,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对乌和、梵比亚的二流军队还能不够了解吗?那就是一群老爷兵,瞧瞧这次可笑的战报,千人的部队,被鹿角湾百人甚至几十人轻松攻破,从这点就能看出他们的军队素质,即便被收编,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提升多少实力。” “至于鹿角湾。” 熊彼得哼了一声,“的确出乎了太多人的意料,连我也不例外,所有人都小看了这座几乎算是被放弃的城市真正的实力,不过那又怎样?鹿角湾的军队基数摆在那里,即便个个都是精兵,但在真正的战场上,只有数字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五百人,加上城墙,他们想攻几次,我就让他们失败几次!” 听到熊彼得的话,希波尔子爵的眼皮稍微翻眨了几下。 “如果他们围城呢?”军务大臣凯斯特直接泼下一盆冷水,“不需要攻城,只需要在山下断掉我们的补给,封住山道的出口,我们能撑多久?最多半年的时间,辛拉就会被攻破。” 熊彼得瞪了他一眼,他始终觉得这位中年的军务大臣全他妈在扯淡,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混蛋,却数次掣肘了自己的计划,他简直恨不得抽出阔剑拍在他的脑瓜子上,吧唧!就像拍碎南瓜一样简单! “那我们就在山道的入口设防!”熊彼得沉厚的声音说道。 凯斯特摇摇头:“有辛拉的城墙和地势,要守很容易,但在山道入口那种平坦的地方,反而对我们极为不利。” “他妈的!”熊彼得恼了,把阔剑抽出,直接压在长桌上,阔剑的重量把长桌压出了一条折断的线。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其他人多少都有点被熊彼得吓到了,那种真正的杀意是做不了假的,此刻这位巨熊统领出奇的愤怒。 凯斯特没有被吓住,反而相当淡定地拿出玻璃镜片,这种东西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他离远了就看不清物体的毛病。 “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 他看向高座上的希波尔,“霍奇此次进攻两城的行为,显然已经违背了现阶段领主间默契的协约,而他属于雷蒙德侯爵的势力,我不认为这两次攻城的行动能得到侯爵阁下的允许,那么我们只需通报雷蒙德侯爵,由他来进行施压约束,霍奇便不再成为我们的问题。” 静。 一片安静。 即便是熊彼得也只是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所有人都在思考着凯斯特提议的可行性。 而他们的结果出奇的一致。 很不错。 “很好。”希波尔扶着椅子,站起来。 “非常好。”他又说道。 凯斯特谦虚地躬身行礼。 在他头还没有抬起来时,又听到希波尔子爵开口。 “但是不行。” 希波尔居高临下,望着台阶下的众人。 “霍奇算什么,只能算是雷蒙德养的一条疯狗,对付疯狗还得让主人来牵绳,那我们算什么,无能之人吗?现在我还能和雷蒙德普通地来往信件,以后他会怎么看我,整个北境,又会怎么看我希波尔?丹斯?!” “不,对付疯狗,我们不需要固守,也不需要找来他的主人牵绳。” “我们直接拿棍子,打碎他的狗头!” “好!”熊彼得兴奋地拿起阔剑又砸下,这下子长桌彻底被压成两节。 凯斯特错愕了片刻,问:“那辛拉城……” 主动出击的话,正如之前喧闹中某人说的那样,他们要寻找的目标太大,而鹿角湾的目标却只有辛拉一座城。 “要打一条难缠的恶狗,不依靠工具是愚蠢的。” 希波尔眼睛缓缓睁开,缩成细缝的世界再度明亮起来。 “罗德不是想和我们联姻吗?那就让他从瓦兹调兵,在下一个月开始前,到辛拉聚合!” ------------ 140 瓦兹 瓦兹城。 寒冬的冻雪刚刚消融,信鸦穿过风带,将远方的来信送到了瓦兹城最高的那座塔楼中。 仆人秉乘着烛灯,昏黄的光线照射下,西索罗德子爵把辛拉的来信阅读一遍,捏着信件的拇指与食指不自觉地紧了些,将信件的边角捏出褶皱。 “父亲?希波尔子爵的回复是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是长子伯鲁罗德。 除了长子外,西索还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只不过二子义无反顾地前往了魔法协会寻求神秘之道,而小儿子与女儿……毕竟都是私生子,虽然给予了他们正式的姓氏,但在西索心中,真正能继承家族的还是只有长子伯鲁。 “希波尔这是在逼我们表态。” 西索把信纸揉成团,捏在手心,“他想看看,我们对于这场联姻究竟有多大的诚意。” “他到底要求我们做什么?”伯鲁还是一头雾水,“实在太过分,我们也不必搭理他不是吗?反正就在瓦兹附近也不是找不到联姻的对象。” 西索侧过身看着伯鲁,眼中藏满了失望的情绪,在心底不停地摇着脑袋。 他亲自教了伯鲁这么多年,却一点没让长子拥有聪慧的脑袋和敏锐的视野,他居然到现在都看不清北境的局势,如果只是一桩普通的联姻,以瓦兹城的位置很容易找到比辛拉更合适的对象。 然而这桩联姻还牵扯着背后的势力,在如今战乱纷飞的局势中,独立领主想要在大势力的围剿中生存,唯有的选择就是结盟,太弱牵连自身,太强则容易被其吞噬,别说瓦兹周围,即便将范围扩大到整个北境,也找不到出几个比辛拉城的希波尔子爵更合适的联姻对象。 自己的长子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一点呢? 瓦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错过了辛拉,等待他们罗德家的结局就只剩下成为大势力博弈的牺牲品,绝无第二条路可走。 希波尔想让他表态,虽然有些无可奈何,但这是必须得做。 想到这,西索子爵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女儿,卡洛尔的身影。 相比于伯鲁,自己的女儿才是更合适的继承人选,她继承了她的母亲,那个虽然没能成为西索的妻子,却让他再不能忘掉,狡黠得像是狐狸,却又拥有着如兔子般可爱的女人的智慧。 他是爱着那个女人的,否则也不可能将自己与她的私生子女赐予正式的姓氏,列入罗德家族的族谱中。 他的女儿从未让他失望过,甚至连他都疑惑的问题,卡洛尔都能够为其解惑分忧。 她是优秀得过分的继承人,西索从不怀疑,由她来继承瓦兹城绝对是最佳的选择。 北境并不缺少女性领主,比如桂锡的卡兰杜尔夫人、东舵的图灵伯爵等等。 但她是私生女。 即便继承了罗德的姓氏,在其他人眼中,卡洛尔仍旧是私生女。 而私生血脉,不能算作纯正的贵族……更无法继承高贵的爵位。 西索叹了口气,将心中那个诱惑无比,却又不可能实现的想法抛诸脑后。 “让纳西尔将军到议事厅来,你也一起,还有……” 西索想了想,说:“把卡洛尔也叫来吧。” “毕竟这次的联姻,她也是主角之一。” …… …… “在保有足够的兵力驻守瓦兹的前提下,我们能够抽调出的是九百名骑兵,城中的战马总共也就只有一千的数量,这是我们能够拿出的极限,如果加上步兵,我们的行程是绝对没办法在下个月开始时抵达辛拉。” 纳西尔将军对瓦兹的兵力部署情况最为了解,此刻在地图上搁置两个标记,用手划出了一条道路,清清楚楚地告诉西索,即便是全骑兵队伍,沿着这条最近的路赶往辛拉也很勉强,更不可能派出步兵拖累行程。 “九百名骑兵,够了,即便是希波尔子爵也不能因此质疑我们的诚意。”西索点点头。 九百兵力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相当有分量的数字,要知道普通的城市战争中,投入的总兵力通常不会超过三千,而且大多由普通步兵和民兵队构成,何况是整整九百骑兵,这在任何战场上都是足以左右胜局的人数,瓦兹的驻防军总共也才两千余人。 卡洛尔认真地察看着北境的地图,尤其是辛拉附近的几座城市,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西索注意到了女儿的表情,询问道:“我的女儿,你发现了什么?” 纳西尔和伯鲁的视线都跟随着西索放在了卡洛尔身上。 “父亲,我这位未来的丈夫除了告知您需要派兵增援外,有提到过更加具体的局势吗?” 卡洛尔裙角映出的影子随着墙壁上悬挂的火把光芒晃动而摇曳,即便议事厅的光线有些熏黄得过分,但这丝毫没有损伤到她的美丽,比美丽更让人心动的,是她此刻脸上的冷静。 这种神情是伪装不出来的,它太过自然,毫无伪装的刻意。 西索的眼神闪烁了片刻,隐约有些不安的内心,也在看到卡洛尔表情的同时平静下来。 卡洛尔是优秀的,她仿佛永远不会慌乱,在其他人失去方向时,她的目标从未动摇,在其他陷入恐惧时,只有她能站在所有人面前,她是罗德家的珍宝,是瓦兹城最受民众爱戴的女性,是自己最欣赏的女儿,也是遗憾的私生血脉。 就像现在这样,其他人都只是跟随着希波尔的思路走时,她却能看到更底层的东西,这是优秀的领主必不可少的特性,即便是西索自己也不能保证时时做到这点。 真是可靠啊。 西索心中再度生起了那个想法。 如果…… 摇着脑袋,将不现实的想法丢开,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希波尔只在信中写到了需要我们出兵协助他平稳局势,清剿部分敌对的势力,怎么?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疑惑,父亲。” 卡洛尔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指出了辛拉的位置,并且将围绕在它身边的几座城市也勾选出来。 “辛拉城拥有天然的地理优势,拥有接近两千名城防驻军,并且以军员素质而言在这片范围内是处于领先地位的,因此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明明城市处于了若干势力的包围圈中,辛拉却依然能够保持自身的独立。” “可他现在却想让我们瓦兹出兵协助,父亲,我不认为这个行为仅仅是展露诚意,而是他的确需要这样一支增援军队,但是关键的一点,他为什么需要?” 卡洛尔指着辛拉的周围:“能够对辛拉构成威胁的城市只有这么几座,鹿角湾驻军四百人左右,梵比亚驻军一千二百人,乌和驻军人数和梵比亚相差仿佛,再远一些的皂角城和十字城总驻军还没有超过一千,而且这五座城市中,除了皂角城与乌和同属于奥尔丹伯爵的辖属,其余三座城各自分属于不同的势力。” “以这几座城市的势力分布,很难想象他们之间会进行合作,而单独一座城,是绝无可能对辛拉形成威胁的,然而现在希波尔寻求增援,只可能是在清剿敌人时,他没有把握守住自己的辛拉城。” “如果仅仅是两座城互相发生争斗,那根本没有理由担心这个问题,唯一的解释——” 卡洛尔顿了顿,拿来炭笔,将辛拉附近的五座城市一并勾选,连城一个对辛拉的包围圈。 “就是他面对的敌人,不是单个城市,很有可能在这段时间中,辛拉附近的局势发生了改变,五座城市中的某几座或许易主到同一个人的手中,对辛拉形成包围,才会让我那位未来的丈夫变得着急起来。” 西索眉头皱起:“你的意思是……” “增援依旧,但在进入这片区域范围时,我们的应该绕过这几座城市,否则很可能在还没进入辛拉时,就与当地军队交战。” 卡洛尔抬头看着西索,漂亮的瞳孔中流淌着水一样的波纹:“父亲,这次增援您是要亲自前往吗?” 西索低沉着声音回答:“是。” “那请带上我吧。” 卡洛尔拎起裙角,行了一礼:“对于联姻而言,九百骑兵是一份诚意,我这个妻子的角色也会成为一份诚意。” “何况我也想亲自见见我那位素未谋面的丈夫。” “以及……能给他造成麻烦的人。” …… …… “那个婊子!” 伯鲁把房间中的杯子直接扫落在地上,乒铃乓啷地响个不停。 “她就会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以为我没看出父亲看她时和我看时的区别吗?要不是她是私生女,恐怕巴不得把瓦兹城子爵让她来继承!”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伯鲁的妻子薇妮抱怨了一声,将地上的杯子逐个捡起,“她不都要嫁出去了吗,何况私生女的身份注定了,能成为瓦兹城子爵的人只有你。” “你懂什么,等她真的成为了希波尔的妻子,恐怕在父亲走后,我根本控制不住她!”伯鲁阴沉着一张脸,“何况,我总觉得以她的性格,不会这么乖乖地接受联姻。” “怎么会!”薇妮捂着嘴,“她毕竟是你的妹妹,是罗德家族的儿女。” “你不明白,现在她还算听话,是因为威廉还留在家里,她对这个家唯一看重的,就是她的弟弟,如果我们失去了对威廉的控制,即便是直接毁掉这个家族,那个女人也不会掉下一滴眼泪!” 伯鲁捶了下桌子:“去年她消失的那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查出来吗?” 薇妮摇了摇头:“还是只能查到那个牧师身上,可他现在在牧师城,就连魔法协会也不能让牧师城站队,何况只是我们一个家族。” “叫人把她盯紧。”伯鲁吩咐道,“对她,我不放心。”,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 141 仪式 “红桂粉。” 霍奇手中捏着一把赤红色的粉末,细小的颗粒顺着他手指间的缝隙流到桌面上,渐渐堆积成小山一样的形状,就和沙漏中的沙尘差不多。 “百里香……” 陆续几种材料或是碾磨或是切断,搁置在桌面的中央,最终被霍奇扫进一个木制大盆中,没有加热也没有熬煮,只是搅拌到均匀的程度。 这些东西最后成为了木盆中一团像是面粉或是泥团的东西,大小差不多等于成年人的三个拳头。 看着自己制作的成果,霍奇扭头询问:“就只是这样?我记得去年你使用的差不多就这些,一年的时间过去怎么还是同样的剂量?按照你所说的正比关系,你自身的力量和压力应该协同增长,难道整整一年都没有半点长进?” “我的天,你真好意思对我说这话,为了给你研究青铜龙弩箭,我可整整两个月没合过眼,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了阶段计划中,你给我造一个分身来精进实力吗?” 博尔奇站在挂帽子的木架上,语气不屑:“何况也有我刻意压制的原因,保持现在的压力积攒力量而不进阶,是我认为最合理的办法。” “好吧。”霍奇取出一整套解剖用具,包括常用的几种剖刀,固定用的木板,同样用作固定的钉扣以及皮带等等,还有粗壮的锁链,即便是骑士想要将它砍断也得耗费不少功夫。 “你准备好了吗?” “你让我再考虑会儿,每次回想起那种体验,我都得哆嗦半天。”博尔奇打了个寒战。 “那你慢慢考虑吧,想好了告诉我一声。”霍奇打着哈欠,靠在躺椅上小憩,这几天需要他操心的事儿太多,可算是把他给累坏了。 “呼。” 博尔奇的眼瞳变得像是烧熔的金块,以和岩浆类似的形式持续流淌,扯着嗓子叫唤:“我我我我准备好了!来来来来吧!” 霍奇:“你害怕得声音都在发颤呢,还结巴了,确定要继续下去?” “可笑!高贵的龙族从来不不结巴!” 小金龙又吸了口气,满脸的视死如归:“我们快些开始吧,否则我好不容积攒起来的勇气都快被消磨没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霍奇点点头,开始手头的工作,首先就把那块固定木板扔掉,以龙类的肌肉力量即便这种实木硬板和纸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把博尔奇握在手上,让它腹部向下趴在铁板上,用粗壮的锁链将它的四爪和腰部紧紧地锢在铁板的环扣中,然后将它的一双翅膀捏在一起,向上提拉,露出未被鳞片覆着的根部的嫩肉。 拿出锋利的小刀,在火红色的焰苗上漂红了刀刃,随着霍奇的表情越发严肃,他手部的动作也变得凌厉而精准。 手起! 刀落! 一对金鳞翅翼自根部与博尔奇的身体彻底分离。 “啊啊啊!” 锁链叮当作响,被束缚住地小金龙因为痛苦而疯狂动弹,双目布满血丝,獠牙的缝隙中流淌着唾液,口腔深处孕育出火焰的光辉,又迅速被自己的唾液浇灭。 霍奇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它的一举一动,在金龙的挣脱下,那块足有三指厚的铁板直接变得扭曲,要是换做木板早就不知道断裂多少次了,即便只是幼生期的金龙,在身体强度上也已经远超现有世界的任何生物,包括已经对身体进行锻造的高阶骑士,也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在他手中,博尔奇的翅膀也在本能地进行着活动,翅膀上残余的神经太多,即便与本体分离还是会持续一段时间的低级反射,要压制住双翼的动弹相当吃力,他不得不取来了钳台,将翅翼彻底地固定上去。 直到翅翼不动了,金色鳞片迅速褪去光辉,变成深灰的颜色,紧接着翅膀的表面,也就是鳞片的缝隙中迅速被裂纹覆盖,随着咔的一声响动,博尔奇的双翼碎成无数小块,落在地上像是煤炭块一样零散。 “是时候了。” 霍奇走近前,根本不理会博尔奇疯狂地咆哮,取出最初时制作的那团泥一样的东西,用长刀整齐地切分成两块,搓揉成厚实的片,深吸一口气,抄起它们直接按在了博尔奇身体的伤口上。 滋! 难闻的味道像是烧焦的老鼠尸体,房间中升起刺激性的雾气,霍奇不得不退后两部,紧闭着眼睛。 等他睁开时,桌子上躺着蜷缩成一团的博尔奇,它的翅膀再次出现,合拢住包裹自己的头,看上去它疲惫极了,连展开翅膀这种小小的动作都做不到。 而且,它的身体变大了一圈,如果说之前的体型等同于刚出生的婴儿,那么现在的它至少有两岁的孩子那么大。 “你还好吧?”霍奇关切地问道。 博尔奇低埋着脑袋,因此声音变得沉闷,不仔细听根本分辨不清内容。 “没关系……毕竟……这是代价……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呼~” 还未说完,金龙便沉沉睡去。 霍奇看着它的模样不由摇头。 世界依旧是那个世界,但每一个时间点的世界未必具有相同的规则,随着时代的迁移,旧有的法则被世界意志抛弃,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东西。 金龙的出现,对于现有的世界规则而言无疑是一种挑衅,这种万年前的生物不应该出现在如今的时代,在规则中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成为了真实,那么这份不可能必然会受到世界规则的反击。 博尔奇便是如此,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合理,再加上血脉记忆带来的能力,让它即便小心翼翼地隐藏,也逃脱不了规则的碰撞。 以它现在的力量,哪怕只是接触到本源规则的一小角,也会导致形体崩溃而死亡,因此每隔一年的时间,都会以特殊的手段献祭掉自己的双翼,崩解在世界中的双翼会成为一道虚假的目标,为它争取时间逃脱规则的追捕。 直到它彻底强大,不再惧怕规则为止。 “放心吧……” 鼾声中,金龙仿佛梦呓般开口。 “还死不了。” ------------ 142 酒馆 十四天,两周的时间,虽然还不足以驯服当地的驻军,却已经足够通过新出台的税收政策、商会减免以及扶持项目等等安抚住城市的稳定。 现在霍奇毫不忌惮在街上走动,本地居民即便认出了他是攻城者的首领,通常也只是躬身行一礼,露出微笑然后转身离开,再没有过当初那种被掷鸡蛋的经历。 冲动依靠的是热血,然而现在城市已经恢复了理智,任谁都能够看出,当霍奇接管了乌和后,无论是物价还是税收都比以往低廉了许多,犯罪率也呈急速姿态下降,与当初卢德男爵统领时期对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人类习惯遗忘悲伤,却很难忘记喜悦,在多数乌和人的眼中,霍奇的形象甚至有几分圣人的姿态,按照这个趋势持续下去,即便出现了歌颂他的诗人以及供奉他的信徒都不足为奇,当然他对此毫无兴趣。 平民的眼光局限在家门口的两三分地,而他则是站在更高的云端,将笼罩在人类头顶的利剑观摩得一清二楚。 但急是没有用的,士兵需要训练,而技术也需要时间才得以发展。 酒馆。 等待的闲暇时刻,霍奇常常光顾这里,不过与周围的醉鬼不同的,是他来到酒馆却从没有点过一杯酒水,只点蓝柠果压榨的果汁,然后在喧闹声中思考着自己下一步的策略,越是安静的地方,越不能让他产生灵感,而他接下来的步子会迈得很大,按部就班可不成,必须得有些激进的灵感才行。 “哟,大人物,还是老一套吗?” 酒馆的老板是个黑人,留一嘴大胡茬,裸着的胳膊下面挤着一堆黑溜溜的腋毛,体格壮硕,根据霍奇和他聊天时的内容来看,他至少与三名女性同时保持着床伴关系,而且是每人每天都能照顾到,在闲聊时酒馆老板常常吹嘘自己的持久力,如果生出些醉意,还会顺带着嘲弄霍奇是个没长毛的小屁孩。 霍奇找到一个偏角的位置坐下,笑着点了点头,他注意到酒馆老板的发型变了,之前他留着是有些泛红的莫西干头型,而这时候却剔得光溜溜,似乎还打了一层蜡。 “乔尼,你怎么想起来剃了个秃头?”冲着背对着吧台的黑人乔尼,霍奇这样询问道。 “嘿嘿。”正找着南柠汁木桶的乔尼转过头来,粗糙的大手摸上自己光秃秃的头,胸膛如同马达一般轰鸣起伏。 “之前那头发懒得打理,早就想剃个干净了,加上前些天看见位客人也留着这样的发型,感觉还凑合,也就动手了。” 光头的客人?霍奇轻轻地敲在木制桌台上,这个年代留着光头的人可绝不算多。 “最近有听到什么「有趣」的消息吗?” 无论是现实还是游戏,想要打听重要的消息永远有两个最佳选择,一个是偷窃者的嘴巴,另一个就是酒馆的老板。 前者是因为他们偷过太多拥有价值的东西,后者则是因为他们见过太多的醉鬼,而醉鬼从不知道口风紧锁这条准则。 不过说是一回事,真要论实践性,霍奇这还是头次尝试,虽然他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像是个个中老手,但在富含经验的人面前,很容易就能听出他语调中的一丝犹疑。 好在乔尼看上去并不属于这类人,听到霍奇的询问猛地起身,差点撞到头顶的木架,把上面的杯子给打翻,即便如此光秃秃的脑袋也被蹭红了一块,连木桶也不找了,满脸兴奋地凑近霍奇跟前,倒让霍奇惊了一跳。 “该死的,你总算忍不住了,我就在想你这种大人物,怎么可能来酒馆只是点杯果汁干坐着!” 霍奇心道这一点你还真的猜错了,我还真的只是来点杯果汁坐着寻找灵感,至于打听信息,那只是随口一提。 他倒没有愚蠢到真解释给乔尼听,瞧瞧这位光头黑大个的表现,兴奋得像是刚破了处的少年,也许他真的知道一些有趣的信息。 霍奇不动声色地眨眨眼镜,和乔尼的耳朵凑紧,小声说:“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乔尼嘿嘿嘿地笑着,搓着手指,一脸愉悦地望着他。 霍奇觉着有些恶心。 “什么?”他没理解乔尼的意思。 听到他的话,乔尼的手指搓得更勤快了,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手掌心本来就是红白色的肤色,霍奇甚至会认为这是他把自己的黑皮都给摩擦掉了。 “什么意思?”他还是没懂。 乔尼有些嫌弃地望着他,黑色大手绕过来拍打着霍奇的后背,冲他低声说道:“当然是酬劳啊,伙计。即便你是城里的大人物,也不代表着打听消息不花钱吧?这是你第一次向我打听消息,我给你优惠价,一个情报五枚银币,绝不能再少了。” 霍奇问道:“你有多少个消息值得我购买?” “现在手里一共有八个,打包价算你三十八枚银币!”乔尼兴冲冲地摩挲着手指,三十八枚银币,他这卖的最好的古洛尼啤酒也才九枚铜币一瓶,要是能做成这单生意,相当于卖出将近四百瓶古洛尼啤酒了,这可绝对是单大生意! (1金币=86银币=93铜币) 霍奇露出微笑,他现在并不缺少钱财,别说是三十八枚银币,就算是三十八枚金币也能拿得出手,但有钱不代表愿意当傻大头,他持有的钱财奉行一个基本原则,就是哪怕一枚铜币都得花在有意义的地方。 “可以,不过别想用垃圾消息来糊弄我。乔尼你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你口中所谓的「大人物」,脾气都不怎么好,如果你要糊弄我,或许我会在走出店门口的时候让一群卫兵把你揍到直不起腰,甚至关进北城区的那间大狱,那里的位置可不太够,你只能和其他的犯人住在一起,虽然你足够壮硕,但相信我,在那些人眼中你也只是个会反抗的洞而已。” “别拿这套唬我,小白脸,我告诉你在我年轻的时候,可没少进大狱里待过,谁是谁的洞还未必能说呢。” 乔尼臂膀的肌肉战栗着,嘴角挂着不屑,低声对霍奇说:“听着,我能向你保证,这八个消息物超所值,我从不会给自己招惹没必要的麻烦,所以我能告诉你的都是对你有用的,如果没达到你的要求,大可以如你所愿,把我丢进大狱里,不过我事先声明,倒霉的是和我住在一起的可怜虫们,我的龙枪能捣碎女人,同样不忌惮男人!” 霍奇庆幸现在还没有喝着果汁,不然他非得喷出来,眼前这个黑人老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狂野,居然还给自己的那玩意起了名字……居然还他妈起名?!这是多大的自信? “先钱后消息,这是规矩。”乔尼小声说。 霍奇想了想,权当一次新奇的体验,从钱袋中拿出一枚足重的,成色一般的金币摆在桌面上。 乔尼在金光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的瞬间将金币捞进手心,低着头打量了一眼:“嘿,这金币得是在潮湿中待了多久,不过这毫不影响它的价值,我必须告诉你,我补不开这么大的数。” “我没有随身带银币的习惯。”霍奇抛出一句话后,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这样吧,剩下的部分算是我垫在你这里的预存金,等到下一次我需要打听消息的时候再抵扣掉。” “可以,我喜欢你这股爽快劲!” 乔尼对此很满意,多出的那部分相当于他预支的钱币,而且不需要任何利息!谁会拒绝这种美妙的好事? “说说吧,希望我花的钱能物超所值。”霍奇习惯性地敲了敲桌面,低声说道。 “绝对的!八个消息里有轻有重,我先捡两条你最感兴趣的来说吧。” “你还知道我对哪种消息更感兴趣?”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的身份,乌和城的主人,从最近城市的律法改变就能够看出来,你现在需要的是城市的平稳运转,所以别把我当成一个没头脑的弱智,我当然清楚你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乔尼充分将情报贩子的思维展现出来,清晰无误地告诉霍奇:瞧,在你面前的可不只是个夸夸其谈的白痴,在脑子里是真有货的,这样也能从另一方面增强他提供的情报说服力。 “首先是军营的消息,我能肯定在原城防军的队伍中,有人已经在谋划着兵变,根据我得到的信息推测,应该在路易安、贝西、罗马尔、丹德里恩、费伦这五个人中间。” “等等……这种事情你怎么可能知道,即便是醉鬼也不会透露这种机密吧,何况这五人谁啊,你让我怎么记住。” “嘁,醉鬼不会透露机密,但醉鬼会抱怨生活,做我们这行想直接拿到最终的情报?你简直是在做梦,我们做的只是经过周密的分析、汇总后推测出的最佳可能性,如果你的军队中有和我一样的人,那你早就应该得到了同样的汇报,至于这五人的问题,你可以直接去问问你管辖城防军的下属,他们都是原本城防军的小头目。” ------------ 完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