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明魁首 尘都乞儿 著 第一章 大明美少男   这是一汪水潭,很深,深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足够把林卓淹死是可以肯定的。   水质很好,都是山间溪流汇聚而成,看上去蓝汪汪的,在山泉奔涌的地方,还有一个比较小型的瀑布,腾起的水雾在阳光下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泽。   林卓此刻就在水潭边逡巡,拧着眉头。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狐疑的举起右臂,努力往上蹦跶了一下。他闭着眼睛,仿佛听到了时光飞澈、光阴倒流,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找到某某福地、某某洞天之类的。   很遗憾,超人的姿势不适合林卓,他没有成功。   林卓捡起一块石头,朝着瀑布丢过去,看看会不会有神奇的事情发生,比如说一道彩虹反弹回来之类的。   “啪叽”石头撞墙,裂成好几块,骨碌碌落下。   林卓颓然放弃。   一屁股坐在水潭边的石头上,撩拨着清凉的水流,专注地打量里面带着些稚气的面孔。   很不错,年轻了十几岁,长相漂亮了很多。   林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一眼,又几眼。   撩拨一下鬓边的发丝,狂狷地挤挤眼睛,收收下巴,真是帅得天怒人怨,粗布衣衫也遮掩不住他透体而出的男性魅力。   “真想掰弯了嫁给自己啊,这副容颜,啧啧,不知道哪些女人要捡便宜咯。”   林卓也是林卓,只不过已经不是林卓了。   小沈阳说,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哼。   林卓却说,往水里一跳,再被捞起来,四百年过去了,哈。   现在是当地时间的大明隆庆五年初夏,林卓却来自二十一世纪。   他恍惚还记得,那一天是5月20号,林卓孤身一人在江边溜达着看风景,猝不及防,一个娇媚的身形在他头顶上飘逸而过,没入江水中。林卓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没有犹豫,他没有学过雷锋,也不知道罗盛教,但他还是选择了救人。   如果有人采访,会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心里话。   “这么完美的臀型,绝对不应该这么短命。”   逻辑神马的并不重要,至少暴露出林卓是个资深的臀控。   这并不羞耻,现在这个年代,你要是不控点儿啥,好意思出门浪么?   美臀妹子营救成功,林卓自己……也搞不清楚算是死了还是活着,反正被人打捞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二十一世纪的林卓是个苦孩子,记事以来,一直跟爷爷相依为命。他也没有上过学,爷爷是个落魄的老中医,跟着爷爷之乎者也,谈古琴,下围棋,林卓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就是这样了。   爷爷去世之后,林卓孙承祖业,背起药箱当起了乡村小中医,干得也算是不赖,至少他成功活到28岁,也没有被饿死。遗憾的是,他没能建设起传说中整村儿整村儿的后花园。   林卓在水潭边神神叨叨,追忆似水流年,陡然间,祸从天降。   “不好,卓哥儿又要跳河。”   “刀下留人。”   打雷一般的两声大吼传来。   “砰”、“砰”,“啪”、“啪”……   林卓被粗暴的按倒了,一个雄壮的身躯狠狠的把他压在身下,不,是两个。   林卓心头愤懑,捡条命回来容易么,还跳河?真真是荒谬。   林卓颤巍巍竖起最中间的手指,指着苍天。   “卓哥儿,莫要想不开啊,俺爹都打听了,府试还没有张榜,那常二少爷是骗你的。”压在林卓身上的一只狗熊苦口婆心。   “就是,就是,就算是落了榜,也还可以再考他个十次八次的嘛。”摞在最上面的另一只狗熊说话就不太中听了。   林卓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上面两头狗熊已经彼此看不顺眼了,一个念叨着卓哥儿洪福齐天,坚持认为府试能过,一个主张未虑胜先虑败,免得林卓没考过又来跳河,唾沫星子横飞,粗话连篇,时不时还夹杂几句文言文。   须臾,储备的文言文不够用了,两只狗熊颇觉不过瘾,两双环眼一碰,很有默契,双双站起身来。   顿时拳来脚往,飞沙走石,肉与肉的撞击声,高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被遗忘在地上的林卓缓缓爬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理理散乱的发丝,做个扩胸运动顺顺气,转身就要闪人。   “哎,哎,卓哥儿。”两头狗熊赶紧按捺住暴力因子,一瘸一拐的追了上来。   林卓转过身,和颜悦色,“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只狗熊面面相觑,“卓哥儿,失心疯了?”   林卓没了耐心,“回答我。”   “我是耿大力呀,卓哥儿,你咋了这是?”耿大力面带惶急,还跃跃欲试要摸林卓脑门儿。   “我是耿二力,卓哥儿太可怜了,呜呜……”耿二力情绪比较外放,已经大放悲声了。   “会写么,自己的名字?”林卓温柔可亲。   “咹?”两兄弟对视一眼,羞愧低头。   “我一般不跟不会写自己名字的人说话。”林卓转身又走,身段儿说不出的风骚摇曳。   “哎,哎,卓哥儿,你以前只教我们念书,也没教我们写字儿啊?”耿大力兄弟屁颠屁颠的跟上来,被鄙视得很委屈。   林卓很大度,没有继续为难他们,毕竟初来乍到,太高冷了不合适,要多多团结这里的土著群众。   “那常二少爷真是个坏人……”林卓很谨慎的扯出话题。   “那厮不止是个坏人,是个大大的坏人,他常老二就是嫉妒咱们卓哥儿……”耿大力接过话茬儿,叽哩哇啦说了一堆,耿二力似乎也很有些倾诉的欲望,跃跃欲试,添油加醋。   两兄弟说得天马行空,毫无条理,时不时还歪个楼,逗个乐子什么的。   林卓眼珠子急转,专心做捧哏,配合着皱个脸,“呵呵”笑几声。   果然不愧是我,真了不起。   林卓很不要脸的为自己点了个赞,这个十四岁的小小少年,已经打通了童试的第一关,是整个戎县最为年轻的童生,今年又考了府试,结果尚未揭晓。   作为镇子上唯二的读书人,文人相轻的快感,林卓很荣幸的畅享到了。   常老二读书不行,但是鬼主意不少,仗着地主阶级的身份优势,经常把有点儿书呆倾向的前任林卓忽悠得晕头转向,这一次更是拿府试成绩哄骗,冷嘲热讽,活生生把深受打击的林卓刺激得跳河自杀。   “咿……”刚刚还很得意,孤芳自赏的林卓瞬间变得很是嫌弃。他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是却也知道大学生挂科是一件很有范儿的事情,时不时把挂科挂在嘴边,还会有些怪异的魅力,靠这个勾搭上一两个品味独特的妹子都不是难事。   挂科了就自杀?大学校园全部拿来堆尸体都堆不下好不?   “这哥们儿,身体还马马虎虎,心理嘛,还不够强大,还好遇到了我啊,咱俩刚好互补。”   林卓抚摸着自己白白嫩嫩的脸颊,心中唏嘘。   “哥哥,咯咯咯……”嫩嫩的小嗓门儿响起,一个小丫头片子飞叉叉地朝林卓跑来,边跑边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眼看小丫头就飞扑到面前,林卓心头一突,即便已经知道这是自己的妹妹萱萱,却还是莫名的紧张。   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哥哥……”小丫头眼巴巴地仰望着林卓,掰着手指头,小嘴儿轻轻抿着,有些委屈。   林卓蓦地心疼,他努力模拟出一个微笑,走上前轻轻揽住妹妹的肩膀。   小姑娘毫无机心,见哥哥跟自己亲近,也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偎着林卓,大眼睛又溢满了甜意。   小丫头大概七八岁年纪,身体瘦瘦的,下巴尖尖的,脸上还赫然画着几道尘灰,身上的衣服也是灰扑扑的,宽宽大大极不合身,露出细长的脖颈和凸起的锁骨,头发长长了,却没有任何饰物,就那么蓬蓬松松地顶在脑袋上,活像一只小狮子。   难民?流民?乞丐?   林卓心中陡然酸涩。   他用手梳理了一下眼前乱纷纷的头发,温声说道,“萱萱,哥哥给你买头绳扎头发,好不好?”   萱萱眼睛一亮,拉着哥哥的手,脸庞上的雀跃一闪而过,“哥哥,不要了呢,哥哥还要读书的,萱萱把小白兔养大了,也给哥哥读书……”   小丫头的声音很清脆,就算是嘀嘀咕咕也很好听。   林卓听了,却身躯一抖,眼眶发红,心中腾起一股股热流。   天可怜见,爷爷去后的十几年间,林卓几乎已经忘记了亲情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哥哥,哥哥不哭。”萱萱抖着颤音儿,手忙脚乱地给林卓擦眼泪,嗯,七手八脚地不太温柔,手上还带着些烟火的气息,却让林卓陶醉。   “哥哥没哭,萱萱,沙子迷眼睛了。”小丫头歪着脑袋,将信将疑。   林卓将妹妹揽在怀抱里,很安心。   “大哥,二哥,你们又出去乱跑,柴火都没了,爹爹回来要骂你们呢。”一个娇俏素净的大姑娘从柴门里走出来,叉着腰肢就冲着强势围观的耿大力兄弟发飙。   兄弟俩顿时麻爪儿,慌不迭地冲着这女孩儿点头哈腰,“小妹放心,交给哥哥了,我们这就去打柴火。”屁股像风车一样快速旋转,绝尘而去。   “卓哥儿,婶子叫你回家了,外面太阳那么大,可不要晒着呢。”小老虎秒变波斯猫,柔情款款,细声细气,还从怀里取出了一方布帕,昂着头给林卓擦汗,动作娴熟自然,颇有些圆润的身子也毫不避讳的挨着林卓。   萱萱靠在哥哥怀里,又牵住了耿小妹的手,脚丫踢踏踢踏,喜滋滋的。   林卓,咳咳,这个吃草吃惯了的宅男,突然被人灌了奶,现在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合适了。 第二章 文武双修   “卓哥儿,卓哥儿过了府试了,卓哥儿上榜了。”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快速奔来,嘴里大声吼叫,手里还挥舞着一张红纸。   林卓虎躯一震,我果然牛逼,连第二关也不费吹灰之力就过掉了,本童生真是妥妥滴状元材料啊。   “啊,卓哥儿真棒!”耿小妹比林卓还激动,挽着林卓的手臂连续蹦跶了好几下。   萱萱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回家报信。   沉睡的小山村,疯了。   山村里的大叔大婶、大哥大嫂倾巢而出,把林卓一家人围在垓心,你推我挤,你一言我一语,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观。   “呀,卓哥儿真的上榜了呢。”小少妇挺着酥-胸一路披荆斩棘,瞄着林卓的眼神很骚情,旁边她老公还陪着笑傻乐。   “我就说嘛,前天我帮卓哥儿搬东西的时候,亲眼看到卓哥儿走路,脚底下都有白莲花呢。”邻居吴老二很聪明,咧着嘴说瞎话,不忘了邀功。   可惜,姜毕竟是老的辣,老村长见过世面,格调与众不同,对白莲花嗤之以鼻,“吴老二,你说那算是个甚。老辈儿都在说,卓哥儿掉下去的那个水潭啊,有个说头,叫回龙潭,卓哥儿啊,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哎哟,林家大嫂,早就觉得您有福相,有个文曲星儿子呢。”   ……   不管认不认字儿,先把那张红色的喜报拿来看了又看,活像是看到了一大坨狗头金。   林卓家门前,大家伙儿造神造得唾沫横飞,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大家都很高兴,除了林卓。   他现在被一个相貌清丽、布衣荆钗的女人紧紧抱在怀里,不用看那喜极而泣,满心骄傲的模样,只凭直觉,林卓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娘亲。   不过,娘亲归娘亲,林卓对这个待遇还是有些不自然,现在年方十四不假,但是哥也曾经是二十八岁的熟男。   府试火了一把的林卓,沉寂了没有几天,又红了。   这一次跟考试无关,而是因为他的行为艺术。   “林家的卓哥儿还在绕着田坎跑呢,都跑了好几圈儿了,不知道累不累呢?”小少妇绞着手里绿色的方帕,很心疼的样子。   “快看快看,卓哥儿在地上打滚儿呢,还带着耿家两个夯货,脸都涨红了,是不是发了癔症啊。”村长的儿媳妇儿漫天遍野奔跑着传递这个最新消息,凫臀摇曳,她逝去的青春肯定很饱满。可惜,在林卓看来,盲目堆肉落了下乘,形状和比例才是王道。   “额,卓哥儿跟他娘一起打猪草呢。”吴老二他媳妇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这下,不只是村儿里的妇女们,连老少爷们儿也激动起来了,呼啦啦沿着山间斜坡站了一长溜儿,看林童生打猪草。   林卓真的在打猪草。   跟在娘亲身后,林卓很认真地挥舞着镰刀,动作娴熟,手法稳健,把一丛一丛肥嫩的绿色植物割下来,实实地压在自己的背篓里,他还默默辨认这些野草野菜都是些什么名字,天门冬、火炭母草、野苋、马齿苋,有些野草只能喂猪,有些口感稍好的,人也可以凑合着吃点儿,看着背篓里绿油油越堆越高,额头上的汗水迷蒙了眼睛。   “卓哥儿,可是累了,来来,把背篓给我,都说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偏不听。”林卓娘亲带着些埋怨的声音传来,伸手就要接过林卓肩上的背篓。   林卓一偏身子,笑眯眯地拒绝了,“娘亲,不用的,我不累,萱萱都要做家务呢,我是哥哥,不能偷懒呀。”   “可不要累着了,你身子骨弱,不舒服了跟娘说。”   “嗯嗯,娘亲,你跟我说说你跟老爹的事情呗。”林卓屁颠屁颠儿,边干活儿边开始逗老娘。   “你这孩子,爹娘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说说嘛,说说嘛,我也要给娘亲找儿媳妇儿的,你跟我说说,让我也找一个跟娘亲一样漂亮贤惠的儿媳妇儿。”   “这孩子,一副油嘴。”娘亲脸上腾起片片红云,嗔怪着点了点林卓的脑门儿。   “呵呵呵……”   一个很俗套的故事,没有门不当户不对,也没有棒打鸳鸯的狗血,只有憨厚的农家小伙儿和纯净的农家姑娘,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小伙儿身强体壮是个打猎好手,姑娘温婉贤淑,持家有道。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五彩祥云,厮守半生,儿女双全,恩爱如初。   “张婉儿,嗯,娘亲的名字很好听呢。”林卓的听后感有些无厘头。   张婉儿停下步伐,为林卓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拉起林卓的手,“卓哥儿,娘亲知道你孝顺,但是这些农活儿有爹娘在就好了,你可要好好读书呢。”   “呵呵呵”林卓心里比划个剪刀手,咱可是自信人生四百年,“娘亲放心,我一定会考个状元回来,让娘亲做诰命夫人,让县令专门给娘亲画肖像画,一天画三幅。”   “噗嗤”,张婉儿的笑点有些低,一逗就笑。她咬着嘴唇,止住笑声,拍拍林卓肩膀,感慨地说道,“娘亲呀,不在意诰命不诰命,只要你有出息,能轻轻松松的过日子,能看护萱萱,爹娘就满足了。”   “呵呵呵……”   也不知道这天机掌握在谁的手里,林卓真是要感谢他八辈子祖宗。   这里有他挥洒才智的舞台,这里也有他的娘亲和妹妹,没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了。   耿二叔观摩了好几天,他觉得他弄懂了。   这不是打滚儿,也不是跑田埂,林卓这伢子是在带着他们家两个夯货演武。   耿二叔满心欢喜,当晚就拎着两只野兔、一壶浊酒到了林家。   “啥?”   “啥?”   两声惊叫声严重摧毁了耿二叔的热情,林家弟妹那是什么意思,把你们家卓哥儿抱那么紧,我又不是来抢孩子的。   “我这几天跟着这仨孩子转悠了下,琢磨着卓哥儿可不是胡搞瞎搞,是在演武啊,在练兵啊,正好我有几把子套路……”   “去去去,我家卓哥儿是个读书人,才不当什么兵呢?”张婉儿给气得满脸涨红,像是一只护崽儿的老母鸡。   耿二叔并没有放弃,“是是是,卓哥儿肯定不当兵,但是强身健体也是可以的嘛,身体可是读书当官儿的本钱呐。”   林卓眼睛一亮,顿觉这位二叔不简单,后世的名言警句张口就来。   张婉儿略一犹疑,看看怀里的林卓,还是有些不放心。   “娘亲,我跟着二叔学学也没事儿,反正我受不了就跟他说。”林卓眨巴着眼睛冲娘亲卖萌。   “耿二哥,我家卓哥儿可是亲生的好男儿,身家清白,跟你们家俩小子不一样,可要多看顾着点儿,千万不能磕着碰着……”虽然应下了,但是张婉儿仍旧很是揪心,盯着耿二叔就要讨个承诺。   张婉儿的交代让耿二叔听得眼皮子直哆嗦,狠狠瞪了耿大力兄弟一记,夯货,还笑得出来。   “他娘,莫要忧心,再过半个多月,卓哥儿就要去县学了,打熬下身子骨儿,有好处,我明日上山,弄些山货野味回来,这小子又在窜个头儿呢,可不能短了肉食……”老林看看窝在妻子怀里的儿子,粗黑的脸上布满笑意。   这小子带种,争气,还越来越懂事,好儿子。   对于跟着耿二叔训练,林卓是没有抱什么期待的。毕竟,天朝的特种兵训练都见识过。   一个山间把式的野路子当无新意。   过得几天,林卓就开始有些刮目相看了,这耿二叔还真是有货。   倒不是说耿二叔的套路有多大威力,但是招式却很连贯很细腻,讲究速度和巧劲儿,与大力兄弟俩的暴力流路数截然不同,很明显是专门为林卓量身打造的。   即便林卓无意纵横武林当个高手,却也不想辜负耿二叔的一番苦心,再说了,醉过才知酒浓,死过才知命重,学点儿把式,多一线生机。   惜命的林卓激活了自己的小宇宙,无论多苦多累,刮风下雨,死活不吭声,一口气硬生生扛着,从不偷懒耍滑头。   耿二叔看在眼里,暗暗称奇。 第三章 雏凤初啼   俗话说,上的山多终遇鬼。   这一天林卓跟大力兄弟完成了训练,累成狗一样,三个人伸着舌头下山。   快到村口的时候,看见有两伙人在对峙,手里还都拿着家伙事儿,一言不合就要操刀子的架势,村民们远远打望,不敢近前。   老村长也在围观,不过他是边围观,边解说,身边围着一圈儿人,林卓三人也凑过去听了听,才弄清楚个所以然。   打扮怪异的那群人是叙府人口最多、势力最大的土人族群,叫做僰人,领头的是个青年,约莫二十几岁年纪,看上去孔武有力,其他僰人青壮隐隐都护在她身边,想来应当是僰人中的重要人物。   另一边儿嘛,是个熟悉的陌生人,把前任林卓忽悠得跳河的常二少爷。   林卓对他的情感有些复杂,该愤恨,也该感谢。   罢了,看长相,自己还是喜欢对面的僰人小哥多一点儿。   “你说这把剑是你的,我还说是我的呢,对不对?你叫他一声他能答应么,嗯?分明是你个异族小贱种偷盗了我的宝剑,若你快快还来便罢,否则你家常二少爷定当禀明县尊,将你那强盗窝子给一锅端了。”常二少爷在一堆家丁中间神气活现,那画风,嗯,很恶人谷。   “这把剑已在我族传承几代,我佩戴也已有数年,怎就变成你的了,还请不要胡搅蛮缠,速速让开道路,否则,我哈洛也绝不是吃素的。”僰人小哥脾气也不算太好,但是终归是讲些道理的,也不骂脏字儿,很不愿意跟常二少爷纠缠。   “传承已有好几代了呀”二少爷的眼睛更亮了,眼睛贼溜溜地往宝剑上面瞟去,贪婪意味儿一览无余,“咳咳,不行,你家的传承,搞不好就是我家祖辈遗失了,让你家祖辈给捡走了,现在既然我发现了这个秘密,自然应该物归原主,快快还来,佟教头,你们把这几个贼子的后人,给我围上,一个都不能放走了。”   二少爷一声令下,无人响应。   常二少爷的巧取豪夺大法如此震人心魄,他的忠仆佟教头已经陷入了恍惚之中。   颜面大失的常二少怒从心起,一跃而起,重重踹在佟教头大腿上。   “聋了啊你,还不快着点儿,错过了这把宝剑,弄丢了表舅的生辰贺礼,你担待的起嘛?”   听这话里的意思,这把宝剑的用场都安排好了。   “混账!”那叫哈洛的僰人小哥被激怒了,大喝一声。   “呛”、“呛”……   身边的僰人护卫纷纷拔出刀剑在手,相互倚靠着迎上,不慌不忙,有几个还面露兴奋之色,看那副模样,都是枪头舔血的老司机了。   常二少爷有些受惊,仔细看看身边的人手,再三确认自己比对方人多,才又壮起胆气,嘴巴上说个不停,“你个小贼,还想要持械行凶,你且看看,你家二爷的人可是比你多。”   “铮……”哈洛面若平湖,缓缓抽出长剑,却并不打算与二少爷比人多,要直接上手。   常二少爷被逼到了墙角,眼睛里凶光连闪,就要让家丁们顶上。   “且慢,且慢。”围观人群里的林卓冒出了头来,阻止了一触即发的冷兵器斗殴。   “哦哟,不得了嘞,这不是刚过了府试的林童生嘛。了不起哦,现在不跳河了?”常二少爷的命令被噎在嗓子眼儿里,转而对着林卓开喷垃圾话。   “二少爷过奖了,前尘过往,都是些糊涂事,想来汗颜。”林卓很克制,目前跟这种有力道的倔驴计较不起,还是顺着摸比较合适,“二少爷乃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通过府试不过探囊取物,一时失手,不值一提。”   “哼,知道就好。”二少爷被拍得很舒服,鼻孔朝天。   “二少爷如此才华横溢,令表舅定然也是士林中人,不知是朝中哪位老大人?”林卓顺势追问。   这一问可问中了常二少爷的痒处,嘚嘚瑟瑟,“说出来吓不死你,我表舅就是这叙府的同知,许翰许大人,整个叙府,他是老二。”   “啊……”林卓略退一步,表情配合上惊愕,演技满分,“失敬失敬,难怪二少爷如此天生丽质,冰雪聪明。”   “不过,老大人既然是士林巨擘,又逢大寿,送刀剑这等凶物,似乎……”林卓话锋一转,颇为惋惜的摇摇头。   “也是哈。”二少爷捏着下巴,“林卓,你帮少爷想想,送点儿什么,表舅能喜欢,能出彩头?”   “依我之见,老大人文翰一生,对二少爷的从文之路,想来也是颇有期许,若是能送一诗画作品,技惊全场,必然能得老大人欢心。”   “可是,可是……”二少爷羞涩了,吹牛是一回事,他自己的手艺如何,心中还是有谱儿的。   “哎……”林卓热心肠的推心置腹,“林卓常与二少爷会文,多承蒙指导,论及诗词书画,远远不如二少爷,且由我草作一副,再由二少爷润色一二,如何?”   “你?”常二少爷肥脸一抖,上下打量,有些不信任。   林卓像是蒙受了奇耻大辱,一脸正气:“这样,二少爷家大业大,想来西席清客颇多,不如一并请来,林卓当场创作,若不能服众,那,那润笔费,林卓就分文不取。”说到最后,林卓的表情很挥泪,很割肉。   “哦?呵呵呵”二少爷发现了重点,放心下来,虚荣心迅速满格,“原来还是图谋些润笔,林卓呀,穷酸穷酸,果不其然呐,嘿嘿嘿。”   “让二少爷见笑了,在下囊中羞涩,近日又要到县学求学,若能两相便宜,何乐而不为。”林卓没有回避自己五行缺钱的现实,承认得坦坦荡荡。   “好!”砸钱看乐子是所有富二代的通病,常二少爷也不例外,他爽利地拎出一个钱袋,“咱们这就摆布上,刚好你们村儿的老少爷们儿也都在这里。事先说好,要是你的书画,能让我家的那帮老不死的服气,这里的五十两银子就都是你的,要是不能嘛……”   常二少挑挑眉毛,等着林卓接招,很是挑衅。   林卓回身冲着那僰人小哥哈洛抱抱拳头,“这位仁兄……”   “林兄请了,你一番好意,哈洛承了你的情。僰人家的汉子,绝不会婆婆妈妈,这把剑你拿去。”没等林卓说完,哈洛径直解下腰间宝剑,递给林卓。   “不论后事如何,林卓,必完璧归赵。”林卓也不废话,一把将宝剑接过。   转身冲着常二少,斩钉截铁,“若是不能让你们满意,这把剑,你拿走,林卓给你们磕头,认输。”   常二少的动作很利落,很快村口儿就摆上了一张桌案,文房四宝齐备。   几个白胡子的老爷爷,也已经就位,只不过这几位脸色不太好。   任谁被棒老二连背带扛的裹挟上山,心情也好不了,只不过碍于常二少爷的主家身份,不好多言。   满腔的不爽利,说不得要发泄在林卓身上了。   被几个老汉恶狠狠的眼光笼罩,林卓却很淡定,还有心情品评一下毛笔,制作精心,带着人文情调,都是上品啊。   “嘿,嘿,嘿,别磨蹭了,你把那笔摸出朵花儿来,也没个卵用,我妈还喊我回家吃晚饭呢,赶紧的。”二少爷不解风情。   林卓不理他,要起范儿的关头,不能破功。   仰起头,吸取日月精华,闭着双眼,感悟红尘滚滚,深吸一口气,品味清风雅韵,这派头顿时就hold住全场。   不管是白胡子老头儿,还是父老乡亲,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哈洛和常二少也看得目不转睛。   林卓伸出右手,在一排毛笔的尖端缓缓捋过。   眼睛蓦然睁开,动如脱兔,狼毫、羊毫、兼毫迭次挥动,浓墨泼洒,细笔点染,手舞星辰,脚踏龙蛇,身姿腾挪间,与山水风林共鸣,带着奇异的韵律。   半柱香的时间,一幅险峰怪石、幽涧密林的山水图就跃然纸上。   林卓笔锋乍停,倒执狼毫,负手而立,风轻云淡,一派国手大家风范,心中却在默默吐槽,“装逼,真特么累。”   林卓的高人气度还是影响了几个白胡子老头儿,他们礼貌地冲林卓拱手,旋即一拥而上,围着墨迹未干的山水图品评不已。   “好,好,好呀”一个牙齿掉光了的老先生,一张脸都在哆嗦,“此等超卓画技,软硬笔同时施为,一气呵成,不做修调,不留匠气,闻所未闻。”深情的凝望着林卓,“先生年纪轻轻,竟能自成一家,请受老夫一拜。”   “啪叽”老头儿就拍在了地面上。   “画技卓然也就不说了,此画沉凝之处有灵动,凌厉之外有淳厚,有眼无珠啊,枉我以书画自诩,以为纵横戎县,无人矣。”一个稍微年轻点儿的,修养不到家,还有些争胜之心,神色怔忡,失魂落魄,“既生我,何生卓?”很应景的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这幅画,我等生平仅见,实乃上上佳品,二少爷,若您不甚欣赏,不如……”一个精明老头儿流着哈喇子看完了画,以他对常二少的了解,这画落在他手里,说牛嚼牡丹都是轻的。   “滚犊子,少爷的东西也想打主意。”常二少拔鸟无情,施施然就要收货。   “少爷,此画如此完美,只可惜少了题名,未免不美。”老头儿们吞下唾沫,欲求不满。   “哎,对呀,林卓,当初可是说的书画,这只有画,没有书,可不能算完事儿哈。”常二少被提醒了,很专业的样子,表示活儿不做全套,不能收工。   林卓这个时候已经被兴奋的父老乡亲们围着圈儿的恭贺,场面很拥挤,很沸腾,张婉儿的眼泪花儿又挂上了,萱萱跟着闹腾,抱着老哥就开始转着圈儿的蹦跶,很high的样子。   在朴素的乡民眼里,有白胡子的文化人是很权威的,现在白胡子都要给卓哥儿叩头,那可就牛逼大了。   以后再碰到文化人,就可以昂着脑袋,“我们村儿的林卓,比你们高到哪里去了,白胡子老头儿都得磕头服气,我跟他谈笑风生。”   哈洛没文化,这不涉及歧视,是个现实。   但是他也知道林卓这个童生不一般,僰人汉子,不懂温柔,一巴掌拍下,“林兄好样儿的。”   惹得旁边给林卓牵衣角的耿小妹,对他怒目而视。   “题名嘛”林卓略一拿捏,“完全不是问题,落款直接落二少爷也可以,只是……”   常二少冰雪聪明,伸出一只手指:“一百两。”   “这几位长者,您各位的意思……”林卓坐地起价。   “我们凑凑,有个一百五十两。”精明老头儿很精明,谨慎涨了点儿价。   “你们,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混账,都给我滚犊子,”常二少气急败坏,“林卓,我给二百两,你要保证你的题名配得上这幅画才行,不然,不仅这幅画,那把剑也……哼。”   林卓一拂秀发,装逼模式启动。   仰起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在一串毛笔中轻轻捋过。   睁眼,挥毫而就。   “哎哟,你们这些老不死,要造反啊……”激情四溢的老头儿们势不可挡,挡在路中间的二少爷不幸被踩踏。   “海到无边天作岸”   “山登绝顶我为峰”   “这书法,这书法,字体骨感嶙峋,清秀俊逸,竟也是从未见过,呜呼……”白胡子老头儿感情很丰富,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全身都抖动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书画双绝,书画双绝,林先生,我要拜您为师,收下我的膝盖,可好?”争胜的老头儿万念俱灰,跪在林卓旁边就要拜师。   “山登绝顶,好一个山登绝顶,哈哈哈,恢弘雄阔,气势磅礴,山登绝顶我为峰啊……”有一个老头儿已经要癫狂了,迎风奔跑,拉扯着衣带,似乎,还要脱衣服?真是个老不正经。   “咳咳,二少爷,不如我等出价五百两,您看……”精明的老头儿找了半天,在地上找到了常二少,商量商量做生意的事情。   “滚,都特么给我滚,少爷有点儿好玩意儿你们就要抢。”常二少爷身心都受到了重创。   “玩意儿?”   “有辱斯文”   “不可饶恕”   “辱我恩师,岂能饶你”   ……   几个老头儿像是愤怒的公牛,就要对常二少施暴。   “佟教头,快,快拦住他们。哎哟,哪个老不死敢扔鞋砸我。你们给我等着……”常二少爷仓皇败退,钱袋冲林卓一扔,卷起书画,狼狈而去。 第四章 初入县学   林卓要去县学报道了。   天还没亮,张婉儿就起身了,她呆坐片刻,又去翻检林卓的行囊,莹白的巧手在林卓的衣物、文具和备用银两边细细抚过,东西并不多,昨晚她才亲手收拾好,自然不会有遗漏。   东西没有遗漏,张婉儿的心却仿佛被掏空了老大一块。以往林卓外出求学,参加县试、府试,不是没出过门,离家十天半月,也是常事。   只不过,这一次,竟格外难舍。   张婉儿再度将行囊拾掇好,泪水已经止不住。   林卓已经起来了,他就站在门外,默默看着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娘亲。   纤瘦的身影蹲坐在角落里,死死捂着嘴巴,肩膀一耸一耸的抖动。   林卓缓缓走过去,轻轻将娘亲搂在怀里。伏在儿子胸膛前,张婉儿大放悲声。   原来这就是抱头痛哭,泪眼迷蒙之际,林卓心中酸涩难言。   村口。   整个小山村的老少爷们儿都来了,家境好点儿的,还拿出几个煮熟的茶叶蛋、几双刚做好的布鞋,一边叮嘱着一些道听途说的注意事项,一边往林卓行囊里塞。   耿二叔把林卓拉到一边儿,交给林卓一本很老很旧很黄的书,封面上勉强可以辨认出是《庇阳经》,神神叨叨说这是气功秘籍,让他平日照着吐纳运气,就算忙于学业不能天天打熬筋骨,也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最关键可以金枪不倒。说到这里,耿二叔的神情颇为诡秘,副作用就是这门功夫一旦开练,十六岁前不能破身,不然就会有性命之忧。   林卓神情惘然,费了点儿劲,拉扯了几下,才从耿二叔手里把秘籍抢出来,看看身边随行的耿大力和耿小妹,耿二叔这个秘籍是为了保护自家闺女不被糟蹋么。   老村长来了,他向林卓介绍他的人生成功经验,要他一步步上进,先定几个小目标。   吴老二来了,有些猥琐,让林卓记得给他捎几幅春宫画。   小少妇也来了,她跟着大流塞了布鞋,趁人多,还偷偷把一方锦帕塞到林卓怀里,顺手在林卓胸脯上狠狠揉捏了一把。   林卓鼻尖耸动,无言环视这些淳朴的乡亲,一揖到地。   走回到家人身前,看着眼前的哀哀父母,林卓双膝一软,郑重其事地叩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又摸摸萱萱漂亮的双丫髻,一家人相顾无言。   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戎县,地处川东南,与云南、贵州均有接壤,是名副其实的边陲县城,如果此时的四川布政使司对辖下的各个州府排个序,那么无论是经济、政治还是文化,倒数第一名必然是叙府,如果叙府对辖下的各个县排个序,那么倒数第一名的帽子就当仁不让的戴在戎县头上。   林卓抵达戎县县城的时候,正值初伏正午时分,天光酷热,流火烁金。   林卓已经汗湿衣襟,头晕目眩,耿小妹忙不迭掏出手帕地给他擦汗,却是赶不上流汗的速度。看小妹在面前忙活,林卓心下不忍,按下她的小手,冲她嘿嘿一笑。   随后林童生大招使出,挥舞起长衫的大袖子先是猛烈的擦了几把汗,继而把肥肥大大的袖子一边卷起来,另一边用手揪着当扇子扇起了风。   豪迈的样子,逗得小妹咬唇嗔笑。   “哼,山野匹夫,有辱斯文。”骂人就不和谐了。   林卓定睛一看,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相貌嘛,嗯,很对不起观众,尤其是眼睛和嘴巴,一个太小一个太大。穿着长衫,衣冠整齐,只用一只手牵着另一边的袖子,手掌小幅度的一来一往拨动,那份“我是读书人我骄傲”的雍容气度和“酷热不能移”的节操,满的要溢出来了。   林童生好容易见到一个读书人同类,就要兴冲冲上前去“之乎者也”一番,却不料人家虽然扇风比较慢,但是走路还是不慢的,傲娇的“哼”了一声,带着两个书童模样的清秀少年径自入城而去。   耿小妹见状甚为不满,上前拉住林卓的手,气鼓鼓看着那读书人的背影,“这大城市里的人,一点儿也不懂礼貌,卓哥儿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哎……大城市果然非同凡响,这就是传说中的文人相轻么?”林卓略微尴尬。   “噗嗤……”后面传来一声绷不住的笑声,又是一个长衫小哥。   “这倒不是文人相轻,这位兄台,你长相扎眼,行事却又略显粗鲁,两项都犯了这位公子的忌讳,他岂能不有所表示。哈哈哈……”长衫小哥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个了不得的大笑话,根本停不下来的样子。   林卓扯了扯嘴角,一只胳膊放在耿小妹肩膀上,看着他笑得那个欢实劲儿一脸懵逼。   “这位兄台,请暂歇一二,咳咳……能不能先别笑了。”看着长衫小哥有些笑起来没有尽头的样子,林卓只好很不礼貌的打搅他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总觉得,哈哈哈……上天派我到人间来,就是让我把欢笑带给你们这种无趣的人的。哈哈哈……”长衫小哥显然已经欲罢不能。   上天的安排?安排你来做个逗逼么?还是个一点儿都不逗的逗逼?还是个一点儿都不逗自己已经乐得不行了的逗逼?   林卓眨巴眨巴眼睛,狠狠地扇了几下风,扯着小妹扬长而去。   耿大力急匆匆跟上,这大城市里,原来也是有神经病的。   这是一个大院子,纵横差不多有八九十步,几乎占据了这个巷子的半条街,错落着好几栋两三层的楼阁,有大有小,还有些池塘花圃点缀其间,美不胜收。   不,不是县学,是县学对面的清池苑,一个风尘场所。   县学是一个灰扑扑的低矮建筑,墙壁有些开裂,污渍随处可见,连黑漆的大门都有些斑驳,门槛都朽烂了。   门房很热心,细心为林卓介绍了县学的建筑物格局,当然,热心是有代价的,一两银子,心疼得耿小妹直撇嘴。   林卓七拐八绕地找到了县学的校长办公室。   校长的门历来是不好进的,林卓站在阶下,仰视着一个身量不高,脸颊清癯,肩背微驼的老人,他就是县学教谕,姓邓,看上去是一个比较严肃方正的人。   林卓垫着小碎步,上前恭敬行礼,“学生林卓,见过教谕大人,今日特来报道。”   “哦?你就是林卓,听闻你府试一鼓而过,可喜可贺,你今年多大了?”看到个眉清目秀有礼貌的小正太,而且成绩很不错,邓教谕口气还算温和。   林卓一懵,低头在心里快速换算了一番,“学生乃是嘉靖三十六年生人,已虚度十四年。”   “非也非也,你年方十四便已通过府试,殊为不易,如何能算虚度。”林卓的谦卑赢得了邓教谕的好感,摆摆手招呼林卓进屋,“不过,院试就在几月后,你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林卓打点精神,亢声回应道:“学生既为童生,孔孟经典,名教传承,无时无刻或忘。学生家境贫苦,冻馁之患乃是寻常事,心生懈怠之际,往往以草作的对联’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自勉,警醒自己虚怀向上,万不敢自傲轻狂。”   听了林卓一席话,邓教谕面上浮起笑意,“好,这对联也是文采飞扬,大气磅礴,不过科考首重制艺,我且考你一考。”   “敢请教谕大人赐下题目。”林卓心中一阵雀跃。   邓教谕端坐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字“子曰”,递给林卓,眼角闪过一丝促狭。   林卓看着纸面上的两个大字,嗯,字体飘逸,纤细而有筋骨,却不是大明官场常用的馆阁体,而是有些张扬的瘦金体,林卓瞥了一眼坐在椅子里优哉游哉的老头儿,这货在县学待太久了?憋出毛病了?出门右拐挺方便的呀。   林卓脑中急转,明朝加上清朝近六百年的八股文考试,基本上把四书五经里的所有成句都考了个底儿朝天,各种稀奇古怪牵强附会的断句拿来考试的都在所多有。这道子曰只能算是生僻,连怪异都谈不上。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林卓不敢用老教谕浪荡的瘦金体,规规矩矩写馆阁体。   邓教谕悠哉了一会儿,没看到小童生抓耳挠腮,却是在运笔如飞,好奇心起,站起身来,走到林卓身后,看他答题。   只看了第一句破题,老教谕就双眼亮晶晶了,跟着林卓的笔杆儿,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来,胡须颤抖,两手不听使唤地变换造型,林卓落笔完工,他便迫不及待的把纸张一抽,细细读了一遍又一遍,感觉通体舒畅,如饮琼浆。   “好,好,好一篇雄文。”邓教谕不敢置信,抿着发干的嘴唇问道,“林卓,你可是曾破过此题?”   “并没有。”林卓没有说瞎话,他确实没有破过这道八股题,是别人破的。   “好,且让我再考你一考……”   这一考就又考了三次,林卓都能亮瞎狗眼的在短时间内作出华彩美文。邓教谕的表现也越来越冲动。   “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邓教谕终于发了妖疯,仰天大笑,“你们这些老匹夫,且看今年院试,我戎县势必拔得叙府八县头筹……”   粗犷的嗓门,吓了耿大力和耿小妹一大跳,兄妹俩对视一眼,忧虑暗生,这县城神经病有点儿多,也不知道卓哥儿吃得消不。   邓教谕发完疯,眼睛一轮,就将林卓罩定当场,表情几番变动,定格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林卓啊,你来县学就读,可有住处,可有难处,可有痒处?”   温柔的语调,怪怪的问题。   林卓身子不自禁的一抖,“老大人,林卓年纪还小……”   “莫要害羞,莫要客气,”邓教谕雄姿英发,气度甚豪,“若无住处,可在县学安排,你们主仆三人,就给你们安排个一正两偏的知府套房,若缺用度,可每月到县学支用禄米,老夫在一日,保你衣食无忧。”   这是,要被包养了? 第五章 县学江湖   林卓看到了邓教谕口中的知府套房,才知道这县学看上去破破烂烂,但却是很内秀的。   一个独门小院儿,石头拱门一隔,另是一番天地,鹅卵石的小路蜿蜒而去,两旁绿草菁菁,还有几株枇杷树点缀其间,平添一股凉意。雕花的石窗下,小巧的台阶前,还有几套石桌石凳,别有逸趣。   耿小妹看到这么大的院子,先就欢呼一声,“噔噔噔”几步跑去打开了正房房门,正房面积约莫有个六七十平米的样子,陈设倒也简单,应该算是书房、卧室和客厅的简易结合体,一个长条书桌,一个摆架,几样文房四宝,算是书房,一个八仙桌,四个圆凳,一套茶具,加上一盆君子兰,算是客厅,一个透雕的六扇屏风一隔,后面就是纱帐床褥,当是卧室了。   林卓往书桌前一坐,精神一松,懒神无气地开始出神。   耿小妹却像只欢快的小喜鹊,不知道累似的,在院子里到处转悠。   “大哥,你先去院子里打点儿水来,那边枇杷树边儿上,有口水井,放到东边儿耳房里,那里有个炉灶,”耿小妹也不是乱逛,还是很有成果的,现在就骄傲的挺着胸脯当起了指挥官,“卓哥儿到里间儿去把衣衫换下,西边的耳房有个浴桶,待会儿洗个热水澡。”   听到耿小妹清甜的嗓音叽叽喳喳,林卓倦意全去,冲着耿小妹坏坏一笑,欺身上前,伸手就捏住她小小的鼻翼,呼吸不畅的耿小妹用嘴巴喘着气,双手略略舞动,眼睛水润润地瞪着林卓,热乎乎的喘息扑打在林卓胸前。   林卓俯下身,张嘴叼住一点朱唇,耿小妹眼睛猛地阖上,身子一僵,随即打摆子一样哆嗦了起来,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双手伸出,无意识地攀上林卓雄健的双臂,迷失在突如其来的亲吻中,仿佛神魂俱去。   林卓细细啜吸半晌,看着耿小妹不知所措的反应,促狭心起,用牙齿在她丰润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微微的刺痛唤回了耿小妹的意识,张开眼睛,就看到林卓几乎贴在自己脸上的眼睛,浑身一紧,又紧张的把眼睛闭上,无辜的模样我见犹怜。   “小管家婆。”林卓把耿小妹紧紧拥在怀里,在她耳边温声低语。   “……嗯……”耿小妹双手攥着林卓的衣衫,在林卓怀里小意地拱了拱,呢喃着些什么。   “小妹,水打好了。”耿大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呀……”耿小妹从林卓怀里跳出来,忙忙乱乱的跑出去,旋即又在门边探出一个红红的脸颊,“我去给你烧热水。”   “啊……”林卓神清气爽,长长一叹,咂摸咂摸嘴巴,转身换衣服去了。   林卓三人在这个新居所洗漱洒扫完毕,坐在枇杷树下乘凉休息,耿小妹斜斜靠在林卓身边,悠悠然左顾右盼,一双杏眼眯成一条线。   耿大力在旁边看得舒心,也不忘提点林卓几句,“卓哥儿,我看城门口那位公子对咱们很有成见的样子,这城里可不比山上,城里人心眼儿多得很,可得多加小心呐。”   “不理睬他,说到底,在县学比的还是学问,拼爹的,不算本事。”林卓信心满满。   “就是就是,卓哥儿读书最厉害了。”耿小妹溜着话茬儿给林卓顺心。   “呵呵呵……”林卓绽开笑颜。   耿大力却是心头振奋,“卓哥儿今天那写诗作文的劲头儿真是顶顶厉害的,平时也知道卓哥儿读书用功,哪晓得竟然这般出彩,想来今年院试就能变成秀才了……”   “秀才?哼,就你们这穷酸模样,考上秀才应该是七老八十了才对……”讨厌的声音从拱门外传来,正是城门口那位牛哄哄的兄台。   林卓仰首看天,心中郁结。   耿大力自觉地出去挡驾,“这位公子,我家卓哥儿正在休息,这里是我们的居所,你这样偷听别人讲话,还不请自入是不是很非礼啊……”   “哼哼……现在这里是你们的住所,等会儿这里就是我的杂货房了,我已经请了汪训导前来,奉劝你们还是先把你们的破烂儿都收拾起来,等会儿动作慢了……哼哼。”牛叉兄台很是硬气。   县学同窗听到此地嘈杂,顿时倾巢而出。   “这位兄台,我住在此地,乃是教谕大人安排,若有他人实在有需要,林卓可以转让,但是你若要霸占了去闲置浪费,请恕林卓不能让步。”林卓仍然努力克制着不发恶言,但是占着理牢牢不放。   “赵公子,怎么发这么大火,没必要嘛,来来来,和气生财,今儿晚上我做东,咱们去清池苑潇洒一回,怎么样?”一个圆脸的胖墩墩的士子走了过来,试图打圆场。   “金凫,这里的事情你不要多管,一边儿呆着去……”赵兄台显然并不买金凫的账。   “呵呵呵,赵公子,这位呢,是林卓,跟我是府试联保的同门,你这样明摆着欺到头上来,恐怕不好吧。”林卓听到这里,把金凫略一打量,记起了这位仁兄,他老爹是县城开米店的,生意做得挺大,听名字就知道,叫金百万。   “金凫,你可不要在这里乱冒头哈,赵公子虽说跟大家都是同乡,但是却是书香门第出身,他的远房族叔可是翰林。”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童生走出来架梁子了。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能够化腐朽为笑料,还笑得这么惊天动地的,也就只有城门口的长衫小哥了。   “何公子,这有什么好笑的嘛?”赵公子眼皮子直跳,额头上明显飘起一抹青黑。   “哈哈哈……书香门第……远房族叔,哈哈哈……”何公子的笑声仍旧停不下来。   赵公子索性不再搭理他,看见金凫和林卓还有几个穷酸正在互道别来无恙,有两个是跟金凫一样的,是林卓联名作保的同门,一个叫李路一个叫高士进,都是泥腿子出身,四人聚成一团说笑,竟似没把赵公子放在眼里。   “哎呀,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的卑有的贱,天作之合嘛。”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自以为说了俏皮话,得意洋洋,一副轻佻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有的卑……有的贱……天作之合……”何公子不依不饶的笑声再次艳盖全场。   听了旁边高士进的介绍,林卓才知道,这人名叫何凌,是县令何举的本家侄子,一贯在县学独来独往,那位赵公子叫做赵宗琪,名字倒是不错,却是个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骄狂之辈。   林卓几人嘀嘀咕咕的工夫,赵宗琪等人已经迎了出去,果然是训导大人到了。   训导大人姓汪,是个身材高大的中老年人,颌下一捧青须,圆脸上笑眯眯的。   “你就是林卓吧,这位赵公子因为家人较多,想要请你把这个小院儿让给他,我再给你另外安排一个房间,让你在县学的攻读和生活更加方便,你看如何啊?”汪训导说话绵里藏针。   “林卓在县学暂居此处,乃是教谕大人安排下来,长者有赐,学生万不敢辞,赵公子若有需要,就请训导大人另行安排吧。”林卓再次把邓教谕抬了出来。   汪训导闻言,脸上笑容依旧,笑眯眯地打量着林卓,“如此,便罢了。说来你还是初来乍到,想来很多同窗对你不大熟悉,我来引见一下。”   拉着林卓走到众位学子面前,“诸位学子,这位童生乃是林卓,可了不得,县试、府试都是一鼓而过,如今年仅十四岁,适才听教谕大人提起,对林卓多有褒奖,说是戎县才气有九分在此子身上啊,当为我戎县县学魁首啊,哈哈哈……”很认真的鼓吹,仇恨值妥妥滴给林卓拉满了。   “院试尚有数月,尔等相处的机会来日方长,可要抓住机会好生与林卓切磋切磋,交流交流啊。”汪训导继续毁人不倦。   林卓面如平湖,见礼如仪,心中八个烫金大字来回翻滚,训导大人,扑你老母。 第六章 学堂交锋   翌日,林卓晨起,略一舒展身躯,自觉神完气足,精神抖擞。   耿小妹端着温水进门来,打算照顾他洗漱,跟他对视一眼,还没有开口说话,就仿佛触电了一般,酥麻到了骨头里,双手一个不稳,连水盆都打翻在地。   林卓见状,把脸皮一耷拉,上前把水盆捡起,搁在一边,很是失落地捧起耿小妹俏丽如画的脸庞,叹息一声,“难道我长得这么丑?把我的小管家婆都吓坏了。”   放下双手,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不,不,不是”耿小妹醒转过来,忙不迭地甩脑袋,“卓哥儿很漂亮,嗯,更漂亮了呢……”为了增强说服力,小妹还傻傻的把那面落地铜镜搬了过来,嘴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睫毛忽闪忽闪,像是一只请求主人原谅的小猫咪,逗得林卓哈哈大笑。   耿小妹牵牵脸上的肌肉,还有些惘然。   林卓劣根性发作,伸出手去,在耿小妹挺翘的嫩臀上轻轻拧了一记,旋即一阵风般扯呼了。   “呀……卓哥儿,卓哥儿坏死了……”   身后传来耿小妹后知后觉的嗔怪声。   早晨起来,调戏一下良家妹子,神清气爽啊,林卓猥琐地搓搓手,控臀十数年,上手还是第一次,值得纪念。   “哼哼……耿二叔还是图样图森破啊,就算你那庇阳经颇有神效……小妹也脱不了洒家的狼爪爪……”林卓像头大灰狼,偷偷打着小绵羊的主意。   “卓哥儿,你还没有洗漱呢,还不快来,等会儿早餐该凉了。”小绵羊还巴巴的主动往狼嘴巴里送。   早饭是小米粥配花卷,还有几碟咸菜,花花绿绿,香气四溢。   林卓和耿大力呼噜呼噜吃得舒爽已极,耿小妹在旁边端端正正坐着,小口小口吃着,不时用余光撇一下林卓,脸上密密的红云就没有褪去过。   吃完早饭,林卓交代耿大力去街面上走走,探听一下各行各业的行情,又示意耿小妹附耳过来,趁她不注意,迅速在勃颈上轻轻一触,吃干抹净,背着手就走出小院儿。   耿小妹惊地一跳,羞涩四顾,看着林卓背影远去,轻抚着自己的脖颈,红红的嘴唇儿嗫嚅几下,眸光柔柔,如诗如梦。   县学的石板路上,稀稀拉拉游走着几个同窗学子,都不紧不慢,一副无组织无纪律的模样。   林卓尾随众人,走进县学的课堂,放眼望去,偌大学堂里寥寥二十几人,倒是老中青三代都有,年纪最小的当属林卓,年纪最大的,估摸着快要知天命了,人数最多的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大概十三四个。   林卓找个位子随意坐下,跟老干部成了同桌,高士进拉扯着金凫坐在他们后排。   讲课的老教员年岁很大了,白发苍苍,仅剩的几颗牙齿都摇摇欲坠,不过却面目板正,很不好说话。   县学的课业乏善可陈,老教员口齿不甚清楚,讲课也语无伦次,谬误颇多,让林卓很是失望,这县学也就这么回事儿了。   林卓索性放空了自己,端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阖,修习起了庇阳经,热流在身体里一窜一窜的感觉,很舒爽,远胜过撸啊撸。   不过赵宗琪和他的几个狗腿子显然不会让林卓闲着。   “子路咏而归一句,朱子曾对乐有专门题注,可有哪位学子知晓?”老教员看台下昏昏欲睡者众,心下不悦,打算挖坑埋个把人,泄泄火。   “林卓。”几个声音一同响起,声振屋瓦。   “哦?既然众望所归,想必林童生深有所得,试言之。”老教员只想逮人,并不在乎是谁。   林卓被同桌的老干部推醒,才发现自己已经千夫所指,高士进悄悄把题目念了一遍,同时很悲情地表示爱莫能助,自己不会。   老教员站起身来,拿起戒尺,打算杀个鸡先,赵宗琪等人嘿嘿冷笑。   林卓对这种幼稚游戏很无语,但是招还必须接下:“朱子曰,古乐有倡有叹。倡者,发歌句也。叹者,继其声也。诗辞之外,更有叠字散声,以叹发其趣,曰弄、曰引、曰叠字、曰散声,皆操缦之别名也。”   老教员顿时止步,面上浮起笑容,“林童生果然博闻强识,此批注甚为生僻,却能记得一字不漏,难怪诸位同窗公推,尔等当以林童生为榜样,用心治学。请入座。”   林卓瞬间高光,同窗众人啧啧赞叹有声,赵宗琪等人顿时日了狗。   老教员心情转好,又嘟嘟囔囔讲了一刻钟,见到时近正午,就放下书卷,打算搞个娱乐活动结束今天的授课。   “科举考试虽然首重制艺,然而诗赋也是必考之题,不可荒废,就以咏物为题,赋诗词一首,诸位可搜寻旧作,亦可几人合著,限时一炷香。”   林卓又被老干部推醒,得知这个题目,兴趣缺缺。   那老干部本来想跟林卓合作一下,见到他这个模样,果断避到一边,抱别的大腿去了。   “卓哥儿,来来来,我们几个一起整。”金凫很仗义,招呼林卓跟李路、高士进组个队。   林卓闻言,也不拒绝,正要松松垮垮过去共襄盛举,但是,赵公子不干了。   “林童生既然是我等的榜样,一个人独作一首,想来应该不成问题,偷奸耍滑可不是治学之道。”赵公子上纲上线很顺溜。   老教员捋着白胡须,微微点头,林卓只得止步。   交卷时刻,林卓饱受摧残,各种品类的垃圾都有,赵宗琪集结了几个人的智慧,写出来的东西干巴巴刚好押韵,林卓的老干部同桌写的东西连打油诗都勉强。   最后只剩下林卓了,老教员颇为期待地看着他,赵宗琪握紧拳头,竟似比林卓还紧张。   林卓缓缓念出夏完淳的《精卫》,“北风荡天地,有鸟鸣空林。志长羽翼短,衔石随浮沉。崇山日以高,沧海日以深。愧非补天匹,延颈振哀音。辛苦徒自力,慷慨谁为心?滔滔东逝波,劳劳成古今。”   老教员失态地站起身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林卓案前,略一扫视,看到的除了白纸就是白纸,“可是旧作?能否写下,待我细细品评。”   林卓没有启动装逼模式,挥毫命笔,一挥而就。   老教员捧着这首墨迹未干的诗,像是看到了自己粉嫩嫩的孙儿一样,眼睛拔都拔不出来,就差用舌头舔了。   “好,好,好一句慷慨谁为心……”老教员咂摸半晌,拊膺长叹。   “林童生果然斑斑大才,如此文理并茂,堪称上上佳作,我也多有不如。教谕大人所言非虚,这戎县才气,真有九分在你身上。”老教员气度还算可以,语出真挚。   “学生年轻识浅,正需先生提点,万万不敢狂妄。”林卓报之以李。   “嗯……”老教员抚须点头,心满意足。   “先生,奇文共欣赏,也让我等瞻仰一下林童生的大作如何?”   “正是,正是,我等仰慕已久,正该一偿所愿。”   “有此一首诗,足以慰风尘呐。”   “林兄佳人佳作,正是我辈楷模”   “今后还请林兄多多赐教”   同窗们七嘴八舌的讨要林卓的手稿,随后就是半文半白的品评赏析,在他们心目中,最为年幼的林卓,俨然已经超神。   赵宗琪强自按捺住涌向喉咙的一口老血,一张丑脸涨的通红。   主辱臣死,中年童生毅然决然冲出重围,继续向林卓开炮,“林卓,先生如此器重于你,你竟然拿旧作糊弄,好不尊师重道。”   老教员一怔,他跟林卓互动得郎情妾意,并没有觉得被侮辱了。   “就是就是,先生说你很有才嘛,你就当场做首诗词来,也算是先生慧眼识人不是。”油滑的青年也拱出来放冷箭。   好嘛,赵宗琪的哼哈二将,还挺默契。   林卓转眼看向老教员,这位先生已经懵逼了,他第一次被这么追捧推崇,有些甜到忧伤,不过他倒也无意为难林卓,出言缓颊,“这也不必……”   赵宗琪粗暴的打断老教员,步步紧逼,“林卓,先生如此提点于你,你竟然连做首诗词都不肯,也太过心冷了吧。”   林卓耐心耗尽,脸色转阴,“也罢,既然赵公子有意考教,就请划下道来,林卓接着就是,不必拿先生作筏。”   赵宗琪跟哼哈二将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喜意,不忘欲盖弥彰一下,“林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没人逼你。”   林卓心累,想静静,不吭声。   赵宗琪和几个小伙伴儿商量了半天,还拿出一本书东翻西翻。半晌,商量出了结果,他们觉得难度杠杠的。   “林卓啊,老是作诗没啥意思,咏物也可以写词的嘛,词牌咱也不弄太生僻的,”赵宗琪说着也有点儿脸红,后面的声音就有些小了,“就随便写个十六字令吧。”   “吁……”围观的同窗们纷纷喝了倒彩,看向赵宗琪的眼神都是鄙夷,真心不要碧莲。   林卓玩味的看了赵宗琪一眼,“赵公子,就这些了吧,还有别的要求么?”   赵宗琪恼羞成怒,“林卓,你也不要逞口舌之利,能写出来再说吧。”   林卓撇嘴哂然,这人品,这气度,说渣男都是轻的,祝你单身。   这一次,林卓决定启动装逼模式。   闭眼,仰头,深吸一口气。   笔走龙蛇,一行行草书奔流而出。   被气势所感,身后贴身围观的同窗们,不自觉跟着林卓的笔迹吟诵而出,随着词句的愈加雄浑,吟诵声也越来越高亢。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放下笔,林卓仿佛与自己笔下雄浑恢弘的山融为一体,一张脸清汤挂面,无欲无求地看着赵宗琪,却自有一股逼人气势。   同窗们沉浸在词中,无可自拔,看着林卓,高山仰止。   “你,你,你……好。”赵宗琪倒退几步,连续带翻几张桌凳,把几个心神不定地小伙伴儿也撞倒在地,变成了一窝滚地葫芦。   “哈哈哈……”响亮的笑声响起,赵宗琪羞愤欲死,狼狈逃窜。   同窗们把林卓围在中心,有人大声赞颂,有人高声附和,有人开始誊抄散播,也有人与有荣焉,仰天狂笑。   人群中,林卓微微一笑,很倾城。 第七章 才名大展   林卓一诗一词横空而出,把小小戎县县城撩拨到欲火焚身。   汪训导家里,聚了一群亲友,今日是他儿媳妇临盆的日子。   汪训导全程阴着脸,大家吹捧的主角,他不喜欢。   “林卓这《精卫》一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壮志豪情,哀而不伤,铮铮铁骨,读来令人心怀激荡。”一位地位颇高的员外捋须感慨。   “窃以为意志坚忍才是其中精髓,每每读到愧非补天匹,延颈振哀音,难忍恻隐,总要一掬辛酸泪。”一位年轻的士子感情比较丰富,说着就有眼泪滚滚而下。   “小侄冒昧,那十六字令,才是字字珠玑,颇有自任天下的恢弘气度。”汪训导的儿子比较喜欢任侠之气。   “那十六字令三阙层层交叠,写尽险峰雄阔,能与之媲美者,也只有许同知宴席上那句山登绝顶我为峰了。”又一位府城朋友出面点了赞。   “好一句山登绝顶我为峰,是哪位大家新作?”汪训导的儿子很激动,他很爱这种文字。   “咳咳……据说是许同知的远房内侄,不过此人却是浑噩之辈,应是有人代笔。”府城朋友有点儿尴尬。   “慎言。”几声低喝传来。   书房里静了下去。   不片刻,小厮连滚带爬扑进书房报喜,汪训导新添了一个大孙子。   亲朋好友纷纷涌上前去恭贺,汪训导咧着嘴,手里红包到处分发,找不着北了。   待得婴儿抱出来,众人一番围观恭维,汪训导乐不可支。   乐呵乐呵,到了命名阶段,汪训导略思量,遂命名精卫。   戎县县城的一条小巷子里,青砖墙上,突然冒出一只小巧的绣花鞋。   绣花鞋几经努力,终于把主人带上了墙头。   这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穿着嫩黄的交颈罩衣,头上戴着粉红色毛茸茸的饰品,只见她咧着白嫩嫩胖乎乎的脸颊,得意的笑了。   但是看看墙的这一边,脸蛋又皱在了一起,很高的样子,跳下去会不会摔断腿啊。   “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女孩闭上眼,念叨着这句词,膝盖一曲,就要纵身跳下。   一双大手伸过来,牢牢掐住丫头的腰肢,任她四肢腾空,乱挥乱舞,却动弹不得。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林卓哥哥。”回到地面上,胖丫头发现自己前功尽弃,愤怒了,拍拍打打,抓抓挠挠,就是不肯安生。   “哎哟……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下手把人捞回来的护院遭了大罪。   “哼……你们等着,我迟早要嫁给林卓哥哥的……”胖丫头宣泄了愤怒,放下狠话,啪嗒啪嗒回屋去了。   至于她爹娘,正吵架呢,没空搭理胖丫头。   她娘夜里说梦话,大叫林卓的名号,叫得缱绻反侧,疑似春梦,惹得丈夫怒不可遏,就要下手教训,哪知那少妇也不是好相与的,威胁动她一根毫毛,就要带着女儿一起去找自家林郎君,送他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   丈夫委顿,抑郁。   林卓搅动戎县一池春水,县学里也不安生。   耿小妹站在小院儿门口,拿着扫把,喘着粗气,她已经对好几拨狂蜂浪蝶痛下杀手了。   这些女子真个没有廉耻,穿着露那么多肉的衣服,来勾搭我家卓哥儿,还往院儿里扔贴身的东西,光是湿漉漉的亵裤就有十来条,真是不要面皮。   卓哥儿肯定不会喜欢的。   “咯噔”,耿小妹心里一晃,要是卓哥儿喜欢,我把她们赶跑了,卓哥儿会不会怪我?   想着想着,耿小妹有些忐忑,还有些委屈。   “嘴巴翘那么高,可就不漂亮了哦,小管家婆”一双手沿着腰肢爬过,环在耿小妹小腹前,还不老实地把玩着湖绿色的丝质腰带。   听到林卓的声音,耿小妹啥都忘了,身子麻酥酥的,乖乖地靠进他的怀抱里,甜滋滋,晕淘淘。   林卓手腕微悬,大拇指从她脸颊到下巴,轻轻拂过,滑嫩嫩地触感,让林卓几乎想要呻吟出声。   耿小妹被调戏地红晕上脸,双手捧住林卓作怪的手,有些哀求,“卓哥儿,这里人好多呢……”   嗯,果然有几个猥琐的身影,其中一个还鬼鬼祟祟往怀里塞些什么,估计耿小妹扔出去的东西,都便宜了他们。   “好,不理他们,我们去书房,你陪我写书好么?”林卓温声要求。   “嗯嗯。”耿小妹忙不迭点头,看看自己素白的衣衫,心中想着是不是去买件红色的衣服,都说要红袖添香的。   林卓真的在写书,不是寻章摘句的大部头,他要写的是一部小说话本,名字已经定好,就叫做《葬花记》,通篇的主角都是女性,还都是些不怎么正常的女性,有妖怪,有鬼魂,还有妓女,把后世《白狐》、《白蛇传》、《倩女幽魂》、《杜十娘》这些故事都放进去。   当然,林卓也不是完全不务正业,他打算在序言里生发一些心学理论,试试水。   他现在在写的故事就是《白狐》,耿小妹被强行放在他大腿上,挺翘的臀部实实地跟大腿挨在一起,两人都有些战栗。   “卓哥儿,卓哥儿,写的是什么呀?”耿小妹埋首在林卓颈边,享受着耳鬓厮磨,柔柔的问出声。   “我在写一只白色狐狸的故事……”林卓一边奋笔疾书,一边给耿小妹讲故事。   “那白狐,好痴心,好可怜”耿小妹突然大胆地伸手紧紧抱住林卓。   “如果我是那书生,一辈子都不会放那只狐狸离开,要霸占她一辈子”林卓一边说着情话,狼爪也毫不客气地在耿小妹背臀上游走。   “嗯,狐狸也一辈子不走,一辈子跟着卓哥儿”耿小妹被坏手刺激地阵阵颤抖,只把林卓抱得更紧,想找些着落。   “这个白狐,还有一首歌哦”林卓禄山之爪大逞威风,在软玉香滑处徜徉不已,嘴巴里边也不怀好意。   “卓哥儿会唱么?”耿小妹闭着眼睛,毫不设防,乖乖做捧哏。   “会呀,想听么?”林卓的嗓音带着磁性的诱惑。   “……想……”耿小妹睁开迷蒙的双眸,痴痴看着林卓的侧脸。   “那你今晚到我房里来,我就唱给你听”林卓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嗯……”耿小妹脸如火烧,轻哼几句,嘴巴却突地在林卓脖颈上一啄一啄。   “傻丫头”林卓把她抱紧。   “嗯,我是傻丫头,卓哥儿要我怎样,我就怎样”耿小妹情浓不已,坐直了身子,双手把林卓的脑袋紧紧抱在胸前,如珍似宝,一个个滚烫的热吻落在林卓脑门儿上。   “卓哥儿,卓哥儿可在?”正在情火炽热之际,大煞风景的声音又来了。   林卓闻声恼火,耿小妹宠溺一笑,凑上朱唇,在林卓鼻梁上印下一吻,算是安抚,却不妨林卓手上用劲儿,不由上身一倾,心慌意乱,又哄又求地将那只坏手取出来,帮林卓稍微整理,夹着双腿逃入里间儿。   夏夜如水,华灯初上。   县学对门儿的清池苑灯火通明,人流如织,莺莺燕燕袒胸露乳,搔首弄姿,捏着嗓门招揽恩客。   “马大爷,快来呀,你可有段日子没来了”   “哎哟,吕二少,你坏死了,今晚可要好好疼疼人家”   “朱三哥,人家想死你了”   ……   是的,饶是耿小妹千防万防,也不料金凫心急火燎拉着林卓出门,竟然是逛窑子。   同行的还有十来个同窗,个个兴高采烈。   据说此间的头牌清官人清漪姑娘,今日要遴选入幕之宾,而且不论诗词,只论俗曲,整个戎县对清漪虎视眈眈,偏偏又墨水有限的饿狼们,就都来了。   金凫嗷嗷叫着挥舞着银票,信誓旦旦要买到最好的坐席。   林卓兴致缺缺,想着今晚跟自家小管家婆的无限风光,谁还管他什么清官人。   金凫的金钱攻势发挥了作用,他们搞到一个前排靠中间的位置,视野很开阔,却不期然看到隔壁坐着赵宗琪,身边乌泱泱一群奇人异士,估摸着是要用人海战术。   双方话不投机,各自无视。   丝竹乐声响起,清漪姑娘,现出了窈窕风姿,瓜子脸,身量高挑,是个典型的白高美,有些北地胭脂的风情,台风很好,款款而行,气场十足,典型的霸道女总裁范儿。   林卓凝视良久,默默对清漪的圆臀打了个八十分。   清漪微微福礼,献艺弹了一曲《梅花三弄》。   林卓凝神一听,感觉这妹子艺术水准很高,但是却有股刻意疏离不投入的意味儿,不禁微笑,很傲气,很有个性。   表演完毕,就到了广大色郎期待已久的环节,场子里的温度瞬间飙升,各界人士都开始施展手段。   “且看看我这个,咳咳……妹妹你坐床头……”   “还有我的,山间蒲苇韧如丝,山上磐石无转移……”   “我来我来……月儿弯弯照村头……”   “嗯嗯,你们真个粗鄙,看我的,伸手摸姐面边丝……”   ……   林卓听得哭笑不得,这十八-摸都上场了,叫好儿的还不少。偷眼看去,台上那丫头眼含笑意,却分明已经放空神游去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慢慢的,大家的存货都用完了,全都没能博得清漪青眼,只剩下赵宗琪还在撑着,人多就是力量大。   “清漪姑娘,赵某这里新得一首……”赵宗琪声音嘶哑。   “赵公子,这俗曲略显市井,并非公子所长,还请暂歇片刻。”清漪显然听烦了,直接把老赵给摁回去。   赵宗琪讪讪然败退,顺手坑个爹,“今日林卓林大才子也在座,精卫和十六字令大名鼎鼎,今晚想来也有佳作。”   一句话,捅了马蜂窝。   “哦?林卓也在,怎么没有出面?”   “哪儿呢,林才子长啥样?有我十分之一俊美么?”   “听说林才子才八九岁,就来逛窑子?果然天赋异禀。”   “切,林公子是个玉面郎君,风流潇洒,怎会是个小屁孩儿?”   “林卓这厮也在,勾引我浑家,我必不与他干休。”   玉涟楼里人声鼎沸,人人左顾右盼,颇为嘈杂,清漪也睁大了野性十足的眼睛。   “卓哥儿在这,林才子在这里”旁边的县学同窗与有荣焉,大声嘶吼着把林卓供了出来。   顿时人潮涌动,你推我挤,跳着脚地要看看这传说中的林才子,到底长得怎生模样,把林卓给层层叠叠包了个严实。   清漪莲步轻移,徐徐走到林卓面前,眉头一挑,看着这个漂亮的大才子,“敢请林公子赐下大作。”   “既然各位抬爱,林卓就信手胡诌一首,聊博清漪姑娘一笑。”众意难违,林卓只好暂时放下打酱油的使命。   正要动笔,却见一个富商模样的胖子直接把金凫抓起来往外面一丢,挤到身边来,林卓一看,这不是那个刚刚唱“十八-摸”的痴汉嘛。   “贤侄快些动笔,世叔为你磨墨,清漪姑娘你莫要动手……”这应该是金凫的老爹金百万,不过,您老人家跟后辈一起来泡妹子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多谢世叔。”林卓尴尬抱拳,这种体验很独特。   林卓略一思忖,把做了一些加工的《笑红尘》搬了出来: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花谢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只愿真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   又惹寂寥”   林卓落笔,对四周一拱手。   赵宗琪瞪着面前的白纸,面容有些扭曲,立在原地,透心凉。   大堂里却再度沸腾,有文化的流氓们啧啧赞叹,林大才子出手,总是那么妖艳。众人一边摇头晃脑吟诵,一边四处找笔墨誊抄。纯色狼们也不肯服软,奔走相告,起哄叫好,凑热闹凑得不亦乐乎,跟开了锅似的。   清漪拧着腰肢向林卓欺身过来,凑得很近,鼻尖都快跟林卓抵在一起了。   “林公子,才华惊世,今夜良宵,清漪略备薄酒,邀公子共话风月。”清漪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毛茸茸的眼睛还抛了个媚眼儿。   “呵呵呵,感谢清漪姑娘的好意,”林卓笑着耸耸肩,觉得挺有意思,“不过……”惋惜地摇摇头,“我有事儿啊。”   清漪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围观众瞠目结舌。 第八章 不可食无竹   在戎县县城主干道的西侧,有一个占地颇广、风格比较土豪金的两层酒楼,遭到了它一生中最大的厄运。   一个读书人在它身上画了一个圈,圈儿里还古里古怪的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等到那少年书生折扇一挥,二三十个泥瓦工一涌而上,大拆特拆,扬起一阵阵尘土。   须发花白的老掌柜踉跄着东看西看,东摸西摸,时不时瞥一眼那两个指手画脚的败家子,眼神像是毒镖一样。   “少爷,林公子,老爷说你们要开酒楼来着,这……”掌柜出声核实他们的意图,是来开酒楼,还特么是来拆酒楼的啊。   金凫一扭头,装高深不搭理,林卓回应得也是轻描淡写,“老掌柜,切莫心急,不破不立嘛……”   “破……要破到什么程度……”掌柜的还是很有责任心的,追着林卓的屁股要个说法。   “嗯……大概……就破到你认不出来为止吧……”林卓随口回道,还指挥泥瓦匠把那个雕花儿的花开富贵的屏风给弄掉,太过俗艳,不是食无竹的风格。   食无竹,林卓的商业处女作,奉献给了餐饮业。   巴山蜀水最多的就是竹子,此时的竹荪、竹笋、竹燕窝之类的食材,入菜尚且不多,名震川中的“全竹宴”没有踪影,竹子偏偏还是文人墨客刷逼格,土财主附庸风雅的上品,若操作得好,正是一门好生意。   林卓三寸不烂之舌一忽悠,金百万当即表示入伙,提供店面资金,只占三成股份,一股脑儿都挂在金凫名下,爽快的天使投资人摆明是在锻炼年轻人。   酒楼在刺耳的duangduang声和弥漫的烟尘中颤抖,到停工时,老掌柜火急火燎的入内一看,顿时“嗷……”惨叫一声,富丽堂皇的酒楼,如今已经只剩下四白落地,空空如也。   老掌柜正在逆流成河,却看到又有一大帮人蜂拥而来,心中一抖,愤愤不已,我倒要看看,已经这样了,还要怎么拆?   老掌柜想多了,耿大力带着一大群人来,不搞破坏,是来搞建设的,在那位哈洛小哥帮忙下,林卓弄来了一大批的竹质材料,有粗的竹筒,有细的竹篾,有参差不齐带着点儿竹叶的嫩竹,也有几窝连根带须郁郁葱葱的竹丛,有竹制桌椅屏风,还有竹挂件儿竹垫子,应有尽有。   老掌柜看耿大力招呼人手,忙乎乎地布置,有点儿不摸底,信手拿起个竹垫瞧了瞧,嘿,上面不显眼的地方还有一方不规则的篆书印章,鲜红的食无竹三个字赫然入目。   “大哥,卓哥儿的画裱好了,挂在哪里?”耿大力正在忙得满头大汗,门外传来耿小妹兴奋的叫唤声。   老掌柜跟着耿大力走出去,又有一溜儿的人捧着一堆卷轴进门。   卷轴一一拉开,一幅幅画卷映入眼帘,都是很宽的长卷,能有半人高,两三米长的样子,画的都是竹子,有的风姿卓然,有的在狂风中不肯低头,有的在清风中徐徐摆动枝叶,还有的在飞雪中夷然不惧。   六月初四,六辰值日,诸事皆宜。   食无竹今日开业。   熙熙攘攘,贺客盈门。   林卓在县学逼格崇高,金凫又是上下通吃,他俩的买卖,大半个县学都来捧场,加上金百万的面子,一帮脑满肠肥的员外、商贾也前来道贺,场面算是热热闹闹。   眼看就要到午时,林卓和金凫准备收摊儿了。   “哐,哐,哐”几声锣响,“回避”、“肃静”的仪仗牌后,几顶蓝呢小轿迤逦而来。   林卓斜眼瞟了金凫一眼,却见他也是一头雾水。   最前面的小轿停下,走出一个中年人,穿着一身绛色便袍,面目清癯,唇上浅浅一字青须,缓缓向门前走来,林卓迎上前去,却不知如何称呼,正在尴尬,旁边闪出邓教谕,“林卓,还不快快见礼,这位乃是本县县令,何举大人。”   林卓虎躯一震,原来是扛把子来了,连忙行礼,“得见何大人尊范,晚生三生有幸。”   “莫要客套,老夫久闻你这县学第一才子的名号,诗词制艺都是不凡呐。”何举没摆架子,温柔可亲,何凌在后边儿冲着林卓做个鬼脸,想来何举能给这么大面子,他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大人过奖了,林卓年轻识浅,还要向您多多请益。”林卓按照套路跟县令大人互相恭维。   “哈哈哈”何举似乎心情不错,笑得很是豪迈,“少年人,不必如此拘束,你才名虽然大,唐突佳人的本事,却也不小,哈哈哈”   “哈哈哈,才子本当风流,林童生却太过无情,只怕那清漪姑娘要害相思病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林才子实在伤透美人心啊……”   “哈哈哈,然也然也,清漪姑娘出道以来,邀约的才子屈指可数,像林才子这般弃而不顾的,却是闻所未闻呐……”   何大人的笑话一说,身后的包括邓教谕在内政府班子成员,顿时附和声一片,哈哈打得震天响,把林卓放清漪鸽子的韵事戏谑了一通。   林卓脸颊微烫,当时见清漪小倔脾气发作,就顺势逗她一逗,没成想掀起偌大波澜,恐怕清漪要恨死自己了。   何举见林卓赧然,心怀大畅,又是一阵宏声大笑。   一行人众星捧月围着何举,就要举步入内。   这时,街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喑哑沉闷的鼓声。   只见八辆大马车,排成两列,当先而来,每辆车上都放置着一面巨大的铜鼓,铜鼓上刻画着符咒一样的铭文标记,两个赤膊大汉,面上罩着凶神恶煞的脸谱,嘴巴里嘤嘤嗡嗡念诵着古怪的歌谣,沉腰摆胯,手舞足蹈,不时循着诡秘的韵律在铜鼓上敲打。   马车后面又是一长队的赤膊大汉,以下蹲姿势转圈跃动,抬腿腾跃,虽然怪异,却另有一股神秘感,尤其是他们手中还捧着三叉灯柱,上面火苗窜动,竟不熄灭。   一群衣着较为正常的僰人汉子,全副武装拱卫着一匹高头大马,后面脚步声粼粼,旗幡飘扬,都是镶着红边儿的粗白旗,上面涂抹着各种各样空眼竖鼻子的脸谱,还有枝枝杈衩,古朴凌厉的经文。   林卓定睛看去,高头大马上,端坐着的,不是哈洛是谁。   林卓趋身上前迎接,却没看见身旁何举脸色有异,一个捕头打扮的官差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哈洛下得马来,给了林卓一个大大的拥抱,“哈哈哈,怎样,林兄,我摆出全副仪仗为你庆贺,够意思吧。”   林卓苦笑,“哈洛兄这副阵仗,却先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惊动了哪路神仙?”   “哈哈哈,倒也是我的不是,藏头露尾没甚意思,我是现任僰人族长的儿子,”哈洛撇撇嘴,吁了一口气,“算是少族长吧。”   林卓心有所动,何县令也过来跟哈洛打了招呼,两人干巴巴打了几下官腔,邀请哈洛入内饮宴。   哈洛却摇摇脑袋婉拒,“林兄,你生意开张,哈洛自然要来贺上一贺,饭就不吃了,省得大家麻烦,来人,把我给林兄的礼物送上。”   哈洛一挥大手,在仪仗队里窜出十几个壮汉,每人胸前捧着一个大托盘,上面全都是灵芝山参、珍珠宝玉。   林卓一惊,这份儿礼可太重了,忙推辞“哈洛兄弟,你这……”   哈洛全然不理这一茬儿,“林兄当我是兄弟,就收下,别的都不要说,都是些山中土货,拿来当玩具的物事,也就你们汉人稀罕。”   不好太矫情,林卓就笑纳了。   哈洛见状,很是高兴,两人又叙话片刻,哈洛大队人马径自离去。   食无竹最大的雅间儿,觥筹交错。何举、邓教谕以及县政府班子都在这里,林卓忝为地主,对这些真正的VIP,自然要末座相陪。   席间,邓教谕对林卓赞赏有加,狠命在何县令面前刷声望,出足了风头,有人不爽了。   “这食无竹嘛,意境颇为可观,画作也是顶好的……”户房管事很挑衅地瞟了邓教谕一眼,“不过若是有诗作与之相得益彰,想来更佳,林才子以为如何?”   有人划道,林卓自然不怂,心眼儿一动,“大人所言极是,是晚生疏忽了。这便有所补救,尚请大人指教。”   老掌柜闻言,飞跑出去,让人准备笔墨纸砚,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嚎叫,林大才子要作诗了,好一番卖力的人工宣传,效果也立竿见影,他回来的时候,门口层层叠叠的大头巾鳞次栉比,显然大家都对林才子的新作极感兴趣。   笔墨纸砚备好,林卓不忙动笔,冲何举拱手,“何大人心怀苍生,守牧万民,林卓时常听闻大人勤政爱民事迹,多有触动,林卓斗胆,描摹何大人万一,还请大人钧鉴。”   “哦……”何举眼睛里精光一闪,没想到林卓这火烧到了自己身上,“贤侄不必客气,你与凌儿乃是同窗,唤我一声世叔便可。”   这是个好兆头,林卓逊谢,“如此,林卓不恭了,多谢世叔。”   须臾间,笔落诗成。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莫道蛮荒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写得好啊,正是道出了何大人的高贵人格和高尚品格……”旁边的县丞大人击节赞叹,说出来的赞颂台词,也让林卓好一阵亲切。   “写得好,何大人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好一句一枝一叶总关情……正是何大人的真实写照啊……”   ……   门外的围观众也扑将进来传颂不已,马屁谀词潮涌而来,夸着林卓的诗作,拍着何举大人的马屁,一拍两得,何乐而不为。   拍马屁大潮开始,林卓果断隐身,让何举大人一个人在圈儿中央感受那马屁神功的万丈荣光。   何举淹没在林卓清奇的马屁里,谦逊连连,颇为受用,见林卓知机退避,眼神更是慈祥。   林卓的诗让宴席进入了高潮,何大人兴头儿高涨,红光满面,吃饱喝足了,还颇有些意犹未尽,林卓就邀请何大人在酒楼内与民同乐,何大人酒意上涌,果断响应。   只见何大人手举银杯,踉跄而行,所到之处,无数只酒杯朝他举来,无数人都围着他恭维不已,无数人口口声声呼唤着他,熏熏然,飘飘然,只觉登上了人生巅峰。   一番开业庆典,皆大欢喜,从盛大开始,到万众欢腾结束,正经八百的实现了开门红。   何举大人一摇三晃的上轿子离去,临走之前,给了林卓一个盖棺论定。   “贤侄,真乃我戎县灵竹。”   何大人说完就拍屁股走人了,邓教谕在后面拍着林卓肩膀,连声称赞,“才华横溢,更难得人情练达,县学有你,老夫之大幸。”   说到得意处,抚须长笑。   当然,也有人不满意,户房管事恶狠狠地瞪了那对老少一眼,拂袖而去。   灵竹,哼,会拍马屁的竹子,何止是有灵,那都成了精了。 第九章 僰人隐恨   茫茫九丝山,恢弘九丝城。   这里是僰人的心脏,与凌霄城、都都寨并称为僰人三大重镇。   僰人,是有来历的民族,其发端可追溯至西周武王伐纣,还有一个僰侯的封号。   大明时期,僰人成为西南少数民族的领袖,有山寨近五百个,且以每寨千余人口计算,几近五十万,势力延绵广阔,南至滇南各土司,北接重庆石柱,东西深入川南和黔西南,盘踞云贵川三省交界地带,声势颇为浩大。且所占区域为大雪山主峰余脉,崇山峻岭林立,河谷峡峪纵横,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僰人又生来能征善战,尤其擅长山林作战,俨然自成一国。   僰人跟大明中央朝廷的相处并不愉快,因为僰人的贪婪和劫掠,也因为明廷官员的欺诈和暴虐,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已经荡然无存,双方发生过好几次恶斗,规模较大的一次,是距今一百多年前的成化年间,素来不靠谱儿的明宪宗坚决的硬了一次,共发动土汉兵力近二十万,进剿僰人,然而,这场战争持续四年有余,大明官兵只能突破外围的大坝,连九丝城的门口边儿都没摸到,只能悻悻退兵。   隆庆年间,僰人族长哈朴继任,行事相对温和,不喜欢战争流血,与大明地方官员约定,僰人不劫掠边民,不袭扰州县,大明与僰人互通贸易,以山货交易米盐,由大明官方担保。   数年来,双方勉强相安无事。   僰人异常宽大的议事大厅里,十八面诸葛铜鼓描红涂黑,交织成复杂而又神秘的图案,闪着凝重的光泽,三十座硕大的牛油灯柱按照诡异的队列排着队,烛光下,让彼此的投影相连相交却又绝不完全重合,形似为大厅中这些僰人的高官显贵画下了厚重的窗棱。   “族长到叙府去找官府说理……我们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起乱子,要不然族长和几位大寨主性命堪忧”说这话的,是个中年方脸男子,穿着一身的重甲,他却毫无所觉,就像穿着一张纸片片一样,似乎盔甲与肉身已经融为一体,很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睡觉的时候都不会脱下来。   “官府……官府要是能说理就不会给我们吃发霉的大米了……哈烈,你最好搞清楚,现在是官府对不起我们,不是我们去抢了他们”对哈烈毫不客气的人身材瘦高,脸型狭长,一双鹰目分外明亮,像是能够刺透人的神魂。   “哈烛,即便是官府不能解决霉变米粮的问题,也要等到族长回来,再从长计议”又有一个身穿重型铠甲的男子站了,主张一切以族长意志为准。   哈烛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怒意,瞳孔里血丝贲张。   “族长?族长还不知道在那帮狗官那里受什么罪呢?你们这些软蛋,就眼睁睁看着族长被官府拿捏不成……”哈烛气怒攻心,心中五彩纷呈,没有说话,但是他那边倒是也不是没有人才,这不,这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计策就用的很好。   “少族长已经前去戎县和叙府打探消息,若是族长确实被官府构陷,我哈烈也绝不会坐视不理……但是少族长传回消息之前,谁也不能轻举妄动……”这一次哈烈却是拍案而起,胸膛前的铁甲也跟着急剧起伏,显然对方想要干什么他心知肚明。   “不错,僰人的队伍,必须听族长的号令,谁也不能用僰人的血去干些肮脏的营生”   “对……没有族长的号令,谁也不能打歪主意”   ……   哈烈的严重表态,激起了哈朴支持势力的群起赞同,让哈烛脸色格外阴翳,牛油灯巨大的投影在他的鼻梁上交织出一个大大的十字,更显晦暗难明。   “族长族长,就知道族长,我们全饿死了,他到哪儿当族长去,到阴曹……啊……”一个年轻点儿的头领非常激动,口不择言。   只是话还没说完,一支羽箭扑棱棱射过来,直接没入他的咽喉,又透体而出,大片鲜血激射喷涌,他旁边几个寨主被淋了满头满脸。   变起肘腋,议事厅里的僰人高层各自一跃而起,纷纷拔出刀剑在手,怒目看向门外。   议事大厅门口,一个全身戎装的女子缓缓走来,白色的细鳞甲和鲜红的斗篷让他高挑的身姿更显得英姿飒爽,手中的弓弦还在微微颤动,显然,那支羽箭就是她的手笔了。   她走进大堂,站在正中央,脸上光影斑驳,牛油灯火苗跃动,仿佛更明亮了,诸葛铜鼓似乎也有共鸣,荡起沉沉的喑唔声。   “各位叔伯,你们心忧父亲的安危,哈茗记下了”哈茗颇有威势,目光扫视下,无论甘不甘心,大家的刀剑都收了起来。   “僰人从来都不怕流血,也不怕死人,但是跟不跟大明打仗,怎么打,我们的族人要怎么死得更值钱,怎么活的更好,你们,能定么?”哈茗莹白的脸颊环顾一周,最后落在哈烛脸上,“二叔,你,能么?”清脆的嗓音,甜甜的呼喊,一如幼年时,眼睛里却满是森寒的杀机。   大堂里一片死寂,哈烛也沉默,只有地上的尸体,汩汩地流血,蔓延到这些僰人贵官的脚下。   “既然不能,就各安其位,一切都要等爹爹回来再做定夺。”哈茗冷厉的神情稍稍缓和。   “哼……茗儿说要等,那就等吧。”似乎对这个侄女儿很忌惮,哈烛退了一步。   会议有了决断,大家就三三两两退去。   哈烛也阴着脸带着几个寨主要走人,只不过还没有走到门口,哈茗冷酷的声音再度凌空砸下,让他身子连续抖了好几抖。   “哈龙,你带人去僰吕沟,把地上这个家伙的寨子洗一遍,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不配供奉祖先的铜鼓。”   哈烛嘴巴蠕动一下,似乎想要说点儿啥,不等他张嘴,一个青年小将就风一样在他身边呼啸而过。   哈烛身后的几个寨主,个个面色剧变,还有牙齿碰撞的“咯咯”声传来,不知是因为愤恨,还是因为恐惧。   僰吕沟,都都寨。   一个阴黑的密室,周身用条石堆砌而成,深入山腹,是个八棱碉堡的样式,密室中仅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显得颇为昏暗。   石床上,两个肉团正纠缠在一起,男的肤色深黑,肌肉虬结,女的眉眼风流,丰乳肥臀。   “……茗儿,茗儿……”那男人叫喊着,腰肢剧烈筛动,双脚后蹬,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啊……我是茗儿,我就是茗儿,你的茗儿,使劲儿啊……”那妇人如饮甘露,悍不畏死的耸动,从喉咙里挤出嘶喊声,说不出的快活风骚。   那男人闻言,极度激动,双手死死掐住妇人的腰肢,疯狂往前冲刺,野兽一般怒吼连连,竟似要将妇人活活捅死一般。   风雨过去,两人仍旧赤条条不着一缕,画风已然陡转。   “你们这边儿也该有行动了,不打不闹,官府都没有借口收拾你们,还怎么起事。”   “行动,我也想行动,今天议事很不顺利。”   “哟……可别是你那好侄女儿出面,你就舍不得了吧”   “贱人,住嘴。”男人怒喝,旋即又眯起眼,“你在我身边安插了奸细?”   “我是贱人,我承认,就怕有人做了肮脏事,还想要牌坊。”妇人口舌如刀,“奸细?你不觉得你自己就是最大的奸细么?”   “你……哼,你们撺掇我们跟官府开战,不过是想浑水摸鱼,想着黄袍加身的好事儿,嘿嘿,你们那教主真会做白日梦……”男子反唇相讥。   “嗡……”几道劲风遽然袭来,带着偌大的劲力,男子慌忙翻身一跃下床,又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堪堪避过,狼狈至极。   就在他旁边,一个倒霉的石凳四分五裂。   那男子后怕不已。   “你再敢对圣教主出口不敬,我就要了你的狗命。”那妇人面若桃李,却俏脸含煞,杀机深重。   但是很快,春情未散的脸上又挂上笑意,赤着的身段儿轻轻款摆,摇曳到男子身前,居高临下,温柔地说道,“过两天,哈朴就被押解到戎县了,我的好哥哥,杀狗官、杀汉人、杀哈朴,这些,不用我教你吧?”   一道娇媚的身形在密室里腾跃而出,身姿急转,在夜幕里不见了踪影。   密室里,噼里啪啦一阵轰响,只剩下一条困兽。   男子匍匐在地面上,眼睛执拗的瞪着,嘴角不停抖动,时而哀求,时而嘶吼,溢出心底里潜藏已久的黑暗。   “父亲,父亲,我比他能干,比他有本事,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做不得族长?不公平!”   “茗儿,我的茗儿,我好喜欢你,你长得跟你娘一样漂亮,一样英武,哈朴抢走了你娘,我不会饶了他,绝不会!”   “凭什么,凭什么,僰人凭什么就只能在山上当野人,要吃米,要吃盐,还得看狗官脸色,哈朴无能,我要带僰人走出大山,只有我能!”   “都把我当狗,都把我当狗,你来利用一下,他也来利用一下,嘿嘿嘿,我迟早要让你们知道,把我当狗的代价!啊……” 第十章 风波诡谲   林卓打算去县衙,跟何举好好谈谈。   他也听说了米盐交易的事情,何凌提及的时候,很为他叔父何举忧虑,米盐贸易由府城监管,僰人族长哈朴也是去找府城讨公道,但是府城却二话不说就把哈朴拘捕了,解送到戎县来,甩锅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林卓很清楚,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僰人这个强盛的民族,在万历元年,八岁小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就倏忽而灭。   历史洪流滚滚,百年那只是一行行的方块字儿,但是置身其中,却有可能是数十万条人命,还有哈洛这个重情重义的好兄弟夹杂在其中,林卓不打算坐视。   县衙门口左侧是鸣冤的大鼓,跟僰人的诸葛铜鼓不能比,看瘪塌塌的模样,能不能敲响尚在两可之间。   门口右侧,按照惯例竖着洪武大帝来自地狱的恐吓,“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是块硕大的花岗岩石头,可惜已经被风化侵蚀的棱角全无,坑坑洼洼,倒是有些像是太湖石一样的姿态了,就像是洪武大帝死前在衙门口儿拴了一只藏獒,用来警示往来的官员,但是几代人喂养下来,他已经是一只泰迪犬了,除了观赏,殆无他用。   “林公子,县尊正有公务,无暇分身,还请公子入内稍候。”钱师爷亲自出来迎接,跟林卓客套叙话。   “劳动钱师爷,晚生万不敢当。”林卓嘴上跟钱师爷寒暄,却总有种怪怪的感觉,正值壮年的钱师爷,气色萎靡,身体被掏空?   两人在花厅坐定,林卓本打算闲聊一下,跟领导的秘书拉拉关系,不料钱师爷却主动提及了僰人米盐交易的话茬儿。   “……米粮都是霉变的,盐货也全是砂砾,僰人岂是好惹的,他们族长哈朴带着几个大寨主到府城讨公道,哪知道府城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拘捕起来了……”   “那僰人声势浩大,如此仓促,未免……”林卓谨慎的凑了一句。   “谁说不是,但是人家府城自有办法啊,转手就把哈朴解送到戎县来,说是让县尊酌情处置……”钱师爷毫不避讳的继续说起来。   “额……由县尊处置,那霉变米粮需得有个说法才是……”林卓继续避重就轻,心里却略略松了口气,如果是何举主持,空间应该会大很多。   “说得可不是,米盐贸易府城把持得分毫不剩,现在出了问题一推二五六,说是让咱们县尊处置,可是又派了两个人下来,一个是通判一个是守备,都死死压着咱们县尊,不容易哦……这事儿啊,也不知道有什么通天的干系,可不能瞎掺和,还是得按上头的意思办,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啊……”钱师爷的话很玩味。   “那是,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嘛,哈哈哈”林卓接了话茬儿,心中却莫名有些警兆。   随后,两人又干巴巴唠起了天气,风月这类话题,倒是无意间得知,钱师爷刚刚纳了一位娇娇娘做妾室,看老钱春风拂面却又眼角乌青的情状,林卓暗自撇嘴,庇阳经可得好好练呐。   等了大概两盏茶的时间,何举总算是出现了,看他一身疲惫还有些气血两衰的模样,跟两个府城大BOSS的谈话想来很不愉快,略略跟林卓打了个招呼,就深坐在官帽椅里蹙着眉头,一会儿拿起笔,旋即又放下,腮帮子紧咬,很是拿捏不定。   见状,林卓也不便开口多言,就只能向何举行礼,说些场面话,请他保重贵体,就告辞出去。   在走出衙门口儿的时候,看到一队全副披挂的军士,在一个骑马军官的带领下,正在大声呼喝着往县衙外奔去,沿路少不得鸡飞狗跳。   府城来的高官嘛,正该是这副模样才对,林卓懒懒的走出,并未深想。   “哎……这官商啊,挣钱实在是太快,肥得指甲尖儿都流油,但是出点儿差错,可就是大事故,也不知道金员外能不能撑过去……”林卓跟钱师爷告别的时候,钱师爷感慨的意味深长。   “这,金员外,可是金百万金员外?这些当兵的……”林卓猛地还魂,背后有丝丝凉意升起。   “正是,我听说你与他家公子可是挚友,他可就是今年负责跟僰人米盐贸易的官商……这些人啊,就是去捕拿他的……”钱师爷又透露了大八卦。   “那些霉变米粮……金员外……”林卓嘴唇都开始有些发青了。   “哎……如今局势动荡,跟僰人走太近,可动辄就是灭顶之灾啊。”钱师爷话语幽幽。   林卓勉强稳住身形,有礼貌的跟钱师爷道谢,尽管林卓已经在怀疑这个纵欲过度的老头儿,屡屡威胁自己不要掺和,肯定有着见不得人的目的。   林卓阔步生风的回到食无竹,不出意外看到了在大门口急得团团转的金凫,身边的几个管事也都是议论纷纷,紧张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金凫,你且不要慌乱,世叔被守备大人捉拿,也是拘捕在戎县,暂时不会有事……”林卓的判断依据是钱师爷的蛛丝马迹,金百万应该是某些人阴谋链条中很重要的一环。   “卓哥儿是怎么知道的?”金凫这厮到现在都还有些搞不清楚轻重。   “这些你且莫要多管,事态紧急,我也不跟你客套……”林卓略一沉吟,就决定跟金凫开门见山,“你们可去过县衙,现在能否见到世叔?”   “我爹被抓后,我就去了县衙。”金凫显得有些沮丧还有些愤恨,“何县令虽然好说话,派人带我们去了大牢,但是看守的都是府城来的丘八,死活不让进去。”   林卓沉吟片刻,再度发问,“关于世叔操持米盐贸易,你还有你们几个,知道多少,全部告诉我……”   “额……这个,我对家业并不关心……”金凫有些讪讪然。   “林公子,小的略知一二……”这个青年管事看上去还想拽个文。   “莫要客套,据实说来。”林卓干脆的打断他。   “是,是……”林卓急促的语气并没有吓到这个青年,他虽然忙不迭的应声称是,回答却很有条理,“跟僰人的米粮贸易,本来是我们今年的最大进项,老爷自己安排了人去湖广收购粮食,还联络了几家票号,先行垫付采购款项……”看起来这个米粮贸易的规模一定大到很多人不敢想,想来也是,僰人数十万人近一年的食用口粮和盐货,委实不可能是个小数目。   “但是后来,老爷又把那些人手全部撤回来了……早早还清了预支的银钱,后面就再也没有安排过。”青年管事干净利落地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全部撤回来了?有没有可能你家老爷另有安排,你,还有你们都不知道?”林卓再度追问。   “不可能的,林公子有所不知。”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管事出面说道,“陈苏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深得老爷信任,几乎一直随在老爷身边,商贸方面的事情,全部都会经他之手。”   “哦?陈苏。”林卓的眼睛鹰隼一样锁定了这个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身材清瘦,面皮白皙,倒是像个书童居多,但是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呢?   “陈苏,那你告诉我,你家老爷在撤回人手的短时间内,可有较大规模的账目进出?撤回人手中断采购后,可安排过大批运力?”林卓的问题连珠炮一般倾泻而出,这个关节生死攸关。   “林公子,陈苏印象中,运力安排是没有的,至于账目进出,由府中账房操持,陈苏平日不敢越权,是以并无印象,但是公子若确有需要,陈苏可回府盘查账目。”   “府中账房可确保不做手脚?账面查看能保证可靠么?”林卓接连追问,他也想看看,金百万府邸里,到底有没有可用之人。   “公子尽管放心,账房是府中重地,陈苏不敢窥探,但也不敢大意。”陈苏这个意思就很明显了,那就是虽然我碍于权限不闻不问,但是想要知道的时候,也绝对可以知道,这就很好,是个识得本分,也有手腕儿的人。   “很好,陈苏,还有诸位,世叔此番遭逢厄运,与僰人相关,又有府城插手,想来干系不小,世叔身陷囹圄,无力施展,林卓深受世叔大恩,责无旁贷,还请诸位相助与我,老金家是繁华落尽,还是起死回生,就仰仗各位了。”林卓起身团团作揖,金凫沉默着跟在旁边,也朝着自己家的这些平素被自己吆五喝六的管事们深深拜倒。   “请林公子和少爷尽管放心,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戎县,金百万府邸。   金凫带着管事们急匆匆赶到家门口儿的时候,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府里的账房已然刀光剑影。   大账房带着几个心腹拿着火把冲进库房,点起熊熊烈火,差点儿将全部的账册都付之一炬,好在被人及时发现,火势被扑灭。   大账房等人跟府里的护院家丁对峙起来,大账房口口声声说是老爷的命令,让护院们赶紧闪开。护院们知道金百万刚刚被捕,不知道会不会有交代留下,略一迟疑,就被大账房等人再度冲入库房。   这个时候,大账房的心腹中突然跳出一个青年,只见他从怀中掏出匕首,直接刺中大账房胸腔,大账房满脸惊愕,当场毙命,他的其余几个心腹惊吓之下纷纷跪倒在地,不敢再妄动。   正当场面被稳住了的时候,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突然冲进库房,直奔金府今年的账册,胡撕乱扯,还“嘎嘎”奸笑不已。   金凫看到眼前这一幕,浑身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是在愤怒,还是在害怕,自己颐指气使、呼风唤雨的家里,藏着那么多凶险,自己竟然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陈苏上前去,掐住那小厮的脖子,把他撕碎的纸张一一给他看,却见上面雪白一片,连一个字符都没有,在那个小厮愣住的时候,陈苏伸手接过大账房的青年心腹递过来的账册,展示给他看,却正是今年的完整账目。   却原来,强中自有强中手,账房重地,作为金百万最信任的亲信,陈苏早就安了眼线进去,这也是陈苏敢对着林卓做出保证的底气所在,只是从来没想到,会启用的这么酷烈。   小厮眼里疯狂不已,张牙舞爪就要伸手抢夺,嘴里“嗬嗬”有声,陈苏却不再给他机会,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径直刺入小厮的喉咙。   鲜血喷涌,账册上也留下血迹斑斑。 第十一章 初现端倪   “林公子,经过我们反复核验,老爷撤回去湖广采购米粮的人手之后,大笔的账面进出就只有这几笔”陈苏拿着账本出现在林卓和金凫面前,以平缓的语调做着汇报。   林卓深深望着这个年轻的管事,白皙的脸颊上,几滴鲜血分外显眼,薄薄的嘴唇透出坚毅果决的气息,浓浓的粗眉毛几乎保持恒定,即便是刚刚出手杀了个人,也仍然面不改色,是一个又狠又能藏得住秘密的人。   “哪几笔,你且说来听听”林卓心中暗自想着这人倒是个能用的,非常适合地下工作嘛,特务头子的特质他基本上都具备。   “今年三月支付纹银三万两,结清湖北宁清号尾款”   “今年四月进账纹银七万两,是转手省城票号一成股子的收益”   ……   “最后一笔是平账的,是五月份填平和润号赊欠的租金款项纹银六万两”   “平账?没有说明平账银钱的来源?”林卓听了这几笔交易,规模都还不算巨大,甚至有些常规,前后因果也都很清楚,他已经觉得自己是不是找错了方向,只有这个平账的有些意外。   “没有说明来源,只是说明这项债务已经免除”陈苏尽职尽责的为林卓解说着,但是他的眼睛里略微闪烁,明明是想到了些什么,这丝微妙的变化,一直在观察他的林卓自然没有错过。   金凫沉不住气了,“卓哥儿说要查账,这账目里面又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若是账面里没有问题,库房外面死的那两个,又是为了什么?”   “嗯,金凫,你且稍安勿躁”林卓安抚了下有些狂躁反应的金凫,“陈苏,你告诉我,这个和润号,到底是什么来头?”林卓很严肃地看着陈苏,在这个关头,他不允许有人心存侥幸,踩着假水过关。   “回林公子,这个和润号乃是府城首屈一指的大商号,经营的主要是货栈生意和大宗货物流转生意,都做得很大,在省内都排的上号。据说跟府城的同知许翰大人关联甚为密切,还有传言说是在京师也有跟脚。”陈苏和盘托出。   “和润号,和润号”林卓微微沉吟,“陈苏,我问你,世叔今年跟僰人的米粮山货交易做下来,净利润能够收益多少?”   “净利润应当在十二万两左右,高些的能够拿到十五万两,要看山货出手的是否顺利,无法一概而定”   “若是转卖授权能够获利六万两,或者还要加上一些人情,世叔是否会答应?”   “应该会的。不过,那和润号”陈苏还是本能的对把和润号当成假想敌有些排斥。   “陈苏,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不要轻易去确定谁是你的敌人,在情况弄得基本清楚之后,也不要惧怕把任何人当成敌人。”林卓看着这个大有可为的青年,老气横秋的拍着他的肩膀。   陈苏眼睛明亮了一下,果然他对这些东西是很感兴趣的。   “陈苏,金凫,以目前的局势,和润号有可能构陷了世叔,但是他们一介商贾,能参与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能使唤得动通判和守备的,只怕……”   林卓话音未落,旁边两个人一起打了个激灵,金凫甚至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将桌子上的茶杯都打翻了,滚烫的热水蜿蜒流到他的大腿上,他却忘了叫唤,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卓,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   “林公子,这怎么,这怎么可能?”陈苏结巴着消化了这个晴天霹雳。   良久,金凫才还魂回来,他捧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大叫一声。   “卓哥儿,这不对啊,你为什么要误导我们?”   “哦?我哪里误导了你们?”   “既然我爹把米盐交易的授权转让给和润号,这些是是非非就跟我金家毫无干系了,为什么我们要这个敌人,那个敌人的?你与那僰人少族长交好,也不能坑我们啊。”金凫满脸涨红。   “是呀,世叔的确可能把授权转让给和润号了,府城不知道么?”   “府城自然应该是知道的”   “那为什么被抓的是世叔,不是和润号的人?”   “和润号背景强硬,或许府城已经被他们打通了。”金凫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下去。   “府城抓捕世叔,等于是承认霉变米粮确有其事,既如此,府城只需要给出一个交代就好,为什么还要抓僰人族长?还派来两个府城高官弹压何县令?”   “这个,这个,这个与我爹并不相干”   “愚蠢”林卓喘着粗气,一脸阴郁的瞪着金凫,金凫像一团烂肉一样平摊在椅子上,已经失去了灵气。   “林公子,少爷年幼不懂事,还请您多多包涵”陈苏赶紧倒了茶双手捧给林卓,只是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滑稽,在这间屋子里,林卓才是最小的那一个。   林卓接过茶杯,润了润喉咙,看了看丝毫不见往日神采的金凫,暗自摇了摇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有人要用米盐交易的由头,逼反僰人,浑水摸鱼,图谋的是什么,我还不清楚,但是他们一旦得逞,僰人要付出一大片的鲜血和人命,还有很多人要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林卓缓缓说出自己几乎已经确定的猜测。   “惹出这偌大的风波,幕后的人必须要有一个交代,而世叔……”   金百万,就是那个替罪羔羊。   “或者,是之一。”林卓微微凝眉。   翌日,林卓照例在耿小妹的悉心照料下洗漱。   “卓哥儿,最近功课是不是很重啊。”小妹一边为林卓打理着发髻,一边为他揉按脑袋。   “小管家婆,你让我亲亲我就不烦恼了。”林卓无良的嘴脸一如往昔。   却冷不防,耿小妹掰过林卓的脑门儿,直愣愣地啪叽把嘴唇贴到林卓嘴唇上,大眼睛忽闪忽闪,似乎就打算完工。   林卓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反手将她抱在自己腿上,轻抚着她的脸颊,狼吻长舌长驱直入,来了一个深深的湿吻。   良久,唇分。   耿小妹像是喝醉了酒,晕陶陶的,这种负距离的接吻还是第一次,这姑娘被技能震颤了。   “小管家婆,有你在我身边,真好。”林卓没有再上下其手,把耿小妹柔柔地抱在怀里,轻轻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心神安宁。   耿小妹窝在林卓怀里笑容甜甜,叽叽咕咕地跟林卓说一些琐事。   “卓哥儿,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了常二少爷呢,他还是那副模样,色眯眯的跟在一个漂亮女人后面,像一只流口水的狗,好丑哦”   “对了对了,卓哥儿,那天跟在何大人后面来道贺的老头儿也在呢?感觉好奇怪的,一个老头儿,一个少年人,跟一个大女人在一起”   “卓哥儿,我们什么时候把林叔、林婶、我爹还有萱萱他们接到县城来吧,我想他们了呢”   耿小妹兀自嘟嘟囔囔,林卓神色蓦地一紧,他想到了金府的血腥,“小妹放心,是我疏忽了,明天就让你大哥去看房子,我们尽快把爹娘他们接到县城来。”   耿小妹被宠溺了,心情很雀跃,喜滋滋的叹了口气。   “小妹,你还记得跟常二少在一起的,是哪个老头儿么?”林卓又问道。   耿小妹歪歪脑袋,翻着眼睛回想了下,“就是何大人旁边那个啊,有点儿高,年纪比何大人都大。”   林卓被她萌到了,在她脑门上温温的印下一记亲吻,手也不老实地在她臀部揉捏,细细享受那种弹性柔软的感觉。   钱师爷,跟常二少,勾搭在一起,是个什么姿势呢? 第十二章 其乐无穷   林卓再次来到县衙,看到洪武大帝的恐吓,心中别有一番滋味,“下民易虐”?何止是容易,遥远的府城,一位大佬打个喷嚏使个坏,下民就要死个几十万了好么?   跟上次一样,林卓先看到的是钱师爷,看他的模样,比上次更枯萎了,女色果然伐身。   “林公子这次来,时间可是赶得巧,县尊刚刚午休起身,后面也并无要务,应该可以多聊会儿”钱师爷照例开始露口风。   “如此,正好,林卓正要多承县尊大人教诲。”林卓八风不动。   “正是正是,县尊身处困境,还是应当以务虚为上,避开风波”老钱又在说他自家东主的丧气话,务虚?务到最后,等人家来收割么?   “哈哈哈,县尊如何自有县尊决断,不过听说钱师爷的如夫人可是姿色不俗,倾国倾城呐”不搭理老钱的旁敲侧击,林卓干脆给他整个娱乐至上,就是不说正经事。   “过奖过奖,林公子可要多多襄助县尊,早早脱身为好啊”老钱很执着。   “自然自然,听说钱师爷的如夫人身段窈窕,料必风情无限呐”林卓更执着。   “……县尊……”   “……钱师爷的如夫人……”   ……   林卓走进何举书房,钱师爷被调戏得发红的老脸渐渐沉了下去,神色变幻不已,良久才拂袖离去。   这是一个怎样的县太爷啊?   看到眼前眼泛血丝、面色憔悴、形销骨立的何举,林卓发出了感叹。   一直都有听说过现代的官场是个磨人的所在,要想登高望远,就要蜕掉八九层皮,现在看来,这大明朝的官场也不遑多让,区区三四天的功夫,何举就瘦了一大圈儿,脸颊也很明显的凹了下去,跟食无竹里满面红光的模样判若两人。   “大人,身负一县生民之重,还请善保贵体”林卓被震撼教育了,不仅是下民易虐啊,下官也很易虐,大明朝的政治生活忒残酷。   “林卓啊,本官身处局促之地,饱受倾轧之害,恐怕也无缘为这戎县生民做些什么了?”何举破罐子破摔了,对着林卓连倾轧两个字都冒了出来。   “大人,实不相瞒,我与僰人少族长哈洛、金百万的儿子金凫都是至交好友,对整件事情也算是略有所得”林卓直接切入技术层面,给何举说起了自己掌握的消息,其中和润号之类的府城敏感词也是直说不误。   “林卓啊,你说的……我多少知道一些,只是如今人为刀俎之势已成,如何有力回天?”何举一脸的苦笑。   “大人,空穴来风事必有因,有源头就必然有迹可循,一山更比一山高,我们挡不住,自有更高的山去抵挡,以学生浅见,朝堂之上未必就乐见其成”林卓直接就点题了,官场斗争,不外乎就是比靠山。   “林卓,你年纪轻轻有才华,又通世故,然而朝堂上的事情,非你所知啊”何举的神情更显消沉,“本官堂堂二榜进士,被派官到这天高地远的戎县,形同发配,其中苦楚心酸一言难尽,只因年少轻狂,出言不慎,触怒权贵所致,数年过去,我仍旧坐困穷城,那权贵权势却更上一层楼,几乎执文臣牛耳,越发不可一世,只怕这番遭遇,与他脱不了干系。”何举说到后面,有些悔恨更有些愤怒。   隆庆五年的权贵?执文臣牛耳?林卓脑海里默默盘算,不要碰上那几个大牛人物才好。   林卓沉吟片刻,“戎县偏居西南边陲一隅,想来难入京师权贵的法眼,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戎县的顶头上司乃是叙府知府,何大人何不在府城做些功夫?”   “我在此地为官数年,知府大人陈文杰倒是宽和之人,奈何他即将高升成都,附郭省城,叙府事务想来不欲多生枝节。”何举亲自给林卓倒了杯茶。   “既如此,知府大人理当为大人奥援才对,陈知府高升在即,若在任内掀起风波,岂不是脸上无光?”林卓觉得奇怪。   “今日上午,通判大人定下了僰人霉变米粮事故的最终期限,在半月之后,彼时,陈知府恰已高升而去”何举也来了劲头儿,官场中人,对于这些嘀嘀咕咕,琢磨琢磨的事情,有着天然的爱好,虽然是坏消息。   林卓当即无语,这个期限,显然也只能是何举的唯一期限,他绝对不敢提前,只敢踩着这个点儿,要不然跟陈知府过不去的就是何举了,只能自速其死。   林卓心中的疑云更加浓重,略略试探,“以这些措置来看,府城的黑手,呼之欲出啊”   “……哎……”何举一声长叹,一脸的萧索,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你也不必费心思推算,本官可以告诉你,这些手段的源头就是同知许翰。”出乎意料,何举直接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许翰,是赵贞吉的得意门生,他针对于我,不过是向他的座师谄媚罢了”何举连那个权贵的名字都脱口而出了。   “赵贞吉?”林卓张大了嘴巴,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何举看到林卓的样子,倒是没有意外,只是脸上的萧索更甚。   林卓脑子里精彩纷呈,赵贞吉乃是内阁次辅,行事强横,斗争手段比较酷烈,在前几年甚至一度把高拱都弄回老家闲居了,当然人家高拱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卷土重来,现在正正经经的是当朝首辅,两个硬邦邦的男人自然不可能有真爱,加上张居正在后面扇阴风点鬼火,大明内阁的政治斗争可谓高潮迭起。   林卓回过神来,看到何举正在捏着一封书信端详,不由有些好奇。   “如今我已经被人认定为口中羔羊,他们断然不可能任由我从容来去,想要调职难如登天,就只能出此下策了”何举倒也不隐瞒,大喇喇的就说了,还把书信展示给林卓欣赏,林卓只略略一扫就瞪大了双眼,哥们儿,你这赌注赔的也太干净了吧,竟然是一封称病辞官的信。   大明的辞官也是分阶层的,高官显贵辞官之后,尽可以养望东山,时机到了,再谋求起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一介县官,辞职了就等于是前功尽弃。   “何大人,请听林卓一言,情势紧迫,如雷聚顶,林卓已深有体会。”林卓的声调更显平静,隐隐有强大的自信心在其中,“然而此事毕竟着落在戎县,主动权仍旧操在我手,尚有十五日可做谋划,与其俯首就戮,不如拼死一搏,化危险为机遇,也未可知。”   “林卓啊,你可知,内阁次辅能量几何?你可知一府同知能量几何?”何举对林卓的表现非常感怀,但是他的心力却有些不济了,“假如让他们得知你在其中奔走对抗,你可知,你的前途会如何?”   “林卓只知道,与天斗,其乐无穷,”林卓声调高昂,隆重推出毛爷爷的斗争箴言,“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好,好一个其乐无穷,哈哈哈”何举猛然大笑,或许他的内心深处也藏满了不甘心,“与赵贞吉斗,其乐无穷,哈哈哈”   直到何举把积蓄的情绪全部发泄完,笑声方歇,林卓才又回到技术层面的轨道上来。   “何大人,请恕林卓多嘴,若是许翰乃是赵贞吉的门生,那么他所图谋的就不可能仅仅是区区一个县令。”林卓再度开声,而且并不见瑟缩软弱,何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林卓忽然间好像反而多了几分把握一样。   “那依你之见,他所图谋的到底是什么呢?他一介文官,不可能图谋战功勋爵吧。”何举带着点儿烦躁,还有些侥幸,没有放弃的林卓俨然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大人,请恕林卓冒犯……”   “不必客套,叫我一声世叔就好”额,这一句话倒是似曾相识。   “是,世叔,敢问您的三师是哪三位尊长,是否还留有关联在朝堂?”林卓实在不想东迁西搬的,也不客套,直接问了出来。   “嗯”何举稍一沉吟,说出来都是泪啊,“我身世贫寒,耕读传家,久居乡里,并无朋辈,同年见我忤逆阁老,已然零落,一二知交,也在偏地为官。”   听完何举的人脉关系,林卓给跪了,这样的二榜进士应该不多见吧。   何举继续说自己的三师,所谓三师,就是读书人科举路上的业师、房师和座师,“业师已然仙逝,房师亦已经致仕山居,只有座师,乃是目下的翰林院掌院学士申时行大人,然而自觉有辱师门,自赴任以来,便不曾有过往来。说来惭愧,恰似那水中浮萍,无着无落,雨疏风骤,也只能独自忍受”   何举用了很多悲凉的形容词,颇有些顾影自怜,林卓却并没有在意,申时行这个关键词,已经让他豁然开朗。   咳咳咳,你丫的傍着这么大只牛股还在这里装可怜,逮着个鬼鬼祟祟的钱师爷当块宝,识人不明,立身不谨,何大人,瞧瞧你这素质。   好在你遇到了我,要不然,估计你这官儿,也就这样了。 第十三章 抽丝剥茧   何举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演出,他表示不需要灯光,也不需要音响。   他也不需要化妆,纯素颜。   他的眼神忧郁和迷茫,短短的青色胡须随风摇曳,好像随时都可能弃他而去,背负双手,任由夏日的热风撩动他的衣衫,触摸他的肉体。   何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他的眼睛里开始常含着泪水,因为他对自己怜惜的无比深沉。   林卓知道这个时候打断别人有些不礼貌,但是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区区十五天,十五次睁眼,十五次闭眼,就过去了,哼?   再让他演下去,大家都可以一起去拉二胡了,经典曲目《二泉映月》,拉二胡的场所肯定不会很明亮,还会有铁做的大门。   “哇哈哈哈……”林卓突然间仰天大笑,笑声如此粗犷,如此豪迈,让何举办公室的格调瞬间就从古幽州台降落到水泊梁山的聚义厅。   何举跳戏了,看向林卓的眼神很幽怨。   “世叔莫怪,晚生突然心有所得,故而失态,扰乱世叔雅兴,实在惭愧。”林卓赶紧把干货拿出来,表示自己的仰天长笑,比你的演出更有价值。   “哦……且说来听听……”何举收拾情怀,板出一张忧国忧民脸。   “世叔,林卓曾经听闻高拱大人与赵贞吉颇有不睦?”林卓很是奸猾很是神棍的模样,表示我可以为你算算流年,还不纳头便拜?   “……”何举倒是正儿八经的做了一下思考,看这个信息是否有用,然后颓然摇头,“一则有可能只是道听途说,二则,苦于与首辅大人缘悭一面……”   林卓略略一顿,续道,“林卓也曾经听闻高拱大人兼掌吏部,赵贞吉兼掌都察院,高大人起复后,旋即借京察名义,对都察院大肆清洗?赵贞吉所厚者几乎悉数去位?”   何举坐直了身子,彻底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模样,郑重问道,“此事,你如何得知?”   何举十分诧异,作为戎县的扛把子,他也是前天才辗转收到消息,高拱与赵贞吉共同创作的著名PK格斗类游戏京察online已经正式上线发布。   但是林卓显然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继续丢炸弹,“林卓还听闻赵贞吉上奏皇帝弹劾高拱,意图再次把高拱拉下马,兑子了局,但是上意不许。”   何举对林卓的听闻系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眨巴着眼睛,一副我不说话,我只等你更新的模样,让林卓继续刷单机。   林卓翻个白眼儿,“世叔,可曾想过,高拱与赵贞吉围绕科道言官缠斗,而赵贞吉落在下下风,连陛下都已心生厌弃,倘若无奇兵突出,或政局大变动,令高拱气势顿挫,赵贞吉很可能就此告别政治舞台……”   “因此,因此,赵贞吉不择手段,就令许翰在西南搞风搞雨,将僰人乱起嫁祸于我,甚至以此攀诬,迫使老师支持赵贞吉?”何举猜得哆哆嗦嗦,他感觉到这盘棋有点儿大。   “世叔所言甚是,那许翰处心积虑,做得如此泼天大事,甚至一个不慎就会祸及九族,所图断然非小,即便胁迫申时行大人不能奏效,也可以转移朝野注意力,获得喘息机会……”   何举被这个深不见底,上达九重的大场面震得此起彼伏,何德何能啊,偏僻县城,一介七品芝麻官儿,竟然能够够得上……够得上九重宫阙的台盘,虽然只是个踏板,也是与有荣焉。   “此外,林卓还听闻……”何举收摄心神,目光专注的看着林卓,听闻系列还有续集乎?   在何举心里,林卓也镶上了若有若无的金边儿,非同一般,他的重要性几乎与何举大人珍而重之,塞在咯吱窝里面的护官符并驾齐驱。   “申时行大人与张居正阁老乃是同乡,一贯过从甚密,赵贞吉目的一旦达成,挟制申时行为己所用,张居正必然也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就此一举掌控朝纲也未可知。”   何举听了林卓说的话,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这些琐屑的消息浓缩在一起,找个阴谋链条逐渐清晰明了了,虽然境况仍旧让人喘不过气,但是知道真相的快感,还是让何举抖着老腰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   何举颇为耻辱的抖胯动作结束后,很有些心虚的打量了一下林卓。   这一眼,恰似万年。   他看到一个钟灵毓秀的少年郎,凭窗而立,对着窗外风起云涌灿烂的微笑,那个笑容如此澄澈如此从容又如此自信,感染得何举心中的烦忧都莫名的少了很多。日光偶尔下投,仿佛都照射在他身上,让本就芝兰玉树的林卓更显光芒耀眼,就连投射出的影子横躺在书桌上,都是那么灵动摇曳,婀娜多姿。   苍天所厚、造化所钟、神灵所佑,何举脑袋里蹦出了三个词。   “……嗯,咳咳……”何举打断了林卓的拈花微笑,“贤侄,如今局势已然明朗,我等行止如何,你可有方略,世叔全力配合,也好为恩师分忧”   嗯,恩师?也不知道是谁毕业了就从来没有跟老师联系过,脸真大。   林卓也不怯场,当场就思量着抽丝剥茧,“许翰步步紧逼,看似将我等逼在墙角,毫无余地,事实上,我等至今毫无动作,许翰却招数尽出,所谓多做多错,故而我等务必要细究往来,抓住许翰幕后操纵的证据。”   何举细细一听,凝眉,“不过,此时陈知府调任在即,即便掌握一些证据,恐怕也难将他如何啊?”   林卓微微一笑,“世叔,许翰只不过是赵贞吉伸出来的爪子,我们为什么要把许翰如何?世叔只需要跟你那恩师书信一封,说明前后原委,附上诸多佐证,自有朝中大佬收拾山河。”   “当然,这几天,没有证据的时候,世叔也该先给申时行大人写几封信,用快马传递,多多说明情况,”林卓提点了一下,沟通感情很重要。   “府城遥控戎县米盐交易,得心应手,在金百万府邸里更是有命案出现,可见戎县内部亦并非铁板一块,少不得有人跟对方暗通款曲,因而涉及机密处,还须万般精细。”林卓说着,深深看了何举一眼。   老钱是何举心腹中的心腹,常二少是许翰的表外甥,他们一起玩耍,很怪异不是么?   当晚,林卓与金凫、陈苏两人开会,耿小妹站在林卓侧后,听得心惊肉跳。   至于耿大力,他已经快马加鞭回乡去接家人了。   “卓哥儿,事已至此,你就发号施令吧。”金凫稍显稚嫩的脸上也浮出些坚毅和果决,“我虽然心思不及你,跑腿送信的活儿还是能干的,还有,家里的人手财物,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林卓当仁不让,现在也不是讲究客气的时候,“我让你盘算一下家里在官场的人脉奥援,可有什么收获?”   “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儿……”金凫脸上浮现出喜色,“我家在重庆府铜梁有个远房姻亲,现在做保定巡抚,叫张佳胤。”   “哦……”林卓听到这个消息,喜动颜色,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何举跟他的座主老师申时行沟通感情上是不靠谱儿的,万一申大人嫌麻烦直接弃卒保车,也只能干瞪眼没办法,怎么着也得有备用措施才行。   “那很好啊,非常好,金凫,长得胖的人果然最容易遇难成祥,你和世叔都很胖,必然福缘深厚啊,哈哈哈……”林卓高兴得有些失态了。   “不过,”金凫肥脸皱了一皱,“堂表舅因为堂外祖父逝世,如今已经在家乡铜梁丁忧两年……”   林卓仿似挨了当头一棒,金凫也有些讪讪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上的肥肉。   “且慢,”林卓骤然喊道,“丁忧了两年?”   “两年多了……”金凫被林卓的狮子吼吓尿了。   “丁忧已满两年,即将起复任职……”林卓一个人在那里念叨,“重庆府乃四川一部,心系桑梓,人之常情……”说着说着,林卓的嘴角弯起了诡异的弧度。   林卓当场就做了决定,有这个机会,怎么着也要抓住,多一个支点,他就更能翘起赵贞吉。   “金凫,你现在就修书一封,将此间情形和世叔遭遇向这位张佳胤大人一一陈述,要注意分寸。”   金凫听了,坐到书桌前,提笔蘸墨,写下上下台甫、问安好后,酝酿片刻。   酝酿又片刻。   酝酿又片刻。   ……   “卓哥儿,你来吧……”金凫最终选择了放弃,振振有词,“我与堂表舅见过两面,行事做派包括诗词风格都与你比较相近,你们应该更有共同语言。”   林卓白了金凫一眼,这偷懒也得注意对方的体验呀,还诗词风格,诗词是一般人会写的么,张佳胤是谁,听都没听过好不。   张佳胤?卧槽。   林卓惊住了,他听说过张佳胤,印象还很深刻,只是不是因为他的官做得有多大,事实上别人做到兵部尚书也很不低了,但是他的文名更是显赫,被誉为明文坛“嘉靖后五子”、“后七子”之一,传世作品也很有不少。   呃,林卓搓了搓手,跟这位真正的文豪级别的人物打笔墨交道,要慎重啊。   沉思片刻,林卓运笔如飞,将戎县的一些情况作了简略说明,用事实告状,对于跟朝廷的关涉就只能春秋笔法,老先生若有意自然能够想到。大大吹捧了一番后,恳请他关注桑梓安危,当然,最后少不得加上几句坦诚老大人身在丧中,追思沉重,晚辈冒昧以俗务扰攘的过错,算是给张佳胤留了个台阶,要是这位青史留名的“子”不想牵涉其中,也有后路可下。   信写好了,林卓又给心目中的特务头子交代了任务,“陈苏,你从外地的店铺里抽调一些精干的生面孔来戎县,善加分派,我需要知道一些人的虚实……” 第十四章 杀机四起   戎县,符江场。   这个村落林卓并不熟识,但是现在,终林卓一生,再也忘不了。   这里俨然已经是森罗地狱。   林卓一步步走过,脚下的土地已经被鲜血浸成暗红,一条条红色的小溪交错流淌,间或蓄成一滩滩血洼。   两侧倒塌的房屋上还在跃动着猩红的火苗,不多的砖瓦石块,都被熏染成黢黑的颜色。   路面上躺着数十个面目狰狞的尸体,身上都有被烈火灼烧过的痕迹,更多的应该都跟那些茅草屋一样,化作了黑灰。   走到村子里唯一没有被烧毁的砖瓦房,林卓心中刺麻麻凉意略过,脑子一懵。   门口是一个赤-裸少妇的尸体,眼睛睁的大大的,手硬邦邦的伸着,在那个方向,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被割掉了头颅,后面还有三具尸体,身上都有很多刀剑创口,两个老人都保持着双手环抱的姿态,一个中年男人有的手中紧握着几片碎布,双眼凸出,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金银器皿。   林卓眼前闪现出一幅幅惨绝人寰的画面,一伙贼人半夜冲杀进村,到处放火,将村民在睡梦中烧死,有人侥幸逃出,就迎面砍杀,到了这个大宅,先是到处抢劫,再追杀抱着孩子逃命出来的少妇,两个老人和中年男人以命相搏,试图阻挡,先后被乱刀杀死,在门口边追到了母子俩,当着少妇的面把小男孩斩首,又狼性大发把少妇奸杀。   惨叫声、呼喊声汇成一片……   林卓心中悲痛,踉跄好几步,怒意冲天而起,你居高官显贵,你且去斗争你的,用尽手段,残害这些无辜平民,又算得何等本事?   “呕……”林卓身边的何举,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不适,走到路边干呕,却又不小心踩到了一条断臂,连连躲避不迭。   林卓嘴角翘起一抹讥讽。   “大人,屋子里有几把凶器”   “大人,这边还有一面诸葛铜鼓”   “大人,快看,这里还有僰人惯用的三叉烛台”   ……   何举边听着这些汇报,一边瞥了林卓一眼。   林卓面目冷峻,眼睛中凶光连闪,终究无言。   良久,林卓深深忍下一口气,涩然出声,“世叔,有人按捺不住了,试图嫁祸僰人,激化矛盾,万万不可上当。”   何举以为林卓忧惧过度,并未怀疑,只是微微点头。   “山上有人”   “是,是僰人”   “保护大人”   只见数十匹高头大马风一般奔驰而来,身后还跟着几百名精壮武士,个个腰挎长刀,手持长矛,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狗官,擅自闯入我僰人地盘,是要找死不成。”僰人中闪出一个女子,眉眼精致,却森冷如冰,抬手就是一箭,正好射在林卓双腿之间,羽翎微微颤抖。   衙役们惊慌失措,畏缩成一团。   林卓抬起头,心中煞气滔天,眼睛晦暗如同深海,看着那女子,“这位寨主,敢不敢,跟我到村子里,走一圈。”   两个小将跃马上前就要出言,却被那女子扬手辉止,“兀那汉人书生,我哈茗岂会怕你,别说村子里走一圈,刀山火海又如何?”   林卓微笑点头,给何举一个放心的眼神,肃手延客。   残垣断壁、鲜血、尸体。   哈茗看了一路,飞扬的脸蛋也紧绷了起来。   “哈茗寨主,能说说你的感想么?”   “这,这些是谁干的?”   “你看那边,有很多关于僰人的证据。”林卓扬手一指,墙角边,铜鼓、烛台历历在目。   “不可能的,就算是爹爹被你们汉人抓走了,我们也在约束部众,绝对不会是僰人所为,你们休想诬陷。”哈茗神情又恢复了坚毅,眼睛里布满了戒备和敌意。   “僰人再傻,也不会留这么多的罪证,除非他们是故意的。”林卓似乎接受了哈茗的说法,微微摇头。   “既如此,那就与我们僰人无关,人命关天,你们越界的事情,我们就不追究了。”哈茗的姿态更高,眼角还闪过一丝鄙夷,这小白脸书生,毫无气节。   “但是,这个东西,不一样,恐怕任何一个僰人都不会轻易留下,更别说用来栽赃嫁祸了。”林卓的声音陡然转阴,手里拿出一个骨牌,上面刻着铜鼓,背面还有一些神秘的经文。   “啊……僰人骨牌,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哈茗面色一厉,大眼睛恶狠狠瞪着林卓。   “这里满地都是尸体,你说我是从哪里得来的?”林卓也嘶声回应。   “你个小贼,偷盗我们族人的骨牌,还敢大言不惭……”哈茗被激怒了,后退几步,就要拔剑。   “你们族人是人,我们汉人就不是人么,待我查清楚这骨牌是谁的,我必将他和他的同伙碎尸万段。”林卓宣泄着积攒了一天的怒火,迅速欺身上去,牢牢抓住剑柄。   “……你,你敢……”哈茗被惹恼了,把剑一丢,挥拳就冲着林卓打来。   林卓一偏脑袋躲过,见哈茗不可理喻,也动了真火,抓住哈茗两边手腕,牢牢把她反剪到背后,形似把哈茗抱在怀里,“你个疯女人,休要胡搅蛮缠,现在大敌当前,你们僰人又有内奸,不彻查出来,早晚祸害你们全族。”   “什么大敌,什么内奸,你就是大敌,你是那些狗官的狗腿子……”哈茗气疯了,被林卓用蛮力制住,一身的武艺施展不出来,几番挣扎未果,干脆一口狠狠咬在林卓脖子上,呜呜有声,脚下也在林卓脚面上噼啪乱跺。   “啊……”林卓惨叫一声,疼的冷汗直冒,要是庇阳经是金钟罩就好了。   “疯女人,嘶……快放开我,我跟你哥哥哈洛是朋友,你们僰人真的有内奸……”林卓忍着剧痛,试图说服这个暴躁的母犀牛。   “哼……内奸,我让你内奸,吭哧……”哈茗听到林卓疑似服软,顿时气焰高涨,不仅不放松,反而另找地方,又来了一口。   “啊……”林卓痛怒交加,用一只手锁住哈茗细细的手腕子,另一只手狠狠拍在她的****上,连续打了好几巴掌才算解恨。   哈茗女儿家的羞处遭到重创,又疼又羞,一边狠狠咬着林卓肩膀,泪水滑落下来,滴滴洒落在林卓脖颈上。   林卓正在呲牙裂嘴,手也无意识地在哈茗屁股上揉来揉去,让哈茗更觉羞耻。   “哇……”一声,哈茗大哭出声。   “别哭别哭……我真是哈洛的朋友……”林卓顿时怂了,双手放开哈茗,七手八脚给她擦眼泪,这事儿闹得。   哈茗呆呆站在原地,任由林卓给她擦眼泪,擦得差不多了,才又动如脱兔,在地上捡起自己的剑,“呛啷……”一声拔出来,撵着林卓就要给他刺上十七八个窟窿。   林卓发动庇阳经十二成的功力,狼狈逃窜,好几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袖子和外袍都被砍成一缕一缕的。   林卓的躲避更是让哈茗心头火起,把一身的功夫全忘了,一把剑砍刺戳劈,弄得不伦不类。   “茗儿住手……”腾空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挡在林卓面前,正是哈洛。   “大哥,你快快让开,这个小贼敢欺负我,我怎么也要刺他一下。”哈茗眼睛瞪得大大,说话也狠巴巴的,却意味莫名。   “茗儿,林兄是大哥的朋友,你可不要任性,快快回寨子里去。”哈洛板着大哥脸,教训妹子。   “哼……尽是些狐朋狗友。”哈茗显然不怎么怕哈洛,又转脸看向一身狼狈,披头散发的林卓,先是“噗嗤”笑喷了出来,又脸色一板,“小贼,我不会放过你的。”   狠话说完,又在林卓脸上绕了一圈,眼波一顿,娇叱道,“哈龙、哈虎,你们两个带人留下,跟在那个小贼身边,别让他跑了,也,也别让他死了。”   打马而去,依旧英姿飒爽,却颇似落荒而逃。   哈洛跟林卓相视一眼,各自尴尬。   回到县城,林卓三人又是一番计议,告知前因后果,哈洛恍然大悟,不免对许翰大人咬牙切齿,何举承诺保证哈朴周全,哈洛决定回返九丝城,弹压闹事族人,争取时间。   临走前,哈洛郑重作揖,“林兄,你我肝胆相交,僰人全族安危,就拜托你了。我观林兄,不似文弱书生,颇有勇力,这把剑,名缚鹿,乃是僰人祖传之物,你我也是因这把剑结缘,今日便送给林兄护身。”   哈洛语出至诚,林卓也不矫情,径自收下,哈洛深看林卓一眼,就此离去。   当夜,林卓将哈龙、哈虎带领的数十僰人武士安置在为家人准备的新居,自己返回县学。   入夜时分,林卓始终心神不宁。   符江场的惨剧侵袭着他的大脑,让他无法释怀。   取过哈洛馈赠的缚鹿剑,细细赏看,这把剑在夜晚还闪烁着微不可查的柔光,撤出剑柄,只见剑身上蓝光幽幽,如同一泓清泉,剑刃却偏偏红光流动,恰似熔岩涌流,林卓细细把玩片刻,不由跃跃欲试,便提剑推门而出。   刚出房门,却见隔壁耿小妹的房门也打开了,穿着宽宽大大的睡衣,脸上遍布着忧愁。   两人目光一碰,耿小妹便放却了矜持,急走几步,扑到林卓怀抱里。   感觉到耿小妹的身子瑟瑟发抖,林卓不禁抱紧了她,“我的小管家婆,你怎么了?有我在呢,不怕不怕。”   “卓哥儿,我好担心,好担心你,好担心大哥他们,”耿小妹扬起脸庞,眉头凝成了一个疙瘩,“明天林叔林婶还有我爹他们能平安到戎县么?”   “没事儿的,乖,他们一定会平安的。”林卓心中也咯噔一下,温声安抚耿小妹。   耿小妹在林卓怀抱里沉默了一会儿,把脸埋在林卓胸膛前,瓮声瓮气的道,“卓哥儿,我好怕,你陪我好不好?”   林卓揽着她细嫩的肩头,心中宁静,“好,上次你跑掉了,今晚,我唱《白狐》给你听,好么?”   “嗯”细不可闻,耿小妹的脖子已经红透了。   林卓把剑重新挂回自己房间,就跟小妹到她房里就寝。   半夜,林卓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刻意压低的声调里带着浓郁的北地风情。   “……恁娘,踩我脚了……”   “…对不住,人嘛地方呢……”   “……大屋子里呗……”   “……那倒不一定,读书人的事儿不好琢磨啊……”   “……白胡咧咧,逗是这个,晌午头里僰人送给他的那把剑还挂着哩……”   “……行,吹烟……”   机簧声响起,“噗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   “……行了……咱家走吧……”   “万一他不在那个房间咋弄?”   “……这个屋子也弄上一家伙……”   林卓心中警铃大作,他将熟睡的耿小妹抱在怀里,滚到床底下。   果然,一股浓浓的烟雾穿过窗纸飘散进来,林卓脱下上衣,在床底的恭桶里打湿,蒙在自己和耿小妹脸上。   片刻后,无数支袖箭闪着幽光嗖嗖射入,“噗噗”声响起,床板上,桌椅上,密密麻麻铺满了厚厚一层。   林卓小心翼翼将耿小妹抱在怀里,忍耐着浓重的尿骚味,听着这些要命的声响,眸中一片冰冷。 第十五章 大幕徐徐拉开   林家新宅。   听说林卓半夜遇刺,县学的同窗们一波波前来慰问,连赵宗琪都来了,虽然此人左顾右盼,看笑话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县学的住所已经不成了,那伙儿凶徒也是下了血本,林卓的正房和耿小妹的耳房里面,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戳满了袖箭,箭头上灰扑扑的,想来还加了佐料。   耿小妹惊魂未定,担惊受怕,林卓索性搬到新宅这边,让哈龙、哈虎和数十名僰人武士充当护院,为她增加安全感。   “你说户房的史管事也安排了混街面儿的子侄访查米粮交易的事情?”林卓坐在书房椅子上,仰着脑袋思考着什么,秀气的眉毛皱成了一大团。   “正是,而且那几个子侄和他们手下的城狐社鼠都被打成重伤,还出了几条人命。当晚钱师爷就去了史管事府上,从那以后,史管事就沉寂下来,再无动作。”陈苏将这几天的情况一一上报,他受命调查这个史管事好几天了。   林卓脑海里浮现了钱师爷那张表情诡异的老脸。   “做同样的事,为什么有人只是受伤,有人却送了命,他们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才被人灭口?”林卓再度发问。   “呃……”陈苏有些羞涩,“这些消息,我们没有搜集到。”   林卓蓦地想起,陈苏手里面的,只是些家丁小厮和小二,并不是专业的,他自己再有特务头子天赋,也不可能撒豆成兵。   “无妨,你手中人手有限,怪不得你,安排他们去打听一下,送掉性命的那几个人,最后调查的是哪个地方?跟谁接触过?”林卓随即调低了任务难度。   “是,请公子放心,陈苏必定不负公子所托。”陈苏躬了个身就要出去,却又停步,“公子,我们发现,那常二少这几天被钱师爷赶出去了,但是也没有离开戎县,一直嫖宿在清池苑,时不时上门,钱师爷也都闭门不纳。”   “嗯,我知道了。”林卓颔首回应,若有所思。   林卓随后又安排哈龙返回九丝城,调派精锐武士潜入戎县,以策万全。   这出大戏越发的精彩了,许翰的同伙儿脱线发飙,到处制造杀孽,自己深深怀疑的史管事竟然是同路人。   既然是同路人,自然要好生团结一下。   “可恨贼子,竟然如此凶残狠毒,哪儿还像是朝廷兵马,简直,简直与贼匪草寇无异。”何举也来慰问了,脸红脖子粗的喘着粗气。   林卓破例跟何举讨论了两个男人,钱师爷太过危险,不提前跟何举通气,随时都有可能小命不保,史管事又太重要,牵涉众多关节。   “……怎么,怎么……怎么可能?”陪伴了自己数年的老基友,一直兢兢业业,相濡以沫,现在突然说他是敌人,何举是没法接受的。   “我且不说其他,前几日在郊外的几条人命,跟钱师爷脱不了干系,他曾几番威胁我不要插手米盐交易一案”林卓不得不将自己跟钱师爷累次打交道的流程跟何举说了一遍。   何举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无言委顿在椅子上。   林卓就静静的坐在原地,默默等着何举涅槃重生。   良久,何举才沉默着点点头,林卓继续说了下去,“世叔,近期须安排僰人族中的宿老与哈朴族长会面,以安抚僰人,我等还要做些准备才好。”   “此事颇有为难之处”何举有些尴尬,“近几****找了县衙中诸多强力人士促膝谈心,若有若无的透露了些,奈何成效有限。”   “要搬动府城人马,犯忌之处颇多,县衙中诸位有所顾忌也在情理之中,世叔不必挂怀。”林卓出言安慰,“世叔,史管事乃是本县豪强,在守备营也有子侄,正是助力,不知史管事与县衙中哪位大人比较好说话?”   “史管事?哼……”说到这个史管事,何举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史管事,掌管户房,却任由霉变米粮泛滥,事后不承认过错,反而力主打压僰人,与那许翰分明一个鼻孔出气,简直就是居心叵测。”   “世叔,史管事很有可能是个误会”林卓也不想一天之内打何举的脸太多次,手累,心也塞,但是,不打,还真不行。   林卓怎么都没有想到,跟户房的史管事最能说得上话的,居然是县学的邓教谕。   犹记得,两个老男人在食无竹开业当天,就像是吃了春-药的两只公鸡,无法合体,只能相杀。   据说两个人的矛盾是自古以来级别的,那天史管事刁难林卓,就是这种争端的延伸。   事不宜迟,林卓麻溜地闪人,赶紧往县学去找校长大人了,话说,林卓同学,已然良久没有上课了,这种学生,校长应该不会喜欢的吧?   “哈哈哈……林卓来了,我正好泡了点好茶,来来来,分而饮之……”老校长的脸上像是一朵盛放的菊花,如此灿烂,大夏天里,春风拂面。   “看你跑得满头大汗,可是有急事?”邓教谕简直比护舒宝还要贴心,连开口的纠结都为林卓免掉了。   “实不相瞒,大人,学生此来,有要事相求?”林卓也没有打什么埋伏,直接就把请邓教谕为自己引见一下史管事的事情明明白白说出来。   邓教谕看了看林卓,深吸了一口气,“林卓啊,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院试还有几个月,我书函一封,让你去省城成都府或者去江南游学一番如何?”   “老师厚谊,学生铭感五内……”林卓心中很感动,邓教谕的心思他也明白,想让他避开这个大漩涡,只不过他并不想半途而废,尤其是符江场的尸山血海,还有昨夜的床底之耻,此仇不报,如何算是顶天立地一男儿。   “也罢,老史那个老幺蛾子,自从老夫把他侄孙从县学除名,算起来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好生叙话了”邓教谕仰着脸,有些追忆,林卓听在耳朵里,略微踌躇,这是有深仇大恨的节奏?   老少两人坐而起行,当即杀往史管事家中,刚刚进门,两只雄性斗鸡不负众望的斗了起来。   “老匹夫,你还敢上门来,前番在县丞大人那里诬告与我”   “你个污吏,只知道中饱私囊,老史家几代人的清名都给你丢尽了”   ……   “还记得二十年前,你外出求学找老夫借了两贯钱否?速速还来”   “哼……还记得三十年前老夫为你介绍了你家夫人否?还不谢媒”   最后一句话可算是刺到了著名趴耳朵史管事的痛处。   只见他操起鸡毛掸子,掐个剑诀,“哇呀呀”叫唤连声,“老匹夫,纳命来”   邓教谕夷然不惧,径自起身,行了个大礼,“婶婶,好久未来拜见,身体一向可好?”   自此,史管事被强力镇压。   原来邓教谕的王牌,是史管事他老娘。   在史管事家中,林卓将米盐交易的真相掐头去尾给史管事做了说明,隐去了高层斗争的内幕,把他跟何举的垫背宿命浓墨重彩的涂抹了一番。   史管事豁然开朗,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显然在理清头绪,只见他面容一肃,又欺身靠近林卓,“那,钱师爷……”   “钱师爷乃是另一方势力,其背后黑手为何,尚且未能理清,不过,此人异常危险,我不日将赴府城面见陈知府,若计划顺利,第一个就要将他拿下……”林卓对钱师爷,也极为忌惮,给史管事吃了一颗定心丸。   “如此,请何大人放心,哈朴那边,我会尽力配合,我本家侄儿史富、史贵都在守备标下任职,待你从府城回来,我就安排他们去见你……”史管事给出了很有智慧的承诺,林卓面露笑容,频频点头应是。   老狐狸一只,从府城回来要是没有收获,老钱如果仍旧活蹦乱跳,那今天所说的就一切休提。 第十六章 府城借兵   戎县到叙府,有接近三百里的路程,虽说是官道,也颇有些崎岖难行,即便是骑马驾车,大概也要一天半的行程。   林卓此时就在这条路上,身边随行的,却是浩浩荡荡。   因为有县学遇刺的经历,出发前县城又连续发生几起命案,各方人马都对林卓的人身安全非常关注,何举派遣的衙役捕快,哈虎带着的僰人武士,加上陈苏招募的江湖好手,把林卓护得密不透风。   或许是贼人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林卓身上,林卓的家人侥幸没有受到波及,一路平安的到达了戎县,这也是这几天为数不多的好消息,林卓也放下了偌大的心思。   遥望前路,还有大概几个时辰的路程了,林卓心中一阵萧然。   这次任务不能不成功啊。   耳边回响着娘亲温柔的嘱咐,让他一定要全须全尾的回来,万万不要受伤,让娘亲担心。   只怕,这一次,我必须要受伤啊。   林卓一阵感慨,逆水行舟,不是一般的艰难。   到达府城之后,不好再兴师动众的招摇,林卓索性租了个院子安置这些随扈,只是陈苏手下的江湖好汉们,不见了踪影。   林卓手持何举的手书,只带着陈苏和哈虎两人,径直去府衙外求见陈文杰。这位即将高升的知府一直处在神隐状态,要是局势不那么暴力,也许不必把他卷进来,但是现在形势大变,手中无兵可恃,极端危险。   何举的书信传进去,陈知府传出话来,表示最近事务繁忙,无暇相见。   不过,没有见到陈知府,林卓也不是一无所获,陈知府的大公子陈敦义听说戎县林卓前来求见父亲,就特地跑出来相见。   “久仰戎县灵竹大名,在下陈敦义,见过林公子。”陈敦义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儿,看上去眉目秀挺,进退有据,重要的是眼神明亮,相当的精神。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林卓,见过陈公子。”林卓连忙还礼,“在下些许薄名,竟然能得陈公子清听,幸何如之。”   “哈哈哈,林公子不必过谦,你那《精卫》和《卧衙听竹》,不仅仅是我,我爹爹也是晓得的,还多有赞赏呢。”陈公子比较实诚。   “林卓三生有幸,此番有要事求见知府大人,奈何知府大人公务繁忙,未得其便”林卓赶紧就杆子往上爬,要是能够走通太子党的门路应该会方便许多。   “呃……这个,爹爹的公务,我倒不便置喙”陈公子很有经验的婉拒。   “陈公子所言极是,是林卓孟浪了,那林卓就此告辞了,后会有期。”林卓也是洒脱人,也就不再纠缠。   “……”陈公子略微一愣,“既如此,也好,林公子,有缘再会。”   于是乎,林卓转身沿着石梯下行,陈公子稍一凝望,便转身欲打道回府。   猝然间,变生肘腋,几支利箭携风带雷而至,明晃晃的箭头在日光下闪着寒光。   “公子,小心!”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苏,只见他一声大吼,便扑上去将林卓挡在身后。   一支利箭毫不客气地正中陈苏肩胛,入肉数寸。   “啊……”陈苏一声惨呼,鲜血洒出,便往地上倒去。   林卓赶紧蹲下将他捞在怀里。   哈虎也紧随而至,掣剑在手,将林卓继续挡在身后。   陈敦义还没有抬脚进门,听得惨呼声,急忙回身一看,正见一支羽箭避开哈虎,从侧面飞射而至,破空声让他心中一哆嗦。   “小心!”   话音未落,羽箭已然没入林卓大腿,林卓当场扑倒,哈虎连忙转身,格挡掉另一支羽箭。   远处阁楼上人影闪动,脚步声急促响起,又有几支羽箭自上而下射出,哈虎左挡右挡,小臂上也中了一箭,在林卓周围落地,射速奇快,深深插入地面。   “来人,保护林公子,抓贼人”陈敦义回过神来,大吼一声,旁边被吓傻了的门丁们才慌不迭的拔出兵刃将血泊中的林卓三人救下,向着远处几个粗布衣裳的贼人扑去。   “公子,公子,你醒醒啊”哈虎呼唤不迭,五大三粗的汉子,带出了哭音儿。   陈敦义心中一紧,一边喝令衙役们将林卓送到府内客房,一边让亲随速速去请大夫。   林卓在唏嘘。   曹老总那么多疑诡诈的人,也被屁股开花的黄盖给忽悠了过去,不是没有道理。   何举那封言辞恳切,杜鹃啼血的书信,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自己跟陈公子虚与委蛇,攀关系,套交情,也毫无进展。   大腿上插着一支箭,总算是能够走进,呃,应该是躺进这叙府府衙的大门。   林卓有精力在这里唏嘘,显然他的伤势并不重。   当然,林卓也是很吃了点儿苦头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关圣人,箭支拔出来的时候,那种撕裂的感觉十足酸爽,林卓很没出息的娇啼一声,活生生痛昏了过去。   哈虎皮糙肉厚,箭支拔出来的时候,皱皱浓眉就过去了。倒是陈苏,看上去文文弱弱,拔箭的时候,咬着毛巾一声闷哼,额头背脊都被冷汗浸透,仍是硬生生挺了过来。   “林兄主仆三人,都是忠勇仁义之辈,高风亮节,在下佩服之至。”陈敦义正正衣冠,朝着三个残障人士深深作揖。   “陈兄过奖,说来惭愧,林卓家境贫寒,与这二位也并无主仆分际,他们此番挺身而出,林卓也是感佩在心,必有后报。”   “公子言重了,公子大仁大义,陈苏心中,公子与主家并无异同,为公子效死,是陈苏生平大幸。”陈苏面色惨白,语出至诚。   “……”哈虎讷于言辞,吭哧片刻,“哈虎也是一样。”一条凛凛大汉,刀剑加身也未曾皱眉,此刻却满脸张红,模样颇为憨直可爱。   “林兄,家父得知府前惊变,大为恼怒,有意在明日午后与你一晤,不知林兄……”   “如此太好了,多谢陈兄,戎县父老,万千生灵瞩目在林卓一身”林卓说着有些哽咽,“林卓一死不足惜,只盼戎县能有解救之机”   “陈兄高义,林卓铭感五内,没齿不忘”   林卓挣扎着强撑下床,“扑通”一声,朝着陈敦义跪拜下去,哈虎和陈苏也跟在后面下跪行礼。   “林兄切莫多礼。”陈敦义慌不迭将林卓搀扶住,“敦义不知戎县事态为何,亦不知林兄遭际如何,然而贼人胆敢在府衙行凶,想来凶险颇多,敦义略尽绵薄之力,万万不敢居功。”   “林兄仁义情怀,矢志不渝,实在感人肺腑”陈敦义将林卓扶到床榻上,心绪难平,“倒也难怪这二位壮士能为林兄舍身忘死”   林卓终于见到了陈文杰,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略有些发福的男人,脸型方正,法令纹深深,高坐厅堂,不怒自威。   “戎县童生林卓,见过知府大人。”   “林卓,尔既为童生,不知学业如何?”陈知府不走寻常路。   “林卓不敢狂妄,然而圣人之学,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陈知府是深有理论素养的人物,跟林卓探讨了一番儒学的义理,尤其是心学理论,两人颇有共识,对林卓略略激进的思想,还做了些品鉴和指导,叮嘱林卓不可偏狭,倒是一片长者之风。   “戎县情形,何举在信中有所提及,不意竟然酷烈至此。只是此间内情复杂,恐难以调和。”陈文杰终归回到了主题上来,还叹了口气。   想来,许翰敢于大咧咧的行事,赵贞吉肯定给陈文杰施加了压力。   “知府大人,晚生有几问在此,敢请大人释疑?”   陈文杰摆摆手,示意林卓直说。   “阁臣相争,不惜糜烂一地,可称仁义否?”   “阁臣以偏地风云借力,百般设谋,以此壮大声势,可称从容否?”   “阁臣以阴谋成事,误国误民以图私利,可能长久否?”   林卓三问问完,就紧抿双唇,不再置一词。   陈文杰听了林卓直言阁臣,就知道他们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少。   三问下来,陈知府也心旌摇曳。   赵贞吉分明是在负隅顽抗了,而且用心险恶,跟他沆瀣一气,恐怕不会有好结果。   “你,小小少年,一介书生,能为桑梓之地做到这一步,也算不易了。”陈文杰仔细打量了一下林卓的相貌,眉目清正,仪表堂堂,再看看裹着厚厚纱布的大腿,心中不免恻隐。   林卓见陈文杰迟迟不愿松口,就知道以目前的形势,把他拉过来一起对抗赵贞吉不太现实。   “知府大人,朝廷风雷,林卓理解浅薄,大人或许另有成算也未可知。”林卓递了个梯子过去,让陈文杰下台。   “林卓此来,还有另外一事,恳请大人为戎县做主。”林卓颤颤巍巍起来,忍着大腿剧痛,跪倒在地。   “哦?切勿多礼,有话尽管说。”陈文杰见到林卓知情识趣,也就顺坡下驴。   “知府大人,在戎县,有一大股逆匪作乱,刺杀官吏,屠杀平民,事态已万分危殆,请大人发兵镇压。”林卓降低了要求,给陈文杰的行动换了个切实的名头。   陈文杰再度细细打量了林卓上下,这个少年进退有据,颇通机变,换个场合他可能会很欣赏,奈何他现在是在对自己耍心眼儿,就有些不美好了。   他突然有了些异样的心绪,这个少年,或许可能做成一些事情,也不一定呢。   “林卓,你且告诉我,关于朝中争执,你是如何得知,又有何见解?”   ……   “日后朝中变动,你可有心得?”   ……   “僰人变乱当真能得避免?”   ……   四百年的老妖,以史实为依据,以权谋为佐证,把一个威严厚重的高官土著,也忽悠瘸了。   “知府大人,关于清剿逆匪事宜,刻不容缓,您看?”林卓伸手要干货。   “这个,且容我三思”陈知府发动了孙仲谋的技能。   “不过,听敦义说,你与他相交颇为投契,你们都是少年俊彦,可以多多来往,让他介绍兵备道的邓游击与你,邓游击守土有责,想来会有所行动。”陈知府,玩儿的一手好太极。 第十七章 反守为攻   林卓回到戎县,身边多了一个壮年人,大概二十多岁,很是英俊挺拔,这就是叙府的游击将军邓子龙了,他此次带了数千官兵随同林卓回返戎县,按照林卓的要求,官兵们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化整为零,分批潜入。   虽然知府大人明确有令,一切行止,听这个小童生的安排,邓子龙也照办无误,但是暗地里少不得对这种鬼鬼祟祟的行迹颇为唾弃。   这也正常,敢叫子龙的,都特别擅长七进七出,这些鬼蜮伎俩自然看不上眼。   林卓带着邓子龙去见了何举,何举很热情,拉着邓子龙左一个将军右一个将军的好生亲热,那副黏黏糊糊,亲亲热热的模样,简直比刘玄德还要礼贤下士。   可惜,邓将军的口味实在清淡,对何县令的温柔乡敬谢不敏。   何县令进行了一番效果不佳的柔情攻势,就直接退位让贤,放手让林卓去安排后续行动。   林家新宅。   邓子龙刚刚逃脱的待遇,林卓又享受上了。   张婉儿看着已经结痂的伤口,心疼得手直打哆嗦,把林卓抱在怀里就哭了个稀里哗啦,泪水滂沱而下,把林卓的眼睛都迷了。   上次她听说自家儿子被人刺杀,已经亡魂大冒,幸好儿子吉人天相,毫发无伤,这次可是亲眼所见,这么大的疮疤,要是林卓有个三长两短,她连想都不敢想。   耿小妹在旁边也默默流眼泪,她一直跟在林卓身边,担惊受怕得更早,萱萱紧紧拉着哥哥的手,生怕他突然就跑掉不见了。   耿二叔和林老爹脸上也是一片忧虑之色。   “娘亲,孩儿没事儿,你看,我能跑了,还能大跳,你看,大跳。”林卓见状,赶紧把衣服撸下来,在房间里又跑又跳,证明自己活泛得很,完全没有生命危险。   “咯咯咯”林卓的第一捧哏萱萱丫头马上就被逗笑了,这丫头现在白白净净,身子也圆润了不少,粉色的襦裙让她看上去酸酸甜甜的,可迎人了。   清脆的笑声在屋子里蔓延,驱散漫天阴霾,张婉儿脸上也泛起了笑意。   林卓继续各种耍宝,逗家里人开心,邓子龙默默退了出去,且不说这小童生冒险为戎县奔走,也不说他有什么才华心计,单凭他对家人这般用心,也不枉了一场追随。   夜里,书房。   林卓将邓子龙引见给自己的心腹人物们。   哈虎、陈苏已经见过,哈龙带着大队僰人武士,在郊外候命,耿大力兄弟俩聚齐,又能凑成一个二字了。   “陈苏,那常二少爷还在清池苑窝着?”林卓问自己的特务头子。   “正是,公子,我们去府城的这几天,常二少一点儿也不安分,府城有人来与他接应,他就是不走,还召集了些亡命之徒,专门破坏那伙逆匪的行动,间接救下了不少人,也算是个血性汉子。”陈苏有点儿咋舌,这种富二代钻牛角尖的扭曲思维,正常人一般很难接受。   “哦?他们双方的矛盾激化到这个地步了?”林卓心有所动。   “是的,公子,钱师爷前段时间也遭到暗杀,应当就是这位常二少爷的手笔。”陈苏的语气里莫名对常二少有些敬重。   “常二少身边的人手大概有多少?”林卓决定就把这个任性的家伙当突破口了。   “身边人数不多,这家伙比较狂妄,平时总是说他表舅老二,他老三,谁也不敢动他,也不知道他表舅是谁?要不要查一下。”陈苏很好奇。   “噗”林卓一口茶水喷出来,这常二少还挺有喜感。   “林公子,既然此人是关键人物,又与逆匪直接勾连,不如把他拿下,严加讯问。”邓子龙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直来直去,很子龙。   林卓没有吭声,房间里安静得出奇,所有人都看着桌案后沉思的林卓,眼睛里带着浓重的期待。   邓子龙陷身于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觉得很不习惯,但又奇怪的融入其中。   且看看,这小童生有甚法宝。   “我们要去捉拿常二少爷,”林卓幽幽开口,邓子龙略略自得,“不过,不是以我们的身份,他坏了逆匪那么多事,逆匪不愤怒,我都要替他们愤怒了。”   “公子是说,冒充逆匪行事,诈出一些内幕?”陈苏领悟得很快。   “不,冒充逆匪,难免会出纰漏,我们失败不起”林卓否定了陈苏单薄的猜测,随即开始发号施令,“哈龙,你安排一伙儿高手负责去把常二少身边的亡命之徒清扫干净”哈龙拱手领命。   “陈苏,你安排手下的外地人冒充逆匪,直接捉拿常二少,少说话,多干活儿,废掉他几个零件,让他吃足苦头,不要审问,让他无比痛恨你们就够了”林卓说到这里,心念一动,“记得,一定要有几个会说山东话的。”   陈苏一头雾水,一边思索,一边点头应承。   “然后就轮到邓将军出场了,”林卓转向邓子龙,“你们击溃陈苏的人,把常二少解救出来,他自会交待关于逆匪的一切。”   说完,林卓微微一顿,看着邓子龙,“邓将军,还请你分出一半兵马交给大力暂时带领,以备不时之需。”   “末将遵命。”邓子龙答应的毫无滞涩,这小童生果然心机似海。   分派既定,林卓的打手们也都陆陆续续散去,他自己仍旧坐在书房,随手翻阅起了自己的《葬花纪》,这本书现在已经基本完稿了,只是一直忙于斗殴撕逼,还没有来得及签约上架。   “卓哥儿,呃,有一个姑娘”耿二叔站在书房外,目光有些谴责,欲言又止。   她有一些任性,她还有一些嚣张?   魔性的旋律瞬间侵袭了林卓的大脑,他狠狠摆了摆脑袋,保持灵台清明,“怎么了,二叔?”   “有一个姑娘,在门外,说有要事要找你”耿二叔还是完整地转达了意思,即便他认为这都是奸情的借口。   林卓微微皱眉,很圆融的处置了这点儿小事,“麻烦二叔让小妹把那姑娘带到书房来,我问问看,到底是什么事。”   耿二叔闻言,讪讪然,“哎,我这就去”又一顿步,“卓哥儿,那庇阳经?”   “我在修炼,颇有神效,二叔尽管放心。”林卓微微一笑。   很快,粉绿色俏生生的耿小妹就带进来一个五彩缤纷的花蝴蝶。   “清漪?你怎么,怎么捯饬成这个样子?”林卓看到来人,大吃一惊,那个高冷傲气的霸道总裁变成了毯星?   清漪绕过耿小妹,直接扑上前,语调急促,挺拔的酥-胸急促起伏“林公子,有人要对你不利。”   “啊?是谁?你听说了什么?”林卓面目一肃,尚未开言,旁边的耿小妹就已经飞扑过来,瞪大眼睛拉着清漪追问。   “小妹,不要着急,清漪你也缓口气,有话慢慢说。”林卓安抚住两个妹子,把她们按坐下来,还给他们倒了水。   “林公子,是真的,你相信我,清漪亲耳听到的,他们都好凶的”见林卓不紧不慢,清漪有些气急,双手又拉住了林卓的衣袖摇晃。   “我当然相信你,你说的肯定是真的,刺杀我已经挨过一次了”林卓轻轻拍拍清漪的小手,冲她微笑。   “啊?”清漪傻眼,紧张地上下打量“那你,那你……”   “别担心,我没事儿,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林卓拿起自己的茶杯,略略运功,茶杯里的水聚成细细一束,斜斜喷涌而起,继而拐个弯,像是一座拱桥,落入清漪的杯子里。   “啊……”两个女人瞪大圆溜溜的眼睛,惊叫而出,耿小妹窜过来挽住林卓的胳膊,磕磕巴巴地问,“卓哥儿是神仙么?”   林卓在耿小妹鼻梁上轻轻一刮,“傻丫头,当然不是,只是内功心法,看上去花哨而已”又转身看向清漪,“说说看,是谁那么大胆,敢招惹本神仙。”   清漪冲他翻了个娇俏的白眼儿,“昨晚上,有个姓常的少爷,带着一大帮人,强行要我和一众姐妹陪酒,他们起了争执,要常少爷不要再干涉他们的行动,常少爷针锋相对,就是不同意,他们话里话外好像都要对付你,酒后,那常少爷又要逼着我侍寝。我,我也想打探一下,就,就答应了”说到这里,清漪顿了一顿,瞥了林卓一眼。   “后来,常少爷的随从进来禀报说,那些人要在明晚刺杀你”清漪面色惶急,拉着林卓的额衣袖,“林公子,你快些跑吧,他们都又黑又粗,有刀有剑,很凶残的,你打不过他们的。”   “清漪,你莫要紧张,我不会有事的,”林卓深深看了清漪一眼,“以身饲虎,难为你了”   “哼,跟他们周旋,我才不怕,又不是第一次,那常少爷,也占不得我分毫便宜。”清漪面上闪过一丝黯然,旋即把颀长的脖子伸得更长,下巴又翘了起来,傲娇范一如往昔。   林卓轻吁了一口气,“那就好,要不然我就罪莫大焉。”   “也就是你,欺负我”清漪碎碎念,白了林卓一眼,怨气冲天。   “咳咳”林卓见旁边看戏的耿小妹神情探究,赶紧追问下去,“他们除了说明天要刺杀我,可还说了别的?”   清漪皱皱眉,想了想,“好像还要去暗杀什么族长。”   “僰人族长?”林卓按住清漪的肩头,“他们可是说要暗杀僰人族长?”   “呀……好痛”清漪被林卓的爪子弄疼了,娇呼一声。   “咳咳……”林卓尴尬,连忙松手,“抱歉抱歉”   “轻一点嘛,真是的,”清漪揉揉肩,抱怨了几声,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他们说的就是僰人族长,叫什么哈朴的。”   “谢谢你,清漪,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林卓真诚地对清漪致谢,又打量了下清漪浓墨重彩的穿着打扮,“你是怎么从清池苑跑出来的?”   “哼,那些笨的跟狗熊一样的门丁怎么拦得住我,我把一个送热水的小婢女麻翻了,换上她的衣服就流出来了呀”清漪轻描淡写,清冷的脸上活泼起来,自鸣得意。   林卓却知道清漪为自己冒了很大的险,不管是打探消息,还是逃出来报信,一旦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清漪就有的是苦头吃了,“清漪,你的这份恩情,林卓记下了”   清漪听了,露出甜甜笑靥,又有些迷糊,“你,你真的不用赶快逃命么?他们真的很凶的。”   “不用逃命,我会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来。”林卓露出自信的笑容。   “哦,那就好,你,你多加小心,我就先回去了。”清漪松了口气,一步一挪地往书房门口走去。   “卓哥儿,清漪姑娘冒险来为你传递消息,你去送送她吧。”耿小妹见到剧情结束,竟然冒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林卓诧异,自己的小管家婆可是个小醋坛子,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   耿小妹脸颊一红,“哎呀,快点去啦,人家不顾危险,救了咱们一命,怎么报答都不过分的,我又不是不讲道理。”   林卓闻言,在耿小妹唇上印下一个响亮的热吻,才紧着出去送清漪。   夜色渐深,月儿幽幽,两个人影缓缓靠近,在石板路上拉得老长。   “呀,你捏我,捏我那里”   “呃,你掐我胳膊我都没说话的好不?”   “谁让你欺负我,活该!”   “嗯,那明晚我让他们戳我几剑给你出气好不?”   “才不要,明晚,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我很担心你”   “放心好了,正人君子有浩然之气,百邪不侵。”   “呸,正人君子,正人君子会捏人家那里,早知道你不是好人,就知道盯着人家那里看”   “清漪,你知道臀玩年不?”   “不知道。”   “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四百年陈酿的老色狼,向着芳心可可的土著女郎,伸出了恶魔之手。 第十八章 天罗地网   “你来了”   “我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   “我知道你知道我会来”   林卓一袭白衣,盘坐在自己县学住所的凉亭里,膝盖上横着哈洛送给他的缚鹿剑。   刺客漫步而来,一袭红裳,发髻松松一挽,夜色下,很飘逸,也很妩媚。   “你们把清漪怎么样了?”林卓声调微扬。   “那个姑娘可真是个可人儿,难得又很倔强,很像我,我打算收她为徒,只是太清纯了,放不开,不过等她尝到男人的滋味儿,就不会了”红衣刺客张口吐出舌尖,在嫣红的嘴唇上细细略过,紧绷的脸上飘起一股股荡意。   “你若敢辱她,我发誓,终我一生,也要将白莲连根拔起,把你们的圣教主扒皮抽筋,凌迟处死。”林卓脸色冷硬,却并未勃然作色。   “其实,我很佩服你”红衣刺客突然走近,沙哑的声音颇有磁性,“你一个小小童生,十几岁的少年人,居然就能做这种螳臂当车的事情,还做得有模有样,连面都不出,常家的那个废物,就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你仿佛,从来没有怕过,也从来没有把谁放在眼里,永远那么自信满满”   “这样的人,你是红莲见过的第二个”红衣刺客伸手沿着林卓宛如大理石雕刻的脸颊柔柔游走,如同抚慰自己的情郎,林卓毫无所动。   林卓吁出一口浊气,“你知道我早有准备,还敢前来,是自恃武艺高强,可以从容来去么?”   “我来,是因为清漪在我手里,你肯定不舍得,那么娇娇嫩嫩的女孩儿,被数十个壮汉没日没夜的轮番糟蹋,哦,好惨啊”红莲痴痴望着林卓,仿若陷身爱河,嘴巴里却是阴毒至极。   “我来,还想看看你的脸色,你辛苦布局抓住常家那个废物,除了我圣教名号之外,一无所得,该是多么难看”红莲眼眸里闪出恨意。   林卓的脸色不难看,也没有自乱阵脚,“我现在的脸色,一定让你很失望对吗?”   红莲微微一愕,仰天大笑,发丝飘舞,“好一个冷血冷心的好郎君,你不在意清漪也罢,但是现在我就陪在你身边,请你送我出去一趟,好不好呢?”   “你觉得,我就一定跑不掉?”林卓嘴角一挑。   “冤家,人家去暗杀哈朴的人,都送给你杀了,你怎么忍心拒绝人家?”红莲娇滴滴嗔怪,朝着林卓偎依过来。   林卓并未拒绝,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呢喃,“你派人去哈朴那边送死,可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分散我的精力和人手,方便你得手,也方便你逃脱”   “好一根无情的竹子”红莲狠狠怒哼,手指间银光一闪,一颗飞针直冲林卓咽喉。   林卓早有准备,往红莲脑后一偏,避了开去,随即手臂用力收紧,力大无穷,将红莲双臂牢牢束缚在怀中,红莲几番腾挪挣扎,竟始终挣脱不开。   说起来,林卓发现自己修炼了庇阳经,速度快、力气大,还是拜哈茗所赐。   “好,好小贼,藏得这么深,红莲还真是小看了你,就这一身内劲,天下大可去得”红莲气喘吁吁,一身武艺无法施展,眉头狠狠一拧,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只见她脚尖轻挑,就把缚鹿剑凝在半空,左腿一个蹬天腿踢在剑柄上,剑刃倒转,径直冲红莲胸腹而来,这恶妇竟然打得是两败俱伤的主意。   林卓见机不妙,将红莲往前一推,自己往后连做几个后空翻躲过。   红莲去势一猛,饶是她双手自由,大力一掌击打在剑刃上,身子又拼命躲闪,仍旧被剑刃划伤腰腹,鲜血不停涌出。   “咄……”缚鹿剑深深刺入凉亭的廊柱上,颤动不休,嗡嗡鸣响。   红莲不顾自己的伤势,凌空一掌朝着林卓打去,劲力磅礴,正中林卓胸前,林卓“哇”一声口吐鲜血,跌坐在地,红莲拔出腰间软剑,猱身而上,就要取了林卓性命,却听破空声响,数十支冷箭直射要害。   红莲狼狈翻滚腾挪,左臂仍然中了一箭,哈龙带领数十名黑衣人从围墙上凌空翻越而下,将红莲围在中央。   “狠心小贼,你敢伤我,你那清漪美人儿,必被轮奸致死”红莲嘴角含血,身子不稳,在围攻之中,仍旧威胁着林卓,想要觅得一线生机。   “清漪的安危,你不必挂怀,咳咳,林卓再冷血,也不会放任救命恩人置身险地而不顾”林卓勉力站起身,胸腹间火辣辣如同蚁噬。   红莲闻言,略一思忖,就面色大变,嘶声叱骂“你,你个阴险小人,拿救命恩人做诱饵,还有脸大言炎炎”   “林卓怀愧于她,自会千万倍补偿,却不劳红莲圣女费心。”林卓面如平湖,冲着哈龙等人用力一挥手。   哈龙怒喝一声“上,把这个妖女拿下。”当先腾空挥剑,直取红莲首级。   红莲不慌不忙,却突然把腰带一扯,身子几度旋转,瓷白瓷白的裸体就活生生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哈龙气息一滞,狼狈落地,正要施展后手,却见红莲娇躯扭动,撅臀、摇乳、抖胯、扭腰,姿态放浪,荡人心魄,隐隐带着迷人心智的气息,让满院子的好男儿心神摇曳。   林卓庇阳经有成,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不要多看,速速动手。”   高手们如梦初醒,面红耳赤,待要动手时,红莲却早已挥舞软剑,手腕轻点,把两个仍旧沉迷的高手割喉,身姿摇曳,破空而去。   林卓见状,心中大急,仓促间拾起地上一支羽箭,抖手一掷,却正中红莲凫臀。   “好郎君,这一局红莲算是败给你了,下一次你落到红莲手里,怎么也要为我这臀儿讨回公道。”红莲带着媚意却又冰冷刺骨的声音远远传来。   “林公子……”哈龙抱拳,脸有惭色。   林卓挥手示意无妨,“这妖女诡计多端,无所不用其极,怪不得你们”嘴上安抚哈龙等人,心中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环顾左右,林卓皱眉沉思,总觉得自己似乎漏算了什么。   “不好,钱师爷。”   林卓带领众人连夜往钱师爷家冲去,半路上,就看见一柱浓烟滚滚升起,正是钱师爷家的方向。   “快,敲锣,救火。”   “哐哐哐……”急促的锣声敲响,左邻右舍的人都蜂拥而出,撞门泼水,大喊着救火救人。   火才点起没有多久,火势并不大,很快就被控制下去。   林卓迈步进门,却又蓦地止步。满院子横七竖八躺着一地的尸身,全都是一剑封喉。   贪恋美色的钱师爷,就躺在正厅的石梯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他的老父老母,还有妻妾子女,最小的尚在襁褓,无一幸免。   林卓心中悸动,颇为自责,一念不及,枉送这许多性命。   钱师爷固然取死有道,家中老小却是无辜。   林卓带着一丝怅惘走出宅院,被眼前的亮光闪了一下,小巷子里火把密密层层,数千兵马整齐列队,甲胄鲜明,士气高昂,把这个小巷子照耀的如同白昼。   “公子”“卓哥儿”   邓子龙和耿大力兄弟抱拳站在阶下,看他们昂首挺胸的模样,显然进展顺遂,颇有收获,要不然,应该像旁边的哈龙这样瘟不拉几的才对。   “情形如何?”林卓打起精神,出声询问。   “卓哥儿,我们在守备大营外设伏,没有拦住那伙儿贼人,他们不知怎的早就混进了守备营内,趁夜杀将起来,另有一伙儿人直接冲击监牢,我等兵分两路截杀,总计二百多人,全部被当场格杀。”耿大力很是兴奋,每一个男人,都有血与火的梦。   “公子,子龙幸不辱命,一路保护清漪姑娘,尾随逆匪找到贼子巢穴,半夜突入,一网成擒,或杀或俘,三百余贼众一个都没有跑脱,清漪姑娘也安然无恙。”邓子龙的回报铿锵有力,对林卓诚心敬服,从抓捕常二少到顺藤摸瓜铲除贼窝,林卓可以说是算无遗策。   “好,诸位今晚讨贼有功,林卓不日即与何大人上奏朝廷,为你们请功请赏,明日县衙犒劳,有酒有肉,各位将士,还请放空了肚皮等待。”林卓与邓子龙目光一碰,向着大批兵马封官许愿。   “好,好,好”丘八们振臂呼喊,兴致高昂。   “清漪,现在何处?”林卓干完了正经事,游目四顾没有看见人,只好拉着邓子龙询问。   “我在这里,哼,要是你不记得我了,我就走掉不理你了。”清漪在一棵老槐树后面闪身出来,双手抱胸,靠在树上,衣服上破破烂烂,脸上也被涂成了花猫脸,只不过傲娇空灵的性子,一如既往。   林卓心神一松,走下台阶,缓缓上前,捧住她的小脸儿,凝视片刻,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污渍。   这是一个出身风尘却纤尘不染的姑娘,这是一个傲骨嶙峋却为他屡屡折翼的天使,这是一个弱质之身却为了他两度甘冒奇险吃尽苦头的女人。   林卓想着想着,这几天的心神激荡瞬间涌起,眼角微微湿润。   清漪略有些害羞,好多人,看到他默默流泪,心中柔情涌动,紧紧攥着他的手,说出来的话仍旧有棱有角,“喂,林大才子,刚刚打赢了仗,干嘛还哭鼻子,羞都羞死了”   “千百年云烟过眼,谁能够常胜不输?”清漪说得俏皮,林卓却回应得深沉,泪水泠泠落下,“林卓能败千次,万次,唯有这一次,万万败不得”   “你不会败的,你昨晚在我耳边教我的时候,我就相信你,你一定能赢的”清漪芳心化水,心思缠绵,七手八脚为林卓擦泪,自己却又已经泪眼迷蒙。   “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孤身犯险”   “我没有孤身啊,你陪着我的,我是诱饵,你自己也是,我们都好好的,再有下一次,我也还要陪着你”   清漪淡淡的说着,脸颊摩挲着林卓的胸膛,心安神宁。   火把摇曳,三军驻马,生死与共,隔世亦相拥。 第十九章 紧锣密鼓   隆庆五年夏天,京师。   三十四岁的隆庆皇帝坐在龙椅上,老朱家遗传的长脸耷拉着,什么话都不说。   这是帝王终结技能,垂拱而治。   这位饱经磋磨的中年天子并没有遗传到老祖宗的杀伐决断,也没有遗传到自己父亲的权谋手腕,史官的评价是贞静、仁义,从这些美好的词组中,事实上是他的无能和无所作为。   在他手中,开了一个危险的先例,内阁辅臣党争的苗头隐现,而且带有独裁倾向,先是赵贞吉凌逼首辅李春芳,党同伐异,把高拱弄回家啃野菜,然后高拱卷土重来,也是腥风血雨,利用隆庆皇帝的信任,将赵贞吉全身极品装备和公会玩家弄得七零八落,几乎成了一个高等级的裸奔狂。   内阁一二把手翻云覆雨,矛盾尖锐,手法酷烈,轻者充军贬斥,重者人头落地,朝臣京官都是一日三惊,生怕哪天遭了无妄之灾。   今天,朝会上的龙争虎斗仍在持续,双方的嘴炮你来我往,偶尔有几个冲动点儿的还要挥拳相向,大明文官一向奔放。   只不过,这一波矛盾的双方却不是高拱和赵贞吉,而是高拱和张居正。   老赵这会儿正在抓紧机会吐舌头,他快被高拱这个猛人给扒光了。   能够上得这两位大佬台盘的,也不是一般人,是都察院掌道御史张齐。   “张齐行事卑劣,品德低下,无德无能,不行黜落已是宽宥,怎能升迁?”   “张齐执事公允,进退有度,德才兼备,担当左副都御使理所应当。”   ……   张齐,是一个敏感人物。   敏感在于,他是前任首辅徐阶的掘墓人。   不管徐阶在致仕之前已经遭到了多少的明枪暗箭,有多少人已经给徐老头儿准备好了安眠药鹤顶红,而且新君隆庆皇帝也不喜欢他,他喜欢的是自己的讲官老师高拱。   但是,直接导致老徐去位还乡的,是张齐的弹劾奏疏。   最高领导的批示,白纸红字落在张齐的奏疏上。   张齐就此达到了人生的巅峰,一封奏疏掀翻当朝首辅,威慑力实在不一般。   但是也因此,有些人就天然必须站在张齐的对立面,比如张居正。   朝野皆知,张居正是徐阶一手提拔起来的,若是张居正对张齐法外施恩,只怕他自己“尊师重道”的牌子,立马就要倒落尘埃。   这是个原则问题,张居正不得不争。   但是,对高拱来说,张齐也很敏感,高拱与科道言官不睦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高拱复出,就吓死了好几个言官大佬,这是史实,不带夸张的。   他复出的第一把火,京察活动,收拾的也主要是翰詹科道,官帽子收拾掉了一大片,但是这些言官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高举着风闻奏事的免死金牌,给高拱增加了无数的麻烦。   张齐是一个重要的棋子,是高拱试图钳制言官的重要棋子,不容有失。   人事任命的争议,高拱是可以理解的,他愤怒的是,那么多牛叉的老资格人物,都被老夫一一整死或者整下台,陈以勤、李春芳、殷士儋,连赵贞吉也是奄奄一息,你张居正个毛头小子,竟敢跳出来找麻烦,是老高给了你好脸嘛?   朝会以高拱的大嗓门儿告终,隆庆皇帝跑了半天龙套,留下一句台词,“依先生所言。”   张齐的任命被强行通过,张居正连保留意见的权利都没有。   张居正做了一个必须要做的姿态,这个姿态的代价就是,他得罪了高拱。   这是现阶段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代价。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高拱,恐怕不会对张居正留手。   夜里,张居正深坐在书房的椅子里,愁眉不展。   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同乡,翰林院掌院学士申时行。   他的职务是个火山口,日子也难过,因为翰林院,也深深不受高拱喜欢。   “阁老,首辅大人,首辅大人他……”申时行率先开口,叹了口气,引用了一个名言警句。   “此诚不可与争锋。”   “哼,便宜了那赵贞吉”张居正浓眉一掀,“只怕这与那老狐狸脱不了干系”   “……”申时行陷入了沉吟,“赵贞吉欲罢不能,想要脱身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本想隔岸观火,却不料,被人使了一招李代桃僵,赵贞吉屹立朝堂数十载不倒,非为无因。”张居正开始唏嘘不已,高拱的强势和睚眦必报给了他沉重的压力。   “不错”申时行想到了自己有个门生来过一封信,老赵的阴招儿是直冲着自家来的。   ……   “若实在苦无良策”张居正走到窗前,外朝无力抗拒高拱,莫不是要跟宦官交通?   “……”正在出神的申时行却反应过来,“不然,不然,倒是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哦?汝默有何良策?”   “我有个门生,因忤逆赵贞吉被派官西南戎县……”申时行对着张居正娓娓道来。   沉默,良久   “竟有如此良才美玉?”张居正感慨一句,显然何举跟老师沟通感情,没少提林卓。   “汝默,可回信与你那门生,多加勉励,此事”张居正下了决心,“或可一试”   朝廷里不得安宁,戎县也是风起云涌。   最近,驻扎在戎县的守备营过得非常艰辛。   “守备大人,这都快要午时了,今天的锅盖还揭不开怎么破?”营房里的火头找守备告状来了。   “派个人去催催,戎县这些牲口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守备对火头的胖脸有些腻歪。   “大人,我们已经去催过了,说是,让再等等,邓将军那边的全天给养配送完了,剩下的给我们”火头的脸上铺满了一层油,不知道这货偷吃了多少猪头肉,都把自己给同化过去了。   “哼”守备软绵绵的哼了声表达了一下不满,“戎县这些贱人还真没节操,看到更粗更硬的,翻脸特么比翻书都他娘的快”   两人正在郁闷,一个风一样的男子冲进来。   “什么,你说什么”守备大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叫声尖利又有些嘶哑。   “大人,孙把总他们昨晚出去,出去喝花酒,一个掉河里,一个马上风,死了俩”那报信的哆哆嗦嗦说完,脑袋往裤裆里一埋,咱就是报信的,你可别一时兴起,冲咱挥刀子啊。   “嘶……嘶……”守备仰面软倒在椅子上,咧着张嘴叫唤不已,好像有要幻化成蛇的迹象。   “大人,咱们的给养来了”一个伙头兵前来报喜。   “嗯,很好嘛”守备拖拉着肾虚的声音表示了肯定,“走,去看看”死人的事情有什么好听的,守备干净利落的抛之脑后,还不如去看看鸡鸭鱼肉。   不过现实,是残酷的,他没有看到鸡鸭鱼肉,看到一辆运粮车,瘪塌塌两袋粮食,后面一辆是两个大桶。   揭开盖子,酸辣气息扑面而来,红彤彤,白嫩嫩,黏糊糊。   “这是今天的给养?给我们守备营的?”守备的脸黑得跟煤炭似的。   “是的是的,大人,管事特别交代,这是朝鲜国那边儿的特产,京师的贵人们都抢着吃,很贵的”   “这些粮食,也是给我们守备营的?两百多号人,一天的量?”守备的声音像是猫头鹰了。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那带队的皂隶赶紧否定。   “嗯,一顿的还差不多”守备捏着鼻子打算忍下去。   “不不不,大人,这是一旬的量,我们管事说,京师最近流行减肥,吃饭一成饱,很时髦的”   “我,我,我去你娘的”守备怒了,抬脚就把这皂隶踹了好几个跟头。   “通判大人,通判大人”守备怒气冲冲的启动了大招,告黑状。   “嗯,怎么回事儿,毛毛乱乱的,咱们是府城的高官,有身份的人,要稳重”通判大人正在就餐,摆了两张桌子,七碟八盘,飞禽走兽,无所不包,还有两个妹子在边儿上弹琴奏曲儿。   此间乐,不思叙府。   “大人,戎县这些狗娘养的欺人太甚啊”守备大人看到这满桌子的菜肴,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早饭,肚子里咕噜噜翻腾叫唤,不由有些尴尬。   “说说看,怎么回事儿”通判大人半眯着眼睛问道。   听得守备饥肠辘辘的汇报完,通判大人勃然大怒。   一怒之下,桌子就掀了,掀了,掀了……   守备大人喉结几番蠕动,掐了自己好几下,遏制住把那只烧雏鸡捡起来啃一啃的念头。   “你且莫慌,今晚那何举正好约我在食无竹饮宴,你跟我一起去,好生给这厮一个难堪”通判大人灰常果决。   “咕噜,是,大人”守备眼睛仍旧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烧雏鸡。   “嗯,你,退下吧”通判大人又眯缝了眼睛。   守备依依不舍,这就是霸王别鸡么?   夜,食无竹。   何举请通判大人、守备大人吃饭。   林卓、邓子龙打横作陪,县丞大人和史管事也共襄盛举。   全竹宴依次上桌,多达二十多道的竹制食品,让饱食终日的通判大人也略开眼界。   挥挥手,守备大人,你说你的,我吃我的。   “何大人,你们的治安太差劲了”   “何大人,你们的给养太过分了”   ……   守备大人口水四溅的表达内心深处的不满,着重强调了对泡菜味道的不满,顺便提了提军官们的人身安全问题。   只见何举虎躯一震,面目沉痛,“竟有此事?”   林卓赶紧接上,“何物狂徒,胆敢毁我戎县长城?”   邓子龙面如重枣,以袖掩面。   面子上的事情做完了,何举也不再震了,开始说正事。   “通判大人,守备大人,这里有几封书信还请两位一看”   写信的人是常二少爷,内容惊悚,反正通判和守备都跟白莲不清不楚。   “这是诬陷”   “这是伪造的”   两位府城来的高官自然不肯束手就缚,大嗓门挣扎。   外面的兄弟伙应该进来了吧。   还不进来?莫不是要我摔杯为号。   通判大人的魔爪朝着杯子伸过去。   何举却不在意通判大人的小动作,任他摔碎满桌子的杯子,也不可能把晕死在监牢里的人叫来。   通判大人怒摔茶杯,何举大人悠闲旁观,场面很没有格调。   林卓站起身来,直接点题,“两位大人,你们的清白,我们是相信的,此事或许另有内情,请容我等彻查,只不过,调查期间,就要委屈两位大人,在这食无竹盘桓些时日”   “你们,你们胆敢软禁我等”通判大人,仍旧不想放弃府城高官的气势。   “饮食可有保障?”守备大人就要务实的多了,毕竟是饿过肚子的人。   “有,泡菜,管够。”   府城来的高官欢脱地在食无竹吃泡菜,守备营的弟兄们日子却过得没滋没味的。   连续吃了好几天的泡菜白饭,守备大人又不见了踪影,再加上隔三差五死伤一两个军官,守备营里一片面黄肌瘦,人心惶惶。   打头儿的几位把总一商量,觉得日子再也不能这样过,要为了英特纳雄耐尔而抗争。   咱们去县衙群-体活动去,能让过点儿安生日子不?   至少得多安排几个衙役捕快保护安全呐?   可惜,正在他们撅着屁股写横幅的时候,邓将军的人马就把他们围住了。   得知自家守备已经在啃老玉米了,把总们反应很清奇。   “我们不知情”   “跟我们没关系”   “早就觉得守备大人不正常了”   “卑职愿意出首”   ……   邓子龙眼角一抽,看着这些败类心下无语。   “你们原本都是戴罪之身,要么就在这里继续待着啃泡菜,等待朝廷发落,要么就暂时编入我麾下,戴罪立功,诸位可有决断?”   ……   嘤嘤嗡嗡一阵。   一位把总畏畏缩缩地冒出头来,应该就是代表了。   “敢问邓将军,饮食可有保障?”   邓子龙一个趔趄,真他祖母的有什么守备,就有什么兵。   “鸡鸭鱼肉,管够。”   “卑职愿为将军效死”   邓子龙凝视下面这些人良久,把他们整编了,还真不好说是福是祸啊。   “史富、史贵是哪两位?”邓子龙摸着刀把子,看着他们的脑袋半天,还是放弃了替天行道的打算,按照林卓给的剧本说下去。   “卑职在。”把总里冒出了两位,其中一位就是刚刚的代表。   “本将划拨一百精锐与你们,守备营一应事务,由你二人全权负责,不得有误。”   邓子龙实在看不下去了,说完就跨马狂奔而去。   他需要洗涤一下自己的心灵。 第二十章 西欧专场   林卓在街上散步。   乌云盖顶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   至少安全问题解决了,戎县目前的主流刀把子都在林公子手中。   出来逛个街都要闲情逸致的多了。   但是,林童生这种咖位的男人,分分钟四通八达,从来都不会做无谓的事情。   他来到一家客栈的门口,这家客栈很低端,都是些大通铺。   “公子,就是这里,史管事的外侄子就是因为到这里查问,才被人痛下杀手的”陈苏在林卓耳边说道。   林卓轻轻点头,若有所思,户房查验的米盐都是完好无损,交到僰人手里,就改头换面,这巨量的货物调换,不仅需要大量人手,更需要很长的时间。   林卓止住了身后陈苏等人的跟随,一个人飘然进门。   “掌柜的,有客房嘛?”   “客官,您几位,您说笑了,这个时间,客房还多,您随便儿挑”掌柜的服务意识很到位,弯着个腰,陪着笑,脸上的褶子深不可测。   “嗯?有客房?还很多哇?”林卓公子很是天真烂漫的笑了。   “当然有,”掌柜的着急了,今天的第一单客人,可不能就跑偏了,看着林卓的锦衣华服笑烂了一张脸,直觉告诉他这是一桩大买卖,“您要几间,要是客房多、住的时间长的话,小店可以打八折,还可以提供预留服务”   林卓感觉这个话题十分入巷。   “哦?掌柜的,我要的客房您这儿可是不太够啊”   “不妨事,不妨事,不怕您见笑,我们戎县这些专做苦哈哈生意的客栈,也有个牙行,小老儿就是牙行管事,可以做主揽下这笔生意,保准耽误不了公子爷的大事。”   掌柜的越发的激动,没有一点点防备,大生意就又来啦。   “哈哈哈”林卓莫名的想笑,“掌柜的很熟练嘛?可是做过这种买卖?能靠谱么?”   “做过,做过,一个月前还做过一单,可是一点儿差错纰漏都没有出啊”   “一个月前呐?”林卓略微沉吟了一下,“可不要挑客人哦,实不相瞒,我这做买卖的,手底下可都是些挑夫苦力”   “……”掌柜的欲言又止,“客人是衣食父母嘛,只不过……”掌柜的有些难言之隐。   “掌柜的若有为难之处,尽管直说”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很是推心置腹,“您要是聘请些挑夫苦力,可不要在城里找啊,去乡下找些,您省钱,我们也省心呐,您说是吧?”   “哦?这么说,城里的挑夫雇用不得?”   “雇用不得,上一单,这些泼皮闲汉啊,在我们这些小店可是做了大孽,客房都差点儿给小老儿搬空咯”掌柜的看上去对城里的街面儿人士,颇有些心有余悸。   “嗯,原来如此,多谢掌柜的,就此告辞。”林卓拔鸟无情,转身就走人。   “哎,哎,哎……”掌柜的亦步亦趋,“别走啊,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啊”   “会有人找你商量的”林卓露出了标志性的六颗牙齿。   “陈苏,你安排一下,让史管事找些泼皮去问清楚,这个掌柜的上一单留宿的都是哪些人,领头儿的都是谁,有没有……”林卓一顿,眼神凝成一条线,“有没有僰人。”   “公子,为何不直接用公差问话?更名正言顺。”陈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些生意人呐,”林卓嫩嫩的俊脸上凝聚着沧桑,“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官府问话,肯定能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林卓在一个首饰店门口儿停住了,随即信步走进去,“能说忘记了,就说忘记了。”   拿起一个碧玉制成的发钗,端详良久,“反而是对泼皮闲汉,他们顾忌更多,因为招惹了,麻烦就源源不断,生意,就别想安生做下去了。”   “是,请公子放心,陈苏这就去办。”陈苏麻溜的闪人了。   这发钗通体是翠绿的颜色,好像有氤氲的光泽在里面流动,顶端白银做底,缀饰着几颗明艳的彩石,一串珍珠幽幽垂下,看上去纯净灵动,林卓歪着脖子想了想自家妹子,戴上这个发钗,会是多么的娇憨可爱。   想着想着,林卓脸上绽开了喜滋滋的笑容。   “公子好眼力,这个发钗,是小店的镇店之宝,意头儿最是吉祥,拿去送给心上人再合适不过了。”年轻的掌柜,出道的太早,还不懂人世间的复杂,说得林卓一脸黑线。   林卓结账走出店门的时候,弯腰相送的掌柜开心不已,林卓除了那个发钗,又买了一堆的珠宝首饰,家里娘亲、萱萱、耿小妹和清漪四个女人,索性一网打尽好了,难得出门逛个街。   客栈掌柜的觉得自己倒了血霉,他不得不攒起笑容面对面前的混混儿。   依稀记得,这帮人是在后街上混的,有个诨号叫什么来着,后街男孩?   这些天杀的男孩儿大半夜就大喇喇的把他掳到了东郊的一个大宅子里。   这个宅子像是被烧过的样子,还有些血迹,很不和谐的样子。   “说说吧”一个带头大哥模样的把脚放在桌子上,扣着脚丫子问话了。   “说,说什么?”   “跟老子装蒜,neng他”带头大哥不怎么讲道理。   几个小年轻一点儿没有尊老爱幼的情怀,掌柜的脸颊上火辣辣吃了几记火锅,一颗带血的牙齿滚落了出来。   “说,一个月前,是谁抢了老子的生意?”带头大哥这次说的具体了点儿。   掌柜的不敢轻易说不知道了,他思考了一下,浑身一哆嗦,他想起了今天那个锦衣少年,感觉日了狗了,那穿着,那气质,居然是个踩点儿的。   “是西城的一些男孩儿,带头儿的叫什么奇恩的”   “只有他们嘛……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儿,”带头大哥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你们家好像有个女儿啊,长得胖了点儿,我不喜欢,但是他们”赤裸裸的威胁上场了,“他们,可就没那么挑食了”   后街男孩儿们恶狠狠的踹了掌柜的几脚,很有剧场感的“嘿嘿嘿”淫笑不已。   “别,别别别,我想想,我想想”掌上明珠可是掌柜的心头肉,马上就怂了,“还有一些人,几乎都不怎么讲话,带头儿的那个,跟奇恩倒是比较熟的样子,我真不知道他们是谁”掌柜的带着哭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你这是找死”带头大哥亲自动手,把掌柜的揍了个结实,蜷缩在地上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米。   “给我说”带头大哥把刀子往地上一扔,“长什么样子,什么口音,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要不然,”带头大哥四周望望,阴测测地说,“明天你们家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掌柜的表示,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西城男孩儿,”林卓嘴角抽搐了一下,“带头儿的叫,叫奇恩。”   特么的,外国的穿越到中国来,还改行了?   “是,是的,是的,林公子,那老儿还口述了另一个带头的长相”带头大哥笑得像一只哈巴狗,屁颠屁颠儿的把画像呈上来。   “给我”陈苏把画像接了过去,“你可以走了。”   “哎,哎哎,林公子,有啥事情,尽管吩咐,我们后街男孩儿全力以赴”带头大哥倒退着出去,碰着门槛摔了个倒栽葱,爬起来陪着笑脸把门关上。   林卓“嘶”了一声,努力消化了他们的名号。   “子龙,把这个什么奇恩,什么西城男孩儿,”林卓感觉还是有些违和,“统统给我抓起来,一定要问清楚,他们那几天到底干了什么?”   侧头转向这张比较粗鄙的画像,林卓神情严峻,“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僰人,姓甚名谁?”   “何大人,林公子,邓将军,诸位,这边儿请……”史富、史贵带着林卓一行人朝着哈朴的囚牢走去。   许翰重兵把守的关防重地,如今,就像是菜园子似的了。   说这里是监牢,有点儿委屈它了。   就算是,也应该是总统套房级别的。   “族长……”   “爹爹……”   哈洛、哈茗、哈烈还有两个僰人老头子朝着套房里的男人扑过去。   这是一个比较魁伟的僰人汉子,年纪约莫五十岁,却已经须发皆白,有些老态龙钟的模样了。   哈洛快速将情形说清楚,重点在米盐交易案件即将告破,僰人的清白和粮食都会原物奉还。   哈朴先是朝着何举行了个礼,又满含感激的朝着林卓点点头。   “两位族老,有何大人和贤侄在此,哈朴断然无碍,请两位回族中转达我的意思,务必保持耐心,莫要做那无谓的牺牲……至于暂缺的粮食……”   “就先由我家垫上,大家患难一场,有何大人和林贤侄在,想来,不会让我做这个亏本买卖”隔壁房间的老金叫唤了起来,金凫跪在他旁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好,如此就多谢金员外了。”哈朴起身致谢。   “哈朴叔父,小侄还有一事相求”   “据我调查,那霉变米粮是在户房查验之后,连续几夜调换的,调换的人手,已经有一部分抓捕在案,据他供述”林卓瞥了一眼哈茗,这丫头犟脾气一点儿没改,当初一口咬定僰人没有内奸,只希望打脸不要太疼。   “跟他们一起调换粮食的,另外一半是僰人”   “这……”   “这怎么可能?”   哈茗英气的脸颊上不出意外的泛起了红晕,脖子一梗,小眼神儿刮了林卓一眼,心中叨咕,臭书生,不服,就是不服。   “这个带队的人,应该叫,哈利。”林卓拿出了那张画像,给这些僰人中的首脑人物观看,同时心中草泥马奔腾之声不绝。   今天是什么情况,西欧专场么?有没有威廉? 第二十一章 风再起时   何举有点儿兴奋。   大晚上的睡不着觉,来找林卓唠嗑。   “贤侄,那些西城和后街的城狐社鼠都已经招认,米粮是他们调换,由通判大人指使,完好的米粮全数又回了和润号的腰包,证据确凿,真相大白,是否就可以将哈朴和金凫释放,据实上报给恩师,此案就此了结?”   林卓淡淡的看着这位县令,他不是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也不是看不明白前后因果,只是本能的害怕把赵贞吉得罪死了。   “世叔可知,若就此了结,在申时行老大人那里,您最多算是无功无过。”林卓恨其不争,眼神严厉,“但是在赵贞吉那里,在许翰那里,却是大大的忤逆,这个道理,世叔不会不懂吧”   何举脸色微变,林卓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让他不适。   “世叔,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今日你脱身而去,明日就会有无穷的陷阱等着你,当然,也等着我”林卓也不想给他留面子,这厮的阶级软弱性实在可恨透顶,“到那时,没有了林卓,不知道世叔又该如何脱身呢?我很为世叔忧虑啊”   林卓和煦的笑容,透出来的,却是强势的警告,你要是现在脱身,等于把我丢在火坑里,那么大家就是敌非友,洒家也须饶你不得。   “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必须弄一个铁打的证据链条,将许翰还有他的恩师赵贞吉,”林卓眼睛光芒大放,“活活绞死在戎县。”   何举悚然而惊,脸上阴晴变幻,坐在原地默然不语。   “林公子,邓子龙求见。”   “将军请进。”   “公子,我安排部属的家人去打探过了”邓子龙压低了嗓门儿,瞥了一眼枯坐在对面的何举,对着林卓说道。   “可有收获?”林卓眼中精光一闪。   “公子算无遗策,府城官仓米粮照往年成例,应该是一年一换,以防霉变,然而,去年和今年,都没有换粮的迹象”邓子龙见林卓没有回避着何举的表示,也就不以为意。   “也就是说,此刻,如果官仓里有粮食,也应该都是些霉变的米粮,”林卓喃喃自语,“而且,更大可能是,官仓里此刻连霉变米粮都没有,是空着跑耗子的”   “公子,会不会”邓子龙想了想,觉得许翰应该没有大胆直接把府库搬空,“会不会他们把那批完好的米粮又放回去,府库里都是完好的粮食?”   “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过以人性的贪婪而论,进了腰包的钱粮,再让他们放回去,恐怕,难呐”   “不过,”林卓嘴角笑容诡异,“我们,倒是可以引蛇出洞,逼着他们去填这个坑”   林卓面容一肃,“邓将军,你且带兵秘密潜回府城,在和润号和府库两边设置眼线,一旦和润号有大批运粮迹象,就在运粮半路上把他们全部扣留,之后再找借口包围府库,不许任何人进出,料必会有聪明人主动帮我们查出主谋的。”   “是,公子算无遗策,子龙这就去办”邓子龙也没问林卓怎么引蛇出洞,一溜烟儿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书房里又沉默了一小会儿。   “何大人,通判大人在食无竹关押良久,于理不合,如今证据确凿,应该解送到戎县大牢较为稳妥,您,意下如何?”林卓不待见赖着不走的何举,连“世叔”都不叫了。   “正该如此。”有了台阶,何举立马往下出溜。   心中却是起伏不定,以前让林卓叫“世叔”,他觉得是一种施舍,现在看来,人家叫“世叔”竟是在给面子?   何举磨了磨屁股,还是没有离去,他觉得这个状态似乎不行,不太稳妥嘛。   “大力,你去,告诉史管事,通判大人要解送大牢了,场面要热闹一点儿,得弄个夹道欢迎什么的,府城那边儿也应该人尽皆知才对,不然,对不起人家这府城来的高官身份”林卓把耿大力叫到身边安排。   “另外,让史富史贵从守备营挑一两个通判大人的亲信,混到通判大人身边帮他送送家书什么的,为许翰大人增加一些刺激感”   “还有,你再去跟常二少爷聊聊天,从他身上搜一封代表许翰跟白莲勾结的信件出来,要写得云山雾罩的那种”   “搜?”耿大力略略挠头,旋即恍然。   “是,嘿嘿,我这就去。”耿大力颠颠儿的闪人了。   “嘿嘿嘿,嘿嘿嘿”耿二力和哈虎两个夯货在后边儿傻乐。   “你们两个呀,”林卓对这两个五大三粗的二杆子没有招儿,跟他们两个的大哥比起来,那可是缺心眼儿缺得多了。   “二力,你去把陈苏叫来”   “哈虎,那个叫哈利的,是个什么情形,你且说说”林卓随口问道,手里笔走龙蛇开始写信。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这个哈利是大有来头的,他的爷爷曾经是大统领,相当于现在哈虎他爹哈烈的角色,老爹现在是鸡冠岭大寨主,手里面近万人口,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这厮就是个油滑小子,专会惹长辈欢心,一直都是族长他们最喜欢的晚辈,就连我爹,也喜欢他多过我”哈虎愤愤不平,把自己灰暗的被碾压经历喋喋不休的念叨。   林卓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手里自顾自写信。   陈苏到来的时候,林卓的书信已经写好封好了。   “你把这封信,交给金凫,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铜梁张老大人处”   陈苏接了书信,转身就走。   “还有,你让金凫带个口信儿,就说林卓仰慕老大人风采久矣,老大人若是有暇,林卓不日即专程赴铜梁拜望”   林卓这边儿听故事、安排事情好一通忙碌,但是何举却在一边儿坐蜡了。   尤其是听到最后林卓要去铜梁拜望什么张老大人,他的脑子就处在轰鸣状态。   铜梁的张老大人,分明是丁忧即将起复的张佳胤。   林卓分明是在为打通自己的高层路线做准备了,这么一来,何举的价值就微乎其微。   有道是急中生智。   “贤侄,老夫以为,邓将军作为武将,率众包围府库,名不正言不顺,难保不节外生枝,不如老夫去府城一趟,请动陈知府,他毕竟是府衙正印,有他坐镇,事半功倍”   “世叔所言甚是,如此就有劳世叔了。”   听着这声失而复得的“世叔”,何举心里五味杂陈。   皇城山,鸡冠岭。   哈烛跟鸡冠岭大寨主哈炎对坐饮酒。   堂下,在僰人特有的急促锣鼓乐曲中,十数个僰人舞姬正在剧烈的扭动身子,黑发翻飞,舞姿健美浑厚,她们身上仅仅以树叶遮掩前胸,以兽皮裹住腰腹,除此之外,不着一缕,舞动间风光无限。   歌舞升平中,宾主双方的兴致却都不高,哈炎的儿子哈利更是躲在父亲背后,战战兢兢。   哈烛坐在宽大精致的竹椅中,身后还有一个红衣女侍照料,意态从容,喝酒吃肉,慢条斯理,脸上也是无悲无喜,眼睛看似盯着前面的舞姬不放,实质上毫无焦距。   对面的哈炎截然相反,他身材本就肥硕,现在更形似饿死鬼投胎,大口大口喝酒,大块大块吃肉,喝的醺醺欲醉,吃得满嘴流油,只是手很难稳得住,眼神也时不时四下乱飘,神思不属。   “哈炎,你还记得我们少年时的雄心壮志么?”哈烛挥手斥退舞姬和乐队,屋子里顿时一静,声音渺远仿佛从天上来。   哈炎吞下一大块牛肉,黄色的油顺着他的双层下巴蜿蜒流淌,低着头,很吃力地冒出一句,“我记得,我们各种不服。”   哈烛嘴角微微一扬,“对,你我都不是长子,没有继承权,我们不服,僰人被看做野人,只能祖祖辈辈困在大山里,我们不服。”   哈炎抬起头,瞪着哈烛,“现在,二十几年过去了,你仍旧不是族长,我也没有当上大统领,僰人,也还在深山里。”   哈烛悠悠然有些追忆,“是啊,二十几年啊,还好,我们还有时间。”   “我们没有机会的”哈炎不知哪里来的劲头儿,突然大吼,“族长之位,哈朴之后,有哈洛哈茗,大统领之位,哈烈之后,有哈龙哈虎,汉人一窝一窝的才子能人,一堆一堆的钱粮,我们僰人,认字儿的都没有几个,没有机会的”   说到后面,哈炎已经歇斯底里。   “混账”哈烛被触到了逆鳞,手中的铜爵朝着哈炎重重砸出,哈炎“嗷……”的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一脸鲜血,他身后的哈利更是浑身哆嗦,蜷成一团。   哈烛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哈炎身前,梗着脖子,眼睛里充满了狰狞,“不,我们还有时间,我们有的是机会,打天下,靠的是力气,是刀枪,不是劳什子的识文断字”   “咳咳……”哈炎在地上仰躺着,“哈烛,你被欲望和仇恨迷了眼,也迷了心,你没有机会的。”   哈烛脖颈青筋贲张,杀机满脸,却又很快隐去,努力缓和声调,“哈炎,我们已经努力了这么久,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强大的力量,再勇敢一点点,再靠近一点点,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你说是不是?”   “哈烛,我们爬到现在的位置,我们失去了多少?我们做了多少背弃祖先的事?现在我看清楚了,这不值得。”哈炎脸色也变得冷硬。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哈烛脸色变得扭曲,“哈炎,既然你要背叛我,就不要怪我心狠。”   哈炎呵呵一笑,反而如释重负,“即便我不背叛你,今晚,你也不会放过我的,现在哈朴安然无恙,白莲也败了,大势已去,你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可以拱手相送,还有什么你舍不得”   哈烛气极反笑,缓缓拔出腰间佩剑。   “哈烛,事已至此,我也不怨天尤人,符江场的惨案,调换米粮,都是我做的,你放过我的族人,放过我的儿子”哈炎看了一眼自己的熊包儿子,哀哀求恳。   哈烛嘴角一抽搐,冷冷拒绝,“我也想放过他们,但是那个汉人书生不答应。”   “你,你……”哈炎翻身而起,手指颤抖指着哈烛,“哈烛,这可都是你的命令,你竟然……”   仰天而笑,“哈哈哈……好,好一个兄弟,你哈烛做初一,我哈炎就做得十五”   “来人呐,给我把哈烛拿下”   房间里迅速涌进数十个黑衣大汉,把哈烛和他身边的红衣女侍包围在中央。   “哈烛,我知道你带了大队人马,想要把我鸡冠岭连根拔起,但就算鸡冠岭死绝了,你也绝对出不了这个屋子”   哈烛挺直的腰背微微弯下,仿佛受到了某种打击,“是么?”   只见红衣女侍腾空而起,剑光连闪,哈利的头颅骨碌碌滚落,一个鹞子翻身,软剑深深刺入哈炎的咽喉,哈炎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黑衣人猝然大惊,齐齐挥刀扑上,红衣女侍不急不忙,身子盘旋而上,一个倒仰急急坠下,青丝飞舞,裙摆绽开,如同一朵红色莲花,手上剑花不停,如同电光闪烁。   惨叫声响起,一蓬一蓬的血花洒出,膀大腰粗的黑衣人们挨个直挺挺倒地,鲜血自喉咙间汩汩流出。   窗外,更剧烈嘈杂的喊杀声、惨叫声和兵器撞击声响起,哈烛知道,那是他的人马在肃清鸡冠岭的僰人。   哈烛脸上无悲无喜,在尸体遍布的大堂里,他突然有了欲念。   他如往常一样向红衣女侍扑过去,却被一脚踹了回来。   “红莲,你……”哈烛怒。   “别用你肮脏的手碰我。”红莲鄙夷。   “你也杀过汉人,你以为你有多干净?”哈烛满脸戾气。   “我,至少可以做个相对干净的女人”红莲的嗓音有些迷惘。   “你要守身?为了谁?”哈烛的声音带上些戏谑。   “你不配知道。”红莲收起软剑,转身而去。   红裙曳地,拖过地面,裙边染成深红,一朵妖艳绽放的女人花。 第二十二章 套路为王   ZQ府,铜梁,张佳胤府邸。   林卓在书房里被接见了。   这位张佳胤大人服色素淡,轻袍缓带,举止进退严整有度,神色温文谦和,隐隐然有飘逸之气,颇有风仪。可能是因为丁忧的缘故,脸色略有不佳,但是精神头儿很好,青须黑发,47岁的老男人,一点儿都不显老。   林卓上前拜见叙礼之后,就端坐在侧,等待张佳胤垂询。   却不料,此老虽然面上是个不苟言笑的个性,但是作为一个资深的文艺青年,内心里却也是颇为谐趣。他见林卓不说话,径自也不说话。   只是抚着短须上下打量。   嗯,倒是副好相貌,神完气足,颇有规矩,神气也比较冲和雍容,丝毫没有少年得志的跋扈之气。   张老先生越看越是喜爱,还拿来跟自己的长女婿做了下对比,结论是,这个少年年纪不大,倒是颇占胜场,不由抚须微笑。   老先生在这里看得津津有味,自得奇趣,林卓却是如坐针毡。   这是个什么情况,没听说过张老大人好男风啊,就算是有此雅好,在居丧期间,也不大便宜吧,总得换个时间啊。   呸呸呸,换个时间也不行。   想着想着,林卓的脸蛋儿就开始涨红了,不见了待人接物的老油条模样,反而是有些忸怩的小儿女情态,让张老先生看得更是心生促狭。   “老大人,晚生有下情上告……”林卓终究不是真正的少年人,片刻就恢复干练模样,主动开声。   “嗯,那些浮杂事且不去说它,你既是县学童生,在叙府很有些文名,”张佳胤很是言者谆谆地分析开了,“然而,诗词终究不过是小道,你那《精卫》倒是意境上佳,颇见心胸。”   “只不知,经学可扎实?制艺又如何?”   “……”林卓沉默无语。   套路,又见套路。   “且请老大人命题……”林卓咬着牙缝说道。   特么洒家最不怕的就是考这什么劳什子的制艺了。   “好!”看林卓一副胸有成竹不骄不躁的模样,张佳胤更是见猎心喜,桑梓之地又出人才了乎?   随手写下个题目,看着远远坐着的林卓,“且上前来,莫要拘谨,到老夫案前答卷。”   林卓躬身一礼,安然从命。   良久,张佳胤捧着林卓半柱香挥毫泼墨的成果,品味念诵不停。   “字体遒劲,倒也算老成……体例规整,别出机杼……雄辩滔滔,一气呵成……果然是佳作。”   “你可曾破过此题?”   套路不其然的再度出现。   “敢请老大人命题。”   林卓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跟这套路死磕到底了。   ……   书房里的命题答卷活动持续了很长时间,不时还有探讨声传来,林卓根据前世所知的嘉靖七子张佳胤的理念,杂糅自己的想法,将性灵说略一加工,标榜士大夫不务空谈,而尚实践,不以艰涩骄矜,而以通俗教化为贵的观点,也很合张佳胤的口味。   一老一少,你来我往。   张佳胤脸上的笑意憋都憋不住。   渐渐地忘记,忘记了时间。   直到张佳胤的夫人向氏亲自前来书房相请,才发现,业已金乌西坠。   张佳胤一脸的舒爽,满眼全都是发现良才美玉的兴奋,丝毫不把林卓当外人,拉着他的手臂就要请他一起就餐。   “那……”慈眉善目,富富态态的向夫人见状,颇感无奈,慌不迭的指使丫鬟,“菱儿速去传话,让二位小姐回避一二……”   “不必,不必,这后生老夫甚为喜爱,就当是自家晚辈……”张佳胤的文青病一犯,那也是不管不顾的类型,扯着林卓就要去吃饭。   “……见过夫人……”林卓弯下腰要给向夫人行礼问安,搞搞讲礼貌的套路,给这个很是慈爱的老太太刷刷好感度。   哪知张老先生不以为然,自顾自拉人上桌,活生生给他打断了技能。   让林卓颇为唏嘘,心中兀自不乐,套路没走完,各种不爽。   须知,得套路者得天下,老先生坏我大事。   张府夜宴。   林卓是个农村娃儿,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都是吃土长大的。   虽然这辈子到了县城,混了个公子的职称,但是接触面最高也就是叙府的陈文杰知府了,骨子里的土鳖基因,仍旧是比较顽固的。   因此,面对大明朝封疆大吏的豪门夜宴,很需要一番心理准备,饭桌上可是很容易暴露属性的。   堂堂四百年老妖林卓公子,头一次对大明朝土著产生了敬畏心理。   刚刚刷起来的好感度,不会在餐桌上就着饭菜祭了五脏庙吧。   心中斗争如火如荼,面上依旧一派雍容自在。   特么,倒驴不倒架,豁出去这顿饭不吃饱也不能丢了气势。   出来浪,都是要还的。   林卓这厮下了狠心。   慢着,慢着……   等会儿丫鬟端上来的茶水,我是喝下去,还是吐出来?   我可没有手绢可以遮着嘴巴啊?   直接吐会不会不太雅?   要不要找二小姐借一张先?   任他林卓心中百转千回,张家的夜宴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一张偌大的八仙桌,盘碟错落,盆钵略陈,色彩亮丽,瓷光致致,造型珊珊可爱。   细看之下,林卓心中略松一口气。   如此熟悉的菜肴。   不正是洒家原创的全竹宴么?   张家正在居丧期间,素食为主,这全竹宴倒是正合适不过了。   三人来到餐厅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女子俏生生立在那里等候。   较大的那个,风姿绰约,颇为端庄,正附耳在妹妹旁边安慰着些什么。   较小的那个则是玲珑剔透,很是活泼,此刻扯着姐姐的衣襟,皱着张小脸儿,一只手儿还在轻抚着肚皮。   一番厮见之后,林卓才得知,这就是张佳胤膝下的两个女儿。   大的那个叫做张可儿,已经出阁,只是回乡守孝,脸上还有些惨淡惆怅的模样,笑容有些勉强。   小的那一个叫做张怜儿,约莫十一二岁左右,言语无忌,素面朝天仍是眉目如画,樱桃小嘴不停歇,不停地叫饿了,在母亲怀抱里痴缠不休。   向夫人就忙碌着呵护抚慰不已。   张佳胤对这个幼女很是疼爱,很是风趣的冲着小女儿连连道歉,说道:“误了二小姐的饭时,都是为父的罪过,晚餐罚饭一碗以作惩戒,如何?”   逗得满堂大笑,怜儿也耸着鼻梁给老爹一个俏生生的白眼儿。   余光瞟到林卓,倒也不怯生,眼里闪过一丝好奇,转瞬即逝,轻启朱唇,如同黄莺鸣啭,“这个林卓哥哥也要罚饭一碗……”   青葱一样的小手指还兀自指着林卓。   “二小姐令下,林卓如聆仙音,自当遵从。”林卓对这个伶俐活泼的女孩儿也极有好感,跟着张佳胤的语气逗她一逗,“只是林卓素来食量甚宏,再加一碗,怕要风卷残云,二小姐又要挨饿了”   怜儿歪着脑袋听林卓听完,眨巴着钟灵毓秀的大眼睛,似乎在盘算着罚合适还是不罚合适,最终不得其解,索性放弃。   拧着小蛮腰,傲娇地一“哼”,后脑勺大-法使出,不理睬他了。   餐厅又是好一阵笑声四起,可儿大小姐都用锦帕掩嘴,香肩抖动,轻笑连连。   看着这温情四溢的一家人,林卓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和妹妹,心头柔情涌动。   当然,他也看到了张佳胤夫妇眼底的遗憾,有二女绕膝解语,却无子孙传宗接代,却也是老夫妻俩心中的隐痛。   菜过五味,一家人围坐品茗。   “叙府那食无竹,据说是你家产业?”话匣子在这里打开。   “正是,正是,晚生家境萧然,偶有所得,幸有同窗相助,方才侥幸在县城立足。”林卓说得也是坦坦荡荡。   “哦?你且详细说说,家中是何情形?”张佳胤意外地想要寻根究底。   林卓当即就不遮不掩的把家里情形说个透彻,他本就口才极好,更何况亲身经历,情绪浓重,说得更是活灵活现,感人肺腑,尤其是说到娘亲和妹妹的时候,林卓心中酸涩大盛。   向夫人母女三人却已经是泪光闪动,极为动情。   张佳胤沉默着听完,也是一声叹息,看着林卓,缓缓说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你如今学业有成,日后科举登第,也是一家和美,再行回报慈恩,犹未晚也。”   “说来老大人见笑,抛却雄心壮志,林卓孜孜所求,唯家人康健平安,衣食无忧,娘亲笑口常开,妹妹快乐长大,”这个氛围里,林卓颇受感染,也不想刻意刷好感神马的了,说起了自己这一世睁开眼后就许下的誓言,“一生不受人辱。”   听完,张佳胤定定看着林卓,点点头,“此赤子心怀。”   怜儿听得眼睛红红,像一只小白兔,踩着小皮靴“噔噔噔”跑上前来,扯着林卓的衣袖摇晃,“林卓哥哥当大官儿就好了,比爹爹还大……”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纯真女孩儿别有的信任和期许,竟让林卓这个老油条猝然间措手不及,心神震动,仿佛被女祭司赐福了一样。   林卓微微俯身,看着这个名义上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孩儿,感觉像是看到了自己前世今生从未享受过的青春,有羡慕,也有留恋,滋味不同寻常。   他诚挚地一笑,跟她对视着,“会的,我会当大官,让萱萱一辈子幸福快乐,”缓缓一顿,老司机恶习难改,逗逗小萝莉,“就跟怜儿一样……”   似乎是被林卓的眼神烫到了还是闪到了,怜儿的脸颊上腾起一抹嫣红,转身风风火火跑到娘亲背后去了。   一对小儿女的短促互动,如同青萍雨过,了然无痕。   张佳胤和向夫人微微对视,旋即错开。   却未见,可儿大小姐眸中,缓缓凝起了更多的悲伤。 第二十三章 名门子弟   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总有些奇妙的缘分。   这个缘分的构成很复杂,跟天时地利人和都深有关系。   可能你心情好的时候,觉得那胖子很萌很可爱,换个时间,又觉得那肥猪真是太油腻了。   林卓跟张佳胤的缘分,大抵如此碰巧。   林卓为他送来了复出前在朝廷的声音,所以张佳胤会接见他,之后,领略了林卓的才气无双,相谈甚欢,晚餐之后,一生无子的张老先生算是被重情重义、真情流露的林卓给迷住了。   而恰恰,林卓的最后一击,来自于张老先生十足温暖的家庭氛围。   世事总无常,好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在当晚的书房,林卓仍旧发挥出耿直boy的本色,将自己在叙府、戎县的折腾轨迹巨细靡遗全部给这位老先生交了个通透。   也不知道是何种磁场,林卓在面对张佳胤的时候,总是不打算遮掩什么,与林公子传统的腹黑风格委实大为迥异。   看张佳胤的样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你以区区童生之身,能做到这一步,实在不容易……”张佳胤暂时没有去说别的,先肯定了林卓的功劳。   “晚生误打误撞,一路因人成事,实在不敢居功。”林卓赶紧谦逊。   “不然,不然……”张佳胤却是个较真儿的个性,并不打算让林卓就这样糊弄过去,“因人成事之说,虽说属实,却非本相。”   “对那白莲贼子和贪官污吏,董之以刑,对金凫与那少族长,结之以义,对陈苏等人,示之以诚,对那邓将军,迫之以势,对那何举县令、陈文杰知府,则是诱之以利,凌之以威,老夫这张虎皮,倒是都在你算计中啊……”   “晚生惭愧……”林卓这些权谋手腕,虽说有些不厚道,但却问心无愧,“晚生志大力小,故而不得不迭出心机。”   “请恕晚生直言,以家国之痛谋私利者,****也,值此有利之机,倾力一搏,或可毕其功于一役。”林卓严肃起来,语调也变得铿锵有力,“府县二尊,颇有中庸之心,林卓局促其中,不得不仰赖老大人”   林卓站起身来,朝着张佳胤深施一礼。   张佳胤已经切换了模式,不见了文艺老青年的潇洒俊逸,多了一些政治家的深思熟虑,眉头一卷,面貌都变得立体得多了。   他朝林卓微微摆手示意无妨,然后沉吟片刻。   “即便此事上奏九重,果然便能建功?”   “老先生,依晚生之见,高拱权势熏天,与赵贞吉势不两立,京察过后,赵贞吉已然摇摇欲坠。”说起高层政治,林卓的小心翼翼也都去掉了,说得激情澎湃。   “赵贞吉之生机在二,一是其本人不曾泥足深陷,二是张居正与高拱自相疑虑,戎县之事涉及边事,干系不小,赵贞吉居中运作,把柄俱在,实在是取死有道,若是由申时行老大人提出,则高拱、张居正必然并力,生机全去,赵贞吉断无幸理。”   说完之后,书房内沉凝片刻,张佳胤脸上并未轻松。   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向林卓发问,张佳胤轻轻说出一句,“高、张二人,谁可久持?”   显然,张佳胤在思考的不仅是出手弄翻赵贞吉,还有自己的政治前途。内阁高拱和张居正两家独大,张佳胤又在其中颇有建树,起复之后,也需要找个依托。   “依晚生之见,二者皆不足为恃。”林卓偷换了概念,给出了一个十分跳脱的答案,让兀自沉思的张佳胤轻轻一震,眼神飘过一丝责备,有些微恼。   但是他却也并不出声斥责,下巴一抬,竟似给个机会让林卓自圆其说。   张老先生还是很民主的。   “高拱为天子师,备极荣宠,以才略自许,盛气凌人,行事迫急,失之圆融,内廷外朝,积怨久矣,有帝王宠信,自当横行无忌,不然,当在旦夕之间……”林卓先把高拱分析了一番。   张佳胤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   “张居正权欲强烈,用心深沉,且锐意进取,高拱之后,不作第二人想……”   林卓说到这里卡了下壳。   “如此,缘何说此公亦难以久持?”   张佳胤很注意纪律,就算是私下里说话,林卓高拱、张居正满嘴巴飞,他也丝毫不曾逾越。   “自严嵩以来,阁臣愈发势大难制,首辅几成独裁,故而……”   “严嵩强势,亦掌权二十五年,有何不可?”看样子,张佳胤对张居正的印象很不错,倾向跟张居正一起玩耍。   只是林卓不这样打算,张佳胤的雄厚政治基础,加上自己的先知先觉,张佳胤完全可以跟张居正分庭抗礼,甚至凌驾在上。   咱含辛茹苦穿越四百年,可不是来当老二的。呸。   “主少国疑,子弱母壮,张居正也好,内宫也罢,或可有限合作,却不可为恃。”林卓的信息量很大。   张佳胤蓦地一怔,眼睛里精光四射,缓缓吐出四个字,“你意如何?”   “扶保储君,独树一帜。”林卓的八个字打开了张佳胤的思路。   沉默良久,他站起身来,走到林卓身边,张口想要问话,又突然闭口立。   “老大人,晚生所知,皆来自于府县,晚生所想,即晚生所说,绝无虚言矫饰。”林卓也站起身来,微微低头,诚恳的说道。   老大人包涵,那事儿,是真不能说。   “你对老夫一直推心置腹,老夫岂能无感在心。”张佳胤诗人的感性色彩并没有完全退化,说的话也掏心窝子,很有感染力。   “林卓,不知你可有师承?”张佳胤突然思维折跃,问出了一个让林卓喜出望外的问题,这条金大腿居然,居然主动朝自己伸过来了。   林卓当即轰然跪地,“林卓福缘浅薄,曾有一蒙师,于去岁仙逝,舍此并无师承。”张佳胤看到林卓跪地的动作,就捋着青须,颇为得意,“今日有幸得老大人指点,林卓获益良多,若蒙老大人不弃,愿拜老大人为师,朝夕聆听教诲。”   “好,好,如此甚好,老夫得此佳徒,快慰平生,哈哈哈……”张佳胤的文青基因大爆发,仰天长笑。   林卓呢,呃,没节操的货,跪在地上偷笑呢。   张佳胤又跟林卓彻夜在书房深谈良久,好像谈论了诗词,好像谈论了军略,也谈论了朝政。   直到东方既白。   天明时分,如获至宝的张佳胤带着林卓直入后院,要为他重新引见家人。   一夜未眠仍旧精神亢奋的林卓突然发现张佳胤家里的环境如此清幽,花儿那样红,草儿那样绿,连茅房都如此有格调。   在后院一番扰攘后,向夫人母女三人算是知道了张佳胤收徒的事情,她们都对林卓深有好感,自然乐见其成。   只是向师母少不得给老张甩几个白眼儿,大清早带着徒儿横冲直撞,登堂入室,险些走了光去。   前院,正房。   张佳胤一家人,家中远近亲眷,家中仆役齐集一堂。   张佳胤夫妇端坐正堂,林卓依礼跪拜奉茶,口称“恩师”、“师母”。   又与可儿师姐、怜儿师妹重新见礼。   家中素来没有男儿,可儿尽自心有千千结,对林卓这个师弟也算笑意盈盈,颇为热情。   怜儿就像是过节一样了,穿花蝴蝶一般扑楞楞东跑西颠儿,扯着林卓的衣袖,甜甜的叫“师兄”,把林卓的心都弄化了。   礼成之后,张家的亲眷们纷纷前来恭贺,下人仆役也来见礼,倒是热热闹闹的。   耿二力和哈虎却是完全不会了,跟着公子来一趟京师大官儿的府邸,也算是开了眼界。   哪知一天的功夫,公子就混成了这座府邸的少爷了。   啧啧,公子真乃神人也。   林卓的大少爷生涯并未持续太久。   在张家盘桓两天,以林卓的俊秀懂事,伶牙俐齿,获得了张家上下的一致好评。   对待家人侍女大方有礼,不倨傲撒泼,也不掺和俗事,没有丝毫的烟火气。   陪着向夫人进寺庙上香、走访官宦士绅之家,恭谨守礼,进退有度,翩翩风流,很是给向夫人挣面子。   跟扯着师兄痴缠的怜儿讲故事,讲一只白色狐狸跟穷书生的故事,讲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讲聂小倩和宁采臣的故事,这些爱情故事正正和了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怜儿心思,听得入神不说,还要帮忙扩散推广,委实是一个良心读者,渐渐地观众里多了可儿,多了很多大丫鬟,连向夫人也偶尔来听一听。   两天的安闲日子一闪而过,邓子龙和陈苏就风尘仆仆联袂前来敦请。   这个,叙府还有很多业务要处理的说。   师母老大的不乐意,冲着武官服色的邓子龙就发脾气,“你们都是朝廷官员,卓哥儿年纪小小,又只是一个童生,什么大事儿还非要我家卓哥儿不可?”   怜儿也躲在屏风后,瞪大眼睛跟母亲同仇敌忾,这些人是来抢师兄的,若不是可儿死死拉着怜儿的衣袖,只怕怜儿就要杀将出来了。   邓子龙一脸懵逼,这些大事儿没了你们家卓哥儿还真不行。   还是张佳胤比较给面子,也比较清楚内情,“也罢,莫要跟妇道人家计较,卓哥儿即日便随尔等回返叙府。”   又转身冲着老妻安抚,“卓哥儿事情办完,自然随时可以回来,莫要焦虑。”   林卓回到叙府,正是午后时分,天气炙热无比。   只见他锦衣玉带,金冠革履,俨然贵公子模样,却都是师母的手笔。   后面的队伍也壮大了许多,师母得闻林卓小小年纪做得偌大事情,心中惊悸不已,选了个老管事张全,带着数十个精壮护院和十几家家人仆役一同回去,后面马车里还有整整两车的各色礼品财物,都是给林卓家人准备的。   就连怜儿也很有爱的准备了一个恶形恶状的小香囊,红着小脸儿送给师兄,又拿出一条小手链,说是要给萱萱的,对于林卓口中吃尽了苦头又乖巧可爱的萱萱,怜儿可是喜爱得紧呢。   到了府衙门口,不出意外,陈知府和何县令都在门口守候。   安排陈苏将人马带回戎县,林卓带着邓子龙等人昂然走进府衙。   心中很是一番唏嘘,想当初,要进这个门,还要洒家先中一箭才行。 第二十四章 穷途末路   叙府府城,知府衙门。   林卓这支队伍的核心力量围坐。   陈文杰看着林卓众星捧月,心中滋味不同寻常,自己把邓子龙派出去,满打满算不到十天,硬生生变成了别人账下死士,酸酸涩涩,跟孙权的尚香情结相差仿佛。   “知府大人,府城兵马可有驻扎在城外的?”   “有,府城的守备营就在城外,叫做守备外营,不过这一营兵马,”陈文杰面露难色,有些尴尬,“这一营兵马恐怕无法为我所用,守备乃是许翰的内弟。”   “哦?守备外营?实力如何?”   “两千余人,占了叙府卫所兵的六成,”陈文杰介绍了情况,又信誓旦旦的打了包票,“不过林公子无需忧虑,卫所兵向来不堪大用,与战兵不可同日而语,况且许翰断然没有机会逃出府城。”   林卓听了陈文杰的称呼,不由心下戏谑,也算是领教了大明朝阶层的壁垒严明,自己这就升级成了林公子,摆了摆手,“知府大人切莫客气,还是叫我林卓便好,若是不嫌林卓高攀,我便称呼您一声世叔。”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本官就托大了。”陈文杰接过林卓递过来的橄榄枝,脸上浮起一团红晕。   客套了一下,林卓若有所思,“世叔,事态严峻,攸关生死,那许翰很有可能要狗急跳墙,在府城内作乱,牵涉太多,难免会涂炭府城百姓,还是把他放出城去为好。”   “贤侄,恕老夫直言,许翰在城内,如在瓮中,径直拿下就好,何须大费周章?”陈文杰展现出了封建官僚的杀伐决断。   林卓默然片刻,缓缓出言,“我等躬行正义,为生民请命,为了除去许翰这个野心家,即便使出一些权宜的手段,只要大义不失,也无伤大雅,只是,要是能够以大势迫之,等到他反迹昭彰,引火****的时候,再雷霆一击,在朝堂上,会更为有利。”   陈文杰悚然而惊,捋着胡子看向林卓,这个小童生,显然并没有把许翰放在心上,他的目标一直是千里之外的京师,“贤侄虑事周全,格局宏大,老夫所不及。”   林卓连连摇头谦逊,拱了拱手,“世叔过谦了,让许翰坐困穷城,把他逼出城去铤而走险,还要靠世叔出手。”   陈文杰点点头,眼睛里精光闪烁。   “大人,知府大人那边有动静了。”   “什么动静?”黑暗里,许翰的轮廓胖大浑圆,声音却很清晰。   “知府大人召集了三班捕快头目还有内城巡检,在府衙训话呢。”   “陈—文—杰”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结满了冰碴儿。   “大人,和润号那边……”长随欲言又止,“那边的东西,还送回去么?”   半晌无言。   “咕咚”吞咽唾沫的声音,“送回去,为什么不送,就趁着陈文杰抖威风的时候送回去”声音有气无力,显然很不甘心。   “是,是,我这就去安排,尽快送回去”长随很敏锐也很精干,意识到重要性,撒丫子就往门外跑。   “想翻天?哼”许翰低沉的嗓音怒意勃发,充满了浓郁的太-子-党味道,“迟早禀明恩师,给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混蛋们好看!”   和润号宽阔轩敞的总店门口,夜半时分,突然停了一长溜的骡子车,约莫有三四十辆。   十几扇门迭次洞开,领头的一个中年汉子挥挥手,涌出近百个精装汉子,肩挑手提,一个个的麻袋往骡子车上码,像是一群采蜜的蜜蜂,轻手轻脚,悄无声息。   有个年轻的劳力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弄撒了一个麻袋,顿时一大片大米喷涌而出,莹白的色泽在夜晚的黢色里格外显眼,领头的一脸煞气的走上前,兜头就是一记佛山无影脚,把那年轻劳力踹得连翻几个跟头,嘴角都沁出献血来,硬挺着不敢开口求饶,也不敢呼痛。   旁边的搬运活动毫无阻滞,其余的那些汉子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沉默着一趟一趟地把麻袋扛出来。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每个车上都堆得高高的,装得已经不能更满了,但是往外搬运的人流兀自没有止息,很快又在门口空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那领头的皱皱眉,一挥手,搬运的汉子们默默哀叹一声,各自拿出扁担绳索等家伙事儿,每人捆上几麻袋,这才堪堪把这些麻袋全部运完。   车队和人流艰难起步,车辙深深,最为耐劳的骡子步履沉重,糙汉子们也是龇牙咧嘴,那个年轻的更是咬牙切齿,每走一步都像是在透支他的生命一般。   走过大街,领头的摇摇晃晃,拿着根鞭子,走顾右盼片刻,扬扬手。带队拐入一个黑黢黢的巷子。身后微弱的哀声响起一片,领头的置之不理,反而变本加厉各种七拐八绕,就是不走直线,让他身后的劳力们恨得牙痒痒。   走过砀山桥,领头的又一转身,转进坑坑洼洼脏乱不堪的菜市街,后面的劳力已经无力咒骂,木然跟随,领头的汉子眼角余光一觑,捻一捻脸上黑痣的长毛,颇为得意。   刚走出没几步,却听见一声锣响,周围亮起无数火把,无数丘八大爷如狼似虎一般冲过来,对这些劳力们饱以老拳,早就筋疲力尽的劳力们毫无反抗之力,也没有反抗欲望,干脆的蹲地抱头,那年轻的劳力转着眼珠子,想看看领头人的惨状,出口恶气,四面查看,却始终不见领头汉子的人影,心下恨恨不已。   领头的汉子,也就是许翰的贴身长随,早就趁乱逃掉了,他一路疾跑,气喘吁吁回到同知大宅。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哎哟”长随摔了个脸着地,不顾脸上血迹斑斑的擦痕,朝着许翰书房跑去。   “吱呀……”房门被推开,里面却空空如也。   长随一愣,旋即惊恐,游目四顾,偌大同知府邸,竟是唱起了空城计。   他狠狠一抹脸颊上的血肉模糊,“当官儿的,跑的就是他娘的快。”   “公子请”邓子龙伸出胳膊给林卓借了下力,让林卓从高头大马上安然着陆。   “情况如何?”林卓对邓子龙现在亦步亦趋的状态很满意,不论男女,长得漂亮总归是占便宜的,要是个丑男跟自己这么亲近,估计心里要嫌恶了。   “不出公子所料,这里的仓库,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跟洗过的一样,空着跑耗子的。”邓子龙说着,就有些气愤,顺脚就给了旁边一个大胖子一记剜心脚。   林卓施施然走过,看着跪了一地的仓曹诸位,都被丘八大爷们捆绑了起来,捆绑得手法很见功力,情态颇为诱人。   米耗子米耗子,果然名不虚传,这群人的平均体重很不合群,都奔着两百斤去了。   林卓内涵丰富的视奸行为,让地上的胖子们羞怒交加,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当即含愤出声,“我是叙府仓曹,这里是粮储重地,尔等兴兵而来,形同谋逆。”   林卓扫了他一眼,轻飘飘带过一句,“粮储重地,你能找出一粒米,我都算你精忠为国。”   仓曹声气一滞,对着林卓的背影大声嘶叫,“我为叙府流过血,我为大明立过功,同知大人很快就会来,有你们好看的”   “许同知,呵呵,他跑了,”林卓莞尔一笑,“跑得比兔子都快”   仓曹脸色大变,不停念叨,“跑了,跑了……”   “对,他跑了,他不会来救你,因为他自己也是泥菩萨一尊,自身难保啊”林卓继续心理暗示。   仓曹眼神闪烁,旋即紧紧闭上,圆润的身子在地上拱了拱,却不再说话了。   林卓讶异,“这位胖子仁兄,你的靠山都倒了,你不打算说点儿啥么?”   仓曹不理会,在地上睡得如痴如醉,仿若睡在天香楼花魁的绣床上。   林卓忍俊不禁。   “公子,公子”林卓正在恶趣味的打量仓曹的装疯卖傻艺术,却见陈苏风尘仆仆冲过来,“许翰被拿下了”   “哦?他不应该在营地里死守,跟我们死磕到底么?”林卓大感不科学,在叙府掀起滔天风浪,许翰也不失为一个枭雄人物,结局如此仓促,画风不对。   “是的,公子”陈苏的表情有点儿诡异,“许翰遁入守备外营之后,加固了防御,连夜派出好几拨信使往京师送信,打得主意,应该就是要死磕,不过……”   “不过,”林卓神色微变,“聪明人太多了”   “公子明见万里,信使全部被堵回去没多久,外营营地就喧嚣了起来,许翰和他小舅子就被绑了”陈苏有些嫌弃。   “悲夫,天时地利人和一无所有,此非战之罪,许大人时运不济,壮志未酬啊”林卓有些遗憾,虽然许翰逃出府城,潜入兵营,已经不妨碍给他扣上一顶阴谋发动武力叛乱的罪名,但是没有兵戎相见,终究美中不足。   对于林大公子时不时的恶趣味,陈苏有会于心,微微一笑,邓子龙接受能力略逊一筹,眼皮子直跳。   “我愿出首,我愿出首啊”在地上睡得很香的仓曹突然大梦初醒,挣扎着向林卓这边蠕动。   林卓幽幽看了他一眼,“下次,不要迟到。” 第二十五章 九天风雷   清晨,京师,皇极门。   大明朝的衣冠禽兽们,陆陆续续走过金水桥。   在左右掖门分野,飞禽们昂昂烈烈走左门,有的彼此见礼,风度翩翩,有的交头接耳,据理力争,有的神情肃然,好像在酝酿大招,更有的一脑门儿官司,想来是有弹劾在身,反正每个人都不是清闲状态,就连讨人嫌的监察御史都瞪大了眼睛,卯足了劲儿,专挑平时跟自己不对付同僚的茬儿,显得朝气蓬勃,干劲儿十足。   走兽们走右边门,这些五军都督府和京营的超品显贵们,老的老,小的小,一副青黄不接,后继乏力的怂样,他们打着哈欠,慢悠悠走着,活像一群散兵游勇。   彼此寒暄问候是有的,但是形状就无法恭维了,耸眉毛挤眼睛,弄出的形形色色的声音,也很下三路,丝毫没有重臣气象。   间或有几个结成世仇的武官勋贵们,还张牙舞爪的彼此恐吓一番,抛出几句操爹骂娘之类的污言秽语,“下朝后别走”之类的约架,那都是小儿科了。   反正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帮逗逼都不像是有正事儿来上朝的。   进了宫门,内阁的诸位带头大哥陆续来到,不管是骨子里傲气嶙峋的文官,还是嘴巴上耀武扬威的武官,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着京师中枢这几百号朝参官。   大明的内阁,虽然不像北宋那样,明文规定了群臣避道,礼绝百僚,那威风耍起来可以遮天蔽日,飞沙走石,但是从永乐年间发展到现在,近两百年的时光,有些威风和权势已然不必宣之于口。   高拱昂昂头,伸伸腰,张开双臂还做了个扩胸运动,一部粗黑浓密的大胡子柔顺的垂在胸前。   想来也是,摊上这么个牛叉强势的主人,想不服服帖帖都不可能。   他回头左右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副手张居正和赵贞吉,眼睛里光芒一闪而过,旋即嘴角上翘,似笑非笑,扯出一条不屑的纹路。   都特么是不省心的货,待老夫腾出手来,一股脑儿凉拌了你们。   张居正略微低头,看着前方的石砖,下唇往上抿着,略微鼓起,眼睛里无喜无悲,竟似在悠然出神。   相比于另外两位大佬的八风不动,赵贞吉却不然,铁杆心腹尽失的他有些忙碌,不能从从容容,他一会儿瞄一眼高拱伟岸的身躯,觉得蛋疼,一会儿又瞄一眼心机深不可测如同一汪深潭的张居正,仍旧觉得蛋疼。   赵贞吉还特地往后看了看,在六部九卿之后,翰林院掌院学士申时行,也在那里,这位倒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只是袖子里鼓鼓囊囊捏着些什么。   哼,算你申汝默运气好。   许翰这厮志大才疏,百无一用,真是个废物点心。   莫怪老夫手黑,都是特么自己不争气。   再往后一瞄,看了一眼川陕道掌道御史,对他甩了一个眼神。   掌道御史年纪不小,头发已然花白,是头榜探花出身,因为没有强援,一直在督察院混迹。   此刻他小脸儿青白,嘴唇发干,头一次操作这么重大的业务,有点儿紧张。   看到赵贞吉的示意,心下又是一提,赶紧回以点头,表示了解,您老放心,妥妥滴。   随即捏了捏自己袖子里也鼓鼓囊囊的奏疏,混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有个大腿伸过来,可得牢牢地抱稳才是,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掌道御史眼前泛起一道道耀眼的金光,无数升级、金币、声望和极品装备扑面而来,那是挡都挡不住啊,恍然一条青云路。   珍珠帘卷,黄金殿上现金舆;凤羽扇开,白王阶前停宝辇。隐隐净鞭三下响,层层文武两班齐。   隆庆皇帝升阶御朝,龙椅后帷幕低垂,幽香浮动,罗裙轻摆,一个雍容华贵、风姿绰约的身影姗姗而来,在御驾身后就坐。   却是当朝皇后李氏。   高拱粗眉一拧,终究没有开声。   隆庆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朝会本就不多,偶尔几次还需要皇后李氏陪同,若有欠安,即刻奉驾回宫。   这么个跟自己配合无间、对自己信任有加的皇帝,高拱确实打心眼儿里祝愿他万岁万岁万万岁,但是,看目前情状,天总不遂人愿啊。   熙熙攘攘,你方唱罢我登场,文臣们扯犊子吵架,子曰诗云嘴炮一通,武臣们可耻的云里雾里,昏昏然,朝政许多大事就静静地流淌过去了。   隆庆皇帝坐在龙椅上左摇一下,右晃一下,颇有些坚持不住的架势,本来是直挺挺的坐在龙椅上,现在有些要靠在椅背上的意思了,很多格式化的语句说起来都不太利索。   高拱见状,果断加快了议事节奏,很多不碍大体的,他就直接一锤定音。   隆庆皇帝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对自己的老师频频点头,颇多嘉许。   只是帷幕后的女人,面对眼前的一切,柳叶眉却高高蹙起,拧起几个秀气的小疙瘩,一双丹凤眼里,都是深深的不安。   皇后娘娘的脸色很不好,倒也不全是忌惮高拱,还因为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在做同一个梦,自己穿着很羞人的奇怪衣服在湍急的江水里挣扎,几乎就要溺死,一个穿着打扮也很古怪的男子奋力把自己救起,救起也就罢了,那人偏偏肆意爱抚自己的臀儿,临了又狠狠拧了一把,真是个登徒子。   皇后娘娘暗啐一口,想着那男子的英俊眉眼,扭了扭腰肢,感觉屁股上麻麻痒痒,似乎有很多蚂蚁在爬,两腿之间流出了些许潮意。   高拱三下五除二,大嗓门声振屋瓦,就把事情定得差不多了,大胡子飘飘,跃跃欲试的准备上前做个总结发言,各自回家吃午饭,今天的朝会就此宣告结束。   赵贞吉忍不住了,发动大招“去吧,皮卡丘”,一个眼镖直戳过来,把川陕道掌道御史刺得一个激灵。   “……臣有本奏……”掌道御史跋山涉水从队列中走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位先生在发言之后,感觉有很多叹息声响起,好像自己惹了很多人不爽快似的。   “臣川陕道掌道御史钟葵启奏陛下……据SC巡按御史上报,叙府知府陈文杰未经上报,擅自圈禁同僚叙府同知许翰……戎县县令何举,擅自拘押通判,皆犯下罔上大罪,请陛下彻查……”   “同知、通判被拘押圈禁,事出何因?”高拱冷冽的声音凌空砸下,这些言官御史最是不讨高首辅喜欢,想要含含糊糊蒙混过去,嘿嘿,须防着咱老高不死。   “……”钟葵看了一眼赵贞吉,见他没有打算出来平事儿的意向,只能硬着头皮跟当朝首辅对个话,“回首辅大人,因与当地僰人进行米盐贸易中,存有诸多瑕疵,僰人聚众闹事,陈文杰胆小怕事,以两位佐贰官平息众怒。”钟葵将赵贞吉交代的原封不动撂了出来。   “事关僰人,动辄边患再起,岂能如此轻忽?”高拱果断强横的风格不改,“可派干员,赴叙府查明,据实上奏。”   隆庆皇帝被绕的一脑门儿浆糊,见高拱有了决断,就打算点头应付过去。   赵贞吉则面目阴沉,到地方上去查,查个鸟,都是许翰拉的屎,哥不吃。   当即出列上奏,“臣以为,川陕道掌道御史奏事清楚明白,陈文杰、何举罪行昭昭,派员彻查旷日持久,又有僰人夹杂其间,不免迟则生变,不如先行将涉事犯官解送进京,严加勘问,另派官员至叙府处理首尾。”   老赵是有内涵的,上来就给陈文杰和何举安上犯官的头衔了不说,还要先把人抓起来,弄到京师审问,把主动权拿到手那么长时间,恐怕足够他指鹿为马,变废为宝了。   啧啧,真是头贼贼的老狐狸。   隆庆帝的点头动作戛然而止,龙脖子险些扭到。   高拱粗眉一跳,自己的决断被人打断已经极为不爽,何况还是赵贞吉这老儿。   但是他旋即冷静下来,赵贞吉插手其中,此事必然不简单,老夫且作壁上观。   事实上,大明朝廷里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有个大佬掺和到一些事儿里面,先指使个言官小卒子过河试试深浅,不如预期再亲自蹦出来,其他大佬不了解情况,一般都会暂时保持沉默,造成既定事实。   当然,如果,很不巧的,有别的大佬也插手了这件事情,且利益有冲撞,嘿嘿嘿,那就有一番龙虎斗的好戏看了。   “臣,翰林院掌院学士申时行有本启奏,”高拱等的人不出意料蹦出来了,虽然这个人他不喜欢,但还是眉头略略一松,“臣弹劾内阁次辅,督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指使门生勾结匪类,擅作威福,凌逼边民,意图挑起边衅……”   申时行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有在西南几个小官儿身上费工夫,上来就开宗明义,直取中宫。   高拱眼睛里光芒大盛,跋扈惯了的他,毫不收敛的直视张居正,张居正仍旧是那副死样子,只是如有如无的点了点头。   申时行的奏折很长很长,包括了各种形形色色、严严整整的证据,铁证如山扑面而来,不仅让高拱刮目相看,站班的大臣们心中也都有了数。   刚才还在YY自己青云直上的钟葵掌道御史,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这个大腿,貌似有些要自身难保的征兆啊。   这种级别的正面对决非常的喜闻乐见,文官们摩拳擦掌,准备上台表演一番,就连大老粗的武官勋贵们也看得津津有味。   唯一心不在焉的就是隆庆帝了,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但是他还是硬挺着,因为他背后的女人对这个很感兴趣,捏着他的腰间软肉不肯放松。   赵贞吉又一次体会到了被踩的痛楚,上一次高拱借京察强行压上的正面凌辱尚未散去,这一次申时行,哼,张居正又要从后面来上一发嘛?   “臣,臣出言无状,”赵贞吉先是四两拨千斤,避重就轻,“臣听信许翰一面之词,臣失察……”   高拱见这个鸟人还是硬挺在那里,瘦驴拉硬屎,分外恶心。   朝堂怎么会有这么一号人,真真是,丑陋。   高老大一使眼色,监察御史韩缉等专用悍将汹涌而出,都是顺着申时行的话头儿,无限延伸。   “……赵贞吉阴险诡诈,逼迫郡县,其心不可问也……”   “……赵贞吉意图叵测,勾结白莲逆匪,罪不容诛……”   “……赵贞吉为一己私利,构陷同僚,其心险恶,又与白莲、僰人勾结图谋,实为我士林之耻……”   ……   纷纷扰扰中,赵贞吉仍旧不肯服输,以他结仇满天下的操行,一旦去位,恐怕大事不妙,他仍旧打算做最后的挣扎,那就是感情牌。   “臣,臣冤枉啊……”一个老男儿洒泪衣襟,感情戏倒是很投入的样子,“臣家乡在SC内江,与叙府一山之隔,若叙府兵乱兴起,家乡亦遭涂炭,于心何忍?”   他抬起头来,喷着鼻涕泡儿,一脸沉痛,环视凶神恶煞要把他揍翻在当场的大臣们,“诸位同僚,贞吉往昔或有得罪之处,然而人同此心,以此诬陷,情何以堪?”   说完,伏地大哭不止。   皇极门外,一片沉肃,隆庆帝都精神了许多,龙眼瞪得大大的,仿佛才认识自己的内阁次辅。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信乎? 第二十六章 人间金鳞   混大明的官场,事实上是很讲究的。能混出头的,都得有两把刷子。   要么就要文以载道,在散文诗词方面有所专长,比如解缙,比如李东阳,比如张佳胤;要么得很有节操,能够把忠孝仁义打造成招牌,比如海瑞,比如于谦,要么就很有权谋,玩弄手腕权术润物细无声,比如严嵩,比如张居正。   但是像赵贞吉这样的,可以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在罪证昭彰、人神共愤的时候,还能够极其不要脸的,在光天化日之下,耍无赖?   都知道SC是你老家,但是你祸害老家的事儿都干出来了,又反过来用桑梓之地的名义为自己脱罪,其心肝肺腑无法细问,那张嘴巴恐怕注定臭不可闻了。   武官序列里,一群人佩紫怀黄,张口结舌,特么的文臣这些老倌儿果然都是身怀绝技,轻易不好去招惹啊。   “……卧了个大槽……”   “……死了都不要脸……”   “……活久见……”   “……我要带我的十八房小妾来看奇葩……”   “……这样,真的能行?”   “……从此不敢直视老赵那张脸……”   ……   武官勋贵其实多半时候等同于朝廷的围观群众,代表着人民群众的直接观感,他们的窸窸窣窣,嘀嘀咕咕,让文臣们自觉颜面大失。   但是故乡之情历来是士大夫珍视的情感,那个时候的北上广魅力不像现在那么大,连退休了大家都要回老家的。赵贞吉搬出自己的故园之情,还真不好遽然反驳。   一时间,朝堂大佬们,坐蜡了。   帷幕后的李皇后看得自在得趣儿,除了被赵贞吉的鼻涕泡儿恶心了一家伙,偶尔捏捏皇帝老公,让他打起精神,其他时候那是欢脱得很,仔细看看,人家皇后娘娘的樱桃小嘴儿有规律的蠕动,艳红丰润的唇儿上下左右不停歇,竟是在吃东西。   咳咳,皇后娘娘那个位子就算不是沙发,应该也算得上是板凳了吧,有些瓜子果脯汽水儿什么的,不足为怪。   满朝高官都在容我三思,高拱作为内阁首辅,立马就变成了万众瞩目,他心中发狠吐槽,且让你赵贞吉再蹦跶两天,真是祸害留千年。   高拱愤愤不平的想着,正要出列捏着鼻子给赵贞吉圆场子。   不料,斜刺里杀出了一个老将。   此人身手矫捷,姿态雄奇,手持一纸奏疏,隐隐然有救世高手迹象。   “臣,工部尚书朱衡,有本代奏。”   隆庆帝觉得今天有些happy,头疼脑热、体力不济的病症都缓和了不少,这台大戏,真是一波三折,令人心旷神怡。   眼见波澜再起,隆庆帝慌不迭的点头应承,还破例开了金口,“你且速速奏来。”   “臣代原右副督御史、保定巡抚张佳胤谨奏,”老朱衡的声音语调铿锵,气势雄浑,那叫一个煌煌正音,“臣因丁忧回籍,草庐度日,深怀忧戚,本不应分心旁骛。奈何目见耳闻,屡触衷肠,实不能不忍痛发声,臣处江湖,不知魏晋,字字句句,一秉精诚,略陈所得,以供朝堂镜鉴。”   张佳胤的奏疏开头,就是一股沉郁的浓风吹入,如同一个忧郁的美男子,来到了疯人院,瞬间将朝堂的格调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朝堂衮衮诸公的颜面稍霁,这才是正常的士大夫本色。   只不过抢了朝堂沙发和板凳的两个男女却不以为然,隆庆帝默默撇撇嘴,觉得头又有些不舒服了,至于后面的李皇后,对面前摆满了的零碎儿,嫩葱一样的手指,东挑挑,西挑挑,却再也没了胃口。   要说掏心窝子话,这对昏君夫妇,还是喜欢打滚撒泼的赵贞吉比较多一点儿。   “……以一己私心,摧折国家边关重吏,以故旧盘根,挑动刀兵四起,兵连祸结,以机深之谋,欺上凌下,纵容巨寇大患,危及社稷金瓯……”   张佳胤也将赵贞吉的一系列恶行说了一遍,只不过增加了很多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内容,更加的不可辩驳。   但是最有杀伤力的不是这里,而是最后一个自然段。   “臣世居川中,险峰在侧,幽涧入怀,故乡一草一木,时刻魂牵梦绕,家园一砖一石,亦先祖筚路蓝缕,爱惜唯恐不及,何忍痛加干戈?何利之大,竟尔背祖事贼?何心之恶,竟忍煮豆燃萁?假使心意得偿,谋算得逞,官爵荣华,无以复加,能对天子信重,凤驾慈恩,能对故园悠悠山水,哀哀父老,无动于衷乎?”   老朱衡是个出色的演讲大师,当“无动于衷乎”五个字,一字一顿响彻朝堂,如同洪钟大吕,也像是无言的审判。一股洞彻人心的力量席卷朝堂,满朝为之肃然,连那些逗逼武将也安生了下来,用如同尖刀一样的眼神儿不停的捅着赵贞吉这个大boss。   本来对张佳胤的端正严方不甚感冒的李皇后,听到最后有凤驾的份儿,嘴角沁出甜甜的笑意,眉头一挑,颇为受用,这可是第一回有朝臣议论朝政的时候,带上她一起玩耍。   隆庆皇帝也大受触动,少有的亲自发号施令,“黜出京师,廷议其罪,三代不得科举,遇赦不赦。”   赵贞吉锐气尽失,轰然伏倒在地,一代权臣,就此末路。   “陛下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震了虎躯,作为小弟的,肯定要马上捧场,当即跪满了一地。   散朝之后,文武高官们心有余悸。高拱和张居正两人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喜色,张佳胤的横空杀出,实在出人意料。赵贞吉玩儿完了固然高兴,但是整个过程并没有掌控在手,这就不开心了。   少不得,两位大佬回府之后,要召集麾下心腹密议一番。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无事一身轻的林卓,并没有急着回县学接受封建主义教育,而是很任性的给自己放了个假,软趴趴的坐在凉亭里,听着耿小妹偎依在身边唱歌,清漪在花园里跳舞,心神俱醉。手也不肯老实,不停地在耿小妹的身上跋山涉水,让小管家婆软成一团,歌声早就没有了调调。   “喂,你个大色狼,不许欺负小妹”没有了伴唱,清漪也停下了翩跹的舞步,款款走过来,把咸湿佬的龌龊行径抓了个正着。   这个耿直的姑娘说着,还动手把耿小妹从林卓身边扯开,耿小妹讷讷低着头,咬着下唇,脸上红霞满天,虽然借着清漪的力道离开了林卓身边,心中却很不舍,她很喜欢卓哥儿欺负她的。   “呵呵”林卓洒然一笑,挤眉弄眼地朝清漪抛个媚眼儿,没正形的样子让清漪牙齿痒痒,扑上去逮着林卓“吭哧”一口就咬在林卓腮帮子上。   “嗷呜……”林卓被咬痛了,劣根性被激活,大手一笼,就按着清漪挺翘的圆臀,把这只母暴龙镶嵌在自己身上,本能地揉捏搓挤,无所不用其极,尾指还不经意地掠过两股之间,带起一阵阵颤栗。   清漪的牙齿已经收了回去,小舌头也被没收,大眼睛死死闭上,眼睫毛一抖一抖,鼻息咻咻,脸颊粉红。   耿小妹在旁边看得心摇神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吃吃”直笑。   “大才子,我看了你的那本《葬花纪》,写得真感人,你能为风尘女子说些公道话,真是这世道的良心,怎么不出版刊行呢?”清漪紧紧靠在林卓肩膀上,喁喁私语。   “前段时间,我有事儿,嘶……”林卓又中招了。   “让你有事儿,让你有事儿”清漪像一只被激怒的小豹子,呲着小牙在林卓胸膛上又掐又咬,很像是要报当初林卓在清池苑当众不给面子的一箭之仇。   耿小妹安静地靠在另一边,由着林卓的坏手东游西逛,时不时还给他一个柔柔的轻吻,好一个冰火两重天。   “哎,说真的呢”清漪老实下来,扭扭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小地叹了口气,又捡起刚才的话茬儿,“我认识一个书商,是南直隶潜雨书坊的东家,叫鲁讷,实力很雄厚的,你要是想出版刊行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呀”   清漪总裁显然是闲不住的性子,林卓沉浸在温柔乡里,也就无可无不可,点点头,表示同意。   “要不这样吧,才子哥哥”清漪发了个不成功的嗲,让林卓打了个哆嗦,“你现在写了好几首诗词了不是,要不你再多写几首,凑一本诗词集好不?”   林卓捋了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清漪啊,要是你能正常说话,咱们这幸福的情侣关系还能维持下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大才子,以后咱们家出书什么的生意就都交给我了”清漪小腰板儿一挺,嫩生生的胳膊一挥舞,就拍板了。   林卓看得有趣,这姑娘的做派让他很亲切,“行行行,我正式任命你担任林氏集团文化产业部总裁,出书摆摊儿卖字画儿什么的,都由你说了算”   清漪大眼睛忽闪忽闪,对自己的头衔理解起来有些吃力,但还是用力点点头,肉肉的鼻头耸了耸,可爱模样让人爱煞。   “哥哥……”响亮的叫唤声响起,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风一般的萱萱呼啸而至。   只见她穿着粉绿的襦裙,脚下踩着一双嫩绿的翘头绣花鞋,梳着秀气的双丫髻,绿汪汪的发钗很是夺人眼球,想来这身装束应该是娘亲为她装扮的,活脱脱一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只不过萱萱跟她老哥差不多,极其擅长不走寻常路,脚上颇多泥污也不说了,好好的襦裙打了个大大的结是个什么情况,头上也蒙着一层不知道是灰尘还是蜘蛛网的物事,硬生生把个淑女改装成了爬树下水的女汉子。   萱萱看到林卓把清漪和耿小妹抱在怀里,小嘴儿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戛然而止。   先是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旋即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也眯缝起来,显然对这一幕很满意。   踢踏踢踏地走上前去,看着羞意不胜的清漪和耿小妹,坏坏的小丫头,还调皮的伸出小手指,在她们脸上轻轻一点,看着耿小妹满是仓皇与羞恼,鸵鸟一般把头埋进林卓怀抱,清漪则开始奋力在林卓怀抱里挣扎,张牙舞爪要跟萱萱闹腾,却又挣不脱,反倒逗得萱萱“咯咯咯”笑出声来。   看着妹妹笑得开怀,林卓也跟着“呵呵呵”地笑起来。   “哥哥,我要跟清漪姐姐学跳舞,以后我也要做花魁”萱萱脆生生的提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石破天惊,清漪和耿小妹都一愣怔,林卓也笑不出来了。   清漪一把把林卓推开老远,揽过萱萱,温声细语,比对林卓态度好多了,“萱萱要学跳舞,清漪姐姐教你,但是女孩子呢,可不能把花魁什么的挂在嘴边哦,咱们萱萱可是大家闺秀,清漪姐姐还可以教你识字哦,以后萱萱就是个女才子啦。”   “哥哥那种才子?”萱萱眸子一亮,顿时雀跃。   耿小妹也凑上前来,几个姑娘自成一统,一边细声细气的商量着学跳舞学识字,一边给萱萱做清洁。   局外人林卓同志眼睛骨碌碌转悠,好像还可以把娘亲也拉进队伍里来呀,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别把娘亲给闷坏了。 第二十七章 尘埃落定   林卓的新宅院占地广阔,是将原有的两栋大宅合二为一所成,进出三进,横向也有三路,有多达八个单独的院子,还有三个绣楼,绿植密布,池塘亭台星星点点,锦鲤红莲点缀其间,生机盎然。   最可圈可点的,还是院子后面一个大花园,院墙四周,爬山虎密密层层,绿意欲滴,各种花树、花枝交相辉映,姹紫嫣红,摇曳多姿,绿树浓荫,花香阵阵,蝴蝶蜻蜓穿插其间,自在飞舞,野趣横生。   今天,萱萱就把嫩嫩的魔爪伸向了这座恬静的花园,生拉活扯着林卓和耿小妹,要抓蝴蝶。   林卓陪着萱萱和耿小妹来到后花园的时候,队伍已经壮大了许多,清漪总裁搅和进来,跟萱萱、耿小妹叽叽喳喳个不停,三个小女生的声音,加上她们身边的丫鬟婢女们,已经成功盖过了园子里的虫鸣鸟叫。   前来串门子的金凫和陈敦义也都摩拳擦掌、奋勇争先,要在妹纸面前大大的露一手。   金凫没有食言,很是卖力,用各种各样的姿势龙腾虎跃,最终却只有一个结果,扑个空,摔个四脚朝天,成了姑娘们最大的开心果儿,还有人为这胖子加油叫好,这下子可不得了,金凫更加得意了,姿势更加的绚丽多姿,啪叽啪叽摔在草丛里,倒是乐此不疲。   陈敦义矜持了许多,在花丛中游走,端着知府大公子的架子,时不时猛然出手,然后迅速四顾,轻咳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背着手离去。   开心是开心过了,可是最终三个大小姐手儿依旧空空如也,别说蝴蝶蜻蜓了,连一只蛐蛐儿都没有收获到。   萱萱看够了那胖子雄奇瑰丽的摔跟头姿势,转过身来,拉着哥哥的衣襟,小嘴儿翘起来老高,顿时让林卓战斗力MAX,且看哥哥给你露上一手。   咱们林卓童鞋,是个讲究智慧的人,四百年的智慧,碾压你们这些土著众,丢丑的事情不屑为之,往草地上一坐,开始发号施令,耿二力和陈苏往来奔走不息,很快,一个用竹竿和废旧渔网组成的扑蝴蝶专用道具就做成了。   林卓拿起来挥舞一番,顾盼自雄,很是一副高手下山的模样,逗得女孩儿们前仰后合笑个不停。   “呃,别笑啊,有啥好笑的?”林卓对这个气氛不太满意,“这个网子,看上去,是有点儿丑,但是它很有内涵的,好不好?”   “噗嗤……”“咯咯咯……”   林卓的申诉没有被尊重,女孩儿们一扎堆儿,反而笑得更欢了。   林卓悻悻然,抓到蝴蝶再说。   渔网兄,你要给力啊。   林卓操起竹竿,小心翼翼地朝着一株茉莉花边走去,一只黑色带着黄色斑纹的蝴蝶正在上面悠闲自在的采集花粉,行径颇为嚣张,一点儿都看不到慌乱模样。   林卓慢慢将竹竿举高,朝着它头顶迅速一兜,敏感的蝴蝶感觉到危机降临,腾空而起,只是以往无往不利的逃生秘技,此刻却恰好自投罗网,一头栽进了林卓邪恶的渔网中。   “哇哈哈哈”林卓快速收紧渔网,将这个黑色黄斑的蝴蝶困在网中,仰天长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呀……”姑娘们汹涌而至,清漪抢走渔网,带上萱萱开始自行创业,耿小妹小心翼翼捏住蝴蝶的小翅膀,惊叫欢喜不已。   “哼”没有享受到鲜花与掌声,林卓不得不结束了自己遗世而独立的造型,耷拉着肩膀走到各种丢丑卖乖的男子阵营,一阵百无聊赖。   “咕噜噜……”一阵羞耻的声音传来。   众人侧目而视,果然是金凫这个胖子,肥手往肚子上一拍,理直气壮,“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额……”孔夫子的话,总是不好辩驳。   “来来,今日中午,我们就在此野餐”林卓今天难得放空,感觉情绪很高亢,招呼着就要在这里做饭吃。   “???”年轻的朋友们,都瞪着大眼睛看着林卓,满眼都是怀疑,萱萱丫头还很可爱地望了望草地,眨巴着眼睛,很是纠结,小手轻抚着肚皮,对吃草很抗拒。   林卓的尊严受到了践踏,当即虎躯一震,再次开始发号施令。   竹筒饭么?叫花鸡么?铁板烧烤么?妥妥滴。   只不过,这阵拿锅抢米、撵鸡切肉的,动静太大,很快,老爹黑着一张老脸现出了原形。   看着面前草坪上摆开的架势,老林脸色更暗。   “……卓哥儿,你今年将满14岁了,不小了是不,”很长辈很语重心长,“还玩儿过家家这种游戏,是不是太嫩了点儿?”   林卓仰天吐血三升,把袖子一挽,往前一扑。   扑到温柔似水的娘亲膝下,“娘亲且安心上座,往日都是娘亲做饭给我们兄妹吃,今日孩儿就做一次饭给娘亲吃”眼睛还眨巴眨巴,卖萌。   张婉儿慌忙把林卓拉起来,脸上各种表情穿梭一阵,最终留下了甜甜的微笑,抚着林卓的俊脸,柔柔点头,“好,娘亲跟我儿一起做”   哼哼,娘亲一发话,老林只能去数蚂蚁了,林卓一脸的小人得志。   “二叔,且助我一臂之力……”林卓招呼着越来越像是家里大管家的耿二叔就要操持上阵。   今儿个,不让你们说声服气,那都不算完。   林家花园里浓烟四起,香气四溢,各种菜式都到了收获的时候,林卓苦心经营的铁板烧烤摊最受欢迎,被围得满满当当,让他忙得四脚朝天。   等到顾客们饱食之后散去,林卓四仰八叉累瘫在地,贴心的小管家婆给他拿来了一个香喷喷的叫花鸡,林卓胃口大开,摸摸耿小妹的小手儿,邪笑一声,正要大快朵颐,府城里的吏目冲将进来。   朝廷的旨意到了,让林卓去府城接旨。   林卓看看一众吃得满嘴流油,肚皮滚滚的亲人朋友,忍着饥肠辘辘,挥泪而去。   “叙府知府陈文杰智勇兼备,敢于任事,抚恤下民,剿除凶顽,擒拿逆匪,功在社稷”   府衙门口,叙府的头头脑脑们冠带整齐,庄严肃穆,跪了一地。   京城高官洪亮高亢的声音在府衙四周回荡。   一连串表扬的话,听得陈文杰胡子抖了又抖,脑袋跟嗑药了似的,不规律的晃荡,显得很是与众不同。   四周也是人头攒动,府城群众们对于来自中央领导的亲笔信报以极大的热情,纷至沓来,围了一圈又一圈,都想听听这京师来的仙音,搞不好能沾点儿光,顿个悟什么的。   叙府群众的强势围观,显然影响了京城高官的发挥,打了几个哽儿,才找着调子,继续念下去,“戎县县令何举不畏强暴,抚民有方,豁免兵戈”   何举也被表扬了。   “戎县童生林卓忠义自任,赞襄协力,续展博才,纾难定机,士林之范也”   林卓眼睛一突,不客气的说,自己确实做了大量的工作,说是主导者也不为过,但是在高层视野里,自己应该并无太多存在感才对。   脑海里缓缓浮出张佳胤慈和的脸庞,自己这个文艺老年师傅,还真是肯卖力气。暖洋洋的感觉弥漫全身,朝中有人好做官呐。   “……陈文杰原任成都府知府,擢升SC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从三品衔,何举原任戎县县令,擢升叙府知府,从四品衔,童生林卓,因功名未成,不宜骤赏官爵,然秉恩赏酬功之至意,此案犯官、附逆贼匪,抄没所得,悉数赐予,另赐御制横额一幅,其父恩赏正五品修正庶尹文勋官,其母恩赐正五品宜人,以彰功德……”   听到这里,林卓一张嘴大大张开,朝廷真是太体贴了,知道林卓赤条条穿越过来,没有过上纨绔子弟的幸福生活,就马上颠颠儿送来了,还来得那么汹涌,林卓就这样从进步的无产阶级蜕化成了地主阶级。   “……游击将军邓子龙擢升分守川南叙府、泸州、自贡三府参将,加昭勇将军衔……”   “……许翰等一干犯官押解赴京发落,白莲一众逆匪,悉数就地处决,无辜牵连人等无罪开释,当地酌情安抚,钦此!”   冗长的圣旨宣读完毕,一干人等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都是喜动颜色,欢欢喜喜的跪拜谢恩,短暂的拱手相庆之后,就客客气气地请宣旨官员到府衙内休息盘桓,当然少不了轮番恭维行贿什么的,让这位看上去苦兮兮的京官儿大爷吃了顿饱的,盆满钵满带着一袖子的金风扬长而去。   做完场面功夫,林卓归心似箭,撸着袖子捧着皇帝封赠的告身官服,就乐颠颠儿的要回家,火速让娘亲高兴一下,搞不好能有一个摸头杀。   奈何陈知府,不对,陈参政等人仍旧情绪高昂,非要搞个联欢会庆祝一下。   见到几位大人满面红光,拉着手跟自己执手相看泪眼,留人之意非常坚定,林卓也只好推迟行程。   联欢会上,重头戏当然是林卓,虽然作为编制外的人士,没有办法升职加薪,但是那些阿堵物和封赠父母且不去说,这个御制横额,那可就已然了不得了,妥妥滴简在帝心。   众人把林卓围在垓心,围观的欲望很强烈。   林卓从善如流,陈参政和何知府小心翼翼把横幅拉开,却见横额上写着四个大字。   “巴蜀灵竹”   “有皇上手书正名,林公子这巴蜀俊彦,定当名噪大明”   “不错不错,皇上慧眼如炬”   ……   一阵羡慕嫉妒恨和拍马屁过后,林卓才把这幅喷了不少唾沫星子的横额给收拾起来。   “……贤侄,此番大业得成,贤侄居功至伟,今后但有事端,尽管吩咐,上山下海,世叔绝无二话”陈参政这是喝high了,揽着林卓的脖子,凑在林卓耳朵边儿上就说一些像要海誓山盟一样的羞羞的话。   “参政所言甚是,林贤侄机谋无双,才略无伦,真真是我等的福气啊”何举倒是还算正常,起身举着酒杯“咭儿”一口闷了个见底,还冲着林卓晃晃杯底,表示咱俩的感情也很深。   “两位世叔谬赞了,不过取巧而已,你们才是大大的有功于国家啊”林卓接力把场面烘托下去。   “公子,子龙敬你一杯……”邓子龙来了,还是那么周周正正。   一番风雨同舟,邓子龙对林卓佩服的五体投地,算是一个最坚定最真挚的朋友。   “公子,子龙能有今天,全仗公子扶持,今后若有事端,公子尽管吩咐,上山下海,绝无二话”子龙兄台语言能力是不大行,一张脸憋得通红,说出来的台词儿还是跟人家陈参政的差不多。   只不过,林卓丝毫不以为忤,共事一段时间,人心如何,已然心照不宣。   林卓郑重起身与子龙将军碰杯,对视片刻,会心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杯酒,是今晚林卓喝的最畅快、最熨帖的一杯了。   戎县,林家大宅。   天才蒙蒙亮,林卓就已经回到了家门口儿。   看着家门口一些细微处发生的变化,黑油锡环什么的都按照五品官的规制摆弄上了,林卓凝神打量片刻,洒然一笑。   林童生回到家里,自然又是一阵忙乱。   老林抚着刚长出来不长的胡子,看着林卓频频点头,模仿老怀大慰的情状,做作情态很是惹人发噱,只是眼睛里的高兴和激动是装不了的。   张婉儿把林卓揽在怀里,疼爱不已,自家孩儿,仿佛昨日才从河沟里被捞起来,今日就活蹦乱跳给自己挣来了诰命,只是不知道吃了几许苦头。   几滴温热的眼泪垂下,落在林卓脸颊上,也落在林卓的心里。   林卓把张婉儿扶在椅子上坐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肚,把她的眼泪一点点儿拭去。   转过头,把老爹也扶到椅子上,让二老并排坐在大堂正中央。   林卓整整衣冠,跪倒在地,深深叩下三个头。   耿二叔一家,师母给的十几户仆役们,团团围着,看这少年人赤手空拳、几经艰险为父母挣下荣耀,再深深叩拜。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第二十八章 忠奸难辨   戎县大牢外,有一出大戏,正在上演。   僰人的高官显贵们静静地站成两行,看着舞台中央的族长一家子,表情各异。   林卓没有地方站,僰人的规矩虽然没有汉人那么繁缛,但是实在也不好强插进去刷存在感,只好远远站在备好的两驾马车前,好在有金凫陪着,金百万也在车里等候,倒也不孤独。   哈朴用手遮了下阳光,高大的身躯缩水严重,衣服里面空空荡荡,脊背也佝偻着,短短几天,他又苍老了很多。   “爹爹”哈茗伏在哈朴怀抱里,泣不成声。   哈洛紧着凑上前去,跟老爹对视良久,讷讷无言。   哈朴拥着宝贝女儿,轻轻拍拍她的肩头,百感交集。   一家三口历尽劫波,总算云开雾散,哈朴温言哄慰女儿,哈茗破涕为笑,拉着父亲的手摇晃撒娇,惹得哈朴老怀大慰,长笑不已。   哈朴又冲着哈洛点点头,才游目四顾看向自己族中的文武高官们。   “属下等恭迎族长”僰人武装力量总司令大统领哈烈带头,僰人的大祭司、大寨主们,呼啦啦跪倒在地。   “众位远来辛苦,此处也并非族内,免礼”哈朴酝酿片刻,吐气开声,声波辐射开去,洪亮威武,颇有王者之风。   只是眼尖的林卓分明看见,说完这句话,哈朴的胸膛急剧起伏,显然已经力不从心。   僰人显贵们陆续起身,身份辈分都比较高的,就围拢到哈朴身边,嘘寒问暖,诸如“族长大仁大义”、“族长舍身为全族谋福”、“族长为族人受苦”之类的恭维声不绝于耳,感情过于丰富的,还要为族长大人掬一把辛酸泪。   场面渐渐明媚和谐了起来,哈朴却已经稍显疲惫,哈茗见状心疼,瞟了远远等候的林卓一眼,附耳向哈朴建议先在城内找个地方休息,之后再返回族中。   哈朴点点头,哈洛遥遥冲着林卓拱手,林卓当即会意,招手示意,另一辆马车粼粼而来。   哈茗和哈洛搀扶着父亲走过来。   “此番又要叨扰贤侄了”哈朴跟林卓客套了一下。   “世叔不必客气,林卓晚辈,与哈洛兄相交莫逆,正该多多孝敬”林卓恭恭敬敬,一副老实孩子的模样。   “哼”哈茗翘翘鼻子,白了林卓一眼,“汉人书生就是文绉绉的,一身酸气儿”   “茗儿,莫要失礼”哈朴轻言轻语的提点了一句,殊无杀伤力。   “族长,我等先行告退,在族中恭候族长”僰人高官们见族长有私人行程,纷纷要跟族长说再见。   “也好,注意约束族众,万万不可扰民”哈朴点头同意,顺带敲打了一下。   “属下不敢,属下告退”高官们又是一阵脸色变幻,告辞而去。   哈朴忙于应付的时候,林卓悄悄靠近哈茗,祭出禄山之爪,在哈茗臀部上,狠狠一掐,让你个小娘皮跟我作对。   “呀”哈茗低声惊叫,脸上红云密布,冲着又变脸成好孩子的林卓怒目而视,林卓心下得意,捻了捻残留着温润的手指,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邪笑。   哈茗心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瞪着那个漂亮的汉人书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僰人千娇万宠的小公主,自幼呼风唤雨,族中男男女女都是俯首帖耳,唯唯诺诺,就连阴险狡诈的二叔也不敢对她放肆,唯有他,唯有这个时而温良,时而邪恶的汉人书生,总是欺负她,占他便宜,惹她羞,惹她恼,偏生就是恨不起来。   哈茗心中纠结成一团乱麻,长街尽头,又有一个身影缓缓走来,步履沉重。   只见他低垂着头颅,****着上身,精壮的躯干上肌肉虬结,手上拎着一个包袱,背上还背着几根又粗又长的藤条。   正是哈烛。   哈烈赶紧欺身上前,拦住哈烛。   哈朴却前行几步,示意哈烈让开,走到哈烛面前,哈烛也缓缓抬起头来,面上竟是泪水纵横,闪着莫名的沮丧和悲痛。   两兄弟对视片刻,哈烛轰然跪倒在地,手中的包袱也散开,滚出两个物事,却是哈炎、哈利的项上人头。   哈茗气息一紧,旋即手被紧紧握住,侧目望去,林卓前行半步,把哈茗留在侧后,注目哈烛,眼中尽是戒备,哈茗心中一暖,突然不想挣脱。   “大哥,二弟错了,二弟没有约束好亲近的人,没有想着营救大哥,还存着取而代之的野心,二弟……二弟……真的错了”哈烛趴在地面上呜呜痛哭,说不出的颓废和绝望。   哈朴望着跪倒在地的弟弟,眼中杀机闪过,旋即隐去,只剩下一脸的愧疚。   “哎……”哈朴一声长叹,蹲下身,费力把哈烛扶起,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食无竹,天字一号雅间。   林卓在这里为哈朴和金百万接风洗尘。   金百万父子俩还有哈朴一行五人团团落座,由金百万和哈朴两个狱友各自做介绍。   互相结识之后,林卓作为地主,举杯为两位长辈得脱大难必有后福相敬,众人纷纷举杯,为逃出虎口庆贺。   “……说来,还要多谢卓哥儿,若没有你奔走周旋,只怕我们两把老骨头就折在里面咯……”金百万靠在椅背上,很是感慨,想不到当初无意见认识的一个小年轻,到最后会变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经过这一番磨难,金百万脸上的肥肉都少了许多,至少说话的时候没有那种很奇特的抖动感了。跟他儿子金凫一样,都成熟起来了,至少不见了唱一曲******跟晚辈一起抢花魁的放浪样子。   “正是如此,咳咳咳……”哈朴的身体看上去受到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说几句话就气喘吁吁,哈茗坐在他旁边照应,忙不迭的为他捶背顺气,“林公子仗义出手,不仅救下了我哈朴这条老命,还让我数十万僰人生灵免遭战火涂炭,这大恩大德,咳咳咳……”   哈朴忍着病痛站起身来,看上去竟打算行礼道谢。   林卓赶紧起身拦住,“两位世叔言重了,我与哈洛、金凫两位兄台乃是至交好友,事关他们二位的身家性命,林卓断然不可能袖手旁观,”林卓果断给哈洛和金凫两位套上了荣誉光环,“再说了,如今尘埃落定,皆大欢喜嘛,晚辈这一次也是很有一些进账的”   “哈哈哈”林卓的小小玩笑,把宴席上的凝重气氛一扫而空,天字一号雅间儿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直沉默寡言,也未曾多喝酒的哈烛,跟哈朴略一对视,然后站起身来,“林公子,虽说是大恩不言谢,但是承蒙您舍命营救,还几次遭到刺杀,要是无动于衷,我等也过意不去,还请您开口示下,但凡我等能做到,僰人全族绝无二话。”   林卓维持着笑容听他说完,在座的没有笨人,哈烛恩怨两清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环视一下另外几个僰人的重要人物,发现哈朴略显疲惫的闭着眼,微微颔首,哈洛面无表情,哈茗和哈烈脸上却闪过一丝阴云。   很显然,尽管这次米粮事件平安着陆,僰人内部却也未必就能安生下来,这个沉默的哈烛并不简单,哈朴的身体偏偏又已经摇摇欲坠。   林卓心中念头急转,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既然哈烛前辈如此盛情,晚辈却之不恭”林卓大喇喇的说道,“素来听闻僰人善于制竹,小到乐器家具,大到亭台楼阁,无所不能,而且精美实用,巧夺天工”   “不是哈烛自夸,以竹制器,僰人不让任何人”哈烛紧跟着就接上去,用无穷的意念催促着林卓,想要啥,赶紧说。   “嗯,林卓有个粗浅的想法,还需各位支持”林卓略一拱手,“僰人与官府米盐交易,以山货猎物交换稻米井盐,算是一条出路,却受制于人,我欲与诸位合作,将僰人竹器送入市场,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啪”金百万猛然一拍桌子,惊得满桌子人瞪着他,“贤侄奇思妙想不穷,斑斑大才,不如投笔从商如何?”   “世叔,您着相了,”林卓很佛家很菩萨地笑道,颇有些身份上的优越感,“林卓乃是士子之身,志不在此,”金百万为之叹息,“不过,闲暇之余,略施手脚,补贴家用倒是无妨。”   林卓淡定地装逼,金光闪闪。   “林公子言下之意,你与我僰人合作做这个竹器生意?”哈烛心中草泥马奔腾不息,声音也有些滞涩。   看着光风霁月助人为乐的林卓,哈烛心中腹诽不停,本来就是想跟你做一锤子买卖,跟你一笔勾销的,这倒好,不仅没有甩脱手,还要在僰人领地里开小卖部了。   “这对于我族是有很大裨益的,那些狗官一个一个都不牢靠,而且整天走马灯似的换,难保旧事重演,与其看他们脸色,还不如再找一条财路,这是当务之急,拖不得。”哈茗出面说话了,虽然略略恢复了僰人女诸葛精明干练的模样,但是站在林卓一边的属性没有发生动摇。   “只是这竹制器具一向便宜,如何获利?”哈烈接话,直接切入技术层面。   “依我之见,咱们这竹器店不以量取胜,在细节上要精益求精,树立起品牌,专供高尚人士,最好是读书人”林卓的商业秘籍滔滔不绝,金百万眨巴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打算把这些高招背下来,活学活用一番。   “专供读书人……这个市场,会不会有点儿小?”金凫颠颠儿的跳了出来。   “非也非也,你看这食无竹,如今可缺少顾客?”林卓循循善诱。   金凫略一怔,“食无竹倒是川流不息,但是往来的多数,可并不是读书人呐。”   “正是这个道理,读书人是个噱头,”林卓意气风发,像是传销分子一般,“读书人最是挑剔,眼界又高,胆敢专做读书人生意的,那必然是质量绝对有保证的,而且是价格绝对昂贵的,”转身看着满桌子目瞪口呆的听众朋友,林卓大手一挥,“读书人就是品味的象征,就是我们的代言人,我们要树立一个坚定不移的理念,”林卓夹起一块竹燕窝吞下,语调铿锵有力,“为读书人服务。”   林卓的长篇大论方才结束,雅间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   气势虽然浩大,其实,鼓掌的只有三个人,若有所得的金百万金凫父子俩,还有哈茗,这丫头品位着实独特,最喜欢非正常状态下的林卓。   “既然如此,那便就此说定了,不知林公子意欲如何操作?”哈烛在旁边张口结舌,哈朴一锤定音,问一下林卓的具体思路。   “僰人负责生产,我负责包装销售,划定一个最低价,每年的收购价由双方共同商定,如何?”林卓还是很有节操的,并没有太坑人。   “……”僰人对有些名词理解不深刻,但是并无妨碍,几个人面面相窥一个大周天,哈朴点头,成交。   “另有一事,晚辈要与两位世叔商讨,”林卓想了想,很快自己就要有大批量的不义之财入账,现在手头的几个人完全不够用,做生不如做熟,只能打打这两个老汉的主意了,“承蒙朝廷恩典,晚辈将要接手几处产业,手头人手缺乏,还请两位世叔割爱啊,哈哈哈”   金百万肥手一挥,嘴巴里嚼着菜肴,“没有问题,陈苏是个人才,拿去拿去”   哈朴这边沟通可能不是很到位,有点儿迷茫,不知道林卓想要谁,看看左右两个儿女,尤其是自家的宝贝女儿,这厮要是敢开口,必然上手neng死他。   倒是把哈茗看了个大红脸,扭着腰肢撒娇,“爹爹你看什么呢,是哈龙哈虎两兄弟啦。”   “噢……哈哈哈”哈朴干笑几声,“木有问题,拿去拿去”   哈烈在一旁无语,那可是我的儿子好不好。   但是吃了这顿饭,最无语的,非哈烛莫属了,开小卖部就算了,还弄过去两个官二代?蹬着鼻子上脸,很成功嘛。 第二十九章 人才纷沓   林家大宅里,人气越发的兴旺了。   哈龙、哈虎两人正式入驻,作为僰人中的太-子-党,两人绝不会空着手儿来的,哈龙带出来近百名精锐武士,哈虎那个坑货带来了二十几个漂亮的僰人妹纸,看得林卓眼皮子直哆嗦。   这就是一母同胞两兄弟之间的品味差距,一个总是手挽千军万马,一个总想着美女如云,境界决定人生,哈虎同学,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侧头看去,人家哈虎不以为然,还仿佛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咧着大嘴憨笑不止,纯真的表情看着林卓,似乎在等着林卓给他点个赞,让林卓牙根儿发痒,真心恨不得在他那张黑脸上留下点儿永不磨灭的痕迹。   但是,很显然,已经有人代劳了。   扫视一脸哈虎脸上的创伤,再看看哈虎甘之如饴的贱样儿,这些有些秀气,又有些阴险的花拳绣腿,应该是哈茗干的,   哈朴固然大方,金百万也不是小气人。   陈苏带来了他属下的一整套商业班子,从账房到小二,包罗万象,在营救金百万期间,客串了下间谍探子的一些下人小厮也悉数带来了,还有招募的一些江湖好汉,七八十号人,个个都是精干之辈。   “这个,是陈哲吧”林卓认出了陈苏的堂弟,曾经在金家账房喋血事件中表现出色的二五仔。   “公子,正是小人。”陈哲恭敬地回应,声音浑厚圆润,听起来很舒服,完全没有阴险矫揉之气。   林卓略一停顿,点点头。   难得难得,这陈家两兄弟,都是干特务的人才啊。   经过这两拨人马的强势浇灌,林家大宅像是吹气球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起来,原本有些冷清的宅院,瞬间变得人气鼎沸起来。   这人多了,事儿也杂,必须得捋一捋。   林卓可不想在自己家里出现什么武士偷看侍女洗澡,寡妇跟小厮勾搭成奸神马的狗血烂事儿。   坐在花园的石阶上,林卓搓着脑袋想着这些事儿,面前的萱萱和耿小妹在翩翩起舞。   当然,这种舞蹈在林卓看来是不成的,节奏缓慢,动作保守,毫不留情的差评。   耿小妹一脸香汗,抿着嘴微笑着,听到林卓不给面子的评价,也只是很风情地用眼皮子夹了他一下,丝毫不以为意,倒是好胜心强的萱萱不满意的嘟着小嘴,瞪大了眼眸虎视眈眈看着老哥。   她们跟清漪学舞蹈有段时间了,可惜这个老师不靠谱,忙碌着林卓两本书的出版发行工作,除了《葬花纪》,另一本诗词集命名为《戎县竹节》,林卓对这个名字不太感冒,但是被清漪总裁虎头虎脑的忽略了。   清漪老师忙业务,两个可怜的学生就只有靠自学成才,再加上僰人小侍女偶尔神来之笔的指点,出现这种怪栽栽的状况,不足为奇。   “哥哥”萱萱看到老哥迟迟不肯改变自己的看法,甜腻腻的声音带着委屈扑面而来。   “萱萱,叫哥哥,也不能改变你们跳得很难看这个事实”林卓踌躇良久,还是决定为自己的审美观负责。   “哼……那哥哥跳给我们看”萱萱表示坚决不服气。   “噗嗤……”耿小妹为萱萱擦着额头上亮晶晶的汗水,想着林卓左扭右摆的模样,忍俊不禁。   “这个嘛”林卓麻爪儿了,作为一个出色的舞蹈鉴赏家和批评家,他是从来没有从事过舞蹈这项运动的。   “哥哥可以给你们伴奏”眼看着宝贝妹妹大眼睛里的不满意越聚越多,林卓拍着脑袋想出了解救之策,合作嘛,干革-命事业必须分工不同。   “伴奏?哥哥弹琴么?什么曲子呀?”萱萱是个好姑娘,马上就被哥哥的视线转移大-法给忽悠瘸了,开始关心乐器曲谱什么的了。   “乐器嘛”林卓蓦地想到了自己即将开业的竹器店,搞一场推广演出,应该能很快高端起来的吧。   “哥哥”看到老哥魂游天外,萱萱不满意了,抱着林卓的腰肢不停的墨迹,“你要给我们伴奏,还要把清漪姐姐还给我们。”   “木有问题”打定主意搞个大新闻的林卓没口子答应。   “少爷,外面有个府城的吏目求见,说是要办理一些交接”   说来林卓这一大堆下人,大多数都是叫公子的,只有师母派来的十几户下人坚定不移的叫少爷,眼前这个来通报的中年人就是其中的头目,叫张全。   “好,我很快就来”   转过身,林卓蹲下,跟自己妹子许下了承诺,“等哥哥忙过了这几天,一定谱好曲子,请一帮人陪你跳舞。”   萱萱张开红润的小嘴儿笑开了,露出了可爱的小白牙,“咯咯咯,嗯。”   林卓也被妹子感染了,跟着一起傻笑,“呵呵呵”   淑女要笑不露齿,呸,谁说的。   “是曾老大人啊,这大热天儿的,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林卓真是过意不去”林卓在客厅看到的是府城七十多岁的户曹老大人。   “不敢,不敢”老头儿和蔼可亲,“林公子,按照朝廷旨意,这些罚没的产业,悉数由您接收,还请您安排人手,盘点一二。”   曾老大人说着,捧出一个厚厚的簿册,怕不有一本词典那么厚,活像块儿大砖头。   “这……”林卓稍一迟疑,接过来,随便翻了前面几页,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许翰大人真是名不虚传啊,光是田庄就有七八处,在京师附近都有十几顷地,省城就更多了。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几年的明同知,也不遑多让啊。   曾老大人看到林卓的惊讶模样,丝毫不奇怪,也没有表示鄙视的做派,是一个比较与人为善的老官僚,他略略提点的说道,“林公子,这些产业均详细记录备案,各项细节毫无遗漏,您尽管放心”   林卓乍听,觉得这老头儿说的好像是废话,但是微微思忖就明白了,人家在提示自己,该截留的,该分润的,都已经走完了,剩下的这本簿册里的,全都是自己的,不用再东分西送,这个人情送的那可是价值千金。   林卓站起身来,“林卓多谢老大人提点。”   “无妨无妨,应该的”应酬之余,曾老大人脸上就莫名的出现了一些尴尬。   受了别人的恩惠,就不好坐看别人受窘,林卓便善解人意的送上话茬,“曾老大人兼程赶来,不知是否还有他事,且请直言。”   “那个,说来惭愧,”曾老大人果然很惭愧地开口了,“小老儿有个远房亲戚,目前在戎县有个微末的前程,做个礼房管事,年纪太轻,缺少历练,若是林公子有暇,还请代为教导一二啊”   “哦?一定一定,”林卓善解人意,递了个梯子让别人下台“林卓院试在即,正要向礼房诸位大人多多请益”   “如此,便多谢林公子,小老儿择日令他过府拜会。”曾老大人老于此道,你谦让过来,我谦让回去,花花轿子人抬人。   “哎……那就太过见外了”   “要的要的,那晚生虽有些活泛,却无甚阅历,还需林公子多加指点”   “不敢当,不敢当,既如此,林卓恭候大驾”   “正该如此,说来令人唏嘘,林公子年未弱冠,就已名动川中,前途不可限量啊”   “些许薄名,全赖各位长辈提携,老大人宝刀未老,身体可还硬朗?”   ……   送走了曾老大人,林卓把那个厚重的簿册细细看了一遍,心潮起伏,这些产业累加在一起,价值估计足够买下几百个林家大宅了。   子曰:富贵险中求,果不其然。   林卓抱着簿册径直去找老爹娘亲去了,虽然他们不用操心,但是总归心里要有个底才行。   “你说,这些都是咱们家的产业?”老林不出意料受惊了,瞳孔放大充血,鼻孔喘着粗气,像是得了羊癫疯,五个手指不规律的怿动,大概实在领悟鹰爪功之类的技能。   张婉儿却截然不同,她把簿册扔的远远,像是躲避蛇蝎一般,把林卓的脸蛋给摆弄端正,气息不定,“卓哥儿,娘亲知道你本事大,这些东西都是皇上赏赐的,来路也堂堂正正,但是咱家突然多了这许多钱财,会不会冲撞了谁家,招惹了谁家,可要当心呢。”   温言絮语渗入心肠,林卓只觉得心中舒畅。   老爹被钱财搅动得心神不宁,无法淡定,只有讶异,却并无贪念,娘亲不为钱财所动,一心想着只结善缘不结仇怨。   一个家庭里的主事妇人,是极端重要的,她可以是悬崖勒马的控制阀,也可以是欲壑难填的无底洞。   有与人为善的娘亲,林家必有余庆。 第三十章 班底拼图   子曰,夜长梦多。   林卓当晚就在自己的书房召开了林家的商业管理层会议。   耿二叔父子兄弟三人、哈龙兄弟、张全,还有陈苏和陈哲兄弟,全数参加了这次会议。   老林同志,咳咳,端端正正坐在书房正中央。   “诸位,朝廷封赏于我的诸多产业,今日府衙已经全数移交,数目非小。”饶是林卓已经淡定了好几次,看到那个比新华词典还要厚重的账簿,仍旧有些心旌摇曳。   “目前府衙官差在各处产业等待交接,宜早不宜迟,应当如何分派,各位有何见解?”   “咳咳……少爷下问,小老儿就先说说想法。”出乎意料,最先发言的是张全,这位来自铜梁的老人儿,惯常稳重,约束得力,林家大宅中这个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局面,来自张家的十几户下人最是风平浪静,就可以看出,这位也是颇有手腕威信的。   “少爷,小老儿对经营之道一窍不通,倒是对管理庄园田地略有些心得,少爷若是不嫌弃,小老儿明日便启程,把田产和宅子收拢好。”张全脸上波澜不惊,但是话语间却很有点儿急迫劲头儿。   林卓略一思量,大致明白这位师母身边的老人儿对其他不明根底的人不太放心,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田地宅子可是祖祖辈辈传承的命根子。   “也好,簿册里的各处田宅就全数交由张叔去安排处置,张叔可在家里挑几个精干人手协助。”林卓脱口应承,毫不迟疑。   林卓一口答应,张全还颇有点儿讶异,直到林卓冲他点头微笑,他才恍然,自己的小心思,这位聪慧的少爷大概早就洞若观火。   “这些新增的铺面”林卓有点儿挠头,铺面才是大头儿,星罗棋布散落在京师、江南、省城,数目很是可观。   “就劳烦耿二叔掌个总,二力和陈哲分别去接手,先摸个底,收益不好、地段不好的就处理掉,或者改行,省城和京师的尽量保留,可以扩张就更好。”林卓微一沉吟,想到了自己的发家产业,“食无竹和即将开张的竹器店就交给哈虎了,戎县这块儿潜力已经挖尽,向叙府、省城方向扩展一下,对那几个老掌柜要恭谨有礼,记住了。”林卓特意叮嘱了下哈虎,这个夯货最不让林卓省心。   “这些灰色的东西嘛……”林卓表示有些哭笑不得,通判大人和白莲旗下,居然都有为数不少的荒山、矿山和盐井,而且集中在川南这一块儿,大概是天高皇帝远的原因。   按照洪武大帝原始的政策来说,这些都算是非法的,要剥皮实草的罪行,但是这些禁令废弛已久,现在居然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官府文牒里。   “哈龙、大力,就由你们两个亲自去接手,多招募些人手,确保安全。”林卓说着,暗自琢磨护山队、护矿队什么的,好像可以有哇。   一一分派完毕,林卓转身看向老爹,面子还是要给足的,“父亲,您还有没有什么补充?”   “张老哥和耿二哥都是有经验的老人儿,倒是稳妥,那个矿山什么的,会不会有些棘手?”老爹果然对这种东西还是比较敏感,“而且小龙、大力两个半大小子过去,不太安生呢。”   “父亲放心,这些东西是官府造册,我们按部就班,没人会有话说。”林卓给老爹吃了个速效定心丸,“他们这一块事关重大,我会亲自盯着的。”   “嗯……你心里有主意就好……”老林还是比较信赖林卓的,“把那百十号糙货打发出去也好,天天把家里整的鸡飞狗跳的……”   哈龙的古井无波的脸颊“腾”地红了,心中大骂那群不给自己长脸的混账玩意儿,默默低下头去数蚂蚁。   林卓看得心下失笑。   说来这哈龙麾下也算是藏龙卧虎,有个高手兄台轻功一绝,有个兄台擅长口技,模仿飞禽走兽,无不惟妙惟肖,两个混球儿被身边弟兄们一捧,一鼓动,就干了件轰动林府的糗事,联手偷了厨房王婶儿的亵衣,那可是捅了蚂蜂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王婶儿好一阵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只是苦无线索,找不到那杀千刀的。   最终被好心为他们打扫房间的丫鬟发现,才算是真相大白,两兄弟找王婶儿下跪认错,把王婶儿弄得脸上阵红阵白。   林卓想着明朝的内衣大盗魂游天外时,老林很实力的起身打总结了,“嗯,既然我儿分派已定,就请诸位多多费心了。”   “请老爷放心,我等定当尽心尽力。”张全可能比较熟悉套路,由他代为回应。   事情商量完了,林卓把陈苏、哈龙和耿大力留了下来。   “陈苏啊,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我没有给你分派任何差使?”林卓很总经理的询问自己心目中的特务头子。   “公子用心深远,陈苏静待号令。”嘎嘣儿脆,陈苏一点儿废话没有。   “好”林卓坐直了身子,“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川南地界儿,说是就此太平了也太早了些,总有些妖孽想害人,我们不得不防”林卓眼前闪现出红莲的俏脸和哈烛的冷脸,“京师朝廷里,还有省城三司,发生的重大事项,还有那些高官显贵们的动态,对我也非常重要”   林卓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静待陈苏自悟。   陈苏呆坐片刻,突然起身,跪倒在地,“公子信重,陈苏铭感于心,”陈苏抬起来的脸上也满是坚毅,细看还有一些雀跃,想来这种刺激的有挑战的活计才是他的归宿,“请公子放心,陈苏必定全力以赴,做好公子的眼睛和耳朵”   “很好”林卓站起身来,把陈苏扶起来,响鼓不用重锤的感觉很畅快,“你只管安心经营,一应钱财花费,全部另行造册,我会全力支持你。”   陈苏郑重抱拳躬身,“是,公子。”   “哈龙,你拨一半武士给大力,你们两个去接手那些矿山盐井,把除了劳力之外的所有人全部辞退,另行招募人手,组建两支护矿队,”林卓转过身对哈龙两人说道,“暂时以每队两百人为限,好生操练一下,听明白了吗?”   哈龙、耿大力两人抱拳应诺。   “我这里有两本小册子,你们拿去看看”林卓又掏出两沓书册,略带犹疑地丢给他们俩。   林卓依照自己粗浅朦胧的认识,扛木头、钻火圈、泅渡啥的,搞了一份高端霸气的《特种兵操典》,还用浪漫飘逸的国画手法画了一堆特种兵专用的冷兵器图纸,三棱刺,开山斧,多用匕首,血滴子,应有尽有。   “这特种兵训练,也不是一时一日之功,你们只要尽力就好,”林卓不是很有底,“若是无法坚持,就束之高阁也罢”   哈龙和耿大力两眼翻红,这是对能力的质疑,万万不能接受,“请公子放心,有操典和图谱,我们一定能把护矿队练成,练成那个,特别有种的兵”   两人把操典和兵器谱往裤裆里贴肉一塞,杀气腾腾而去。   林卓坐在太师椅里,看着两条粗黑大汉雄赳赳气昂昂,狡黠一笑。   特种兵能训练成啥样儿,兵器弄不弄得出来,那很重要么?最多白费力气,反正不会走火入魔,也没有生命危险,对于跨越了时代的发明创造来说,这还不够么?要啥自行车。   叙府户房的曾老大人说的是择日,没几天,林卓就见到了他口中阅历不够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已然四十多岁了,脸上的褶子磨都磨不平。   当然,相对于曾老大人的七十高寿来说,却是比较年轻了。   这货携带者一张五彩缤纷的礼单前来。   林卓心中拿捏不定,自己虽然一战成名,又有名门子弟身份加持,在这巴山蜀水,算是个强梁人物,但是身份所限,对官场影响力并不大,这位又是托人,又是送礼的,所求为何?   林卓心中疑惑,面上客客气气,主动开口问了对方的上下台甫。   “劳林公子动问,在下贱姓马,单名一个容字,忝为戎县礼房管事。”   “原来是马容管事,幸会幸会。”听这位这拿腔拿调的语气,林卓有些倒胃口,漫不经心地接话,旋即触电般猛醒,咳咳,您叫马容?这可得好生盘桓一下,观瞻一二才行啊,顿时很仔细,很认真地观摩了这位礼房管事。   无他,一油滑小吏耳,心下不禁颇为失望。   “幸会幸会,”马容一张脸笑成了花儿,只是这朵花儿带着许多苦涩。   林卓见他神色隐晦,勉强打起精神,“马管事若有困难,不妨直说,但有林卓能帮的上忙的,自当尽力。”   马容看上去颇为艰涩,“林公子,在下蹉跎十余年,科考不利,栖身县衙,恍惚二十载,刀笔下吏,一事无成,如今年近不惑,本应乐天知命,却块垒难消,胸怀不甘”   听到这里,林卓眼睛一眯,这人是来投靠的。   “公子年少,便已能挥斥地方,操权衡大柄,来日腾达风云,不在话下,如蒙公子不弃,恳请入公子幕中,为一西席。”马容说着就长跪在林卓面前。   林卓哈哈一笑,也不去搀扶“林卓所作所为,皆以本心为凭依,权势我所欲也,却也自有所持,风云跌宕,前路未卜啊……”   马容也没有起身,措辞反倒更加激烈,“公子多虑了,马容在县衙行走二十年,薄有家资,家中一妻一子用度无忧,热血头颅,有何可惜?只盼公子接纳,追附骥尾,参谋军国,一偿夙愿”   说完,马容拜伏于地。 第三十一章 不如跳舞   林卓去了一趟县衙,拜会了兴高采烈打包行李的何举,跟这位即将上任的知府大人唠了十块钱的嗑,不着痕迹的建议何知府留点儿人脉在戎县,方便掌控大局,让史管事、邓教谕这些亲信人马从小吏转正当个末流官儿,也算是酬功。   正处在happy状态中的何举,怎么看林卓怎么顺眼,何况这些也只是举手之劳,当即表示木有问题,自己正要带几个亲信赴府衙任职,县衙刚好出缺,这个人情与其便宜了下一任知县,不如自己享用。   即将离任的何大人行事也奔放了许多,甚至把县衙核心岗位的分派拿出来跟林卓打商量,空出来一个主簿一个县尉,怎么分配比较合适,林卓可没有得意忘形,很谨慎的认为何大人应该乾纲独断。   何举微微一怔,旋即醒悟,非常时期已经过去,林卓在刻意淡化自己的影响,不再像以前攫取权势。何举心下幽幽一叹,自家为官近十年,跟林卓打交道,从来没有占过上风。有些人,不服不行啊。   心之所至,何举当场就把委任状夯上了县衙大印。   林卓随后去见了史管事和邓教谕,跟两个老头儿扯了一通闲篇,感谢他们的多番维护和帮助,一起回顾了前段时间风雨同舟的峥嵘岁月,然后才拿出委任状恭贺升迁之喜。   这个时候就看出两位老先生的追求迥然不同,史管事捧着委任状,顿时千恩万谢,好一番喜不自胜,甚至当着林卓的面儿老泪纵横。邓教谕却只是微微诧异,嘴角掀起一抹自嘲,冲着林卓含笑点头。   诸事已毕,林卓一身轻松,他虽然不能说是个绝对的好人,但却是个讲感情的,有恩必报,跟着自己的,帮着自己的,都能有个好前景,他心里也就舒服很多。   回到家里,迎面就碰上了在书房门口逡巡不去的哈虎,守在书房门口的两个小书童,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他得了手去。   耿二叔接掌林府大权以来,安顿的井井有条,规矩也慢慢立起来了,林卓和萱萱也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野孩子跑单帮,四处蹦跶了,林卓出门有两个长随跟着,书房有两个书童伺候,他院子里还分配了四个丫头照料。   当然还得加上耿小妹这个贴心的小管家婆,林家老小都没有把她当下人,给她也配了三个丫鬟,奈何她死活要亲手伺候自己的卓哥儿,两家人都知道她的心事,也就由得她去,于是乎,林大公子的院子里算是热闹了,长期维持着四男八女的规格。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哈虎大哥在书房门口晃晃悠悠地等你老半天了。”   门口的两个书童,一个叫张文、一个叫林武,差不多十岁的样子,人小,个子也不大,但是都机灵得不要不要的,话里话外,给哈虎上了一剂眼药水。   林卓瞬间秒懂,哈虎却大喇喇的毫无所觉,“公子,咱们那竹器店快要开张了,您看,您是不是给想个名号”哈虎看上去干劲儿十足,摸着脑门儿说着自己的施政方略,“哈虎打算给咱们竹器店的东西都烙上一方印,跟食无竹一样,看上去就不一般。”   林卓看着他憨头憨脑,偏偏又一副处心积虑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   “竹器,坚韧,有气节,文天祥诗句说是时穷节乃现,”林卓提起笔来,在纸面上挥毫泼墨,“这个竹器店,就叫做节乃现吧。”   “哎,哎,好名字,好名字,嘿嘿嘿”哈虎继续傻笑,不过他的心曲林卓还是能感觉到,年轻人想要做一番事业,渴望成功,无论古今,都是一样的。   “那个,竹器店开张之后,如何推广,哈虎掌柜的可有措置?”林卓带着些逗弄,考校这个有志青年一下。   “吭哧……哈虎想着,按照公子的分类,店里的东西除了君子六艺就是一些坐卧起行的用具,都不大好宣扬,只有乐器还可以,哈虎想请一些伶人和戏班儿用我们店里的乐器在店门口儿表演个几天”哈虎挠着头皮,面皮有些发红,显然操办这种自卖自夸的业务,这个老实孩子还是有一些心理压力的。   “唔……这个想法倒是很不错,”林卓突然觉得哈虎这糙货还是有一些内秀的,“只是一帮人抱着乐器在那里吹打为免有些呆板,这样,请一些伶人、清倌人什么的,到时候演奏我写的曲子,还要排演一场舞蹈,到时候噱头可能更大一些,”   “哎,嘿嘿嘿,有公子出手,肯定手到擒来”哈虎咧着大嘴拍马屁。   “唔……我过两天把曲谱和歌词都拿给你,你把舞师和乐伎找好,我安排清漪指点他们排舞,一定要找靠谱儿的,别把我的词曲都糟蹋了。”   “不会不会,我去省城教坊司找人,万万不会糟蹋,请公子放心好了。”哈虎下着保证书,一溜烟出门而去。   “公子,方才大小姐来找你,见你没在,就回去了,很不开心的模样。”林武一边给林卓续着茶水,一边轻声轻语的说着。   这两个小子,眉眼通透,心思细腻,都很好用。   “萱萱?”林卓皱眉想了下,最近没有欠宝贝妹妹的阎王债吧,怎么不开心了呢?   “大小姐念叨着跳舞什么的,还提到了清漪姑娘,小人没有听清。”   “啪……”林卓在自己脑门儿上拍了一巴掌,自己把妹子的舞蹈老师指派出去的帐,可还没还上呢。   萱萱不开心,后果很严重。   小脸儿一垮,小嘴儿一瘪,脚丫踢踏踢踏,在地上各种磨蹭,倒是不吵不闹不骂人,但是林卓却分分钟被烫成重伤。   天要塌了。   “萱萱勿忧,出书的事情已经弄好了,清漪今天中午就回来一起此晌午饭,到时候哥哥一定把清漪还给你。”林卓拍着胸脯立下了保证书。   “不用那么着急啦”咦,萱萱丫头这个状态不大对劲儿哦。   “怎么了?萱萱,不是很着急要学跳舞的么?”   “娘亲说,娘亲说”萱萱的嘴唇儿嘟得更高了,“好人家的女儿都不学那些的,要学就只学针线女红”说着话,鼻子还抽答抽答,一吸一吸的,想来被娘亲批评的不轻。   林卓听得心中想笑,站在那里笑而不语,萱萱埋着脑袋瓜,眼睛偷偷向上翻起,等着哥哥给自己翻案,却把哥哥偷笑的可恶嘴脸抓了个正着,顿时心塞爆棚,不干了,一拧腰肢一跺脚,就要逃窜而去。   林卓赶紧毛毛乱乱地把妹子安抚住,搭着她的小肩膀,半路还拐带了前来寻人的耿小妹,浩浩荡荡,就要去找娘亲要个说法。   气势汹汹的三人团,见到坐在后花园凉亭里闲坐的张婉儿后,画风陡然一转,让人猝不及防。   “娘亲,你在这里做什么呀?”甜滋滋的小嗓门儿,还径直往娘亲怀抱里钻,这是萱萱,小叛徒。   “娘亲,总是待在家里闷不闷啊?要不孩儿陪您上街去逛逛?”咳咳,林卓同学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呀是呀,婶娘,”耿小妹看两兄妹翻脸像是翻书的模样,用力合住嘴巴,才能不笑出声来,“要不我们改天专程回红岩村去看看好了。”   耿小妹的提议让张婉儿脸上透出向往,显然颇为意动。   林卓心中有些自责,自己忙忙碌碌一天天的,却忘记了陪伴父母,林家刚刚从山村一跃而出,在县城也委实没有什么故旧交际,娘亲有些闷,也就很自然了。   林卓这边此起彼伏,张婉儿却轻轻环着小女儿,温婉一笑,带着些小小嗔责的意味儿,“女人家天生来就要相夫教子,在家宅里主持中馈,哪儿能像男人家一般,天天想着到处乱跑?”   听到封建时代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理论被娘亲抛了出来,林卓一时间有些气沮,暂时还不能跟这些土著思潮抗衡,只能迂回一下,“娘亲,虽然不能天天到处跑,偶尔出去走动,散散心透透气,也是好的嘛,再说了,在家里也可以多一些活动,愉悦身心……”   “就像是你妹妹说的跳舞?”娘亲小小白了林卓一眼,接口接的不露声色。   林卓稍微有些讪讪然,但是看看娘亲,还有她身边的两个花骨朵儿,在深宅大院里就这么家长里短规行矩步下去,迟早弄得暮气沉沉,灵性全无。   “咳咳……娘亲呐,女孩子跳舞能够强身健体,”林卓先就把娘亲最注重的一点给拎出来,“还能够塑造体形,涵养气质,可是大大的有好处……”   对面娘三儿都没有说话,三双眼睛注视着林卓,示意说下去听听。   “而且,你们学跳舞,”林卓果断就把主语换掉了,最好能够让家里的三个女人都学学,蹦跶一下身体好嘛,看那广场舞大妈个个身体倍儿棒,“孩儿让清漪教你们,学一些正儿八经的、风雅的舞蹈,”林卓越说越起劲儿,感觉真的是丰富家里面妇女同胞娱乐生活的好办法,“孩儿可以专门为你们谱几支曲子,请一个乐班到家里来常驻演奏。”   眨巴眨巴眼儿,林卓满含期待的看着张婉儿。   “会不会,太不稳重,太闹腾?”   “不会,不会,”林卓赶紧封住,“跳舞又不是风尘女子独有的,咱们朝廷上的那些老大爷们碰上大朝会的时候,还要跳忠字舞呢,杨贵妃、唐明皇也跳舞的,对不?”   “……”   看到胜利在望,林卓赶紧加码,“而且,孩儿请的乐师、舞师都是女儿身,就更不会有什么避讳了。”   “那,那先让萱萱和小妹两个丫头学,”张婉儿总算是松口了,“娘亲先看看。”   林卓欢天喜地,冲着两个小姑娘比划出一个剪刀手,高兴的摇头摆尾,萱萱不解其意,也在娘亲怀里左摇右摆跟着学,红苹果一样的脸颊上酒窝深深,小白牙无比嚣张的露在外面。   能够提升妹子娘亲的生活水准,是林卓能想到的最快乐的事。   林公子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像是在欢乐起舞,当即吩咐林松传话给哈虎,让他改变工作路线,乐师舞姬神马的,从临时借用人手变成直接买断,要全女性阵容,江湖传闻的几大高手,什么老头儿拉二胡,瞎子吹笛子之类的,统统不要。   林松眼神微诧,旋即拐个弯儿,强行把视线扭曲到地面上,低着头应了一声,然后屁颠屁颠儿的跑去办事儿了,只不过,看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些猥琐的意味。   交代完毕,林卓就大步流星,一头扎进书房,要火速搞几个有些古韵的曲子出来。   这方面林卓的储备非常浅薄,也就只有弘一法师,他比较熟悉了。   林卓笔下宫商角徵羽盗版不停,嘴巴里念念有词,惭愧惭愧。   一事不烦二主,《送别》的歌词,林卓也一并笑纳了,可以拿来做节乃现的主打歌曲。   虽说是做文抄公,还是颇费了一番手脚,几张白纸写满,已然过午时分。   “笃笃笃……”叩门声轻轻响起,正在伸手抖腿的林卓扬声而应。   却是娉娉婷婷耿小妹端着餐盘侧身而入。   “卓哥儿,莫要太用功,当心累垮了身子,”耿小妹小心翼翼的把林卓书桌上的纸张收拾整齐,再把饭菜一一摆好,柔柔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疼惜,“你午饭都没有吃,又不许人打扰,我看时辰太晚了,才给你送过来,再不吃饭,该饿肚皮了。”   筷子朝着林卓一递,会说话的眼睛,隐隐带着些谴责。   林卓没有去接筷子,他起身走到了耿小妹身后,轻轻将她拥在怀里。   拿着筷子的手儿微微颤抖,小心地把筷子放下,两只手都轻轻覆在林卓手上,轻巧的肌肤相亲,让这个纯净的女孩儿又是好一阵颤栗。   小妹微微后仰,无比贪恋的偎依在林卓怀抱里,胸前起伏不定,将美好圆柔的曲线毫无保留的呈现在林卓眼前。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林卓认真感受着这个全身心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儿,紧致柔软,清香阵阵,忍不住,在她颀长洁白的颈项间,印下滚烫的轻吻。   耿小妹打了个激灵,水润的眼睛里猝然染上了浓浓的迷蒙,如诗如梦。 第三十二章 长亭古道   林卓对鲁讷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不实诚。   眼前这个富商打扮的中年人,精明的不要不要的,健谈的不要不要的,偏偏取个名字叫鲁讷,很不实诚。   清漪给两人引见之后,并未回避,大喇喇坐在林卓身侧,把玩着林卓修长的手指。   “林公子,敝书社总部在南京城,在江南地界有十二家分社,在西南稍弱一些,也有五家,北方只有京师有一家分社,说来惭愧,京师水深,一家分社也是朝不保夕……”鲁讷细致地向林卓介绍了他们潜雨书坊的实力,优点说得很详细,弱点也不回避。   林卓一边听,一边翻看面前的两本样书,平心而论,美工技术完全不值一提,装帧色彩也是浅蓝色线装书的经典造型,只是《戎县竹节》的封面上,有一株翠绿的竹子,还有御赐的横额字样,《葬花记》就有些狗血,画了一个仓皇的负心汉背影,还有一个挥舞锄头葬花的痴心女郎。   林卓正要吐槽,却觉左手陡然一紧,侧目望去,只见清漪左顾右盼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但是眼神却不停往封面上溜,心中暗暗好笑,这封面搞不好就是清漪总裁的手笔。   “咳咳,这书册封面新颖,别出心裁,想来出自大家手笔”林卓轻轻拍拍清漪的小手儿,丢出几句马屁,“排版解说也都有名家助力,鲁掌柜煞费苦心,林卓心领了”   “林公子客气,林公子才为世出,又有圣上御笔,能对潜雨书坊青眼相加,是我们的福分”鲁讷很会说话。   “不过,对于两本书的营销,鲁掌柜可有预案?”林卓问出了前世习以为常的推广话题。   “营销?”鲁掌柜有些懵圈,跟清漪面面相觑,“敝书社打算成书之后,初次印刷两万册,《葬花记》定价为三钱银子,《戎县竹节》定价为三十文”   林卓嘴角一抽,却也理解,这十倍的差价就是才子佳人圈粉的威力了。   听了鲁掌柜与其说是营销,不如说是销售的计划,林卓是不满意的。   林大公子费尽心机跃上大明文化界的论坛,还发了两篇帖子,就肯定不会允许自己唱独角戏,也不能让帖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沉底儿。   无奈之下,林卓这个有态度的作家,说不得还要手把手教鲁讷搞营销。   “鲁掌柜,营销之道贵在曝光度,其载体在于话题性和争议性,有赞扬,有批评,有认同,有批判,才会吸引人趋之若鹜”   “书店承销,最惧怕的,就是人有我无,打开承销局面,关键在于制造这种恐慌”   “书册发行,受众不外乎文士或女子两类,其特点在于见多识广,好奇心颇重,在这两类人聚集的场所,营造玄虚,必有所得”   ……   鲁掌柜瞠目结舌,清漪总裁已经运笔如飞,在记录林卓的名言警句了。   “才子哥哥,要是有人夸,没有人骂,或者没有书店知道这本书怎么办呢?”清漪黏糊糊地美人计使出来,扯着林卓袖子撒娇。   林卓目视鲁掌柜,笑而不语。   “老夫经营书社数十年,今日听林公子一席话,茅塞顿开”鲁讷心有所悟,一揖到地。   “鲁掌柜客气了,我有一家人,关节人手颇多,鲁掌柜若有需要,可与他多多联络”林卓为了自己的两本书,也算是下了血本,把陈苏都暂时转职成推销员了。   鲁讷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去,嘴巴里念念有词,神思不属。   “喂,林大才子,快点儿把刚刚说的秘诀窍门解释给我听”清漪总裁原形毕露,扑在林卓身上,不停摇晃。   “呀……”林卓尚未开口,她自己却已经一声惊叫,软软偎依进林卓的怀抱。   原来清漪这个骑跨林卓的姿势,过于强势,惹得小林卓不开心了,狠狠抬头,撞击在清漪双股之间。   林卓老神在在,轻轻抚着清漪的脊背,把玩她的圆臀。   清漪浑身颤抖,热烘烘的气息在林卓脖颈处愈发浓重,紧紧搂住林卓雄壮的肩背,在林卓头上劈头盖脸一阵乱亲。   “才子哥哥,呃……坏哥哥,你,你总是逗我们,为什么不要了我们呢”清漪鼻息咻咻,叼住林卓的双唇一阵吸吮,拉出一条银白的长线,盈盈如水的双眼深情望着林卓。   林卓苦苦一笑,也只有大胆骄傲的清漪会问出来了,耿小妹只会默默等候。   “你以为我不想啊”林卓坏坏地顶了一下,让清漪无力的扑倒在他身上,附在她耳边,轻轻说出了《庇阳经》的事情。   “十六岁?”清漪眼睛瞪得大大的,旋即坏坏的眯缝起来,“大才子,下次再惹我,我就让你欲火焚身,哼”   林卓好笑,在清漪大腿上抚摸的手游到深处,“我欲火焚身,你又能好的了么?”   “呃……”清漪喉中挤出一串颤音儿,中箭一般仰头,青丝飞舞,“坏哥哥,坏死算了你……”   夏日午后,林卓和清漪朝着靠近后花园的一个院子走去,远离街市,很是清幽,因为院子有小河环绕,院子里面还有两个池塘,看上去跟水城威尼斯似的,哈虎买来的乐伎和舞师就都安置在这里,林卓还给取了一个霸气的名字,叫做遏云水榭。   “响遏行云……呵呵哒,”清漪姑娘发出的声音略微有点儿不以为然,当然人家是个中翘楚,文无第一,同行相轻,自古皆然,林卓也懒得计较,旁边傻笑。   “哎,林大才子,你住的院子为什么叫待月小筑?”清漪捂嘴偷笑,显然对这个很文青的名字不太看好。   “人嘛,总有些坚持,有些等待,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待月西厢。”林卓吐了一口气,“不过我院子里竹子很多倒是真的,呵呵呵”转换话题如此生硬,显然不是林公子的常规水准。   清漪跟林卓的时间不短了,亲密接触也不少,清漪一直是任性傲娇的风格,林卓温润包容,触摸到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头一次,她没有追问,她不舍得去揭起林卓的伤痕。   “哥哥……”一个健步如飞的身影风一般杀到眼前,一群侍女娇喘细细尾随而至,将眼前微妙的氛围破坏殆尽。   “萱萱……”林卓弯腰将冲锋而至的妹妹抱着转了好几个圈儿,漫天阴霾一扫而空。   有些时候,林卓有些羡慕老爹,有个漂亮乖巧的解语花女儿,有个大杀四方的能干儿子,还有个贤惠持家的老婆,简直是主角模板人生赢家。   妹妹的名字取得真好,萱萱,萱草忘忧,看到萱萱,果然什么忧愁什么杂念都没有了。   萱萱跟哥哥闹腾一下,径直走上前扯扯清漪的衣袖,仰着小脸儿,“清漪姐姐,现在可以教我跳舞么?”   “呃……还不可以,现在清漪姐姐还有点儿事,得过几天才行,萱萱再等几天好不好呀……”林卓硬着头皮做恶人。   萱萱不出意料的下嘴唇儿一翻,挺翘的小鼻子一皱,不开心了,但是还是很懂事的点点头,“那好吧,清漪姐姐要快点儿哦。”   “嗯,我这边弄完就去叫你,现在太阳太大,萱萱快点儿回屋去”清漪嘴巴里交代着,俯身给萱萱擦汗,很长嫂很如母。   “我这就回去了”冲着两个人摇摇手儿,萱萱一蹦一跳地被侍女们拉着走掉了。   清漪看着萱萱的背影,心下有些羡慕,她知道,萱萱的院子,被林卓命名为“无泪”,这两个字沉甸甸的分量,是一个男人心底的诺言。   但是她很快又释然,脸上泛起甜笑,她想起自己的院子,那里叫做“栖心”。   仰着头看着阔步前行的林卓,手臂有力的摆动,肩膀宽阔厚实,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这个玉面长身的才子,带着一股野性的冲击力,清漪已然朝着深渊更深处沦陷。   清漪四处打量着林卓口中的排演大厅,果然够大,大概有四五间屋子那么大,然后就是空,除了朱漆廊柱,粉色帷帐,还有几张很大的地毯,就再无他物,别说是要跳舞,哪怕是要起飞,估计问题都不大。   “公子,哈虎搜集了比较常用的乐器,可以用竹子做出来的有这十二种,这是笛,这是萧,这是笙、这是筝,还有这个,这是箜篌……”   这边十二个软妹子都穿着浅粉色的纱裙,梳着清爽的同心发髻,手里各自捧着一种乐器,神情飘逸,显得仙气十足。   另一边还站着九个,个个长身玉立,梳着类似男子的抓髻,穿着也类似紧身劲装,柔美与英气并存,很是英姿飒爽。   林卓招手让张文把几首曲谱和《送别》的词曲拿出来,分别拿给清漪等人,就转身作壁上观。   “诸位姑娘,既然以后都是林家的人,还是要有个名号比较合适,咱们就请公子赐个名呗”哈虎灵机一动,提了个建议。   林卓微微思忖,嘴角一抹坏笑,“你们十二人,以乐器演奏见长,就叫女子十二乐坊。”   “你们九个,擅长歌舞,就叫少女时代。”   “谢公子赐名”二十一个美娇娘齐齐下拜。   “无须多礼,这位是清漪,可是才艺大家,乐器舞蹈样样精通,委身于我,是我天大的福分,你们可都要好生听话”林卓牵着清漪的纤纤素手,介绍她们认识。   “是”这些女郎们看上去乖乖巧巧,但是眉宇间的犹疑还是比较明显。   林卓潇洒地一耸肩膀,清漪会意,一扬脖颈,给了林卓一个“看我的”眼神。   款款走到舞台中央,捧着《送别》的词曲谱,细细赏读。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   她的眼角泛起迷蒙,被沉痛的词曲氛围深深触动,她凝望了一眼退避在外围嘴角噙笑的林卓,越是了解,越是不可自拔,越是为他心酸心痛心碎,仿佛自己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须臾难离。曾经引以为傲的孤傲和独立,遇到他之后火速消融,几乎点滴不剩。   痴痴一望,引动衷肠。   毫无征兆的,清漪舞动身形,开始了她的倾诉。   林卓头一次品味到如此盛大的视觉盛宴,一个人的舞姿,却仿佛身影参差,舞出了一群人的情天恨海,有人决绝而去,有人痛断心肠,有人蓦然回首,有人忍痛枯守,慧剑斩情丝,轮回冰火间,男女之事,在清漪的舞蹈中达到了极致。   待到清漪动作骤停,双膝交趺,矫首回望,一双妙目,痴悔交缠,染尽众人心扉。   再看那二十一个蹦蹦哒哒不服气的女郎,此刻已经眼眶红红,百感交集。 第三十三章 开业风波   由哈虎一手操办的节乃现竹器店,在省城、府城H县城的三个店面同时开张,每个店面都遵照林卓的要求,追求极致简约的布置风格,占地宽广,休息室、饮茶室都布置得轩敞古朴,雅致雅韵臻于极致,看上去格外雍容大气,与凡俗之物迥异。   当然,最为销魂的是店里的服务员,全部经过林卓的亲自培训,都是俊朗男子,穿着整齐划一,吴带当风,峨冠博带,对于乐器乐谱、君子六艺、坐卧起行各种用具都有深入了解,谈吐清雅,旁征博引,处处突出为读书人服务的宗旨,格外强调文人士子的与众不同,狠狠挠中那些骚客们的痒处。   与节乃现的盛大开业相同步,大明第一支管弦歌舞乐队也一分为三,在三家店面同时登台表演,这二十一个女子格外认真,一丝不苟,全情投入,在他们眼里,这首歌曲融汇了林卓的滴滴血泪,更浸透了清漪的款款深情,无论是唱词、奏乐还是舞步,都是精雕细琢,反复打磨,感性些的,每次表演都不免热泪盈眶。   省城,节乃现开业当天。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一个中年男子在舞台边沉浸良久,一袭白色锦衣,风度翩翩,应当是文士之类的风流人物,看着舞台上如同云起云落,又似凤舞鹤翔一般的俊逸舞姿,听着舞台上传来的摄人心魄的演奏,不仅魂为之夺,细细品味着词句,更是击节赞叹,“情深不寿,古来难堪,那林卓能做得此等诗词,不愧巴蜀灵竹之名。”   “此词文字沉郁刻骨,却难得并不颓废萎靡,一派放纵声气却又洗净脉络的达观傲岸,戎县灵竹,俨然高古”这位骚客布衣蓝衫,显然并非富有,却也是性情中人,对林卓这种格调分外激赏。   “那林卓如今不过一介童生,文名就已经传遍巴山蜀水,称之为川中同辈冠冕,亦不为过,待来日来到这省城秋闱,不知又是怎生模样”这位老先生边说边轻抚着胡须,话语里都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感慨。   ……   “嘿嘿嘿,少爷,您看,那台上吹奏箜篌的,鼓着腮帮子那个,”一个满脸****模样的小厮指引着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来到节乃现的舞台下,“水嫩水嫩的呢,不知道裙子下面又是怎生光景?嘿嘿嘿”   有道是有其仆必有其主,那少爷肥胖得如同一大团肉球,脸颊被肥肉挤满,眼睛都快要没地儿待了,身后跟着五六个壮年汉子,个个都半撸着袖子,像螃蟹一般横冲直撞,嘴里还吆五喝六污言秽语不断。   朴素的大明百姓对这种画面再熟悉不过,恶少游街嘛,纷纷携妻带女避让唯恐不及,躲得远远地,只是不知又有哪些黄花儿闺女要倒霉了,真是造孽。   “这些泼皮一样的腌臜人物,怎配到这才艺阆苑中来,真是有辱斯文。”那穷酸骚客本能的就开始激昂文字。   大明养士,别的成果不敢说,文人的嘴是实实在在养刁了的。   只是对着官府,对着乡绅,这些动辄成群结队,操控舆论的举子秀才或许可以形成压力,但是对上恶少,倒不一定了。   只见一个壮年汉子扯扯衣襟,露出胸前浓密的毛发,径直走到穷酸骚客面前,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激励着那骚客丝毫不退让。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砰……”重重的一脚。   那骚客就只能在地上无声的打滚儿,且先在地上躺会儿避避风头,免得起来挨更多揍。   “哎……”锦衣中年男人唏嘘一口气,带着书童转身退入节乃现店里,不欲招惹是非。   在舞台边品鉴的文化人呼啦啦迅速走了个干净,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嘿嘿嘿”那胖子恶少搓搓双手,举起地面上一把椅子,径直丢到台上,恶声恶气,穷形尽相,“都给我停下来”   这一组带队的乃是少女时代的妍儿,只见她细步走出,微微一福,“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见教?没有,你们这些号丧的声音吵了少爷我的清净,今儿个得有个说法。”胖子哥是个成功的猥琐男子,在台下侧弯着腰,顺着裙幅就要往上面看去,绿豆眼睛里充满了猥亵的意味儿。   “呀……”吓得少女时代另外两个妹子捂紧裙摆,叽哩哇啦一通尖叫。   “叫,叫什么叫。”胖子恶少是有脾气的,最讨厌别人打断他美好的猥琐之路,再次拎起一把椅子就要行凶。   “嗯……嗯……”不料,连续几番发力,却都未能成功,一只古铜色的大手牢牢握住椅子的另一端,分毫移动不得。   “你他娘的”胖子怒了,正待发飙,却被一记老拳狠狠砸在嘴巴里,“嗷……”的惨叫一声应声而倒,嘴巴里带着血水的牙齿叽里咕噜蹦出来好几个。   胖子倒地之后才发现,自家的几个凶残跟班已经在地上躺着等自己了,这才意识到不妙,转身抬头,却见周围围着数十个神情冷峻的男子,顿时尿了。   “你们,你们不要乱来,我爹乃是此地县尉,叫做黎刚的便是,等会儿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胖子蠢萌蠢萌的要挣扎。   却见话音未落,一堆官差吆喝着前来,将一众人等围困在内,胖子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这个时候,妍儿扬声说道,“我等姐妹,虽出身下流,却也知忠贞之事,此生托付林公子,即便无缘侍奉枕席,却也断断难容他人玷辱,此人可恶万端,恨无手无缚鸡之力,还请几位大哥垂怜代劳。”   带头的汉子沉默着点点头,夺过胖子手中的椅子,狠狠砸在他的胖腿上,不等胖子恶少惨叫声出来,随即再次起落,另一只腿也没有得脱厄运。   胖子恶少牙齿战战,冷汗满脸,白眼皮一翻,干脆的疼昏过去。   完事儿后,吃瓜群众们满含期待,在官差眼皮底下打断县尉儿子的双腿,够带种啊,那小娘皮也是个狠角色,接下来,应该是官差跟这帮凶徒的真人PK了吧,好生令人期待。   可惜,事实总是跟预想不同,官差们像是吃了定身法一样,维持包围姿势不动,几个汉子却在官差们中间自如离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等了大概一炷香,官差们也静静站立了一炷香,这节乃现门口也诡异的鸦雀无声,良久,那带队的官差像是才醒过来一般,满含愤怒地大声喝令,“此处有人行凶,寻衅滋事,全部拿下严惩,绑起来,带走!”   官差们一拥而上,把那胖子恶少和恶仆们又殴打了一通,才绑了个结实,径直拖走。   官差和胖子一走,节乃现门口就像是过大年似的,又热闹了起来,丝竹声响起,妍儿招呼姐妹们载歌载舞依旧。   “这节乃现是何等来头,行径如此,如此大开大阖?”这位兄台是忍了又忍才没有说出嚣张两个字。   “戎县灵竹嘛,圣上褒奖过的,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据说跟陈参政……”   “官面上自然是陈参政,那些辣手汉子,看见了没?这灵竹啊,可不简单呐”   ……   中年锦衣文士全程围观了门口这一出闹剧,凝思片刻,微微而笑,“好一个刚烈女子,好一个戎县灵竹,好一出杀鸡儆猴。”   转过身,交代书童,“去,把那店里面的君子六艺买一套回来。”   书童领命而去,蓦然发现,有很多同行好像都跟自己做着一样的事情。看看这些物件儿的标价,暗暗咂舌,这节乃现,是要赚翻了吧。   相比于省城,节乃现在府城H县城的开业就平淡的多了,何知府往那里一杵,自然是风平浪静,哈虎也算是放下了绝大的心事,头一次独自完成大规模的商业工程,让他信心爆棚,干劲儿十足,天天腿脚跑得就跟风火轮似的。   家中的产业和女人们的学跳舞活动,都逐步进入正轨,林卓优哉游哉的日子也结束了。   “卓哥儿,院试还有不到四个月了,你是不是该多多做些准备?”张婉儿一边擦着额头鬓边的细汗,一边问道。   说来也是,林卓这段时间就围着她们娘仨儿转悠,各种献殷勤,就是绝口不提念书的事情,这可不成,功名科举才是正途嘛。   林卓挤出一个苦笑,默默无言,他总不能说,娘亲啊,你儿子自信人生四百年呢。   见到林卓消极抵抗,张婉儿也没有数落,只是幽幽一叹,眼泪乌央乌央就要在眼眶里汇集。   “娘亲,我明天就去县学,明天就去,你莫要哭,莫要哭……”林卓飞快败退,像只大马猴似的蹦上跳下,慌得不知所以。   看到林卓的夸张情状,张婉儿破涕为笑,轻轻拍打了他的手臂一下,以示薄惩。   旁边几女也偷笑不停,清漪和耿小妹还掩着嘴遮掩一下,林卓的宝贝妹妹萱萱却是笑得毫无顾忌,运动过后脸颊上的热量还未散去,红彤彤的,笑起来,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林卓轻叹口气,略略耸肩,你们开心就好。   “公子,公子,鲁员外派人送来一大包书信,说是写给您的。”门外传来林武的叫喊。   “哦?”林卓有点儿小兴奋,读者来信啊,抬脚就朝书房走去,“去看看。”   “公子,那人转达鲁员外的交代,说是信件太多,他选了一些较为有用的先送过来,其他的随后运到。”   “嗯,我知道了,那人呢?”   “那人送了信件,就飞快地跑走了。”   “跑?”林卓眉头微皱。   “是的,公子,说是还要去催一下油印作坊,加印公子的两本书,因为缺货,潜雨书坊好几家店都被围起来了。”   闻言,林卓矜持一笑,屁股在椅子上悠然晃悠,伸出两根手指翻看信件,看看都有哪些读者粉丝。   钱德洪、罗汝芳、赵锦。   “咣当”林卓从椅子上跌落,摔了个四脚朝天。 第三十四章 轩然大波   南京,鲁讷的大本营。   “诸位都是江南地界儿上鼎鼎有名的大家,这两部书都是潜雨书坊力推的大作,还请各位挥动如椽大笔,鲁讷必有后报。”   “鲁员外客气客气,鄙人的拙作,还请多多支持。”   “应该的应该的,待我等细细品评”   “潜雨书坊的大作,必然振聋发聩,与众不同,我等必定点赞支持”   ……   节操掉尽的文人们,一边往兜里塞润笔费,一边拍着胸脯立下保证。   “不然,不然”鲁讷狠狠一摇头,感觉这些人的理解能力太过低下,比自己当初差远了,“以我等的坐席为界,”鲁讷比划了一下,一分为二的人群,“左边点赞就够了,右边的给我可劲儿的骂。”   “呃……”斯文败类们囧然,“这个不大好吧”   “无妨,尔等照办就是”鲁讷非常有优越感,对林卓高山仰止。   苏州,某文房四宝店。   “掌柜的,你们店里可有那戎县灵竹的《葬花纪》?”   “《葬花纪》?抱歉,却未曾有。”   “这等好书都不曾收录,还敢妄言收尽天下藏书,不要碧莲。”   “哎……这,来人,速速去查探一番,《葬花纪》是哪家书社所出,快些进一批回来摆着,都错过七八波客人了,你们都是些干什么吃的?”掌柜的跳脚。   杭州,一年一度的赏花赛花大会。   “文兄,且看这株木兰,枝叶橛橛梗梗,恰似倔强之气,不是凡品”   “周兄,这株百合色泽纯净,通体紫色,实在少见”   “唐兄,我却认为这株樱花与众不同”   “非也非也,祝兄,依我之见,当以这株兰花称雄”   “诸位兄台,这横幅是何人所挂,今日赏花赛花盛典,缘何悬挂葬花二字?岂不是大煞风景?我定要问个清楚。”   “正是正是,实在是不合时宜,正要讨个说法。”   “同去同去。”   ……   江南士子热衷于集会,成群结队,很有威慑力,往往一见到大头巾扎堆儿,连巡抚神马的,都要抖上一抖。   “《葬花纪》?西南文人同道也有佳作乎?”   “哈哈哈,当然与唐兄无法媲美,不过也当得一读,且看他如何葬花?”   鲁讷被林卓点化之后,动如脱兔,短短旬日之间,《葬花记》和《戎县竹节》就在江南西南等地卖得热火朝天,也在士林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山阴府,文人雅集。   只见人手一册《葬花记》,讨论的热火朝天。   “文兄,你看这句,人欲发于天理,而止于道义,天理兴于鸿蒙,而著于人欲,这林卓所言字字珠玑啊”   “正是,正是,周兄,这戎县灵竹竟以风月之事论及经义,倒也是个妙人儿,哈哈哈”   “以我之见,林卓这首俗曲《笑红尘》更得我心”   “那是自然,唐兄浪荡红尘,自然最有资格笑上一笑,哈哈”   “祝兄过奖,至少这位灵竹兄台,就不在我之下”   “你们二位都是红尘先锋,不分轩轾,各有千秋”   ……   大理府,苍麓书院。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教员上完课,给自己的弟子们留下了家庭作业。   “今日课业,试论人欲表于动作,而成于功业”   “敢问先生,可是戎县灵竹在《葬花记》中所论?”一个年轻俊逸的学子起身询问。   有个猥琐学子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老教员面色微愠,“不错,此书万万不可视之为风月,序言用心良苦,切不可轻佻。”   “是,学生深以为然”那俊逸学子狠狠瞪了发笑的同窗一眼,身后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学子附和着嘿然冷笑,想来一番校园暴力是免不了的了。   ……   苏州府,诸大绶府上。   年近七十的诸大绶,仰靠在锦垫上,旁边汇聚着数十个子弟学生,按照大明惯例,也是老中青三结合。   一个青年士子正在为他读书,“……生灵有常,情息相通,良知有行,经世致用……”   诸大绶抬手让那青年士子停顿,勉力站起身来,神思渺远,“林卓小友生发深刻,造诣不凡,恨不晚生十年,与他坐而论道,尔等若有机缘,务要与他好生盘桓,多多请益,我大明士大夫,耽于太平之乐,幸而有人敢做仗马之鸣。”   “是”济济一堂的子弟学生们躬身受教。   “诸师,弟子院试已过,正欲四方游学,既然林兄斑斑大才,蒙老师期许,不如我就去川中叙府,与他共游”   诸大绶捋须微笑,频频点头。   江南、西南士林纷纷扰扰,林卓却窝在书房内冥思苦想。   鲁讷给他弄来的一包书信,每个人都不是简单人物,钱德洪是王阳明之后儒家心学的重要人物,一度主持中天阁讲席,人称为“王学教师“,罗汝芳乃是心学泰州学派鼎鼎大名的代表人物。最后一个赵锦先生就更是不得了,不仅仅是王阳明的嫡传弟子,思想界的大咖,更是官场上的常胜将军,如今官拜右副督御史,GZ巡抚。   三位先生的信件中,钱德洪和罗汝芳以哲理辩难为主,对林卓的思想理论有肯定也有商讨,还有一些要求他做扩展解释,算是比较严谨的同道人士学术交流,正经把林卓当成了一盘菜式,都是要掏干货出来的,给林卓带来很大的压力。   相比之下,赵锦先生就和蔼可亲多了,遣词造句之中温煦亲和,以小友称呼林卓,多有慰勉鼓励,对林卓经世致用和良知有行的观点都大大的支持,最后还开了小玩笑,表示虽然以风月之事,论及经义理念,颇有不恭,然而林卓年少慕艾,也是人之常情,他日要结秦晋之好,自己可以客串一下媒婆。   林卓顺着心学的脉络,杂糅龙溪、泰州两个主流学派之长,增加了致良知、启民智、正本心的内容,给钱德洪、罗汝芳等人写了回信,别人纯净而来,林卓也就赤条条而去,并未掺杂私心杂念。   给赵锦的就不同了,这位先生是个醇厚长者不错,是思想家也不假,但是他还是个政治家,所以林卓给赵锦的回信就基本去掉了哲学内容,顺杆儿往上爬耍耍晚辈的惫懒,打着张佳胤的牌子或多或少的提到了一些朝政官场方面的讯息。   官场就是人脉,每一条都得用心呵护。   林卓试图躲进书房成一统,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林卓的新书上架没多久,影响力持续发酵,读者们打赏评论还不够,要求建**流。   林家大宅的门前,比开了个集市还热闹,一堆一堆的大头巾文士们,前赴后继的要找林卓见上一面。   这些文人士子的目的并不一致,有的认同林卓,前来恭贺论道,有的比较上进,前来请益学习,有的对林卓的论点完全不同意,前来辩难,更多的则是凑热闹刷声望的。   林卓开始还一一接待,后面烦不胜烦,干脆在门外张贴出告示,三日后大辩群雄。   这三天,林卓尽管有四百年的超前知识储备,也不敢大意,不仅将自己的思路条分缕析,还在几位热心同道的帮助下,重新编列了程朱理学的知识结构,整理出对方可能发难的重点,一一筹划应对。   林卓很重视这次大辩论,胜败尚在其次,大明士风颓靡,享乐主义高涨,进取心不足,这次辩论算是他重振士风的第一次尝试了。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林家大门前建了个临时的高台,红毯覆盖,宽阔大气,几排椅子在高台上隔着一个长条桌,遥遥相对,高台四角各有一个侍女站立侍奉。   这次辩论,可以说是戎县从未有过的文教盛事,周边的阁楼上,空地上,都站满了人,就连树上和墙上,也人头攒动,新任知县带着整个县政府班子,跟一些缙绅员外,都前来旁听。原来的邓教谕,现在的邓主簿还专程跟林卓交流了一阵,才算放下心来。   巳时已到,两方人马分别登上高台,足足十多个中老年人,齐刷刷坐在了林卓对面,而林卓,单刀赴会,形只影单。   “啊……林郎君好潇洒好英俊,跟他书中的宁采臣好像啊”很多女声响起,对林卓的形象热烈赞赏。   “这几个老头儿真不要脸,那么多人,欺负林郎君一个人,要是我会白娘子的法术,就把这些可恶的老头儿全部淹死”说话的少妇搅动着手中的锦帕,为林卓担足了心思,全然不顾旁边的夫君脸上绿油油。   “就是就是,林卓哥哥要加油”他们的女儿也紧张不已。   “瑾儿、瑜儿,林公子就一个人,好可怜啊”一个大户人家千金模样的女子双眸含泪,拉着两边的侍女,忧戚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多人打一个啊,这些老头儿还真好意思,嘿嘿嘿”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吊儿郎当边看戏边评论。   “哼,逞什么英雄,看等会儿被说得哑口无言了,还怎么得意”县学的观赛阵列里,赵宗琪一伙儿对台上孤军奋战却仍旧风姿绰约的林卓很不满。   ……   台上端坐的反方辩手,脸上肌肉频频抖动。   “百花明艳,一己不见,百花灰丧,然而他人眼中,依旧春风妍妍;一己错失,不见风起云涌,然而他人见此亦知添衣避雨,非是心外无物,实是心外无人。”这是一位中年举人,直接从仁者心动入手,质疑心学根基。   林卓言简意赅,“我见外物,既知其理,则万物有常,在我心焉,应其规,顺其律,躬身力行,因势利导,则可以外物为我心所用。”   “人欲之大乎,举世混沌,遍地匪类,天理何处见存?”这是一个老年人,看排场应该是个致仕的高官。   林卓略微思忖,“人性之初,我本善良,恪守人伦,遵从教义,则我之所欲亦大道当往,我之所行,皆纪纲所向。以本心求良知,以良知大我心,我心之大也,则洞悉万物之理,顺应而为,则天理人欲一也。”   “林卓,你之治学,所为何来?”这位的口气很大,狠巴巴的。   林卓深吸一口气,对这个偏题的问题也做了回应,“经义之浩瀚也,终归固我道统,辅我君王,利我人民,匡我世俗,此人之良知也,此人之大欲也。天理良知,人欲我心皆在表里洞达,初衷不改,终将导引化理,砥砺实践,以抗物竞天择,以应民心所望。”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拂袖而起,带着教训人的意味,“哼,我辈穷究天理,竟似工商蝇营;士绅体面,名教宗旨,皆在礼教、在纲常、在节义,兼济天下在于教化,祖宗成法尚在,岂容你一小儿轻言触动。”   林卓默然,很想知道这位老先生身上的锦衣华服是不是靠种地买的,“我知礼教、我知纲常、我知节义,我食自民间来,我衣自民间来,我苦学至理,非为崖岸自高,非为横加煎迫。仓廪实而知礼节,但求躬行实践,步步求索,有所造福于人伦,有所裨补于日用,世间断无万世不易之法。”   ……   夜色已经降临,侍女点亮烛火,反方的中老年代表队口歪眼斜,瘫软成一团,林卓端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   无论对方以身份欺压还是蛮横嘲讽,他都始终淡定自若,不发恶言,不动肝火,甚至连反问都没有,有理有据,从容应对。   几个老头到最后张口结舌,除了抱着祖宗成法、拿着存天理灭人欲当招牌,竟到了问无可问的境地,不得不仓皇败退。   林卓缓缓站起身来,负手站在高台上,星光烛火为他披上一层微光,如此夺目,惹得下面的痴女们小心肝儿好一阵闹腾。   旁边的县令也好,士子也好,百姓也好,纷纷涌上前来,祝贺林卓一战功成。   林卓面上欣喜,招呼家人设宴款待,心里却有些黯然,尽管SC地处西南,士风较为保守,江南湖广之地要开放进步得多,但是这些中老年当权派的思想,还是给他敲响了警钟,了却士风痼疾,是要论持久战的,绝不是一时一日之功。 第三十五章 重回县学   林卓要回到县学继续学业了。   消息传出,林卓论战以来,本就五花八门的流言蜚语顿时火上浇油。   “知道么?林卓这次回来,就是冲着院试案首来的,有两本书打底,还有一场论战扬名立万,毫无压力的,你懂?”   “听说啊,朝廷有人看了林卓的书,那是激赏不已,已经许诺,要一路报送林卓科考到京师,啧啧,保送生啊”   “林家这段时间简直是快速发达,不仅林卓这新书卖得火热,他家里钱财也堆积如山,离叙府首富也不远了,听说啊,咳咳……此间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啧啧,林卓这风流才子的劲头儿真是名不虚传,听说家班儿里有整整二百一十个美女,个个天香国色,连清漪姑娘都给掳了去,真真是个色中饿鬼”   “哎……你们那些算什么,听说他还弄了侍寝组合,每天几十个,真是个狼一样的男子”   “真的么?不知道林公子的侍寝组合怎样才能加入?有海选么?”县学内外的**-丝们正意淫得起劲儿,说得口水四溅,荡漾不已,突然插进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咳咳……姑娘有礼了,”衣冠禽兽们循声望去,发现是个衣衫华贵的妙龄女郎,水灵灵,白嫩嫩,赶紧整衣正冠,摆出一副我是读书人我很高尚的经典造型,“姑娘刚才询问林同学,若有闲暇,我等可以代为引见。”   读书人都是很有梗儿的,坐待姑娘上路,不跟我等盘桓一番,怎么会有闲暇引见呢,嘿嘿嘿。   “不劳各位,只是那个侍寝组合”女郎脸上浮起一团团红云。   “哎,说来惭愧,林同学如此堕落,实在是县学和我辈的羞耻。”一张正义脸,痛心疾首。   “不是,奴家是问,林公子的侍寝组合怎么加入?”女郎更羞涩了。   “呃……”满嘴跑火车的禽兽们这下受惊了,张口结舌。   “奴家素来仰慕林公子才华,此番专程自成都府来,只为与林公子见上一面,此生心愿足矣,若是……”女郎勇敢的抬起头,“若是有缘自荐枕席,那更是三生有幸。”   众**-丝瞬间气血值全空,心中万念俱灰,各种卧了个大槽。   这时候,一个锦衣玉带的贵胄公子带着好些男女从人在旁边路过,行色匆匆,看样子也是去县学。   “这位公子,不知您可识得林卓林公子?”女郎见这些大言炎炎的狂徒帮不上忙,果断抛而弃之,带着小丫鬟就上前拦路问人。   “林公子,识得,识得,我与他乃是十多年的老友了。”贵公子很温和的应声,带着丝微笑,看上去绚烂夺目。   成都府女郎面色一晕,低垂着头,“不知道那林公子如今行踪如何,还请告知。”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面前的书生,更觉心中悸动不已。   这小小偏僻戎县,出了林公子这种奇才,已然了不得,随便大街上竟然就能碰到长相气质如此出众的男子,真是宝地。   “哎呀”那公子一声长叹,大为可惜,“真是不巧,林公子好像有要事,天明时分就往省城去了,竟与姑娘擦肩而过,真是可惜”   “啊……”女郎一掩檀口,懊恼之色浮起,还在原地跺了跺脚,“如此,多谢这位公子,不知公子贵姓大名,容奴家日后相报。”   “呃……”那公子和旁边围观的众**-丝一起惊愕出声。   “这倒不必,在下有要务要前往县学,失陪失陪。”话音未落,那贵公子动如脱兔,竟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旁边围观众唏嘘不已,恨不能以身相代。   “公子,日后在外行走,是不是要准备一个化名,方便一些。”那贵胄公子走出去没多远,身后的青年管事就跳出来调戏自己主子。   “哎……五拨人,整整五拨人”林卓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大满贯,一脸生无可恋,也是,大白天的,从走出家门到县学的短短一段路,林卓竟然遇到了五拨艳遇,除了些风尘人物,还颇有些翘家出走、千里送炮的千金小姐,“还好本公子反应得快,不然,不然,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文名大盛,这是好事儿嘛”陈苏继续无良撩拨。   “文名是好事儿啊,”林卓的话语声中带着些咬牙切齿,“恐怕你也没少推波助澜,但是那个色名是怎么回事儿?夜御数十女,还色中饿狼”   “咳咳……”陈苏有些尴尬,“这是副作用,正面宣传过度,起了反作用。”陈苏如今对于引领舆论颇有些心得,说得也都是新词儿。   “妍儿姑娘在省城忠贞节烈,令人赞叹,奈何读书人想法奇诡龌蹉,最喜欢描摹这些露骨事,以讹传讹,难以收拾。”陈苏有些无力回天的自责。   “无妨无妨,此事怪不得你,”人民群众对于桃色八卦的热衷,古往今来就没变过,林卓是深有体会的。   顺手儿林卓给陈苏讲起了课,操弄舆论在这个时代,可是大杀器,由不得不高度警惕,“你且注意,负面事件中,最易于传播的,有三种情形,或涉及官府,仇官情绪古已有之,或涉及男女之事,发人阴私,穷究细节,乃是天性,或涉及形象一贯正面的人物,正反逆转,轰然倒塌,正是人之所爱。”   林卓说得细致,陈苏仰着脸听得分外认真,“若三种情形任意两种叠加,或是三者俱备,往往一日千里,风潮不可遏制。”   在县学安顿完毕,陈苏指挥前来洒扫铺陈的家人仆役打道回府,他自己却和林卓的两个书童、两个长随一起,留了下来,反正林卓在县学的居所就有三四间房,很是宽敞。   “教谕大人,晚生林卓有礼了。”在原先邓教谕的办公室,林卓拜见了原来的训导,现在的教谕,汪心存老先生。   看着此老神气活现,林卓心中有些郁闷。   只想着让老邓官升一级,却忘了防守一下他留下的位置,这位汪老先生心机深沉,还跟赵宗琪不清不楚,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啊。   “是林卓啊”汪老先生脸上的笑容很像是那么回事儿,“你这株灵竹总算是回来了,老夫可是等得望眼欲穿啊,最近你又是出新书,又是开论战,忙碌得很嘛,你再不来,我都想请邓主簿带我去拜访你了,哈哈哈”   嗯,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汪老头儿的皮里阳秋和阴阳怪气几乎变成了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尤其是面对林卓的时候。   “晚生惭愧。”既然汪老头儿没有友好和解的意思,林卓索性也不多说,有些人注定是敌人,并不是摆个低姿态,就能抵消的。   “嗯,那你去吧。院试在即,糊名誊录之后,声名再大,也是枉然,可要多多用功啊”汪老头儿说着还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意,就像是你前面的路上有坑,我知道,你不知道,但是我就是不提醒你。   林卓微微躬身,转身告辞。   虽然隔了那么久,林卓也做成了不少的大事,但是面对这个不走寻常路的新任教谕大人,林卓还是觉得被堵的难受。   刚刚出门,迎头就碰到了赵宗琪赵大公子。   真是孽缘。   “哟……”赵公子还没有开口,他身边那个老油条中年童生就已经蹦跶出来了,拖着长长的腔调,带着浓浓的风尘味儿,“这不是林卓林大少爷嘛,最近吞了那么多的产业,真就变成贵人了呢,啧啧”   “可不是,昨天论战,林大少爷可是出了偌大风头”有个老童生说话还咬着牙齿,嫉恨的感觉很浓重。   “难得难得,不陪家里的遍地美娇娘,还有闲心来县学啊”另一边儿的肾虚少年总是惦记着脐下三寸那点儿事,热忱了点儿,“林同学,都是同道中人,有机会大家交流一下,互通有无嘛,嘿嘿嘿,交换一下味道更好哦”   这种格调低劣的对白,林卓不想理会,冲着人群中安静的美男子拱拱手,“赵公子,久违了。”   赵宗琪脖子一梗,眼神一飘,王之蔑视技能发动,“林同学,好。”轻轻点了点头,很矜持,很领导。   旁边几个围观众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猫戏老鼠的可恶情状。   林卓微微一滞很不倾城,他的和平之手被人毫不留情的抽了回来,不想多说,迈开大步就要离去,敌众我寡,不可久持。   “林同学。”赵宗琪叫住了他。   林卓顿步,赵宗琪很神棍很暗示地也说了句,“院试在即,好好准备哦。”   “嘿嘿嘿”   “哇哈哈”   奇形怪状的笑声起此彼伏。   林卓加快步伐,心念电转。   重回县学,从进门开始,林卓就没有舒坦过,要么是被各种艳遇弄得心猿意马,要么就被老男人阴阳怪气噎得胃疼,现在又特么被赵宗琪洗刷得灰扑扑的。   在外面搅动四方风云,回到县学,挨了当头棒喝,才发现,没有踏踏实实的科场之路,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   路还很长,少年。 第三十六章 远房亲戚   林卓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落差。以往跟赵宗琪的争端可以说是意气之争居多,不涉及原则,如今时过境迁,大家都是政治成熟的人,没必要为了陈芝麻烂谷子死磕不是?   但是现实就是那么咄咄逼人,看上去不仅要花样翻新的死磕,而且很有把握的样子。   林卓快步疾行,心思不属,对于擅长搞阴谋诡计的林卓来说,连自己的处境都搞不清楚,是睡不着觉的,也是很危险的。   这不,又被挡住了去路,心情不佳的林卓正待破口大骂,却又戛然而止。   拦路的正是金凫、李路和高士进,这老三位,加上几个一起逛过窑子的同窗。   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这个县学的压迫感才勉强没有那么惨烈,林卓略略回复了些气血。   “嘿嘿嘿”金凫这厮的笑声淫邪荡漾始终如一,“卓哥儿终于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了”   “咳咳”李路这个闷骚男上前语重心长神补刀,“子曰,少年人戒之在色,贤弟大好年华,不可沉湎女色。”   “卓哥儿,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巴拉巴拉”高士进话唠本色不改,估计林卓不在的这段时间,被憋得够呛。   “林公子此番立下功劳,文名更是显耀川中,重返县学,不可不庆祝”   “此言深得我心,清池苑前番有些波折,近日引进了大批新嫩,尤其是那双胞胎组合,真正色艺俱佳,更难得两位姑娘还是红官人,正好去玩耍一番,说不定可以一亲芳泽”   “关于这个建议,我不能同意更多”   ……   一帮人三言两语之下就迅速歪楼,一言不合就要去逛窑子,林卓心很累。   这些古代读书人几乎个个都是色中饿鬼,阈值低到令人发指,对于编排自己的风流韵事倒是始终那么热衷,莫非是为了找代入感?   逛窑子嘛,咬咬牙,蹬蹬腿儿的事儿,咱从了,只要坚持卖艺不卖身的底线,一切都好说。做好事做到底,林卓顺手连买单的活计也大方揽下。   这下可是戳中了群众的G点,所谓有心人到处都有,有钱的却没有几个,于是一行人呼朋引伴啸聚县学,等到了傍晚出发的时候,特么的队伍浩浩荡荡,约莫有个三四十号人,哪儿冒出来不得而知,反正县学的正式学生,算上赵宗琪那帮人在内,总共才二十个不到的样子。   “卓哥儿,”金凫贱兮兮地把围着林卓不停叨逼叨的高士进撵开,“嘿嘿嘿,你可不厚道,如此窍门不与我分享,还好我善于观察,善于学习,特意找了几个会跳舞的长腿妹子,果然滋味不同寻常,两腿一挟,如同腾云驾雾”   看着金凫竖起来不停摇晃的大拇指,林卓一阵茫然,会跳舞的长腿妹子?自家倒有九个,但是这个有什么窍门?   金凫眉毛一挑,瞬间也将那张肥脸收敛了一下,“卓哥儿,你是正人君子,我也是,这个是没有任何疑问的,你放心,我都懂”又凑近了一点儿,在林卓耳边哈气,拍出了一溜儿的不着调马屁,“卓哥儿文成武德,智勇兼备,义薄云天,胸怀天下,对待兄弟就像是春天一般温暖宜人,那个,以后再有这种窍门儿,可莫要忘记与我分享一二”   林卓一脸懵逼。   金凫伸出胖胖的食指,冲着林卓指点两下,一副有会于心的样子,迅速把神态一整,也变得道貌岸然。   林卓不再听他瞎扯淡,把话题绕回了正事,“金凫,那赵宗琪最近可有异动?”   金凫闷头下去略略回想,“前段时间圣旨封赏下来之后,我来过县学一次,那时候,赵宗琪那厮和他的狗腿子都比往常低调安分的多了,赵宗琪也没有那副下巴看人的鬼样子,还冲我打招呼,当时我还当他改邪归正了,陪了个笑脸,”说到这里,金凫撇撇嘴。   “但是没过几日,还不是又原形毕露,”金凫很不卫生的随地吐了一口浓痰,意态甚是不屑,“赵宗琪眼睛长在脑门儿上习惯了,装相也就装那么几天,没意思,要装就装一辈子,不装就到死都不装,我呀,看他不起。”   听完金凫的话,林卓若有所思。   到得清池苑,一干人等就分道扬镳,有的直奔主题的,由林松、林鹤两个长随招待,林卓自己则带着县学的读书人去看看那传说中的双胞胎组合。   林卓等人来得算比较晚的,好在提前预定了最前排的位置,免了蹲过道看演唱会的尴尬。   刚刚落座,两位姑娘就袅袅娜娜走上台来,开始了她们的表演,平心而论,两个姑娘眉目妩媚,身材恰到好处,也算是尤物。至于表演嘛,差了清漪不止数筹,在林卓面前,也就只能算是个及格水准。   身边同窗各自入迷,林卓左右张望,却发现隔壁桌子上坐着的赫然是马容马管事,似乎在招呼接待什么人,很是客气的模样。马管事也看到了林卓,冲着林卓使了个眼色,就告罪溜号出去了,林卓眉头一皱,也随着走出。   马容拉扯着林卓,悄悄说道,“省城传讯,提学官更换,新任提学官乃是翰林院侍读学士赵固,监临院试。”   “赵固?”林卓眯眼,看向马容,“赵宗琪?”   “据说赵固是赵宗琪的远房族叔。”马容有些不忍心,作为礼房管事,赵宗琪跟林卓不对付他也听说了。   林卓唏嘘,怪不得赵公子牛逼起来了,院试卡住林卓,任他再威猛,也得困死在这戎县。   马容偷空跑出来向林卓传递了这个价值连城的消息,脸上浓重的担忧不似作伪。   林卓却缓缓松了口气,未知的敌人最可怕,既然浮出了水面,那就有应对的办法,不足为惧。   冲着马容微微一笑,林卓面色如常,“马容啊,里面那个,就是省城来下札子的吧?”   听到林卓直呼其名,马容迅速忧虑尽去,这是即将被接纳的节奏啊,“正是,是藩司的人。”   “你且打探一下,那赵固,是个什么格调的人物,知己知彼嘛。”   “是,马容这就去,请公子放心。”马容大步离去,背影颇有些风萧萧兮的豪迈。   林卓的眼睛里跃动着一簇簇活泼的小火苗儿,本想安静的打怪升级考科举,奈何大明朝的土著们前仆后继要跟洒家掰腕子,其乐无穷。   命运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最好,提学官,不行。   回到双胞胎组合演唱会的现场,身边的县学弟兄们依旧很没出息,很不长脸,鼓眼舔嘴的模样,说不出的猥琐沉迷,让人很担心会不会下一刻就心神失守,一扑而上把台上两个搔首弄姿的诱人尤物压在身下蹂躏。   金凫等人把持不住再正常不过,林卓恶趣味的特意关注了一下李路,这个头号闷骚男是典型的外冷内热,口嫌体正直,这会儿本色不改,看到台上两位**动作大些,露出些光彩来,忙不迭低头他顾,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非礼勿视之类的,只不过喉结连动,咕嘟咕嘟声连绵不绝,深深的出卖了他火热的闷骚之心。   林卓在这左顾右盼看风景,自得其趣,殊不知他也是别人剧情中的人物,戎县的大才子大驾光临,无论是诗词还是肉体,不留下点儿什么,怎能对得起自己,双胞胎组合在台上就频频暗送秋波,只是可惜,林卓那会儿四处关注男人,全数明珠投暗。   表演结束,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遍地的男人中,会有两个幸运儿能够一亲芳泽,顿时荷尔蒙炸裂,大堂里面的空气都燥热了许多。   跟以往两位娇娃在台上挑三拣四不同,只见这两个风尘佳丽竟是细步走下,来到林卓面前,屈膝福了一福,然后螓首微垂,一副千肯万肯任君采撷的模样。   台下一阵轰然,下来请男人也就算了,两个人还请同一个,这是要逆天啊。   林卓懵逼片刻,才发现,自己被人约-炮了,还是两个一起约,顿时有些头大,哥们儿的处男之身可不能在这里交代,庇阳经也不允许。   “两位姑娘深情厚谊,林卓心领,然而此行只为欣赏姑娘才艺,并无杂念”林卓赶紧出声拒绝,他是个注重过程的人,这种见面须臾就上床的模式,不适合他。   面前两位娇娃,竟同时露出些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泫然欲泣。   林卓顿感坐蜡,这种拒绝或许有点儿生硬?算了,抄首诗词给她们,算是补偿,能不能行?   “两位姑娘才艺惊人,林卓偶有所得,愿以此相赠,了却这段缘分,不知可否?”   两位姑娘相顾对视,一丝丝讶异闪过,居然有这种人,送上门的肉不吃,宁愿倒贴一瓶酱油?   围观众叹息声起,发出各种各样的赞叹,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口水味儿。   只有金凫稳坐原地,摇头晃脑,若有所得,心中得意,“这两位的舞蹈倒还算可以,可惜大腿太短,卓哥儿精益求精,宁缺毋滥,真是此道高手。”   “敢请公子赐教。”双胞胎组合还是比较务实的,爽一夜跟提升逼格相比,孰轻孰重,自不必说。   林卓当即制备笔墨,现场挥毫命笔,因为是免费赠送,还有些被胁迫的不美好感觉,质量不能不过关,不然砸自己招牌,但是,字数肯定没有保障,作家都是有态度的。   “惊晓漏,护春眠,格外娇慵只自怜,寄语酿花风日好,绿窗来与上琴弦。”   林卓片刻之间就落笔完工,朝周遭拱拱手,就算交代了场面,双胞胎组合捧着词句,又望望林卓,觉得生意似乎做亏了,要是能二者兼得多好啊。   林卓的诗词才气纵横,大家都已经有心理准备,饶是如此,还是被这个速度给震了一震,戎县才气九分,端的非同小可。   “好一副少女怀春图”   “最妙是那寄语酿花风日好,真个活灵活现”   ……   照例的拍马屁大会如火如荼,尽管这些诗词赏析故作呻吟,令人蛋疼,林卓也就再三表示感谢,附和着仰天打哈哈,偶尔跟人对拍一下,有来有往,场面热闹非凡,有才可以,傲物不行。 第三十七章 赵固其人   “公子,县衙马大人求见。”   “请他稍待。”   ……   “公子,据马容多方打探,赵固此人也很不容易,”马容见到林卓也没有客套,直接奔主题而去,说着还很有些悲天悯人,“赵固三十二岁中进士入仕,考取庶吉士入翰林,清流华选,时人都以为必然成朝廷栋梁,哪晓得仕途极度蹉跎,竟在翰林院任职二十余年未曾调动,以资历任侍读学士,此次外放,省城多有评议,说他是来积累资历的,三年任满,回朝官升一级,就此致仕。”   官场,无论古今,都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磨二十多年,已经是千锤百炼,历尽劫波,差不多要磨出毛病了。   要是二十多年还毫无寸进,坑位都不曾挪动,甚至被众多后生晚辈后来居上,磨出个心理变态也是等闲事。   “……公子,据说,据说此人,”马容有些吞吞吐吐,“此人最是厌恶才名广盛、少年得志之辈,为人刻薄,动辄出口伤人,很有些,有些愤世嫉俗”说道后面,马容又是满脸忧虑,这特么,赵固厌恶的两种人,林卓公子一个人占了个全活儿,再加上赵宗琪的因素,林卓的前景很不美妙。   林卓对此倒是很理解,一个老处-女,肯定最不待见花枝招展、卖弄风-骚的俏佳人,当然也更见不得有人在面前秀恩爱,至于毒舌嘛,也正常,被强喂了狗粮,都要祝福一声亲生兄妹、死得快什么的,久而久之,毒舌也就成了本能。   林卓微微沉吟,点头道,“原也正常,据说赵固是理学夫子,持论如何?”   马容听到林卓这个问题,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公子,说起此事,还有一件逸闻……”   “哦?说来听听。”   “那赵提学初时并无学术立场,只不过擅长制艺才一路科举顺遂,直到进入翰林,饱经蹉跎,才日渐极端,尤其是心学门人如张居正、李春芳、申时行等辈都从翰林院鱼跃龙门,他却二十年如一日,毫无进益,因此便以理学自居,处处抨击。”   “……隆庆二年的时候,有个新科进士叫做王家屏的,也入了翰林,以为他是理学大家,前去辩难,赵固竟然张口结舌,对理学所知浅显,似是而非,此事传为一时笑谈,士林仿照假道学,称之为伪理学。”   “……但是这赵提学颇为不凡,丢了这么大丑,照常以理学正宗自诩,抨击时政,嘲讽心学,一切如常,实在不可以常理测度……”马容说着都摇了摇脑袋,表示不服不行。   听了赵固的光辉事迹,林卓不禁哑然失笑,随后又咂舌不已,这是一个已经仕途无望的极端分子,为了反对而反对的迂阔无术之辈。   至于通过院试嘛,对付这等不要面皮、跟头发春犀牛一样的老男人,不能力敌,就只有另辟蹊径。   林卓心情放松之下,反而对马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上下打量,若有所思。   “……公,公子?”马容被林卓看得心惊肉跳,早有传闻林公子不是凡尘之人,有雷电护佑,莫不是口味也有些独特?   “马容啊,你在官场混迹日久,颇有心得,更难得人脉交游广阔,对我颇有助力,日后,”林卓郑重其事,“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   马容放下心事,长吁一口气,摆出一张忠义脸,“公子但有吩咐,马容万死不辞。”   马容干干脆脆答应了下来,林卓也很是欢喜,这下算是有了个官面上师爷类型的人物了,算是官场经纪人吧。   经纪人?卧了个大槽。   “咳咳……日后,我等议事恐怕日渐机密,就不要在后院儿了,在前厅吧……”   论及私密,肯定是后院更占优势吧?   马容一头雾水应下。   心怀忐忑的送走了马容,林卓轻吸一口气,这个人倒是可用,能力也强,只可惜名字没取好,总是给人带来不美妙的感觉。   转身回到书房,林卓深坐在圈椅里,思考着赵固可能的发难路数,推演一下应对之策,心里却又牵挂着哈龙和耿大力的特种兵训练。   思绪纷乱,念头不畅,林卓干脆把纸笔往案边一丢,去看看咱家的舞蹈爱好者学习得咋样了,林卓带着点儿戏谑朝着遏云水榭走去。   排演大厅里,丝竹管弦之声缕缕不绝,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也没有断过。   林卓来的时候,正看到少女时代的大姐头妍儿姑娘正带着几个姐妹手把手教导娘亲和耿小妹,看样子,最大的问题是放不开,动作老走形,至于萱萱嘛,小丫头似乎颇有天赋,也不知道害羞是神马东西,早已顺顺当当过了这段儿了,蹲在旁边摇头晃脑地得意。   清漪主教练端坐在垫子上遥遥看着,不时说几句,手里还拿着厚厚一沓纸张。   哼哼,专职主教练在这里偷懒,手里拿的莫不是什么舞技速成、林府攻略之类的独家秘笈。   林卓促狭心起,悄悄溜到清漪背后,一把就把纸张抢在手里。   “啊……”盘膝而坐的清漪被吓得不轻,险些变成滚地葫芦。   转身看见笑得贼忒兮兮的林卓,心怀一软,随即又颇感气愤,爬起身来,就是一记粉拳。   “你个大坏蛋”一边打清漪还不解气,嘴巴上也不停,“吓死人家了你。”   “呵呵呵”看到清漪的囧样儿,林卓一点儿都不绅士的露齿笑出声来,很有些幸灾乐祸。   笑得清漪脸色一红,跺跺脚,恨恨一哼,背转身去,不理他了。   林卓也不以为意,翻看起清漪的独家秘笈来,一看之下,大为心惊,这厚厚一沓纸,都是院试相关的,有院试的流程,从搜检到考棚再到圈阅,写得清楚明白,还有叙府历届院试的走向,哪届因故取消,哪届因童生人数过少与泸州府合并考试,录取人数几何,巨细靡遗。   工整的小楷,字迹清秀,仿佛能看到写字的女孩儿那副专心致志的情态。   “清漪,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黑材料呀?”林卓毫不避嫌的从后面把这个冷面热心的姑娘拥在怀里。   “……”清漪大眼睛茫然,把纸张一把抢回来,还有些尴尬,“什么黑材料呀,人家是,是写着玩儿的”吭哧了一下,“练习书法,嗯”   “练习书法呀,那真是太巧了,你练得这些字,我都很需要呢”林卓继续无良,把清漪的小手扣在自己手里,细细把玩。   “@#¥%”清漪整了一个虎头虎脑的表情,怒了,咬着小白牙一脚跺在林卓脚背上。   “嘶……临近院试,突然换了个提学官,跟我还不怎么对盘,我正在想着收集一些院试的材料,也好提前应对,你可是帮了我大忙。”林卓疼的呲了呲牙,强忍着不出声,脸上却又挂上了和煦的笑容,温柔地看着清漪。   林卓突如其来的正经,让清漪反应了好一会儿,仰着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着林卓,“我也听说了呢,看你这几天心神不定的,我就请鲁掌柜打探了一下,我又问了些人,才弄出来的,只是,有些只是传闻,不能坐实”   “这些已经很重要了,至少我第一次知道还有两府合并院试的说法”林卓显得郑重其事。   清漪小开心地点点头,又风情万种地给了林卓一个小白眼儿,把手里的纸张往林卓手里一塞,倒背着手儿,朝着女人群里走去。   那里,跃跃欲试要当老师的萱萱,奇形怪状的创意舞姿,已经把娘亲张婉儿和耿小妹带跑偏了,少女时代的姑娘们只是笑吟吟看着,却不制止,水盈盈的眸光,朝着林卓无声的流淌。   县学里,七月酷暑,天干物燥,一上午的课上得大家都是汗流浃背,那老夫子讲完课走下讲台时,身形一个踉跄,差点儿与世长辞。   “卓哥儿,跟我走,我爹喊你回家吃饭。”金凫的招呼声传来,非常别致,又很亲切,真是提神醒脑。   林卓应了一声,跟着金凫就往门外走,林卓仍旧保持不住士子的风范,拎起袖子就擦汗,得承认,在这方面,不如人家赵宗琪。   自从顺利出狱,金百万仿佛大彻大悟了一般,经营产业的事情,全部交给手下人,自己专心享受生活,吃点儿喝点儿,弄点儿小娱乐,身材吹气球一样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巅峰水平,三不五时就要请林卓过府吃饭,吃的还都是些新鲜玩意儿,林卓也习以为常,对金员外的饭局,颇为期待。   “林同学,请留步。”   “赵公子,有何指教?”林卓顿住脚步,看向赵宗琪,这位的姿态,越发的高了。   “诸位同窗,前日我往泸州府游学,与泸州士子领袖刘承悦公子颇有来往,”赵宗琪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昂起脑袋,炫耀的气味儿弄得遮不住,“刘公子也曾听闻戎县灵竹的名声,颇有疑义,掷下书信一封,委托我转交”   “掷下?疑义?”林卓深吸一口气,这些官二代富二代特么的自信心从哪里来的都是,不管水平多差劲,人品多龌龊,优越感永远是保存得最完好的,一群无解的生物。   淡淡扫了一眼赵宗琪,这厮双手高高托举,薄薄一封书信,到好似仙家信物,等着林卓去跪领一样。   “巴蜀灵竹,乃是御赐手书,刘公子何等人物,竟敢心怀异议?”林卓并未伸手,冷冷发问。   “林卓,莫要猖狂,”赵宗琪觉得掉了面子,脸色阴鸷,“刘公子乃是南京通政副使之子,当朝二品,公卿子弟,你可不要以为做了区区小事,就能跟刘公子平起平坐。”   “刘公子是公卿子弟,我师尊亦是保定巡抚,那么,你赵宗琪,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我平起平坐?”太-子-党的拼爹路数,千百年来从未变过,林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算是入乡随俗。   围观的同窗们窃窃私语,偷笑声不断,金凫的声音格外响亮,赵宗琪平素以身份自持,这不配那不配的总是挂在嘴边上,傲气得不得了,碰到林卓,也活该他倒霉。   “你,你……”赵宗琪脸皮瞬间涨红,“刘公子的书信在此,你要是没有胆量接下,也就算了,只是,你那戎县灵竹的名号,就不要再提,我戎县士林,引以为耻”   “士林?”林卓把刻薄进行到底,边说还边摇脑袋“你赵宗琪区区童生,一无声名,二无著作,竟敢妄自以士林中人自居,啧啧啧”   “林卓,你,你好……”赵宗琪目光森然,周围的异样眼光深深伤害了这位空壳贵公子的玻璃心,“你倒是有偌大声名,还不是不敢接招”气急败坏地拿着那封信在林卓面前挥舞,耍起了激将法。   “刘公子有过来信,我知道了”林卓淡然,“我有一封回信,你或可代为转送,若是不便,相信刘公子要不了多久也会知道的”   金凫“噌”地从人群中拔地而起,胖乎乎的身子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在书桌上左薅右薅,不片刻,“哐啷”一声,笔墨纸砚全部齐活儿。   林卓略略仰望。   “林卓蒙圣上赐下墨宝,一贯以竹自励,我既为竹,风雨扰攘等闲事耳,我又岂会惧怕”林卓挥毫命笔,嘴巴上得理不饶人,“这首诗,赠给刘公子,也给你赵公子,以后,挑衅、跳梁,妄图一夜成名,这种无谓之事,就不要再做了,丢人”   话说完,诗也写完,林卓潇洒而去,咱可是很忙的,金百万的饭局还等着呢。   金凫“嘿嘿”冷笑着,挺胸腆肚,摇摆着肥硕的屁股尾随而去。   林卓的书童林武拿出纸笔飞快把林卓的新作誊抄了一遍,这是清漪总裁交代下来的任务。   林武的行动提示了流口水围观的众人,大家都没有品评,也没有高谈阔论,默默抄写下来,有些人,高山仰止到一定地步,总会让人无言。更何况,这首诗有些像是林卓自画像,本身就有着让人沉默的力量。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 第三十八章 叔侄同心   赵宗琪很忙,忙得挥汗如雨,这辈子没有这么认真过。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很多同志加兄弟。   宽大的书房里,一群老老少少奋笔疾书,埋头苦干,蔚为壮观。   “某年某月某日,戎县童生林卓作诗溜须拍马,名曰《卧衙听竹》。”一个老头儿写得摇头晃脑,“赵公子,诗句内容为何,还请告知,待小老儿逐字批判之……”   赵宗琪正在跟另一个老头儿面授机宜,闻言张口就来,倒背如流:“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好湿呀好湿,跳出以物喻人窠臼,以物叙事,匠心独运啊……”   “不错不错,笔调平实,内涵深刻,于无声处听惊雷,堪为佳品……”   “深得我心……”   “浮一大白……”   ……   赵宗琪脸上黑线密布。   “喂喂喂,你们干嘛呢,拍马屁再大声林卓也听不到。”中年童生冒出来一通训斥,“要有点儿立场好不啦,我们这收集黑材料呢,瞎说什么实话,有点儿职业道德没有?”   “咳咳,小老儿失态了,赵公子放心,待我酝酿片刻,再动笔喷之,必然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让那林童生无颜见江东父老,您瞧好儿吧……”   赵宗琪跟中年童生对视一下,眼里忧虑横生,这些老头儿,节操如此低下,似乎不大靠谱儿啊。   眼神交换片刻,还是颓然放弃,不让这些没节操的刀笔吏出手,难道还让两位富贵公子亲自操刀不成?开什么玩笑。   “诸位,还请全力以赴帮我一把,这些信函都是要寄给提学官大人的……”赵宗琪努力鼓舞军心。   “公子放心。”回应倒是有,很官方,很常态。   “……”赵宗琪铩羽。   “诸位,今天之内,若是能够按期完成黑材料的整理工作,每人赏银二十两,每延迟一个时辰,扣二两银子。”中年童生简单粗暴。   “且看我双手运笔左右互搏……”   “待我施展一招颠倒黑白……”   “……雕虫小技,看我如来神掌抹黑大-法……”   话音刚落,场子里各路高手眼中精光连闪,亢奋得如同打了鸡血,奇形怪状的姿势连绵不绝。   赵宗琪眼角一抽,中年童生言者谆谆,很长辈,很过来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成都府,少陵路,食无竹。   轩阔清雅的装潢,冷峻贵气的格局,还有那一排排雁行有序,统一着装统一身材的小二,无不透出高尚食府的气质,门匾上不显眼的位置,镌刻着“零一零六”四个隶书小字,表示这已经是成都府的第六家食无竹分店了,不期然间透露出它的庞大族群和兴盛前景。   时近傍晚,食无竹又开始人头攒动,雅间里限量的全竹宴固然可遇不可求,大厅里的坐席也是颇为抢手,在门口徘徊大半个时辰,等待一个坐席,再平常不过。   当然,作为有身份的强力人士,赵提学和陈参政一行人不需要等。   只见原本乖乖跟在陈文杰身后作吉祥物的陈敦义公子,猛然往前一蹿,拿出一个金色的亮片片,朝着门口负责导客的小二挥了一挥,立马就享受了超级贵宾的待遇,几个小二鞍前马后伺候着,指引着他们朝楼上行去。   一行人的背影,瞬间被笼罩在后面围观众的唏嘘猜测中。   “卧槽,绝壁是官-二-代,这世道真是坑爹……”   “……得了吧,就那个瘦不拉几的老头儿那德行,都快瘦成纸片儿了,一脸猥琐,搞不好是哪家的管家下人,仗着主人的权势摆威风来了,狗仗人势……”   “别呀,那瘦驴看上去是个下人,但前面那个富态的员外还有那位年轻的公子,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这也算是好人家儿啊,出来吃饭还照顾上下人……”   ……   一堆下里巴人的酸话,听得前面几人神色各异,陈文杰面不改色,陈敦义脸上却略过一丝笑意,那干巴瘦的赵固,眉毛几次掀动,“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鼻子里都快冒出烟来了,嘴巴里冒出几句,“无知刁民,老夫不与尔等一般见识。”   陈敦义闻言嘴角一垂,心中不屑。   “哼,沐猴而冠,也敢觍颜上座……”   “正是,奴颜婢膝之徒,吾辈不齿……”   后面两个估计是成都府当地的读书人,虽然跟江南地界儿上的同道没法儿比,烧宅子、堵官府这种事,从来没有干过,但是论及尖酸刻薄,嘲讽技能,也是点了个全满的,跟着大家的话头儿,用文言文冒了个泡儿。   这可不能忍,赵提学横行翰林院几十年,何曾受过这种文言文羞辱。   只见赵固气冲斗牛,迈动短腿,噌噌几下,使出八步赶蝉的超卓轻功,双手戟指两个读书人,不顾身份,破口大骂,“尔等也配做读书人,人云亦云,嫉贤妒能,无耻之尤,你们这等下贱之辈,不积口德,有目如盲,读书也是侮辱了孔圣人,把名籍留下,老夫少不得要整治一番。”   陈参政、陈公子还有几位藩司来的陪客,顿时一脸尴尬。   门口的风波过后,酒菜未齐,一桌子人团团落座唠唠嗑,沟通一下感情。   然而赵提学兀自情绪亢奋,喋喋不休,逮着成都府就是一阵狠整,从市政建设到绿化植被,从宣传标语到衣着打扮,巨细靡遗,都大大的批判了一番,声振屋瓦。   满桌子成都府上层人士,都颇感坐蜡。   陈文杰几次转移话题,陈敦义几次插科打诨,那几位藩司陪客使尽浑身解数逗乐赔笑,才勉强止住赵提学的雷霆之怒。   宴席上一番觥筹交错,赵固对这全竹宴倒是颇为满意,运筷如飞,吃得满嘴流油,若是没有见识过此老前面的诸般表现,倒也不失为心性洒脱、不拘小节之人。   “赵大人仕宦以来,一直在京师任职,天子脚下,不像我等远在蛮荒,实在是羡煞旁人……”   “有何可羡慕?”老赵斜睨一眼,“不过多见一些小人得志而已。”   “咳咳……”陈文杰气息一滞,“老大人清流华选,乃是翰林中坚,不愧是我大明文华之佼佼者。来来来,满饮一杯,为老大人贺。”   赵固颜面稍霁,举杯微微沾唇,继续伏案大嚼。   “老大人此番到川中提点教化,川中文运不盛,人才凋零,还得多多仰仗老大人指教……”   “不敢当,”老赵硬邦邦的,“此地有圣上御笔的巴蜀灵竹,老夫可不敢指教”   陈文杰眉头一皱,这老头儿对林卓的偏见可不是一点半点儿啊。   “林世侄才高八斗,乃是蜀中文脉所重,不过毕竟年少识浅,行事不甚稳妥,更需老大人多多教诲啊”   陈文杰索性挑明了话头,他今儿个就是来给林卓平事儿的,老赵来到成都府没多久,别的没有看出来,对林卓的不满倒是已经溢于言表。   赵固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拿起毛巾把嘴巴一擦,“陈参政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这林卓也算是风云人物了,出书,一出就是两部,老夫都尚未出过,论战,将川中宿老驳得哑口无言,可谓风光无限,”眼神变得有些阴鸷,“老夫一路行来,在京师承蒙朱衡尚书、申时行掌院提点,要老夫关照此子一二,在铜梁,那张佳胤也拉着老夫盘桓良久,虽未曾直言,老夫亦尽得其意,今日又承蒙参政大人宴请,关说人情,老夫倒是好大颜面”   “老大人言重了”陈文杰看这个苗头,就察觉不对。   “哼哼”赵固直接打断了陈文杰的话,“老夫虽老朽不堪,位卑权轻,却也并无意趋炎附势!尔等层层施压,不过为一院试。”   听得赵固说得露骨,陈文杰脸色也阴沉了下去。   赵固却是恍若未见,径自说得激情四溢。   “老夫曾听闻林卓此子一鳞半爪,年少气盛,张扬狂放,屡屡大言欺人,年纪轻轻却以弄权倾轧为乐,端的不当人子。”   “前几日又拜读了这位灵竹的两部大作,却是大开眼界,轻佻放荡,满纸荒唐,无知小儿,却敢辱我名教,”赵固脸上闪烁着亢奋的红晕,他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老夫有言在此,若此子得为秀才,选才官当引为平生大耻。”   陈文杰往座椅上一靠,不再说话。   陈敦义却受不了这个,早就看这个善于作妖儿,又毫无格调的老头儿不顺眼了,当即狠狠顶了一下:“老大人慎言,大明选才,自有规制,恐容不得谁人随心所欲。”   “哼……黄口小儿,有老夫在,且看那无知狂徒如何过得这院试。”说罢,赵固拂袖而去。   房间里几个藩司属官面面相觑,有个机灵点儿的,蹦跶哒出主意,“大人,是不是在叙府做些安排?”   陈文杰闻言,却缓缓摇头,“此老顽固不化,小看天下英雄,却不需我等出手,敦义可往叙府一行,若林贤侄有所措置,再从长计议。”   陈敦义此去叙府,并不如往常那么舒服。   以往陈公子出行,一般的标配都是携带一大群白衣飘飘的文人骚客,志同道合之士,一路游山玩水,外加拈花惹草,说不出的潇洒快活。   这一次陈公子身边只跟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腰间还悬挂着一把弯刀,这公子哥儿也不坐马车,一路径自策马疾行,颇有些武将风范。   一路上,这位武将公子哥儿带着随行家丁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一进入乡村集镇,就东看看,西瞧瞧,东摸摸,西搞搞,看到啥都得稀罕半天,晚间住宿,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猜拳摇色子,所到之处,乌烟瘴气,到了野外,就各种排兵布阵,你追我赶,喊打喊杀,很是其乐无穷。   只是可怜了风流倜傥视颜面如生命的陈敦义公子,一路被连累遭了无数的白眼和鄙夷,索性闷坐在马车厢里,看着那公子哥儿可劲的撒欢儿,扶额叹息,遇人不淑。   “卓哥儿,卓哥儿何在?想煞我也。”   一连串儿的颤音儿,带着凄惶传到书房,如同杜鹃啼血。   陈敦义长长的悲催之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第三十九章 群魔乱舞   陈敦义没有被温柔的对待。   他带着满腔的热情,朝着林卓纵身一扑,充满了险死还生的喜悦和翻开人生新篇章的激动,结果,那牲口,躲开了,躲开了,躲开了。   “啪叽”一声贴在冷硬的地面上,陈敦义的内心是崩溃的,泪水在地板上逆流成河,他觉得需要至少好几个晚上的花酒才能弥补内心的伤痛,好在这一点,金凫可以满足他。   陈敦义被金凫牵走的时候,似乎陷入了意识混沌状态,以至于,把武将公子哥儿给落在林卓这里了。   “你是谁?”   “你又是谁?”   “你来有什么目的?”   “问我有什么目的,那你是什么目的?”   “你的剑很漂亮。”   “虽然你的话很好听,但是我听出来,你这是在凌辱我。”   “你很喜欢带兵打仗?还喜欢演武?”   “虽然事实如此,但是我不会承认。”   ……   林卓跪了,这是一个涉世不深的中二青年,一会儿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一会儿又化身成为傲娇的小孔雀。   交流,是痛苦的。   林卓抓抓头皮,不说话,他挥手召来了在深山老林里蹲了很久的哈龙和耿大力,结结实实被两个黑成煤球儿、满面尘灰的汉子给吓了一大跳。   “你们俩,怎么搞成这样?”林卓失声惊问。   哈龙和耿大力对视一眼,满心幽怨,“公子莫不是忘了,我们都是按您吩咐的操典在练那个特别有种的兵,我们自然也要身先士卒”   林卓扶额,确实有这么一茬,干笑几声,“我那操典可能,大概,也许苛刻了点儿,你们量力而行”   林卓本心是一番好意,却又再次狠狠刺激了两个猛男,摆出交党费的造型,“公子放心,我二人才能有限,但是照猫画虎,要是还不成的话,岂不是给公子丢人”   “呃,也罢,现在进展如何?”林卓做了些心理准备,方才开口询问。   没料到,哈龙二人如同打了鸡血兴奋起来,拍着胸膛大吹特吹,“公子,我们还没有演练完所有科目,兵器也只打造了三棱刺和飞天爪,血滴子正在研制当中,咱们这林家护矿队,虽然还是个半成品,但是,别的不敢说,打遍这大明的卫所战兵不在话下。”   “嗤……”有人翻着白眼表示不服。   林卓这才想起正事,“哈龙,大力,这位乃是省城正宗的武将世家出身,行军布阵颇有心得,可莫要吹破了牛皮,交代不过场面去,可就贻笑大方了”   哈龙和耿大力闻言牛眼一轮,双双把扮演遗世而独立造型的武将公子哥儿罩定当场。   视线相交,火星四溅。   “你们乡野之间,所谓练兵,不过是山匪流寇的路数,岂能比得过官兵精益求精的操演制度,真个坐井观天,口气忒大”武将公子哥儿破例多说了几个字。   哈龙眼色一沉,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能动手的事情”   耿大力默契接上,“就别瞎*******武将公子哥儿面色一怒,振臂而起,“我兵家正宗,怕你们这些邪门歪道儿不成”   林卓冷眼旁观,眼见哈龙和耿大力拖着满脸好奇偏又不屑一顾的别扭公子哥儿,一阵风般远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撩了撩额前的秀发。   打发走了两个风格迥异的逗逼,林卓又叫来陈苏和马容两人,消化一下陈敦义带来的讯息。   “公子,按照往年的常例,院试从成都府开始,参考考生为成都府及周边四府、三直隶州,其余九个府、三个直隶州则由提学官分批按临考试”马容翻阅着清漪收集的小抄儿,觉得有些棘手,“以赵固其人的行事风格,料来今年再次与泸州合并考试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在叙府当地,我们影响力较大,赵固不会一无所知。”   林卓缓缓点了点头。   “赵固执拗顽固,既然放出话来要把公子拦在院试之外,想必会有所布置,不得不防。”陈苏也在皱着眉头。   “毋须忧虑,赵固要把本公子刷下来,必然要先确定本公子的答卷,确定答卷势必要有人有所操作,只要是人做的事情,就不会没有漏洞,陈苏,这老头儿到SC提督学政,身边带了哪些随从,尤其是贴身的亲随下人之类,你要调查清楚,最好,”林卓却是一贯的条分缕析,专业攻心一百年,“最好控制住其中一两个人,明白么?”   “是,公子,赵固老头儿一直待在翰林院,官位虽然荣耀,但是也很穷苦,策反几个从人应当问题不大,不过,”陈苏看着林卓发号施令,目光炯炯有神,让林卓老大不自在,崇拜可以,迷恋滚粗,“要不要在提学衙门的官员中弄些手脚?也好提前获知内情。”   “此事不可,官老爷们动动嘴皮而已,动手的事情,万万指望不上,而且饱食终日毫无节操,容易走漏风声,得不偿失。”   “马容,你这几日去泸州府一行,与泸州府学、礼房的小吏交游一番,探听一下那边院试的动静,看看水温如何,莫要在意银钱。”   “你们二人还须在泸州府做些手脚,散布一些流言,说是今年院试,赵固要大肆打压川南文人,要大幅度缩减叙府和泸州府的名额,有可能一个都不让通过之类的,怎么有煽动性怎么来,还有,配合上一些有暧昧色彩的元素,总之,就是要把水搅浑,让所有的士子都high起来,只有万众瞩目,才能让这老赵有所顾忌,也方便我们暗中行事”   马容和陈苏听着林卓指点江山,片刻将难题化于无形,似乎还有一些可以以攻代守的环节,都有些兴奋。   只不过听到最后一个任务,两人眉头一拧,脑水有些不够用,赵固为难考生的暧昧元素,那就只能龙阳之好,菊花残,两人对视一眼,旋即各自捂脸。   憋了一肚子坏水儿出来,林卓顿感一身轻松,自信的男人最美丽,且到县学去遛遛赵宗琪。   林卓的恶趣味没有得到满足,县学笼罩在一股怪诞的氛围里。   汪心存老大爷笑脸相迎,跟校长碰到了优等生似的,要不是身高问题,估计都要试着摸头杀了,如今林卓已经抽条儿到了一米七,汪老头儿这根号二的身高,哼哼,千年杀还勉强能做到。   “林卓啊,院试在即,可要多多用功,你是我们戎县乃至于叙府的希望所在,切不可掉以轻心。”   “林卓受教,请教谕放心。”   “嗯,如此就好,今日你既然来了,稍后就交一篇制艺到我那里,嗯,再据诗经采薇篇,赋五言绝句诗一首,我为你磋磨一番,此次院试务必一战而竟全功。”   “……”林卓抬头望天,似乎没有塌下来,山也还是有棱有角的,这一切的条件都不具备,汪老头儿你怎么说变就变呢,说好了做对方一辈子的路西法,你都忘了么?   开小灶,私下辅导作业?这老头儿一定失心疯了,果断不理之。   当然,这必须不是高-潮,县学还有更多的奇迹和惊喜等待着林卓,踏入教室门的那一刻,他成了全世界的中心,不管是讲台上须发飘飘的老师,还是台下老中青搭配的学生,都很温柔的凝视着他,要不是林卓上辈子考上985的时候,有过这种体验,估计就要尿在当场了。   那是谁?赵宗琪,高傲冷酷的赵宗琪,他居然对林卓笑了,真的笑了,露出了六颗雪白的牙齿。   林卓拍拍脑门儿,转身就走,一定是见了鬼,都说了年轻人不要老熬夜,这种大规模的幻觉都出现了,要去好好看看医生,士大夫的征程刚刚起航,可不能中道崩殂。   “林……林同学……”中年童生拦住了林卓前进的步伐。   听到声音,林卓使劲儿夹了夹眼皮,然后又猛地睁开,妖孽还不滚犊子。   “咳咳……林同学,既来之则安之,何必急着要走。”赵宗琪看到林卓一个眼神儿就把中年童生弄得吐血,只好亲自出马了。   “尔等是人是鬼?”林卓直接问了出来。   “林同学说笑了,我等自然是人。”   “哦?赵公子,你做人的时候,似乎不是这个做派。”   “啊,哈哈,哈哈哈……”赵宗琪捏着嗓子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比哭都难看,“林兄,真是诙谐,如今院试只有十来天了,林兄乃是戎县才子,我等正要多多向你请教,林兄可莫要拒人千里才好。”   “正是正是,要向林兄多多请益”旁边的同窗,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都纷纷表示,要向林卓同志学习。   “诸位客气了,既然分属同窗,理当相互砥砺,共同进步。”林卓看着这群幺蛾子,漏出了灿烂的笑容,表态也是昂昂烈烈,毫不迟疑。   “林兄高风亮节,真是我辈楷模,我等这便由浅入深,就从书法开始如何?”赵宗琪笑得更灿烂,慌不迭的直接按倒,就要全垒打。   “唔……”林卓一副很失落很遗憾的表情,“实在不巧,方才汪心存教谕交代了功课任务需要完成,今日怕是没有闲暇,只能留待来日,再与诸位同窗切磋。”   “以林兄才具,区区功课,不过须臾之间,在下正有许多疑难急需解惑,林兄可不能虚言推脱啊”这是一个很诚心的叔叔级人物。   “这可万万不敢,诸位愿意与林某会文,正是林某的福分,”林卓连忙挥舞着爪子否认,“只是据说,提学官大人对川南学子颇有成见,叙府要与泸州府合并考试不说,名额也远远不如往年,林卓也颇为忧虑,怎敢再轻率从事”林卓同学愁云上脸,大摇其头。   既然赵宗琪难得如此给面子,戎县的学子们都聚集在此地,不管他居心如何,不坑他一把,就对不起自己个儿。   林卓身体力行,半真半假的造谣活动就此开始。   “竟有此事,一省提学,缘何厚此薄彼”   “又要合并,以往每次合并,都是泸州府独占鳌头,我叙府竟无路可走了不成”   “……看来此言非虚,我有个远方舅父的远方表亲的儿子,在泸州府学任职,也说是两府要合并考试”   “……欺人太甚,我等跋山涉水,还要连遭打压,这提学也不是个好东西……”   “……真是晴天霹雳,我叙府士子造的什么孽,苦学两载,一枕黄粱,提学,我扑他老母……”   “……***的……”   “娘希匹……”   ……   叱骂声此起彼伏,越来越难听,赵固的女性亲属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林卓在人群中悠然自若,赵宗琪脸上却是青筋坟起,他老母显然也在被问候之列。   “林兄,正是因为形势如此恶劣,我等叙府学子才要集思广益,团结图强,林兄的经验技巧也要分享出来才是啊,比如说这书法……”   赵宗琪强行打断了县学同窗精彩纷呈的骂人艺术,又把矛头对准林卓,始终念念不忘林卓的书法。   林卓眉头微蹙,旋即绽开,“如此也罢,林卓一身荣辱,与诸位同窗比起来,又算得个甚,”林卓大义凛然,希特勒附体,“诸位同窗,若不嫌弃,还请将墨宝赐下,林卓回府挑灯夜读,明日再将浅见与诸位细细分说,如何?”   “林兄大仁大义,我等拜服。”同窗们眼里为何常含泪水,那是因为被林卓感动得深沉。   林卓气壮河山,众同窗纷纷交卷,感激之词不绝于耳。   接过赵宗琪书卷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意味深长。 第四十章 暗流涌动   泸州府,府学,教授办公室的密室里。   明制,县学以正九品教谕为首,府学以正七品教授为尊,教授大人也就是这泸州府学的一把手了。   “教授大人,这府学里三天两头塞人进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哼……不妥当又有什么法子,可怜我士林华选,竟尔被这些,这些,哼”   “大人,知府张瑚张大人安排人手进入府学执役也就罢了,此次院试张大人有所诉求,铁了心要扶保刘承悦大公子,乃是尽人皆知,为何,为何这叙府,叙府的何知府,也安排了这么多人进来?”   “哎……”教授大人摇着花白的头颅,“两府合并院试的消息到处都传的沸沸扬扬,叙府何大人也是未雨绸缪罢了”   “莫非……何大人也……”   “何大人,虽有想法,却另当别论,”教授大人有些感慨,“中不了的,要有人暗中施为,保他高中,该中的,能中的,却也要有人保才能得中,这院试,真真是一团乱麻……”   “……可是那戎县灵……”   “住口。”教授大人厉声喝止,随即小心翼翼起身,猛地打开窗子,东看西看,良久才返回,“我等微末小吏,不幸身处这嫌疑之地,要格外小心,不掺和这些大脑壳们角力。”   “是是是,老大人教诲的极是,”那吏目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只不过,咱们这府学,哎”   教授大人和吏目脸上都笼罩了阴郁之气,颇有不甘。这感觉就跟日俄战争在东北开打,中国却只能中立一样,耻辱得一逼。   “那个”吏目左顾右盼,低声说道,“教授大人,外间传闻不少,两府合并院试传得最多,听说赵提学要对川南学子下狠手,还有些,有些不可说的要求,学子们议论纷乱,情绪激昂,赵提学几乎被骂成了瓜娃子”   “这倒是无妨,事关学子前途,更有两府可能合并院试的由头儿,闲言碎语多一些,不足为怪。”教授大人捋须淡定。   “呃……”吏目有些为难,吞吞吐吐。   教授大人不悦,“有什么传闻尽管说来,莫不是与本官有所妨碍?”   “不不不……”吏目赶紧否认,“外界传闻甚是离奇,说是本届院试川南两府有可能一个都不录取,还说,还说那提学大人,有,有那龙阳之好,若能舍身……”   “混账”教授大人顿时爆炸了。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吏目当场吓瘫了,“只不过是些乡野流言,学子们不辨真伪,跟风传播,并不值得深责”   可惜,吏目抽抽噎噎说完,教授大人的愤怒情绪并未放松,反而愈发的浓重起来。   “这届院试,这届院试,注定要群魔乱舞啊”教授大人语调沉痛,“你我所知者,两位太守的心意,至少要保两人得中,提学大人也必然有所倾向,你我所不知者,正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动,真有那节操全无的,莫不是真会舍身就范,哎……”   吏目跟着掬一把辛酸泪,“教授大人,我等人微言轻,只能略尽人事,万勿介怀,急怒伤身啊”   教授大人默然片刻,挥手让吏目退下。   吏目觉得自己闯了大祸,让教授大人如此义愤填膺,真是大大的不该。   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隐隐听到教授大人的轻声念叨,却差点儿摔了一个趔趄。   “那赵固提学,已然年近古稀,竟然还有此等牙口,真难为他了”   这位府学的吏目不是一个好男人,下班了,跟上司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完了,好像也并没有回家,径自朝着泸州府新开的食无竹去了。   显然,这位吏目虽然官位不值一提,却也是一个经常有饭局的成功男人。   这不,在食无竹门口儿,马容和这家店的掌柜的,一起肃立迎接,面子给的足足的。   “哎哟,马大人,您这可是太客气了”   “哎……如今院试在即,孙训导可是大忙人儿,能有空一起来吃个饭,我等也是感激莫名啊……哈哈哈”   “孙训导,请”   “请,诸位都请。”   酒到微醺,大家的话题也就不怎么健康了。   “孙兄,说起这泸州府,比我们那叙府可要繁华兴盛得多了,光是这青楼楚馆,怕不就是叙府两三倍之多,孙兄可是有福之人呐,哈哈哈”   “说起别的,老孙不敢,不敢夸口”孙训导脸红耳赤,显然已经到了量,“但是说起这风月,泸州府可真就没有我不熟的,那红绡楼、怡红院、销魂居,嘿嘿嘿,各有特色啊。”   “正是正是,在下一到这泸州府,孙训导这风流阵窜天猴的风月美名就已经如雷贯耳了,哈哈哈”   “……哎,都是些浮华名声,不敢当……”孙训导嘴上谦虚,却举起酒杯小抿一口,显得颇为得意。   马容微微一笑,朝旁边几位泸州府的陪客略一示意,那几位随即有会于心,上前敬酒拍马,什么风月班头,风流阵急先锋之类,不伦不类的名号往孙训导头上一股脑倾泻过去,把老孙弄得抓耳挠腮,不能自持。   马容这时又出面了,“孙兄,听闻红绡楼的心莲姑娘,与你颇为情投意合啊,哈哈哈,何不早日赎身出来,了结这番相思之苦呢?”   孙训导醉眼迷蒙,苦恼伤怀不已,“早有此心,却无此力啊,那红绡楼开价三百两银子,”比划了四个手指,“整整三百两啊,这可让我一介小吏如何筹措的出啊”   “无妨无妨,小弟薄有家资,事关孙兄终身大事,或可相助一二”   孙训导眼睛一睁,竟也不推拒,“果然如此?马兄这番恩情,老孙记在心里了”   马容微笑颔首,“你我相交,还要长长久久,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宾主尽欢,孙训导无愧窜天猴的美誉,猴急不已,要去红绡楼赎人,一席人也就起身散席。   走到食无竹大堂,正有一行六七人进门,孙训导身形一怔,上前打了个招呼,“哎呀,朱兄,有礼了。”   “孙兄,有礼有礼”两人视线略略一碰,便错身而过。   马容却看得分明,那位朱兄,正是泸州府学的另一位训导,身后的几人也都是有钱公子哥儿的打扮。   “兴奋起来了?那就很好嘛。”林卓倒是有些幸灾乐祸,“让他们都热闹起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赵固老儿就有得忙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去舍身取功名,想必那赵固老头儿的脸色会非常精彩,哈哈哈”   “哈哈哈”马容和陈苏也跟着哈哈大笑。   “公子,潜雨书坊鲁掌柜的来了。”门外传来书童张文的通报声。   “哦?请他进来。”林卓说着把面前的书稿整理了一下。   “公子又有佳作要付梓?”陈苏看林卓没有赶他们出去的意思,就跟着凑趣儿问了问。   “呵呵呵”林卓脸上似笑非笑,“近几日汪教谕和赵宗琪公子对我的制艺和诗文很感兴趣,我索性便出一本制艺集,也免得他们旁敲侧击,大费周章。”   “公子,这,”陈苏跟马容对视一眼,“怕是不妥当,那赵宗琪居心何在,需要细细思量。”   “正是,公子,这说不定就是为赵固来打探公子文风习惯的,在院试评卷时,一有雷同,便行黜落,万万不可轻忽。”   林卓看看他们俩,嗯,都是慌慌张张的,“不必多心,行文风格?哼,制艺一道千变万化,岂能有所局限,”他轻轻扣了扣桌面上的书稿,“这四十余篇制艺,我只破一题,他们若想要去研究,就拿去研究好了”   陈苏和马容囧然,跟才子这种生物打交道,总是显得智商有点捉急。   “不过,他们也不会失望,”林卓峰回路转,“制艺虽然千变万化,但是语言风格、行文特点还有用词的偏好,总有些蛛丝马迹,我多少给他们留了一些在里面,如果认真研读,还是会有所得。”   陈苏和马容一惊,齐齐瞩目林卓。   “……只不过,不是我的……”林卓甜甜的笑了,那是,林公子纵横四百年,博采千万家之长,有固定的风格就见鬼了。   陈苏和马容顿感日了整个动物园。   “林公子,鲁讷有礼了。”鲁讷笑眯眯的像一尊弥勒佛,跟林卓的第一次合作,让他吃了一个肚子圆滚滚,还学到了很多不传之秘,心情颇佳。   “鲁掌柜,这一次,又要劳烦你了。”林卓把那一叠厚厚的书稿递给他。   “公子客气了,公子客气了,公子的大作,一向是我们潜雨书坊的招牌,哪里称得上劳烦,您就是我们的送财童子才对。”鲁讷一叠声儿的客气,给林卓戴高帽。   哪晓得,林卓听了,脸上却泛起一些阴云。   鲁讷也不知犯了那条儿忌讳,赶紧转移话题,“林公子,不知还需不需要收集些制艺?上次收集的泸州府刘承悦刘公子的制艺,可还有些效用?”   陈苏和马容略略思忖,便憋着气忍笑,林公子果然缺德冒烟儿,要坑就不坑一般人,坑的是泸州府的头牌学子,据说是个京官儿二代,与泸州知府张瑚大人颇有渊源,是张大人力捧的人物。前段时间跟林公子打过文字官司,还有一篇傲骨嶙峋的《竹石》诗流出。   得罪人,真得看着点儿啊,得罪了林公子这样的,分分钟在各条隐蔽战线把你玩儿残。   林卓没好气的挥挥手,让这个泄了老底的鲁讷滚犊子。   陈苏和马容围绕着书法问题又开始了新一轮纠结,两人开始预想各种方案,怎么让赵固老儿认不出林卓的书法。   林卓在旁边放空,还在郁闷鲁讷的无心之失,特么的童子,童子怎么了,搁在后世,咱才是个高一学生好不好,不早恋才是个好学生呢,哼,等洒家庇阳经大成,绝对是个粗黑硬金枪不倒的人物,祝你们这些早婚早育早破-身的大明土著通通早-泄。   “……你们讨论出结果了……”听到旁边的撕逼的声音消失了,林卓斜眼。   “只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法子,”陈苏有点儿羞涩。   “且说来听听。”林卓翘起二郎腿,看看古代人的智慧。   “那赵宗琪让公子为县学诸位考生讲学,不外乎想要窃取公子书法和行文,用来辨别答卷,不如趁机鱼目混珠,教导诸位学子掌握公子的书法特点,答卷时公子再稍加变通”   “此法可行。”林卓脆脆的应声,让陈苏和马容两人顿时成就感上脸。   其实书法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馆阁体的书法大家不止一个,林卓临摹的也不止一个,随便切换一个模式,就足够让赵固抓瞎。   “公子,既如此,我即日便再赴成都府,将那几个仆役牢牢抓在手心儿里。”   “嗯,也好,陈苏,你要知道,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莫要妇人之仁,因小失大”   “公子,那我也去泸州府跟孙训导几人盘桓一下,多套出些有用的来。”   “嗯,首要是要知道弥封之事如何分派,哪些皂隶还是执事能够接触到答卷,我们才好应对。”   “公子放心。”两人轰然应诺。   有这些布置,再请个枪手,搞不好胸无点墨也可以通过院试,何况林公子本身还是斑斑大才,赵固老儿会不会气死呢,林卓恶趣味的思量。 第四十一章 院试开锣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毛笔各在腰,爹娘妹子走相送,尘埃不见泸州桥。   不管谣言来得有多么猛烈,赵固老先生还是毅然决然的决定要在泸州府考核叙府、泸州府两府学子,消息传开,让很多定性为传闻的消息瞬间变得有鼻子有眼儿,据说提学府每天都要打碎一地的瓷器,门丁每天都要将好几个年轻貌美、身段婀娜的川南学子殴打出门。   离院试还有五天,叙府的学子们就陆续启程去泸州府了,毕竟异地作战,人生地不熟,要先踩踩点儿。   叙府府城北门,林卓和金凫、何凌几个兄弟伙一同出发,被林卓教导了书法和制艺的几个同窗也一起同行,很是浩浩荡荡。   老林先生比较注意形象,保持着五品散官老爷的风度,很官方地对林卓点点头,表示要考个好成绩回来,只是两只手总是很不长脸的微微颤抖,大失官体,让林卓心中暗笑。   娘亲倒是没有那许多顾忌,把林卓牵到面前,一通抚慰叮嘱,眼睛里眼泪花儿闪烁,活像是林卓要去赴汤蹈火一般,倒是萱萱仍旧无忧无虑,扯着林卓要背新学会的古诗给他听。   耿小妹和清漪总裁怏怏不乐,因为她们奋力争取随行权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林卓用一个让她们又喜又气的理由打消了她们的想法。   “美**人,本公子在院试期间怕是要把持不住了,罢了罢了,有花堪折直须折,管他院试作甚。”   行前之夜,一冰一火两位佳人忍着巨大的羞意,一同与林卓共枕而眠,虽碍于庇阳经,不能剑及履及,却也肌肤相亲,林卓手口并用,无所不至,让两位小美人呻吟颤抖不绝,一夜风光无限。   两个大姑娘可能想到了一块儿,对视一眼,羞不自胜,清漪觉得自己的臀儿如同蚂蚁噬咬一般****难耐,耿小妹盈盈一握的椒乳又紧紧绷起。   林卓牵着两个美人儿的小手,见状心生促狭,尾指坏坏地在她们俩手心里挠过,让两人又是好一阵哆哆嗦嗦,不能自持。   林卓仰头而笑,状极得意。   耿小妹用尽全身力气挣脱林卓的坏手,急急忙忙躲到张婉儿身后,把头埋在张婉儿肩背上,脸颊红得像是涂了胭脂,清漪总裁却不是好惹的,羞极成怒,掐住林卓的腰间软肉就各种旋转,让林卓倒吸凉气。   “咯咯咯”萱萱清脆的笑声响起,张婉儿垂首浅笑,看着自己儿子调戏女孩儿的能耐,笑眯了一双美丽的眼睛,左瞅右瞅,喜乐不已。   相比之下,其他几个同窗兄弟比较可怜,金百万“哐当”丢下一大包银子给金凫,交代了两个出行宝典,一个是要啥买啥,不要省钱,一个是碰到劫道儿的,麻溜给钱保命,说完就拧着宽阔的腰杆打道回府,李路已成家,孩子还小,夫人坐月子,完全没人鸟他,何举大人因为要参与院试组织,已经先行,何凌也就孤零零的了。   车马倥偬,关山若飞。   当天傍晚,林卓几人就住进了食无竹安排好的宅院,有个连锁商号就是方便。   招呼各位同窗尽兴吃了顿全竹宴,尽了莫名其妙的地主之谊,林卓就先闪人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是要被狙击的男子,不能像别人那么纯真。   “世叔,一向可好?”林卓卖萌。   “尚可,贤侄,休要客套,你与那赵固提学,可有办法和解?”何举有些忧虑,前戏什么的,没有心情,上来就风风火火,直奔主题。   “世叔,赵固提学颇为蛮横,并非圆融之人,陈参政和恩师都已经多方关说,毫无用处。”   “如此,也就只好设法规避了。”何举吐出一口气,自从认识林卓以来,总是很刺激。   “世叔,此次院试张瑚知府也有所措置,据我所知,泸州府学内部已经搅成了一锅粥,每个管事儿的,身上都有几个请托”   “这些都是意料中事,前段时间传言颇为骇人听闻,两府学子各使手段,不乱都不行。”何举掀起一抹嘲讽,“贤侄,这些且不去管它,自有那赵固去头疼,此次院试,你可有所应对?”   “世叔,我所求者,公平竞争而已,如今想来已不可得。”林卓叹了口气。   何举瘦脸上闪过一丝不满,催促道:“此间并无外人,贤侄莫要虚言,为贤侄此事,我已提前在泸州府学安插了些人手,你且说,有何想法,我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世叔恩情,林卓铭记。若要平稳过关,弥封之后,要么我的答卷上没有任何标记,要么,我和刘承悦的答卷上有一样的标记。”   何举闻言略略惊诧,旋即苦笑,“你呀你,为何就盯上了那刘承悦?”   “刘承悦乃是泸州府头牌,张瑚的干系,我乃是叙府之望,受世叔力挺,我二人双双落第,大大有骇物议,你们二位都会据理力争,那赵固应当不会如此行事”   “再说,前几天,我刚刚出了一本制艺集子,世叔可有耳闻?”林卓神情轻松。   何举点点头,面上微微得意,林卓可以算是他竖起来的文教政绩,“戎县灵竹是快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想没有耳闻都不行啊,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制艺集子,似乎不妥,或者,贤侄另有深意?”   面对何举探究的眼神,林卓微微一笑,却并不说透,“这本制艺集子,就是给有心人准备的”   何举凝视林卓片刻,也不再细问,“在弥封房内,倒是有两个人手,其余都在存卷房、搜检房等地,无关紧要,考房内,却都是赵固和泸州府学的人”   “府学有个训导,姓孙,世叔可令几位执事前去问候一声”   何举眉头一掀,缓缓点头。   泸州府的下水道里尽自藏污纳垢,暗地里机关算尽,鸡飞狗跳,赵固大人不管不顾,踏着他魔鬼的步伐,带着院试的凛凛寒风,飞驰而来。   叙府、泸州府两府的头面人物为这位省城来的高官进行了盛大的接风宴,地点选在泸州府的山海居,据说本来打算定在食无竹的,但是被赵大人一口拒绝了。   两府府学的教员,两地的士绅,还有一些隐居的文人高士,都参加了,想来是要聚齐士林人物,召唤神龙,给赵大人一个热乎乎的面子。   接风宴的细节不得而知,只是散席的时候,大家的姿态似乎都算不上优雅。   赵固老大人绷着一张老脸,昂昂然横行而出,叙府的何举、泸州的张瑚随后走出,都是面色阴沉。   “素来听闻此老为人尖酸狷介、崖岸自高,今日一见,更胜闻名。”何举估计吃了不小的瘪,说话有点儿难听。   “世叔切莫挂怀,赵固任性久矣,据我探听,前面几府的院试,他也是任意独断、一意孤行,许多俊彦都在他手里成了吊车尾,还要参加科试,再被他蹂躏一番。”林卓很是唏嘘。   “那,若他执意作梗,恐怕即便与刘承悦捆绑,也难保他一狠心两者全弃,此时须得再作打算才是。”何举看起来被赵固的混不吝弄得有些麻爪儿。   “为今之计,只有做两手打算,一则以防,一则以攻,那赵固横行无忌,只因升迁无望,即将致仕,若是有把柄掌握在我等手中,让他致仕不得平安,不怕他还嘴硬”林卓眼中寒光闪烁,本来只想平平安安着陆通过院试的,要是这老头儿把所有路都堵死,说不得,要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也好,我去拜望一下张知府,关键时刻还须守望相助,万不能让这老不死的,在川南胡作非为。”何举顿时同仇敌忾。   七月十二日,泸州府府学,叙府和泸州府的近千名童生,就要在此地参加院试。   遵照差役的唱名,泸州府各县的学子渐次进入考房对号入座,林卓也看到了刘承悦,一张大饼脸,五短身材,姿色很是一般,衣着口味比较别致,身穿一袭绿袍,士子考试,cosplay关老爷有个毛用。   泸州府走完,就轮到了叙府,几个州县过后,就到了戎县。   “戎县庞凯。”   “戎县高士进”   ……   “戎县林卓”   顿时无数双眼睛都朝着林卓射来,毕竟是个大大的知名人物,最近整个SC也就此人算得上搅动八方风雨了。   众多的目光中,有的艳羡,有的审视,有的钦慕,有的赞叹。   当然,有一束目光比较特别,正是姿色一般的刘承悦刘公子,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不服气,毫不掩饰的冲林卓释放内心深处的小火苗儿,一副被娇宠坏了的模样。   相比之下,林卓就有教养得多了,对他微笑颔首。   别担心,刘兄,你不招呼我,我也会来的,我们还要互相伤害的嘛。   殊不知,他们两个在这里眉来眼去、基情四溢的时候,高高站在正厅门口,监督学子们搜检入座的赵固,也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林卓。   倒是有副好皮囊,怪不得如此张扬跋扈,恃才放旷,还敢与我理学正宗叫板,哼,不自量力。   林卓进入考房,找到自己的座号坐下,很熟悉的感觉,还是一张坐席,两端各坐一个考生,对面那位同仁还向林卓友好的拱拱手,林卓也微笑还礼。 第四十二章 子龙护法   泸州府的考棚,其实是个偌大的开放式大堂,约莫有二十四根红漆廊柱,四面以竹帘与外界隔绝,撑着宽大高耸的穹顶,格局极是恢弘,足可容纳数千人绰绰有余。   说起叙府府学的考棚么,罢了,一言难尽。   这也难怪叙府、泸州府两府只要合并考试,从来就没有在叙府定过点,清一色在泸州考试。   落座之后,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考生都已来齐端坐之后,就见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大声呼喊着考场纪律,注意事项之类的。   “……本场院试历时两日,分为正试和复试,各一日,正试两文一诗,复试一文一诗……”   人工的扩音器余音袅袅,让林卓颇为赞叹,没工具的时候能够做到的事情,到了有工具的时候,人就变得矫情了。   没有等到林卓感慨完,试卷和题目就已经分发下来,林卓抬眼一看,考房里赵固、何举、张瑚三人都端坐在上,下面几个泸州府学官吏打扮的人,林卓认出了其中的孙训导,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仆役,这几位倒是没有下人的自觉,各个挺胸腆肚,颇为傲气,跟他们家老大一个德行,其中一个还冲着林卓比划了一个大拇哥。   林卓心中有底,就不再张望,专心埋头答题,“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很经典的一道题,破题的不知凡几。心中有底,林卓便不着急作答,心下还有心情悠然戏谑,赵固这个题目出的,可是心口不一,他不是怕名声不显,而是怕官位不显,应该是“君子疾没世而官不称焉”才对。   沉思良久,林卓仍旧未曾动笔,端坐在原地,竟似已然禅定。   过了近两个时辰,时间已经接近午时,台上的赵固坐不住了,七拐八绕地走到林卓旁边瞥了一眼,发现仍是白纸一张,心中疑惑,此子莫不是欺世盗名?费解摇头而去。   待到午后时分,其他的士子都已经在草稿纸上完成了初稿,开始往答卷上誊真,台上诸位大佬也坚持不住,相继回签押房休息,林卓方才迅速提笔挥毫,文不加点,把陈子龙先生的大作抄袭一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答卷,晾干之后,把白纸往答卷上一掩,又是白卷一张,端坐沉思,继续扮高深。   其他人倒是忙碌着自己的卷子,毫无所觉,但是同桌的那位仁兄,却是受惊不小,嘴巴却已经张成了O形。   等到赵固等人回到考房,陆续有考生交卷,林卓仔细观察,发现赵固这厮果然是严防死守,府学众人倒是可以往来收卷,可惜得由他的仆役送到弥封房,想来弥封房里也有赵固的亲随监视。   这就意味着,除了他自己,外人很难做手脚。   但是,这就难住了勤劳善良、想要致富的府学众位学官了嘛?就这样放弃两年等一回的发财机会?尤其是今年极度繁荣的市场?   图样图森破。   林卓亲眼看见几位学官收卷的时候,在卷子的边缘,留下了多姿多彩的划痕,有的是个五角星,有的是个正方形,还有的很复杂,像是一座妓院?   想来弥封房里的诸位与他们暗通款曲,弥封的时候就把这些痕迹盖住了,然后再根据不同的划痕弄上新的标记,弥封嘛,是用纸糊浆糊嘛,出现个什么奇形怪状都是正常的,那就不显眼了。   趁着孙训导过来,林卓就很机智的把卷子交给了他,不料孙训导却一愣,竟然有些不满,显然是林卓坏了什么大事儿,让林卓一头雾水。   只见那孙训导转身快走几步,赶紧把卷子交给了赵固的随从,似乎林卓的卷子是一个烫手的山芋。那随从拿到卷子,一看名字就兴奋了,弯着个腰,在卷子上很费力的做着些什么,看胳膊抖动的轨迹,这划痕不会比那位妓院仁兄简单。   那孙训导火速交了林卓的卷子,以飞扑的速度,挤开旁边几位同行,抢先接下了刘承悦的试卷,只见他大嘘一口气,绕了几个圈儿特意把卷子交给了赵固随从里的那位大拇哥仁兄,两人眼神一碰,大拇哥仁兄也开始在卷子上各种抖动。   林卓恍然大悟,这一环扣一环,还是个精细活儿。   交卷完毕,林卓举步走出,见到有几个府学学官满脸愁云,显然自己该收的卷子被要命的同行收走了,没有完成划痕使命。   林卓看得脑仁儿疼,赶紧摇头闪人,弥封房里想来也是各种无间道横飞,别有一番精彩。   贵圈儿,真乱。   院试已经过去,泸州府却并未安静下来,反而更加激情四溢,如同鼎沸。   各大娱乐场所、各个高档食肆、某些很有韵味的半掩门儿,都是人流如梭,来往不息。   细细看去,被邀请的竟然没有一个熟面孔,陪坐和东道也都不是士林中人,大家都不熟,三言两语就开吃或者开那啥,尽兴之后,主家凑到贵客身边,轻手轻脚地塞过去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那贵客手法纯熟,片刻之间锦囊就不见了踪影。   主家愣怔一下,凑到贵客耳边又留下一句,“我家三表叔的二表哥的大儿子,就拜托您大叔祖的二儿子的三表弟了,万请多多关照啊”   顾客捻了捻袖中的锦囊,微微摇头,恍如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念叨,“今年的行情,可不比往年,出货量压得厉害,估摸着得翻个三四倍都不止啊”   主家瞳孔充血,胡子都在颤抖,不过还是哆哆嗦嗦从怀里最深处又掏出两个锦囊,恋恋不舍地递过去,贵客手腕一抖,两个锦囊再次不翼而飞。   主家殷切凑上前,“您看,够数了么?”   贵客在袖中磋磨片刻,一脸的舒畅和满足,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主家松了口气,喜上眉梢,连连抱拳拜托,“劳烦您受累,我家三表叔的二表哥的大儿子,名叫孙山后。”   贵客很场面,很有经验,摆摆手,“且慢且慢,这有个表格,把情况填上去,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容易记糊涂”   主家看着那张大大的宣纸,长长的表格,咽了口唾沫,心中疑云顿生,正要开口动问,却看见那贵客已经站起身来,面色很不耐烦,赶紧几笔填好,“哎,好嘞,您这,呵呵,今晚有点儿忙哈,我就不耽误您了,慢走啊”   ……   林卓高高站在食无竹四楼顶楼,看着乌压压的人头,鬼鬼祟祟的味道隔着好几层楼都闻得出来,心下颇有些踌躇,自己的流言攻势是不是用力过猛了点儿,这些学子们,兴奋得过了头。   “公子,邓将军来了。”张文蹑手蹑脚走到旁边,小声通报,公子爷现在的气场有点儿阴暗。   “快快有请。”林卓乍然惊醒,眼睛里精光连闪,战斗之魂熊熊燃烧,老赵被这顶提学官的帽子冲昏了脑袋,得用点儿盘外招给他提提神。   邓子龙穿着一身乌衣劲装,面如冠玉,神采飞扬,梳了一个马尾巴发髻,趁得整个人更显精干,昂昂然立在门口,如同一柄出鞘利剑,英武帅气,让人想舔屏。   林卓目不转睛的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毫不避讳的擦掉嘴角的口水,“好,好,好,子龙越发的精神了”   赵子龙有点儿尴尬,双目垂地,脸颊上泛起几朵红晕,“公子见笑了。公子急召,不知有何吩咐?”   “其实只需借用你参将幕府中几个人手就可,不必子龙亲自前来。”   “公子体恤,子龙心领,但是公子的大事,断然不容轻忽,子龙不亲自前来,心下难安。”邓子龙脸上赧然尚未褪去,说出来的话却是义薄云天。   “还请公子明言,子龙麾下三府将士近万人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林卓感觉有些奇异,这个子龙跟那个子龙越来越像了,据说,那个子龙跟刘皇叔有点儿说不太清楚,这个子龙不会也,不好说啊。   林卓心中想着一些怪怪的事,脸上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此次院试,那赵固赵提学对我成见颇深,恐会刻意打压,何大人已经代为力争,最终决断却操在提学之手,难保万全。我虽提前做了一番布置,但是可虑的是,万一那赵提学不管不顾,胜率几乎全无”   说到后面,林卓恨恨拍了桌子,怒气勃然,所有的负面情绪紧跟着喷涌而出,眼眶都渐渐红润了起来。   要不是老赵弄出这一堆幺蛾子,自己也不会大造舆论,迭出手段,把两府院试搞成一锅粥,把千余学子搅和进这个泥潭,成为炮灰,让院试公正毁于一旦。   虽然林卓很清楚,这些事终究要做,自己的前行之路必将伴随着森森白骨,但是他也一直承受着很大的心理负担。   面对马容和陈苏,他风轻云淡,像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面对一腔赤诚的邓子龙,他却是再也无法遮掩得住。   贫道,万万不能死,只能死道友。   然而,然而,林卓虽然腹黑,也有野心,他终究是善良的。   邓子龙端坐在林卓身边,侧目看向林卓,他第一次发现,心目中沉毅如林,巍峨如山的男人,脸上竟还带着些许稚嫩,他心头蓦地一酸,双拳握紧,默默无言,他闭上眼睛,尽情感受着林卓复杂曲折的心曲,那里有悲伤,有愤怒,有委屈,有无奈,也有不忍。   房间里沉默良久,林卓哑着嗓子,率先开声,“子龙,这里有五个人,分别是赵固的亲随和泸州府学的学官,马容会设法把他们引出来,你随便找个由头儿,弄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把他们拘捕起来,陈苏会派人前去刑讯。”   “是,公子。”邓子龙唰的起身,抱拳应是。   “喀喀喀”的脚步声响起,邓子龙昂首阔步,走出没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来深深看着林卓,躬身行礼,和声说道,“公子,子龙愚笨,不能为公子分忧,不过,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院试,数十秀才,与公子前程大业相比,断断不值一提”   林卓注目邓子龙,眼神中坚毅依旧,却蒙着一层朦胧的伤感。   邓子龙心中一揪,喃喃说道“公子,请多多保重。无论公子是佛是魔,子龙始终都在公子身边护法。” 第四十三章 阅卷闹剧   赵固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他掌握了千百人的命运,这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快感让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几乎让赵固重新焕发青春,有种去逛逛红绡楼的冲动。   权力是男人的金戈,信乎?   在京师,说是清流,说是德高望重,说是文华殿堂,都是扯**蛋,不过是坐冷板凳,磋磨臀部罢了。整日充当朝堂的苍蝇,嗡嗡嗡叫个不停,虽然作为必备物品,没有是不行的,但是有了,却被人习惯性当作点缀,从来也没人在乎过。   那是一种青春崩毁的疼痛,刻骨铭心。   近三十年的宦海沉浮,咳咳,不对,宦海沉沉,赵固也算是总结出来一些有价值的经验,只不过一般人他不告诉你罢了。   不一般的人,恍如作者君,会听到他内心深处挂着眼泪花儿的殷殷教导,“在大明朝,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里,没有姿色可以,没有身高也可以,才华有一点儿就够了,但是如果你无权无势又没钱,那么没有人会真心爱上你。我说真的。”   泸州府学的院试已经落下帷幕,赵固自问以自己丰富的斗争经验和天衣无缝的人事安排,绝对可以保证整个过程都在他的强力掌控之中,装神弄鬼之辈断然无机可趁。   至于赵老先生自己对林卓的卷子弄得手脚,人家毫不在意,孔子诛少正卯,路-线斗争么,儒家的事,能算装神弄鬼么?   明日就是评卷、荐卷、定名次的时候了,又是老夫一言以生、一言以死的时候,赵固有些熏熏然。   瞥了一眼桌面上的三本书,赵固嘴角冷笑,慢悠悠的翻看,一本《葬花纪》,一本《戎县竹节》,还有一本新出的《灵竹制艺集锦》,翻到最后一本的时候,赵固眼中精光闪闪,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才华横溢又怎样,长得人模狗样又怎样,长得高又怎样?还不是要犯在老夫手里。”   脸上突地阴云密布,把林卓的三本大作往地上狠命一拂,嘴角的咬肌急速抖动,“少年得志的,都特么不是好东西,必须烧死。”   泸州府学,各位学官和特邀嘉宾正在进行初审,院试并不像乡试和会试那么严格,考官们彼此还可以偶尔交流几句,奇文共欣赏一下,彼此都很默契。   “……这等文章实在丑陋不堪,难以卒读,哎,一届不如一届啊……”   “咳咳,黄兄,此文还是有些可取之处,譬如这个心猴意马到卿卿,猴比猿要传神伶俐许多啊,不知黄兄以为然否?”   “哦?竟然如此,也算是一篇好文,多亏李兄提点,差点儿误了一块良才美玉。”   ……   “狗屁不通,字词尚未领会,如何能做秀才?”   “咳咳……仇兄,此文,此文,也有些可取之处。”   “哦?还请黄兄指教?”   翻阅文章半晌,不得,“或许,在我等未尽之处,内秀,也未可知?哈,哈哈”   “黄兄所言有理,玉韫珠藏,正是大巧若拙,正是我两府俊才”   ……   你给我一个面子,我给你一个面子,你饶我一个,我送你一个,再一起很有责任感的选拔一些真正的好文章,大家各得其所,阅卷场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至于那些没有打通关节,本身文章也不甚出彩的考生,还有那些自以为背景深厚,可以高枕无忧的考生,就只有呜呼哀哉了。   比如这一篇,“这是何物文章?开宗明义,万变不离其宗,琪花瑶草?宗什么?琪什么?狗屁不通。”   “正是正是,堆砌辞藻,端的毫无文采。”   “於我心有戚戚焉”   “且莫管他,弃之一边可也。”   “也是,免得扰了大好心境。”   这样和谐的后果,是立竿见影的,各房荐卷会齐的时候,竟然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三百多份,按照以往的院试常例,泸州府还好些,有个三四十个,多的能有五十个秀才出炉,叙府就可怜了,很少超过二十个的,像是戎县,就从来没有出过一个秀才。   这可是超过了常例的六七倍之多,拿上去肯定是集体挨喷没商量。   考官们面面相觑,各自有些尴尬,收钱的时候忘乎所以,有些考官一个人估计就把叙府整个府的指标给许诺出去了。   考官们没办法,只能忍痛割爱,银子虽好,官位也很重要啊,就按照这三百多份的基准,只出不进,把水平略逊的,台子不是很硬朗的,一股脑儿往外刨,总算是划拉得剩下了一百三十份儿。   两倍多的量,给各位主考官大佬留点儿挑剔一下的空间,大概能交差了。   赵固遇到了就任提学官以来,最糟心的一次院试评卷。   每一份卷子都有人据理力争是怎么回事儿,这泸州府和叙府的学官文人都那么不上道呢,这是哥的地盘,就得听我的,你们这些土鳖能不能懂。   “……此卷书法丑陋,用词粗俗,语句不通,黜落……”   “大人,此卷颇有可取之处,立意很是新颖,用词也很别致,不走寻常路,似乎可以再多加考量。”   “……无稽之谈,黜落。”赵固提高了声音。   “……错别字连篇,有脸荐卷,滚粗……”   “大人,此卷的错别字似乎别有意蕴,不可草率啊……”   “黜落。”赵固没有耐心了,本来打算团结严肃活泼一下,把大招留给林卓的,现在拦路的小妖太多,他不得不强硬无视。   赵固三下五除二,一堆堆的答卷纷纷扬扬,化作昨日黄花,考官们一脸的如丧考妣,不能活了,钱没了。   赵固眼里突然精光大盛,他看到了一份答卷,那上面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标记,划痕是一朵盛放的菊花,标记是已经残败的菊花,哈哈哈,终于让老夫找到你。   “此卷……黜落。”赵固一边浏览,一边兴奋的吼出了声。   “咦……”   “且慢。”   “提学大人且慢。”   赵固突然发现,无论是书法还是文风,与自己研究过的林卓的特点毫无相似之处,莫非标记有误?   “两位府台大人可有指教?”赵固眉头拧了个疙瘩。   “此卷文理清新,书法浑然,缘何黜落?”   “正是,不如暂且搁置,定名次案首的时候,再行斟酌。”   赵固心头乱糟糟,心头颇为不顺,索性从善如流,将此卷暂且放在一边。   随后的半柱香里,心情不很爽利的赵固大人雷厉风行又砍了十数个学子,让下面的考官们心头如同滴血。   “嗯?”赵固果然又发现了一张菊花残的答卷。   这一次他没有轻举妄动,反而埋头细细品读,观察文理用词,眉头略略展开,一丝笑纹在嘴角溢出,任你精奸似鬼,也逃不过老夫的火眼金睛。   “此卷黜落。”赵固不再给别人机会,直接就要把答卷扔下大堂,让皂隶收走整理。   “且慢。”   “提学大人且慢。”   两位知府不期然间,再度横空杀出。   赵固出离了愤怒,重重一拍桌案,声调高亢的进行了抗议,“两位太守,院试学政由老夫主持,是或者否?”   下面的考官和皂隶们顿时噤若寒蝉,一些窸窸窣窣的耳语都消踪匿迹。   张瑚站起身来,“当然是以提学大人为主,不过评卷首重公正,若无故黜落学子,岂能服人?”   “正是,还请提学大人三思,这两份考卷均是本届佼佼者,一并黜落,恐有骇物议。”何举说的话就要圆融多了,而且还隐藏了暗示,你可以黜落一个,但是两个都黜落就不行。   张瑚很隐蔽的皱皱眉头,他察觉何举言语蹊跷,但是他也顾不得了,他要保送的几个水平比较稀松的学子都被赵固丢下堂去,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留,仅剩下刘承悦独苗苗儿,而且还是个有水准的,如何不据理力争?   “也好”赵固见犯了众怒,稍作转圜。   三位大佬当堂争执完毕,气压降得更低,赵固依旧风格不改,答卷如同雪片纷飞,下面收钱办事儿的考官们也不敢再炸刺儿了。 第四十四章 盘外取胜   “本届泸州府、叙府两府院试就录这三十二位学子。”赵固冷飕飕的下了判词,可能是被顶来顶去,肺不舒服,感觉不快乐,录取的人数创下了历史新低。   “这两份答卷嘛……”赵固脸上阴云密布,他几乎可以肯定林卓的答卷必然是二者之一,但是又有些拿不准是哪一份。   两份菊花残答卷中,第一份水准是很高的,赵固自问自己也写不出来,很符合林卓川中才子第一的名号,但是偏偏不符合林卓的文风,第二份文风倒是贴上了,但是却又显得格调略低,不似林卓手笔。   这就只有两种可能,一者是林卓有所准备,刻意改变文风,挥洒出一篇大作力求拔得头筹,二者则是林卓刻意降低水准,只求通过此次院试,逃过黜落的命运。   赵固左右为难,感觉捏了一手的浆糊。   “老大人,这二者文笔立意都是上佳,理应居本届院试前茅。”张瑚率先表态,上来就要定调子。   “张大人言之有理”何举并没有急赤白脸,只是附和了一发。   赵固看了这两个地头蛇一眼,心中有些发愁,两府太尊死保学子跟提学官顶牛的情况并不多见,他可好,一碰就碰到了两个。   “这两者或暧昧无骨,过于空灵,或持论浑噩,失于滞涩,都颇有不足之处。”赵固把出了文学评论员的架势,以专业角度为自己痛下杀手做准备。   文无第一,只要铁了心挑刺儿,不管怎样,都是可以挑出来的。   “赵大人,奖掖后进,选拔人才,乃是提学官职责,过于吹毛求疵,刻意拿捏短处,非督学官所当为。”张瑚有些恼火,面目阴沉,说话的语气很重,考得差的你老赵不给面子,挂了就挂了,特么的考得好的你也要刁难,你是五行缺敌人,八字专克我么。   赵固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的金戈有人要来抢,他像是窜天猴一样一蹦而起,戟指张瑚,怒不可遏,“张知府,你且给老夫说清楚,老夫刻意拿捏了谁?又吹了谁的毛?求了谁的疵?莫非你竟是知道这两份答卷是谁人所作?难怪前度评卷,张大人屡屡出言干涉,还净是些不堪入目的垃圾之作,嘿嘿,张大人也算是独具慧眼了。”   老赵说话也一点儿没给张瑚留面子,连消带打,还揭了疮疤,一排反问句显得很有气势,不愧是京师翰林院出身的文字高手。   场内残余的考官和皂隶一个个在前排蹲坐,忘记了小钱钱飞走的悲伤,拿出围观的劲头儿,看两位高官撕逼,看得津津有味。   不管是提学官,还是两位知府,看他们都是非常的碍眼,偏偏按照规定,院试评卷要公正透明,不能把这帮围观群众赶走,这种出丑被围观的窘境,让赵固和张瑚对对方的怒气值再度上涨了一大截。   “都是这贼厮害得。”   “都是这老匹夫害得。”   何举见状,只能出面打圆场,“两位大人,两位大人,休要动肝火,且注意官体。两位都是为大明遴选人才,呕心沥血,一心为公,凡事都好商量,何必如此?”   “哼……”这是粗暴的张瑚知府。   “哼……”这是顽固的赵固提学。   “依我之见,这两份答卷质量均属上乘,却也有瑕疵,不如一个居案首之位,一个居中,以为警示,不知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我以为可行”张瑚哼哼唧唧点头,他还是比较理性的,以目前局势,已经把老赵得罪狠了,能保住刘承悦通过院试,拿个秀才的功名,就很不错了,案首什么的,不指望。   “断断不可”赵固却还是执着的闹幺蛾子,都过关,那岂不是便宜了林卓,老赵专业扼杀少年得志的人生价值,还怎么实现。   何举稳坐钓鱼台,意见被否决,顿时袖手不言。   张瑚暴脾气上涌,逼视着赵固,“提学大人,将这两份答卷张榜公示,交付士林公议,或上报礼部,请朝廷评判,你,敢不敢?”   张瑚这是拿出了必杀技,不要以为你丫挺的一介老朽就能在泸州府只手遮天。   赵固心头火起,干干脆脆的耍起了县官不如现管的威风,“我张榜既出,便是公论。即便朝廷另有论断,时过境迁,是要改你泸州一府榜单,还是要改四川全省榜单?”   说完之后,兀自在旁边“嘿嘿”冷笑不止。   倒也是,事关一省院试,朝廷也只能慎重,多半还是会捏鼻子认账。委屈几个童生与扰乱一省士林,孰轻孰重,自不待言。   “榜单且不必去说他,赵提学,恶名传开,你那官升一级致仕的美梦,怕是要一枕黄粱。”张瑚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戳赵固的心尖尖。   赵固顿时面红耳赤,掌控生杀大权的快感荡然无存,张瑚的连番刺激,让他想起了自己冷板凳上崩毁的青春,指着张瑚说不出话来。   “两位大人,何至于此,请稍安勿躁,”何举也有点儿心塞,林卓的眼光很毒,刘承悦就跟张瑚的死穴一样,一碰就跳,自己准备好的据理力争,都没法施展,专业打圆场去了。   “既然赵提学不同意两人都通过,张大人又不同意两人都黜落,那就请赵提学二者择其一,选中的为案首,黜落的再苦学两年,莫要再多争执,朝廷的体统还是要有的。”   另外两个高官撕逼得不亦乐乎,何举俨然成了话事人。   “来人,把榜单备好,书写这三十二位学子的名次,空出案首一格,一旦选定,当即书写,不容更改。”   赵固和张瑚冷冷对视,大家又都回到了原点。   严格说来,在场的三位高官对这个方案都不太满意,因为他们都没有把握。   三个高官,三个方向的诉求,赵固要黜落林卓,何举要力保林卓,张瑚要力保刘承悦,事实上立场高度一致的赵固和张瑚却斗得如火如荼,他们共同的敌人何举,却在居中调停。   这个世界,恁的讽刺。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只有二选一的机会,赵固开始瞪大双眼,紧张地盯着两份答卷条分缕析,细细察看,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张瑚默默立在后边,眼珠子转个不停,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何举的情绪倒是比较稳定,因为林卓还准备了杀招在后面,这杀招可以含而不露,作为威慑,也可以化虚为实,掀起漫天波澜。   一切都取决于这一局能不能胜出。   正在思量间,赵固突然重重一拍桌案,“就是你了,老夫信你刻意降低水准,却不信你小小年纪,能自如驾驭文风词理。”   赵固以从未有过的洪亮嗓音,大声宣布,“此卷,黜落。”   说完就将一张答卷丢掷在地。   自有管事将那份中了案首的答卷捧在手里,颤颤巍巍地小心裁开,三位高官注目之下,由不得他不紧张。   “被黜落者乃是泸州府刘承悦。”   “院试案首乃是叙府林卓。”   赵固血冲头顶,一跤跌坐在地,张瑚恶形恶状,冲冲大怒,何举略松一口气,微微一笑。   “……不,不是真的,这不能算数……”赵固如同疯癫,就要前去涂抹红色榜单上刚刚落下的黑字。   斜刺里却被何举当场拦住,“赵大人,欲出尔反尔乎?”   “我支持赵大人,这个不能算数,应该重新评判两份答卷的优劣。”已经发现问题的张瑚赶紧跳出来声援,这一次,他坚定的站在了赵固一边。   赵固阴森森瞪着何举,“何大人,你可真是好手段”   张瑚眼睛里也不停跳跃着火苗儿。   至此,真相大白,志同道合的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但是,以一敌二的何举并没有发憷,他还有闲心往门外张望了一下,幽幽说道,“两位大人,毁约背信,什么时候都可以,门外似乎不太平静呢。”   偌大的泸州府学庭院里,一股脑钻进来三十多个丘八大爷,领头的还是个千总,“末将董一元,见过何大人,见过赵大人,见过张大人。”   “这里是泸州文华胜地,尔等下贱武夫,来此地作甚?”赵固的语气措辞都十足刻薄,区区一介武官,居然都敢把他放在何举之后,他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那董一元额头微皱,不卑不亢,“回三位大人,昨日有几个贼子窥探我军大营,被巡兵当场拿下,后经讯问,发现一些异常,特将供词呈上。”   张瑚不屑地把供词拿来瞟了一瞟,却猝尔瞳孔放大,面部肌肉抖了几抖,歪头看看何举,仿佛才认识这个一直不温不火的隔壁邻居。   赵固也看了供词,他虽然不在意名声,却是极度在意官位的,肩膀缓缓塌下去,本就矮瘦的身躯仿佛又掉下去一大截,他眼睛泛白,看着何举,牵扯了几下脸上肌肉,“你,你,意欲胁迫我等?”   “非也,这位将军乃是分守三府参将邓子龙将军麾下,与本官毫无瓜葛。”何举说着谁也不信的鬼话。   “我若不肯就范呢?”赵固犯了犟脾气,脑袋不自如地各种歪曲抖动。   “林卓再等两年,年方十六,两位大人么?呵呵呵”何举平静的陈述事实。   赵固还瞪着眼不松口,张瑚咳嗽几声,率先认怂,“赵大人,林卓制艺水准上佳,本就该当位居案首,我与何大人立场一致”说完还冲着何举善意的笑了笑。   何举深深吸气,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固看看何举的右手,看看眼神闪烁的张瑚,又看看学官手中的榜单,顿感心力全无。   他挥挥手,艰难的张嘴,吐出两个字,“张榜。”   何举洒然,功德圆满,挥挥衣袖,就打算带着案首的荣光走人。   咦,咦……   有一双枯干的手死死拉着何举的衣袖,一双干巴巴的眼睛也瞪着他,那是不可一世的赵固,他需要一个承诺。   “赵大人放心,过些时日,待叙府为案首庆功之后,贵属自然会回到府上,都是一场误会嘛。”   后面的张瑚闻言也松了一口气,“何大人,真是,真是好手段,佩服佩服”   “哈哈哈”   何举担惊受怕,也是憋屈的太久了,不禁仰天长笑。   一切胜利,归于林大公子。 第四十五章 各有悲喜   川南两府的院试,自打开始,就充满了形形色色的味道。   赵固提学官杀机深重,两府知府各有所持,大逞心机,泸州府学的诸位数钱数到手抽筋,又退钱退得如丧考妣,林卓和刘承悦勾心斗角,各路人马不停变换着体位驰骋抽插,已然肮脏混乱的一塌糊涂,说她是一个骚气纵横的窑姐儿,都算是积了口德。   由此,在川南两府的强力人士圈子里,还衍生出了一些副产品,比如林卓正义春发作,一度焦灼愧疚,难以自已,凭着几滴男儿泪,几乎完成了邓子龙的掰弯大业,比如赵提学和张知府心有余悸,度日如年,每天在家门口引颈遥望,痴痴期盼着归来人,活脱脱两尊望仆石,再比如邓子龙和董一元这些武夫出手就能左右院试结果,产生了浓浓的成就感,以及,内心深处对所谓文官节操的无穷唾弃。   但是在平头百姓和普通士子心里,泸州府学门外左侧的白墙上,那张红榜仍旧是神圣的,闪着灼人的光彩,如同一朵白莲花,婀娜多姿,清纯如水,少不得要强势围观,一路追捧,大大的荡漾一番。   围城内外,景色绝对不同,但却也各得其乐,玩弄的快活,追捧得甘愿,两府官场、民间集体高-潮,文教盛事,不就图个乐呵么。   府学外的白墙红纸之下,聚集了无数人,黑压压一片,最里层是一水儿的童生,外层都是嗑瓜子儿的吃瓜群众。   “噫!好了!我中了!”一个破衣烂衫,胡子拉碴的老童生,眼望着红榜上的自家名号,兴奋莫名,看了一眼又一眼,两手不停的拍着巴掌,竹竿一样的身子左摇右摆,一个脚下不稳,往后一跤跌倒,牙关咬紧,溢出几摊白沫,抽搐几下,不省人事。   旁边的人却也并不理会,几番推挤,将他排开在外,可怜的老童生就抖抖索索蜷缩在地面上,无人顾及,考生们兀自掂着脚跟,伸长了脖颈,瞪圆了眼珠子,看那红纸黑字,期盼着会有自己的名号在列。   “不中,又不中,还不中,仍是不中”一个中年童生踉踉跄跄挤出重围,嘴里念念有词,形似疯癫。   “哎哟,哎哟,小心着点儿,都快点儿让开,又一个落榜的疯了,提防着冲撞了人家,被咬一口”一个油头粉面的混子大呼小叫,红光满面的充当组织者,自以为很有面子。   吃瓜群众们见状,早就已经了然,又何须那小混子饶舌,唰地避让出一条道,颇为训练有素。   中年童生恍若未觉,在两面厚实的人墙之中走出,跌跌撞撞,走着走着,估计技能冷却完成了,突然起步飞跑,把两面的人群吓了一跳,慌忙四散,像是在躲避瘟疫似的。   “三十三人,仅有三十三人,我川南两府千余名学子,千余名士林栋梁,竟尔只有三十三人过得院试,竟尔只有三十三人,同学们,竟然没有我啊,我已经历四次院试,竟然没有我,不公啊”另一个中年童生把个红榜看了一遍又一遍,榜单十分短,人数十分少也就罢了,却没有自己的大名,顿时不能接受,振起双臂就开始大声鼓噪。   “我已经历五次,也没有我啊,不公啊”   “还有我,怎么可能没有我,我考了七次院试了,不公啊”   ……   一群人开始起哄鼓噪,都是些骨灰级别的院试考生,冲冠一怒,大声疾呼。   不光是旁边的吃瓜群众,连考生们都往后面退了一步,把这几个老男人组合凸显得很独特。   “这些老东西,一个个都是榆木脑壳,考十次还是考不过,每次院试都要咋呼一通,素质低劣,看都看烦了,我等落榜了从来都是发愤图强,何曾怨天尤人,十足添堵”   “了无新意,了无新意,排演一出折子戏,说不定还可以挣些银两养家糊口,乱叫干嚎,端的毫无美感,院试落榜而已,埋头苦学一年半,卷土重来就是”   “正是,正是,兄台壮哉”   “于我心有戚戚焉”   “正该如此,文人风骨岂能为区区院试折腰”   同为落榜生的童生们,对老男人组合表示不屑。   “咦……这些院试钉子户简直了,想来我儿殿试中进士之后,他们仍在此地振臂疾呼”   “哈哈哈,虎父无犬子,兄台院试过关,令郎自然也是文运不凡,只不知令郎贵庚?”   “兄台客气了,兄台也是榜上有名,可喜可贺,小犬尚在贱内腹中”   “额,哈哈哈,兄台诙谐,在下薄才,侥幸缀在榜尾,与兄台不能相提并论”   中榜的童生们喜气洋洋,戏谑打趣。   老男人组合臊的面皮通红,瞅着这几个中榜的小崽子不顺眼,发一声喊,齐齐扑上来,就要殴打。   年轻的朋友们心气正高,当即欣然迎战,拳来交往,打成一团。   ……   童生队伍里硝烟四起,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群殴运动,吃瓜群众却也不稳当,一阵阵暗香浮动,宽宽一排长长一串的莺莺燕燕蜂拥而至,只见这些姑娘们丰乳肥臀,衣着艳丽清凉,旁边除了侍女,还有膀大腰圆的打手保镖跟随,气势端的不凡,一看就知道,风月圈儿里的大腕儿们都到了。   吃瓜群众们避其锋芒,纷纷后退,倒不是这些软妹子杀伤力多大,混子流氓们巴不得能跟她们挤成一团呢,挤得越紧越好,可惜那些粗黑硬的保镖们不同意。   “哪位是林卓林公子?”   “林公子何在?”   “林公子快些跑”   “你们莫要伤了我家林郎君”   “林哥哥快到奴家这里来,奴家为你压压精”   ……   姑娘们手里挥舞着娟帕,娇声细气的呼唤,俏目流转,伸着蝤颈四处逡巡,那副痴痴含情的娇憨情态,好生让人怜惜。   考生里面有那好面子的,就果断后撤停手,拉扯衣衫,拍拍身上的污渍,理理头发,只可惜老男人组合里的都是那不要面皮混不吝的老油条,本就被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压着打,一肚子火气,自然要抓住战机,什么白鹤亮翅,什么佛山无影脚,全数招呼了上来,停手的年轻人们顿时吃了大亏,怒火中烧之下,也就顾不得撩妹,怒吼一声,悍然出招,却略显猥琐,都是猴子偷桃,双龙出水,抓奶手之流,不一而足。   风月界的出格行为,引起了良家妇女们的巨大反弹。   “嬛嬛,这些人真不要脸,林郎君温润如玉,怎么可能跟她们为伍”   “眉庄,说的极是,她们都,都黑成那样了,林哥哥才看不上呢”   “陵容,这些腌臜女子玷辱了林公子,为何却不见他现身应对?”   “世兰,我今日凌晨就安排众多家人打探过了,林郎君高中案首,并未在泸州府停留,已经返回叙府去了”   “好个狠心的林郎君”大家闺秀们纷纷垂泪呜咽。   “好个狠心的冤家,心痛死奴家了”风月界的大腕儿们也听到了消息,个个揉胸呼痛。 第四十六章 戎县大庆   戎县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   这次院试,除了林卓一举夺魁,李路和高士进也榜上有名,超额实现了戎县秀才零的突破。金凫和何凌这两个官二代和富二代,倒霉催的,没能过关。   但是要说这次院试最大的冷门,那得是考试前信心满满的赵宗琪公子了,再远的亲戚也是亲戚,大家都以为这厮是要开挂的,结果也不幸落榜,倒是为他那位远房叔父挣得了点儿铁面无私的好名声。   新任知县刚刚上任没多久,就收到了这么大个儿的政绩礼包,兴奋得不知所以,亲自登门向林卓表示祝贺,在林卓家里面见识了所谓的车如流水马如龙。   省城的陈参政亲自前来道贺,带来了省城大批官员名士的贺礼,铜梁张佳胤那边则是张佳胤的大女婿汪秉宜亲自带队前来,还带来了当地大批士绅的心意,叙府的何知府就不用说了,几乎在林家安营扎寨,府城上上下下闻风而动,全都兼程前来表示心意。分守三府参将邓子龙鞍前马后,却算不得客人,俨然是林卓心腹家人。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人物,贵州巡抚赵锦赵大人贺信一封,送了个山水画卷轴表示心意,林卓细看之下,也是感动不已,这卷轴的笔法与自己当初卖给常二少爷的那副山登绝顶我为峰几乎一致,明显是在临摹自己的作品。   那可是自己的第一桶金呐,林卓心神飘飞。   另外一个贺客是从苏州府赶来的孙继皐,这位乃是心学大佬诸大绶的高徒,专程从江南到叙府拜访林卓,就碰上了林卓高中案首的喜事,说不得要借机亲近一番,他和随行一干江南士子的到来,掀起了林家大宅的又一个高潮,从来都是川中学子外出江南游学求教,这次竟然有江南士子慕名到叙府游学,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涨面子啊。   见识了林卓的能量,县令大人顿时感到戎县的庆贺格局需要大力提升一下,征得林卓无可无不可的同意之后,乐颠颠儿的开局筹备全县大庆祝活动,召集县城的员外财主,说了一大堆戎县风光、戎县荣耀、戎县福泽,反正就是要他们共襄盛举。   地主老财们也不傻,正是讨好新任县太爷的好机会,纷纷慷慨解囊,须臾间,就捐献了厚厚一摞的银票。   县令大人爽得直呻吟,戎县灵竹果真是有灵啊,这么厚,能用得了十分之一都不错了,啧啧,名利双收啊。   有钱好办事,县太爷丢下巨款,县衙里的人马倾巢出动,如同蝗虫过境,整条街上全都披红挂彩,隔几十步就是一个戏台子,舞龙舞狮的,唱歌跳舞的,唱戏奏乐的,遍布整条大街。   僰人那边儿的消息比较晚,得知僰人的好朋友林卓同学高中院试案首,即便哈朴有病在身,也不能不表示一二,安排了哈洛哈茗两兄妹带着丰厚的礼单和漫长的僰人表演队前来庆贺,诸葛铜鼓和僰人的火焰祭祀在大街上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这等大事,岂能没有宗教人士,佛爷道长们不等有人上山去请,一文钱不收,拿着瓶瓶罐罐锣鼓经幡,就在街道两边摆上了摊位,敲敲打打,蹦蹦跳跳,各个都满头大汗,忙碌不已。   小孩儿们见到这个阵势,以为春节又来了,土匪一般在人群里穿梭奔跑,大人们心情也好多了,多给孩子几文钱,买点儿肉打牙祭,有那精致一些的,全家都换上了新衣。   “哈洛兄弟”   “林兄弟”   林家大宅门口,两个大男人抱在了一起,兴奋地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背,各自哈哈大笑,兄弟两人月余未见,甚是想念。   “咳咳”   两声咳嗽声传出,一个清脆,一个浑厚,却是哈茗大小姐和,呃,和邓子龙将军。哈茗好奇地瞟了邓子龙一眼,让这厮尴尬不已。   “喂喂喂,臭书生,你眼瞎啊,没看到我来了么?”镇压了跟自己抢存在感的邓子龙,哈茗愤愤不平。   “哈哈哈”两兄弟放开对方,林卓仰天浪笑,旋即把母豹子一样的哈茗搂在怀里。   哈茗傻眼,手舞足蹈拧来扭去地挣扎,林卓抱着不撒手,挑着她尖尖的小下巴,深情的说,“茗儿,我想你了”   哈茗一怔,脸颊赤红,低下头去,咬着嘴唇儿,心头小鹿乱撞。   林卓微微吁了口气,脸上露出得色,却冷不防被抬眼偷觑他的哈茗捕捉到了,僰人公主岂是好欺负的,羞意退去,怒火中烧,狠狠一脚跺下去。   “嗷呜”   凄惨的叫声在林家大宅上空盘旋,久久不绝。   县令大人如此给力,事关人情风评,林卓自然也不能含糊。   耿二叔和张全两位内外大管家携手出击,把家中丁壮女佣全数分派,调动叙府和戎县五家食无竹的大厨小二,沿着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大街摆上了流水席,红光满面的耿二叔放出豪言,县尊的全县大庆持续多久,林家的流水席就摆多久,管保招待周到,让前来捧场的演艺界、宗教界、僰人和乡邻街坊朋友们吃好喝好。   大街上摆了席面,还不能算完,往来的贺客,有身份的,有地位的,自然不可能让别人去大街上挤着吃流水席。   省城的,府城的,县城的,还有铜梁的,约莫有个百多号人,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到外面酒楼去饮宴,总感觉差了点儿意思,但是家里的餐厅却又小了点儿。   林卓踅摸来踅摸去,走到后花园,看到那方圆数亩的池塘,才算是心中有了数,那数百米长的回廊正是贴合心意,回廊正中是个阁楼,旁边有数座假山拱卫,回廊向两边延伸出去,像两条手臂环抱着池塘,用来摆布宴席,正好合适。   林卓一声令下,陈哲和哈虎飞叉叉忙得团团转,林家心灵手巧的侍女们娉娉婷婷,排着长长的队列开始布置,后花园池塘上,点缀上星星点点的花瓣,曲曲折折的九曲回廊里,也悬挂上了喜庆的红色灯笼,廊柱间挂上了粉色的短帷幕,似隔断未曾隔断,成了最浪漫的宴会大厅。   傍晚时分,客人们三三两两,跟随者侍女的引导入席。   “林世兄果然奇思妙想,夏夜池塘,回廊夜宴,着实风雅”林卓陪同着VIP们在回廊正中央的主席上就坐,众人团团落座之后,坐在林卓身侧的汪秉宜含笑恭维。   席间座次,陈文杰当仁不让位居首位,其次就是哈洛、何举、邓子龙和县令大人了,只是县令大人颇为通透,礼让汪秉宜和孙继皐在前,自己和县丞、邓主簿等人退居末席相陪。   “汪兄过誉了,宅邸逼仄,只得出此下策,实在委屈诸位”林卓微微躬身,温言谦逊。   汪秉宜可不仅仅是张佳胤的大女婿那么简单,他的父亲乃是兵部左侍郎汪道昆,文名与张佳胤并称,算是一个背景强大的双料衙内。   被赵宗琪、刘承悦这些官二代斗争出习惯的林卓,对这些官二代的要求其实很低,只要不那么盛气凌人,林大案首都可以忍受。但是汪秉宜却无疑刷新了林卓对官二代的认知,别人谦恭有礼,温润如玉,长相也是英俊潇洒,也就只比林公子差那么一点点了。   “不然,林兄名满天下,才气纵横,更难得心地质朴,家中设宴酬谢,盛意拳拳,我等铭感在心。”孙继皐是个耿直孩子,直接把别人心照不宣的事情给宣了出来,一点儿不绕圈子,说啥就是啥,让林卓大起好感。   汪秉宜闻言,冲着孙继皐微微颔首,面色入平湖,眼睛里含混莫测。   “你们三位都是少年俊彦,风华正茂,执同辈牛耳,实在让老夫这等老朽之辈羡煞”陈文杰捋着胡须,摆出一副廉颇老矣不能吃饭的残花败柳模样。   “陈大人谬赞,令郎陈敦义公子文采风流,一表人才,乃是我辈楷模啊”汪秉宜把陈敦义扯进来,发起了马屁对攻。   “世叔此言差矣,我等年轻识浅,正需要前辈们多加指导,若无前辈弄潮在前,岂有我等安享太平在后?”林卓续上话茬,把马屁拍了回去。   “哈哈哈”在场的叔叔辈儿都被捧得得意大笑,年轻的朋友们陪着笑,孙继皐看向林卓的眼神有些小崇拜,汪秉宜的神情依旧微妙不可捉摸。   “想当年呐,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可也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俊秀小伙儿……”何举是个很有心事的男人,趁着气氛,拉开了老男人遥想当年的大幕。   这一桌你捧我我捧你,有来有往,聊得十分入巷。 第四十七章 家宴风采   “公子,宾客已经来齐了”陈哲凑到林卓耳边,表示扯淡时间结束,该整点正事儿了。   林卓闻言,站起身来,未等到他开口,回廊里长长十几桌,顿时声音渺渺,安静了下去,显然,大家都在关注着主席这一桌。   “诸位亲朋,林卓出身微寒,仰赖诸位提携扶持,侥幸过得院试,摘得案首,承蒙诸位青眼,不辞跋山涉水,远道来贺,或周顾援手,同心相庆,情意深深,林卓谨记,家中薄宴,聊表寸心,还请诸位满饮此杯,欢度今宵。”   “好,林贤侄太过客气,林贤侄的才华有目共睹,不说得远了,有大明以来,叙府文化第一人,你是当之无愧,今日的喜宴,恐怕只是开个小头儿,后面,林贤侄的宴席,还多着呢,哈哈哈”陈文杰起身跟着控场,絮叨了一大堆,举杯与林卓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哈哈哈,说的极是”   “来来来,满饮一杯”   ……   开场白结束,进入了大吃大喝阶段,彼此敬酒,气氛热烈起来,林卓端着酒杯挨桌走动,分别致意,所到之处,无不众星捧月。   酒宴阑珊之时,宴席上已经换成了茶水和糕点蜜饯,恰逢夜幕低垂,晚宴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回廊上的大红灯笼次第点亮,池塘周边瞬间变得灯火通明,林家的百余名僰人侍女扭着小腰穿花拂柳一般迤逦而来,手中都捧着莲灯,微微躬身推送,数百个大小不一的莲灯就漂浮在了池塘水面上,散发出柔柔的光芒,与水面上的花瓣交相辉映,整个宴会场像是一条火龙盘住了一颗星光熠熠的钻石,笼上了淡淡的暧昧色彩。   放莲灯的僰人侍女们,并没有就此离去,只见她们缓缓除去发髻间的珠花头绳,将头发披散开来,在阁楼前方的空地上踏着步点往来走动,或疾或徐,看似随意,却毫不凌乱。   “咦……”   “哦……”   “哇……”   壮观奇异的画面引起了宾客们的注目,发出各种各样的赞叹声。   “林世兄果然妙人儿,这些僰人女子舞蹈起来,倒也别开生面”汪秉宜的评论有些矜持,显然,大城市的贵公子,对这些乡野艺术不怎么看得上眼。   “哎,不然”陈文杰开口不同意,“林贤侄行事,素来后招连绵,出人意表,断不会如此简单,此时如果惊诧,倒让他得意,我等且安坐,不发一言,静待林贤侄出招,看今夜会有何种风情”   “哈哈哈,陈大人此言甚妙”旁边围观看热闹的,纷纷附和。   “世叔抬举林卓了,林卓天性纯良,淳朴本分,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对文艺之事,空有技巧,却并非擅长,比不得诸位底蕴深厚,贻笑大方,贻笑大方”林卓挺着张大脸装纯,引起旁边如雷鸣般的大笑声。   “卓哥儿,卓哥儿”金凫胖大的身躯在人群里突围,笑得要岔气,“卓哥儿这个笑话,足够让我笑上半辈子”   林卓顿时蛋疼,交友不慎。   “哈哈哈,林兄芝兰玉树,若是真个淳朴本分,恐怕才会伤了美人心”孙继皐对林卓营造的氛围感觉很舒坦,放声大笑。   跟林卓熟稔的老几位,少不得轮番上阵,各种戏谑打趣。   “咚”一声鼓点响起,好像捅了马蜂窝一般,琴声、笛子声、萧声一同响起,曲调急促高亢,恍若骤雨狂风,镇住了回廊里的魑魅魍魉,让林卓得以脱身。   僰人侍女们团团一转,发丝飞舞,裙角飞扬,摇摆跳跃,动感十足。   满堂宾客被浓郁的异域风情吸引住了,就连挑食的汪秉宜都感觉魂为之夺。   一段长曲舞罢,僰人女子们倏然停止,动静之间,余味悠长,回廊里良久没有声息。   林卓站起身来,朝着人群拱手,“诸位亲朋,林卓斗胆多言,我中华绵延,上下五千年,所依赖者,则是兼收并蓄,开放宽容,僰人世代与我比邻,乃是我等的兄弟姐妹,僰人亦有独特文化,是开化世界不可或缺之一分子,我辈士大夫,所当为者,不仅是汲取其长处,还应当保护其特色,若说我大明是一座大花园,那么花园里的姹紫嫣红,便是各个民族,各种文化,林卓始终坚信,一枝独秀不足恃,百花齐放才是春。”   林卓话音落下,回廊里寂寂无声,这些士林精英们,若有所思。   “林世兄好胸襟,令人拜服,不过华夷之辨,自古皆然,还须谨慎”汪秉宜眼睛里光彩流动,旋即隐去,说的话也算是中肯。   “汪世兄好意,林卓铭感,开放砥砺,总好过固步自封,华夏文化,冠绝当世,理当担起责任,提携后进,领袖寰宇,岂能自树藩篱,崖岸自高”林卓的回应情真意切,而且声调逐渐激昂,“林卓有所妄想,乃是华夏文化主导之下,大明乃至寰宇世界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壮哉斯言,伟哉林兄,”孙继皐击节赞叹,长身而起,“我愿附骥尾。”   “我等愿附骥尾”受到感染的并不止一个孙继皐,很多年轻的士子和官员热血沸腾,亢声呼号,其中尤以邓子龙和金凫的声音最为洪亮。   “多谢,多谢诸位”林卓团团施礼。   哈洛讷讷无言,起身走到林卓旁边,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   两兄弟基情四溢的时候,空地上的僰人侍女们如潮水般款款退去,回廊尽头,又是一片美女如云,其中十二个穿着粉蓝色曳地长裙,怀里抱着各式乐器,九个穿着粉红色霓裳,长袖飘舞,恍若仙女出阁。   她们就是大明朝的第一支管弦歌舞乐队,林卓的十二女子乐坊和少女时代了。   只见他们静静走到阁楼前,昂着小脑袋,一个个面庞平淡如水,却清丽如画。   她们视线犹疑,似乎在找寻着什么,等到二十一颗黑眼珠准确地找到林卓,顿时如同春回大地,绽开柔情似水的笑靥。   打头的妍儿姑娘小脚一顿,乐曲声再起,不是她们的成名作《送别》,而是稍微轻松一些的《红尘多可笑》,十二乐坊静静站立,素手翻飞,少女时代边唱边跳,痴情娇羞的情态宛然动人。   舞蹈完之后,回廊两侧掌声、喝彩声雷动,显然,这种常规的曲艺表演,更符合大多数人的胃口。   林卓向主席上的诸位VIP客户致意,表示今天的party已经到了尾声,随后站起身来,打算打个总结,就此散伙。   却不料,林卓还没有开口,妍儿就已经“噔噔噔”爬上楼来,俏生生站在他面前。   林卓一头雾水。   “公子,我们,我们还想跳那首,那首《刀剑如梦》”妍儿娇喘细细,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林卓。   “你们,不累么?”林卓问了一句。   “不累,只求公子为我们抚琴,跟我们一起唱”妍儿说完之后就咬着唇儿,很忐忑很期待。   林卓听完,略微诧异,他听出了妍儿话里的格外郑重,心思电转,也就明白了,他微微一叹,委婉的柔声劝说,“我希望你们以后都能,都能过得好。”   “跟着公子,为公子唱歌跳舞,就是过得最好的了。”妍儿却不领情,大眼睛里已经渗入了些戚色,话说得斩钉截铁。   “好,我陪你们”林卓终究不是个对女人强硬的男人。   妍儿吸了吸鼻子,拧出一个笑容,又“噔噔噔”冲下阁楼。   林卓朗声宣布,自己要下去表演节目,将全场各界人士都震了个七荤八素,上一刻还在一脸伟光正的讨论华夏文化领袖寰宇,下一刻就要亲自下场文艺表演。   即便知道林卓大才子神乎其技,多才多艺,这个跨度还是有点儿略大。   林卓不搭理这些,信步走下阁楼,一袭白色衣衫,插入粉蓝色和粉红色的脂粉堆里,竟显得出奇的和谐。粉蓝色的十二乐坊列成一个半圆形,站得笔挺,将他围在圆心,粉红色的少女时代却是一个双U形,她们却是姿态各异,身段儿舒展且妖娆,带头大姐妍儿就偎依在林卓大腿旁。   林卓坐在琴台边的矮凳上,如同一块磁石,二十一个女子的视线黏黏腻腻在他身上,须臾割舍不开,晚风吹来,撩起额前秀发,衣襟飘飘,仙娥陪侍,恍若神仙中人。   林卓略略静气,手在琴弦上一拂,带着些狂放和悲情的曲子流泻而出,十二乐坊各色乐器也依次加入。   妍儿双手平举,绕着他姗姗移动,随后长袖飞舞,九个姑娘疏忽而动,左旋右转,跳跃腾挪,在他身后齐齐招摇,像是两扇粉红色的翅膀。   “我剑何去何从   爱与恨情难独钟   我刀划破长空   是与非懂也不懂   我醉一片朦胧   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场春梦   生与死一切成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恨不能相逢   爱也匆匆恨也匆匆   一切都隋风   狂笑一声长叹一声   快活一生悲哀一生   谁与我生死与共”   清冽陌生的歌声乐曲,伴随着华丽浓情的舞蹈,带给满堂宾客非同一般的视听冲击,以至于他们暂时忘记了那个在弹琴唱歌的,是川南士子领袖,是个高尚的读书人。   舞蹈中,有一个重复了很多遍,却丝毫不显累赘的动作,包括舞动起来的十二乐坊,姑娘们每个人都曾将自己的脸蛋偎在林卓肩上,以至于,林卓双肩的衣服,已经被泪水浸透。   林卓的引吭高歌还在继续。   一句“谁与我生死与共”唱的人心潮起伏,豪气顿起,却又肝胆俱颤。   受到触动最大的,莫过于邓子龙了。   他凝望着美人环绕的林卓,听着他深情冷酷的质问。   琴声悠悠,歌声飘飞。   他的眼神已然迷离,生死与共是个无比沉重的话题,偏偏,他无比确信,自己知道答案。 第四十八章 悠悠我心   林家的夜宴让来客们毕生难忘。   尤其是林卓亲自下场献艺又献声,颠覆了文人士大夫委顿的矜持,花丛中抚琴,丝毫感受不到优伶的低贱,只觉风流逍遥,洒脱率性,魅力十足。   “林卓此子,真乃异数”陈文杰的赞叹代表了一些中老年人复杂的心绪。   “此天赋也,非常人可为”汪秉宜尽自刚愎自负,终究还是要承认一些无法改变的事实。   “坦荡赤子,无遮无拦,林兄旷达之人,高古之风,令人仰慕”孙继皐今晚算是被林卓实力圈粉了。   “如诗如画,摄人心魂,今夜无眠矣”酸溜溜的闷骚男李路,代表了很多少年人的心声,既然无眠,自然不用回家,去休去休,且往清池苑一游。   “卓哥儿好才情,好技艺,好桃花运呐”金凫是个死胖子,对世间万物都兴趣寥寥,对人与人之间,尤其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那些事儿格外关注。   宾客们收拾情怀,赞叹着尽兴而去,今夜风情万种,能够列坐的,都颇有一种围观神迹的自豪感,得了一大笔自高身价的谈资。   孙继皐和汪秉宜都暂住在林家,两人彼此都有些好感,相约手谈对弈。   夜色渐深,遏云水榭外,一个英武汉子如同标枪般挺立着,月光下撤,投下几许柔光,撇下几枝疏影,朦胧了他的眉眼,只剩下高挺的鼻梁和紧紧抿着的薄唇。   他身后的房间里,人影错落,一灯如豆。   夜宴上最壮美的画卷,月白,粉蓝,粉红,此刻都聚集在这里,只不过美感就远远不如了,除了月白的林卓脊梁挺直,盘膝而坐,粉蓝和粉红那是一个千奇百怪,东倒西歪,有的靠墙眯瞪,有的抱膝而坐,有的干脆横卧在地,还有的还相互搂抱在一起百合花开。   不对,还多了两只,一只轻轻柔柔,闭着眼睛偎依在林卓怀抱里,偶尔张开樱唇打个小小的哈欠,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另一只也靠在他肩膀上,只不过眼睛里像是不停飘出绣花针,刺得人生疼,手儿也不老实,牢牢捏着林卓的腰眼肉不撒开。   “咳咳”林卓打破了沉默,老是悄没声儿的也不是个事儿,今天就是要解决这些女孩儿们的思想问题,“姑娘们……”   “噗嗤”“咯咯咯”“呵呵呵”   “林大才子,你这口气真像是清池苑的老鸨子”林卓刚刚开口就被一连串的笑场弄尴尬了,耿小妹倒是没有笑出声,她总是舍不得让他受窘,只是小脑袋直往他咯吱窝里钻,清漪总裁却毫不避讳地开嘲讽,还是那么耿直,毫不在意自己出身青楼的往事。   “咳咳”林卓被噎得够呛,伸手狠狠拧了清漪圆圆弹弹的屁股一把,聊作报复,“你们呢,最小的跟我同年,十四岁,最大的,也才十七岁,还有大好的年华,可不能就这么死心眼把自己耽误了”   “公子说笑了”出声的不是妍儿,是十二乐坊的大姐,十七岁的滢儿,“我们出身卑微,进入林府也是卖身而来,哪有耽误不耽误”   这话听着非常拧巴,浓浓的怨气,林卓砸吧一下嘴,反而觉得好办多了,就怕她们死心眼儿要跟着自己,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原来如此,这倒不是大事,这样吧,我与你们签订一个浮动的合约,按照你们各自的年龄,以十八岁为限,若到时候想要出府嫁人,便还你们自由身,若是有心仪的男子,我也可为你们安排,当然,一切你们自愿为准,如何?”   林卓一口气说完,心中顿感轻松。   就算庇阳经再怎么粗黑硬金枪不倒,一口气二十一个,咳咳,棍子受得了,腰板也受不了的说,咱又是个好男人,不懂得什么叫拒绝。   清漪闻言一震,仰脸看着林卓,眼睛里滚烫滚烫,林卓咯吱窝里的耿小妹也悄悄露出了个惊心动魄的笑容。   “两个磨人的小妖精,看今晚哥哥怎么收拾你们”林卓邪邪一笑,心中暗自盘算,是要手指弹琴还是要舌绽莲花呢。   两个大姑娘顿时扛不住,强悍外放的清漪总裁都开始红着小脸儿跟耿小妹抢咯吱窝了。   这边儿三个狗男女笼罩着***的光辉,那边儿的粉红粉蓝们却面面相觑,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主人。   “公子”这一次却是妍儿开口,脸上却是悲苦,跟她神情一样的,不在少数,“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生生世世也报不了,但是,您除了把我们赶出去,就不给我们留一条路么?”   “女子一生,托付良人,生育子息,严格说起来,”林卓轻轻抚着身上两只树袋熊细细的背部,嘴角一抹自嘲,“我比较花心,真心不算是个好男人”   耿小妹身子一颤,轻轻打了林卓一下,清漪总裁却“咯咯咯”笑得像只小母鸡。   “公子,世道如此,万万不可自轻,”妍儿急急为林卓辩护,嘴唇也变白了,“不管如何,妍儿不想嫁出去,还请公子成全”   妍儿说完就跪倒在地上,低泣不已,纤细的身子抽搐着。   后面的女孩儿中又走出三个,跪在妍儿旁边,一个是少女时代的,两个是十二乐坊的,“请公子成全”   其他人彼此对视,踌躇不已,刚才硬邦邦跟林卓顶嘴的滢儿脸上更是无比挣扎。   林卓被将了军,架在台上下不来,坐蜡了。   “好了好了”耿小妹终究心软,主动出场为林卓解围,走上前去把四个女孩儿一一扶起,“这样吧,你们若是不介意,以后妍儿和小贤以后就跟着我,瑾儿和小婷就跟着清漪,婶娘和萱萱跳舞健身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清漪小鼻梁一翘,哼唧几声,瞪了林卓一眼,“好吧好吧,瑾儿和小婷,你们以后可要乖乖给我暖被窝儿”   “咳咳”清漪霸气总攻的味道实在浓厚,听得林卓蛋疼、   “咳什么呀咳,一边儿呆着去”清漪总裁强势镇压了林卓,林卓讪讪然,反正此间事情已了,灰猫猫带着邓子龙闪人了。   等到林卓离去,清漪脸色转冷,冲着剩下的姑娘们翻个白眼儿,“公子爷心地善良,要给你们自由身,就随他也罢,但是你们可莫要恃宠生娇,好生磋磨歌舞技艺,多做一些针线女红的活计,也好找个好人家,可别再提心仪不心仪,我倒不相信,这世间男儿,还有胜过咱家公子爷的,说出来也不怕人耻笑,十八岁满,咱们林家就不留着你们了”   耿小妹在后边重重一点头,似乎不能更赞同清漪的看法,她看向滢儿,微微一叹,“你是最快的,好自为之吧”   说完,两人带着新收的小妹拂袖而去。   滢儿张皇不已,眼泪簌簌落下,其他女孩儿也都是满脸忧戚。   有些时候,或许没有做错事情,但是却已经输了。   遏云水榭,一灯如豆依旧,却已换了人间。 第四十九章 刘邓大军   搞定了让他头疼的女人的事情,林卓心绪大开。第二天就软磨硬泡地说服爹娘,带齐全家老小,招呼上住在家里的贺客们,倾巢出动,要去自家的山庄子里休闲娱乐一下,顺便踏秋撒欢儿。   一路上,汉子们策马而行,你追我赶,队伍拉得老长,女眷们和老同志都坐在马车上,八月天秋高气爽,虽然寒烟衰草色彩不好,气温还是挺舒服的,再加上红叶硕果,山气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驾,驾,臭书生,你骑得太慢了”一骑红裳飞驰而过,这是唯一一个不肯坐马车的女眷了,哈茗横行在大路上,拽拽的小脸儿非常嚣张。   “是是是”林卓顺着她说,提着马缰绳缓缓靠近,“哈茗公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是个大大的女中豪杰”   林卓谀词潮涌,马屁拍得震天响,两人两马也靠得越来越近。   “呀,臭书生,你干嘛”哈茗还没来得及得意,自己已经被林卓掐着小蛮腰拎到马上,面对面跨坐在林卓怀里,两个人紧紧贴住,鼻息可闻。   “……哈茗公主还有最挺翘,最有弹性的屁股,让我魂牵梦绕……”林卓在哈茗耳边轻轻耍着流氓。   被耳边的热气一刺激,哈茗脸颊通红,挥舞着粉拳就开始施暴,边打边数落,“你个大坏蛋,臭书生,阴险小人,大色狼”   林卓不以为意,自顾自啮噬着哈茗的耳垂,柔情万般。   哈茗身子一软,放弃了挣扎,只剩下小嘴儿兀自嘟囔“臭书生,还案首呢,就知道欺负人,坏得没边儿了都”   林卓的爪子轻轻爱抚着他最怜爱的****,念诵着迷人的语句,“纵横考场上,我是士林最大的王,策马丛林里,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哈茗听得入了神,伸手将林卓紧紧反抱住,深情地呢喃,“你也是哈茗最大的王”   林卓微诧,怎么这么老实?   “你昨晚宴席上说的,哥哥都告诉我了,他说你是僰人最好的朋友,但在哈茗心里,你还是最不一样的汉人,最有本事的读书人,也是最漂亮最会欺负人的坏蛋”哈茗颤着话音儿说完,菱形的花瓣儿一样的唇儿就送到了林卓嘴边上,传来炙热的吐息。   虽然碍于庇阳经,林卓的床事技能尚未解锁,但是接吻嘛,咱可是老司机。   两人吻得天昏地暗,哈茗陶然在林卓的热情和技巧中,柔软的腰肢几乎对折过去,快要晕死在林卓臂弯里。   “哒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惊醒了这对痴男女,四唇分开,牵牵连连,哈茗的浅笑,漾着别样的幸福。   “林世兄,这里离山庄还有多远?”汪秉宜不停地挪屁股,切换着受力点。   “汪世兄莫急,就在前面了,那个箭楼就是山庄里的”林卓遥遥指着山林掩映中的一角砖瓦,哈茗已经被他放生了,此刻又成了一个神气十足的女将军,只是看林卓的眼神儿总是绵软如丝。   “林兄这个山庄可真是规模浩大,怕不是占了这里的整座山吧”凑到近前,孙继皐被层层叠叠的青砖黛瓦给吓到了。   “哈哈哈,孙兄过奖了,山庄本身并不大,只有半山腰的几个大院,前山和后山是护卫队的演武场。”   众人齐集在一堆,放慢速度,行走在山路上。   “杀呀……”   “给我冲过去”   “拦住他们的左翼”   ……   一阵阵喊杀喊打的声音传过来,邓子龙策马冲到林卓身前,陈苏兄弟俩和哈虎也带着家丁护院把众人团团护住。   “不要惊慌,这喊话的声音有点儿耳熟”林卓皱眉。   “公子,好像是我大哥和大力兄弟”哈虎侧耳又听了片刻,才确定下来。   “走,过去看看”林卓兴趣上来,也不知道这两个一根筋练出什么样的特种兵来。   听闻是耿大力他们,大家都来了劲头儿,话说这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在林家大宅露面了,连带着陈敦义带来的那个武将公子哥儿也杳无踪迹,人家家里人已经开始满成都府贴寻人启事了。   辽阔的演武场上,两座矮山和茂密的树林被保留了下来,围绕着两座矮山的争夺正在进行的如火如荼,场中大概有五百号人,一边穿红,一边穿黑,人数不相上下,手中拿的制式武器都是光滑木棒,厮杀得天昏地暗。   林卓亲眼看着一个黑衣大汉抖手丢出一个飞天爪,借力纵身一跃就飞上了树顶,又看到一个红衣人掷出一个血滴子,咔嚓一声就将一从拦路的灌木夷为平地,又看到两个汉子占据一线天的地形,拿着棍棒硬生生顶住了十几人的猛冲猛打。   “林世兄,林世兄,这,这,这是……”汪秉宜看到一个黑衣男子腾空一跃翻身占据一线天顶端,一个剪刀脚将两名拦路者弄翻在地,这种酷烈强悍的搏斗让他很受冲击。   “啊……”孙继皐尖着嗓子一声嚎叫,却是两个大汉合力举着一根滚木,将两块巨石撞下山,直接封死了一线天的出口。   “不要惊慌,只是护卫队演练,子龙,你去叫停他们”林卓自己也有些麻爪儿,眼前这个情况,与后世的特种兵相比,所差的也就是几支热兵器了。   “是,公子”邓子龙早就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参与其中,虽然只是去叫停,也让他非常亢奋。   邓子龙吆喝一声,策马直冲战场,随行的亲兵紧随其后,跃马扬鞭,一时间竟有些万马奔腾的架势。   汪秉宜咽了口唾沫,看向林卓的眼神越发复杂,这个乡野出身的读书人,非常的深不可测。   这边的大动静,总算是把沉迷在对攻游戏中的护卫队惊醒。   “全体听令,快速归队整队,刘挺带队占领两侧高地,哈龙带队防御阵型,本队侧翼待命”耿大力沙哑的大嗓门喊出来,原本打生打死鬼哭狼嚎的两帮人风一般奔跑归队,又呼啦啦跟队按照指令找到各自的战斗位置。   完事儿之后,恍若一群石雕,万籁俱寂。   “其疾如风,不动如山,侵略如火”汪秉宜念叨着这几句脍炙人口的兵家要诀,不像是掉书袋,却像是正在描述眼前的情形。   邓子龙的骑兵洪流直接冲到哈龙的眼皮子底下才停下来,站在最前面的护卫队员都感到一股热风扑面袭来。   气势是足够了,但是邓子龙并不开心,反而有些心惊,因为对面严阵以待的护卫队,连个眨眼睛的都没有,显然都在等待命令。   “邓将军?”耿大力总算是认出了来袭的“敌人”。   “大力兄弟,公子来了”邓子龙看着眼前黑成煤球儿的精壮汉子,良久无言,竖起一根大拇指。   “卓哥儿来了?”耿大力惊喜交加,又开始大声嚷嚷,“全体听令,取消警戒,各自归队,列队肃立,迎候公子”   呼啦啦,噼里啪啦。   脚步声交错杂乱,五百号人马须臾间就列成了六个小队,三个大队。   哈龙和那个叫做刘挺的武将公子哥儿也来到了耿大力身后。   邓子龙见状,心下了然,冲着耿大力种种点头,便调转马头,策马而去。   “全体听令,正步走”   耿大力发号施令,率先起步。   五百多号人迈着整齐的步伐大踏步朝着林卓的方向走来,身上衣着破烂,有的还带着血渍,但是却仍然高高昂着头颅,带着无法言喻的骄傲,步调整齐划一,五百个人像是一个人一样,就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   “其徐如林”汪秉宜算是补齐了精兵要诀,眼神转向身前的林卓,他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聚集这么多的干才强人,还都对他死心塌地?   护卫队迈着缓慢但却坚决的步伐越走越近,地面仿佛都在震动,马匹躁动起来,它们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感,其实何止是马匹,要不是打头的是大家熟悉的面孔,估计老林同志跑得比兔子都快。   “立正”离这边的围观群众还有十来步距离的时候,耿大力叫停了。   随后,他一个人踏步上前,面向林卓行军礼,“报告,特种部队第一团全体集合完毕,请您指示。”   林卓骑在马上,面对突如其来的阅兵现场,蛋疼不已,好在他知道这些词儿,要不然就尴尬了,“命令各部由队首带回,今日操演结束”   “是”   “操演结束,各部队首带回营地”   排在队首的人开始整队向后转,齐步走回驻地。   等到大队人马走远了,耿大力和哈龙“嗖”的一下窜到林卓面前,刚才的铁血军人气质消散无踪,舔着大脸贱么兮兮的求摸头,“卓哥儿,咋样,咱们训练的这特种部队,还行不?”   “咳咳”感觉到旁边众人意味不同,但是都有些探究的眼神,林卓赶紧掩饰,“瞎说什么呢,护卫队,护矿护山的护卫队,懂?”   哪晓得,刚才还狗腿的一逼的耿大力迅速变脸,“卓哥儿,咱们这是特种部队,是正儿八经的特种部队,是你缔造出来的特种部队,绝不是护山护矿的”   林卓闻言一愣,看看他们几个黑头黑脸的样子,心中明白他们为训练这支队伍挥洒了数不清的血汗,只得让步“好,特种部队,暂时护山护矿的特种部队”   “特种部队不是用来……”哈龙又冒出来有意见。   林卓不耐烦了,跳下马来,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滚犊子,特种部队是特种部队,你们练好了,但是要怎么用,我说了算”   “这位武将公子哥儿……”   “报告,末将叫刘挺”武将公子哥儿啪的立正,打了个军礼,彪呼呼的,也不那么傲娇了,看样子已经被部队大熔炉给炼化了,“特种部队第一团第三营营长。”   “好,好,好,你们牛逼了是吧”林卓看他们这副嘴脸,心中有气,“陈苏,改天调几个高手来,跟咱们团长营长什么的单挑”   “是,公子”陈苏笑眯眯,“保证不打死他们”   刘挺不知道深浅,一脸跃跃欲试,耿大力和哈龙虽然还硬挺着不松口,却是不约而同咽下了大大一口唾沫,也不敢闹腾了。   “公子,这特种部队……”邓子龙眼红了,也想要林卓的独家秘笈。   “以后再说”林卓挥手止住了邓子龙,这里毕竟人多眼杂,练练护卫队可以,直接练大明的军队可不行,“咱们也在这里待得太久了,走,到山庄里休息休息”   一行人又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朝着半山腰的庄子上走去。   林卓当先而行,被耿大力几人簇拥在中间,他看看那位板板正正却仍然遗世独立的武将公子哥儿刘挺,再看看自己的心腹爱将邓子龙,心头火热。   不错嘛,咱这刘邓大军,算是建起来了。   他志得意满之际,跟身边的暴力流壮汉们聊的热火朝天,耿大力的诉苦,哈龙的委屈,还有刘挺的别扭,各有一番心路,惹得林卓不时豪迈大笑。 第五十章 司命卫队   秋去冬来,戎县一片萧瑟,眼看到了寒冬腊月。   这段时间,林卓的日子也过得顺风顺水,家里的产业吹气球一般向着南北直隶扩张,林卓的娘亲张婉儿,每个月盘账都要受一次惊吓,连着好几天心绪不佳,账房呈上来的翻跟斗一般的庞大数字,实在太过令人心惊肉跳。   林卓的夜生活也很丰富,虽然隔靴搔痒差了点儿意思,但是林卓的前戏技能和调情手段算是磨炼出来了,反正家里的清漪和耿小妹每天都是红光满面笑意盈盈,妍儿、瑾儿、小婷、小贤四个大丫头也经常被挑逗调戏得神魂渺渺,欲罢不能,情根愈发深重,几个女人眼波流转间的濛濛水汽,能把林卓活活淹死。   当然,文化事业和科举仕途乃是林卓的立身之本,作为一个偶像人物,关注度和流量直接关系到他的软实力,有金凫卖力的上蹿下跳,还有孙继皐等江南士子非常给面子的陪同捧场,加上陈敦义等公子哥儿偶尔帮忙吹嘘一二,文会、诗会、宴会连绵不绝,心学同道趋之若鹜,家里门庭若市,川中士林领袖的大牌子高高竖起,俨然一派宗师。   日子舒坦是舒坦了,糟心事儿也不少。邓子龙自从见识了林卓的特种部队之后,算是跟林卓卯上了,软磨硬泡,除了睡觉上厕所,林卓到哪儿他到哪儿,讲道理也说不通,幽幽怨怨怪林卓偏心眼儿,要不是邓子龙姿色上乘,林卓早就大吐特吐了。不得已,只好采取了挂羊头卖狗肉的招数,邓子龙在自家军队里精挑细选了千余名精锐,自成一部,林卓给命名为朱雀特务营,从特种部队里抽调百余人到朱雀特务营充任教官,由哈龙带队,邓子龙的欲壑被填满,顿时神清气爽,阳刚气回身,终止了娘化的不归路。   “卓哥儿,我不服”耿大力梗着脖子在林卓书房里叫嚣。   “公子,我也不服”刘挺身子站得笔挺笔挺,却不改煽风点火的尿性。   林卓依依不舍的把手从妍儿的小蛮腰上挪开,妍儿红着脸蛋踉跄着退避到内室,这丫头的柔韧性实在太棒,林卓都快要爱不释手了,就算林卓坐着,人家也能在他身上跳一整场钢管舞。   林卓看着这两个直挺挺的夯货,欲求不满的小火苗儿蹭蹭直冒,自然不给他们好脸,“说吧,你们不服什么?”   “朱雀特务营,多好听的名号……”耿大力上来就嘚吧嘚吧。   “就是,这么好听的名号那就得归我们,咱可是嫡系,公子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刘挺也不傲娇了,力拉林卓做自己人。   “而且,也只有我们配得上,要不让老邓手底下那帮孙子跟我们打一仗,不怕他们人多……”耿大力又接上了。   “照样揍得他们满地找牙”刘挺的收尾铿锵有力。   林卓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跟说双人相声似的,倒也有趣儿,歪着头看着,也不打断。   等他们表演完了,住嘴了,才站起身,“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这支队伍是你们的心血,我也都清楚,可问题就在于咱们是民间武装啊,不比子龙,那可是名正言顺的正规军,你说咱们护山护矿的队伍,弄一个那么响亮的名号,拉仇恨么?扯旗造反么?”   耿大力和刘挺肃立无言,林卓点着他们俩的脑门儿,“你们呐,不要总想搞个大新闻,要记住,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真有本事,就算是挂个挑山工的名号,照样横行天下。”   耿大力吸吸鼻子,还是有些憋闷,“那我们就叫挑山工了?这个,是不是有点儿难听?”   刘挺斜了下眼睛,跟着哼哼唧唧附和,“确实难听,跟我们的气质不搭”   “咳咳,还气质”林卓被气着了,“你说你们是啥气质,说出来,我给你们弄个气质搭的名号”   耿大力和刘挺眼神儿顿时一亮,“我们是致命的”   “我们是死神”   “我们战斗力牛逼”   “我们军纪也牛逼”   “爱谁谁,跟我们放对,只有死路一条”   ……   林卓被这两个血腥汉子说得眼眶发绿,这描述怎么那么像是一群厮杀汉,还特么好意思说气质的事儿,抬脚就踹。   “哎哟,我们是咱们林家的守护神”耿大力屁股上挨了一脚,仍旧坚持着把自己的台词念完。   “行行行,你们俩哈”林卓也不生气了,“快成滚刀肉了”提起笔来,“唰唰唰”写下五个大字,“你们就叫司命近卫队吧”   “司命?管别人死活的意思对吧”耿大力大嘴一咧,牙龈都露出来了。   “近卫队,嗯,咱们就是比那啥特务营要亲近,这个好”刘挺也煞有介事的点评。   “满意了?”林卓靠在椅背上,翻了个白眼,“满意了就滚犊子”   “嘿嘿嘿”耿大力乐呵呵抓起那张纸就走,“这名号响亮,回头弄个匾额挂咱们营地大门上,威风威风”   刘挺眉飞色舞跟在后头,屁颠屁颠儿很服气的样子。   “哎,那个刘,刘公子,你先等等,我有点儿事跟你商量商量”   兴冲冲的两人闻言顿住,略一对视,耿大力微微叹气,拍拍刘挺的肩膀,转身离去。   “公子,我是司命近卫队副队长刘挺,不是刘公子”刘挺眼神很散乱。   “好好好,刘挺,刘副队长,你六月跟敦义一起到戎县来,如今也有小半年了,一头扎在营地里,跟家里互通消息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家里挂念也是人之常情”林卓也没有硬邦邦的勃然作色,这种被矜持外衣掩盖起来的一根筋犟驴,只能顺毛儿摸,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信递给刘挺,“回家看看吧,你父亲刘显将军远在湖广总兵任上,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老夫人想你都想病了”   “那……”刘挺拿着信,眼睛里闪过浓浓的愧疚之意,随即眼神闪烁的望着林卓,很有些为难。   “去吧,司命近卫队又不会跑,你随时可以归队,记着,家人不只是你的牵绊,也是你的责任,责任只会让你更强大”林卓突然有些喜欢这个武将公子哥儿,虽然各种矫情各种轴,至少他很执着,一心想要做最强的军人。   “是”刘挺刷的立正敬礼,大踏步离去。 第五十一章 危机再现   遏云水榭,轻歌曼舞,彩衣飘飞。   现在林家的舞蹈学习班规模又扩大了不少,戎县里好些贵妇人和千金小姐,都参与进来,她们有钱又有闲,难得有个乐子,兴趣极为高涨,林家的家班儿全部都是娘子军,才色技艺都是拔尖儿出挑的,而且林府声望隆重,家风严谨,几乎豁免一切流言蜚语,大老爷们儿都很放心。   以至于林家后院经常莺莺燕燕群雌粥粥,闹腾得不得了,林卓本来还担心太过吵闹,打算限制一二,但是看到母亲张婉儿对此极为热衷,每天张罗,活力十足,也就不再插言。   自从上次跟姑娘们把话说开,将死心塌地的妍儿四女拎出来之后,林卓就再也没有到过这里。   这次破例,也是情非得已。   他倒没有径直冲进去,只是在遏云水榭的月亮门前来来回回踱着步,皱着深深的眉头,身后的哈虎喘着粗气,满脸都是焦灼。   “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哈茗匆匆忙忙套着毛披肩,拎着裙幅跑出来。   自从一吻定情之后,哈茗完美演绎了嫁了郎君忘了爹的真理,个把月来,她几乎在林府常驻。   “哈虎,出什么事了?”哈茗来不及喘匀气,就赶紧出言询问。   “公主,族长病重了……”   “什么?那他现在怎么样?严重么?你倒是说呀”哈茗顿时跳脚,扯着哈虎连珠炮似的逼问。   “茗儿不要慌张”林卓好歹劝住哈茗,“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去书房细说”   原来,成功渡过了米粮危机的僰人,内部并不平稳,哈朴年迈,百病缠身,无法处理族中事务,哈洛又年轻,稍显跳脱,威望不足,族中大事只能依仗哈烛,起初哈烛并未得意忘形,反而不断在哈朴面前表忠诚,事事请示汇报,人情世故面面俱到,逐渐赢得了哈朴的绝对信任。   哈朴病重之后,哈烛才露出本来面目,逐步隔绝哈朴与族中其他高层的联系,在哈朴面前谗言污蔑,排除异己,壮大自己的势力。私底下用尽手段扩张势力,尤其对哈朴的死忠,又兵权在握的哈烈,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试图迫使哈烈交出兵权,哈烈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最近更是打着为族长祈福的幌子,限制族中高层的行动,哈洛和哈烈都在受限之列。哈烈感到事态不寻常,就传讯给哈虎,让他向林卓求助。   “哈烛,他怎么敢?”哈茗气得三神暴跳,“不行,我要回去,我要砍了哈烛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林卓赶紧起身拦住,把哈茗强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温言安抚,才算是让哈茗安静下来。   “哈虎,你去告诉你父亲,让他交出兵权”林卓心念电转,计议已定,对着哈虎吩咐。   “什么?臭书生,你到底帮谁的啊?”哈茗又跳脚了。   林卓又是好一阵忙忙乱乱,才把炸毛儿的哈茗安抚住,“你听我说,哈烛如今大权在握,哈朴叔父如今形同被软禁,哈烈和哈洛被限制在九丝城,如同砧板上的鱼肉,毫无作为,只能任人宰割,过于坚持,搞不好哈烛会铤而走险,哈洛和哈烈就会有性命之威,还不如以交出兵权为饵,换取生机”   “那,那就让哈烛贼子称心如意了?”哈茗仍旧愤愤不平。   林卓摇头,“哈烛狼子野心,处心积虑了那么久,绝不只是想要做僰人族长,肯定有更大的企图,他行事素来不择手段,只怕会引狼入室,这川南之地,恐怕又要刀兵四起了”   “那怎么办?”哈茗闻言,更觉焦躁,仰望着林卓,六神无主。   “照我说的,哈烈交出兵权,交换哈洛离开九丝城,选择一个要地蛰伏下来,一边积蓄实力,一边暗中行动,掣肘哈烛,免得他胡作非为,我尽快联络周边土司和朝廷兵马,做些动作,威慑哈烛”林卓快速交代,顿了一顿,又道,“最好能够有一个人留在九丝城,聚集哈朴叔父的死忠,在腹心之地直接羁绊哈烛的行动,拖住他坐大的脚步,必要时可以作为内应,只是,哈洛出外之后,九丝城就是哈烛的天下,这个人得让哈烛有所忌惮,要不然,恐怕自身难保。”   林卓长长出了一口气,怎么会有这么严丝合缝的人,自己太过想当然了,好在哈烛的行动才刚刚开始,还有很长的筹备期,还来得及从长计议。   林卓眉头深深,苦苦思索,却没有看到,怀里的哈茗,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的微笑,眼睛里的悲戚和无奈浓郁得化不开。   当晚,夜色漆黑如墨,朔风凛冽,一点星光月色都没有。   林家大宅外,数百个僰人精锐武士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尖刀钉在原地,任冷风扑打着他们黝黑的面颊,沉静的气质,黑色的劲装,完全融入夜色里,把他们隐藏得似有还无。   林卓宽大的卧房里,帷幕纱账重重叠叠,烛光微微,火龙盘绕,香炉里青烟袅袅,温暖如春,一扇绮门,与外面隔绝成两个世界。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哈茗的身影闪了进来。   她身着戎装,外罩雪白的裘衣。   她步履轻轻,走到外间儿,隔着碧纱帷幕,看见妍儿和瑾儿头挨着头,像两朵并蒂莲花一样睡得正香,琦年玉貌,如花似玉,她微微叹息,很是为林卓的好福气叹息,也有一丝酸意。   哈茗撇撇嘴,绕过屏风,走到内室,看到正在拥被高卧的林卓。   也许是室内太暖和,林卓一只腿伸出了锦被,四仰八叉,睡姿颇为不雅。   哈茗不自觉的抿嘴浅笑,旋即脸上又浮起了一团红晕,她自己也在这个床榻上被眼前的男人欺负过。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把被子给林卓盖好,把一封信轻轻放在林卓枕边,转身要走,又顿住。   她凝视着睡得香甜安详的男人,遏制不住心中想要放弃,想要留在他身边的强烈冲动,一时间心潮起伏,难以平复。   她抚摸着林卓的脸庞,缓慢而温柔,仿佛要将他的轮廓烙印在心底,心爱难以自制,温软的唇瓣在林卓的鼻尖、额头,嘴唇上流连着,“好哥哥,你可是说过的,茗儿是女中豪杰”   “你都不知道,茗儿有多想留在你身边”   “茗儿不怕的,茗儿能行的,茗儿会每天看着天上的月亮,等着你来救我,我是僰人的女儿,等我为族人尽上最后一份力,以后,茗儿就永远陪在你身边,再也不走了。”   泪滴潸然而下,落在林卓的鬓角,落在林卓的掌心,他蹙紧眉头,神情挣扎,仿佛在梦里经历着心伤和苦痛。   哈茗跨上马,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林府的大门,顿时又红了眼眶。   “公主,九丝城是非之地,要不然……”她身后的亲信哈雷心下不忍,出言相劝。   “九丝城是僰人的地盘,我是僰人的公主,要怕,也是哈烛那个叛贼怕,走,我们就去跟他过过招,看看到底是他死,还是我亡”寒风拂面,吹干了哈茗的眼泪,也吹冷了她的百转柔肠,眼睛里精光四射,斗志昂扬。   “是”僰人武士们齐声高呼,僰人的女诸葛又回来了。   马蹄声碎,河山无泪,铿锵红颜,泣血家国。 第五十二章 铜梁温情   “陈苏,在僰人内部,我们有多少人手?”林卓仰靠在椅子上,脸色沉凝。   “公子,请恕陈苏失职,因为僰人一直是盟友,所以力量投放比较弱……”陈苏有些迟疑,显然,僰人的情报工作并不是陈苏的工作重心。   “你只需要告诉我,有多少人?”林卓挥挥手,打断了陈苏更像是辩解的说辞。   “情报线人七十八人,行动人手十二人”陈苏腰背挺直,迅速报出了准确数字。   “七十八,十二,不够”林卓揉了揉眉心,“远远不够,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要让僰人内部的情报系统脱胎换骨,情报线人往哈烛和他的亲信身上转移,行动人手要增加,增加到,增加到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掩护哈茗的行动,保证哈茗的安全”说到后面,林卓音调沉重,眼睛死死盯着陈苏。   “是,是,公子,哈茗公主事后,我已盘点计划过,行动人手扩充完全没有问题,咱们招募的江湖高手多达五百余人,虽然分布比较分散,但是在短时间内将僰人内部的行动人手扩充十倍还是可以的,只是目前僰人气氛紧张,情报传递出来恐怕就……”陈苏一口应承,显然也有所腹案。   林卓闻言,神情稍松,“不用传递出来,你传讯给那些情报线人,让他们以后直接跟哈茗联系,听从哈茗的指挥,还有问题么?”   “没有了,公子,请你放心,十日内,我必定让哈茗公主耳聪目明,稳如泰山。”陈苏回答的铿锵有力。   林卓转向另一边,“大力,司命卫队里,擅长近战搏击的僰人,有多少?”   “司命卫队总人数498人,僰人141人,擅长近战搏击的有49人”耿大力穿着一身铁片片,一下窜起来,哗啦啦作响。   林卓看看耿大力的装束,远远算不上戎装笔挺,很臃肿,也很沉,“这样,把这批人,全部给我派到哈茗身边,告诉他们,司命卫队是管生管死的,现在我要他们负责哈茗的生,无论如何”   “是,保证完成任务”耿大力“咔嚓”举手敬礼,又是一阵稀里哗啦。   “子龙,朱雀特务营的训练营地,往符江场方向移动,优先训练科目以仰攻和丛林作战为主,必要时以便策应”林卓冲着另一个一身铁片片的将军吩咐。   “是,公子,需不需要我调派兵力到大雪山一带,给哈烛施加压力”邓子龙应下,还主动提出要增派兵力,当然,话里总是充满奇异的酸涩味道。   林卓站起身,透过窗户,视线和神思都飘向远方,“不必了,动作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书房里寂静半晌,陈苏和耿大力各自想着心事,邓子龙缓步走上前,在林卓身侧站定,轻声说道,“公子,哈茗公主智计过人,又有您周密部署,保驾护航,一定会平安的,您可要千万保重啊”   林卓侧目,眸中情思万千,伤痕累累,让邓子龙感同身受,他紧咬牙关,暗自发誓,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能让哈茗毫发有伤。   两人俊眉朗目,虎背蜂腰,衣袂相缠,视线相接,画面一时间太美,陈苏和耿大力都不敢看。   隆冬时节,雪花飘舞,冰封远山,霜冷长河,天气冷得似乎能直接把一身血脉冻住似的,正适合在家里猫着,享受天伦,吃吃火锅,唱唱歌,跳跳舞。   本来林卓也是这么过的,当然,他惯例闲不住,再说他也看够了大明的铁甲戎装,根据目前的纺织和印染水平,搞出了阉割版的迷彩服和军礼服,配上硬底皮靴,拿给司命卫队和朱雀特务营的上下将士当做专属着装。   这本来是一件大好事,但是却以林卓的狼狈逃窜告终。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把图纸交给邓子龙,让他去定制的时候,那厮看他的眼神儿简直毫不遮掩的柔情万种,把林卓吓得够呛。   虽然邓子龙长得很干净很英俊,但是一时间林卓还是有点儿接受无能,他伸出手颤巍巍拍了拍邓子龙的肩膀,作为抚慰,实在不能更多了。   完事儿之后,林卓像只兔子似的一趟子窜出去老远。   留下身后一个苦涩凝望的身影,在风雪中如珍似宝小心翼翼的捧着几张图纸。   安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尽头,风雪中,林卓再度踏上了远行之路。   他的恩师张佳胤丁忧期满,复起为左副都御使,即将北上履任,作为唯一的入室弟子,别说是下雪,就是下刀子,林卓都要前去送行。   “少爷,您可算到家了,听说您要回来,二小姐可天天盼着呢,早上还在门房坐了好久,没等到你,还不高兴呢”张府的大管家张福在TL县城门口迎接林卓,看到林卓一行人高兴得了不得,忙乎乎地招呼家丁搬运行李、回府报信,自己亲自替林卓牵着马往家里走,一边还絮絮叨叨跟林卓说着些家里的事情,让走在旁边的林卓扑面感到温暖。   “呵呵呵,可儿啊,算起来有大半年没见了,她的十二岁生辰我都给耽误了”林卓也有些思念那个一身灵秀的女孩儿。   走到TL县城的中心,远远能看到张府大门的轮廓,几个人影影影绰绰。   “少爷,老爷他们在等着你呢”张福乐呵呵地对林卓说。   “啊,那是恩师他们?”林卓瞬间加快了脚步,张佳胤亲自带着家人在门口等林卓,这个面子可给大了。   “师兄,师兄”林卓正在阔步往前走,一个碧绿的身影就像只优雅的小鹿一般奔了过来。   “可儿”林卓迎上前去。   张可儿冲到林卓面前,却突然间羞涩起来,红晕着脸颊,拧着小腰戛然而止。   “呵呵呵”林卓看得有趣,咧嘴笑了起来,眼看可儿嘟起嘴吧就要娇嗔,林卓伸手轻轻为她理了理纷乱的鬓角,一下子又把可儿的火气弄飞了,嘴巴里嘟嘟囔囔,“师兄说话不算话,说好了要给可儿生辰礼物的,结果人影都不见,人家盼了好久的呢”   “都是师兄不好,改天给可儿补上,好不好?”林卓温声小意,大叔心爆棚。   “不好,你还要留在家里久一点儿,多陪陪我,还有娘”可儿长了一岁,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   “好,我在这里陪你,一直到恩师带你去京师赴任,好不好?”清脆的嗓音,如画的眉目,娇憨的模样,让人爱煞,林卓心都给她萌化了。   “这还差不多,那个,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京师呀”可儿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到了目标,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古灵精怪怯生生的小表情把林卓逗笑了。   “好了,好了,可儿,外面可冷呢,快点儿让你师兄进府更衣”张佳胤夫妇走到近前,师母牵着可儿的手,点了点她的琼鼻。   “林卓拜见恩师,师母”林卓跪倒在地,行礼问安。   “哎呀,快点儿起来,起来,都是一家人,那么客套做什么,地上都是雪,仔细着凉”没有等张佳胤开口,向师母已经忙不迭地把林卓拉起来,为他拍打身上的雪花,拉着林卓的手,东看看西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对这个贴心的小徒弟,越看越是喜爱,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林卓被向夫人摆弄,身不由己,颇为尴尬,只好用眼神向大小姐怜儿还有汪秉宜两口子致意。汪秉宜还好,虽然意外林卓如此得张佳胤夫妇欢心,却也不以为意,只是略略点头,一贯愁苦脸的怜儿大小姐却破天荒对他皱了皱鼻子,温婉中带着点儿促狭,整个人都灵动多了。   “走吧,先回家,今晚,你师母特意为你安排了一顿大餐,老夫可是跟着沾光啊,哈哈哈”张佳胤见到爱徒,也是心怀大开,开起了玩笑。   “别理你师傅,说的像是我们娘几个不给他饭吃一样,走,快去换件衣服,我给你做了四件毛皮大氅,昨天才送来,可真是赶巧,你今儿个就到了”向师母拉着林卓一路絮叨着径自进门,可儿和怜儿两姐妹跟在后面叽叽喳喳。   张佳胤跟大女婿被留在后头,翁婿两人相顾无言。   等到林卓换了新衣,神清气爽的出来,张佳胤和汪秉宜已经在书房等候。   “卓哥儿,你先把此次院试的情形与我说说”待林卓坐定,张佳胤就开口询问。   “是,恩师”林卓就把院试的苦难行军从头到尾给张佳胤说了一遍。   张佳胤听着,脸上波澜不惊,汪秉宜心中却泛起惊涛骇浪,他已经一再提高对林卓的重视程度,一再对林卓刮目相看,但是却始终摸不清楚林卓的深浅,仿佛他每时每刻都在制造大新闻似的。   “稍显被动,过于锋锐”张佳胤听完之后,略加点评,都不是褒义词,但是眉宇间的得意之情,怎么也掩饰不住。   林卓闻言,老老实实做了自我批评,“恩师教诲得极是,赵固初来,我抱有幻想,意志不坚定,致使应对软弱迟缓,各方助力心存观望,格局偏狭,过于自信,若能请陈参政做局,川中高官众目睽睽之下一展才华,应当可以掐灭祸患源头,让赵固知难而退,不至于撕破脸”   “哈哈哈”看林卓一本正经的样子,张佳胤不禁长笑,“好了好了,赵固一介提学,撕不撕破脸也无所谓,如今目标既已达成,也不要过分自责,你小小年纪就能凌驾川南,左右巴蜀之地,进退裕如,已经难能可贵”张佳胤站起身拍拍林卓肩膀,老怀大慰。   “全仗恩师栽培”被夸成了一朵花儿,林卓赶紧谦逊不已。   “泰山大人与林卓世兄都是才为世出,可谓相得益彰”汪秉宜见到一老一少互相吹捧,着实可乐,也出言调侃一番。   “哈哈哈”大笑声四起,三个大男人也就不再说正事儿,绕着诗词歌赋、人情交际聊得热火朝天。   “小师弟,小师弟”张怜儿的声音柔柔弱弱软软糯糯传进书房,身形飘进来,恰是一朵空谷幽兰。   “怜儿,你妹妹有了师兄,忘了爹爹就算了,怎么你都只唤师弟,不唤爹爹”张佳胤心情正佳,吃醋一般逗弄大女儿,汪秉宜在旁边看得一脸尴尬,那可是咱媳妇儿,老泰山你还当没出阁的女儿一样是不是不太好?   哪知道人家怜儿更强悍,直接一个白眼儿翻给老爹,虎虎生风地一把把林卓揪起来,挎着林卓的胳膊就出门去了,临走丢下一句,“吃饭了哈,今晚可有可儿亲手做的拿手菜哦,你们爱来不来”   张佳胤瞬间拿捏不住,放下了你不来请我我就不去吃的傲娇范儿,八步赶蝉一般,身影就直追女儿而去。   汪秉宜被怼在角落里,眼看着一向端庄娴静,被自己冷落之后愈发沉默苦闷的媳妇儿,林卓一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鲜活灵动,心中五味杂陈,情绪莫名。 第五十三章 政治前途   林卓对张可儿刮目相看。   一直以为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只是个萌物,现在才发现自己太肤浅。   桌子上正中央,摆着三道大菜,一个玉兔火锅、一个油攒大虾,一个溜鸡脯,只看色相就让人垂涎欲滴,那是光鲜亮丽,香味也扑鼻而来,全部都出自可儿的手笔,而且看张佳胤这个文艺老青年口水都要滴答出来的模样,这些菜应该不只是造型美丽那么简单。   “来来来,快些入座,菜都要凉了,别枉费了咱们二小姐的一番苦心”向师母乐呵呵地从怜儿手里把林卓拽到身边,招呼大家落座。   “哎呀,难得难得,二小姐亲自下厨,可是一年等不来一回呀,卓哥儿,你有福了”张佳胤一屁股坐在首席,口中打趣。   “爹爹不许瞎说”听到老爹揭自己的短,可儿不乐意了,虎着小脸儿镇压。   “好好好,爹爹不说,吃饭,来卓哥儿,秉宜,都坐下,吃饭”张佳胤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决定败退,转而招呼林卓两人。   饭桌上,林卓可算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向师母母女三人,不停歇地给林卓夹菜添汤,就差直接喂到嘴里了。   张佳胤倒还好,偶尔还有人给夹上一两筷子,汪秉宜就苦逼了,完全没人搭理。   林卓颇感诧异,上次看到张怜儿的时候,就觉得她心事重重,很闷的样子,还以为她天性如此,但是看这个情况,应该跟汪秉宜有关系吧。   林卓趁着怜儿给自己夹菜的机会,把眼神大法发挥到极致,跟怜儿对上眼儿,滴溜溜一转,硬生生把怜儿的视线牵扯到汪秉宜身上。   怜儿脸色一暗,没好气的瞪了林卓一眼,“哐吃”又给他夹了一堆菜,气鼓鼓地样子,似乎打算把林卓撑死在当场。   林卓尴尬了,很明显,自己不了解内幕,一个猛子扎下去,没起到作用不说,还得罪人了,他歉意地看了汪秉宜一眼,汪秉宜倒是好涵养,只是回以苦笑。   “姐……”张可儿拧巴着一张小脸儿,委屈地出声抗议,她很犯愁,她也疼师兄,但是自己的小肚皮也饿了呀,姐姐一股脑儿把自己爱吃的溜鸡脯夹给师兄吃,她感到淡淡的忧伤。   “好啦好啦,怜儿,你是要把你师弟给埋起来不成,可儿别闹,来,吃块鱼”向师母冷眼旁观,觉得自家几个孩儿怎么看怎么惹人爱,心中喜乐无限。   “师母,你也吃,晚上多吃点儿这个,可以安神,还能明目呢”林卓嘴巴里鼓鼓囊囊,说话都不太清楚,举着筷子给师母夹了块芙蓉鲫鱼。   “好好好,听卓哥儿的,师母吃”向夫人笑开了花,见林卓吃得油水滴答,拿出娟帕给他细细擦拭,那眼神模样,比亲生儿子还亲生儿子。   张佳胤见状,微微叹息,老妻如此偏疼林卓,还是因为两人膝下无子,汪秉宜毕竟是女婿,又不很亲近的缘故,也罢,自己收了个徒儿,也让老妻有个寄托,多少补偿了心中亏欠。   “娘,你偏心……”可儿可不管你那些,蹦蹦哒哒凑个趣儿,嘴巴嘟起来,像个嗷嗷待哺的雏鸟儿一般张着秀气的樱桃小嘴,看架势竟然打算让娘亲喂。   “哈哈哈”满席大笑,把可儿笑得更加来气,本来是做做样子,现在竟真的虎起脸来,怏怏不乐。   “好好好,不偏心,不偏心,要偏也只偏二小姐,来,娘亲喂你吃饭”向夫人今晚极为开怀,容光焕发,举着筷子隔着张佳胤就给二女儿喂食。   可儿也不怯场,大大方方一口吞下,眼睛还斜睨了林卓一眼,状极挑衅。   “呵呵呵”林卓冲他温文一笑,耸耸肩膀,说不出的宠溺味道。   晚餐之后,张佳胤跟林卓继续书房嘀嘀咕咕,嗯,这是可儿小姐描述的。   这一次,没有汪秉宜参与。   严格说起来,张佳胤这一步跨出的有点大,虽然只是从右副督御史升一级任左副都御使,但是事权差距却不可以道里计,明制,所有的右字头御史头目都只是虚衔,赋予外派官员督察院派出官的名义,方便奏事,事实上保定巡抚才是实职,而保定又在京畿之地,范围狭小,实际上相当于一个体量比较大的知府。这一次升任左副都御使,直接转成京官不说,还晋级督察院二把手。   “恩师,此番起复进境颇大,可知朝中何方助力?”林卓脱口询问。   “此事老夫也颇为意外,我任保定巡抚不久,便回籍丁忧,如今起复就侧身中枢,除了因缘际会之外,想来也沾了你的光吧”张佳胤倒是没有什么情绪,文艺老青年政治智慧并不差,只是寻根究底的欲望不强。   “恩师,我以为,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林卓却是一个较真的主儿。   “哦?你有何见解?”张佳胤皱起眉头,开始凝神思索。   “恩师,我也并无定见,”林卓摇摇头,“但可以试着分析一二,左副都御使乃是言路要害,在督察院内掌管数个御史道,负责勘问事宜,还跟六科相关联,这个职位无论是张居正,还是高拱,都断无可能拱手相让,恩师可不要忘了,前番因为叶齐的一个佥都御史,他们两帮人都打得热火朝天。”林卓边说边想,他感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朝中乃是高拱和张居正当道,五年来,虽朝政反复,但是大权总是在他们手中的,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张佳胤也重视起来,要是不弄清楚来龙去脉,枉自让高、张二人戒备不说,恐怕无意中还会白白树敌。   “五年?”林卓激灵灵一抖,隆庆这个年号,在他印象中,到了六年就戛然而止。   “你可是有所得?”张佳胤探身追问。   “恩师,不知你对内宫有何看法?”林卓谨慎的反问了一句,他要知道张佳胤对于勾连后宫有没有抵触。   “大明立国之初,太祖三令五申后宫和太监不得干政,然而时移世易,”张佳胤叹息,“内宫早已是大明朝政的一部分,与皇家、勋贵相联合,与外廷相牵制,毋庸讳言,无内宫则无平衡”   “既如此,内宫外廷相制衡,二者缺一不可,那内宫须在外廷有足够分量的代言人,外廷则须与内宫有够层级的沟通渠道,二者之交汇点,既要能得内宫信赖,又要能得外廷支持,举足轻重”林卓静悄悄地点了下题。   张佳胤眉头一跳,看着林卓若有所思。   林卓在张府待了十来天,除了有人慕名前来拜访,他觉得自己像是个三陪,上午陪着向夫人在官宦士绅的内宅出没,下午陪着可儿、怜儿闲逛溜达,写字作画,间或开个故事会,晚上呢,陪着张佳胤搞些政治阴谋,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谁?汪秉宜,这位大哥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性地夜不归宿,而且林卓很不健康地发现,怜儿竟然还在自己的闺房里住宿,汪秉宜则自己有一个跨院儿,这个节奏,是感情破裂分居么?林卓各种窥探,八卦之火简直不可遏制。   十来天的大少爷生活转瞬即逝,张佳胤启程赶赴京师就任的时间就要到了,作为山沟沟里为数不多的京官儿大官儿,他要走人,少不得一场宏大的饯行宴席。   林卓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但是跟张佳胤的比起来,还是大大的不足,正儿八经是谈笑无知县,往来无万贯,都是些知府参政之类的高官和身家巨亿的富商巨贾,不仅仅是ZQ府本地的,几乎SC当地的士绅显贵都来送行。   林卓跟汪秉宜一起在大门外迎客,有张福在旁边指导,倒是没有捅娄子,来宾当中大多数也都知道张佳胤的女婿和徒弟,寒暄问候,亲切有加,就连来客中身份最高的SC巡抚高志泰都没有拿架子,拍拍两人肩膀温言勉励,丝毫未曾怠慢,把莫欺少年穷这句话演绎得淋漓尽致,何况,这俩人还不穷。   宴会上,觥筹交错载歌载舞不提。   不管再大的场面,总会有个核心,张佳胤跟一帮在领导岗位上的老同志那一桌自然就是发光发热的太阳,林卓、汪秉宜所在的官二代一桌就是副中心了,很不幸,林卓看到了被他在院试上搞死的刘承悦。   酒酣耳热之际,大家开始串着酒桌敬酒交际,作为半个主人,林卓本打算豁出去,在各个桌子上窜一圈,尽尽地主之谊,奈何人民群众太过热情,前来找他交际聊天儿的不绝如缕,诸如“少年英雄”、“年轻有为”的口头禅表扬听了一沓又一沓,很多眼神儿都盯着他,一有空缺马上有人补位,好几柱香过去了,他愣是没能挪动分毫。   这个景象看在刘承悦眼里,分外碍眼,特别是来找刘公子干杯的寥寥无几,寂寞空虚,这个落差太大,十分难以接受,刘承悦战斗的小火苗儿炽热燃烧,瞟了一眼ZQ知府的大公子洪成耀,刘承悦心里有了主意。 第五十四章 踏歌立威   酒过三十巡,菜过五十味,气氛热火朝天,也很有一些用力过猛的童鞋醉卧沙场。   歌舞停歇,烛光阑珊,侍女们撤掉残羹杯盘,奉上香茗干果,就到了惯例的文人以文会友环节,当然,舞台始终属于当权派,他们不给,年轻人是不会有的,老同志们有的诗兴大发吟诵几首旧作,有的感慨岁月如梭扯扯闲篇儿,畅想一下过往激情燃烧的岁月,有的甚至倚老卖老对年轻朋友们加以教诲劝诫,他们有来有往,你逗我捧,十分之happy。   “好了好了,今日我等为张总宪饯行,蜀中文华荟萃,少不得要有佳作传出,以为佳话,我等年高,少有捷才,就由你们这些少年人一展身手吧”高志泰收住了老男人专场,让年轻人出来放放风。   刘承悦眼睛里光芒大放,机会来了,只见他站起身来,礼数周到之后,就开始了他的作死之路,“素闻洪公子才华横溢,名满ZQ不如就由洪公子开场如何?”   洪成耀闻言,颇为得意,长长的马脸上坑坑洼洼,大冷天摇晃着一把折扇,脸色通红,显然没少喝,“承蒙刘公子抬爱,今日盛宴,小生偶有所得,在此抛砖引玉,让诸位见笑了”   洪公子一点儿都不怯场,要来笔墨纸砚,就要出手,一行行墨迹流泻笔端,字迹倒是颇为可观,奈何内容实在有些差强人意,“少年热血多得志,寒气尽归我一家。料是黑帝有独衷,送我春前第一花。”   “咳咳”林卓一开始见他信心满满,还以为是个人物,却原来是个狗屁不通。   “洪公子文笔烂漫,用心良苦啊”   “这句寒气尽归我一家,颇为大气,气势雄浑,不是凡品”   “呃,是极是极”   ……   “这首诗文笔幼稚,表意含混,尚能入目而已”下面那些二代们都给面子捧着,老先生们可不给面子,一席话说得洪成耀双目尽赤。   “大人有所不知,洪公子对张总宪的二千金心仪已久,想来是用这首诗表明心迹的”刘承悦跳出来继续忽悠,而且枪口一转,就对着林卓出招,“林公子,素来听闻你诗词无双,又收得川南名妓清漪姑娘入门,是个风流才子,不如你赠诗词一首,为洪公子助威如何?”   林卓闻言,眼睛蓦地变得幽深,这刘承悦大咧咧挑出他收纳清漪的事端,又逼宫自己为洪成耀助威,打小师妹的主意,真个居心险恶。   刘承悦话语既出,满堂为之一静,就连当权派老同志们都注目林卓,只有张佳胤眉头微皱。   林卓并无作诗写词的心情,他努力保持着风度,冷冰冰地说,“师妹兰心蕙质,倾国倾城,慕艾者不知凡几,林卓为兄,只能为师妹遮挡狂蜂浪蝶,断不可能助纣为虐,芳心归属,自然一切唯师妹心意,谁也不能越俎代庖,刘公子,以为如何?”林卓的问句已经杀气四溢,却又突然微笑起来,“洪公子若真有心,想来这佳作也不会是这等模样。”   “林卓,你放肆,恃才傲物,可是没有把我等川中士子放在眼里?”刘承悦开始给林卓拉地图仇恨。   “刘公子此言差矣,卓哥儿为人素来温文尔雅,如沐春风,若非尔等咄咄逼人,岂会如此失态?”关键时刻,陈敦义站起身毫无顾忌的支持林卓。   “就是,林公子的人品贵重,谁不知道?哪像你们,写得什么破玩意儿,连我们武夫都看不上眼,还他娘的黑帝,真是丑陋”这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来自于武将公子哥儿刘挺。   “呃?似乎,刘公子今年未能通过院试,太可惜了,好像还不能算川中士子,更何况,谁准许你代表川中士子了?”一大波有根脚的士子都表示看刘承悦不顺眼。   场面一时间凝重,林卓站在原地,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坐立不安的洪成耀,若有所思,刘承悦被孤立在旁边,脸上阵红阵白。   这个时候,“啪啪啪”的脚步声响起,陈苏带着一群人来到林卓身边,附耳对林卓嘀咕了一些什么。   一时间春回大地,林卓脸上的笑容缓缓绽开。   “洪公子,北哨街有个院子,你可能比较熟悉,”林卓戏谑着对洪成耀说,见他毫无所动,继续加码,“前段时间听说ZQ府郑员外家的大小姐走失了,不知道,洪公子可有线索?”   话到后面,已然屠刀高举,眼中充满了警告。   “公子,可需要刘挺前去解救一二?”武将公子哥儿“唰”地一下蹦了起来,带动着他旁边的武官二代们也开始鼓噪。   洪成耀满头冷汗簌簌而下。   “卓哥儿,何事?”老同志们见年轻人的场子要结冰了,就都走过来,洪知府窜到儿子身边,有点儿要撑腰的意思。   “回禀恩师,并无他事,只是洪公子钦慕郑大小姐,奈何家人不许,阻力颇大,故而两人联手玩了个失踪的把戏,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对么,洪公子?”林卓一本正经说瞎话。   郑员外也在宴席中,瞬间窜到洪家父子身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质问。   洪知府大吃一惊,看儿子哆哆嗦嗦的样子,就知道另有内情,只好出面揽事儿,“林公子弄错了,小犬与郑大小姐素不相识,怎会有这等荒唐行径,断断不可能。”   “洪知府,若是林卓弄错了,那么郑大小姐就是被绑架被**了,你可能确认?”林卓并不打算给洪知府面子,这厮能放纵儿子在辖地胡作非为,还敢打可儿的主意,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啊……”郑员外当场就疯了,撒着欢儿揪住洪成耀。   “卓哥儿,莫要胡言”张佳胤见场面要失控,出言制止。   “恩师,洪公子已然心有所属,与郑大小姐定下结发之约,还胆敢轻狂,骚扰可儿,可一定要给出一个说法才行”林卓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   “林公子,今日是为你恩师的饯行宴席,还是要以祥和为上,顾全大局,莫要胡乱使性”洪知府说话阴测测,有点儿威胁的意思。   林卓看了洪知府一眼,“也罢,今夜是为恩师饯行,可不能扰了这场盛宴”林卓说着就团团作揖,“林卓放肆了,还望诸位前辈、大人海涵。”   “海涵倒是没问题,你也是保护家里人心切,赤子心怀”一个性子比较直爽的老先生上前扶起,“不过,你这诗词高手的佳作可得给我们看看,让我们开开眼,要不然,可饶你不得呀,哈哈哈”   “是极是极,早就拜读过你的《竹节诗词》,今天可一定要亲眼见证一番,也算了却一番心事”   ……   林卓笑开了怀,用眼神向陈苏传递指令,看到他急匆匆出去,才又打起精神应对,“诸位抬爱,那林卓就献丑了”他假模假事儿的沉吟了一下,眼睛的余光四处游弋,瞟到刘挺这货也偷摸带着一票公子哥儿溜了出去,想来是不甘寂寞,也要插上一脚,眼角不由一抽抽,“林卓性情中人,素来注重人情人性,今日有所触动于洪公子见异思迁,感慨人心易变,烟花易冷,作词一首,一为感怀,一表歉意。”   “好,且让我等看看你这戎县灵竹的大作”老先生们纷纷捋须,兴致盎然。只有再次被吊打的洪成耀父子俩脸色阴沉。   笔墨纸砚齐备,林卓挥笔就开写,“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破空一句,让满堂鸦雀无声。   词句不停流出,大家的心情也随着高低起伏,低声吟哦,遐思翩飞。   “有此词在,林世侄可称一代词宗”高志泰品味良久,开口就给林卓颁发了荣誉称号。   “可叹可叹,巴蜀之地,有如此青年才俊,江南之地纵有名士如过江之鲫,也不少逊矣”这位老先生产生了浓浓的乡土自豪感。   “好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呐,肖甫兄有佳徒如此,快慰平生”这位老先生有些羡慕嫉妒。   “哎……少年俊彦,锋芒毕露,尚需历练修养,也需要诸位多多扶持啊,哈哈哈”张佳胤说着客气话,眉飞色舞,心中得意。   “诸位诸位,林卓献丑,各位若有佳作,还请莫要藏私,也让林卓观摩一二才是啊”林卓团团作揖,感谢捧场。   “也罢,林兄珠玉在前,我辈虽不能相提并论,不过各展才情还是不让玉于人的,在下就跑一块真正的砖出来,给诸位仁兄看看”士子们少年心怀,并不怯场,不过言语间把洪成耀那首打油诗贬损得连块砖都不如。   “哈哈哈,也好也好,且让我等看看仁兄的砖是个何物模样”   气氛再起,舞文弄墨,戏谑吹嘘,倒也其乐无穷。   夜色渐深,曲终人散。   众人红光满面,心满意足,缓缓踱步而出,仍旧是林卓和汪秉宜代为送客。   只不过等到洪成耀走出来的时候,等着他的,是一大批捕快,他们蜂拥而上,把洪成耀踹成一个滚地葫芦,按倒在地。   “你们,放肆,谁给你们熊心豹子胆,胆敢当街行凶”洪知府出离愤怒,在自己地盘儿上,自己儿子竟然被捕快抓了,还在满SC的高官显贵眼前,真真是无比凶残地打脸。   “大人,洪成耀涉嫌绑架、***拘禁多项罪名,还私设囚牢,证据确凿,必须捉拿归案”ZQ府的通判大人出面接招,不温不火,显然有人撑腰,一点儿都不虚。他身后站着的,是林卓的官场经纪人,笑眯眯的马容。   “证据?证据何在?”洪知府有些不太美妙的预感。   “证据在这儿”刘挺嘚嘚瑟瑟押着一大帮人赶到,看那帮人的装束,有的衣冠楚楚,有的只是灰衣下人,随即招呼通判大人的手下,电光火石之间就完成了移交,民间行动,也就变成了官方行动。   只不过刘挺这厮太过粗鲁,竟是连郑大小姐也一并绑了,害的郑员外又是一阵哭天抢地。   洪知府见状,心下已经了然,蓦地转身,看到了张府大门前负手而立的林卓,红红灯笼下,身形伟岸,光芒四射。   大家都顺着洪知府的目光,找到了静静站着的林卓,一时间心潮起伏,情绪各异,上一刻还是才华横溢的天使,转眼间就成了心狠手辣的恶魔。   陈文杰步履沉重地走到洪知府面前,虽然未曾商议什么,他感觉应该到了他的戏份儿了,何举那厮都在蠢蠢欲动,哼,有本参政在此,岂能轮得到你,“纵子行凶,为虎作伥,欺压良民,洪知府,你等着本官的弹章吧”   “陈大人,还有,还有贪污公帑,生活腐化,与多人***通判大人见机会难得,果断出手为陈文杰提供弹药。   陈文杰捋须点头,“嗯,很好,你也很好”   通判大人眼中喜意闪过,得意不已。   戏演到这里,已经基本定巘。   洪知府踉跄几步,遍体冰凉,他朝着林卓嘶声大吼,“无冤无仇,何至于此?”   林卓动了,在万众瞩目之下,他动了。   他恭恭敬敬走到冷眼旁观的大佬高志泰面前,“师妹乃是我阖家明珠,此人妄加亵渎,尤甚锥心夺骨,请世叔作主”   高志泰眼神大亮,此子知进退识大体,实在是可造之材。虽然暗地里搅和,但是明面上谨守分际,只说私情,不论公事,给足了面子,不由大有颜面,拍拍林卓肩膀,“嗯,贤侄莫要多礼,这是我分内之事,说来,老夫倒也有督管不严的过失”   “世叔言重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徒,在所多有,世叔心怀全局,谋福万民,以至于被小人阳奉阴违,您万勿挂心才是”林卓很熟练的操起官场风,把高志泰捧得春风拂面。   “唔,老夫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此事就交由陈参政处置”高志泰场面上的花活儿也玩弄得游刃有余,人情落在头上,不沾一丝因果。   林卓闻言,与他相视一笑,搀扶者高志泰上轿而去。   老狐狸,你不是说年纪大了嘛,哥就把你当残疾人打整了。 第五十五章 难忍别离   盛宴过后,张府仍旧灯火通明,宴会厅内满地狼藉,向夫人母女三人在小花厅里团坐,侍女在旁边照料着有些微醺的张佳胤,无人开口说话,只有侍女轻手轻脚地动作声,气氛凝重。   “爹爹,那个什么洪成耀的讨厌死了,你要帮我出气”可儿毕竟年幼,十二岁的姑娘家被人家在大庭广众之下示爱,让她很受伤很委屈。   “唔”张佳胤睁开眼,斜睨了可儿一眼,“你师兄不是已经帮你出气了嘛?怎么?二小姐还不满意?”   “哼,师兄最好了,爹爹不好”可儿对老爹的麻木不仁表示强烈愤慨,一甩小脑袋,转而牵着向夫人的手就开始荡秋千,“娘,师兄还写了首词呢,人生若只如初见,好美,好深情呢,只是可惜,便宜了洪成耀那头肥猪”   “哈哈哈,可儿以为那洪成耀的薄情之名,跟着这首词传颂天下,他会很高兴么?”张佳胤坐直了身子,“杀人只用软刀子,这才是文人本色,你师兄做得很好,何况这把软刀子还是镶金嵌玉”说到后面,张佳胤吟咏有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只凭这首词,卓哥儿就足可以享誉天下了”   这个时候,了结了外面一堆事情的汪秉宜和林卓结伴而来,听到张佳胤的软刀子理论,汪秉宜不由斜眼林卓,戏谑一笑,林卓略略尴尬。   “卓哥儿,快快进来,在外面杵着干嘛,来人,泡壶浓茶,烫个热毛巾,给少爷和姑爷醒醒酒”向夫人眼尖,看到林卓和汪秉宜在外面的鬼祟行迹。   “师兄”可儿娇声唤了一声,像只小蝴蝶,轻巧翩跹地飞到林卓身边,学着大姐怜儿的样子,挽住了林卓的手臂。她觉得这样很亲近,很暖心,小脑袋瓜还一歪一歪地撞着林卓的肩膀,很是自得其乐。   殊不知,眼前这一幕让醉眼朦胧的张佳胤和向夫人看得都是眼前一亮,芝兰玉树搭配上解语娇花,真是一对天生璧人,两人对视一眼,含笑点头。   汪秉宜看在眼里,乐得再加上一瓢油,“可儿啊,你是要好好感谢一些林兄,他刚刚可是为你演了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呐”   可儿闻言,歪着脑袋,看看汪秉宜,最后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林卓等他说话。   “哦?怎么回事?卓哥儿可胡闹了?伤着没有?”向夫人却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生怕林卓赤膊下场子跟别人打架斗殴。   把个林卓看得讪讪然。   “岳母大人莫要担忧”汪秉宜变成了中心人物,这种感觉很美妙,他慢悠悠地解说了林卓手下人干的活计,很有一番感慨,“林兄虽然用的不只是泰山大人所说的软刀子,却也都是正经的朝廷手段,那洪知府虽然尚有挣扎余地,洪成耀估计难逃法网”   “师兄”可儿听着听着,大眼睛里挂上了眼泪珠儿,手从林卓的手臂上滑下来,抓住林卓的大手,脑袋瓜抵在林卓胸膛前,不离开了。   “呵呵呵”林卓发出了标志性的笑声,用另一只手轻轻为可儿打理发丝,可儿顽皮,脑袋转来转去,就是不配合,边折腾,边“咯咯咯”欢笑不已。   他们俩人在这里闹腾,向夫人也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里都要溢出蜜来,伸手招呼他们俩,“来来来,卓哥儿,可是难为你了,咱们可儿,可是有大福气的呢”向夫人将两人拉着的手捧在手里,轻轻拍打着,眼睛都不够用了,看过来看过去,硬生生把可儿看得娇羞不已,干脆拧过身去,靠着林卓的后肩。   这边温情融融,那边张佳胤却皱着眉头,“卓哥儿,你如此行事,可有深意?”   “恩师,请恕林卓孟浪,刘承悦院试落榜,乃是我与叙府知府何举一手操作,是敌非友,洪成耀等人在恩师宴席上大放厥词,有损师妹清名,可以当做小儿辈任性,也可以理解为洪知府挑衅,林卓一介小辈,维护师妹心切,施加雷霆,断无可诟病之处。洪成耀取死有道,证据确凿,洪知府可拿可放,由恩师决断,林卓浅见,恩师初起复之际,须臾之间,置一府知府于死地,或有羽翼威望之效”   林卓这边说的起劲儿,张佳胤也神思翩飞,只是旁边靠着林卓的可儿一开始还睁着大眼睛炯炯有神,不一会儿就咧着小嘴儿打哈欠了。   “林兄,那洪知府四品大吏,为官数十年,恐怕盘根错节,难以遽然处置?”汪秉宜觉得事情可能不会那么轻松。   张佳胤听了汪秉宜的话,眉头微皱。   林卓看了张佳胤一眼,出声解释,“恩师不必出面,以我一人之力,洪知府不死也要脱层皮,立威的目的便已达到”林卓语调轻松,带着强烈的自信心,“不过,倘若有东风主动援手,则洪知府必死无疑。”   汪秉宜面露迷惘,林卓却不再解释。   张佳胤深深吸气,看着屋子里表情各异的家人,顿觉心满意足,文青情怀发作,怪怪一笑,伸出手,在林卓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儿,“小小年纪,不要想太多,太过耗费心神,我还没有到那不能见风见雨的年纪,你撂开手去,让陈参政来见我,我自有区处”   林卓挨了一下,大感愕然,这个待遇出道至今还是第一遭。   “哎呀,你个老头子,卓哥儿还不都是为着你,干嘛打他”向夫人把林卓揽过怀里,在脑门上又揉又吹,心疼不已。   “咯咯咯”可儿却觉师兄那副惊愕万端的模样很搞笑,笑得前仰后合没心没肺,林卓心生促狭,悄悄用尾指在她手心儿里划过,笑声戛然而止,瞬间霞飞双颊,水波盈盈。   怜儿也以锦帕掩嘴,吃吃偷笑。   次日天刚亮,晨光熹微,还带着点儿清浅的暮色。   张家下人已经牵马的牵马,拉车的拉车,搬运行李,锁门闭户,忙得团团转。   一家人围坐在餐厅,一起吃早饭。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最后的早餐了,此时一别,再见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是何时何日。   可儿从早上起床就红着眼圈儿,吃饭的时候也抽答抽答的,看向林卓的眼神意味难明,有不舍,有幽怨,还有些眷恋,千回百转,浓得化不开。   师母在一边劝慰着,只是效果实在太差,因为她自己也忍不住要背过身子擦拭眼泪。   林卓看在眼里,心中酸涩难言。   “好了好了”张佳胤语调低沉,“卓哥儿年后就要参加秋闱乡试,以他的资质才学,理当无碍,过得乡试,就可以到京师游学,也可以去国子监深造,平日也可以信函往来,莫要做那小儿女姿态,夫人,你这,怎么又哭了”张佳胤说着说着,向夫人却已经听不下去,大放悲声,连带着可儿怜儿也哭了出来,一时间离愁别绪,难以克制。   “师母”林卓屈膝跪在向夫人面前,满眼都是孺慕,这个慈眉善目宽和亲厚的老太太,对自己那是真心不能更好了,“师母莫要悲伤,秋闱过后,我就到京师去看您”   师母闻言,忙不迭的擦泪,轻轻抚着林卓的脸颊,“对对对,师母不哭,卓哥儿好生考试,定能中个解元”   可儿听到个确切的日子眼儿,顿时就像捉到了救命稻草,瞪着眼睛薅住林卓,“师兄可说好了,考完乡试就要来京城的,这次不许说话不算话”   林卓心下囧然,僰人之乱箭在弦上,自己爽约的可能性真是很大,他略一踌躇,“可儿,师兄保证,只要没有天灾人祸,刀兵战火,肯定考完乡试就去向你报道”   可儿皱着小眉头,他知道以师兄的老奸巨猾,可能会有陷阱,但是苦思不得其解。   张佳胤却心下了然,注目林卓,缓缓交代,“卓哥儿,你素来沉稳多谋,身边又多有助力,做起事情得心应手,然而你要务必牢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手握戎机则可,但绝不可轻身犯险……”   张佳胤话还没说完,向师母就已经受惊不小,她想起了上一次林卓被一个武将请走的事情,再也坐不安稳,“莫不是,莫不是,卓哥儿又要作些劳什子军国大事不成?你们呀你们,都是些高官显贵,怎么总是让个孩子冲在前头”   张佳胤给数落得好一阵没脸。   可儿眨巴着眼睛,咬着嘴唇,眼圈儿又红了。   “没事儿没事儿,师母莫要担心,我那么聪明,力气那么大,身边又有很多高手,比起许褚典韦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有危险了,我就朝后头跑,一定不会有危险的”林卓赶紧忙活着安慰,还比划了一个掷铁饼的造型,逗得大家哭笑不得。   “老爷,都收拾好了,您看这时辰……”张福在门外晃悠了好几圈儿了,总归不能不来打扰他们,再晚一些,路程就不好安置了。   “好,我们这就出发”张佳胤出声应答。   因为这一次是升官到京师,老家这边已经没有了长辈,张家上下除了留下几个老家人看守田宅,其余的都随行,偌大一个宅邸,顷刻间已然人去楼空。   林卓和汪秉宜策马相送,到得城门口,已有很多官员乡绅在列队恭候。   张佳胤前去应酬,林卓两人陪在向夫人母女三人身边,听着师母永远都不放心的絮絮叨叨的交代。   张佳胤叙话完毕,在林卓肩膀上重重拍了拍,车马辚辚起行。   马蹄北去,林卓跪倒在尘埃,行了一个大礼,他仿佛看见,锦绣车驾里,师母在泪眼滂沱,可儿怜儿在相拥低泣。 第五十六章 无人不苦   符江场,朱雀特务营营地。   现在的朱雀特务营看上去顺眼多了,邓子龙的执行力很强大,一身迷彩和皮靴的士兵让林卓感到十分亲切。   当然,跟现代狂拽酷炫吊炸天的造型还是没法儿比,色彩印染得很不规律,质地也不是很好,看上去松松垮垮,千余人凑活在一起,练习正步,操演队列,像是一支拿着冷兵器的反政府武装游击队。   林卓此来,并不是来看朱雀特务营的新衣服的,是来散心的,当然也是怀着一丝侥幸,或许离得近一点,能够得到些哈茗的消息。   自从铜梁之行送别了恩师一家,他就被离愁别恨侵扰,心绪不佳。   回到叙府,他又遭到了当头一棒,身处龙潭虎穴的哈茗,在林卓启程赶赴铜梁后不久,就像是化蝶飞走了一般,再也没有传出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颜面大失的陈苏手段尽出仍旧毫无进展,不得已采取极端手段,不惜代价用人命堆,死了十几个情报员,总算堆出点儿确切消息,只是内容却非常不妙,哈烛已经把他控制下的僰人与外界的联络通道全部关闭了。   这种未知的恐惧,让林卓如坐针毡,刚刚还在铜梁威风凛凛的林卓,深刻感觉到自己的无力,时时刻刻都为哈茗牵肠挂肚,无法开心颜。   隆庆六年的春节,是林卓穿越而来的第一个春节,本来是历史性的时刻,应该好生庆贺一番,却硬生生让林卓过得嚼蜡一般寥寥无趣,每日里心事重重,即便是偶尔强颜欢笑,矫揉做作地闹腾一下,也只不过是为了爹娘妹子。   有些事情,你可以瞒过至亲的亲人,也可以瞒过相交莫逆的故友,但是瞒不过枕边的红颜,耿小妹和清漪对林卓心情郁结早有觉察,却苦无良策,只能小意温柔,清漪总裁更是连性子都不使了,床笫之间也算是用尽了法宝,解锁姿势一起飞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林卓的前戏大-法突飞猛进,对她俩的点位也是无比熟悉,几乎达到了一揉一搓就能送你上云端的境界,让两个小女子又爱又怕,爱的时候如同心肝珍宝,恨得时候又牙痒痒,最后索性一脚把他踹出家门,让他去山上撒野,不伺候了。   “希望到了山上,卓哥儿可以好过一点儿,他心里总装着太多事儿,太苦了”耿小妹柔肠百结。   “他呀,虽然是个书生,还是个才子,却一直走在刀尖上,没那么脆弱的,苦也都苦习惯了,倒是哈茗,族人同室操戈也就罢了,偏偏她还要在腹心之地眼睁睁看着,真是苦了她了”清漪是个女强人,能看得上眼的,也是哈茗这样的奇女子,对林卓嘛,拧着嘴角表示不屑。   “又有谁不苦呢?”耿小妹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点奇怪的甜意。   清漪没有说话,伸了下蛮腰,满足地叹口气。   林卓穿着一袭白裳,站在符江场望天峰的一块巨石上,衣袂飘飞,极目远眺,烟雾笼罩的远方,就是突兀耸立的九丝山。   春寒料峭,旷野竹海,劲风拂面,带来哗啦啦一片声响,好像能够拂去所有尘埃。   这风这么紧,仍旧没有吹掉林卓的烦恼。   他手里捏着几张书信,都是张佳胤寄来的。   作为林卓帮助张佳胤树立威望和测试风向的道具,洪知府的人头轰然落地。   在重重深宫中坐卧不宁的李御姐并未迟疑,她眼看着自家老公隆庆皇帝形销骨立,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自己的儿子年方八岁,要算得上是大明朝绝无仅有的少年天子了,孤儿寡母,前路莫测,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深夜里,那个折磨了她一年的怪梦竟然出奇的少了,那个反复揉捏他臀部的登徒子几乎不再出现在她梦里欺负她,取而代之的,是谋朝篡位、宫变、满门抄斩之类的血腥噩梦,午夜惊醒,无不冷汗涔涔,恐惧后怕不已,她非常没有安全感,不能放过任何可以为自己母子俩收拢助力的机会。   李御姐亲自出面表态,要对洪知府从重处罚,暗地里还打算做一些交易,做好了咬着牙关大出血的准备,不惜代价帮助张佳胤达成目的。   好在有林卓做参谋的张佳胤,并没有太过蹂躏她寥寥无几的政治筹码,在得到李御姐的积极回应之后,后面的活计,张佳胤自己动手了,针对洪知府的各种动作陡然加快加重,朝中大佬都大概知道来龙去脉,张佳胤刚刚入朝,乐得给个面子,并未从中作梗,整件事情飞快盖棺论定。   两边一个操持大义,一个负责运作,第一次合作,毫无滞涩。   张佳胤探清了路,李御姐找准了人,各得其所,至于洪知府,不过茶余饭后一点谈资笑料,并无人在意,哪怕是跟他有些关联的人,也只能一声叹息,时运不济,奈何。   林卓细细看完信,盘膝坐下,闭上双眼,面色清冷如水。   “公子,请放宽心,若是哈茗公主有不测,僰人定会给她安上罪名,大肆宣扬,如今风平浪静,料必哈茗公主的性命尚无大碍”旁边绕成个半圈陪着林卓席地而坐的几个人,都难掩焦虑,邓子龙率先出声安慰。   “是呀,公子,哈洛少族长在凌霄城厉兵秣马,就在九丝城侧翼,哈茗公主身边又有大批高手,就算哈烛重兵捕杀,不能自保,逃跑也是没问题的”陈苏紧跟着分析。   “就是,卓哥儿,哈茗公主自己也不是好惹得,有的是手段,被逼迫做些不愿意的事,受些委屈是有的,但肯定没有性命之忧,她肯定是念着你,才能坚持下来,你可万万不能倒啊”耿大力瓮声瓮气地劝说。   林卓粗重地喘了一口气,点点头。   “哈洛来了么?”   “公子,哈洛少族长脱不开身,目标又太大,凌霄城的进出也不太方便,他派人送来一封信”陈苏掏出一个牛皮信封。   林卓略略一愣,拆开信封看了看,总算是放下一些心事。   “哈洛的人跟哈茗接上头了,哈茗暂时安全无忧,只是受限颇多,以后哈茗那边的消息,可以从哈洛那边周转过来,九丝城防范森严,不要再做无谓牺牲,哈朴族长,时日无多了”林卓站起身来,望着莽莽群山,语调沉重了许多,“陈苏,我过段日子,就要启程去成都府,准备秋闱,叙府这边,就交给你了,让陈哲负责成都那边,另外,哈洛虽然没说,但是他赤手空拳在凌霄城苦心经营,米盐这些物资估计会吃紧,想办法,帮他一下,难度可能会有一些大,尽量克服吧”林卓拍了拍陈苏的肩膀。   “是,公子放心,跟着您斗天斗地,陈苏从不怕苦,更不怕困难”陈苏响亮应下,面色坚毅。   “子龙,你设置一条快速传讯通道,跟陈苏关联上,我在成都府要尽可能快地得到这片大山里的消息,二力和哈虎可以协助你”林卓游目四顾,山峦起伏,森森然无言。   “公子放心,子龙已有准备”邓子龙抱拳沉声答应,又微声询问,“我正在设法运作,看能否调动去成都府附近,也好协助公子,不知……”   “子龙,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林卓摆摆手,跟邓子龙对上眼,“但是现在,无论是建功立业也好,帮我也好,留在这里才是最佳的选择,你随我调动,是当然之事,只是现在先不着急,我自有安排,没了你,恐怕我也睡不安稳”   邓子龙并不挣扎,闻言只是苦苦一笑,毫不停顿的点头应承。   林卓回身,静默片刻,举步下山。 第五十七章 君将远行   阳春三月,川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叙府北门,林家一家人别情依依。   跟林家交厚的当地士绅豪族,将何举簇拥在正中,也都前来相送。   林卓要前往成都府游学,备考今年的科试和之后的乡试了。   所谓科试,就是一次资格考试,只有通过科试的秀才,才能够参加当年的乡试,但是明制,各府道的院试一等,也就是前三名,具有免试资格。也就是说林卓以院试案首身份,完全能够跳过科试环节,直接参加乡试的。   只是万事总有例外,SC提学官赵固因为在院试录取秀才的环节太过亢奋,用力过猛,毁伤过甚,导致今年参加科试的秀才们,加上往届生,都创下了历史新低,场面有些交代不过去,本就在其他省份的同行面前抬不起头的SC学官系统,这下子更是颜面扫地。   也不知道是哪个狗头军师给他出的主意,赵提学祭出激励进取优中选优的旗号,通令全省所有秀才都必须参加科试,只不过一等秀才们与其他秀才分别评阅,不黜落,只排定名次。换句话说,只是去考一下,干的活计跟那些职业上访、法院闹事之类的差不多,凑凑人头,壮壮声势,而且一文钱也不给,真是劳民不伤财、惠而不费的好主意。   吐槽归吐槽,科试就在六月,林卓就必须早早起行,去成都府见见大场面。叙府的应届和往届秀才们,都跟他一起出发,汪秉宜和孙继皐也同行,汪秉宜也是应届的一等秀才,跟林卓一样,受惠于赵固的瞎几把乱整套路,也要参加科试,孙继皐则刚好相反,人家苏松那片儿可没有老赵这样的幺蛾子,只等着过上几个月,从成都直接返程参加乡试就行了。   当然唯一一个奇怪的东西就是金凫了,这胖子蹦蹦哒哒很在状态,跟他老爹告别辞行,又挥胳膊又拍胸脯,显得踌躇满志,很要干一番大事业出来的架势,弄得金百万满脸黑线,别人都去备考,你丫一个蹭玩儿的还这么高调,不怕雷劈么,好在现在金百万渡尽劫波,心态沉稳了很多,要搁在以前,金凫跟他面前这么不要脸,早就大耳刮子伺候了。   “娘亲,要不你们都跟我去成都吧,成都府那边儿的宅院庄园都准备好了,陈哲和二力他们都在那边,隔得远了,我会想你的”林卓看着红肿着眼睛的娘亲张婉儿满心不舍,这个提议他说过很多次,都没有效果,只好把撒娇大法都使出来了。   “卓哥儿,听话,我和你爹在叙府等着你的喜信儿,成都府那边儿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全家过去,也都是累赘,卓哥儿安心备考,莫要为我们分心”张婉儿攥着林卓的手,温言细语地安抚劝慰,连离愁别绪都忘了。   “哥哥,成都府有多远啊?坐马车要很久么?”萱萱十岁了,一年多的富家大小姐生活,还有跳舞学习,完全抹去了她九年的苦难痕迹,让她脸蛋儿圆圆润润,白里透红,一身绫罗珠玉,甜美可人,气质脱俗,现在吊着老哥另一只手,踩着小步子随意地走来走去,裙幅轻摆,竟然也带着些别致的韵律。   林卓看着自家的心肝儿妹子,更加舍不得了,蹲下身把乱动的妹子定住,正儿八经地跟妹子面授机宜,“萱萱,成都府很远,哥哥去成都府考试了,爹爹娘亲就要由你来照顾了,你可得担起责任来哦”   萱萱听林卓说得庄重,小脸儿上一时间肃然,煞有介事的眨着大眼睛,“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爹娘的,”说到这里,毕竟有点儿心虚,眼睛滴溜溜转悠,发现一抹粉色后放下心来“嗯,还有小妹姐姐,她会帮我的”   “噗嗤”本来满心离愁的耿小妹被萱萱逗笑了,轻轻揉揉萱萱肉肉的脸颊,看向林卓柔情万种,她是主动要留下来的,林卓走了,家里不能不留人照应,清漪一直鼓捣外头的文化产业,并不适合,也就只有她留下了,只是相思愁杀人,现在看着眼前的林卓,她已经在思念他了。   林卓冲耿小妹温柔一笑,他们俩相知相许,无惧时空阻隔,也并不需要太多语言,将要随行的清漪却反倒攻气十足地把耿小妹揽在香软的怀抱里,千叮咛万嘱咐,一派百合难开的忧郁情怀。   “萱萱,你是哥哥的幸运星,记得你的院子叫什么名字么?”林卓终究放心不下他最心疼的妹子。   “无泪,我的院子名字叫无泪,不好听”萱萱又被哥哥的严肃脸给整蒙了,鼓着小嘴儿回答。   “不要管他好不好听,萱萱,你的院子就叫无泪”林卓霸道哥哥上线,镇压了妹妹对自己命名技能的吐槽,“你要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哭,要坚强,哥哥很快就会来帮你的”林卓靠在萱萱的耳边,细声细气地对她说。   温温的气息让萱萱有些痒痒,她耸动几下塌塌的小肩头,重重点了点头,“无泪,萱萱不哭,哥哥很快就会来帮我的”   看着懂事的妹妹,懵懂地一脸坚强,林卓心中酸涩,跟妹妹来了个郑重其事的拥抱,似乎在传递某种能量,自己固然为家人带来了安逸富足,却也带来了太多未知的风险。   林卓从家人阵列里走出,来到何举金百万等人面前,深深一躬身,“林卓即将数月远行,家中老弱妇孺,就全仗两位世叔和诸位乡邻照看了”   “贤侄莫要多礼,你乃是我叙府之光,且安心考试,家中一切,有我等看顾,断断不会有失”何举扶起林卓,大声应诺,引起一片附和声,他旁边的何凌撇着嘴角,神色郁郁,他也曾经奋起挣扎,打算跟胖子金凫一样跟着林卓去成都府风骚一下,只是同人不同命,他没有成功,还被更严厉的看管起来了。   “卓哥儿放宽心,我家那个胖小子就托付给你了,我没给他盘缠,家里你放心,我会好好照料的,三天两头就到你家蹭蹭饭,绝不会让林老兄孤单寂寞”金百万的承诺如此清新脱俗。   林卓最后走到站成一排的邓子龙、陈苏、哈龙和耿大力面前,这才是他留在叙府的心腹人物,缓缓扫视而过,又回望了家人一眼,托付之意再明白不过了,几人同样回以坚定的眼神,林卓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对他们,并不需要多言。   林卓应酬完毕,回到父母跟前,挽着清漪,双膝跪地,俯身叩首,向二老告别,老林胡须轻颤,口中念叨,“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娘亲张婉儿娟帕掩嘴,泪如雨下。 第五十八章 锦官微澜   作为一个名动西南文化界的明星人物,林卓即将启程赴成都府,攻略蜀中地图的核心副本,也在成都府内部的各级大小BOSS中掀起一圈儿波澜。   成都府,节乃现竹器店。   一群白衣斓衫的士子缓步而行,有的气度儒雅,有的一副痞子模样,稂莠不齐,为首一人背负双手,虚虚拎着一把折扇,嘴角噙着一抹轻笑,神情高傲,只见他边走边用手指在各类竹制器具上轻扫而过,又捻了捻手指。   “这巴蜀灵竹的店,也不过如此么,尽是些铜臭味,没看到什么灵气啊”这人一开口,就像是发射了一枚信号弹,身后的贬低声不绝于耳。   “钟公子,正如你所说,这林卓欺世盗名,只会拿些江南心学的糟粕唬人,没有什么能耐”,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刘承悦显然不是君子,他在ZQ府受到了残暴的惊吓,却忘性颇大,并没有蛰伏太久,风声刚过,现在又麻溜的来成都煽风点火了。   “嗤”那钟公子却不是好欺瞒的,也并不给刘承悦什么面子,冷笑一声,“没什么能耐?没什么能耐你怎么没过院试,没什么能耐,洪成耀是怎么死的?”   刘承悦被恶狠狠地揭了短,顿时红晕上脸,眼中戾气闪过,不过想到要在成都府坑林卓,还需要借助这条地头蛇的力量,终究没有爆发。   “哟,不错”钟公子把刘承悦的潮起潮落看在眼里,反倒有些欣赏他了,不管人品怎么样,至少很能忍,对于这群从小锦衣玉食把面子看得比天还重的公子哥儿来说,这就是最不容易的事,“这林卓吧,有点儿小才,但是啊,不该总绕着江南那伙人转悠啊,咱们SC的和尚干嘛要念他江南的经?要是真要念,就别在SC待着呀”钟公子把扇子刷的一合,扬长而去。   身后有个公子哥儿,可能察觉到带头大哥的低气压,愣头愣脑地顺脚就把竹器店的一个柜台给踢翻了。   钟公子站住了,摆过头,温柔的看着那人,“给我捡起来,摆整齐”   那公子哥儿觉得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东看西看,就是不动手。   “你不听我的,好啊”钟公子的声音更温柔了,“陈敦义找你麻烦的时候,可别来求我”   那公子哥一愣,这才想起这里是陈敦义罩着的,那林卓跟陈敦义也是交情莫逆,麻了爪儿,灰溜溜地把东西捡起来,嘴巴里兀自嘟囔着给自己圆场面“行,就听钟公子的,咱也就是给钟公子个面子”   “好了,咱们就先散了,过几天,跟我一起去城外迎接一下这位巴蜀灵竹……”钟公子话未说完,旁边一阵喧哗。   还是那个愣头青冒头儿,“钟公子,这,这个,凭什么呀?”   “凭什么?就凭他有个好老师,还有个大名声”钟公子好整以暇,“咱们也是时候该见识见识他的心学了,离经叛道,在叙府的一亩三分地,随他折腾,在成都嘛”钟公子声音陡然转冷,“那就不行”   一群官二代士子顿时心神一凛。   成都府,督院街,布政使钟毓府邸。   “赵大人,一向可好啊”钟毓亲自迎到门口,向着一个干瘦苍老的官员抱拳拱手。   “钟大人客气了,赵固一介下僚,当不得您如此大礼”干瘦老头儿,也就是赵固赵提学,客客气气地回应。   赵提学说话虽然仍是不太中听,但是那副桀骜面目倒是去掉了不少,一来是因为钟毓的身份,在SC因为巡抚高志泰年近古稀,力不从心,屡屡上疏求去,就任布政使七年之久,年龄刚过五旬的钟毓是实际上的一把手,而且很有潜力变成名正言顺的一把手。二来就是因为林卓,赵提学如狼似虎明火执仗而去,甚至说出了林卓若得为秀才,选才官当以为平生耻的狠话,但是结果呢,却是林卓高中案首,名望一日千里,让赵固颜面无存。   两人客气半晌,一同到钟毓的书房就坐。   “赵大人,你我同在成都府,却少了往来,这次冒昧去信邀请,还请你莫要见怪才是啊”钟毓亲自动手为赵固倒了茶水,礼遇有加。   “不敢当,不敢当,上官传召,赵固岂敢托大,只是不知,藩司大人有何见教?”钟毓这番做作,却让赵固起了戒心,直截了当的想要看钟毓的牌,   “呃,哈哈哈,赵大人快人快语,果然名不虚传”钟毓略略意外,按照官场套路,大家的云山雾罩还要进行几个回合才行,“我听闻,叙府有个叫林卓的士子,行事颇为逾越,不知是否属实?”   “钟大人此话怎讲?”赵固脸色有些不好看,钟毓的话勾起了他不美好的记忆。   “无他,只是有所耳闻,赵大人万勿多心”钟毓显然低估了林卓这根刺带给赵固的痛苦,“如今朝堂上高新郑相公彻查天下书院,对于言论思潮格外关注,有意加以管控,SC本地学术温和正统,本无可措置手脚之处,然而林卓此子声望陡然拔高,屡屡节外生枝,冲击蜀地理学根基,恐对SC不美,还须严加督导才是”   赵固怎么说也是蹲了二十年翰林院的人物,立刻就明白了钟毓的意思,想要整垮林卓,拍拍高拱的马屁,顺势升官,自己这个在林卓面前吃了亏,又刚好负责学政的提学官,就是一把最合适的刀子。   赵固冷然一笑,“钟大人,你可知,林卓的恩师,乃是新上任的当朝总宪张佳胤?”   “本官自然知道,只不过,高大人是内阁首辅”钟毓有备而来,并不在意,他要溜须的是数年的中枢首辅,权倾天下,要对付的是新任左副都御使的弟子,分量轻重,一目了然。   “如此,赵固愿听藩司大人指令”赵固收起了笑意,脸色一肃,当场表示愿意合伙。   赵固心中嘿然,顷刻间就有了自己的小算盘,偶尔玩儿一出双面间谍,还是比较刺激的,他打算暗地里跟林卓略通关节,那个叫马容的县衙小官儿,如今不是就在成都府周游奔走春风得意么,正是一个好人选,钟毓机关算尽,却显然没有把林卓本人的能量计算进去,只当是个仰仗师执长辈的侥幸小儿,赵固却清楚,林卓本人的难缠程度在SC本地绝不亚于朝堂重臣。   但是咱老赵也没有义务提醒你,你赢了,我也赢了,林卓赢了,我仍然赢了。   地方上才是真正的熔炉,老赵外任不过半年多,这就学坏了。 第五十九章 天上人间   第五十九章天上人间   隆庆六年的朝堂,各种大规模PK游戏仍旧如火如荼。   最大的新闻,出现在开春儿上班没多久。   左都御史葛守礼、户部尚书杨博先后上书,弹劾阁臣不思举实务,唯尚争虚名,不行辅弼职责,专以权术为务。说到这个话题,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加上督察院组成的朝廷实权七卿老男子天团集体高-潮了,跟风弹劾的奏章此起彼伏,他们纷纷表示苦内阁久矣,日子不能再这样过。   这一发大招倒是没有让内阁的两大强人有啥感觉,毕竟朝政大局还是在他们掌控之中,由着手底下这帮大佬闹腾发泄一下也好,免得憋着憋着憋出毛病来。   但是,高拱和张居正固然心里有底,却没法儿跟皇帝明着说,总不能说皇上放心,这些瘪犊子闹腾他们的,动不了咱俩一根毫毛儿。这么自信的内阁辅臣,搞不好皇帝真要送他们上天。   于是乎,被弹劾的强人不疼不痒,每天乐颠颠儿打卡上班,业已奄奄一息的隆庆皇帝却头大如斗,********,每日里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因为一睁开眼,就有厚厚一沓奏折摆在面前,而且弹劾来,弹劾去,渐渐变味了,又回到了党争的老套路里,不再是同时弹劾整个内阁,而是分工明确很有针对性,有的弹劾内阁重点突出高拱,有的也弹劾内阁重点突出张居正,隆庆帝生不如死,但愿长睡不复醒。   “皇上~~~”颤颤的音节,娇娇的尾音,李御姐对着刚睁开眼的隆庆帝发动了大招。   隆庆帝身子一颤,产生了麻木和禁锢效果,良久才回过神来,幽幽一声长叹,他感觉很挫败,还是又醒过来了。   “皇上~~~~~~”更颤更嗲的声音飘来,李御姐已经颇为不耐。   “慢来,慢来”隆庆帝很幽默地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枯瘦的手上青筋暴起,蜷缩在龙床的角落里,活像是个等待被施暴的良家妇女。   李御姐见状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撇撇嘴,意甚不屑,就你这几十斤的体格,一厘米不到的直径,早就受够了好么,姐会去扑你?真是,想什么好事儿呢,那个登徒子还差不多。   呸呸呸,想他干嘛,李御姐强烈的镇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不健康思想,屁股上却麻麻酥酥仿佛有无数只蚂蚁爬行而过。   “皇上,您,您可要千万珍重啊,就算是不为了我,也为了咱们的皇儿啊”李御姐飞速调整状态,满脸悲戚,眼泪珠儿簌簌而下,擦拭不迭。   “皇后莫要焦虑,生死有命而已”隆庆帝也被触动了衷肠,倒是难得的豁达,“可虑者唯有江山大统,皇儿年幼,朕还须为他准备几个忠义大臣辅政才好”   “皇上,高师傅、张师傅他们,在朝廷里说一不二,彼此又争斗不休,臣妾很怕呢”李御姐眼珠子骨碌碌转悠,提到了正题。   “嘶……”隆庆帝头疼心疼脑仁儿疼,各种不适,“高师傅和张师傅都是朕潜邸旧人,对朕忠心耿耿,当无大碍,只是彼此难以调和,实在苦无良策”   “皇上,不是臣妾妄言,高师傅和张师傅对皇上忠心耿耿,那是因为皇上即位提拔,才有他们的今日,可是,对皇儿,对皇儿就……”李御姐说到这里,很聪明的戛然住嘴。   隆庆帝勉力支起身子,目光灼灼,“皇后,你在担心什么?”   李御姐咬咬嘴唇,怯生生一副不敢说的样子。   隆庆帝更是心烦意乱,什么时候皇后不敢说臣子的不是了,按捺住情绪,“皇后乃是国母,凤仪天下,这里又只有你我夫妻,但说无妨”   “皇上,眼下朝廷里高师傅与张师傅分庭对抗,高师傅势大,朝中大臣,多半非此即彼,臣妾,臣妾怕,怕他们一旦媾和或者交易,皇儿又年幼,臣妾无能,这大明……”说到后面,李御姐牙齿咯吱打架,身子都跟着打哆嗦,这些恐惧倒不都是装出来的。   隆庆帝看着像只鹌鹑一样瑟缩的爱妻,突然发现自己不想睡醒是很不负责任的,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振衣而起,轻抚李御姐的发髻,“皇后莫要担心,你我一体,都是为着皇儿,你来,跟朕一起商量一下这堆奏折。”   “嗯,臣妾,臣妾谢皇上”李皇后咬着嘴唇盈盈下拜,泪水滴答,落在隆庆帝的龙靴子上。   隆庆帝决意燃烧生命为自家熊孩子铺路,卯足了劲头儿攒了一次大朝会。   朝会的上半场,并没有什么异常,高拱和张居正仍然是轮番掌控局面,大事小情陟罚臧否,都帮隆庆帝处理得妥妥帖帖,五六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但是今天,隆庆帝的滋味却不同寻常,心中种下了刺,他环顾朝堂,大臣们都习惯得不能再习惯,恭顺得不能更恭顺,哪怕是刚刚上了奏本弹劾这俩人的,此刻也都是奉命唯谨。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强势了啊。   隆庆帝心有余悸,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事情办完,高拱仰着脸以眼神请示隆庆帝,咱们是不是该散场了。   隆庆帝却以绝大的毅力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吐气开声,“前段时日,左都御史、户部尚书诸大臣弹劾内阁者甚众,朕顾念内阁事务繁冗,两位先生劳苦,本不欲加罪,奈何群情汹汹,众意难违,着翰林院征引弹劾奏疏,拟旨严加申饬,两位先生也当引以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高拱和张居正为之愕然,皱着眉头伏地认罪。   “佥都御史叶齐何在?”隆庆帝压抑住咳嗽的欲望,绷着一张红脸,继续释放王霸之气。   “臣左佥都御史叶齐,叩见陛下”叶齐先瞄了一眼高拱,见他毫无表示,才灰猫猫出列。   殊不知,这一眼,恰似万年,让隆庆帝心中怒气陡升。   “风闻奏事,还须有鉴事实,安能凭空罗织?御史为帝王耳目,国事当先,秉公执法,岂敢党同伐异?着锦衣卫将叶齐拿入天牢,严加勘问,定罪奏报”   “臣刘守有,遵旨。”由于隆庆帝一贯毫无作为,锦衣卫也就无用武之地,都指挥使刘守有破天荒的是个文臣世家出身,向来闲的蛋疼,现在突然来活儿了,还有些不敢置信。   “葛爱卿,督察院还须严加整饬才好”隆庆帝说完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左都御史葛守礼一眼。   御史自由度很高,并不受节制,而且叶齐明显是高拱埋在督察院的钉子,跟自家毫无关碍,葛守礼受了无妄之敲打,一头雾水出列领罪。   “兵部右侍郎出缺,吏部荐任不称朕意,着调FJ巡抚汪道昆入京就任,翰林院拟旨明发。”   隆庆帝的最后一发,很简洁,充满了乾纲独断的味道。   朝会散去,隆庆帝龙行虎步,健步如飞,只不过回到内室之后,就下令屏退所有宫女太监,只留下李皇后一人照料,大声咳嗽不止,李御姐珠泪暗垂。   至尊夫妻,也不过舐犊老牛。   缓步而出的朝中重臣们,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凝眉苦思,有的眉来眼去,心思各异,但是几乎可以确认的是,根基浅薄的隆庆帝,用出其不意的招数打乱了高拱和张居正的阵脚,后面再想得逞必然就不那么容易了。   成都府三月份的午后,暖风熏人,林卓却感受到锦官城的凛凛寒意。   这种不友好,是从城门口的大规模欢迎集会上释放出来的。   来迎接林卓的人,成分很复杂,有陈哲和耿二力哈虎这些家人,有陈敦义、刘挺带队的文武两条线上的官二代和头面人物,还有一帮人,就是布政使钟毓的长子钟越秀纠集的一群人,有些是士子,有些是官二代,有些是富二代。   三足鼎立,倒是一个好造型。   当然,按照传统,吃瓜群众总是声势最为浩大的,士子们之外,还很有一些千金小姐和风月女子闻风而动,在道旁的茶楼客舍上,翘首而望,倚楼而招。   林卓淡定下车,挽着清漪跟陈哲和陈敦义他们会合寒暄。   “卓哥儿,钟越秀这家伙,与我素有嫌隙,这次装模作样来接你,恐怕来者不善呐”陈敦义想当然地认为对方是来落他面子的,林卓是躺枪。   他却不知道,陈哲早已把成都府的各方异动都告知了林卓,是以林卓对这个大场面并不感到意外。   林卓换缓步前行,走到钟越秀等人面前五步左右,就顿步不前,团团作揖,“有劳诸位前来相迎,林卓不胜感激,今日鞍马劳顿,有所不周,请容林卓后报”   “林公子,多礼了,都是蜀中同道,理应相互照应”钟越秀排众而出,说了几句场面话,很是闲情逸致的绕着林卓走一圈,把林卓看了个通透,看那架势,还有要上手的打算。   “钟公子乃是藩司长子,士林牛耳,林卓素来钦慕,日后常驻成都,自当登门拜访”林卓滑步闪开,给钟越秀极高的历史评价。   “不敢当,不敢当”钟越秀小跳了一步,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谁不知道,林公子是御封的巴蜀灵竹,是川中数千士子当之无愧的领袖,您在川南舌战群儒的事迹,在下,可是仰慕得很呢”   “年少孟浪,钟公子谬赞了,林卓如今远道跋涉,身心疲惫已极,然而能与各位才俊相逢,心神激荡,欲与诸位长歌痛饮,不知钟公子,与诸位,意下如何?”林卓轻飘飘带过话茬,很豪放的表示洒家要请你们喝酒。   “林公子好意,我等心领了,不过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还是想先听听林公子的心学高论呢”钟越秀是个难缠的主儿,就是咬着林卓的心学不松口。   “正是,先听林公子的高论,再喝酒也不迟”又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出列,否定了林卓的提议。   “如此,也罢”林卓倒并不见惊慌,果断撇开难缠的钟越秀阵营,磊磊落落地朝着围观士子们扬声约战,“蜀中菁华,尽在成都,成都高才何其多也,恍如星辰满天,今日,仅有诸位在场,以学理相辩难,或有成败,并不足训,林卓不才,愿与诸位相约,十日之后,浣花溪边,各抒胸臆,畅谈学理,无论成败胜负,皆是英雄。”   只见他袍袖一挥,化身江湖扛把子,振臂高呼,“今日,林卓初来,无学理之辩,亦无雌雄之争,唯有一腔赤诚,一壶浊酒,诸君,愿与我一醉方休否?”   “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围观的士子众们可不怎么关心学理,青年热血,一刺激就亢奋,纷纷挥舞着袍袖相应和。   “好,只不过,林卓手中有美酒,身侧有佳人,”林卓牵着清漪的手,放着地图炮虐狗,“尔等孤身独饮,美酒亦苦酒矣”身形一转,朝着满楼红袖抱拳一礼,“不知歌者苦,但伤知音稀,诸位姑娘,蜀中最解风情者,尽在此地,愿与林卓同游否?”   “啊……”   “呀……”   “哦……”   各种奇怪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叽叽喳喳叫唤“愿意愿意”的声音一点儿都不整齐,有那急性子的姑娘,拎着裙角就从阁楼上飞奔而下,莺飞燕舞,群雌粥粥。   “哈哈哈,诸位请”林卓朗声一笑,自有哈虎和耿二力带来的人马分批组织姑娘,招呼客人。   “林公子请”士子们讲究通财之义,占便宜很习惯,都不客气,拱拱手就随着林家下人喝花酒去也。   林卓可没有跟他们一起去,他面露微笑,扯着清漪,慢悠悠登上车驾,回家补个觉先。   钟越秀看着一地的鸡毛,吸了吸鼻子,不见沮丧,似笑非笑,“有趣有趣”   “钟公子,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喝花酒啊,人家林公子不都安排好了么,免费的花酒,不喝白不喝,走着”   “好嘞,走走走,喝花酒去了”   “嗨嗨嗨,这儿还有人,没看到么,带我们过去”   刀剑相向开始,喝花酒结束,世事无常啊。 第六十章 先声夺人   春日晨曦中的成都,正是最舒适的时候,温暖中带着丝潮湿的润意,笼罩着上天赐予的静谧慵懒,似乎连花鸟都睡眼朦胧。   “哒哒哒”一阵马蹄敲击青石地板声,击碎了这个都市难得的宁静,一辆马车正在大街小巷中穿行。   “卓哥儿,咱们真要去见赵固那厮?”马车里,林卓和陈敦义对面而坐,陈敦义左右拧着身子,极不淡定,林卓反倒是双目微阖,云淡风轻。   “是啊,赵提学主持院试,简拔士子于微末,更亲点我为川南二府院试案首,此番我来到成都,自当前去请安问候”林卓的回答有气无力,这个说话的状态,跟他话语里的意思一样,完全没有走心。   “得了得了”陈敦义顿时一脸嫌弃,“我不知道老赵哪根弦儿搭错了,给你弄个案首,但是保不齐你要去感谢人家,人家还给你个闭门羹吃”   “怎么?”林卓恶趣味发作,“陈大公子如今在成都府地面儿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了,怕跟我一起吃闭门羹,落面子啊?”   “不是,卓哥儿,你听我说,你去拜会这赵提学,是不是打算让他给你平了钟越秀挑衅这事儿啊?”陈敦义却明显不想插科打诨,并不接茬,“要依着我,昨天在城门口就该直接跟他对着干,以你的能耐,绝对能把他辩论得哑口无言,用不着费这么多手脚”   “敦义啊,跟他一个人辩论倒是不足为惧”林卓也收起了嬉笑,“但是,钟越秀并不只是一个人,我初来乍到,还没有入城,就先把成都府士子领袖给弄翻了,恐怕会激起成都府士子们的同仇敌忾之心,到那时候,就不只是学理之辩了,钟越秀占据地利,以一人对抗一地,智者不为,无论胜负,后续的各种麻烦都会层出不穷,容易落人口实”   “但是,你十日后跟他们辩论,还是会有个输赢啊?赢了他们不是照样会有那些护犊子的老先生或者死缠烂打的呆书生找你麻烦?”陈敦义仍然费解。   “呵呵呵,所以就要依靠你陈大公子了”林卓脸上浮起坏坏的笑意。   “我?”陈敦义顿时又不淡定了,甚而有些气急,“卓哥儿,话说明白,让我干啥你直说,这云山雾罩的”   “你呀你呀,跟刘珽待得太久了,以前叙府那个温文尔雅颇重颜面的贵公子生生变成了个莽夫”林卓先就打趣了陈敦义一下,倒也不是不知道陈敦义如此失态,多半是关心则乱,这份情谊还是要记在心里的,“这十日,就是我们在成都府四处请益,敦请高士名家援手助阵的时候,届时,浣花溪的学理之辩,胜利者乃是成都人,失败者亦是成都人,我等坐收友邻,扩大影响,自无后患。”   “哦”陈敦义豁然开朗,“那你今天大早上去拜访赵固,可是要向他求助?他是个出了名的理学夫子,恐怕不容易请动吧”   “赵提学么,就算是请得动,我们也不请,我只需要他给我们指指路就行了,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林卓脸颊微扯,似在轻笑,眼底里却阴霾密布。   “卓哥儿,依我之见,恐怕……”陈敦义蹙眉深思片刻,迟疑着来泼冷水,“恐怕成都府别的老夫子,也不太容易请动啊,蜀中学思凝滞,已经太久了”陈敦义有些叹息。   “我知道”林卓抿抿嘴唇,情绪带上些激昂,说出的话也意味深长,“明刀明枪上门去敦请,自然不可行。只不过老先生们年纪大了,空负盛名,却终有遗憾,孔圣人教诲士大夫之辈,在立言立功立德。如今,老夫子们年高德劭,立德自不待言,立功者尽是官场中人,立言者却近乎无人啊,蜀中教化之凋敝,可见一斑,如今科试在即,士子荟萃成都,若不趁机撒下猛药,剑走偏锋,蜀中学政沉疴,恐怕只会代代因循,永无改善之日”   “卓哥儿,大智大勇,敦义受教”陈敦义没有理会林卓的剑走偏锋具体是什么,却被林卓的无畏气概所感染,郑重其事,朝着林卓躬身作揖。   林卓苦笑着扶起他,“都是形格势禁,我也是被逼上梁山啊,还要请敦义多多襄助。”   “卓哥儿放心,敦义当仁不让,义不容辞”陈敦义脸色肃穆,眼中跳动着激情的小火苗儿。   林卓看在眼里,内心复杂,明代的士子,对于变革刷新一类活动的热情始终都很高涨,充斥着活跃的因子,这也是林卓所乐见的。   只是林卓不能告诉他,革除蜀中学政之弊,只是个序幕,也只是顺势而为的产物和道具,林卓的最终目标,是钟毓,是高拱,是政治斗争。   林卓和陈敦义并没有在赵固府邸待上太久,几乎只是一个礼仪性的拜访和会晤,聊了几句闲篇,赵固还煞有介事的解释了让院试一等也参加科试的苦衷,还请林卓代为向诸生解释,林卓自然唯唯领命。   临近告别,赵固摆出一副仁爱长者的架势,递出一份名单。   “林卓,你年少才高,奈何学理偏颇,终究有碍成长,我这里有成都府本地和科试期间前来成都的大儒名单,还有他们的住址,你可前去一一拜访,请教学理,以求返璞归真,万勿误入歧途”   言者谆谆,感人肺腑。   林卓很配合地眼眶红润,仿佛就要泪湿青衿。   陈敦义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   返程的马车上,陈敦义细细翻看这份名单,努力找瑕疵找疏漏,最终只有上面有而自己不知道的,不得不服,“赵固这老儿是怎么回事?突然良心发现了?我也没有看到你说什么感化他啊?”   “敦义啊,虽然这份名单我们拿到了,行事很方便,可以顺利找到人,去挨个儿说服他们,但是若是拜望每一个大儒,我们都要去辩难一番,成败姑且不说,只会让我的心学门人身份更加根深蒂固,成为全成都,乃至整个蜀中公认的名教另类,心机叵测的,给我扣上一个什么异端思潮的帽子,再顺势革除我的功名,也说不定哦”林卓一副这里面当然有套路,然而洒家早已看穿的模样,满不在乎地说着。   “赵固居心如此险恶?那,那,那可怎么办?”陈敦义顿时凛然,这才想起赵固这厮对于自己等人来说,是敌非友,他绝不可能那么好心。革除功名,对于大明的读书人来说,那是生不如死的处罚,陈敦义觉得手中的通关秘籍成了烫手山芋。   “老先生们也应当体谅林卓的难处,尽量毫无干戈,谈笑间达成共识,若能主动出关相助那是最好的”林卓张着大嘴说话,在陈敦义看来形似做梦。   “你可歇着吧,看来,只有我发动一下府学的同窗们,联络一下叙府的士子,分头为你联络陈情,能请动几个算几个吧”陈敦义打算大包大揽,尽力而为了。   “敦义,你是要发动一个你的成都府学同窗,我安排李路和金凫联络叙府和泸州府士子,不过,你们要做的呢,并不是为我敦请老先生们,而是制造舆论”林卓也收起了戏谑,脸上布满了凝重。   “那老先生们那里,该如何是好?”陈敦义还是放不下这些名望重大,影响力更大的老学究们,虽然他们的学术水平并不如何值得称道,但是能有上一两个杵在那里,就是一面旗帜。   “老先生们那里,由我来解决,对外不必多说”林卓认真叮嘱。   陈敦义不得要领,只得点头。   成都府的林家大宅,坐落在城南九里堤一带。   林卓刚搬进来没有两天,如今这里就已经是熙熙攘攘,一派人流如织的热闹景象。   如果要细看,就会发现进出的都是些读书人,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往林家大门里挤,旁边维持秩序的也都是一些年轻士子模样的读书人。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这里新建了个很灵验的文庙呢。   “哎哎哎,你怎么又来了,这都第几回了,还要脸不要?”胖乎乎的金凫担任门官,负责门前铨选,看到一个正往里挤的苦脸士子就开始蛋疼。   “兄台,又有心得,不吐不快,且容我前去记述,以供林公子借鉴”苦脸士子一赔笑,脸上的褶子都皱成囧了。   “真的假的,告诉你,里面有专人审核,凑数瞎写,一毛钱没有哈”金凫老大不客气,实在是人太多了,超乎想象的多,估计全蜀中参加科试的士子都特么来过一遭了。   “断断不会,断断不会,我等来此,乃是一腔赤诚,以文会友,襄助林公子学理之辩,岂会为那区区阿堵物”苦脸士子义正词严。   “行行行,进去吧,记得一次写完啊,再来,可真就不给进门了”金凫实在不想看那苦大仇深的脸型,侧身放行。   “哎哟,郭公子,您来了,请请请”又看到一个士子走过来,金凫骤然间变脸,一副老鸨子造型,“卓哥儿刚刚还在念叨您呐,说您的见解对他很有启发”   “金兄,莫要客套,我可是多亏了林兄的助益,要不然,该睡大街咯”来者显然是个豪爽性子,只是出身微寒,到成都府科试都要了老命的那种微寒。   “要我说,郭公子就不要客套,卓哥儿府中已然留宿了蜀中各个州府的十余位公子,您也留下算了,也方便照应”金凫顺畅地给林卓提升人品值。   “嗯,今日郭廓前来,正有此意,叨扰诸位兄台了”这位郭廓士子也不客气。   “那敢情好,来人,先帮这位郭公子安置一下,再带郭公子去书房”金凫麻溜地安排人手,相当的熟练。   林家大宅对面的酒肆里,钟越秀提溜着折扇,在这里溜溜达达,看老半天了,颇觉得这位据说院试落榜的商人子弟是个人才,里里外外都帮林卓安排得妥帖,一般士子不冷落,嬉笑怒骂,高端士子拉拢得到位,人情抖落得麻麻利利。   看着林家新粉刷的墙壁上,挂着一条宽两尺,长三丈有余的横幅,上书四个隶书体大字,“集思广益”。   钟越秀有点儿抠脑壳,当初在叙府,林卓孤身上阵,舌战群儒,辩才无碍。   怎么到了成都府,需要十天准备时间不说,还要靠这些嫩豆芽出主意,集思广益?   这林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六十一章 尔虞我诈   巴蜀灵竹林卓在九里堤大聚蜀中文人,积极筹划十日后的浣花溪论战。   这个活动已然成了成都府最大的新闻,有那穷酸文人拽了首歪诗来形容这起盛事,“郁郁芙蓉城,煌煌文翁第。祥云归何处,尽往九里堤”意外地惹得满城小儿竞相传唱。   城南九里堤俨然成了文人士子荟萃的高雅之地,出门不往南拐去逛逛九里堤,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如此循环之下,慕名而来的学子越来越多,名头也越发响亮了。   布政使钟毓大人的书房里,两个老头子,也在讨论林卓的大动静。   “林卓没去找那些大儒老先生?一个都没去找?”钟毓有些不敢置信,都说林卓精奸似鬼,给个缝隙能给他扒拉成一个门洞,居然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林卓此子多思多谋,可能有所察觉,故而未能如大人所料”赵固倒是无可无不可,他唯一的存在感就是按部就班,顺带看戏。   “多谋?嗤~”钟毓不以为然,还很不注意仪态的冷笑一声“他一介黄口孺子,能有多少谋略,他能察觉,恐怕你赵提学也出了不少力吧?”   “钟大人此言何意?下官可都是按照您的意图行事,何以猜疑?”赵固像是遭遇了奇耻大辱,颤巍巍站起身,手如鹰爪,哆嗦个不停。   “我的意图?我可没有让你提供那么详细的名单啊,啧啧,还有地址,还有偏好,赵提学,真是个良师益友啊”钟毓说话阴测测的,尖酸刻薄已极。   “钟大人,若是实在不能信任下官,那就请恕下官告退”赵固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就要撂挑子,人艰不拆都不懂,怎么当头目的,真是,   “呵呵呵,赵提学,此时抽身,恐怕明日林卓就会知晓很多内情啊”钟毓毫不客气的威胁上了,“无论他日事成或者事败,首辅大人面前,你赵固的名号,也是要面禀一二的”   “你……”赵固脸上阵红阵白,地方上的泥潭真的有点儿深,别人都代表一方势力,有铠甲在身,输也不会太难看,只有自己是赤身裸体搅和进去参战。原本以为自己是左右逢源,谁赢自己都跟着赢,却不料自己身在局中,早就已经脱身不得了。他埋头稍一盘算,脸色顿时一片灰白,现实如此苦逼,林卓赢,自己不一定赢,钟毓赢,自己也不一定能赢啊。   钟毓将赵固的神情变换尽收眼底,眼底飘过淡淡嘲讽,“赵提学,当此之时,还应勠力同心才是,都是为高大人效力嘛,算盘太多,很容易算错啊,你说,是不是?”   赵固稍稍定神,脸色晦涩下来,一言不发。   “林卓在九里堤搞得那个集思广益是个什么情况,你可有所了解?”面对赵固的冷淡,钟毓不以为意,有缰绳在手,再烈的马他都不虚,何况,赵固这老儿,烈么?呵呵。   “我未曾探听详细,只是听闻林卓在成都府、叙府和泸州府三府学子中大造舆论,说是学理交锋,人人都有发言权,鼓动他们表达见解,更使用金钱诱惑,留下言论并具名者,若有需要,可支取钱银,由此舆论大哗,学子趋之若鹜。”赵固仍旧板着个脸,知无不言。   “哦?这林卓,倒是有些歪才,还要签字具名?他是想借此表明,学理之辩并非出自他个人,而是出自蜀中士子全体么?”钟毓凝眉思索,说出了林卓最可能的套路。   “很有可能,到得浣花溪论战,林卓将自己的心学论点归诸于众,意图金蝉脱壳,众怒难犯之下,我等或许不太方便对他有所动作”赵固附和着钟毓,转移话题到他们的终极目标上,显得忧心忡忡。   “幼稚,简单。”不料,钟毓却不以为然,反而冷笑不已,“他忘了,只拿首恶胁从不问了么?年轻人才思机敏或许是有的,多思多谋?哼,差太远啊。”钟毓皱纹横布的脸上泛起讥诮的笑意。   赵固再度闭口,不愿配合钟毓的装逼行为。   “且由他折腾去吧,只剩下不到十天了,浣花溪事了,这位大才子才会知道,这官字啊,自古以来就有两张口。”即便少了赵固捧哏,钟毓仍旧很自嗨,“赵提学,你可联络一番,士子之中,对林卓不满的,院试落第的,或者科试有所诉求的,不需要太多,但要有些声名,上得台盘,届时就由他们出首,我等出面处置”   赵固低头沉思,眼珠子转悠了好一会儿,“人选倒是不少,不过士子多年轻激扬,不识大局,难保不走露风声啊,万一林卓提前得知消息,不去浣花溪赴会,我等筹谋,恐怕就功亏一篑了”   “多虑了,那林卓如今在蜀中偌大声名,十日之期乃是他自己定下,真若如此不顾颜面,那就万事休提,再说,还有那本《葬花纪》,可是白纸黑字,岂容他抵赖?”钟毓自信满满,笃定林卓这次是插翅难逃。   赵固默然无语。   九里堤,林卓的府邸。   林卓的新家因为地处成都城南郊外,较为偏远,占地颇广,除了正常的三进三路的宅院之外,还顺势往后面的一座矮山上连绵而去,修筑了一个偌大的山庄,宅院与山庄之间间隔一大片竹林,竹林中溪水穿绕,怪石嶙峋,错落着茅屋小桥,别有洞天。   此刻,林卓就拉着清漪在竹林里信步悠游。   “喂,大才子,你不用跟郭公子他们会商一下论战的事情么?”虽然情郎曲意相陪,让清漪心中很爽,但是又很担心误了他的正事。   “不用担心,有汪秉宜和孙继皐在,郭廓他们有人招呼的”林卓捻捻清漪的小手,并不见忧愁。   “可是,他们都说成都府的那些人来者不善,说不定会请什么高人隐士之类的出山,要不咱们也去江南请人来助威吧”清漪并没有就此放下心事,拧着小眉头给林卓出主意。   “不用,咱们要是去请了江南的文人,就真成了蜀中士子的公敌了”林卓笑笑,使坏捏住清漪的小鼻头,惹得清漪摇头晃脑的挣扎,“咱们要请呐,也只能请当地的文人”   清漪掐着林卓手上的一点皮,把自己的鼻子救下,揉揉红红的鼻头,又把林卓的手抱在怀里温柔揉按,“可是,我也没有看到你去请啊,前两天就出了一次门,还是去拜见什么赵提学的,这两天天天待在书房里,都快成书呆子了”   “是啊,这两天多亏了你,要不然这集思广益还不会有那么大声势”林卓微微笑着向清漪致谢。   “哼”清漪不领情,耸耸鼻梁就到小溪边撩水。   林卓二话不说就把个二货女人给提溜起来,清漪叉叉着手挣扎,被定在男人怀抱里才算消停。   “你这几天不能玩儿凉水,不知道啊”林卓训斥。   “blingbling”清漪眨着眼睛一脸费解。   林卓长吁一口气,生理老师附体,凑在清漪耳边说起了羞羞的话题。   清漪倔强的脸颊上缓缓爬上缕缕红晕,灿若云霞,静静偎在林卓肩头,喜滋滋的。   “公子,公子,陈管事回来了”林卓的长随林鹤扑棱棱跑来报信。   “好,他也该回来了。”林卓拉着清漪往回走,看到了在书房前等候的陈哲和耿二力等人。   “你们先聊着,我去安排一下家务”清漪跳着小步子就要扯呼。   “哎哎,你先别忙,你去叫上鲁讷还有他联络的南方书商,一起来见我”林卓赶紧把这只小鹿按住,给她交代了任务。   “公子,名单上的大儒学者,经过我们的详细调查甄别,大约有四十余位是可争取的”陈哲先来汇报工作情况,第一次代替哥哥独顶大梁,他这两天两夜完全是不眠不休,调动了手中各路人手,一对大黑眼圈异常显眼,情绪却非常亢奋。   林卓微微点头,倒也没有意外,天下人熙熙攘攘,都是为了名利二字,“你详细说说”   “是,公子,这四十余人当中,有近十人的家境颇为潦倒,并无功名,也无家产,我曾亲眼看到五丁桥的魏老夫子为了幼子的新衣,趁夜上山采药,几度遇险,第二天又绷着非说是无意中获得,类似的情形不胜枚举,这一批可以诱之以利。”陈哲颇有些唏嘘,谁能想到这些名望大腕儿,背后的辛酸如此不忍细看。   “嗯,这一批就由你去操作,告诉他们,并不需要赴汤蹈火,也不用牺牲名节,只有两件事,一是入我宅邸备位指导,二是浣花溪论战为我掠阵,若是能号召门生子侄入我阵营,待遇从优,咳咳,注意方式方法,你最好不要亲自出面,也不要让他们感觉尊严受损”林卓脱口安排,对于名望和金钱的交易,林卓不觉得羞耻。   “是,公子,我在甄别时就已有方案,定当万无一失”陈哲信誓旦旦。   “公子,余下的人中,有把柄在手的只占少数,多数都是求名若渴,笔耕不辍的,只是论述多是老生常谈,出书的努力并无太大成效,因此……”陈哲小小看了林卓一眼,老先生们想出书都想疯了,这人就已经出了好几本了,而且本本都是疯狂大卖,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这样,你把有把柄的学者转交给二力,确保浣花溪论战当天,这些人出现在我方阵营即可”林卓搓搓眉心,“至于想要出书出名的嘛,把名单交给我,我亲自负责”   “是,公子”陈哲和耿二力抱拳应下,鱼贯而出。   转眼间,书房里就只剩下林卓一个人了,他翻检着面前一沓厚厚的书稿,这可是他的大招,书页上三个明晃晃的大字,《菜根谭》。   “大才子,我们来了”清漪的声音脆生生的进门。   “林公子,久违久违,鲁讷有礼了”   “林公子,有礼了”   “见过林公子”   随着鲁讷的客气声,他身后纷至沓来四五个肥头大耳的员外模样的人物。   “呵呵呵,鲁掌柜,久违了,心宽体胖,鲁掌柜可是发福了,哈哈哈”林卓客气招呼,“请诸位稍等片刻,我还有几位北方的客人要来,瑾儿,小婷,上茶。”   鲁讷几人闻言一怔,本以为自己等人的阵势已经足够庞大了,却原来,还有北方同道参与,这一次活计可是不小啊。 第六十二章 格局高下   “公子,翰墨坊的乔员外等人到了”哈虎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哦?快快有请”林卓等待的北方出版业的巨头们,终于来了。   “林公子,诸位同业,在下乔宗勋有礼了”这是一个瘦高瘦高的中年人,约莫有一米八,略略驼背,两撇山羊胡,脸上一颗又黑又大的发财痣,双眼精光四射,典型的SX精明商人形象。   “乔员外,您远来辛苦,快快请入座奉茶”林卓站起身延客入座。   “哎呀,林公子”只见乔员外用很惊喜很朝圣的眼光把林卓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双手平摊,一副难以自制的感慨模样,“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啊,巴蜀大名鼎鼎的灵竹才子,不愧是肖甫先生高徒”   这位乔宗勋员外有种很奇特的能力,这种有些露骨有些场面话的恭维,他做的节奏很慢,很认真,一字一字吐得很清楚,显得一丝不苟,诚意满满,林卓也知道这只是乔员外人情交际的技巧,却很难对他生出反感。   “乔员外客气了,恩师早有交代,你们二位相交莫逆,林卓待乔员外应如师执长辈,此次冒昧遣人敦请,还请乔员外莫怪林卓唐突失礼”花花轿子人抬人,人家乔员外会来事儿,林卓也乐得给他个颜面。   “不怪,不怪,哈哈哈”乔员外果然春情上脸,泛起红光,在自己带来的北方出版业同行面前倍儿有面子,打哈哈都打得声振屋瓦,“林公子此番在九里堤大聚蜀地士子,又令我等助阵,想来是有大业务上门,前番鲁员外屡次得蒙林公子青眼,行云布雨,大展宏图,我等可都翘首以待啊”   “哎,乔员外过奖过奖,您在北地几省那可是根深蒂固坚如磐石,朝中重臣宿老,都是您的座上客,让我等好生羡慕啊”鲁讷顺势发声,跟乔员外互相吹捧。   乔宗勋和鲁讷两人有来有往,不见丝毫烟火气,仿佛鲁讷不曾在北上路上被乔宗勋狙击,又仿佛乔宗勋不曾在南下的路上被鲁讷埋伏,幸福的人生必须健忘,诚哉斯言。   “好,既然大家彼此熟悉,想来更能和衷共济,诸位,我们言归正传,我这里有本书稿,林卓以名誉担保,必然能够畅销,且能经久不衰”林卓开口把话题兜到正题,一时间他手边的厚厚一沓纸被场中出版业大佬们牢牢锁定,仿佛镶着金边儿,“然而,林卓此次,有两个特殊要求,一者,此书必须在最短时间内风行天下,这也是林卓请各位齐聚一堂的原因,二者此书偏重教化,林卓一人,声势不足,因此,这本书的作者,不能仅仅署林卓一人,还需借重诸位,请动蜀地大儒学者,共襄盛举”   “宗勋虚度四十余年,也算阅人无数,常听人说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可惜,未曾亲眼一见,抱憾不已,今日算是开了眼了,林公子有这等大气魄,大胸襟,大雄心,不贪虚名,实在令人赞叹”乔宗勋闻言之后,又来了一场即兴表演,慢条斯理,唱念做打,无不精致,不仅仅是被吹捧的林卓,其余的出版业大咖们,也都看得津津有味,真真是个人才。   客厅里短暂的沉默过后,大家又开始彼此交换眼神,看戏归看戏,生息归生意,这一点这些老油条分得很清楚。   “林公子,既有这许多同业在此,这印刷出版该如何措置?”鲁讷是比较务实的,上来就提出了关系大家切身利益的实质问题。   “我意,南北出版分归翰墨坊乔员外和潜雨书坊鲁员外,销售由两位员外分配给在座诸位,应当没有疑义。”事实上大家心里都有谱儿,块头儿最大的两家肯定吃肉,别的人都是他们拉来的,跟着喝汤而已。   “那,关于书籍定价和版权分润,林公子可有成算?”乔员外跟着提出又一个利益攸关的问题。   林卓飒然一笑,“诸位莫要多心,这本书,定价由你们商定,我并不插言,版权分润,我也分文不取”闻言,鲁讷和乔宗勋不自觉都坐直了身子,“不过,诸位员外,既然此书要风行天下,定价可要适度才是啊”   “是是是,林公子高风亮节,我等拜服,延请蜀地大儒联署之事,还请林公子放心,我等必定追附骥尾,全力以赴”乔员外可能是太过吃惊,捧哏的水平有所下滑,但是意思还是表达清楚了的。   “如此,大家就合作愉快”林卓笑容满面,“另外,只不知各位员外与方外之人可有交道?”   “方外之人?可是僧道之流?”鲁讷有些惊诧,“林公子风华正茂,找这方外之人作甚?”   旁边的清漪也拧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解。   “鲁员外误会了”林卓赶紧挥手,“这《菜根谭》一书中,颇多禅学、道家理论,林卓有意与这些高人盘桓一二,也请其中佼佼者列名其中,如此,可有蜀地儒释道三家智慧结晶之效,更有助于此书声势,诸位以为然否?”   “原来如此,请林公子放心,虽急切间难以皱得,不过稍加搜检联络,高僧大德或高人道长,都不在话下,我等定助林公子达成心愿,只是,不知是否需要江南和北直隶的文人应和一番?”鲁讷跟林卓合作习惯了,虽然林公子路数一向狂野不羁,他还是小心的提出了建议。   “呵呵呵”林卓伸手虚虚点了点鲁讷,笑出声来,“鲁员外深得我心,自然是要的,只不过,这是下一步,下一步”   “哈哈哈”   “哈哈哈”   ……   林卓的书房里笑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天上掉馅饼的喜悦。   敲定了一些细节问题后,林卓亲自送这帮出版业大咖到中庭,“诸位,林卓与诸位的合作还将长长久久,今日之事虽前所未有,也不过是发端而已,还请务必快速进行。”   “林公子放心”员外们行色匆匆,奔着美好的钱途而去。   诸事已毕,林卓回到书房,却见清漪正伏在案头时而奋笔疾书,时而皱眉苦思,想来林卓这次临时整合南北出版业一事给了这位文化总裁什么灵感。   林卓欣然一笑,别看乔员外和鲁员外各有拿手绝活儿,算是一时俊杰,这眼光和格局嘛,哼,还不如咱们家生理期玩儿凉水的毛丫头呢。 第六十三章 少年轻狂   “北宋时张载老先生有言,士大夫当大其心,阳明先生亦有言,致良知,由此可见,学理之重,在于思维,在于诚心正意”   “非也非也,夫子有言,格物致知,不经外物,何以致良知?不见山川,不知魏晋,坐井观天,何以大其心?”   ……   林卓走到专门辟给高端士子暂居的菊园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些辩难的声音。   站在月亮门下,头顶着硕大的一个“菊”字,他也怔了一怔,想不到,短短数日之间,自己这批智囊竟然已经发展到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争议上来了。   “林兄,你这地主之谊可是尽得不行啊”眼尖的郭廓早早发现林卓站在拱门下偷听,当即一口叫破,“整日里要么红袖添香缩在书房,要么就跟各路人马密商,我等差点儿就要化身成那望夫石了,哈哈哈”   “哈哈哈,郭兄,你自去化那望夫石,我等便化作青石板,结成姻缘之桥,助你一臂之力”一个哥们儿跳出来打趣。   “哈哈哈,是极是极”   ……   一时间,大家又欢乐了起来,学理争执抛诸脑后。   林卓为之感染,朗声大笑。   热闹完了,还是得纠缠一下学理大事,诸位高端士子都屏气凝神,想听一下林卓的高见。   “诸位,心学重内在,强意识,可名之曰我思故我在,心学又重实践,主张躬行亲历,为善去恶,提升境界,亦可称之为我在故我思,二者合璧,则为格外物致良知,引良知化外物,两者相互作用,生生不息,外物因良知而完善,良知因外物而深邃,并无孰强孰弱之分,亦无谁先谁后之别,林卓一隅浅见,愿与诸位共同探讨。”   林卓当头一席话,把王阳明的心学跟改良后的唯物主义相结合,脉络清清爽爽,内涵偏又深刻广博,让十几个青衿士子陷入深思。   “听林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然其中关窍甚多,郭廓还须仔细体味,再与林兄切磋”郭廓沉思良久,朝林卓躬身行礼,求学若渴的姿态很端正,更难得的是,他并不盲从,虽然钦佩林卓,思维却始终独立。   “郭兄过奖了,郭兄表里洞达,正该多多提点质疑,以期查漏补缺,不使林卓在浣花溪贻笑大方。”林卓敬重此人,并不倨傲。   “林兄,我辈读书人,寒窗苦读,乃有满腹才学,经学典籍名教传承而来,何曾借助外物?这格外物致良知,于工匠百业或许有其道理,于我等似乎并非一致,作何解释?”来自保宁府的黎黍思来想去,发现读书人不在五行中,十分费解。   “黎兄想差了,此中另有致知真意,且听我道来”林卓不惊反喜,看来这批人人才大大的有,“熟读经卷,所知者文字也,师执长辈教诲,所记忆者,教条也,未经其事,未动其心,所知者,所记忆者,不过脑中印记,未得其中真味,并非良知,唯有亲身经历,亲手施为,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才是良知,其中三味,不假外物,断断难得,黎兄以为然否?”林卓循循善诱,面色始终亲和,看到这些人,就如同看到了种子,令人迷之亲切啊。   “林兄,我有一疑问,还望为我解惑……”一个又一个如饥似渴的年轻士子纷纷向林卓请教,他们的满面沉凝与惶惑,真心是林卓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士林风景。   林卓也不闪不避,索性就这样席地而坐,在院子里开起了讲座,有问必答,所答全部切中肯綮,启人心智,超前数百年,不是白饶的。   旁边照料的瑾儿安排侍女小厮给这些**野战的文化人布置上矮几茶水,自己清灵灵跪坐在林卓侧后,看着林卓滔滔不绝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旁边一贯双眼朝天专业不服的秀才公们个个服服帖帖,心中波纹粼粼泛开去,又从眼波中柔柔流泻出来。   倏忽间,两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然向暮。   “诸位,诸位”汪秉宜看看天色,慌忙起身止住了一位抒发伟论的士子,“今日时辰已晚,汪某已然饥肠辘辘,虽然说圣贤文字足可饱肚,甚而唇齿留香,卓哥儿的文字也不遑稍让,不过文字学理毕竟乃是素食,远不如大快朵颐痛快,诸位以为然否?”   “哈哈哈”士子们被汪秉宜一席话警醒,这才环顾四周,揉揉肚子,哄堂大笑。   “是极是极,汪兄所言甚是,还请诸位移驾,今日林卓与诸位轮经论理,快慰平生,当浮三大白”林卓随即号召开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行动。   众人穷究学理,深有所得,情绪激荡,酒宴上也是胸胆开张,狂歌痛饮,咂摸出几句酸词酸曲出来,不知怎么几转就转到了已然醉眼朦胧的林卓这里。   林卓双颊染红,醉态可鞠,被孙继皐和金凫搀扶着,趔趔趄趄,形态惹人发噱,他勉强站稳身形,举杯四顾,“林卓出身微末,年未满十五,偶然间,身负大名,肩寄重担,屡遇风波,诸位兄台深怀仁爱之心,坦荡八斗之才,戮力相助,林卓不言,心中深自感怀”说着,林卓团团作揖,郭廓等人还礼不迭,纷纷表示义之所在,吾等往矣。   林卓话锋一转,双臂张开,独立高台,如松如鹤,“恰今日,你我,皆少年,少年者,轻狂也,醒来时,自当以天下为己任,此刻,醉梦中,芸芸天下事,扰攘经学理,哪怕洪水滔天,又与我等何干?”   “好,林兄所言深得我心,醒来时,当以天下为己任,醉梦中,洪水滔天又与我等何关?”郭廓也是放荡一派的传人,以前穷,没资本,现在跟林卓混,吃喝玩乐一条龙全包,没有经济压力,算是本性毕露。   “趁此醉时,林卓涂鸦一首,各位仁兄,可,呃,莫要见笑。”林卓打个酒嗝,脸上笑得无比荡漾。   瑾儿和小婷上前铺陈笔墨纸砚,林卓就不再放他们离去,一手一个,揽着小蛮腰,“吧唧”“吧唧”一边儿亲了一下,让两个娇娇侍女羞得面红耳赤,自觉没脸见人,扑在林卓怀抱里就不肯出来了。   “哈哈哈,林兄风流才子,名不虚传,且请命笔,让我等见识见识,你这酒醉之作。”作为一个骨灰级的诗词爱好者,黎黍见状,倒也无暇眼热,反倒对林卓的新作极为期待。   林卓醉眼朦胧,虚虚点了他几下,挥笔而下,直如疯狂,一笔狂草喷薄而出,文不加点,片刻就写满长长一副卷轴,刚刚写完,人就随着卷轴一起“哧溜”滑到桌子底下,害的瑾儿小婷两人好一通忙碌,才将林卓勉强立住。   郭廓将卷轴捡起,大声吟诵,“未得还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麟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如斯者,古今能几?有限好春无限恨,没来由、短尽英雄气。暂觅个,柔乡避。东君轻薄知何意。尽年年,愁红惨绿,添人憔悴。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便决计,疏狂休悔。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拼沉醉。天下事,师长在。”   “好词好词,这首《金缕曲》大气磅礴,偏没有那许多教条,疏狂之中又毫无怠惰之气,放任自流偏偏又有那许多担当,林兄才情胸怀,尽在其中矣,恰如其分,恰如其分呐”黎黍听罢,击节赞叹良久,只觉得全身冷却,仅剩下热泪洒遍衣襟,情绪莫名。   “哈哈哈,好一句大笑拂衣归矣,我等自有才学傍身,天下可去,区区粉本,留之作甚?林兄真乃我知心人也”这是乐观派的读后感。   “短尽英雄气,短尽英雄气啊,好没来由,好没来由”这是悲观派的,不知被触动了什么样的伤心事。   “哈哈哈,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拼沉醉,正是我辈年少轻狂者,所当为也,去休去休,我去也,来来来,浮一大白”这个就是耍酒疯的了。   “天下事,师长在,卓哥儿,异日此词轰传天下,泰山大人少不得受些牵累,近日来信,恐难逃耳提面命之忧”汪秉宜看到最后发现了亮点,幸灾乐祸表示林卓摊上事儿了。   然而,此刻林卓早已在两个小侍女的精心服侍照料中,酣然入梦,张佳胤要骂人,也得等他睡醒才行。 第六十四章 禅林杀机   昭觉寺,位于成都府城北郊,素有川西第一禅林美誉,始建于唐初贞观年间,后经历两宋扩建,庙宇连绵,林木葱茏,佛产广盛,规模蔚为大观,时有高僧驻锡于此,弘扬佛法,赐福信众,是以善信云集,香火鼎盛,终年不休。   今日,昭觉寺来了两个很别致的信众,一男一女,男的大概已年逾不惑,女的正值花信。   那男香客身穿黑色绸袍,头戴梁冠,悬以璎珞,腰束金带,缀着香囊,额间还嵌着一块翠玉,一身的珠光宝气,女的却反倒是清清爽爽,一袭红裳,内衬粉色抹胸裙,身段窈窕,步态婀娜,风姿摇曳。   说这两个人很别致,并不仅仅因为他们的穿着打扮,而是因为他们不同寻常的行迹。   他们两人随着信众大流,穿门过户,爬梯上山,进佛殿,入僧门,却始终不曾拈香供奉,更不要提什么行大礼求庇佑了,引得旁人侧目而视。有那年纪大些的善信少不得以为他们初次进入庙宇,不识得规矩,就好心劝导指点几句。   不料,这两人竟齐齐露出鄙夷讥诮的笑容,并不理会,引得众人心下恚怒,由是再也无人搭理他们二人。   只不过,令人称奇的是,到得天王殿内,面对居中而坐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像,这两个无礼的香客却毕恭毕敬,甚而对弥勒旁边侍从的四大天王也礼遇有加,好生怪异。   祭拜完了弥勒佛和他的侍从,这两人也无心再随大流游览,径自往一个八角亭子里稍事休息,两个人一黑一红,气场不同凡响,产生了圈占领地的效果,让香客游客们纷纷望而却步。   “凡夫俗子,愚蠢之极,岂不闻佛争一炷香,每个佛都拜了,跟一个都没拜有何区别,还敢对本座指手画脚,真是卑劣”那黑衣男子面色青白,眼眶深深,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此刻口中说着刻薄之词,眼睛里也是戾气不断。   “教主,小民无知,不值一哂,还请保重万金之体,万勿轻动肝火”红衣女子温言劝慰,深思却颇为不属。   “哼”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余怒未消,“红莲,你说上次坏我圣教大计的书生,叫什么来着?”   “林卓”红衣女子红莲脱口而出。   “对,那个林卓,今天要来昭觉寺?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区区一个书生,倒做得好大事情,能让我一番心血尽数付诸流水。好端端不去拜他的孔庙,拜得什么佛,真是不知所谓。”这位黑衣男子,也就是教主大人,显然看不惯的事情很多,今日屈身昭觉寺,也是另有目的。   红莲闻言神色一整,眼神恢复清冷,“是的,教主。林卓前几日作了一首《金缕曲》,在西南迅速广为传唱,词中很有些沉迷堕落之气,坊间传闻,那是林卓跟自己的支持者饮宴,酩酊大醉后所作。林卓因三日后的浣花溪论战承受莫大压力,写完那首《金缕曲》,就四处求佛访道,前日去了城内的青羊宫和文殊院,今日要来郊外昭觉寺。”   “那首《金缕曲》,我倒是听过了,不过一个小小酸丁矫情,还天下事,师长在,这些官家子弟,个顶个的没出息”教主大人咂摸咂摸嘴巴,说的话难听依旧。   红莲神色略略僵硬,没有出声。   “哎,红莲,既然那林卓有这么大才学,还会用阴谋诡计,怎么会被区区一个浣花溪论战,给吓得要到处烧香许愿?”教主大人神色微动,打量了下红莲,再次出声询问。   “据传,策动此次论战的人,名义上是布政使钟毓的儿子钟越秀,实际上是钟毓本人,他不知为何,跟提学官赵固合谋,围堵林卓,因而林卓在成都府几乎寸步难行”红莲的声音带了些起伏。   “哦,哈哈哈,有趣有趣”教主大人开心了,“如此说来,这林卓也不过如此嘛,靠着有个好老师,就在叙府横行霸道,上上下下都捧着,哄着,现在来到成都,没有惯他脾气了,还碰到个头儿更大的对头,这就没招儿了,我就说嘛,一个十五岁的黄口孺子,能有什么本事,哼”教主大人旁征博引,条分缕析,总算是全面研究透了林卓的路数,这点儿因人成事的微末道行,自然不看在教主大人的眼里。   红莲气息一滞,踌躇片刻,还是小心出言,“教主,林卓出身并不好,他拜师也是在僰人事变之后,对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放心”教主站起身来,黑袍一拂,神色陡然变得冷厉,“读书人讲究事不过三,在本座这里,凡事可一而不可再,林卓曾插手破坏圣教大业,苟活至今已经是他的幸运,本座断然不可能让他有第二次插手的机会,本座,会教会他如何做人的”   出言残酷冷血,神色凛凛威严,仿似无所不能,与刚才的插科打诨,嬉笑怒骂大不相同。   身后的红莲,却对这突兀的变化恍若未觉,眼神中布满了迷醉。   “教主,林卓身边高手如云,行止还须从长计议”红莲在教主的自信气场里熏熏然了不大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精明干练。   “高手如云?哼”教主不以为然的牵了牵嘴角,“红莲勿忧,这林卓活动范围如此之大,总会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我绝不会让圣教的勇士们去流血犯险”   红莲略略安心,单膝跪地,高声宣誓“是,有圣教主运筹帷幄,属下等定能一雪前耻,诛杀林卓,重振圣教声威”   “嗯”教主双目微阖,轻轻点头,眼神在红莲因俯身而春光乍泄的胸前一团雪腻上一滑而过。   两人一站一跪,商讨议论着动人心魄的机密要事,亭格外,一块厚重的黄石头上,镌刻着这个亭子的名字,“虔心”。   “咚”“咚”“咚”   山顶的钟楼里,浑厚沉重的佛钟响起,一连响了九九八十一下,众多缁衣武僧手持哨棒沿着阶梯整齐奔下,人数之多,仿佛一条长龙没头没尾,绵延到山门处,两两相对,肃立道路两旁,一众身披袈裟,头戴佛冠,白眉白须的大和尚率众拾阶而下,看样子是到山门处去迎接什么人。   “教主,为首的那个和尚就是昭觉寺住持圆通”红莲吃惊非小,圆通和尚年逾八十,精通禅理,名满天下,在这巴蜀之地,也是个大腕儿级的存在,现在竟然亲自出门迎客,莫非来的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哦?摔一跤就再也爬不起来的年纪,还要去迎客,来人面子不小嘛”王霸之气散去,毒舌教主再次上线。   “咔嚓”“叱”   虔心亭后面的林木丛中,传来细微的破风声和树枝折断的声音。   “教主,小心,有高手来了,我们最好到人群里去”红莲左右环顾,只见树影斑驳,枝叶飘摇,并不见人影。   “也好,官家的鹰犬爪子,改日再碰碰”教主脸颊一扯,甚是难看。   两人身影快速移动,不片刻,就跟闻讯前来看热闹的一大波善信香客搅和在了一起。   只见山门大开,门口停了一长溜的马匹和马车,数十个护院模样的人环绕着寺院墙根儿策马四散,众多孔武有力的家丁从人拱卫之下,十余个白衣飘飘的年轻士子缓步而来,为首一人,面如冠玉,风采卓然,神完气足,神情柔和从容,一袭素衣白裳竟似乎给他穿出了蜀绣的味道,身侧还有两个俊俏童子相随,端的气象万千。   只见那圆通大和尚上前双手合十,高宣佛号,与那位公子见礼,那位公子也弯腰作揖,一老一少的两人对话几个回合,言谈甚欢,相携入得禅林。   一众善信香客难得有缘见到高僧,并不肯就此离去,纷纷簇拥着尾随而去。   人群中的红莲失神凝望片刻,才低声通报,“教主,那个为首的白衣士子,就是林卓”   教主正在不忿,不过一黄口孺子,那老秃驴如此给颜面作甚,听得红莲声音,脸色更难看,眼神一厉,“你刚刚不是说他在成都府被挤兑得寸步难行了么?怎么还这么风光?”   “林卓才名远播,在巴蜀名望不小,是公认的士子领袖,想来圆通大和尚也是给他们面子”红莲的声音越发的低了。   “是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狗官,占起便宜来就没个完,都该死,林卓也该死”教主大人脸面狰狞,恶狠狠地脱口而出,这逻辑曲线也算是神乎其技,不知道怎么就拐到了狗官头上。   “教主,你看那边”红莲心思不属,眼神游移,却偶然间有所发现。   教主循着望过去,却见道路上的人流如同大浪,小道旁的树林里,间或有人走出,他们都做普通百姓打扮,插入人群中,似乎是浪中砂砾,丝毫不起眼。   “哼,林卓那大官儿老师,保护徒弟还真是舍得下本钱,看那些人的体态,都不是一般武夫,你刚才说的高手如云,也算不错”教主的嗓音固然讥诮,但也多了慎重,跑江湖的,都讲究个小心驶得万年船。   “属下上次与林卓身边人交手,还都是些僰人高手,这些应该都是后来延揽的”红莲定神观望,确定这些人自己一个都没有打过交道。   教主眼珠子一轮,有了些想法,“红莲,你去,带几个弟兄在下山的丛林里埋伏,掂量掂量林卓这些护卫的手段,记得抓上一两个活口,咱们也探探路子”   “是,属下这就去”红莲抱拳领命而去。   此时的林卓已经牵引着人流到了半山腰,独占鳌头,仍旧光彩夺目,惹人生厌,教主仰着头细细打量他良久,眼睛里杀气四溢,冷哼一声,一拂黑袍,转身下山。   “林卓,哼,今天本座算是见识了” 第六十五章 人心惟危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残月楼,是成都府最大的青楼,比之于叙府的清池苑,泸州府的红绡楼,虽然名号上的逼格处于一个档次,不似外面怡红院、销魂窟之类的妖艳贱货,不过直接剽窃前人成句,终究缺了一些匠心。   但是论及规模,却远远过之,按照惯例,残月楼与成都府学也是相伴而生,仅隔着一条锦江潺潺而过,不止绵延占据对面的半个河岸,甚而河中都有画舫游船,每到夜晚,江岸上灯红酒绿,熏人欲醉,河中也是烛光闪烁,歌舞翩飞,把个锦江映衬得暖暖融融。   这边暗香浮动、音律靡靡,诱惑太近,对面的成都府学诸位学子自然也常常守不住青灯黄卷。   月上中天,一如往常,今夜的残月楼莺歌燕舞,人声鼎沸,林卓的诗词素来最受欢迎,不管是早前的旧作《人生若只如初见》,还是新近横空出世的《金缕曲》,每个头牌歌姬的歌谱里,总少不了这两首词。   她们歌唱着,舞蹈着,偶尔也会为林公子的深情款款和放浪形骸鞠一捧红妆泪,憧憬一下与这位才华横溢的俊秀公子结下些缘分,只是,他们连亡国恨都不知,自然也不知,幻想中的神仙中人林大才子,距离他浣花溪论战的大限之期只剩下寥寥两天,而她们轻歌曼舞曲意逢迎伺候着的,正是林公子的死对头。   “……有限好春无限恨,没来由、短尽英雄气。暂觅个,柔乡避……”残月楼的五个头牌联袂演出,载歌载舞,暮春时节,穿着清凉,舞动之间,楚腰纤细,肉光致致,让场子里血气方刚的青少年朋友们血压飙升。   在成都府第一青楼摆开集体召唤头牌姑娘的大场面,就跟开拍一部剧集齐一线女星一样,能做到的寥寥无几,钟越秀公子恰是其中一个。   布政使公子包场请客喝花酒,那可是一等一的风雅事,成都府学为之一空,不管是教员还是学生,人人都到了,连陈敦义都像模像样的来点了个卯,告罪之后才离去,其他人就更不消多说。   当然,来宾也不只是成都府学的,外地的反林卓势力也都是坐上嘉宾,像是南京通政副使的大公子,院试落榜的刘承悦,南京礼部侍郎的门生,有些才学,但遗憾生不逢时,屡屡被林卓强压一头的宋应仪。   除此之外,颇有些本地的重量级学术大佬受到了热情邀请,大佬们大多年事已高,自矜身份,不肯跟小辈儿为伍,就只能委派子侄前来捧个人场。   “哼,过去顺风顺水的时候,就写《精卫》、《竹石》,现在偶遇挫折,就要觅个柔乡避,这林卓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坐中诸位,各有爱好,有人眯眼欣赏歌喉,有人细细品味词句,还有人猥琐些,偷看下大腿之类的春光,其乐融融,只有宋应仪脸色晦涩难看,当着他的面儿唱林卓的词,跟打脸没区别,说出的话刻薄,声音也异常尖细。   “时移世易,应景而发,这应该是真性情才对,如何就欺世盗名了?”宋应仪看不惯林卓,可惜看不惯他本人的倒更多,这位发言的乃是杨烁祖,这位仁兄年纪已近三十,也是富贵出身,科举之路却十分不顺,目前不过是区区秀才,这一届之后,就跟林卓混成同届同学了,只不过架不住人家的来历不凡,他是杨慎的亲孙子,他曾祖就是屹立弘治、正德、嘉靖三朝,呼风唤雨的文臣冠冕杨廷和。   “呵呵呵,杨公子,您偌大年纪,我理当敬重,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我等齐聚,所为者乃是浣花溪与林卓一决雌雄,您可不能逆势而动,吃里扒外”宋应仪看上去很懂礼貌,说得话却在揭短挑拨,十分之恶毒。   “宋公子啊,我年纪是大了,但是这么多年啊,也没见过自己写的词没人理会,倒贴钱给青楼,逼着人家姑娘唱的”杨烁祖也不是省油的灯,啪啪啪几句话都像是在抽耳刮子,宋应仪脸涨得通红,花钱买姑娘唱词这种事,他确实干过,恼怒之下,就一跃而起想要动粗,被钟越秀扬手拦住。   杨烁祖眼中飘过一丝嘲讽,继续说下去,“林卓这人是咱们巴蜀难得的俊才,学理论战,不过是咱们自家人互相磋磨技艺,怎么就变成你死我活了呢?钟公子,你能告诉我么?”   钟越秀也很有礼貌,他冲着杨烁祖点点头,微微一笑,却并不搭理他的话茬儿,“诸位,林公子这首词,很美妙,算得上是颓唐苦曲,慷慨悲声,虽然是在大醉之后所作,仍然让人心折,”钟越秀表扬了林卓写词的功力,却话锋一转,“不过,显然,他这个无往而不利的大才子,感觉到了在座诸位兄台的强大压力”钟越秀满面春风,仿似胜券在握,“他彷徨了,他不堪重负了,只要我等众人一心,苦心孤诣,做好万全准备,后天……”钟越秀笑得很冷酷,重重一挥手,“后天,就是这位天之骄子最后一次风光了”   “我等必将万众一心,唯钟公子马首是瞻”刘承悦跳将起来,嘶声喊出了口号,带起了一波节奏。   “万众一心,唯钟公子马首是瞻”在座的很多学子还是很热血的,像一窝叫驴一样亢奋大吼。   杨烁祖等人冷眼旁观,显然,他们认知中的浣花溪论战并不是这个画风。   “钟公子,论战由你策动,可否告知其本意如何?”提问的是成都府学的学子胡结一,看他眉心紧皱,显然并不为能够让林卓感到压力而骄傲,当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成都府知府大人胡定坤的儿子。   钟越秀眼神一凝,心绪大坏,杨烁祖质疑也就算了,你胡结一父子俩都在我父子俩掌心,还敢来扎刺儿,自找不痛快么,“胡结一,论战既由我策动,你若有意共襄盛举,钟某,欢迎,若是心有旁骛,本公子也不多留你,请便”   钟越秀一边用很阴暗的眼神逼视着胡结一,一边平举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胡结一没料到自己的一个了解详情的询问,就被钟越秀误认为是挑衅,直截了当的放出了胜负手,根本不给他留任何余地,让他一时间进退两难。   “哼,名为论战,实为打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心术不正,如何能辩学理,恕不奉陪”胡结一心有顾忌,是因为他老爹在别人老爹手底下干活儿,杨烁祖却完全不搭理那茬儿,直接揭了钟越秀的底儿,老杨家传续至今,权力的游戏已经无法掺和,能得西南文脉所重,全靠清正名望,这种乌漆嘛黑的事情,断断不能参与。   一席话说完,杨烁祖干净利落的拂袖而去,老杨家的威望也不是白给的,他挥一挥衣袖,就轻松带走了一大堆人。   胡结一见状也狠下心来,与其苟且留下,干些腌臜事不说,还要受尽奚落,不如径自走人,留个好名声。   胡结一冲着众人拱拱手,表示江湖再见,也转身走人,他的威力要稍小一些,反正也带走了一小撮人。   “好了,诸位,杨家人嘛,特立独行惯了,从来都不跟我们成都士林为伍,那胡结一,想必是要另攀高枝儿了,大家不用介怀,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才是真正的一条心,反正时间也不长,两天之后,我将向各位证明,咱们才是真正的胜利者”钟越秀连消带打,把杨烁祖和胡结一大大的贬损了一通,又鼓了鼓劲儿,场面才又再度热烈起来。   当夜,残月楼通宵达旦,人流如织,钟越秀高居首座,排兵布阵,很是志得意满。   待得晨光熹微,才又带着刘承悦和宋应仪两人回到督院街,仿佛又有什么法不传八耳的隐秘事要布置。   却说中途从宴席上脱身而去的两位猛士,也各有一番遭际。   官宦子弟胡结一比较简单,战战兢兢的他没有遭到任何处罚,他老爹只是表演了一出变脸,随后蹦出来四个字儿,“静观其变”。   杨烁祖也还好,因为读书的功力不太行,杨家的家规又太严苛,挨骂甚至挨打都不新鲜,所以在家门口被老头子堵个正着的时候,他并不见惊慌,一来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二来么,大家都是有阅历有故事的男人,怕个球。   在杨家老爷子书房里,杨烁祖将宴席的前前后后都交代清楚,自己的表现也丝毫不加掩饰,这也是杨烁祖被管教出来的习惯。   说完后,他就梗着脖子眼望房梁,爱咋咋地了,那模样,就差直接写一行字挂在脸面上,“洒家就是这样男人,就是这样汉子”。   杨老爷子捻着胡须陷入沉思,长长的眉毛微微抖动。   “依你之见,钟越秀找林卓论战,就只是为了打压他?”突兀地,杨老爷子开口了,却是个疑问句。   “肯定不止,就凭他那点儿道行,还不至于让林卓这么忌惮,真正在过招儿的肯定是钟毓,林卓要应对的,也不只是论战,所以才会左支右绌,露出败相,说实在的,钟越秀占据地利,钟毓又有权位,他们父子俩图谋什么,我不知道,反正胜之不武就是了”杨烁祖丝毫不怯场,语出惊人,一副你敢问我就敢答,我还怕你不敢听的嚣张劲头儿。   杨老爷子又沉默了,良久,他才低沉的吐出一句话,“擅做主张,去宗祠跪到天亮,这件事,不许再搅和进去”   “想搅和,我就不回来了”杨烁祖不以为意,撂下一句话,转身就出门左拐奔着宗祠而去。   身后杨老爷子的脸上却溢出一丝笑意,闭着眼睛缓缓摇头,声音低不可闻,“傻小子” 第六十六章 孤注一掷   京师暮春,天气转暖,花已尽开,隆庆皇帝的身体却已经垮了。   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垮掉的,还有他的心神。   两个月的劳碌,隆庆帝感觉自己像是批了比前面五年都多的奏折,每隔半个月还奋起余勇跟大臣们开开会,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像太祖朱元璋一样,给自己的皇儿拔掉皇帝权杖上的所有荆棘暗刺,交给他一片锦绣江山。   然而,君非那时君,臣也不是那时臣,他不出意外的一败涂地。   两个月前的朝会,高拱和张居正被暗施冷箭的隆庆帝狠狠射中了膝盖,从那以后,他们就把自己的膝盖保护的很好,朝中吱吱呀呀对内阁两大辅臣不满弹劾的声音倏忽而灭,再也没有人给隆庆皇帝提供弹药借口,反倒多了些劝谏皇帝的奏疏,要知道,因为隆庆帝无所作为,体格又很差,出于同情或者人道主义,上奏折骂他的言官算是明朝中期最少的了,六科对朝政流程开始锱铢必较,隆庆皇帝的中旨每每被批驳得体无完肤,威严尽丧。   隆庆帝毕竟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使劲浑身解术,硬起来片刻,却不得其门而入,很快就又软下去了。   皇帝病倒了,国政还必须得运行下去,于是朝中重臣定期到皇帝的寝宫乾清宫御前议政,皇后娘娘也参与,当个传声筒。   今天的御前议政不大平静,因为出现了顶牛儿事件,当事双方是张佳胤和高拱。   前任左都御史葛守礼早就不满朝中两个大佬专权而心生去意,又因为叶齐的事情被牵连,被隆庆帝暗示之后,麻溜的致仕回老家了。他留下的左都御史位子,隆庆帝和皇后都属意左副都御使张佳胤顺序接替,但是内阁和吏部却有不同看法,两方争执不下,最终张佳胤只能暂时署理左都御史。   两人争执的焦点是高拱再次上书要求尽毁天下书院,严厉约束士绅言论,打击异端邪说,以稳固民心,矫正士风。   “高大人,古语有训,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更何况是防读书人的口,学术思潮自在千万读书人脑中心中,发于主观,动于偶然,岂能以外力强加管束?且当今士风弊病在于守旧自封,正该大加鼓舞,岂能禁锢?”张佳胤缓缓吐字,眉头紧皱,理解不能。   “非也,张大人久居地方,于全局并不通晓”高拱上来就给张佳胤盖了个戳,不熟悉情况,“当今士风总体淳厚,扰攘者唯一二跳梁之辈,乱我经典,蛊惑人心,悖逆狂妄,比之于少正卯,亦不遑多让,不加以整治,必会危害大明根基”高拱的看法与张佳胤截然相反,他比较欢迎守旧享乐的士绅,不会出幺蛾子。   “高大人,除名教基础道德伦理不可更易之外,学说演进,理应与大明世道相始终,自春秋战国以降,无不如此,妄加禁锢,试图一劳永逸,不仅难免惰政之讥,更将毫无效用”张佳胤听完高拱的高论,更加不敢苟同了。   张佳胤慢条斯理讲道理,高拱却已经没了耐心,“张大人,学说理论自然非是万世不易,却也不能任由摆布伪饰,操之于下,更不能操之于某些天下事师长在的黄口孺子之手”   高拱如此直白的点了题,让殿内重臣一时间有些喧哗,李皇后的柳条眉也微微蹙起。   “呵呵呵”张佳胤没有慌乱,也没有被抓住痛脚的恼火,反而乐呵呵笑了起来,“劣徒林卓,年方十五,确实是黄口孺子,不过此子少年俊彦,才干非常,常出惊人之语,于经学学理亦有独特见解,学说演进,当有他一席之地”   张佳胤语调铿锵,满堂公卿重臣又被弄得目瞪口呆,高大人当众抓人小辫子已经比较出格,张大人又公然护犊子,这世道,真是乱啊。   “张大人,你那位高徒的著作,本官也曾拜读,称之为才华横溢并不为过,尤其是诗词之道,颇有青出于蓝之势,然而学理等处,却稍显操切,还需打磨砥砺,张大人以为如何啊?”这个时候,张居正出面了,他打了个圆场,言下之意就是让林卓暂且不要顶风作案,让高拱有个台阶下。   “张大人,理不辨不明,既然要辩,就需得倾尽所学,夫子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就是这个道理”张佳胤淡定从容,坚持己见,“窃以为书院可禁,官学收束管理便是,然而学理言论,怕是禁无可禁啊”张佳胤到底还是退了一小步。   “臣等附议”张佳胤话音刚落,就有七八个侍郎级别的干部出列力挺张佳胤,这些人倒不全都是张佳胤线上的人,而是以江南出身居多,那块地方的学说言论历来最为新锐,他们应该是为老乡请命。   “禁无可禁?”高拱眼看要被翻盘,心情极度不美妙,声调也高了许多,一部大胡子也飘摇起来,“朝廷官威官体,代天牧狩,有何不可禁?若诸位仍有异议,不妨就以西南一试,西南必然能管得住,西南管得住,江南就能管得住,张大人以为然否?”   张佳胤也不再顶牛,却使了一记软刀子,“高大人为内阁首揆,自无不可”   “哼”高拱拂袖凛然,倨傲之意溢于言表。   群臣左右对视,摇头叹息。   高踞上座的李皇后看在眼里,心中焦灼更甚。   京师朝中浓云滚滚,顷刻间就能转化成雷霆万钧。   锦官城里钟毓和钟越秀父子俩的阴谋活动也在紧锣密鼓,这个西南重镇,风起云灭,暗流涌动。   林卓已经提前完成了自己的规定动作,可以缓缓心神了,他的智囊团们仍旧在夜以继日地为他参考推敲,他的各方手脚在暗地里四处伸展勾搭,他自己呢,带着孙继皋和汪秉宜两个挚友,在竹林里信步悠游。   “卓哥儿,此次论战虽说声势颇大,万众瞩目,料来钟越秀不会露骨耍弄阴谋诡计,然而钟毓和赵固都会亲临,什么场子都弹压得住,对我等终究十分不利啊”汪秉宜摘下一片竹叶,轻抚叶片上的茸毛,忧心忡忡。   “呵呵呵,汪兄所说甚是,只有场面都在掌控中的时候,钟毓才会胡作非为”林卓的神思已然邈远,巴蜀一隅之地只是京师朝廷争斗的一个缩影,论战不可以输,政治斗争更不能输,他手段迭出的延揽高士,炮制菜根谭,笼络南北书商,甚至力邀佛道两家高僧道长出面,都是为了造成一种声势,造成一种正当的学理言论不可遏制的声势,与张佳胤遥相呼应。   具体到巴蜀这个战场,钟毓会有什么样的行动,会对自己造成怎样的损害,林卓并不怎么关心,这是一个赢家通吃的游戏,只要大盘最后能够胜利,张佳胤就能成功在朝堂独树一帜,连高拱都要狠狠吃瘪,钟毓的手段并不难找补回来。   “林兄言下之意,是要让论战的局面大到钟毓无法掌控,他自然就投鼠忌器,不敢肆意针对林兄,我等也可以有个相对公平的环境,在论战中尽情发挥”孙继皋非常憋气,在江南地界儿上,一言不合就辩论几乎司空见惯,从来没有把家里老爹搬出来当靠山的,钟越秀这种欺生加仗势欺人的情形实在不多见。   “不然,不然,不管场面如何,钟毓又如何,我等都要秉持平常心,尽心尽力而为”林卓的注意力明显不太在线,他突然有个想法,在论战中狠狠压制钟越秀一方,放任钟毓用尽手段,众目睽睽之下,或许能博得更多同情分。   “卓哥儿说的也是,豁出去功名不要,在浣花溪,也要赢他们一个狠得”汪秉宜公子哥儿意气冒出来,也是一副混不吝的脾气。   “嗯”孙继皋稍一沉吟,重重点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要知道他虽然师承诸大绶,但却没有汪秉宜这样的富贵出身,也没有林卓这偌大的产业,这个表态等同于抛弃了前程陪他们玩儿。   “两位的厚谊,林卓心领了”林卓先是郑重道谢,“不过此事的当事人是我一人,无论输赢如何,一应后果,由我一人接下,就算是要褫夺功名,我一人足矣,两位兄台届时可要万万沉住气,莫要做无谓的牺牲”说到最后,林卓神色一正,殷切叮嘱。   “卓哥儿,我们虽然不是武夫,也不是草莽兄弟,但是这义气二字,还是懂得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岂能看着你一个人落难”汪秉宜顿时作色,眉头拧成川字,孙继皋也是一脸不虞。   “两位兄台,无论何时何地,你我都是一体,唇齿相依,”林卓拉着两个人坐在竹凳上,耐心说服,“但是做事情,要讲究策略,把我方的损失降到最低才是最好结果,如今钟毓父子穷追不放,根源在我,既如此,最低的损失也就是我了。若是我能跑,我自然也早早溜之大JL卓兀自插科打诨,努力打消他们朴素的共患难心思,汪秉宜和孙继皋却并没有说什么。   回到府邸,孙继皋和汪秉宜又去菊园跟郭廓、黎黍他们辩难经义,林卓径自来到书房,正好看见在书房门口来回踱步的陈哲。   “公子,五天前咱家护卫在昭觉寺遭到突然袭击的事,有眉目了”陈哲急吼吼上来就要找林卓卸货。   “不要着急,进去再说”林卓却不配合,脚下不停。   “公子,除了当场毙命的一名护卫,另外两个被掳走的护卫尸体,今天也在合江亭附近找到了”陈哲语调沉重,额头上青筋暴跳,“他们虽然被留了全尸,身上都有严刑拷打的痕迹,全身没有一块好肉”   “严刑拷打?严刑拷打我的护卫?”林卓缓缓拧过头,这说明对方不是杀人越货,而是有目的有计划的,而目标无疑就是林卓本人,但林卓却并不关心对方是谁,他觉得对方可以利用。   “公子放心,我已经安排下去,明暗护卫都增加三倍,力保公子万全”陈哲赶紧喂林卓吃定心丸。   “不”林卓缓缓摇了摇手,“今天可以加强,但是从明天开始,再慢慢减弱,浣花溪论战当天,要隐蔽地留下些破绽,不要让对方起疑”   “公子,这……”林卓说得慢条斯理,好像关系到的,不是他的性命,陈哲却从听到第一个字起,就已经急的满头大汗。   林卓没有看到陈哲的汗水,他脑袋后仰,看着房顶,“最好,逼迫对方从钟毓那边,对我出手” 第六十七章 仗剑浣花行   浣花溪,与府HN河一脉相通,一说因唐末剑南节度使崔盱的小妾任氏,也就是浣花夫人舍身守护成都而得名,又说,浣花溪因周边遍生浣花草而得名,浣花是一种悲苦的花,相传可以避孕,亦可以流产,民间女子遭逢苦难者,有赖此花免于生育。   大明时的浣花溪,因水流清澈,源源不绝却不兴波涛,风景秀美而倍受成都府人民喜爱,彼时尚无房地产商跑马圈地,普通市井小民也得以分上一杯羹,环绕浣花溪周边,固然有高官显贵的豪宅居所,市坊聚落也比比皆是,是成都府城人口最为稠密的区域之一。   时至初夏,成都府风和日丽,酷寒已去,热浪未来,日光柔柔,暖意融融,正是一年中最为舒适的时节。   天刚微微亮,浣花溪就热闹起来了,一群群皂衣官差衙役四处巡逻游弋,一些劳力开始对论战的高台进行最后的加固检查,这高台飞架浣花溪上,绵延至溪流两岸,形成一个偌大的“工”字型,在高台左近,是浣花溪上唯一的过河桥梁,因浣花夫人与CD市民同心抗敌,得名同心桥。   整个论战场仿似一个巨大的矩形,两度将浣花溪盘绕在内,即便少了些鲜花图案点缀,也没有描龙走凤,镶金嵌银的吉祥柱,朴素的气势也独具一格。   九里堤林家府邸,也已经人影幢幢。   即将上场的年轻选手们,个个踌躇满志,被请来助威的老先生们,全都正襟危坐,大家伙儿都已经整装待发的节骨眼儿上,主角林卓同志还待在自己的卧房里。   年轻的兄弟伙们倒是好说,大家一起吃喝发羊癫疯,熟的不能再熟,怪笑几声就过去了,不当回事儿,老先生们却没有这么深厚的交情,脸色大大不郁,只是受制于人,不好当场发作。   林卓肯定没有那么荒淫无道,在众人齐聚的时候做早操。   虽然说出去没人相信,他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童子鸡,连处都没有破呢,他在卧房里完全是被清漪带着两个大丫头折腾的,只见他双臂舒展,挺胸提臀,像个柱子似的杵在原地不动,瑾儿和小婷被清漪指挥的团团乱转,各种家伙事儿只要是能上身的,都拿来给他比划一遍。   “不行,这个颜色太艳了,他气色本来就好,今儿个又要登台亮相,搭配上还不净勾搭大姑娘小媳妇的,不行,换件深色的”清漪总裁指挥若定,否定了第N个着装方案。   林卓瞅着身上的暗绿色的外衫,也不知道哪里艳了,眨巴眨巴眼,按捺不住开口发动忽悠大-法,“清漪呀,这样,上次你跟小妹不是给我做了一套竹纹的衣衫么,今天就穿那个好了,有你们俩贴身陪着我,我肯定能赢”   清漪眼睛一亮,双掌相击,如梦初醒,“对呀对呀,我怎么把那套衣服忘了,瑾儿,快去我房中把衣服取来,服侍公子爷穿上,看这时间耽搁的,都怪你不老实”清漪嗔怒地一阳指戳在林卓脑门上,让林卓一时间六月飘雪。   几经周折,林卓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出场了,不管是兄弟伙还是老先生,闷了多大的气,看到林卓的造型,心中都暗自喝彩。   从头到脚,全套的竹系服饰,以白色做底,罩袍上和外衫上都是绣上去的一两株迎风傲立的墨色劲竹,袖口环着一圈参差斑驳的嫩绿竹节,璞头上,白色皮靴上的都是些竹子暗纹,黝黑的犀皮腰带上还有几片竹叶纷纷扬扬,以金丝织就,黄灿灿的颇为夺目,看上去奢华繁复却毫不累赘,趁得整个人锋锐灵动,再搭配上悬在腰间,古意盎然的缚鹿剑,端的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啧啧啧”郭廓放浪不羁惯了,绕着林卓转悠一圈,嘴上啧啧有声,“林兄钟灵毓秀,套上这身衣服,简直随时可以乘风归去,今日论战,不需辩矣,林兄坐镇,我等足可不战而胜。”   “哈哈哈,林兄外貌不俗,人所共知,今日有清漪姑娘妙手,风采更胜,若以此压人,未免欺人过甚,罢了罢了,今日还是且留林兄在后助威,以我等腹中才学取胜,方不失先贤仁恕之风”黎黍也凑上前来品评良久,得出的结论是不能首先使用林卓。   “尔等……”林卓哭笑不得,他今天是提溜着脑袋跟大家玩耍的,怎么这气氛这么不合拍?   年轻人插科打诨很快结束,今天毕竟不是个平凡的日子,老人家们还是很重要的。   “各位先生,林卓晚来,失礼了”林卓朝着“仗义”前来的三十几个成都府学者表示歉意和问候,随即开始了马屁神功,“诸位年事已高,仍旧不辞劳苦,亲临浣花溪,心系经义学理,扶持晚生后辈,不遗余力,可谓妙手著文章,铁肩担道义,乃是我辈楷模。”林卓声调激越,越说越动情,眼眶里晶莹闪烁,把自己都忽悠瘸了,让那些老先生们微微脸热之余,也唤起了沉睡良久的慷慨。   “林卓初来乍到,年轻识浅,礼数多有缺失,蒙受此番厚爱,请各位先生受我一拜”林卓也下血本,“咣叽”一声,就跪倒在地上。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老先生们没想到林卓玩儿那么大,慌忙起身搀扶。   颇有几个被林卓毒害比较深的,当场抹起了眼泪花儿,轻拍林卓的肩膀,当场就发了少年狂,“是个好孩子,你温润天生,至诚君子,学理如其人,老夫法眼,断然无差,我等今日,便与你同进同退。”   “同进同退,同进同退”老先生们都喊了口号,没事儿都要亢奋三分的年轻朋友们,更是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口号,真心是个奇异的东西,听得这番大吼,林府上到清漪,下到小厮婢女,担忧之情略去,敌忾之心顿起,气势昂扬,竟似要吞天沃日。   巳时,浣花溪,剑拔弩张。   同心桥上,蜀中巡抚高志泰、布政使钟毓、参政陈文杰及其子陈敦义、提学官赵固、成都知府胡定坤等高官各自占据一席,身后尽是蜀地的士绅显达,原则上,桥上的人应该是中立的,扮演仲裁的角色,不过真实情况如何,尽在不言中。   钟越秀的人马来的要早一些,像是飘来一朵乌云,郁郁乎,洋洋乎,人很多,估计几百号人都拿不下来,老中青三结合,搭配也很合理,个个趾高气扬,仿佛一切尽在如来佛掌中。   他们来了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增加选手坐席,一口气增加了三四十个,闹得高台上乱乱哄哄,还意犹未尽,内部撕了一会儿逼,才停止下来。   林卓也来了,他的选手加上他本人也不过二十个,助威团也只有三十多个,人数上与对方没法儿比,不过乌央乌央一大片人追随在身后一起同行,家里的下人之外,还有追星的大家闺秀,也有青楼楚馆爱做春梦的红男绿女,但是最多的仍是周遭的普通老百姓,声势比之钟越秀有过之而无不及,林卓自问对CD市民并无半点恩惠,大概世情总是同情弱者吧。   同心桥上,成都府的士绅们观望林卓的阵容良久,引起好一阵骚动,钟毓的脸颊飞速地沉了下来,并不是因为那些无知愚民,而是因为林卓这边的五十号人,无论老少,几乎个个都叫得出名号,是川中士林鼎鼎有名的人物,完全不像钟越秀的杂牌军稂莠不齐,不由心下冷哼。他左边就座的高志泰面上古井无波,嘴角露出一丝嘲弄。   林卓等人来到自己这边的坐席,就顿步不前,只见林家的下人飞速动作,片刻间就把台上的圆凳撤得一个不剩,让旁边众人相顾愕然,不知林卓这是干嘛,不战而降么?   答案很快揭晓,林家下人川流不息,搬上来整整齐齐五十副官帽罗圈椅,每个椅子旁边放置一个等高的双层小几,上面摆放着茶杯水果蜜饯。   林卓的座椅在阵营最前方,前突兀立,他缓步登台,走上前去,顿时吸引无数目光。   林卓转身,双手交替朝着两侧平举,延请自己的助手们,汪秉宜和孙继皋率先举步,郭廓和黎黍从容跟随,论战的主角们次第拾阶而上,气度规整,风度俨然。   等到二十个年轻朋友都来到自己的坐席前,大家并未就座,而是一起转身,朝着身后的老夫子们躬身抱拳行礼,口中念诵,“唯我阙如,赖以师长,敢请所长,庇我腹膺”,如是两遍。   老先生们被突如其来的仪式感弄得心潮起伏,略一点头还礼,须发飘飘,走路都变得虎虎生风了,在河岸上的支持者坐席就座。   林卓带着自己的子弟兵们转过身来,略略一顿,看向对面,被目光刺中的钟越秀竟尔有些慌乱,生怕对方再弄出四个字的东西来,自己可没有东西应和,“钟公子,林卓携挚友二十,师长三十,前来应你论战邀约,你,准备好了么?”   说完后,林卓就施施然落座,双手交握在胸前,手肘微微靠在扶手上,洒然而又写意。   玲珑少年,仗剑而来,浣花溪上,我敢逆风而行,一身以当天下。 第六十八章 图穷匕见   钟越秀的心情很不美妙,他左顾右盼,跟自己搅和成一团的论战选手,还有后面的支持者队伍,稀稀拉拉,乱糟糟,怎么都逃不掉散兵游勇的德行,再看看对面齐刷刷,格局分明,淡定从容的阵型,心中就十分窝火,特么对比要不要这么明显,这是王者之师上山剿匪么?   旁边树上、河里、小土丘上遍布的各色围观群众,都在指指点点,说说道道,更让钟越秀心烦,英俊潇洒能怎样,风姿卓然又有个屁用,今天哥们儿就当众把他给办咯。   “准备?嗤……”钟越秀在人堆里不怎么显眼,就只能奋力提高声调,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学理之辩,发乎内心,从来都不需要准备,像林公子这般,专程做身漂亮衣服,又摆阵势又对台词,倒确实需要费些手脚”   钟越秀一番讥讽,让他身旁的拉拉队非常happy,各自挤眉弄眼,同心桥上的钟毓也闪过一丝笑意。   林卓淡然一笑,不以为忤,慢条斯理讲道理,“钟公子所言大谬,我华夏姬汉旧邦,上下绵延五千年,代代薪火相传,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我等恪守践行,堂堂正正。学理可辨,经义可论,然而国族根基,断断不容妄动,否则……”林卓坏坏的笑,“以孔夫子之言,钟公子不妨披发左衽,以孟夫子之言,”林卓声调陡然拔高,“钟公子与禽兽何异?”   “哈哈哈”咬文嚼字老百姓听不大懂,但是禽兽这句话听得很清楚,顿时笑声此起彼伏。   “林卓,你……”钟越秀怒火中烧,嗖的窜起来,戟指指向林卓,气势汹汹,可惜林卓恍若未见,老神在在。   “钟公子,叙旧就到这里吧,我是来论战的,不想骂人”林卓的声音很冷,也毫无笑意,坐姿微微前倾,一边手肘靠着扶手,另一边手撑着扶手支起,“我再问你一次,你,准备好了么?”   林卓仍旧坐在原地,只是变换了下造型,蹦起来的钟越秀却感到莫名的压力,不自禁退后了两步,气势一时间荡然无存,同心桥上叹息声频仍,都没想到,跳的那么高的钟公子,竟然还没开局就已然狼狈不堪。   钟越秀也醒悟过来,一时间羞怒交加,“林卓,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利……”   “钟公子,我说过了,闲话少叙,今日论战就是逞口舌之利的,休要再胡言,请入正题”斗争经验丰富的林卓,毫不客气趁他病要他命,张口就打断钟越秀的歇斯底里,满脸的不耐烦深深地伤透了钟越秀的心。   “咳咳”宋应仪见自家头号选手方寸已乱,只好挺身而出,“尝闻林公子叙府论战群儒,曾有一言,以良知大我心,通识万物之常,以抗物竞天择,人为举世灵长,何物可竞,天如何择?”   林卓眼睛微亮,这宋应仪是下了苦功夫的,居然开口就问到了进化论上面,“宋公子,所谓大我心,以家国而论,则为胸怀大志,常念苍生,若以个人而论,则为广博见闻,开眼看世界,寰宇之大,非我大明一国,本土之中国,上国也;天下之大,上国何其多,今日之中国,源出先贤筚路蓝缕、先烈不避矢石,异族宵小胆怯懦弱,不思上进,方有如今领袖一方、睥睨群论,若我之今日如他之昨日,焉知我之明日能及他之今日哉?国之竞争如此,人之竞争亦如此,恍如我能院试夺魁而刘承悦公子只能名落孙山,此物竞也。”   “人与万物,生长世间,遭逢风雨雷电,火山海啸,旦夕祸福而已,不知其规律,不明其常识,不能磨砺爪牙,无谋生保命之道,自然处处受制,局促其间,终将淘汰,飞禽走兽,莫不如此;天之择人,亦不例外,天不降雷霆,亦可去你生机,无一技之长,无进取向上之心,焉能安身立命?焉能繁育子孙?此天择也。”   宋应仪一时惘然,朝林卓拱拱手,陷入深思。   被林卓点名奚落了的刘承悦不干了,“休要东拉西扯,林卓,你鼓吹心学,大讲致良知,你且说道说道,何谓良知?良知从何而来?仅凭良知,就能暖身饱腹不成?”   这个问题,林卓却不答,这是他曾经开过讲座的题目,顺路可以考察一下兄弟伙的理解程度,他朝着椅背一靠,缄口不言。   “所谓良知,非死规教条,亦非枯燥文字,而应经外物凝练,达致知行合一,必先有良知,而后有良行,此心学之要……”汪秉宜在后方淡定开腔,声调平稳,字字考究,渺渺然似乎来自天际。   “百人之上,必有一害,若不抑制人欲,能得良知,能成本心者能有几人?如此,岂非任人间为鬼蜮?”钟越秀缓过劲儿来,抽冷子射了一箭。   孙继皋出面应答,也是字字缓慢,条理清楚明白,“非也,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况乎千万人心。我等以为,人欲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且伴随人之生命相始终,恰相反,人欲乃是致良知,砥砺良行的原始动力,唯有获取良知,指导良行,才能更增进步,也就是林兄所言之进取心”   “尔等放肆,朱夫子有言,存天理,灭人欲,尔等竟敢口出狂言,实在悖逆狂妄”钟越秀满面兴奋,终于逮到机会了。   林卓不待他兴奋起来,兜头一盆凉水倒下,“混账,若说夫子,孔老夫子有言在先,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朱夫子反其道而行之,尔等奉为圭臬,岂不是忘了立身之本?钟公子,你饿了,要吃饭,是不是人欲?你冷了,要穿衣,是不是人欲?若说禁绝人欲,怎不见尔等冻馁而死?”一连串的反问句气势汹汹,让钟越秀张口结舌。   林卓环顾左右,耐心点化这些迷途的羔羊,“诸君请勿混淆,人之本欲,与人之纵欲,二者一字之差,谬以千里,万万不能相提并论。朱夫子本意,应当是人不可纵欲,与我等所倡导的致良知,乃是殊途同归”林卓换了个坐姿,悠悠然指点着钟越秀,“钟公子,我提醒你,读书没有读透,一知半解,切莫拿出来丢人现眼,免得辱没了先贤”   不仅钟越秀本人,就连同心桥上的各位大佬士绅都微微蹙眉,朱夫子的书倒是都读过,理学也奉为正宗,只是一碰到灭人欲就绕道而走,因为无法做到,也无从索解,林卓的解释方法,解决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委实是很有启发意义的。   “……”   “如林兄所说,心学之认识论乃是格外物致良知,以良知化外物……”   “……”   “此言大缪不然,心学之方法论乃是知行合一,致良知为基础,笃良行为枝干,知而不行,无益于实务,行而不知,无益于传承,良知所得,经世致用……”   “……”   “不大其心,安能开阔眼界,何以致良知,良知亦非一成不变,岁月消长,时移世易,只有大其心,才能不断获得良知,退而可通晓自然,保全自身,进而经纶世务,造福百姓……”   ……   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辩论仍在进行,不过大家都已经意兴阑珊。   林卓坐在首席,良久不曾发一言,他杂糅健全起来的心学哲理世界观,被他身边的小伙伴儿们全盘吸收消化了,运用得挥洒自如,天衣无缝。对岸的敌手们抱着陈腐观念,自树藩篱,根本无能为力。   与其说是论战,还不如说是林卓改良后的心学理论的一次宣讲。   论战到尾声,已经是夜晚申时了,天上悬着一环缺月,高台周边点起蜡烛。   渐渐地,不光是文化界的大腕儿们对胜负心知肚明,连那些听得迷迷糊糊的老百姓也都知道林公子大概是要赢了。   “林公子”   “林公子”   ……   稀稀拉拉的叫喊声,慢慢蔓延开去,男男女女的呐喊声汇成一片,倒不像是助威,而是在欢庆胜利,声音渐渐汇集,声调也越来越高,终究遍布全场。   高台上的钟越秀,颓然噤声,他倒也光棍儿得可爱,一踢脚下的矮凳,拂袖而去。   同心桥上,越来越多的中立士绅来到林卓这边的河岸上,表示一种隐晦的庆贺,经此一遭,年纪轻轻的林卓,在大明文坛上,俨然已经是不可撼动的学术权威。   林卓张开双臂,跟自己的同伴们热情相拥,庆祝这暂时的胜利,众人一起走下高台,跟那些大儒支持者们互相道贺,又跟周遭的乡邻问好,忙得不亦乐乎。   不出意料的,当林卓刚刚把软绵绵香喷喷的清漪抱在怀里,幺蛾子就出现了。   “提学官大人,学生宋应仪、刘承悦等一百一十一人,联合出首,叙府士子林卓心术不正,鼓吹异端邪说,鼓动思潮,兴风作浪,行事诡秘,行为不检,请提学大人褫夺林卓功名,还蜀中士林朗朗青天”   宋应仪、刘承悦带头,齐刷刷一片大头巾跪在同心桥边,向赵固请命。   原来,他们要的,是我的功名啊。   林卓心中苦笑,在清漪脸颊上轻轻一吻,吻到一片冰凉。 第六十九章 伤心小箭   浣花溪,还是那个浣花溪,却已经不是那个浣花溪了。   刘承悦和宋应仪一番做作,扯下了论战的遮羞布,赤裸裸地进行政治攻击,浣花溪的人山人海顿时鸦雀无声。   同心桥上,各位高官士绅神情各异,他们无从判断,这是刘、宋二人节操掉一地,打不过就撒泼打滚儿,还是早有预谋,这个答案应该要从赵提学的应对中寻找。   林卓揽着清漪的腰肢,神情游离,不发一言,如同被这突然袭击给打蒙了一般。   孙继皋却已经出离愤怒,“光天化日之下,邀约我等论战,此际暮色四合,天色黑矣,鬼蜮伎俩就可以坦然使出了,刘公子,宋公子,岂不闻众目睽睽,举头三尺有神明乎?”   “不错,林兄做人堂堂正正,持论也是名教正宗,何谓异端?林兄行事无不光明磊落,一眼可以望到底,父老乡邻,有目共睹,何曾行事诡秘?”郭廓振臂大声疾呼。   “刘承悦,都是川南士子同道,有何深仇大恨?竟然如此下作诬告,你院试落榜,是你技不如人,怎能怪到卓哥儿头上,真是岂有此理”金凫咧开大嘴开嘲讽,把刘承悦听得怒火中烧。   人群里也骚动不已,议论声纷至沓来。   “就是呀,就是呀,怎么能这样?”   “林公子不是辩论赢了么,怎么就有罪了?”   “就是就是,那个带头污蔑林公子的,不就是被林公子他们驳得哑口无言的么,莫不是输不起来报复?”   “哎哟哎哟,那边儿那个带头的听说院试没考上秀才,林公子可是案首,这就结了仇了不是”   “还有这等心眼儿的,嘿,也算难得”   “嘘,你们可小声点儿,听说那边儿可是布政使的儿子,你懂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哎,林公子可惜了啊”   “太可惜了”   ……   不管围观群众怎样议论纷纷,懂行的人,却安然不动,把或直接或隐晦的目光锁定提学官赵固。   万众瞩目之下,赵固站起来了,他站起来了,干的活计却是官场老套路,最省事儿的那种,“咳咳,诸位学子,你等的诉求,我已知晓,为表公正,不至错失,请举证”   “嘎……”刘承悦和宋应仪顿时一头雾水,剧本不是这么演的啊,老赵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刘承悦和宋应仪哑火儿了,说不得就只好让老先生出场,一个须发灰白,五短身材,胖胖的老大爷出面继续放火,“程朱理学,乃是学道正统,林卓鼓吹心学,且妖言惑众,孔夫子定罪少正卯,其人言伪而辩,记丑而博,心达而险,二者如出一辙,就是异端”   老先生话声一落,天边忽然闪过一道闪电,细细的雨丝飘摇而下,整个浣花溪笼罩在朦胧之中。   “程朱理学初出,也非是众望所归,理不辨不明,只有求新求变,取长补短,才能有所进益,而不是躺在祖宗的心得理念之上做蛀虫”汪秉宜抗声反驳,他预感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你如何得知,异日,林兄所倡导之心学理论,不会风行天下?有所争议,实属正常,林兄有言在先,质疑乃是学理进步的第一动力,今日论战就当一次增进了解的陈述,无胜负之分,大家罢手言和,如何?”   汪秉宜言下之意,就是为了保住林卓做妥协交换,我们不宣扬胜利,就当十几天心血付之东流,但是,你们也请收起出阴招的嘴脸。   “汪秉宜,你们在怕什么?学术正宗,岂容交换?林卓狂妄自大,擅自篡改学理,宣扬异端,不处置,不足以平民愤”刘承悦见汪秉宜服软,当即激动莫名,抖了起来,声音透过雨幕,显得无比尖利。   林卓扬手止住身边跃跃欲试的同伴,排众而出,面色从容,直接跟赵固对话,“赵提学,林卓并无辩解之词,亦问心无愧,此刻天色已晚,夜雨寒凉,林卓不欲多加迁延,累及众人,只敢问,您将何以教我?”   赵固脸色复杂,沉沉以默,良久,才出声,难得的语出中肯,“林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你之学说固然有可取之处,却过于激进,有失中庸之道”   “赵提学教诲得极是,林卓虽说见惯风雨,终究阅历有限,大明世情所知不深,难免有迂阔之处,今后自当处处留意,去芜存菁,开拓务实”赵固说的正经,林卓也回应得积极,这并不是空口表态,林卓要做一个引领士风,革新图强的男人,就必须先掌握国情,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   “如此,”赵固又陷入了沉默,他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从本心讲,赵固并不想再与林卓冲突,然而奈何钟毓在侧后虎视眈眈,沉思半晌,他急中生智,想出一个折中的主意,“如此,本届科试、乡试,就请你暂且不上场,潜心苦读,三年之后,再一展所学,你意下如何?”   赵固的解决方案是个和稀泥,不仅林卓阵营这边大为哗然,纷纷出言指责,同心桥上的钟毓也面色阴沉,想来对赵固的自作主张非常不满。   林卓也颇感意外,既然钟毓那边的大招是针对他的功名,赵固卡在提学的位置上,就算跟自己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沟通,应该也在钟毓局中,怎么又突然变卦降低了调门?   他心中不解,面上冷雨滴沥,神情阴晦,“赵提学,林卓一身荣辱,不足挂齿,但凭诸位大人处置就是”林卓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颓靡,赵固长长舒出一口气。   眼看情势明朗,赵固就要出面打总结,钟毓却面带冷笑,从袖中缓缓抽出一份公文,准备截胡。   却骤然听到林卓慷慨激昂的话,“我所虑者,乃是士林风气,若是稍有学术争执,便挟持众意,嫉贤妒能,造谣攀诬,党同伐异,则我士林宁静之日,一去不复返。赵提学,若果真如此处置林卓,则恐怕短短旬日之间,今科乡试,荡然无人矣。”   赵固闻言,脸色难看,气息为之委顿,跌坐在座椅上,再也不发一言。   “林卓,我有朝廷公文在此,禁毁书院,督管言论,西南为天下首倡之地,任你巧舌如簧,也脱不开这妖言惑众的罪责,褫夺你功名,已经是法外施恩,你可莫要执迷不悟”钟毓终于按捺不住,亲自上场了,他洪亮的嗓音斩钉截铁,充塞天地。   “妖言惑众?我等与林兄一同论战,岂能由林兄一人承受罪责,又怎能褫夺他一人功名?”眼前形势如临危崖,郭廓狂性大发,“钟毓,你处心积虑,陷害林兄,无所不用其极,自有天理昭昭,今日朝廷出此法令,堪称倒行逆施,必难长久”   “放肆”钟毓暴跳如雷,“有多少人,都站出来,林卓,你若有胆量,就站出来,这高台之上,不仅可以让你风光无限,也可以让你颜面无存,真若无愧无怍,何不在展风华,不要躲在人群里,让别人做替死鬼”   “好,林卓一介书生,并无他能,担当却是不缺的”林卓闻言,出奇的朗声应和,从容举步,顺着被雨水打湿的台阶,再度朝高台之上走去。   一众小伙伴儿怒气汹汹,推推搡搡,纷纷朝着高台上挤去,细看那些人数,远远不止二十人,二百人都不止,钟毓已然犯了众怒。   “汪兄,孙兄”林卓在台阶上顿步大吼,他并未回头。   汪秉宜和孙继皋从未想到前日竹林中的无心之言,竟尔一语成谶,他们二人虽然未曾应承林卓什么,但显然,林卓已经在要求他们兑现他的托付。   汪秉宜和孙继皋心中冰凉一片,艰难酸涩不一而足,他们在雨幕中疾奔而过,双手高举,拦住群情激昂的学子们,汪秉宜大声疾呼,“诸位同学,万万冷静,情势至此,无力回天,莫要陷林兄于不义”   雨下得越发大了,冷雨灌入汪秉宜口中,他奔走呼号不停,总算是稳住了脱缰野马一般的士子,他浑身颤抖,面上冷雨热泪,交相浑浊。   林卓一个人站在了高台上,素色的衣衫在夜幕雨幕中,光彩灼灼。   “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清漪爬上高台,跌跌撞撞,奔到林卓跟前,规规矩矩冲他盈盈万福,这完全不是清漪总裁的路数,这个冰雪聪明的女人,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的情郎致敬,“大才子,上一次咱俩一起做诱饵抓白莲,这一次,清漪自然也要陪着你的。你还真是衰呢,总是遇到这种事”   夜风已起,清漪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林卓默然一笑,虽然一直说着顾全大局,但是眼看自己安身立命的功名就要随风而逝,心中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很好,林卓,你敢作敢当,本官成全于你,赵提学,速速依朝廷律令,褫夺林卓功名,终身不得科举”钟毓狰狞一笑,吼出了在心中滚动很久的判词。   赵固无声躬身,身子竟然奇异的颤抖着。   浣花溪,一时间,寂然无声。   “嗖嗖……”“嗖嗖嗖……”   林卓沉沉叹气,揽着清漪,环顾左右,只觉得风雨如磐,自己的人生实在太过刺激,不等他感慨完,几点银光伴随着破风声急速而来。   “公子小心,有暗箭……”陈哲目眦欲裂,大吼示警,一边带着护卫们穿过拥挤的人群,狂奔向高台护驾。   “啊……”   “快跑啊……”   “有刺客啊……”   “保护老爷”   “保护大人”   尖叫声,怒吼声此起彼伏,众人狼奔豕突,一时间如同鼎沸,陈哲众人也在人群中被冲击得狼狈不堪。   林卓拔出腰间缚鹿剑,拧身而起,袍袖飞舞,抱着清漪左右格挡,四五只羽箭尽数被他拨落在地上。   “嗖嗖嗖……”“嗖嗖嗖嗖……”   又一轮更密集的攻击袭来,将林卓清漪两人笼罩在箭雨里。   林卓终究不是武人,毫无招式可言,顿时捉襟见肘,险象环生,右手舞剑格挡掉一支羽箭,却见另一支箭直冲着清漪心口激射而去。   仓促间,林卓飞扑而去,用力将清漪往自己怀里一扯,自己却去势已尽,无法躲闪,只能用脊背挡下这一箭。   “嗤……”箭支入肉的声音传来,浣花溪两岸顿时像凝固了一样,无数双眼睛瞪着高台上。   “不,不要……”清漪凄厉的叫声撕心裂肺。   高台上,林卓像一只巨大的白蝴蝶,他被折断了翅膀,勉力扑腾着,挣扎着,终究再也站不稳,歪歪斜斜地坠落在地上。 第七十章 狂风将起   眼见林卓中箭倒地,陈哲顿时状似疯狂,带领一大票护卫横冲直撞,拼了命的往高台上奔去,汪秉宜等人却是如堕冰窟,愣怔在原地。   “咄咄咄”又有几支羽箭射到林卓附近的地面上,刺客们不依不饶,看似不取走林卓性命,不肯罢休,清漪凄然一笑,猛然扑到林卓身上,把林卓死死抱住,紧紧闭着眼睛,口中无意识念叨,“别怕,别怕,清漪会陪着你的”   苍天有眼,在第三蓬箭雨倏忽而至,眼看清漪将要变成刺猬的时候,陈哲等人终于赶到,他们兵刃在手,把地上的林卓和清漪团团围住,暗箭袭来,护卫们使劲浑身解数招架格挡,犹有三个护卫狼狈中箭,血花四溅。   汪秉宜等人也失魂落魄扑上台来,围拢在林卓身边。   见到林卓惨状,郭廓怒火攻心,怒吼声声,“钟毓,钟毓竟敢如此?竟敢如此?郭廓只恨身无双翅,不能与林兄同赴此难。”   躺在地上的林卓嘴角血迹斑斑,他艰难的摇头,张嘴要说话,却先喷出一口血,旁边的清漪脸色清冷呆滞,抱着林卓的脑袋,默默用绢帕为林卓清理,雪白的绢帕已然通红,“郭兄,无须自责,”他的眼神变得渺远,断断续续轻轻吟诵着,“我有你等,已是邀天之幸,林卓无憾无悔,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林兄”众多挚友听罢,无不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金凫和郭廓情感最为外露,竟像个孩童一般双膝跪地,仰面嚎啕大哭。   这时候,按照惯例必须姗姗来迟的官兵捕快终于到了,把个浣花溪围得水泄不通。   “林贤侄,林贤侄何在?”随着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全场静默无言的陈文杰撩着外袍跑到高台上,旁边一同气喘吁吁跑来的,还有一脸冷硬的巴蜀巡抚高志泰。   随同而来的陈敦义,看到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林卓,说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目睹林卓受伤之后,鲜血淋漓地倒在他面前,只是这两次的感觉绝不相同,上一次两人只是初识,事过经年,这一次,恐怕即将形同陌路,他颓然跪倒,张嘴结舌半晌,才吐出一句,“林兄,敦义无能……”   林卓噙着鲜血,微笑看着陈敦义,他曾帮自己跑前跑后联络成都府士子,之后便音讯全无,再看看嘘寒问暖,满眼关切的陈文杰,林卓心中蓦然针扎般疼痛。   他避过两人,扭过头,看向高志泰,中箭后一直清淡含笑的脸庞上,缓缓凝起一股难言的委屈和悲伤,眼眶通红,两行清泪蜿蜒而下,“世叔,林卓,林卓不懂……”   没来得及说完剩下的话,林卓脖子一歪,晕厥在清漪的怀抱里。   京师,翰墨坊在都城隍庙的一个店面,一大早就忙忙碌碌。   店门口停着两辆马车,整整齐齐的码着小山一样的书,伙计们忙忙碌碌的来回搬运。   “这一回,咱们那位乔东家,是打算一口气给咱们店铺上几年的货不成,这都快摞成山了”一个小伙计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别瞎说了,听说这两车书,都是同一本,成都那边一个大才子写的”一个老成些的消息要灵通许多。   “啊”小伙计嘴巴张得老大,惊讶之余口无遮拦,“同一本书,这么多,这得卖到猴年马月去啊”   “你管那么多呢,只不过这书也实在太重了,看上去,咱们乔东家也下了血本了,这纸张肯定用得最贵的”老油条继续散发优越感。   “墨迹什么呢,别偷懒,快点搬书”店掌柜早就盯上这一老一少两个人了,交头接耳,肯定是想要磨洋工的。   “来几个人,快点儿把这几幅画,给我贴到门框上去,手脚都麻利点儿”掌柜的拿出几幅卷轴,指挥着活计挂起来,他也觉得新鲜,从来没听说过,卖书还得贴招牌的。   伙计们涂浆糊的涂浆糊,抻边的抻边,再有个比划着左挪挪右挪挪,不片刻间,小小的书店,从门口儿到店里的廊柱上,都贴满了同一幅画。   这幅画倒也别出心裁,左边清清楚楚地画着陡峭的剑阁和秀美的峨眉山,笔墨浓重,旁边勾勒出一群隐隐约约的人形,有的年轻,有的苍老,还有的是光头,有的顶着通天冠,右下角遒劲的草书字体写着一行大字,“西南文坛冠冕、佛门高僧、道家真人计有六十七人,呕心力作,糅合儒释道三家之大成,成事做人,不可不读《菜根谭》”,墨汁淋漓,张牙舞爪,凛冽气势扑面而来。   “嘿,这画儿,还真……”伙计们聚在一起,围着这宣传画,觉得非常好,但是又不能说出好在哪里。   天光渐渐大亮,有读书人学子陆续出没,无不被这幅画所感召,纷纷慷慨解囊,要拜读西南文化界的扛鼎大作。   一传十十传百,才到午时,纷至沓来的顾客就已经把这间书店挤得水泄不通,看打扮,很多都是青衣小帽的下人小厮,并不是读书人。   “黄兄,这都城隍庙人流太大,不如我等换家书店,选购此书,也无妨”有个读书人的鞋子都被挤掉了,累觉不爱,打算打退堂鼓。   “白兄,我自白塔寺那边来,也是一样光景,不如我等暂避风头,改日再来,不与这些俗物拥挤,哎呀,真是有辱斯文……”这哥们儿说着话,又被人挤到后面去了,一身狼狈。   “也好也好”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干这种体力活儿,肯定不行,也就打算转身走人,暂避风头。   “诸位,诸位,《菜根谭》今日已经售罄,明日请早”掌柜的乐颠颠儿的宣布今天的货出完了。   “掌柜的,掌柜的”一个伙计飞一般冲到乐得见牙不见眼的掌柜的面前,手里还捧着几幅画,临到掌柜的面前,还摔了个狗啃屎,手中几幅画飞了出去。   这下可要了掌柜的老命,他可是太清楚这画的威力了,一上午差点儿卖出去两车书,发动大招八步赶蝉,抢先把画拿在手里,拉开一看,顿时活不成了,对着满屋子尚未离去的顾客,老泪纵横,“诸位,老朽有个噩耗要告知”   “什么噩耗?”   “怎么回事儿?”   ……   “这《菜根谭》的主要作者,巴蜀灵竹林卓,昨日在成都府浣花溪论战,大胜群雄,奈何布政使钟毓以朝廷律令督管言论为由,下令褫夺林公子功名,终身不得科举”   “竟有此事?”   “这钟毓竟要堵天下人悠悠之口不成”   “倒行逆施,倒行逆施”   “钟毓,非布政使,逆贼也”   “何物西南,何物布政使,有此才俊,不加呵护,反行迫害,实在可鄙”   “正是,何物西南,何物布政使,何物狂徒”   下边儿的读书人瞬间炸锅了,对读书人来说,你不让吃饭可以,你不让喝水也可以,但是你不让说话,那绝对不行。   “诸位,不仅如此,林公子一身担当,婉拒友人同行,独自高台领罪,竟遭暗箭偷袭,身受重伤,如今生死不知”   “嘶……”书店里诡异的静了下来。   老掌柜步履蹒跚,亲自把手中的画张贴在店面正中央,只见画卷上方,正是夜风夜雨中的浣花溪,林卓白色身影如此高大,身后的羽箭透体而过,鲜血淋漓,林卓满面温柔,注视着怀中的清漪,清漪却一脸悲怆,泪眼迷蒙,下面一行大字,以朱砂写就,殷红似血,“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巴蜀灵竹林卓,浣花溪雨夜喋血,论战如何?因果如何?且看明日《浣花洗剑录》”   “好个我自横刀向天笑,大作《菜根谭》旷古烁今,竟几成遗作,好个西南,好个布政使,真真做得好大功德”   “巴蜀灵竹,竟殒命巴蜀酷吏之手,实在可悯可悲”   “不能容人,一至于斯,一至于斯啊”   “这布政使,摧折俊才,竟把我读书人当做板上鱼肉,可耻可恨”   ……   同样的声音,在江南和两京迅速蔓延,潜雨书坊和翰墨坊的书店,几乎成了读书人的圣地,成群结队到店里品读《菜根谭》,观摩两幅画作,声讨抨击声,震于长空。   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还有很多雷同的故事。   京师,左都御史张佳胤府邸。   家里阴风阵阵,如同鬼蜮,向夫人在得到消息之后,一口气没提上来,晕厥过去,可儿怜儿以泪洗面,张佳胤脸上阴云密布。   黔中,贵阳府。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黔中巡抚赵锦扯着前来报讯的管家,满脸不可置信。   “老爷,那智明书店确实说了这个消息,还张贴了一幅画,林公子论战后,被乱箭偷袭,身受重伤”管家手里拎着一本千辛万苦买到的《菜根谭》,一脸苦逼。   “竟尔如此?竟敢如此?”赵锦脸上肌肉颤动,狭窄的眸子里精光四溢。   江浙,苏州府。   江南士林魁首诸大绶当着满堂士绅大佬的面,打碎了自己心爱的瓷器,捶着坐榻大怒,仰天狂吼三声,“恨此子不生江南,恨此子不生江南,恨此子不生江南”   宁波府,中天阁。   钱德洪面对黑压压聚众而来的门生子侄,慈和的脸颊难得的挂上了戾气,“林卓远在巴蜀,虽未拜入师门,其心学造诣,早不在我之下,与我多有切磋神交,我心学虽未大行于世,却也断断不能任人污蔑,更何况,学理相争犹罢了,刀斧加身,摧折我心学传承俊彦,痛煞我心”   叙府,林家府邸。   满庭悲戚,张婉儿乍闻爱子重伤,如同晴天霹雳,卧床不起,老林方寸大乱,耿小妹和萱萱也是神志恍惚。   何举出面主持大局,“子龙,陈苏,你们或是朝廷命官,或有卓哥儿托付在身,不可轻动,还是由大力带人北上比较稳妥”   陈苏不言,缓缓摇头。   “公子遭逢此难,如今生死不知,子龙不能救护,不能看顾,朝廷命官要来何用?功业要来何用?”邓子龙没有抬头,脚下一洼泪水,倒映着他如疯似颠的脸庞。 第七十一章 滔天巨浪   《菜根谭》裹挟西南儒释道三家之名风行天下的第二天,林卓沉睡的第三天,说好的《浣花洗剑录》如约而至。   这本书装帧设计并不华丽,毕竟属于赶稿出来的作品,能保证字数已经是作者的良心了,但却别出心裁,封面上最大的一个意象竟然是林卓那把缚鹿剑,绘制的极为写实,凌厉气息几乎透纸而出,连缚鹿两个字的铭文都清清楚楚,占据了整个封面的半壁江山,另外一半属于作品的名字,浣花洗剑录五个古朴的篆书大字,显得特别有追忆感,魂兮归来那种感觉。在封面上,若隐若现似乎还有一幅朦胧的线条画,极为写意,约莫能分辨出有一白衣男子中箭吐血,一绿衣女子含泪凝望。   这种封面画风,若不是提前有广告,说不得,大家伙要把它当做武侠小说来对付。   《浣花洗剑录》没有作者,内容全是干货,从林卓等人登上高台开始,到林卓悲愤晕厥结束,期间所有人的言论举止,穷形尽相,完完整整,是一本异常严谨,起伏跌宕的流水账。   这本流水账,像是一桶热油,滚烫滚烫浇在读书人们的心里,也像是一根导火索,有些蠢蠢欲动的狂热,爆裂开来,再也按捺不住。   苏州,苏松巡抚衙署。   “老爷,老爷,不好了,哎哟……”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人忙忙乱乱穿过二门,直往巡抚老爷的书房而来,却不小心自己踩到了自己的长袍,一跤栽得个狗啃屎,两个血淋淋的门牙咕噜噜滚到门边儿,倒是比那师爷还要领先一步。   “何事慌张?每临大事要有静气,这般沉不住气,自乱阵脚,成何体统”书房里传出巡抚老爷烦躁的叱骂声。   “老爷,老爷,衙门外边儿,聚了一群学子”师爷欲哭无泪,含着眼泪花儿,吃力的捋着舌头说明情况,“恐怕不下五六百人,还有人源源不断地过来,像是,像是要围了咱们巡抚衙门呐”   “什么?放肆”巡抚老爷怒不可遏,一个精致的青花瓷茶碗就这样在地上粉身碎骨,自己也是读书人出身,读书人无理也要搅三分的德行,巡抚老爷再熟悉不过。   顿了顿,巡抚老爷终究还是拿他们没办法,“他们聚众闹事,所为何来?有何诉求?”   “他们,他们都是声援那巴蜀灵竹的”师爷小声地说,他可是知道,自从巡抚家的掌上明珠因为《葬花记》对林卓无比痴迷以来,东主大人对这个名满天下的大才子非常的有意见,见不得跟林卓有关系的任何东西。   “哦?巴蜀灵竹?”巡抚老爷又顿了一顿,胸前急剧起伏,调整了下情绪,“声援其人何事?”   “老爷,林卓浣花溪论战大获全胜,蜀中布政使钟毓以妖言惑众治罪,取其功名,林卓高台领罪,遭到此刻袭击,身受重伤,舆论皆以为是钟毓所为”师爷言简意赅,飞速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西南事,自有西南处置,与我苏松地界何干?”巡抚大人嗤之以鼻。   “咳咳”师爷小心翼翼递出两本书。   巡抚老爷双目一立,颇为不悦,还是伸手接过,略一翻看,再细细一看,眼睛转得几圈,神色变幻不定,陷入了沉思。   “老爷,老爷,不好了”巡抚大人还没有拿定主意,又有一个管事亲随一个鱼跃冲顶扑进了房门。   巡抚老爷出离愤怒,“混账东西,还有没有规矩,禀事完后,去管家那里领二十脊杖。”   “是是是,老爷息怒”亲随如丧考妣,“老爷,苏州府衙出大乱子了,当地士绅和学子齐聚陈情,苏州知府调兵强硬驱散弹压,有个老先生被踩踏致死,士子群情激奋,纵火烧了衙门”   “什么?”巡抚闻言大惊,再也不能安闲,哆嗦着嘴唇询问,“松江府、绍兴府、山阴府情形如何?”   “三府均遭到大批学子聚众请愿,不过尚无事态激化的帖子”亲随很干练的回应。   “江南其他地界有无此种情形?”   “回禀老爷,江浙湖广南直隶,无不沸腾,学子们义愤填膺,尤其是宁波府,钱德洪亲自带着门人,就在府衙门口讲学,讲的还都是林卓的经义学理,日以继夜”   巡抚浓眉一皱,鹰钩鼻微耸,长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跟我出去看看”   “老爷,要不要调派兵马”   “老爷,要不要知会提学大人”   亲随和师爷异口不同声。   “不用,老夫也是读书人,有此良才美玉,惨遭磋磨,几近于死,能无恻隐之心乎?要兵马学政作甚?”巡抚老爷哑着嗓子义正词严,两个亲信在风中凌乱。   尽管巡抚老爷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巡抚衙门的红漆大门打开的时候,沸腾的震耳欲聋的声浪还是让他好一阵头晕耳鸣。   “严惩文贼,还我人间公道”   “青天白日,抹杀斯文”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林卓何罪,读书何辜”   ……   杂七杂八的声音在巡抚衙署的四面八方响起,却又突然由远及近,慢慢静了下来。   巡抚老爷很满意,这说明他在读书人心目中是有很大威望的,远远不是林卓能比得上,那小妮子崇拜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真个荒谬。   他整整衣冠,正要发表即兴讲话,却见人浪两分,现出了一众苍老的面孔。   他忙不迭收起逸兴横飞的嘴脸,颠颠儿下去,“顾前辈,了悟大师,青松道长,还有各位老前辈,你们,这是,这是……”   “我等也是前来请愿的,请巡抚大人为我等做主”说着,这群老头儿就要下跪。   “岂敢岂敢,折煞晚生”巡抚老爷一脑门儿冷汗,“诸位但又教诲,一纸书信,晚生自然登门聆听教诲,万万不敢当”   “一纸书信?不敢不敢啊”老先生们缓缓吐字,语气平缓,怒不可遏,“今时不同往日啊,以往忠孝节义之下,读书人畅所欲言,以往浩然正气护体,读书人可畅游天下,如今,却能因言获罪,却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死于非命”顾老先生手中的拐杖重重在地上顿了又顿,“我等又岂敢托大,林卓能中箭,我等自然也能”   这话每个字都像是匕首,把巡抚大人戳得千疮百孔。   他很艰难的认清了现实的严峻,更坚定了立场,“诸位老先生,诸位学子,我亦是读书人出身,深知学理进益之不易,林卓不可多得,乃是读书种子,理应通达学术,造福世人,如今却屡遭磋磨,横祸加身,其中之委屈苦痛,我,感同身受”巡抚大人鞠了一捧同情泪,“诸位但请放心,朝堂之上,正人如云,我一己之力虽小,却也要为林卓,讨回这个公道,为我大明学子正名,为我读书人护法”   歇了口气,巡抚大人继续现学现卖,“诸位,我亦曾拜读《浣花洗剑录》,林卓说他不懂,我也不懂,我相信此地诸位,都不懂,然而,只要我等赤子向善向上之心不堕,世间终会是朗朗晴天”   “向上向善,朗朗青天”   “向上向善,朗朗青天”   学子们振臂高呼,气势雄浑,老先生们也冷静下来,捋着胡须微微点头。   巡抚老爷长长舒出一口气,心下颇为自得。   不仅仅是苏松等地,《浣花洗剑录》扫荡了大明朝野,代入感过剩的读书人们无不心旌摇曳,G点被狠狠的撩拨了,这种装逼突破天际,却又陡然转换成悲剧英雄的套路,让人意与神驰,不走上街头大大的放浪一番,怎能对得起自己。   面对骤然间风起云涌的读书人上街散步风潮,各地的官府态度不一,强硬的都遭到了巨大的反弹,有强悍些的,搞些物理攻击,比如投掷石块,纵火,有的拿起如椽巨笔,搞些化学攻击,写歪诗讽刺,捕风捉影弄一些话本小说,总之搞臭名声就对了。大多数都比较温和,有些甚至表态与学子站在一起,当然做得最出色的当属黔中,赵锦巡抚很有个性,学子们在巡抚衙门知府衙门聚众喧哗,他不驱散,不弹压,直接管饭。   这场斗争,并不只属于男人,也属于女人,女人们感兴趣的并不多,但是被撩拨得更深刻,《浣花洗剑录》里面,还有一抹浓浓的男女情愫,林卓中箭了啊,林卓是为了清漪姑娘中箭的啊,女孩儿们们手中的书,最后这几页几乎都是香喷喷,湿哒哒的,那是从脸蛋上涟涟滑落的泪滴,林卓是一个才子,才华让人倾倒,他还是一个痴情种,为了自己的女人,不惜性命,这可不行了,挠心挠肺各种挠,痒得要了亲命了。   于是乎,白天,男人们挥舞着手中的两本书,在官府门前挥汗如雨,激扬文字,日天日地日钟毓,晚上,女人们成群结队捧着莲灯,在河岸上默默静思,为林卓祈福,小心思里转悠着林卓的几幅朦胧画像,默默期盼着被动的日。   大明,一日之内,风起云涌,那么,作为策源地的蜀中,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第七十二章 龙蛇起陆   成都府城的地理位置很是神奇,地处在洼地之中,周边的山地丘陵从此地辐射开去,一圈圈绕着成都平原旋转,越转越高,离成都越远,山峦越是陡峭,是以成都府城虽然如同坐盆观天,周边山林茂密,却也并不巍峨险峻。   傍晚,成都北郊的密林里,正在上演一场你死我活的追逐战。   “圣女,那条疯狗又追上来了”一身夜行衣的汉子,喘着粗气,惊魂甫定,脸上闪着十字交叉的疤痕,格外显眼。   良久,难得穿着不是红色衣服的红莲都没有搭理他,她坐在一个巨石上,神色痴痴呆呆,黑色的紧身夜行衣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惊心动魄。   “圣女?圣女?我们要赶快转移,不然来不及了”十字疤痕的汉子十分焦急,尽管外表穷凶极恶,看向红莲的眼神却透着些温柔。   红莲缓缓拧过脖颈,如同一潭死水,声调也平稳异常,冒着丝丝冷气,“不用慌张,那疯子从浣花溪当晚,就一直缀在我们后头,追杀我们,总共带了不到20个人,后面又加进来一拨人,也不到20个,我们这两天死伤了一百多号人,却也杀了他们近30人,现在他们满打满算不到20人,我们还有60多个,又是我们逃他们追,就算这波人是杀神转世,也奈何不了我们”   十字疤痕的汉子应当是个头目,对红莲圣女言听计从,闻言略略放心,当即打了个呼哨,尖利的声音传出去老远,旁边寂静的密林里,渐次有些奇形怪状的鸟兽叫声传回来。   十字疤痕的汉子一屁股坐在一个木桩上,嘴巴里嘟嘟囔囔,“真他娘的邪门儿,这些贼厮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一个打,老子能弄死他们,偏偏要几个人合起来打,咱们得想个辙,不能再死人了,老六、老七的两队人,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全都栽在这个鬼地方,一个都不剩,死绝了,老六才弄上个相好的婆娘,可惜了”   红莲恍若未闻,自顾自发着呆,她脑海里不停闪现出林卓的影像,在戎县县学里凭着力气大挟持住自己,信誓旦旦保证要千万倍补偿清漪,还在自己的臀儿上留下了伤痕,在浣花溪文采惊世,气度恢弘,雨夜高台上豁出命为清漪挡箭,那支箭还是红莲亲手射出去的,也是那天晚上,她射出的唯一一箭,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射向了清漪,却射中了林卓。   “啊……”   一声惨叫声扰乱了红莲的心绪,她腾空而起,像一只灵猴一般,踩踏着半空中的树干,形态飘逸,向着惨叫声传出的地方飞速略去。   等到她一个鹞子翻身平稳落地,腰间软剑也已经在手腕间飞舞,却只看到两个黑色的人影一闪即逝,遁入密林中,留下一具尸体,身首异处。   “啊……”   “啊……”   又有惨叫声在各个方位传来,显然,对方是不打算跟他们正面接招,要玩儿偷袭了。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让红莲心浮气躁,“刀疤,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朝我们聚拢,他们人少,我们人多,他们不敢乱来”   “靠过来,不想死的都他娘的靠过来,跟老子一起剁了这群杂碎”刀疤怒火攻心,剩下的这些可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   靠过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很艰难,这是一条带血的不归路。   白莲教匪们从自己舒适隐蔽的藏身之处溜达出来,成了暗器攻击再明显不过的活靶子。   “唰唰唰……”“啊啊啊……”   袖箭飞镖满天飞,带起一蓬蓬鲜血,带走一条条人命。   刀疤一个倒仰铁板桥,闪过一个奇形怪状的爪形暗器,气急败坏“他娘的,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有种现身出来,跟你家刀疤爷爷大战五百回合”   红莲很没好气,这样要是有效果,大家都去骂街,把这帮疯子骂死好了。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吊诡,刀疤叫唤过后,暗器攻击神奇的停了下来。   刘挺带着自己的弟兄们依次现出身形,红莲的算术很好,差不多也就是20来个人,而且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刘挺白嫩的小脸儿上,就有一道新鲜的血迹。   红莲见状,不喜反惊,牢牢握着手中剑柄,“你们是什么人?跟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以命相逼?”   刘挺笑了笑,回答得很简洁,“我是林公子的人,你们行刺他,让他身受重伤,你说我为什么要以命相逼。”   红莲闻言,气势陡泻,声音微不可闻,“他现在还好么?”   刘挺微诧,还是耐心回答了她,“林公子吉人天相,那一箭并未射中要害,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如今仍在昏迷中”   红莲神色怔忡,半晌无言。   刀疤脸一头雾水,恶行恶相的开始放狠话,“好,你既然要给那什么林公子报仇,我也要给老六老七报仇,咱们这梁子是解不开了,上,给我把他们给围了,这次咱们人多,老子要活剥了他们的皮”   白莲教匪小心翼翼的围拢过来,把这二十来号人困在垓心,红莲望着眼前局面,心思百转千回,反倒不觉得松了口气,心累莫名,“你姓甚名谁,留下字号吧,看你们个个勇武不凡,必然不是无名之辈,来日我也好向你们林公子传讯,安置你们的家眷”   “他们都是林公子麾下,司命卫队的人,带头儿的叫刘挺,乃是湖广总兵刘显的大公子”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圈儿外传来,在这傍晚的密林里显得非常突兀。   “谁?”一众白莲教匪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们是朱雀特务营,我是分守叙、泸、内三府参将邓子龙”声音温和依旧,却伴随着四面八方整整齐齐的脚步声,染上了冷冰冰的煞气。   “呵呵呵”红莲环顾左右,见到邓子龙带来的人马不下五百人,把所有的出路都堵得严严实实,无力一笑,自从跟林卓放对以来,自己从来都没有赢过,这次有教主坐镇,仍旧逃脱不了,她有些认命了。   邓子龙现出身形,脸色沉肃,带着点儿奇异的笑意,洪声大喝,“刘挺,速速撤出”   刘挺等人条件反射一般或丢出飞天爪荡秋千,或几个凌空腾跃,或洒出石灰粉,五花八门,白莲教匪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刘挺这窝人杂耍一般投入到邓子龙大部队的怀抱。   刀疤见状,恶向胆边生,摆出个交党费的架势,“直娘贼,谁怕谁,人多了不起啊,弟兄们,给我杀”   话音未落,邓子龙干净利落的一挥手,一大丛羽箭从四面射过来,直接把精神抖擞的刀疤哥射成了刺猬。   蠢蠢欲动的白莲教匪顿时又静了下来,悄无声息。   红莲看了刀疤一眼,“邓将军,你这番做作,莫不是打定主意要把我们全部灭杀在此?”   邓子龙摇摇头,“不,虽然我恨不得马上将你们所有人千刀万剐,但是你们当中还是有两三个人,能暂时活着”   “哦?你们打的什么主意?”红莲出言追问。   邓子龙却已经不耐,烦躁的挥挥手,顿时箭如雨下,接近半数的白莲教匪血溅当场,“你是头目吧,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跟你聊天的,懂么?”   红莲被噎得十分恼火,奈何形势比人强,她只能忍气吞声,伸出玉指,指点了两个心腹手下,三人从人群里走出,红莲嘴巴里兀自不服气的叨咕着什么,听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了林卓的名号。   邓子龙点点头,刘挺派人将三人困成了肉粽子,剩下的三十多号白莲教匪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他们还没有搞懂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邓子龙拔出腰间宝剑,施施然走进包围圈。   “营长大人,小心狗急跳墙”邓子龙的亲随觉得很不放心,脱口而出提醒,全然未曾顾及那些狗的感受,包围圈儿里剩下的三十郎当个人,顿时各种受伤。   邓子龙不搭理,按住想要冲到自己前头的二货,拨拉着脑袋让他们滚蛋,他已经抑郁了两天了,看到永远神采飞扬的公子,如今只能在床榻上气息奄奄,老邓自己也觉了无生趣,尤其是看到清漪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守在林卓身边,自己却一点事也做不了,这种巨大的差距,更让他心里没来由的犯堵,堵得他三尸神暴跳。   如今追杀刺客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正好发泄一下胸中戾气,赶紧调整好状态和姿势,万一公子明天就醒来了呢。   邓子龙心中芜杂,却并没有丧失理智,去玩儿一场一挑三十的游戏,他摆摆头,冲着刘珽使了一个眼色。刘珽嘿嘿一笑,当即了然,扬手招呼了二十几个强弓手,环绕着白莲教匪们站好,一个盯一个。   邓子龙眼睛一轮,就锁定了个獐头鼠目不住往后缩的白莲教匪,走过去,抡起剑就直刺过去,看上去这个猥琐男有些地位,好几个匪徒挥舞兵器要帮忙,只是刚要有所动作,一支狼牙箭就卜楞楞射到面前,只得顿步,眼睁睁看着猥琐男被活生生削掉了半边脑袋。   如是轮回,不过半炷香间,邓子龙已经用各种手法弄死了十几个白莲教匪,每个人的死状都别具一格,惨不忍睹。   “邓将军,如此虐待俘虏也是你们家公子教你的么?”红莲闭着眼睛听到让人牙碜的惨叫声,睁开眼被眼前一幕刺激得一哆嗦,再也忍耐不住,嘶声尖叫。   奈何邓子龙也只是一顿,手上动作继续,又一个匪徒被拦腰斩断。   “邓将军,你家公子看到你现在这幅样子,不知会作何想?”红莲继续他的音波攻击。   听到这句话,邓子龙停下来了,只不过眼睛却通红一片,咬着牙齿怒火冲天,吼叫声在这片密林里回荡,“公子宅心仁厚,才让你们这些宵小有机可趁,这些杀人盈野的腌臜事,子龙一身当之,岂能入得公子耳目,公子自可光风霁月,纤尘不染,子龙纵然满身血污,做个辣手修罗,也断不会让你们再伤他一分一毫。”   邓子龙最后几个字慢慢蹦完,回过头又要继续他的屠杀大业。   “且慢”刘珽出声制止了邓子龙,“邓营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还是留几个人给我吧,说起来,司命卫队才是公子的贴身护卫”   邓子龙看着坏笑地刘珽,很顺眼,点点头。   红莲看到眼前的交接班,没有了仇恨和愤怒,她又闭上眼,感觉浑身冰凉,他的心腹都如此痛恨我,他也会一样么? 第七十三章 蜀难未已   成都府,督院街,布政使衙门。   这里已经连续四天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了。   不同于江南等地遍地开花,正在成都准备科试的蜀中读书人,目标非常明确,罪魁祸首就是布政使钟毓。   不仅目标更明确,他们比江南读书人更激动,更愤怒,因为被刺杀的是他们的乡党同学,因为他们曾经亲眼目睹,林卓坠落的全部过程。   不需要《菜根谭》和《浣花洗剑录》的火上浇油,蜀中士子就已经怒不可遏。   林卓遇刺的当晚,布政使衙门的外墙上,门楣上,已经找不到干净的地方了。   有臭鸡蛋的痕迹,有粪便的痕迹,还有口水浓痰的痕迹,有些热衷激扬文字的读书人,还用大纸写了声讨谩骂钟毓父子的文章,张贴在墙上,大家的组织纪律性很好,从来不会有叠加和覆盖这回事儿,反正布政使衙门的外墙那么长,那么白,总能见缝插针。   前来布政使门前挑事儿的,最显眼的,永远是蹦蹦哒哒浑身精力无穷无尽的学子,他们也是最闹腾的一波,也是最具有舞台天赋的,有人跳上高台发表即兴演讲,感受万人之间的荣光,有人振臂高呼,带起一波又一波的节奏,还有人总是抽冷子做些小动作,丢石块,扔火把,要不是钟毓事先早有准备,估计布政使衙门已经被烧了无数回了。   还有一拨人,也很扎眼,他们都是光头,亮幽幽的脑门儿上,烙印着显眼的戒疤,他们很有组织,持久力极强,每天都有两个穿袈裟的大和尚带头儿,带着几百上千不等的比丘僧侣,到地儿了就往地上盘膝一坐,开始朗诵《菜根谭》。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风花雪月本闲,而扰攘者自冗。”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鱼得水逝,而相忘乎水,鸟乘风飞,而不知有风。”   ……   佛家的禅意穆穆皇皇,朗诵起这些经义真理更增其神圣气息,也为学子们的撒泼胡闹,渲染上了一层正义的光辉底色。   “杨兄,今日这布政使府邸竟尔没有人外出了不成?”一个士子打扮的读书人手里掂量着一块人头大小的砖头,很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遗憾。   “郭兄,切莫着急,布政使衙门偌大,人丁众多,不出门,莫非是羞愧到要绝食自尽?你那砖头定是能派上用场的”一个油嘴滑舌的学子打趣,自己笑得欢实,可能是动作太大,一不留神,露出了腰间一根软鞭。   “哈哈哈,杨兄原来好这口儿,我等不好奉陪,若是那蜀中三败类出门,我等定助你活捉一二,了却你心中瘙痒”一个更油嘴滑舌的学子,看上去颇为见多识广,是个老司机,二话不说就开起了车。   “哈哈哈”“哈哈哈”   学子群里扬起了一阵阵的大笑声。   “哈哈哈”那软鞭学子不以为意,也跟着狂笑,“尔等莫要折辱于我,若是浣花溪******,任其中一个,让我反攻为受我都没意见,钟越秀、宋应仪、刘承悦三大败类当面,我怕是要疲软一夜了”   “你可滚蛋吧,自从林公子遇刺重伤,汪秉宜、孙继皋、郭廓、黎黍四位公子每日都会两两轮换前来慰劳,鼓舞士气,也不见你哪次有胆量凑上前”   “哈哈哈,莫要再瞎扯,快看快看,开门了,诸位同学,我等替天行道的良机来到,夫子曰以直报怨,且让我等一展身手”   “哈哈哈,竟然是刘承悦,杨兄,还是将就一二吧”   “嘿嘿嘿,将就一二是可以,却不必等到天黑,吃我一鞭”   “吃我一棍”   “吃我一枪”   ……   各种呐喊声不停歇,学子们每天活动的最高潮终于来到,个个兴奋莫名,纷纷涌上前去,撸袖子掏家伙暴力殴打刘承悦。   可怜刘承悦,虽然身处从人家丁的重重护卫之中,仍旧遭受处处创伤,嘴巴边上挨了一记鞭子的尾梢,红通通一道血棱子,臀部也被人重重捅了一记,力道实在不小,刘公子痛的哀嚎一声,几乎挟持不住双股。   “觉人之诈,不形于言;受人之侮,不动于色。”   僧人们的念诵仍旧在进行,此刻的群殴活动,庄严依旧。   “啪……”陈哲的脸上也挨了重重一记,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还有五个红灿灿的血痕。   “公子信任,让你一人担负护卫重责,你却让他置身险地,你想死么?”陈苏满脸阴霾,眼睛里寒星四射,让人丝毫不怀疑,下一刻他会暴起亲手取走弟弟的性命。   “砰……”陈哲直挺挺跪倒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也不辩解,挨了一巴掌,他反而轻松了很多。   “别在那儿装死,把你手中的所有人手全部交给我,滚下去闭门思过,等公子好转了,再行发落”陈苏冷冰冰的把陈哲夺权软禁。   陈哲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他觉得他还可以做些事情,不过对上哥哥突然戾气大盛的瞳孔,他打了一个冷噤,默默闭嘴退出。   “来人,在成都府察访一番,总有些士子读书太久了,身体不好,家境也不好,多找一些,多多益善”陈苏阴森森地下了他驾临成都府之后的第一道命令。   “是,不过,是否需要控制他们?”一个黑影在陈苏背后低声询问。   “当然需要,不过不用动粗,我用钱,买他们的命”陈苏扯扯嘴角,面部表情如同冰铸。   “是”黑影转身离去。   陈苏整整表情,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到林卓的房门前,轻轻地扣了扣门栓。   “进来吧”房间里传来一声应答,声音如同磨砂,喑哑干涩。   陈苏踏步走进门,在门口顿住,他远远看见林卓的脸色渐渐好转,胸口轻微起伏,有力道得多了,显然正在好转,又看看侧坐在林卓床前痴痴凝望的清漪,整个人都缩水了一大圈儿,脸色憔悴无比,不过区区三天,她仿佛经历了人世间所有的炼狱,随时都可能随风飘走。   “有事么?”清漪出声询问,她的姿势一点儿都没变。   陈苏吸吸鼻子,“都是些琐事,鲁员外和乔员外前来交接,二力去处理了”   “好”   “姑娘,《浣花洗剑录》是神来之笔,作用不可估量,您跟公子一样,都是天才”陈苏努力多说几句,清漪的状态让他有些恐惧,他无法想象公子醒来,清漪却支撑不住,会是怎样的场面。   清漪牵扯一下嘴角,算做回应,“金凫和马容在外面奔走,可有成效?”   “成效卓著,川南三府,还有按察司、都指挥使司的态度比较明朗,布政使司的人树倒猢狲散,只是巡抚高志泰的态度仍有保留,他不认同钟毓夺去公子功名的行为,但也不认为刺客是钟毓所派,官方意见一直未能一致”陈苏仍旧远远站在门边,说着这些平时只有林卓能听的事。   “加把火”清漪的姿势仍旧没变,音调却冷了很多,还带些急切,她不允许,决不允许林卓耗尽心神,不惜以身作饵的局面,被个呆板的死老头儿破坏掉。   “是,您放心,我已有安排”陈苏躬身回复,毕恭毕敬得倒退出门,他敬得不是清漪的聪慧,而是她对林卓的一片真心。   次日的布政使衙署,热闹场面愈演愈烈,先是除了林卓之外的浣花溪******齐聚,明星效应不是盖的,瞬间召集起了近千士子,几乎把前来成都府科试的秀才一网打尽,气势如虹。   人多好办事,随后的大招次第放出,金凫带着一伙儿叙府士子举起了一张巨大的横幅,在布政使衙门口儿上迎风招展,上面活灵活现地画着各种不堪入目的画面,主角都是钟毓和钟越秀父子俩的娇妻爱妾,边儿上还有两个巨大的绿色头巾,显然是馈赠给钟毓父子俩的。   这还不算完,川南的士子们随后又抬出了两个塑像,都是跪着的,摆放在衙门口儿石头狮子的旁边,又拿出林卓布衣青衫折扇飞扬的画像,就安放在大门正中,比之秦桧夫妇要恶心的多了。   钟越秀早就憋气憋得狠了,奈何老爹认为要镇之以静,不能给别人口实,因此才一再隐忍,做个缩头乌龟。   如今这些羞辱和前几日的殴打比起来,更要刺痛心扉,他觉得这已经触及底线了,让老爹爆发的时机到了,赶忙冲到父亲书房,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一一描摹,连横幅上自己和老爹爱妾不得不说的故事,也描述了个清清楚楚。   “混账,混账”钟毓忍无可忍砸了茶杯,“这些无脑书生,百无一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没完没了了不成,来人,来人,速速派人传令胡结一,今日下午,衙门外再看到一个瘟书生,本官就弹劾他平靖地方不力,摘了他的乌纱帽”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胡结一听到这个命令,心中固然各种腹诽,但是该干的活儿还是得干,当然是手下人干,现在的布政使衙门可是马蜂窝,一不小心招惹上了,染上一身腥臊,自己的知府衙门能不能保住还两说呢。   于是,士子们兴奋莫名的时候,数百个皂隶捕快,突然横冲直撞,来到督院街上,他们要暴力清场了。   衙役捕快们没有大喇叭,也不宣扬政策,更不会要求投降,冲上来就是铁尺、大棒一起上,噼里啪啦一顿好打,面对真正的暴力,士子们的软鞭是没有用的,顿时四散落跑,捕快衙役们自觉威风凛凛,打出了兴头儿,穷追不舍,逮着落在后面的就是一顿胖揍。   可惜,身强体壮抗揍的,都已经跑远了,留在后面的嘛,自然都是体弱多病不下火线的,这一顿胖揍下来,当场就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留下了二十多具尸体。   一阵微风吹过,尚未跑远的士子们回过头来,眼看着刚刚还一起吹牛打屁的同窗好友,此刻就倒在血泊中,气息全无,一时间还不敢置信。   他们不信,有人信了,汪秉宜不跑了,他快步走到尸体旁,跪倒在地,仰头大呼,“苍天无眼,苍天无眼,我蜀中文华沦落至斯乎?”   汪秉宜的大声疾呼,引起了捕快们的注意,扬起铁尺当头砸下,顿时鲜血四溅。   这一幕血腥让学子们回了魂,也激起了他们无穷无尽的愤怒,他们一个个聚拢回来,眼睛中的愤怒无法掩饰,一个个朝着捕快衙役们逼近,个个荆轲附体,风萧萧兮易水寒,视死如归。   他们聚到汪秉宜身边,静默无言,有人手忙脚乱为汪秉宜包扎伤口,汪秉宜脸色惨白,仍旧鼓起余勇,喊出了两句要命的口号。   “钟毓,以布政使之身,意欲焚书坑儒乎?”   “钟毓不死,蜀难未已” 第七十四章 人不为己   衣冠庙,蜀中巡抚衙门。   高朋满座,大半个SC官场都云集到这里。   放在一般的巡抚身上,这倒也毫不出奇,毕竟巡抚乃是一省封疆大吏,大权在握,只是落在高志泰身上,就代表着不同寻常。   自从蜀中巡抚高志泰因年事已高,二度上疏求去,这里已经门前冷落很久了,蜀中的三司要员、知府知州,大抵都知晓,这位在蜀中巡抚任上待了三年的抚台大人,也就这么回事儿了,既将事权放归布政使,又无力经营人事梯队。如此,不能权力荫庇,又不能提携高升,那就没有了迎奉的价值,逢高踩低人之天性,高志泰以巡抚之尊,虽然不至于被踩,晾在一边当摆设也就是了。   “高大人,如今成都府城已经连续四日混乱不堪,学子僧道激愤不已,若不尽早妥善处置,恐将酿成大祸”蜀中高官济济一堂,率先发言的竟然是叙府知府何举,更难得的是其人慷慨陈词,竟然底气十足。   “如今成都府城动荡,若任其蔓延,恐成燎原之势,及早处置,防患于未然,应是上佳之选”按察使宋鸿烈表态赞成。   “我意也是如此,远的诸如湖广江南南直隶等地,近的诸如GZ等地,学子聚众闹事,蔚为风潮,若相互勾连,连绵成片,必将惊动朝廷,局面不可收拾,且不提风潮起源乃是出自蜀中,受害者乃是蜀中俊彦,若我等迟迟未能妥善处置,有所交代,率先上报朝廷,不仅难逃朝廷降罪,亦难免让蜀中学子齿冷”这位发言的,眉头紧拧,言谈老成,很有见地,有大局观,也有很明显的倾向性,他也是布政使司参政,却不是陈文杰,而是左参政郑振声,近几日与金凫、马容两人来往最为密切的蜀中高官。他的盘算很简单,这次钟毓若是倒台,高拱势必在蜀中受挫,巴望着张佳胤老大人推上一把,也能主政一方。   “及早处置,早做决断,诸位”高志泰高居首座,却最为苦闷,张口就是一长串的疑问句,“我又何尝不知要赶早,老夫那世侄横遭劫难,实在可惜可怜,功名之事老夫断然要为他讨个公道,只是暗中行刺者是何人?又是受何人指使?可有证据?如此之多谜团未解,如何平复学子愤怒?如何向朝廷奏报?老夫又该如何处置,怎样决断,诸位何以教我?”   “咳咳,回禀巡抚大人,属下已安排重兵追踪刺客,彻查其行迹,成都府也安排了捕快衙役协助,目前……”布政使司负责刑狱的参议讷讷出列,顺手将屎盆子往成都府头上一扣,反正胡结一现在不在这里。   “目前如何?”高志泰不依不饶追问。   “目前尚无结果”参议面红耳赤,决定加大甩锅的力度,“不过,分守川南参将邓子龙也率兵马前来协助,据称是受了大人的札子调遣”   “唔,确有其事”高志泰面不改色,“林卓出自川南,乃是当地名望,省中各司一筹莫展,既然川南参将有意出力,老夫就下令照准了”   “吭哧吭哧……”参议脸色涨紫,再也找不到托词。   “咳咳”布政使司右参政陈文杰冒头了,他的发言充满了政客的恶臭味,“高大人,为免蜀中当其事,却应对迟缓之虞,我等似乎应先具报详情以闻,为林卓功名之事昭雪,权且稳住士子,刺客之流可暂缓提及,料来能得朝廷各方推许”   “陈参政,此言大谬,若不揪出刺客及主使,如何平复学子悠悠众口,莫非只靠春秋笔法?”何举当即出列反对,对陈文杰这个昔日一条线上的盟友,何举无语至极,朝廷各方推许?应该是顺着钟毓抱上高拱的大腿吧,好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何举很清楚林卓那边的计划,这次就算不趁热打铁把钟毓搞掉,也要把他从位子上挪开,若是热度过去了,时过境迁,效果肯定大打折扣,林卓岂不就白白挨了这一箭,“高大人,何举以为,即便证据不足,钟毓也难逃嫌疑,理应先行拘押,再行举证,若任其在外,恐真相大白之日,遥遥无期”   “瓜田李下嘛,钟毓理当暂且逊位避嫌,以利查案,若高大人迟迟不做决断,本官将先行上奏”按察使宋鸿烈是个暴脾气,因为跟高志泰的老关系,作为言官的他一直憋着,但是憋太久会出问题的,不只是生理上的,还有政治上的,他作为言官的操守会受到质疑。   “我意深以为然,钟毓拘押在案,无所掣肘,查案必有实质进展”左参政郑振声表示赞同,他的言辞意味深长,瞄了一眼如坐针毡的参议大人。   “不行,钟毓虽有大过,却并无恶迹,如此应对,对他并不公道”高志泰守着他的端方作风不肯动弹,再度施展一票否决权。   “哼……”宋鸿烈拂袖而起,转身出门就要左拐回家,作为监察部门,他本来就不必跟地方上活这些永远活不干净的稀泥。   “高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迎面一个人影儿冲进来,跟宋鸿烈撞了个正着,生生把宋大人撞回了客厅,一屁股摔了个结实。   “胡结一,你,你放肆”宋鸿烈官威官体荡然无存,绷不住了,掐着官指冲着胡结一发飙。   谁料到,素来被称作官场鬼见愁的按察使这一次没了卵用,胡结一完全不搭理他,扑上前拉着高志泰的袖子,涕泪齐下,“高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高志泰本就皱得深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胡知府,何事慌张,你且细细说来”   “高大人”胡结一用袖子擦了把鼻涕,黏糊糊的双手又想拉扯高志泰,却被避了开去,“今日钟大人下令属下将闹事学子清场,属下无奈之下,奉命行事,却不料捕快衙役下手过重,学子又有伤亡”   “什么?”满堂大佬都坐不住了,宋鸿烈也不再施展死亡之瞪。   “死伤多少?”“死者何人?”“如今学子可曾清场散去?”五花八门的疑问句劈头盖脸地向着胡结一飚过来。   “死者有二十余人,都是成都府本地学子,伤者乃是浣花溪五-君-子的汪秉宜,学子们群情激奋,并未散去,属下来时,学子已经在布政使衙门各处纵火行凶,场面失去控制”胡结一老老实实交代情况。   “嘶……”“嘶……”“呀……”“哦……”   高官们发出各种奇怪的感叹声,彼此交换神色,都觉得已经无法善了,必须尽快做个决断。   “胡结一,你擅自行动,可曾请示巡抚大人,钟毓如今戴罪之身,竟然能让你附郭知府言听计从,你罪过难逃”宋鸿烈不知道是不是惦记着摔臀之仇,借题发挥,先把胡结一提溜起来示众。   “对,对,对”陈文杰也顺势发难,“胡知府,如今事态恶化,都是拜你所赐,你简直,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戴罪之身?钟大人什么时候戴罪了?我擅自行动?都是钟毓的命令,我岂敢不听?”胡结一叫起了撞天屈,这特么这群人有没有节操,老子来报个信儿,就直接拿我当替死鬼。   “胡结一,无论如何,二十余名学子命丧你手,你更指使暴徒殴打汪秉宜,事态恶化失控,你首当其冲,来人,把胡结一拿下”高志泰直截了当下令,又看看分管刑狱的参议,摇了摇头,“交由按察使司关押”   “高大人,高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上面强行下令,下面草率做事,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胡结一的喊冤声渐行渐远,渐不可闻。   满堂高官略略松一口气,总算有个倒霉鬼撞到枪口上,大家可以安稳一下了。   “赵提学”高志泰在人堆里找了老半天,才找到缩在角落里的赵固,“请即刻发下榜文,恢复林卓功名,为他平反昭雪,表彰其增益经义的功绩,念其受创严重,科试免考”   “是,属下领命”赵固如聆仙音,踩了风火轮儿一般,急匆匆走人,这个地方,是非之地啊。   “陈参政”高志泰看看陈文杰,“你去向学子们宣示,官府已经拿办了成都府知府胡结一,必将查清浣花溪刺杀真相,还林卓一个公道,让他们务必冷静,再有作奸犯科行迹,本官将严惩不贷”   陈文杰面露喜色,这相当于钟毓保住了,高拱的金大腿也快要抱住了,还了林卓的功名,也仁至义尽了,自己当朝三品大员,不能每次都为个白衣士子冲锋陷阵吧。   陈文杰再度说服了自己,当即就要出门儿办事,还不等他抬脚,却先听到了整齐愤怒的口号声。   “蜀中何物,焚书坑儒”   “蜀中何物,焚书坑儒”   ……   “钟毓不死,蜀难未已”   “钟毓不死,蜀难未已”   ……   “大人,大人,一大群老先生和四-君-子带人往巡抚衙门来了”高志泰的师爷急匆匆来报信。   “有多少人?”“可有凶器?”“哪些老先生?”   “人山人海,数不清楚,杨老先生带头,有七八十个,四-君-子来齐了,汪公子头上缠着绷带,他们都拿着铁锹,说是,说是要在巡抚衙门口儿挖个大坑,把所有读书人都埋了”师爷的回答非常简洁明了,信息却如同重磅炸弹。   巡抚衙门偌大的会客厅里,顿时又是一静。   “钟毓不死,蜀难未已,好啊,好啊”这次轮到何举笑了,“巡抚大人,何举坚持认为,不擒拿钟毓,以正视听,蜀中永无宁日,若只以胡结一搪塞,难免官官相护,捉小放大之讥,更添士林愤怒,即便钟毓有所冤屈,为蜀中数百万百姓计,想来也应深明大义,主动就缚。”   “好一个焚书坑儒,就凭这个罪名,钟毓死不足惜”左参政郑振声非常happy,峰回路转啊。   高志泰叹了口气,“来人,传令下去,将钟毓拿下,一并交由按察使司关押”   这个时候,我们有幸见证了一个伟大的变脸演员的诞生,那就是陈文杰陈参政了,只见他拜服在地,义正辞严,“高大人,既然钟毓罪恶昭彰,行迹人神共愤,钟越秀等相关人等助纣为虐,倒行逆施,不可不察,若留下遗毒在外,恐风波不停,后患无穷啊,林卓公子正道直行,洁身自好,毫无防备之心,若再被小人所趁,则有千古之恨矣”   何举嗤笑,堂上众位高官顿时蛋疼,不过也不曾深责,形格势禁,见风使舵,官场要诀嘛,只是形势转变太快,陈文杰操作得有点儿尴尬而已。   高志泰环顾左右,深深吸气,一整冠冕,“诸位,且随我去向蜀中父老请罪” 第七十五章 名震朝堂   这几天,京师里颇不平静。   当然,指的不是学子闹事,学子们还没有那么大胆子敢在天子脚下聚众闹事,他们的声援手段也是所有省份里最低级的,诗会文会的时候畅谈一番,叹息一声,有人领头了,就向顺天府尹发一封联名信,表明西南地方有妖孽。   这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了。   毕竟,京师乃是官员们的地盘儿,要闹事儿,也只能年轻的官员们起来闹,有明一季,学子读书人尽可在其他地方叱咤风云,唯独在京师,只能噤若寒蝉。   《菜根谭》、《浣花洗剑录》接连出世,掀起轩然大波,舆论沸腾,京师官场,下到七品郎中,上到内阁大佬,几乎人手两册,官场上的气氛也越发的紧张起来。   一开始还只是局限于私底下,各种议论、诅咒甚至谩骂不绝于耳,钟毓的祖宗十八代算是倒了血霉,被问候到了灵魂深处。   局势陡然加剧的根源,是地方士绅官僚第一时间发出的私信摇摇晃晃到了京师。作为大明朝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地方士绅官僚与中枢官员的信函往来,非常重要,有些时候,中央正式下发的邸报,地方正经上报的奏疏,都未必敌得过这些私人信件的效用。   中央官员大多依据这些更可靠的私信来判断地方上的人心向背和舆情是非,以此决定自己的行止,代为民心喉舌,就是这么来的。   私信里自然是一片火辣辣的沸腾,地方士子群情激愤,无所不用其极,某地府衙被纵火焚烧,某地衙役被殴打致死,局势几近糜烂不可收拾等等。   当然,京师的下层官吏依赖地方上的特定关系户稳定送信,朝堂上的大佬,自然就不受此拘束,挨边儿不挨边儿的,都要写封信请安问好,由此,信函的多寡也成了一个显著的信号。   据闻,浣花溪事件,张总宪的爱徒遇刺后,张府的私人信函一麻袋一麻袋的装,来送信的差人能从街头排到巷尾,口音天南海北,蔚为壮观,而另一边儿嘛,寥寥无几。   于是乎,谨慎的官员们顿时了然,行事也就越发放浪。   有才学的青年官员们,免不了读书人长歌当哭的习性,喝醉了花酒,写诗、写词往来唱和,为林卓击节,为******宣扬,为浣花溪事件张目。   江南和西南两地的青年官员们,不满足于这种隔靴搔痒的快感,一个个热血上头,面对高拱的门生属官,都敢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摆脸色,不仅无人指斥,反倒赢得了越来越多的同情和支持。   大明的腹心之地,一股庞大的力量在缓缓凝结,只等待一颗火星。   火星很快就出现了,这当头一炮来自于督察院右佥都御史,黔中巡抚赵锦,赵锦的奏疏不是密折,也没有请人代奏,按照流程走得规规矩矩,一个环节都不落下,过奏事处,走通政司,备份内官监,送内阁,这样规规矩矩的后果,就是奏疏的内容在顷刻间就传遍了京师朝野。   赵锦的这封奏折,与骈四俪六的公文习惯迥异,十分不文雅,众人几乎看到一个愤怒的老头儿在跳脚大骂,奏折前半部分主要针对的是钟毓,“此人豺狼之行,小肚鸡肠,嫉贤妒能,无容人之量,行事刻薄阴狠,不择手段,罔顾大局,非人臣之相”,奏折里还捎带上了蜀中士子的呼声,“锦官城中,贩夫走卒之辈,亦振臂高呼,钟毓不死,蜀难未已,其民愤如此,士林内外,僧人道士之徒,亦同感悲愤,何物西南,焚书坑儒,其风评如此。”   奏折的后半部分篇幅很小,但是矛头却直接指向高拱,“当道草率决策,殊为不妥,书院育人,但其持守正宗,公与私何异之有?经学玄远,与时势同消长,不砥砺岂能至善?”   奏疏送入宫中,不待日落,内阁的意见就出炉了,“锦无长才,危言耸听,失人臣体,贬官发落”   短短十六个字,充满了傲慢与偏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高拱的手笔。   火星迸射,青年官员朋友们也不是吃素的,出身山阴,跟赵固当面辩论过学术的王家屏,带头儿扯起了大旗,他是隆庆二年二甲第二名,年纪不过三十岁,但却素来敢作敢为,在同年进士当中很有威望,吆喝间就聚齐了二百余人。   他们在正西坊汇合,沿着正阳门大街一路前行,王家屏特意安排了个大嗓门儿,同年中最为耿介的王用汲,在前方大声疾呼,“守文人尊严,还士林公道”、“内阁不公,屈枉轻纵”,旁边操持各样生计的小老百姓们看到这些年轻官老爷一副求告无门的苦逼样,觉得很新奇,原来你们也有今天呐,遂关门闭户,在街道两边沿街跟随,看得乐颠颠儿的。   学子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很同仇很敌忾啊,早就想玩儿这招儿,可惜不够格儿,现在有带头大哥了,果断吆喝着混进队列中,壮大声势,也有很多官员闻讯前来共襄盛举,队伍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穿过正阳门、大明门,就到了官府衙署密集的西长安街,礼部、锦衣卫、五军都督府、吏部、督察院全在此地,街道也收窄,队伍拉长,拖出去四五里地远,高呼声振屋瓦,颇为骇人。   队伍来到紫禁城皇极门外,看到的就是锦衣卫如临大敌,在门口排起了五六道人墙,刀出鞘箭上弦,一副针对阶级敌人的模样,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呼啦啦跑了个干净,这可是要命的活计,还不如回去做做生意,有那立场不坚定的学子官员也悄咪咪走了,队伍瘦了一大圈。但是剩下的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货,呐喊声,呼号声,不减反增,王用汲的大嗓门艳压群芳。   乾清宫,朝堂高官云集在此地,开始一场紧急的御前议政。   “诸位先生,蜀中巡抚高志泰联名蜀中各司主官的密奏奏本到了,你们拿去看看吧……”主持议政的工作,李皇后越来越在状态了。   话音刚落,一个大嗓门儿远远传来,声如雷震,打断了节奏。   “守文人尊严,还士林公道”“内阁不公,屈枉轻纵”   “娘娘,翰林院编修王家屏、户部员外郎沈一贯等率众在宫门外静坐陈情”李皇后身边的太监田义跪地回报。   “所为何事?”李御姐见到床榻上的丈夫隆庆皇帝眼睛一眨一眨,显然极为关切,就赶忙出声询问。   “为蜀中士子林卓被剥夺功名、暗害重伤之事,为黔中巡抚赵锦奏疏一事”田义回答的很有艺术,有暗示,有点题,但是不露痕迹。   “林卓的事,本宫有所耳闻,赵巡抚的奏疏又是何事?”李御姐敏锐抓住了重点。   “回禀娘娘,赵巡抚所奏亦是林卓之事,言过其实,过于夸大,危言耸听,臣驳斥并请贬官,以儆效尤。”高拱回答的理直气壮。   田义很快就把赵锦的奏疏和高拱的批复意见呈了上来,李皇后略略一看,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高先生,依你之见,蜀中上下的奏疏应当属实否?”   高拱闻言,进退两难,主要是他还没有看到蜀中的奏疏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虚应一下,“若事实俱在,理应属实”   “好,你且看看,赵巡抚哪里夸大其词,哪里危言耸听了?”李皇后声调转冷,把手中的奏疏丢到高拱面前。   高拱好一阵失神,自从正位首辅以来,这种待遇还是头一次,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奏疏,高拱有种很不祥的预感,翻看之后,果不出所料,事情不能更糟。   “高先生,以本宫看来,赵巡抚非但无过错,忠心热血反倒可嘉,理应褒奖,你意下如何?”李御姐得理不饶人。   “臣无异议,不过,臣以为,钟毓虽有小过,立身不谨,指使行刺之事,尚无证据,蜀中查案进展迟缓,不如……”如今形势极为不利,高拱却并不想放弃钟毓,不是他仗义,而是作为地方上主动投靠自己的标杆儿人物,若是钟毓直接被人整死,对他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高大人,蜀中上下既然已有共识,自然能够彻查此案,相信不日即有奏报上呈,眼下当务之急,就在宫门口,不是蜀中”李皇后再度不给高拱面子,声音尖利的打断了他。   “陛下,娘娘,以老臣愚见,京师青壮官员云集陈情,乃是为林卓之事讨还公道,张总宪出面说明事实,应当足可劝退”张居正出列,出了个馊主意,拱出了张佳胤,不是为了你徒弟么,你就去灭火,刚好合适。   李皇后侧目看向张佳胤,这可是个收揽人心的好机会。   “陛下,娘娘,众官员仗义集会,所为者非只林卓一人,更是为了蜀中实行的严管书院与言论的弊政,后者大,而前者小,后者不去,前者只会越来越多”张佳胤出人意料的推脱了,西南的试点完全失败,高拱应该给个说法,去掉这个弊政,收揽的人心就不只是宫门外的了。   “张大人,慎言,严管书院言论,所为者乃是大明人心,何为弊政?”高拱今天的心情很不美丽,大家心里有数就是了,还非要老夫明着低头,张佳胤可恶。   张佳胤却笑了,政治上如果没有把柄相互制衡,是断然不可能有温良恭俭让的,他血淋淋揭了高拱的伤疤,“高大人,事到如今,毋庸回避,西南,可制乎?”   乾清宫内,随着张佳胤的这个反问,陷入了宁静,只剩下高拱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眼见高拱下不了台,他的小弟只得出面解围,礼部尚书高仪温声劝说,“张总宪,若集会官员有所提及,关于此条律令,您大可一言而决”   “呵呵呵”张佳胤小声笑起来,“高大人,您这个统领天下学政书院的礼部尚书,做得果然名副其实”   张佳胤说完,就向李御姐行礼告退,出门灭火去了。   留下高仪站在原地,脸上红白转换,煞是好看。 第七十六章 千古艰难   林卓挣扎着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伤口处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他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他伸出手,准确地扯住娘亲张婉儿的衣袖,努力挤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娘,孩儿想你了”   听到林卓冲自己撒娇,张婉儿百感交集,泪如雨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抱着林卓的脑袋不撒手。   林卓左右环视,发现自己的家人都在,萱萱在冲自己羞羞脸,耿小妹眼眶红红,盯着自己似嗔怪又似怜惜,老林同志长舒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天大的心思,独独少了一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身影。   他从娘亲怀里坐起身来,勉力穿上鞋子,在娘亲和耿小妹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门外,不出意外的,蓬头垢面的清漪,正满面枯槁、眼窝深陷的跪在那里。不远处,站着的是邓子龙、马容、陈苏兄弟和耿大力兄弟。   林卓轻轻跪坐在清漪身边,明白她心里的自责和伤痛,伸出手,揽住她的肩头,清漪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眼睛里渐渐有了光亮。   “我睡了这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我跟你们散开了”听到林卓说这个,清漪的手猛地攥成一团,指甲都要陷入肉里。   林卓拎过她的手,一根一根把手指头掰出来,继续讲他的故事,“我就不停地找你们,跟着风追,跟着雨追,跟着太阳追,怎么都追不上,后来,一个神仙告诉我,到佛陀面前许愿五百年,我就能够再见到你们,我去了,五百年后,我真见到你们了,只是,那个时候,我是河上的石桥,你们是岸边的垂柳,你们不跟我说话,我想说的,你们也听不到。我很着急,我想回到现在,我们会有很多苦难,很多伤痛,但是,我们能在一起,我能说话,能唱歌,你们也会理我,于是,我就醒过来了”   林卓重伤初愈,声音很小,但是这方小小的空间,静谧得针落可闻,每个人都能把林卓的每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哇……”清漪用力扑进林卓怀里,瞬间哭得稀里哗啦,本就枯黄的脸色,被泪水一浇,简直就不能看了。   林卓微微蹙眉,酸爽地承受了清漪的一扑之力,自己也被自己的故事感动得眼圈通红,还冲着娘亲和耿小妹挤了个得意的表情,换来一个宠溺一个嗔怪的眼神。   “清漪啊,在梦里,你一直是要强不服输的性子,眉眼清丽如画,可漂亮了,要是知道你现在是这样子,搞不好我就不回来了呢”林卓凑在清漪耳朵边上,呵着热气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清漪先是把脸往林卓怀里一埋,然后又拔出来,恨恨举了举小拳头,终究舍不得,跺跺脚,“噔噔噔”跑掉了。   “呵呵呵”林卓一个人赖在地上,看着清漪落荒而逃,满眼都是幸灾乐祸,看得旁边众人都是一时无语。   “你呀,就是个坏人,就知道欺负我们姐妹”耿小妹眼睛里包着眼泪花儿,上前把林卓扶起来,刚才还好好的林卓,顿时体力不支,全身紧密地靠在耿小妹身上,生生把人家妹子前面给压扁了,让耿小妹爱恨交加,臊得满脸通红。   “娘,我饿了,我要吃饭”林卓一边作着恶,一边舔着脸找娘亲要饭吃,冲着那边的兄弟伙招招手,“来,你们都来,去把他们也都叫来,陪我吃饭”   一顿饭的功夫,林卓伤势痊愈的消息就传遍了成都府。   饭还没有吃完,前来慰问探望的各界人士就纷至沓来,巡抚高志泰都专程派了管家前来探病,其他官员士绅,僧道之流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林家的客厅花厅都要堆不下了。   打着大病初愈,身体虚弱的旗号,林卓只能集体会见一下,在众人面前露个面,道声失礼,就回去继续养伤了。   林卓自然没有继续养伤,他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必须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势,才好妥善应对。   书房里,何举、陈苏、邓子龙等人列坐。   “……清漪姑娘安排出版了《浣花洗剑录》,大明各地学子纷纷仗义声援……邓将军和刘公子两日两夜不眠不休,追捕到三名白莲教刺客,在戎县行刺公子的红莲圣女也在其列……属下买了二十几条人命……何大人和左参政郑振声大人据理力争,公子的功名已经恢复,并免考科试,钟毓和胡结一被拘押在按察使司……赵锦大人为公子仗义执言,蜀中及各地奏折几日内接连到京,几乎全部附和赵锦大人,京师动荡,高拱颇受挫折,老大人威望日甚一日……”陈苏简洁明了地把这几天的情形说了个清楚。   林卓仰靠在椅背上,略略皱眉,“世叔,按察使司衙门关防如何?”   何举猛然一惊,“贤侄,如今虽苦无证据,有那二十几条人命在身,钟毓却也不能轻易脱身,不如徐徐图之……”   “呵呵呵”林卓笑了起来,“世叔以为,林卓中了一箭,脑袋也被射坏了不成,我并非要用非常手段,只是想知道,钟毓能不能与外界及时互通消息?”   何举略略赧然,“按察使司虽说专职监察,但是与地方纠葛仍多,以钟毓身份,明目张胆走出来或者不行,其余应当毫无阻碍”   林卓缓缓点头,“子龙,明日你安排一下,我要见见这三位刺客”   邓子龙有些走神,他还在想五百年的故事,要是五百年,人化为青石板,化为垂柳,能不能男变为女?   看到邓子龙难得露出洋相,林卓有些好笑,提高些音调,“子龙?”   “在,公子,有何吩咐?”邓子龙被惊醒了,赶紧正襟危坐,询问端的。   林卓不以为忤,重复了自己的要求,“我明日要去看看红莲他们三人,你安排一下”   “是”邓子龙铿锵有力的应下,想着怎么才能保证林卓的绝对安全。   “子龙,这三人对我们后面的计划非常重要,我需要他们与我合作,你不得伤害他们,一切等我见过他们后再说”林卓见邓子龙眼中寒光闪烁,赶紧打预防针。   “公子,仅凭他们一面之词指证,恐怕效果有限呐?”陈苏在旁边发表意见。   “他们指证只是第一步,我要的,是钟毓的行动,或者钟毓亲信的行动,我们也可以推波助澜,尤其是马容,转几个弯儿,透露一些假消息出去,只要他们任何一个人憋不住了,有所动作,此事就板上钉钉”林卓也没有藏着掖着。   马容肃然领命,眼睛转悠着锁定人选,何举、陈苏等人缓缓点头。   “公子,那三名刺客罪大恶极,红莲更是二度对公子出手,若是放虎归山,恐怕……”邓子龙的关注点不在全局上面,他一心想的就是为林卓报仇雪恨。   “子龙,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你能抓住他们一次,就能抓住第二次,后背交给你,我很放心”林卓打断了邓子龙的话头,说着自己觉得很忠肝义胆的话,却没注意邓子龙偷偷埋下头去,眼眶红润,神情变幻,复杂莫名。   “卓哥儿,天色不早了,你该吃药休息了”耿小妹柔柔的声音传过来,何举等人知机地告辞而去。   耿小妹带着妍儿走到林卓书桌旁,妍儿手里端着托盘,耿小妹拿过药碗,用汤匙搅了搅,小心翼翼的吹了又吹,才送到林卓嘴边。   林卓闭着嘴巴,不肯喝,眼睛却贼兮兮在耿小妹和妍儿的嘴唇上流连,没节操地调戏起了可怜的大丫鬟,“妍儿,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你家公子不是好好的么?要是吃了药,就好得更快了呢”   妍儿娇靥流朱,似嗔似喜,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那公子就快点吃药呀”   林卓脑袋在靠椅上一转悠,不接茬。   耿小妹跟林卓的时间更久,早就知道他在自己女人面前的惫懒无耻习性,哀哀一叹,将药喝到自己嘴里,缓缓凑到林卓嘴巴上,冷不防刚刚还紧咬牙关的林大公子,瞬间就把两片娇嫩的花瓣吞到嘴里,如狼似虎的汲取馨香的汁液,耿小妹身子急抖,脑袋后缩就想要逃,无奈软滑的舌尖却被牢牢攫住,不片刻间,整个人就如同喝醉了酒般,神魂飞舞,索性闭上眼睛,任由林卓予取予夺。   良久,耿小妹才被贪婪的林卓放开,脸皮薄的妹子,刚睁开眼,就看到妍儿还在旁边,睁着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顿时羞臊不已,跺跺脚就跑掉了。   林大色狼瞄瞄眼前的药碗,仍然不肯自己喝,妍儿手足无措半晌,咬咬嘴唇,挪着小步子,走到林卓身前,将药含在嘴巴里,也把小绵羊送到狼嘴里。   咳咳,这样子喝药,估计药水能被稀释到无限趋近于零。   仲夏夜,林家书房的等仍旧亮着,妍儿温柔地依偎在林卓怀里,轻嗅着林卓的气息,偶尔在他脖子上面种几个秀气的草莓。   林卓软玉温香在怀,翻看着陈苏挑出来的重要书信,有哈茗的,孤军奋战的女诸葛,通篇没有一个字提到僰人内部的情形,也没有提自己的处境,厚厚一沓字纸,全部用来尽情宣泄自己的孤单和担忧,“夜夜思君,嚼齿欲断”的深情,让林卓心生怅惘。   还有可儿的,跟张佳胤的一起送来,信里面像个小老太婆,千叮咛万嘱咐,说了一堆的注意事项,就连床头床尾的朝向都有研究,也不知道哪里打听来的,她还告了他老爹一状,说她求爹爹帮师兄打坏人,爹爹反而让她不要添乱,林卓能想象出可爱的少女嘟着嘴巴忽闪着眼睛,忧思难忘的情景。   林卓轻轻抚着妍儿如同绸缎的秀发,妍儿像只波斯猫一样,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千古艰难唯一死。 第七十七章 醉后酒浓   清晨,慵懒的成都府尚未从夏夜幽梦中醒来,干燥的青石路面上,间或有几个早起的行人。   达达的马蹄由远及近,从九里堤出发,沿着成都府城的中轴线横穿而过,一彪威武雄壮的汉子策马拱卫着一驾马车,为首的青年一身轻便甲胄,神情冷厉,一脸警觉。   “刘珽啊,若是刘老将军得知你堂堂总兵公子,来为我做这些警跸护卫的琐事,本公子虽然命大,却也吃罪不起啊”马车里传来林卓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打趣。   刘珽听到林卓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幽幽飘来,心中滋味莫名。   这种亲近的语调,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刘珽还记得,两个月前,林卓打发他回成都的时候,对他的称呼甚至都有些犹豫,还试探着叫了声刘公子。显然,他虽然跟耿大力、哈龙一起训练了大半年,哈龙转往朱雀特务营,专责协助哈茗之后,又跟耿大力分别担当司命卫队的正副手,却始终未能真正走进林卓的视野。   林卓的客气和尊重,对刘珽而言,是莫大的伤害,比挨鞭子还要沉重的伤害。   跟林卓打交道至今,刘珽对他心悦诚服。   从叙府回到成都,他也见过不少人物,暗地里思量比较了一番,越来越坚信,这世间绝没有林卓处心积虑之下做不到的事情,也没有能胜过林卓的人,无论是拽文还是演武,统统没有,尤其是在同辈人之中,绝没有人可以与他并驾齐驱。   他的礼数周到,毋宁说是冷冰冰的拒绝,舍此之外,殆无其他。   刘珽心念电转,飞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公子,我在您门下奔走,家父本就知情,不过态度不置可否”刘珽先是老老实实说了实际情况,意犹未尽,又补上一句,“刘珽觉得,无论是日后求官位求富贵,亦或是自身求本领求长进,跟着您,都是最佳选择”   “呵呵呵”林卓笑了起来,毫不谦虚地全盘认下,说得比刘珽更坦荡“不错,都会有,有的还会来得很快,刘珽啊,你不只是个公子哥儿,你有坚持,也有毅力,我看轻你了”   刘珽闻言,浑身一震,干净利索地滚鞍下马,当街跪倒在地,“公子不弃,刘珽愿效犬马之劳”   林卓在陈苏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来到刘珽面前,架住刘珽的胳膊略略用力,刘珽赶紧顺势站起,“你我相识于微末,相知于逆境,可称肝胆相照,待今日事了,我将过府拜望老夫人”   “多谢公子,家父不在家中,府中尽是妇孺,恐会有所怠慢……”刘珽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往日在林家庄园客居半年之久,从来不知道客气怎么写,这次林卓第一次登门,顶梁柱老爹又不在,礼数上面实在不好看。   “无妨,午后我与孙兄一同前往,拜望老夫人之外,亦有公务禀告,无须多礼。”林卓拂袖打断刘珽,他素来不计较这些繁文缛节,何况自己此行,也是有的放矢。   “是”刘珽闻言,顿时肃然。   清晨的成都府城在此刻定格,或许是夙愿得偿,或许是收得猛将,或许是一段纠葛的结局,或许又是一盘大棋的开始,谁知道呢?   插曲过去,车马辚辚,很快就把成都府城打了个对穿,来到了北教场邓子龙朱雀特务营的临时驻地,此地楼高墙厚,砖石森森,城垛箭楼一应俱全,趁上朱雀特务营官兵的精干煞气,仿若一座亘古坚城。   囚禁红莲三人的地方,算不上是牢房,与普通大头兵住的通铺营房比起来,条件还要好上一些,至少他们每个人都有个单间儿,看这三位囚犯的面色,饮食肯定是有保障的。   “圣女阁下,久违了”林卓打量着红莲的单间儿,竟然还有粉红色的帷帐,梳妆台上胭脂水粉之类的小物事也不少,感觉有些不自在,不像是来审犯人,反而像是误闯了哪家千金小姐的闺房。   红莲凝视着林卓,这人的气度一如既往,翩翩然洒脱自如,自信得无可挑剔,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重伤初愈所致。   不知怎么回事,看到林卓这副无悲无喜,幡不动风不动,仁者心不动的模样,红莲就无比来气,哪怕他气急败坏都要好一些,“怎么?名震天下的浣花溪五-君-子之首,那些酸丁推崇的一代宗师,刚刚能下床,就如此迫不及待,要亲自来找我报仇么?”   “呵呵呵”林卓微笑,踅摸了半天,不能坐床上,就找了个矮凳坐下,“你我各有信仰,你为了信仰杀我,乃是公仇,并非私怨,我不会挂怀”   “是么?”红莲嗤之以鼻。   “是的,只是,无论何种信仰,都应导人向善,为民谋利,若是伤天害理,刀口内向,便与林卓无法共存”林卓的声调并不高,只是神色变得冷峻。   红莲抬眼看着林卓,病态下的他并不能渊渟岳峙,却自有磅礴力量,让人心折。   她不服气,努力摆摆脑袋,继续种刺儿,“林大君子,林大宗师,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杀我呀,绕那么多弯弯绕,想让我死后不去找你索命么?”   “妖女放肆”刘珽听不下去了,这红莲摆明蹬鼻子上脸,要动粗。   林卓摆手止住他,面上神色丝毫不变,“圣女想差了,我若要取你性命,根本不用来见你,我也并不是需要亲手杀人,才能泄愤的短浅之辈”   红莲心下莫名恼怒,眼睛急转,想到了什么,却又忽的笑出声来,“噗嗤……大才子,话不要说那么满,我屁股上的伤痕可还在呢”   林卓失笑,“佛有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也有金刚怒目,降妖伏魔,超脱如佛,也有无明业火,何况林卓”   红莲翻个白眼儿,“行了行了,反正道理都是你们老林家的,全都是,说吧,你抓我来,又不杀我,想要干嘛?”   说着说着,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扯紧了衣襟,往后蠕动,像是大灰狼嘴边的小白兔。   林卓的好脾气顿时荡然无存,神色一整,“圣女,我要与你做个交易”   “皮肉交易么?你不要我的命,就是要我的肉体么?呜呜呜……人家又反抗不了,还不是由着你蹂躏折磨……果然读书人都是衣冠禽兽……呜呜呜……”红莲cosplay得很上瘾,演的似模似样。   林卓深吸一口气,扶额稳稳心神,遇到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谈判对手,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不搭理各种作妖的红莲,“不错,交易的一部分筹码,是你的性命,另外一部分,就是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我保证给你一个弃暗投明将功补过的机会”   红莲一怔,收起了那副嬉笑模样,看向林卓的眼神无比深邃,“你知道些什么?你这么有信心我会投你?”   林卓恢复淡定,话也冷冰冰的,“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要多,你不投我,是你自己放弃了机会,与我并无干系”   “你住口,凭什么?为什么不是我给你一个改邪归正,顺从龙凤教主的机会?”红莲突然歇斯底里起来了,她感觉到莫名的空洞和心虚。   林卓浅浅一笑,不答。   红莲眨着大眼睛,冲着林卓施展了好半天的死亡之瞪,无效,遂颓然放弃。   “说吧,开出这么好的条件”红莲带着些讥讽,“要我干什么?帮你杀人?”   “不,圣女不是杀人机器,我不会让你为我杀人”林卓摇头否定,声调平和,不受红莲讥诮表情的丝毫影响,“我只需要,你按我的要求,指认出幕后指使之人”   “呵,果然不让我杀人,栽赃陷害?借刀杀人?”红莲的语调难听依旧,只是莫名地软化了许多。   “林卓大义随心,重任在肩,绝不能轻易避世,我要除去的,或悖逆狂乱之辈,或白刃相向之人,兵者诡道,林卓问心无愧”林卓说得坦坦荡荡。   “是呀是呀,你的命比任何人的命都贵重,皇帝老子都比不了你,行了吧”红莲难得抓住林卓的痛脚,顿时小嘴嘚吧嘚吧嘚,滔滔不绝。   林卓不言,只是看着她,该说的都说了,只差结论。   红莲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林卓,好半晌,看够了,扬扬小手,“行吧,我答应了”   林卓点头,转身离去。   “哎,你傻了,你这么走了,我该怎么做,你不用教我的嘛?”红莲在后面扯着嗓门儿叫唤。   “圣女很聪明,到时候你会知道的”林卓没有回头,背着手,渐行渐远。   返程,仍然是在马车上,陈苏兄弟和耿二力坐了上来。   “二力,怎么样?打理家里的产业,没有生锈吧,学到了什么东西没有?我看你这身材倒是先起来了”林卓打趣自己的发小儿,这家伙白了一些,还浑圆了不止一圈。   “嘿嘿嘿”耿二力先是憨憨一笑,接着扣着脑袋满面苦恼,“卓哥儿,正要找你说说,天天拨拉算盘珠子,我都快发霉了,能不能交代些正经事儿给我做?”   “嘿,这话儿说的,打理家里的产业,如何不是正经事?”林卓板着脸。   耿二力讪讪然,左顾右盼,找不到人求援。   “陈苏啊,以身作饵是我做的决定,陈哲做得很好,并无过错,你也不要太苛责他了”林卓转眼看陈哲缩在角落像只无助的鹌鹑,不由出言开脱。   “公子,您,您一身干系重大,万万不可再轻易涉险,陈哲处事不周,应对仓皇,犯下弥天大错,不能不严加处置,否则,林家情报和护卫系统,必成一团散沙”陈苏苦口婆心,这是他能说的最重的话了。   “陈苏啊,我若是有别的方法更能凝聚人心,可否饶了陈哲这一遭”林卓眯眼靠在车壁上,悠悠然开口。   “公子,即便如此,也不能与陈哲的处罚混为一谈”陈苏犟嘴坚持。   “你呀,也好,以后陈哲就在我身边,专司护卫”林卓从善如流,看陈苏又要开口,扬手打断,“用人之道,首重育人,不能容错,如何育苗?”又转向眼中亮晶晶的陈哲,郑重交代,“陈哲,我给你这个机会,以后我的护卫,无论是明处的还是暗处的,全都交给你,你要记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是,请公子放心”陈哲心怀激荡,吭哧就要跪下,奈何空间太过狭窄,差点儿扑林卓一个满怀,尴尬不已。   “陈苏,大力那边有了名号,算是家里在明面儿上的力量,暗地里的情报事宜也需要捋一捋,不能这么散着铺下去了”林卓又眯起眼,声音平淡。   “是,是,请公子赐名”陈苏也激动了,好在他吸取了弟弟的教训,只是拱手作揖。   林卓并没有急着把名字说出来,先做了个分工,“以后你这摊子分成两块,一块负责情报,一块负责行动,撒在各地的耳目眼线,仍由你兼领,招揽的江湖草莽,都放在行动这边,让二力统带。”   “是,公子”“是,卓哥儿,嘿嘿嘿”   “行走在暗中,手握阴私诡诈之事,密裁作恶敌对之人,你们,就叫审阴司” 第七十八章 进退之道   CD府城,下南大街,一座普通的三进宅院临街面南坐落于此,除了黑漆大门,五行九列的黄铜门钉偶露峥嵘,与一般的乡绅富户并无差异,这里就是湖广总兵刘显的府邸。   刘显本是南昌人,出身不名,困窘落魄,在蜀中冒名武生从军,嘉靖三十四年,跟从蜀中巡抚杨臬讨平苗乱,立下赫赫战功,晋升指挥佥事,自那以后,一颗将星冉冉升起,刘显的飞黄腾达之路一发不可收拾,嘉靖后期,倭寇频繁犯边,刘显与戚继光、俞大猷等人征战江浙、GD等地,屡获战功,隆庆五年进秩三等,官从一品都督同知,移镇湖广。   因其平倭功大,刘显任官多在沿海一带,但是他始终认为蜀中是他的兴盛之地,将宅邸安在CD府,一直未曾挪动过,家眷也多数留在CD并未随任。   刚过午时,刘家府邸就人马纷沓,刘珽延请了CD府内与他相熟的官二代、富二代们,算是凑个人头,捧个人场,如今林卓风头正盛,眼看就要风云化龙,举国上下的文人士子都为他闹腾得不可开交,钟毓布政使之尊,在蜀中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也沦为阶下囚。风色如此清楚,不管个人观感如何,得到跟林卓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岂能不共襄盛举,打打关系?就算是二代们个人有小情绪,不乐意捧场跟班,也须过不得家中老头子的关卡。   是以但凡接到邀请的,都感觉颜面有光,麻溜儿的收拾整齐,人模狗样的前来赴会。   林卓的车马来到刘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很壮观也颇滑稽的场面,长街上一溜儿数排白衣青衣什么的,文人世家的子弟倒也罢了,武将富商的公子们也个个峨冠博带,长袖飘飘,拧来拧去,松松垮垮,各种不自在。   刘珽疾步趋前,虚虚扶着林卓下车,孙继皋紧随其后,林卓略略前行了几步,到公子哥儿们面前,也不客套,行个平辈拱手礼,“林卓至CD已有半月,一直未曾拜望婶婶,礼数不周,今日特意前来请罪,不想又劳动诸位,林卓铭感五内”林卓特意看看自己身上的锦衣华服,“呃,如此场面,林卓衣着不慎,似乎过于浮华,有所不敬,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噗嗤”“噗嗤”“哈哈哈”   一开始有几个读书人反应过来,林卓是在拿自己打趣,为公子哥儿们的怪形怪相解围,忍俊不禁,喷笑出声,后面大家也都品味过来,这是林卓的一番好意,也就跟着仰天打哈哈,心中颇为熨帖,怪不得人家能够成事,亲和力满分,全靠细节啊。   “林公子休要客套,您舌战群雄的本事,我等可是有目共睹”老杨家的杨烁祖打头出来接话,也不知道刘珽是怎么跟他搭上线的,“CD府城民众生员对你寄予厚望,不惜以性命相博,如今说你算是半个CD人,都说轻了,你如今顾念旧情,拜见刘老夫人,我等在CD府土生土长,能为见证,也是与有荣焉”   杨烁祖话语中的春秋笔法不少,性命相博、顾念旧情之类的说法,事实虽有,程度却远远不及,都是为林卓讳饰,可见也是有心之人。   “杨公子,久仰大名,多承教诲,林卓怀愧”林卓像模像样地跟这个莫名其妙出来跟自己唱双簧的公子哥儿继续打太极,摆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林卓出身叙府,桑梓之地无可更易,然而林卓性命前程,确系CD府人等保全,上到士绅显宦,下到市井走卒,为林卓费心费力者,不知凡几,CD府民众于我有再造之恩,这一点,林卓深信不疑。刘珽与我患难与共,肝胆相照,今日携苏州府孙继皋公子前来拜望老夫人,亦是聊表拳拳敬爱之心,有诸位显达前来观礼见证,林卓荣幸万分”   围观的二代公子哥儿被林卓的小马屁拍的喜笑颜开,二代们从古至今都是奇特的生物,对他们来说,面子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重要了,压倒一切,他们给林卓捧场,林卓很郑重的给面子,他们也就不觉得低三下四的膈应。   “公子,孙公子,请”刘珽面色红润,觉得自己这场子安排得非常和谐,皆大欢喜。   林卓和孙继皋依着晚辈礼,趋身到刘家正堂,对着上首端坐的刘老夫人行礼如仪,老夫人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神态慈和,仪态万方,也不倨傲拿乔,依着礼数唤二人起身,好一通很周全的问候寒暄,老夫人连清漪都问候到了,连声夸她是女中豪杰,要林卓多加珍惜。随后又叫出家中嫡庶子女,一一介绍给他们,兄妹兄弟相论,分别厮见。   倒看不出来,刘珽这厮竟然还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年龄都在八九岁间,跟萱萱差不多,弟妹虽多,却只有一个妹妹是一母同胞的嫡女,其余都是庶出,见到林卓这个名声大噪的牛叉人物,弟弟们都还好,顶多有些好奇,有些跃跃欲试,见礼完毕就歪着脑袋打量一下,提些幼稚的小问题,这个级数的交际,林卓应付裕如。只是,妹妹们就不得了了。   “林家哥哥,林家哥哥”刘珽的嫡妹,九岁的刘珌,扯着糯糯的小嗓门儿不停叫唤,还用眼神威胁两个兄弟不许跟她抢,在家里估计也是个南霸天一样的人物,“那个,那个,人生若只如初见,真的是写给一个无良男人的么?不应该是写给漂亮姐姐的么?你看着那么恶心的人,怎么写得出那么美的词啊,你说对不对?”   “真的是写给男人的,那人不但无良,长相也非常丑陋”林卓矮下身,认真跟刘珌聊天儿,反正对付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他有的是经验,“像你说的,世间有很多恶心的东西,我们看了,恶心到了就算了,不要去描摹,也不要扩散,把它转化成善良和美丽的事物,传递给像珌妹妹一样善良和美丽的人,我们大家都会很开心”   刘珌忽闪着眼睛,清秀的脸蛋儿上迷惘了一瞬间,很快抛之脑后,重重点点头,“嗯,林家哥哥也很美丽善良,以后我也写美丽善良的诗词给林家哥哥看”   秀丽的小人儿,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的模样,惹人发噱。   “好,咱们家珌妹妹,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善良美丽的大文豪”林卓当场就表示我信了,很严肃地给刘珌下了个判词,逗得她拧着腰身藏到老夫人背后偷笑。   “林家哥哥,林家哥哥,你的鼻梁是怎么长得,经常捏它么?为什么会那么直那么挺?”   “林家哥哥,他们都说你很快就能写一首词,现在写一首送给我好么?”   “林家哥哥,你的秀发乌黑柔亮,用得是什么皂角啊?”   “林家哥哥,你写的诗词一会儿豪迈,一会儿悲苦,一会儿还很消沉,怎么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人写的呀”   “喂喂喂,你能不能不要老说诗词啊,会看书认字了不起呀”   “你才要闭嘴呢,林家哥哥难得过来,你总是问些婆婆妈妈的事,讨厌死了”   “……”   刘珌其实还算是靠谱儿的,老刘家女孩子显然顶了不止半边天,除了刘珽,另两个男人像个鹌鹑缩得远远,这两位庶妹显然被照料养育得很好,一点儿也不拘谨畏缩,这会儿当着老夫人的面儿,都要上手掐架了。   眼看林卓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家妹子弄得很尴尬,刘珽绷起脸,出言呵斥,“二妹、三妹,休得无礼,速速退下”   “哼……”两丫头看看旁边,心下略微怯怯,朝着林卓赔了个假兮兮的讨好笑脸,也不搭理老哥,提着裙角就飞往后院去了。   全程抿着嘴看直播的老夫人这会儿才出声,“珌儿,你带着他们都下去吧,珽儿,这些公子们前来观礼,一路辛苦,你去好生招待,我与卓哥儿叙叙话”   众人又是一通扰攘告辞,林卓还跟杨烁祖公子约了个局,人群才缓缓散去。   “伯母,林卓此来仓促,失礼了”林卓冲着不停打量自己的老夫人道了个歉,直入主题“世伯远在湖广,据说颇不如意”   老夫人面色不改,微微凝视林卓,出言反驳,“如今湖广的谷中虚巡抚对老爷器重有加,并无不如意之处”   “世伯身具将略,疆场之上任意驰骋,自然为上位者所重,然而巡按御史三次弹劾,两度格任候勘,两度贬秩视事,其中关窍颇多,不可不察”老夫人不真诚,林卓就只好下猛药。   老夫人并未否认,施以太极推手“以卓哥儿之见,缘由为何?”   “一者,沿海倭寇之患已去,世伯用武之地全无,故而宵小之辈敢于撩虎须;二者世伯曾任狼山总兵,节制大江南北战兵卫所,与当地关节有所冲撞在所难免;三者如今朝堂不靖,一日三变,世伯赤心报国,实心任事,无经营之心,固然坦荡,则必为人所忌”林卓没有因为老夫人的避让而有情绪,刘显能让老夫人一人常年坐镇CD府,打理各种关系人脉,要是她胸无城府,那才叫出鬼,于是,认认真真为她分析了自己的想法。   “你如何得知老爷在中枢并无经营?卓哥儿可是建言我等,应与朝中张总宪多多联系?”老夫人仍不动容,语气中甚至飘出些怪味儿。   林卓微笑,碰到一个合格的谈判对手,其实也是一种幸运,“林卓所知,世伯与兵部尚书谭纶曾有同袍之义,与GD总兵戚继光关系热络,然而,此二者可为声援,均非靠山,至于世伯行止,林卓认为,此刻并不宜跳入漩涡,直接联系朝中,而应以退为进,暂且避开风波,换取政治同情”   林卓的回答出乎意料,老夫人坐直身子,“老身目光短浅,度君子之腹了,还望卓哥儿莫怪”   “伯母言重了,林卓虽有私心,却不会牵累于人”林卓对旁边一直缄默的孙继皋示意了一下,“这位乃是我挚友,江南才子孙继皋,近日他将回返苏州准备乡试,路过武昌,我将有书信托他转交世伯,若是伯母也有,恰可一并送往”   孙继皋微微躬身,他对林卓的计划很清楚,这一次不只是个信使,还是个说客。   “浣花溪五-君-子,孙公子的大名,老身久闻了”刘老夫人对着孙继皋示意,随后便陷入沉吟,显然拿捏不定。   “伯母,林卓有两言禀告”林卓果断加大火力,“一者此时风口浪尖,又无战事,世伯形同弃子,强行恋栈,可能有所作为?二者,林卓曾听闻,世伯一向以蜀中为福地”   刘老夫人清澈的双眼微微明亮了一下,又倏忽而灭。 第七十九章 病梅馆记   林卓终究没有失望,孙继皐回苏州府的路上,带着两封信函,一封是林卓的,一封是刘老夫人的,这个精明睿智淡然大气的老太太,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替代林卓的方案,为刘显找到更好的出路。   无论是就此解甲归田、远离政治,还是徐图起复,再掌兵权,现在离开,是最容易的,也是最能加分的,大大方方把人家蓄谋已久的位子给他空出来,送出去,不管怎样,都算是一个政治善意,适当的时候,要些回报难度会小不少,要是等到人家把你搞下台,那就撕破脸了,别说回报,下场能不能收得住都不好说,毕竟大明官场的痛打落水狗恶习还是很严重的。   如同以往一样,林卓的游说成功并没有掀起他朋友圈儿里的波澜,不管是挥手自兹去,彻夜通读苏秦张仪等纵横家传记杂谈的孙继皐,还是已经几乎适应了自己定位的汪秉宜,都没有怎么在意,不过林卓的下一步行动计划就让几位君子不淡定了。   “林兄,可是钟毓又使出了什么手段?逼迫你轻饶与他,这厮下作无耻,简直是文人败类”郭廓的大嗓门儿老远都能听到,非常的气急败坏,他不认为素来智珠在握的林卓会作出这种决定。   “林兄,刺客乃是川南参将邓将军与刘小将军抓获,若是能够拿到供状,则钟毓必有大劫,就此交出,恐会有反复之虞”黎黍就要老成很多,他担心的是,刺客不能绝对掌控在手里,形势会产生变化。   汪秉宜安坐沉思,没有说话,邓子龙和刘珽端坐在对面,也不插言,邓子龙的亲兵守备董一元肃立在林卓侧后,军容严整,他将是刺客转移给巡抚衙门的执行者。   “诸君,可曾听闻,郑伯克段于鄢?”林卓把玩着缀在腰带上的一块玉佩,怪模怪样的,不大好看,大概是清漪做的,自从经历了浣花溪的劫难,清漪竟然爱上了手工,无差别的爱,各种物件都要上手折腾一两下,林卓是她唯一的试验品。   汪秉宜三人眼前一亮,郭廓又是最先跳出来,“林兄,你是要让钟毓放松警惕,可是还有后手?”   “呵呵呵”林卓最喜欢郭廓这个憨直实诚的性子,“后手当然有,朝廷有令督管言论,实际上我们浣花溪论战,却是犯了忌讳的,这个禁令不除,总归犹如头上悬剑,危机莫测啊,再说,我此番出事,各地文人为我激扬热血,我若无所表示,人情所不能容,我这里有篇小文,拿去聊博朝堂衮衮诸公一笑”   林卓在桌案上翻了几页纸出来,递给汪秉宜,郭廓却看着林卓那里还剩下的厚达好几尺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纸张颇感兴趣,感慨一声,“林兄,治学行文一道,你必将冠盖天下”   林卓微笑,却并不满足他的好奇心,现在看了,也不合时宜,路总要一步一步走。   汪秉宜默读了两三遍,才传给黎黍,闭着眼睛深吸几口气,“这篇《病梅馆记》,卓哥儿言论精辟,词句犀利,每一字,都是匕首长枪,直至肺腑,恐怕此文轰传天下,朝堂诸公怕是笑不出来的居多,古人常说布衣卿相,我常自怀疑,区区布衣,终日劳劳,饱腹暖身,如何操纵天下,如今看卓哥儿所作所为,布衣虽不一定,卿相名副其实”   边说边注目林卓,频频垂首,心悦诚服。   “林兄不为己甚,胸怀大局,乃是宰相肺腑”黎黍幽幽吐气,还是有些不甘心,“不过,即便放眼朝堂,若是我等能够再进一步,设法将钟毓罪行坐实,似乎更为有利”   郭廓在旁边粗粗浏览一遍,把那几页纸在林卓桌案上重重一拍,顿时气得嗷嗷大叫,“林兄,你这是要用自己身受重伤却不再追究的委屈,交换朝廷改弦更张?你这个后手,哪里是制裁钟毓的后手嘛,你这是,你这是,就此撒手的后手还差不多”   邓子龙和刘珽两人缄口不言,却带着希冀。   林卓拿起那几页纸,仍旧淡定从容,“我等抓人,我等审问定罪,终归瓜田李下,难以服人,巡抚大人力求中庸持正,不会过度难为,我这个受害者又摆明了不再掺和,如此脱身良机,偏有几个刺客作梗,不管是与不是,必有人会铤而走险,彼时,才应真相大白”   “可是,可是……”汪秉宜和黎黍陷入了深思,郭廓张着大嘴巴,总觉得有很多漏洞,很多变数。   “郭兄,莫要心急,卓哥儿既如此说,必有手段,我等且作壁上观,再看卓哥儿一展手段”汪秉宜拦住气急交加的郭廓,向林卓点头示意,就要出门而去。   “三位兄台,先别着急走,还有件事儿要请你们搭把手,蜀中士绅学子此番为我奔波劳碌,冒险不小,劳烦你们三位为我遍传请帖,五日后,青城山上,林卓愿与诸位大会,聊表谢意”林卓站起身交代,表示我又要搞个大新闻。   “五日?”汪秉宜皱着眉头,这个时间是不是掐得有点儿紧,若是朝堂那边不顺利,再次犯忌讳,那可就糟糕了。   “林兄,蜀中文脉皆以你为荣,延缓些时日,并不足怪”黎黍也是同样的心思。   “不必不必,就五日后,此事已迁延日久,恐怕朝中有人会比我还着急呢”林卓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笑意。   林卓猜得没有错,朝中的确有人比他还着急,那就是督管言论命令的始作俑者高拱高大人,眼看一天天各地声援林卓的舆情沸腾,连篇累牍,张佳胤又在朝中不阴不阳的煽风点火,虽然他咬紧牙关,绝不干把话吞回去的事儿,那条政令也还半死不活地待在那里,支撑着高阁老最后的颜面,只是他的粉丝值掉得让他蛋疼。   其实高大人也清楚,禁毁书院、督管言论,作为政令,其实没有太大问题,只是选在西南试点,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虽然那里有巴结他的钟毓,却也有磨不平的刺头儿林卓,这厮年纪轻轻,折腾能力和他的学术能力一样的空前绝后,怪不得张佳胤一听到在西南试点就缩回去不说话了,仗着有个好徒弟啊。   每每想到张佳胤这段时间声望水涨船高,又有帝后支持,他就恶心得不行不行的,还没有搞定张居正,特么又来个姓张的,老高欠你们的么。   高拱想着,走着,狠狠拧了拧眉头,刚拐弯儿走过奉先殿,他就看到张居正和张佳胤在路边商议着什么,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且让老夫听上一听。   “……张总宪,如此可是两相便宜……”张居正努力说服着张佳胤。   “……不然,蜀中未定之事颇多,人事布局却也不必急在一时……”张佳胤却似乎在使用拖字诀。   “……张总宪,两位参政中……依你之见,如此可行否?”张居正应该是又做了些让步。   “……张阁老……不必过多费心……蜀中扰攘已久,必有变局,静观后效如何?”张佳胤始终不接招,当先朝乾清宫而去。   张居正面色阴沉,静立原地,思量了片刻,才继续迈步前行。   乾清宫内,隆庆皇帝鼻息悠长,显然正在酣睡,听这个动静儿,应该再活上一段儿不成问题,当然皇帝睡着了,也并不耽误议政,他只是个象征,反正他在就行,至于以哪种形式在,无关紧要。   几个大佬就几份比较重要的朝政讨论定夺之后,才轮到其他大臣的上奏时间。   “臣通政司使凌元寀启奏陛下,娘娘,蜀中巡抚高志泰密奏”   “哦?呈上来”李御姐最近对蜀中这个地方很有好感,当然不是因为巡抚高志泰,那个老头硬的跟块儿石头似的,委实不讨人喜欢,倒是张总宪的那个徒儿做下了偌大的事,沉重打击了高拱的气焰,让她跟张佳胤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李御姐将密押启封拆开,浏览了一下内容,先是蹙了蹙眉头,又细细品味了一下,一时眉花眼笑,一时又有些不忿,情绪显得格外外放,“拿下去,都看看吧”   田义接过奏折,先就递给了高拱,虽然最近高拱很吃瘪,这个顺序还是不敢乱。   在大臣们传阅的当口儿,李御姐在上头碎碎念,“咱们呐,还不如一个少年看得开,现在,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吧”   “臣等知罪”皇后娘娘不满意,大家伙儿当然得表示表示,一起躬身请罪。   “陛下,娘娘,林卓文名盛于天下,这《病梅馆记》又如此,如此……恐怕会,恐怕会……那这个……”高仪从来没觉得说话那么累过,到处都是雷区,非常的棘手,作为该管文教的礼部尚书和高拱的铁杆儿支持者,他是最为难的。   “毋庸讳言”吏部尚书杨博出来了,这是一个大块头儿的独立山头,完全不客气“林卓文名盛于天下,此文又如此鞭辟入里,必将会风传千里,那朝廷政令,为千夫所指”   杨博留了点儿面子,没有直接说是哪条政令。   “那,何如禁发此文,保全朝廷颜面”都御史韩缉出来出主意,明显偏向高拱。   “不然,此文上奏之前,恐怕已经传遍了西南,下令禁毁,难免重蹈覆辙,再说了,韩大人年纪轻,不怕这焚书坑儒的名声,老夫倒是怕得很呐”工部尚书朱衡语含讥讽,表示反对。   “陛下,娘娘,臣所虑者,乃是林卓一介秀才,虽曾有些功绩,却并非官员,功名未著,如今却能指使川南参将、总兵之子如同家奴,舍生忘死擒拿刺客之外,又听其号令将其移交,如此亦步亦趋,绝非正常”户部侍郎赵兹镐认为他发现了大问题,颇为激动。   兵部左侍郎汪道昆看不下去了,“依赵大人之意,川南参将等人竟然是应该不去捉拿刺客?也不应将刺客移交一省巡抚?两者均出于公义,和于情理,赵大人攀扯入罪,居心何在?”   ……   “够了”李御姐懒得再听了,你们闹腾得再欢实还不是做不了主,她看向高拱,“高先生,言论之事,以引导为先,书院之事,以规范为先,动辄禁毁,诉诸督管,有失操切,应予革除,你意下如何?”   “臣无异议”高拱忍者恶心表态,“不过,虽则密奏中三名刺客指证钟毓为幕后主使,臣深不以为然,如密奏中提及,林卓所说,钟毓沐浴圣朝恩化,享高官厚禄,应不至此”   满堂文武闻言颇感荒谬,高阁老为了保钟毓还是卖力气,脸都不要了。   李御姐也被高拱刺激到了,呼吸急促了几下,下了决断,“该政令革除,明发邸报周知,钟毓之事另案处理,严加审讯,务必要三名刺客交代实情,还林卓一个公道,待此事事了,铨叙功过,廷议赏罚”   “娘娘圣明”群臣俯首,李御姐志得意满,斜看一眼古井无波,不置一词的张佳胤,抿嘴微笑,他那个徒儿,倒是委屈了。 第八十章 斩草除根   长达半个多月,弥漫大明各地的纷纷扰扰,逐渐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刻,学子们的激情已然消耗得所剩无几,结果也较为可观,至少林卓痊愈无恙,朝廷里也有所收敛,钟毓也收押了,算是取得了实质性的胜利。   作为笔杆子,对名气的渴望深入骨髓,各地的学界大腕儿都在思考,如何给这次伟大光辉正义的行动,烙印上一个响亮的名号,让自己也跟着彪炳史册,就连各地的大师道长们,也在不停的合纵连横,凝聚共识,这可是儒释道三家的第一次在学术上的联合,很值得大书特书一番。   在这个沉淀的关键时期,林卓的又一篇文章横空出世,担负起了这次大运动高潮和收尾的重担。   《病梅馆记》的篇幅并不长,区区三百余字,却托物喻人,严厉抨击了对学术言论进行粗暴限制的行为,文末“安得使予多暇日,又多闲田,以广贮江宁、杭州、苏州之病梅,穷予生之光阴以疗梅也哉”,与杜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异曲同工,忧国忧民,仗义敢言的凌厉之气几乎透纸而出。   作为这次学界运动的中心人物,林卓这篇文章刚刚面世,就引起了CD府、蜀中、西南学子的极大关注,抄写传扬之余,附和之声、引申议论之风一发不可收拾,飞速向着大江南北地界儿蔓延。   朝廷这次也很给力,跟《病梅馆记》传到江南前后脚儿的功夫,就传来了消息,废黜禁毁书院、督管言论的政令,邸报明发天下,两者金风玉露,顿时产生了强大的连带效应,以几何倍数将林卓这篇文章的影响力放大。   浪漫的江南士绅学子举行各种大型活动庆祝,正在湖广盘桓的孙继皐受到盛大欢迎,被各路人马显贵撕来抢去,所到之处,无不是坐上最尊之客。   孙继皐跟林卓的时间不短了,已经是是个出色的表演艺术家,放开了心胸,为林卓打了个大大的活广告,各种即席涕泣,忆当初,想当年,念诵林兄的诗词,有感于林兄平日言行,触动于林兄担当胸怀,唱念做打,声情并茂,不一而足,深刻地撩拨着席间众人本就炙热的心扉。   年逾古稀的何心隐,在襄阳府一带结庐而居,一向以心学正统门人自诩,对林卓等人不假辞色,此次也专程前往武昌,与孙继皐晤面,任他年老成精,也被孙继皐忽悠得老泪纵横,临别之际,当着人山人海一般的士绅学子,牵着孙继皐的手,殷殷切切,一再嘱咐他转达对林卓的敬意,还对林卓的安全非常挂心,“此子年岁虽轻,却身负我心学一家传承之重,如今历尽劫波,一文以辟言路,一身以匡天下,万万小心在意,不可再有闪失”   “继皐谨遵命,林兄向来对前辈推崇敬慕不已,惜乎缘悭一面,若能身在此地,得闻前辈温润仙音,想应泠泠涕落矣”孙继皐操着解说音深情朗诵,到最后,已然声音震颤,不能出言。   “呜呼,呜呼,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心学,异日能使我大行于天下者,必林卓是也”何心隐颇受触动,手舞足蹈,老夫聊发少年狂,对着周围人群大声呼号,形同疯癫。   那一夜的场面,摄人心神。在何心隐发疯一样的带动下,湖广学界满怀激情,接受了一位外地的学术领袖,有人高呼,有人痛哭,直到东方破晓,长夜依依而去。   次日上午,在跟孙继皐第N次深谈之后,举棋不定的刘显终于接受了林卓的建议,主动奏疏求去。   西南没有江南湖广那么癫狂,却另有兴味儿,因为他们离林卓很近,有现场啊。   所谓的病梅馆事实上是林卓假托虚拟出来的,并不真实存在,但是自从有了手艺人清漪,一切都有了可能。   清漪认为林卓不能撒谎,在那么出名的文章里说了,要广收病梅,为他们疗伤,就不能言而无信,太伤人品。   于是,风风火火的清漪总裁果断开始了为林卓补锅的大行动,在九里堤外辟地四百亩,边缘建了半人高的竹篱环绕,又从家里的山庄上引来山间活水,在门口种上林卓的标志物,一丛挺拔秀丽的竹子,竹丛掩映中,立着一个白底灰质高约三丈的石牌坊,上书三个行书大字“病梅馆”,咳咳,落款当然是林公子本人。   只有硬件没有内容也不行,家里的管事庄户下人被清漪吆喝得鸡飞狗跳,四处奔走,收购各种梅树,好的还不要,只要歪瓜裂枣的,长得越难看开价还越高,让不少种植户抱着砸在手里的漂亮梅树,怀疑起了人生。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病梅馆就从林卓大忽悠的漏洞,变成了林卓言之有物的证据,就那么明晃晃地矗立在林家大宅附近,这里面除了有大批的园丁和管事会进行必要的人流限制和行为劝导,病梅馆几乎是完全开放的。   来病梅馆的大多以文人僧道居多,一边看着眼前的“梅之欹之疏之曲”,一边回味他们亲身参与过的风云跌宕的斗争历程,丢过哪些火把,丢过哪些石头,泼过哪些粪,想来应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林卓带着全家上下,一干亲近的士子们来参观了一下,也被清漪总裁的大手笔吓了一小跳。   “怎么样?大才子,你书里说你买了三百株病梅,我就让他们买了三千多株,咱家做事情,从来不会抠抠搜搜的”清漪总裁说话的呛人味儿一如既往,一句话就把林卓噎得张口结舌。   “咯咯咯”萱萱看到哥哥窘迫,笑得像只小母鸡,扯上耿小妹就蹦跶哒地撒欢儿去了。   一群侍女从人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地追上去。   林卓拧了拧清漪的小鼻头,略施薄惩,清漪捧住林卓的手,就不撒开了,完全当旁边的爹娘,还有后面跟着的金凫郭廓等人不存在的架势。   老林倒背着手儿,对这个跟自己儿子同生共死了两回的姑娘没有任何脾气,出言跟清漪讨论农业,“清漪呀,你这么大片上等的好地,拿来种梅树可惜了了,要是种桃树,肯定能年年有个好收成”   “伯伯,你想种桃树呀,那我再买块地”清漪眼睛眨巴眨巴,挥着小手儿豪气干云。   “咳咳咳”老林顿时也被噎得不轻,摆摆手,表示眼不见心不烦,径自走人了。   清漪哭丧着脸儿,转向林卓的娘亲张婉儿,换来一个温柔的笑意,张婉儿轻抚着清漪的云鬓,“不妨事,由他去,我就觉得咱家清漪种得梅树好看”   清漪受到表扬,顿时破涕为笑,亲亲热热地挽着张婉儿,边说悄悄话边指点着两侧奇形怪状的梅树,非常和谐的走掉了。   被剩下的林卓,只好找人说点儿正事。   “二叔,过两天我要在青城山大会蜀中学子,还要劳烦您照应着点儿”林卓跟家里的大管家交代下工作。   “卓哥儿放心,我跟二叔一起去,绝对给你打点的妥妥帖帖,说起来,这帮人还真行,靠得住,放心吧,包管让他们吃好喝好住好玩好”金凫在旁边插嘴,兴致挺高。   耿二叔只有在边儿上点头笑的份儿。   “好好好,有你在,后勤我不操心”林卓对金凫这个方面的特长还是很放心的。   “对了,二叔”林卓又转向耿二叔,“湖广总兵刘显将军将奏疏离职,过段时间应该就要回到CD府,你帮我准备一份礼物,表达下心意”   “好”耿二叔当即应下,略顿了顿,又开口询问“卓哥儿,刘将军怎么就要辞官呢?沿海那边儿的倭寇都没了?”   “没了,就是因为没了,刘将军才要辞官啊,当年战功赫赫的狼山总兵,节制大江南北,东南大地上,到处都有他浴血杀敌的身影,兵锋甚至一度远达琉球,如今,哎……”林卓一声长叹,兔死狗烹,就是人的劣根性。   “何止是东南、琉球,在台湾、在棉兰、在三佛齐、在满剌加,刘将军那也是威名赫赫,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比起戚继光那也是分毫不差,这么个大功臣,怎么就要辞官?”耿二叔激动了,唾沫星子四溅。   林卓眼睛略略一眯,仰天笑了几声,“呵呵呵,二叔莫要焦虑,刘将军此番回SC是福非祸,你尽管放心”   “哦哦,那就好,有卓哥儿在,我放心”耿二叔抑制住情绪,恢复了老成模样。   大家又一起往前走了一段儿,林鹤鼻息咻咻地跑过来,说是马容回来了,有紧急事务禀告,在书房求见。   林卓团团告罪,先行打道回府。   “公子,经我一番活动,目前可能为钟毓采取激烈行动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布政使司衙门里分管刑狱的参议周大人,一个是钟毓的儿子钟越秀”林卓刚坐下,马容上来就爆了大料。   “唔,缘由详细说说”林卓啜饮着杯子中温热的茶水,要掌握详情。   “钟越秀因钟毓入狱,又被士林叱为败类,迭遭白眼,他又一向是个眼高于顶的骄傲人物,情绪非常狂躁,周大人么,他是钟毓的亲信,利益纠葛牵连很深,若是钟毓这棵大树倒了,他绝对逃不掉,而且,咳咳,他女儿,是钟毓的干女儿,那种干女儿”马容说着都有些不好意思。   林卓眼睛一挤,钟毓也罢,周大人也罢,这俩人显然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若是钟毓倒了,周大人必死无疑,钟越秀呢?”林卓调整心情,再度发问,只是问得很稀奇。   “钟越秀并无太多劣迹,应该不会有太大牵连”马容有些奇怪。   “你去,跟杨烁祖联系,我要见一见胡定坤,你再设法去按察使司一趟,见见咱们的胡结一知府,这对父子俩,得派上用场了”林卓做出了决断。   “公子,见了这位胡知府,我要让他做什么?”马容思索了一下,有些头绪,终究不敢擅自行动。   “不用让他做什么,告诉他你的身份,以及”林卓顿了一顿,“他日我可保他官复原职,就可以了,攀咬这种事情,他应该很擅长的”   “是,公子,以马容之见,周大人派人杀人灭口更为可信”马容谨慎的提出了他的想法。   “不,必须逼迫钟越秀当这个幕后指使”林卓伸出两根手指,“原因有二,一者,钟越秀年少,更容易被激怒,周大人老奸巨猾,难度较大,二者,谁指使,谁就必须要先死”   林卓轻舒一口气,靠着椅背,声音缥缈,“既然周大人自有取死之道,那钟越秀,就只能咱们送他一程了”   马容悚然一惊,随即肃然,眼睛里阴霾一片,“公子,我可以在布政使司衙门那边想些办法,让一些小官小吏凌辱钟越秀”   林卓点头,挥挥手,“很好,你去吧”   马容走后,林卓仍旧靠在椅背上沉思。   他在思量的,不是钟越秀,而是耿二叔。   一个蜀中的樵夫猎户啊,一个内陆得不能再内陆的中年男人啊。   你,有庇阳经这种外挂也就算了,权当是我的穿越福利。   你,怎么可能知道棉兰老岛,知道三佛齐?   你,怎么可能知道南海的咽喉要道满剌加? 第八十一章 女人之心   钟越秀陷入了人生的低谷,不,是陷入了人生的地狱中。   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不得不包羞忍耻,到处被人指指点点,到处受人白眼。   钟越秀不具备勾践的素质,他是个骄傲的公子哥儿,让他卧薪尝胆,那是天方夜谭,别说忍耐一时,一秒钟都没门儿。   因此,口角、斗殴、谩骂就变成了这个愤怒青年的日常,很多人终究顾忌他老爹可能的东山再起,所以这个烈度还是比较可控,至少钟公子没有缺胳膊少腿儿。   “钟公子,您的马昨晚停在了衙署内,按照规定,您应该支付停马费五十两纹银和罚款二十两纹银,共计七十两”布政使司衙署的衙役班头儿捻着手指出现在钟越秀面前。   “你他妈眼瞎呀,我的马不是一直拴在那里的,老子什么时候交过钱?”钟越秀出口成脏,骂骂咧咧地就要绕过路,上马走人。   哪知道,这个班头儿今儿个就像是吃了秤砣,死活拦在钟越秀前面,“钟公子,衙役们就指着这点儿花头儿过日子呢,还请你不要为难我们”   “滚蛋,你******不想混了是吧”钟越秀掐住班头儿的脖子,手膀子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怒不可遏。   “哎呀,钟公子打人啦,钟公子打人啦”班头儿顿时就高-潮了,凄厉的叫声笼罩四野,整个布政使司衙门都听到了。   很快的,衙役差人,还有些头目管事都聚拢过来,指指戳戳,话里话外都是钟越秀仗势欺人。   “怎么能这样?就算是布政使公子也得有个说法儿啊,哪儿能说打就打,何况现在又不是”   “嘿嘿,都说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这钟公子毛都掉光了,威风照样抖”   “这也太过分了,这规矩还是他爹定的呢”   “真不把人当人看啊,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往死里掐啊”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爹买凶杀人,他就要掐死人”   ……   钟越秀急怒攻心,你们特么的哪只狗眼看到我往死里掐了,往死里掐他还能叫得这么欢实,手上真的用上了力气。   “啊,咳咳,咳咳,救命,救命……”顺着钟越秀的力道,班头儿的表演也华丽升级,又咳嗽又干呕,仿佛就要撒手人寰。   有两个衙役看不下去了,上前去把钟越秀强行架开,还使了点儿阴招,在钟越秀的肋骨和腰眼儿上重重捣了两拳,钟越秀顿时提不起力道,萎顿在地。   “好,好啊,你们这些狗奴才,敢跟我动手?给我等着,老子饶不了你们”钟越秀几番挣扎起身失败,感到颜面大失,嘴巴上发着狠。   班头儿又演了个差点儿被掐死的收尾戏码,演完了才施施然走过来,伸手扯下钟越秀腰间钱袋,阴阳怪气儿的讥讽,“钟公子,你可得了啊,你爹指使刺客杀人,杀的还是林公子,刺客都招认了,他能出来都要烧高香,怎么着?还想继续当这布政使司衙门的大公子?可别做梦了,这是七十两,一分不多拿”   班头儿说完话,拿完银票,把钱袋往地上一丢,扬长而去。   钟越秀勉力站起身,双目赤红,脸上火辣辣的。   刚刚走出督院街,钟越秀又见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布政使司衙门的一个吏目揽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小少-妇正要上马车,小少-妇靠在吏目怀里,手上还挎着一个不小的包袱,吏目的手很不干净,顺着小蛮腰就滑到了肉感十足的肥臀上,揉揉搓搓,还轻轻拍打,漾起一阵波浪,小少-妇嗔怪着搡了吏目几把,却是一脸的甘之如饴。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小少-妇,钟越秀认识,正是他爹的小妾。   他怒不可遏,哆嗦着嘴唇大骂一声,“贱人”就向两个人冲过去,两人闻声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相互搀扶着,赶紧爬上马车,包袱落在车板上,还发出“咚”地一声闷响,显然里面的物事非常的有分量。   两人连番催促之下,车夫扬几下鞭子,马车就扬尘而去,路上仅剩下那小少-妇风情万种的纱裙一角飘飘扬扬落在地上。   钟越秀捡起那一角香气馥郁、骚气蓬勃的布料,百感交集,这个味道,一度让他非常荡漾,荡漾得整晚失眠,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她,跟个不入流的吏目跑了。   钟越秀的感情和心灵都受到了重创,脸色十分狰狞。   立在原地片刻,他继续前行,公子哥的世界一般人不会懂,闻到这个香味,尽管他已经千疮百孔,仍然是要去一趟残月楼的。   残月楼内,灯火通明依旧。   钟越秀轻车熟路,尽量避免跟人打照面,熟悉的鸨母,熟悉的院落,熟悉的花径,熟悉的阁楼,连门上的灯笼和门外的侍女都是熟悉的,熟悉得如此触动心扉,钟越秀已然瘙痒得不可自持。   正待要向前一扑,撞开房门,两个侍女却联手把他拦住了。   “你们两个吃了豹子胆了?看清楚了,我是谁?还敢拦我,你们家姐儿是我包下的,你们不知道么?”钟越秀大为不悦,他很急,这种感觉只能延续加强,却绝不能被打断,不然的话,情趣大大变质。   “钟公子,您不能进去,月红小姐今晚……今晚,有客人”一个侍女小声地解释。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钟越秀就更怒火冲天了,脸色隐约有翻绿的迹象,“有客人?卧槽,月红是我包下来的,谁让她接客的?”   “奴婢不知”侍女仍旧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回答。   “滚开”钟越秀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了,三两下把两个小侍女拨拉到一边,一脚就跺开了房门,如狼似虎的冲进去。   房间里,那种熟悉的浓郁香气熏人欲醉,粉红色帷帐里,两个肉虫赤裸裸叠在一起,你来我往得正在激烈当口儿,叫唤声****入骨,看模样应当还是女上男下的新潮姿势,两人被钟越秀的突然出现弄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钟越秀,一时间忘了反应。   钟越秀一对上眼,顿时怒发冲冠,特么的竟然是胡定坤?用的竟然是老子都没用过的姿势?月红竟然叫得那么大声?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钟越秀发一声喊就要冲上去动粗。   “呀,你干什么?”让钟越秀更痛心疾首的事情发生了,他包养的月红,竟然夹紧双腿,张开双手,护着身下的男人,冲着他张牙舞爪。   “你个贱人”钟越秀也不怜香惜玉了,这个香味已经成了钟公子的绝唱,他扬起手就“啪啪”俩嘴巴子,扯住月红的头发就从床上拽下来,发出拔瓶塞子一样羞耻的声音,可见月红姑娘虽然身在青楼,业务上还是很讲良心的。   钟越秀重重一脚踹在月红鼓鼓囊囊的胸脯上,把她踹成了滚地葫芦,转身又要去殴打胡定坤,却冷不丁先挨了一套组合拳,胡定坤已经回过神儿来了。   钟越秀失去先机,被打得团团转,只能抽空反击,两人打成一团,房间里的鞭子蜡烛角先生什么的,被打翻了一地。   好在妓院的安保人员比较给力,很快就冲进来,控制住了事态。   “胡定坤,你他妈好大的狗胆,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碰”钟越秀被两个膀大腰圆的精壮汉子制住了,仍旧不服气,跳脚破口大骂。   “你,还有女人?”胡定坤的待遇就要好多了,月红只披着件薄纱衣衫,不顾自己胸前黑黑的脚印子,忙前忙后给他擦嘴揉胳膊,“我告诉你,你们那干亲周参议,审了三个刺客好几天了,什么酷刑都用上了吧,刺客愣是咬定你爹是幕后主使,你呀,能活命都不错了,还女人?滚犊子吧”   “你他妈胡说,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爹也在监狱里关着呢”钟越秀出离愤怒,开始揭短,他希望看到月红对胡定坤也翻脸的一幕。   咱哥俩差不多,没道理妹子亲你不亲我啊?   “哼哼”胡定坤冷笑一声,一脸的懒得解释,收拾了衣服,转身就要走,月红痴心仍未改,匆忙套上外衣,撵着撵着的要去送他,奔跑间,凫臀浪起,春光大泄。   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远,钟越秀也安生下来,恨意滔天之外,心底也开始冰凉。   当晚,钟越秀一身狼狈地去了周参议府上,不过,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就被请了出来,逐客的管事好像还厉声警告了他几句。   钟越秀在CD府的大街上,感受着穷途末路的悲凉。   巡抚衙门的监牢里,红莲紧咬着牙关,默默承受着惨烈的肉体折磨。   隔壁,她的两个心腹痛苦的呻吟声也断断续续传来。   红莲望着黑黢黢的四周,微微瑟缩,抱紧了小身子。她并没有感到绝望,她始终信任林卓,林卓说了她会有一条生路,就一定会有的,只是这个过程这么艰辛,比屁股上被林卓射一箭要疼得多了,到时候得向他要上一些格外的补偿才行。   红莲想着,惨白的嘴唇娇娇的嘟了起来,仿佛林卓真就站在眼前。   这次牢狱之灾,姓周的那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刑罚,折磨着她,以红莲的内力和体魄,都硬生生晕过去三次。   这些疼痛越是难以忍受,红莲却感到越是舒心,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意志之火在熊熊燃烧,她无比清楚地坚信,自己只要咬死了钟毓,就是对的。   她自幼生在白莲,担负圣女大位,追随圣教主走南闯北,做了很多事,杀了很多人,有过很多放浪形骸,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见到他之后,才开始有点儿清楚了,只是清楚的方向,却与她渴望的截然相反,让她备受煎熬。   现在,她没有任何精神上的负担,她没有对不起教主,也没有对不起他,做的这些,都是对的。   红莲想着,脸上漾起浅浅的笑纹,却带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血腥味满嘴都是。   “咳咳咳”的声音在牢狱里回荡得异常清晰。   “哎……好好的,干嘛非要刺杀林公子,林公子可是个好人呐”一个巡夜的狱卒走过来,见状有些不忍,话里啰嗦了几句,“也算你们做件好事,硬挺着都要给林公子留个公道,明天呐,你们就要移送到布政使司衙门了,那里可正儿八经是周参议的地盘儿,你们恐怕还有得受哦”   狱卒说完,又叹了口气,摇摇头,就转身离去了。   他没有看到,背后的清漪听到这个消息,苍白如纸的脸庞上,绽开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   “呸,他才不是个好人呢” 第八十二章 青城古风   青城山,是一座道教名山,亘古以来就已然如此。   青城山一直孤僻且骄傲地坚守着自己道教圣境的地位,并不为更多的人气,或者更多的利益所动,浑然一色,自始至终。与峨眉山辗转佛道之间,成为各方神佛的道场圣地,对比卓然鲜明。   说来也是颇有趣味,峨眉与青城相隔不远,说是同属一方水土,也不过分,但是脾性却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一则以坚守,可感其气节,谓之孤高,一则以包容,可效其气度,谓之博大。   传承千年以降,文人骚客往返者不计其数,孰优孰劣,竟无一人落笔评说,想来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嘛,优劣自在人心。   林卓抵达青城山脚下的时候,愣怔了好长一段时间。只见这有节操的青城山,已然热闹的不像样子,一点气节都看不出来了。   山上山下的人流如织,旌旗招展,各种凉棚竹亭交相错落,沿途山路遍插认旗,上面画着葱茏绿竹,山间道路也悉数以竹藤环绕,四处扩散占据前山后山还不算,竟然还绵延而上,直至主峰老霄顶,山顶上插着一行巨大的红底横幅,四周照例翠竹珊珊,拱卫着中央八个黑色大字,“巴蜀灵竹青城大会”,后方各色旗幡掩映,气势非凡。   “卓哥儿,卓哥儿,这边儿,这边儿”郭廓在那边挥着袖子招呼林卓。   “郭廓,这怎么回事儿?金凫呢,这场面这么弄得这是,我是来会会学子的,不是上山落草当山大王的”林卓心底恼怒,金凫不靠谱,怎么耿二叔也不把把关。   “金凫和耿二叔在上清宫接待蜀中名望士绅、高僧大德和道长们,汪秉宜兄台他们在圆明宫,李路和高士进他们在玉清宫接待各地知名学子,我带着几个叙府士子在山下负责接引”郭廓表示咱不解释场面问题,把人事安排说得一清二楚,大家干革命,分工很明确嘛,该找谁找谁。   “青城山上这几个道家宫阙,能容下,这许多士子?”林卓也不深究,事已至此,不认也得认,看看络绎不绝的士子人群,心里颤悠悠的,这里的接待能力能满足么?   “卓哥儿多虑了,这里的主脉宫阙主要接待蜀中士林名望,普通士子就到普通的道观和洞府里停留,这里各处总共有七十八个道观,三十一个洞府,总共九十九处,全数对士子们开放,每一处都有叙府和CD府的士子帮忙接待,青城山上的众位道长也发动了青城山周边的所有道士信众,为此次大会帮手”郭廓是个人来疯类型的,说到兴奋处,眉飞色舞,显然对这个大场面很激动。   “如此就好,改日在向此处的道长们登门致谢”林卓也略略放下心来,尽管对这个草台班子的场面有点儿膈应得慌,但是得到地主们的认可了就没太大问题,不是有个词叫别开生面嘛,咱就别开生面一回了。   “林公子,贫道陈清觉有礼”一个颌下黑须,面目刚直的道长带着一帮小道士冲下山路,冲着林卓稽首行礼。   “清觉道长有礼了”林卓躬身还礼。   “家师光庭道长听闻林公子玉驾抵达,特请公子到天师洞叙话,家师年过八旬,已有十几年未曾下山,失礼之处,还请林公子海涵”陈清觉长相粗犷,心思却很细,主动解释了杜光庭道长没有亲自下山来迎迓的缘由。   “不敢不敢,林卓此来,扰攘道长清修,正应上山请罪”长者为尊,林卓自然不敢挑理。   “林公子客气了,此乃我蜀中盛事,能定在道家祖庭,全真道门与有荣焉,您请”陈清觉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比哭还难看,肃手延客。   天师洞是青城山主脉十余个宫观的核心,也是陈清觉所说道家祖庭的真正所在,相传天师道祖师张道陵曾在此显圣,并羽化登仙。这十几个建筑物的排列并不规则,天师洞总体上居于中央,地势也是最高的。   林卓上山,顿时在士子群中引发轰动,不再理会认旗接引什么的,纷纷追随在林卓身后拾阶而上,一派人潮涌动的场面,林卓不以为意,还友好的招呼示意,却让陈苏、陈哲兄弟俩分外紧张。   林卓登上天师洞所在的山坡,先就看到一个鸡皮鹤发的老者衣冠整齐的站立在一株巨大的银杏树下,此人身体瘦弱,广袖飘飘,目光平和,即便拄着拐杖,不良于行,仍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气韵。   林卓赶紧趋身上前,深施一礼,“晚辈林卓,见过光庭道长”   “哈哈哈”杜光庭吃力地发笑,看着林卓很是慈祥,“蜀中天府之国,文教昌盛,本应多有俊彦之辈,奈何有大明以来,苦等百余年不见一人出世,今日见你,才知必是小儿惫懒,沿途流连,以致姗姗来迟”   “道长过誉,林卓愧不敢当,蜀中人才济济,远的如杨介石、杨升庵父子两位先生,近的如家师肖甫先生,都是才为世出,冠领一时,林卓心向往之。蒙蜀中文脉推许,林卓唯夙夜砥砺,潜心克己,不敢妄自尊大。”林卓赶紧逊谢,蜀中百年内第一人,这个名头砸下来,那可是把自己老师都盖过去了,无论从谦卑的角度还是尊师重道的角度,林卓都得表现得诚惶诚恐才行。   “你有谦恭敬畏之心,已然足够,经营底蕴,乃是当务之急,名望之事,由得他人,不须刻意,也不用回避”杜光庭点着头,很自然的伸出手让林卓搀扶着,“你这青城大会,就很不错,待会儿你可将蜀中各地的士林名望邀集在此,我也将各个宫观的头面人物一并请来,一来双方见见面,二来,也方便你,做个安排”   杜光庭说着,眼睛转向林卓,露出些探究询问的意味儿。   “多谢道长提携,此次青城大会,林卓已有章程,待与诸位士绅商榷之后,再行定案”顿了顿,林卓又补上了几句,“道家乃我本土宗教,为此次盛会贡献颇多,林卓素来自困于眼界狭隘,若是有缘聆听道家诸位前辈的教诲,必能获益匪浅”   杜光庭眉梢一挑,抚须颔首,笑意盎然,旁边早有小道士奉上香茗。   “来,青城山虽然不大,但要通达往返,也颇耗时间,且先稍坐饮茶”   林卓躬身从命,礼让之后,举杯微微一抿,颇感回味悠长,不由出声赞美,“青城山水清幽,茶也别具一格,嫩叶虽只薄如蝉翼,于沸水中却仍舒展直立,不浑不酽,清香隽永,颇有苏醒人魂之效”   杜光庭仅微笑回应,显见对这种夸赞已习以为常,“蜀中名山秀水,多不可胜数,你却独独对青城山青眼相加,可是另有深意?”   林卓放下茶杯,略一沉吟,迂回相应,“林卓以为,学子之患有二,一者满腹诗书,口出成章,却无一字内于本心,无一理外于先贤,无所思,亦无所得,二者惑于外物,迷于他人,一日三变,有所思,仍无所得,此行青城山古刹,沐此地千年一贯之风,或可令学子有所颖悟,稍加改良”   杜光庭蹙眉静听,林卓说的抽象,很是有点儿微言大义的风范,八十几岁的老人解读起来,颇感吃力。   林卓静静品茗,不再细说。   片刻后,杜光庭目视林卓,很是赞叹,“素闻你博学善思,周身哲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择地之事,老夫略知你心意”杜光庭话锋一转,跳出了林卓打得哑谜,“然而,依老夫之见,你远道来此,除却青城山教导之用,也可见你本心之取舍,宋王安石所言,古之立大事者,须超世之才与坚韧不拔之志,你可谓两者兼具矣”   “道长谬赞,林卓年少,虽略通世事,仍时有谜团,还望道长多多指点”林卓谦虚本色不改,套了套近乎。   “哈哈哈”杜光庭很是开怀,“若不是你家师傅下手得早,说不得,老夫要抢你做个关门弟子,如今没有师徒之缘,便与小友做个忘年交也罢”   “呵呵呵”林卓陪着笑两声,“既如此,晚辈就冒昧了”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杜光庭朗声应答。   “师尊,山中各家宫观的观主管事已经到齐,林公子的人手也已经把各地名望贤达和士子领袖聚齐,大家正在三清殿恭候”陈清觉轻手轻脚进门汇报。   “好,林小友,请”杜光庭颤巍巍起身相请,林卓赶紧搀扶住,两人一同往天师洞的主殿三清殿而去。   进得殿门,林卓的虎躯又震了一震,偌大个三清殿,竟然挤得满满当当。   耿二叔和金凫陪同的都是些老家伙,儒释道三家的都有,估计商道的也有,这伙人大概有个百余人,汪秉宜他们招呼的都是些年轻士子,个个朝气蓬勃,兴高采烈,有的激动些的还围着这几个知名人物攀谈寒暄,这伙人就多了,没个三四百人下不来,人头黑压压的,有的都被挤到门外去了。   隔着一条上香的通道,对面是本地的地主,虽然表面上绷着道家的禁欲脸,整体情绪看出来还是有些犯愁的,估计没想到场子铺得那么大。   林卓和杜光庭先是各自朝着对方的人马打招呼,表达敬意,然后杜光庭代表青城山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对蜀中学界人士的集体造访表示热烈欢迎,强烈支持林卓为蜀中学子的集体交流搭建平台,还对学界人士住宿餐饮方面做了细致周到的安排。   剩下的时间就属于林卓了。   哪晓得,他刚站起身来,还没有张嘴。   “咣咣”两声,两个口吐白沫的官兵,就扑将进来。   “林公子,林公子,急信”说完,两人就晕倒在地,他们手中的信也掉在地上,场面一时间凝固了。   陈哲赶紧把信捡起来,递给林卓,又命令护卫把这两个官兵带下去好生照料。   林卓拆开信粗粗浏览,双眼顿时翻红,鼻子中狂喘粗气,猛地掷书于地,怒声道,“虎毒尚不食子,钟毓,自作孽,不可活”   一言既出,寒气灌顶,群山为之凛凛。   满堂的士绅贤达,脑袋里都飘起一个巨大的问号,钟毓到底做了什么,让林卓如此怒不可遏? 第八十三章 而今乐事   钟毓到底做了什么呢?   因为布政使司刑狱参议的强烈要求,还有一些其他若有若无的推动,高志泰决定将抓获的三名刺客移送给布政使司监牢,他给出的理由虽然是按照管辖权限和流程,这三名刺客理应由布政使司审讯后上报巡抚衙门。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高志泰是对来自朝廷,确切说是来自高拱的压力妥协了。   刺客交给布政使司审讯,操刀的还是钟毓的亲信周参议,只有可能把已经招供出幕后主使是钟毓的刺客,审的翻供不承认,或者干脆直接审死,绝无其他可能。   高志泰的这个决定,遭到了为数众多的非议和诟病,按察使宋鸿烈和左参政郑振声反对最为激烈,扬言刺客要是出了差池,必将弹劾高志泰玩忽职守。   巡抚大人决心已定,移交刺客的事情就必须执行,布政使司衙门非常积极主动,天才微微亮,周参议派遣的一大队近百人的捕快就已经在巡抚衙门监牢外等候了,带队的还是周参议的小舅子,叫俞亮,说是为了提早转移,避免经过闹市区的时候惊扰市民。   巡抚衙门的监牢并不在纱帽街,而是另设在城北驷马桥,布政使司衙门的监牢与衙门同在一处,就在督院街,押运囚车,从巡抚衙门监牢到布政使司衙门监牢,必须要经过一段儿城外的绕城官道,还有一段儿城内的闹市区。   然而,谁都没想到,任布政使司衙门千般主动,万般小心,这段押运行程还是出了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问题不出在闹市区,而是出在官道上。   俞亮骑着马,当先带队,近百号捕快押运着三两囚车,跟在身后,一路浩浩荡荡,路上仅有的几个行人见了这副阵仗要么就撒丫子跑路,要么就腿软跪在路边哆嗦,可以说是威风凛凛。   “弟兄们,过了前面那个林地,后面就是一马平川了,都给我打起精神了,这趟差事办好了,周大人重重有赏”一路顺遂,俞亮心里反倒很不踏实,看着那片不大的林地,心里有点儿打怵。   “好嘞,俞捕头,您放心好了,这里离城门不到五里地,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里劫囚车,除非脑子进水了”有个油嘴滑舌的捕快扯着嗓子说笑,欢实得很。   “去,少给老子扯淡”俞亮举起鞭子,虚虚给了他一下,不过这一插科打诨,倒也把他的那一丝不安也给打没了。   一行人车马,按部就班的行走,眼看就要走过林子了,还是嘛事没有,俞亮张大嘴深吸了口气。   “唔……”这一口气就吸出了问题,一支袖箭准确地从他张开的嘴巴刺进去,再从后脑贯穿而出,带出一篷鲜血,俞亮骨碌碌从马上跌落下来。   “啊,啊,头儿,头儿死了”   “快跑啊,啊……”   “别乱跑,躲到囚车后面去”   “快点儿,到囚车那里去”   “啊……”   大惊失色的捕快们狼狈逃窜,却反而当了靶子,好几波袖箭射出,弄走了一地的人命,捕快们哆里哆嗦的拔出腰刀,所在囚车后面。   袖箭又飞了好一会儿,眼看没有办法再造成杀伤,才停了下来。   奇怪的是,中间顿了好一会儿,林子里面都没有人冲出来,片刻后,才有一大群上百个黑衣人从林子里冲出来,挥舞着刀剑杀向囚车。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丢了犯人,咱们都活不成”捕快里面有那老成的,大声呼喊着打气,带头迎了上去。   短兵相接,两边人数相近,都没有什么路数,杀得难解难分。   这时候又有几个黑衣人从林地里飞掠出来,动作矫健,身法飘逸,他们出来后,“咔嚓”、“咔嚓”几下,留守在囚车旁边的捕快就被拧断了脖子,他们避在囚车后面,举起铁拳,三两下就把车门砸成了碎沫,他们裹挟着三名刺客,连续几个翻滚腾挪,倏忽之间,隐身密林,不见了踪影。   毫无所觉的两拨人马,还在埋头厮杀,黑衣人显然都是些乌合之众,渐渐有些不支,但是捕快们平素欺压良民还行,干这个拼杀行当也没有经验,并没有趁胜追击,仍在零敲碎打。   正在此时,喊杀声突然四起,又涌出一彪黑衣人。   “杀……”这帮黑衣人下手狠劲十足,只一个照面,捕快们就有十多人被砍倒在地。   前面一波黑衣人顿时士气大振,鼓起余勇也杀将上去。   “啊……”   “啊……”   连续不断的惨叫声响起,眼见捕快们就只剩下寥寥十来个,即将全军覆没。   危机时刻,总会有天使从天而降,普救世人。   “大明川南参将邓子龙在此,前方何人行凶,速速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只见四面八方涌过来大批官兵,漫山遍野都是,显然已经插翅难逃,在林子里一直没出来的五六个黑衣人也被官兵提溜着捆到了邓子龙面前。   带头厮杀的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面色一狠,突然暴起,向那几个黑衣人扑过去,竟似要取他们性命,可惜他们刚有动作,这边就已然箭如雨下,把他们射成了筛子,牢牢钉在了地上。   “本将再次警告尔等,速速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邓子龙神色冷厉,官兵们拔刀拉箭,眼看就要洗了这个场面,这下子所有人都老实了,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邓将军,我等乃是布政使司衙门的捕快,正在公干,遭遇劫匪,请将军明鉴”一个捕快战战兢兢出列向邓子龙陈情。   “公干?劫匪?他们要劫囚车?人犯何在?”邓子龙不着急收拾烂摊子,继续追问。   “人犯就在囚车……啊,人犯被劫走了……”捕快的尖叫声凄厉而又尖锐,像只公鸡在打最后一次鸣。   “混账,来人,把他们全部给我拿下”邓子龙显得格外愤怒,“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杀人灭口?又是谁把人给放了?”   官兵们如狼似虎,无论是捕快还是黑衣人全部被粗暴的推倒在地。   “我招,我招啊……”就在邓子龙面前的黑衣人软趴趴地瘫倒在地,表示要招供,“是钟越秀,是钟越秀让他的家人来找的我们,我们只是在这山上混口饭吃,也是,也是被逼无奈啊”   “钟越秀?那他派去找你们的家人,现在在哪里?”   “就,就那几个,那几个就是”这个怂包山大王哆哆嗦嗦指着被射成刺猬的几个人。   “原来如此,他们杀你们,也是想灭口吧”邓子龙的笑容阴测测的,令人背脊生寒。   天亮时分,邓子龙大张旗鼓,率部押解一干人犯进入CD府城,三个刺客遭到半道截杀,又被人劫走的消息,瞬间闹得满城风雨。   这还不是高-潮,巡抚高志泰闻讯后,冲冲大怒,派人去捉拿幕后主使钟越秀,却发现他已经毙命,死在了钟毓,也就是他爹小妾的床上,乃是脱阳而死,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   经过一番搜查,找出钟毓的一封手书,信中命令小妾勾搭钟越秀,让他服下一碗指定的汤药,再与他欢好。   手书的笔迹与钟毓完全一致,连细节处都纤毫不差,审讯那名小妾,得知传信出来的,乃是按察使司监牢的一名牢头儿,如今已不知去向。   真相,从未如此清晰。   高志泰得知详情经过,瞬间仿佛老了好几十岁,须发尽白且稀疏,脸上的老人斑几乎爬满了整张脸颊,俨然行将就木,他不停地喃喃自语,“大丈夫敢作敢当,何惜一死,虎毒食子,人伦惨剧,竟有如此禽兽之辈,豺狼之行?”   至于钟毓,据说他得知端的后,在按察使司监牢里,各种哭天抢地,痛哭流涕,很是卖力的表演了一番,奈何已经无人相信。   北校场,川南参将临时驻地。   红莲躺在温软舒适的绣床上,正在大口大口的用餐,看她的气色,身体状况大有好转,但是看她的情绪,显然不太开心。   “青城山,青城山,死那么远,你去当道士好了”红莲嘴里叨咕叨咕,却一点儿不耽误吃东西,这点儿也算是女孩子的特长了。   “红莲姑娘”门外响起邓子龙清越的嗓音。   “噗,咳咳咳”红莲一着急,卡住了嗓子,连声咳嗽。   “红莲姑娘,你怎么了?”邓子龙闻声不对,破门而入。   红莲费力的把东西从嗓子眼儿里捋下去,看着摇摇欲坠的房门,翻个白眼儿。   邓子龙微微尴尬,“红莲姑娘,如今事态一切顺遂,按照公子的吩咐,我将负责把你护送到你认为安全的地方”   红莲微微一怔,情绪更加糟糕了,“行行行,我知道了,得等我伤好了吧,还是现在就要赶我走?”   邓子龙一点也不恼,看向红莲,意味深长,“自然不会,红莲姑娘乃是公子的恩人,怎会如此无礼,其实,我倒是觉得,在公子身边,应该是最安全的,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红莲瞄了邓子龙一眼,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抹嫣红,一骨碌缩进被窝,嘴巴上也不服气,“谁稀罕,伤好了我就走”   邓子龙难得心情好,不为己甚,转身就要出门,冷不防一个小身影窜了进来,邓子龙顿时头疼。   “大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军营里不好玩儿么?骑马不好玩儿的话,我让他们打架给你看好不好?”邓子龙蹲下身子,为来者轻轻理顺秀发,小心翼翼地问。   来者不是别人,却正是林卓的宝贝妹子萱萱,只见她一身水蓝色的骑马劲装,背上还飘着一角红色披风,头上攒了个男子发髻,手上还拎了个金丝缠绕的马鞭,看上去英姿飒爽,贵气十足,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   萱萱嘟起嘴儿,扯住邓子龙的衣领,愤愤不平,“我就要骑马,可是我不要那种不会跑的马,他们的马都跑得飞快,就我的,比,比张全爷爷走路都还慢”   “咳咳,萱萱呐,你先去跑马场,再熟悉一下骑马的要领,我想想办法,帮你安排一下,保证下午的时候,让你和他们跑得一样快,好不好?”邓子龙麻着胆子许下了空头支票。   “真的?”萱萱眼睛瞪得溜圆,似乎在说我这双招子可不是好忽悠的。   “真的”邓子龙狠狠点头,也狠了狠心,要不就派人去城里杂技团掳个会骑马的女人。   “好”萱萱甜甜的笑了,花开绮丽,霎时间仿佛整个空间都两趟了许多。   “噔噔噔”萱萱刚跑出去,就跟前来找她的一群侍女家丁撞了个正着,侍女家丁们为了躲开她,相互挤压,滚成了一团,萱萱自己倒是安然无恙,无良的小丫头,一边伸手去拉自己的丫鬟,一边笑得咯咯咯的,开心得不得了。   “她,是林卓的妹妹吧?”等到欢笑声远去,床上的红莲忍不住出声询问,她刚刚默默做了好久的隐身人。   “是的,她叫萱萱,公子只有兄妹二人,自小感情甚笃,公子出身贫寒,萱萱幼年吃了很多苦,但是很懂事,曾经用自己养的小白兔帮公子换字纸,用自己的红头绳卖钱给公子读书,类似的故事,很多很多,故而公子对她,可以说是绝没有半个不字”邓子龙也非常喜欢萱萱,破例多说了很多话。   “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也是个幸福的小姑娘,下午,我陪她骑马吧”红莲靠在枕头上,眼神焦距全无,声音也带着点儿空灵。   “这……”邓子龙略略迟疑。   “你怕我会伤害她?”红莲侧过脸,嘴角溢出苦涩。   “不不不”邓子龙正了正身子,微微躬身,“若你的伤势没有问题,那就劳烦你了”   红莲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第八十四章 眷恋红尘   钟毓的腌臜事,在青城山,只掀起一小圈儿涟漪。   不管是普通小老百姓还是青城山上的士绅僧道、学子教员,自有他们朴素的下场观,钟毓坏事做尽,必然没有好下场,这是理所当然的,并不如何出奇。   唯一的感觉,还体现在林卓身上,那天他在三清殿当中发怒之后,学界的朋友们再看林卓的时候,气场感更强烈,更令人高山仰止了些,但却并不令人讨厌,仿佛他就是天生的学界领袖,天生的与众不同。   有能耐你也出几本书啊,有能耐你也写本诗集啊,有能耐你也搞出点儿心学理论啊,有能耐你也上浣花溪挨上一箭啊,有能耐你也忍着自己差点儿丢命的仇恨“一文以辟言路,一身以匡天下”啊,这就不能比,付出跟收获是一对儿,你丫啥都没干,或者说啥都没干成,好意思跟人家比待遇么?   相比之下,山上儒释道三家的人物们更感兴趣的,是林卓设置的青城大会议程表,那可真叫一个充实饱满,攻气十足。   名气大点儿的,资历老点儿的,就给安排一个主会场讲学,名气小点儿的,资历嫩点儿的,就到分论坛去嘚瑟一二,普普通通没有名气资历的,也有机会,那就在辩论专场上去展示才学,这个辩论专场有个讲究,每一场都有名目,不能泛泛而谈,除此之外,为了照顾佛道两家,还专门留了一个整天的专场,这个安排比较空泛,只有个专场的名目是“如是我闻”,具体谁上台谁主持,就要让佛道两家自己商定了。   本心只是想给林卓捧捧场的杨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大名不仅落在主会场讲学上,更是高居首席,兴奋得嘴皮子都哆嗦了,“林公子,老夫才具平庸,恐不能担当如此大任”   林卓走下台阶,来到老杨面前,温言宽慰“老爷子,杨家乃是蜀中名门,世代清正,门风纯粹,老先生亦是蜀中学界翘楚,治学做人有口皆碑,行事不偏不倚,不阿附,不欺凌,居正守恒,委实不易,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老爷子,可不能藏私哦”   “既如此,老夫恭敬不如从命,诸位先生,请恕在下僭越了”杨老爷子见林卓言辞恳切,也就不再推脱,向着周围的老头子兵团告罪。   “无妨无妨,杨兄不必谦让”   “客气了,客气了,杨兄年轻时便是一时魁首,如今岁月沉淀,想必更上一层楼,正要聆听杨兄肺腑”   客套推许,互拍马屁的声音四起,一团和气。   这时候,一个年轻士子从人群里杀将出来,挥舞着手中的议程表,表示有异议。   林卓微诧,“这位兄台,敢问有何见教?”   “这个,这个不大对吧,这是林公子亲自定下来的么?”这个士子有点儿紧张,说话磕巴了。   林卓听到这里,回过点儿味,莫不是一不小心遗漏了哪位名家大能,“这份议程在下的确曾过目,兄台不必避讳,若是有所疏漏,请尽管明言”   “不,不是,不是”士子脸庞涨红,连连挥手,“在下仰慕林公子久矣,多有效仿之心,却见这份议程上,蜀中前辈才子云集,却独独不见林公子,是以唐突,还请林公子莫怪”   “嗯?”   “唔?”   “啊?”   ……   各种异样的惊奇的声音响起,显然大家都很意外,毕竟这个青城山大会主角就是林卓,他登台演个讲什么的是理所当然的,也就没有太注意,谁知道,这么拉风这么强大的吸粉机会,林卓竟然说放弃就放弃。   于是,满庭哗然。   林卓并不慌张,他是早有准备的,即便这位同学不起来仗义执言,该他登高一呼的,他也绝不会放过,“诸位稍安勿躁,林卓另有安排,三日后,青城大会曲终人散之际,林卓将聊寄数语,为诸位送别”   “原来如此,不过,此次前来集会的学子士子,多达数千人,恐不能周知林公子深意,理应将此项议程明列在表单之上,以正视听,免生误会。”一个老先生抚着胡须提出了建议,看他的样子,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哈哈哈,如此甚好,讲台之上若无林公子,这青城山大会名不副实不说,我等也羞于登台啊”一个豪爽些的中年士子,显然是脸皮厚实的角色,舔着大脸,把话就差说透了,最大的腕儿是你,你不登台撑场,这不显得我们在甩卖?镀金的快感在哪里?逼格在哪里?   “既如此,林卓从命便是”林卓拱手应下。   “林兄,我有个意见”郭廓嘚嘚瑟瑟地冒出来了,林卓嘴角一扯,这厮出来,肯定不会是正经事,“这青城山大会,乃是学界盛事,千年等一回啊,而且咱都是什么人?真正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个个都有才艺傍身,尤以万千青年学子为甚,何不组织一个才艺大会,让诸位同学一展才情,各位高僧、道长,也可撰写佛偈、道藏,择其优异者,汇编雅集,刊行天下?”   “此议大善”   “正该如此”   “深得我心”   “这个提议正好,该当浮一大白”   ……   不论老少,文艺咖们身体深处都藏着一颗蠢蠢欲动的闷骚心灵,听得郭廓的建议,正正好好被触动了瘙痒处,纷纷出言附和,激动些的,都要弹冠相庆了。   “也好,才艺大会就定在明日晚间,不限体裁,各抒胸臆,达者为先”林卓从善如流,这个事他还真没想过。   一番扰攘,青城山大会的议程就算是定下来了,明日就要开张大吉。僧道两家自去协调准备,要讲学的名望士绅也开始闭关苦思。   林卓难得清静下来,在老霄顶密林遮掩的巨石上盘膝放空,自从14岁开始休息庇阳经,迄今一年有余,他越来越享受一个人宁静独处的状态,一有空闲就很快放空,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惶恐,可别到最后金枪不倒、纵意花丛没有得逞,反倒六欲断尽,四大皆空了。   “不行,改日得问问耿二叔,啥亏都能吃,就这个亏万万不能吃,太对不起清漪、小妹她们了,人家可是巴巴数着日子等林卓十六岁呢”林卓盘坐原地纹丝不动,念头在脑子里转悠,还有南海的事儿,要是真像自己猜测的那样,耿二叔可就是自己的一支奇兵。   “卓哥儿,你倒是好悠闲,我们有个考量,要与你商议一番”汪秉宜清亮的声音远远传来。   林卓双目缓缓张开,无悲无喜地看着吭哧吭哧爬上来的七八个兄弟伙。   “哎呀”郭廓刚要弯下腰揉揉膝盖,却猛地往后面一跳,“你们,你们看到了没?”   “啥事儿,大惊小怪的,让让”黎黍不跟他客气,腰一拧就把郭廓挤到一边儿。   “你们没有看到?”郭廓一个趔趄,一脸的见鬼,“林兄眼睛里,刚刚明明有一点绿光闪过啊”   “啊?”这下轮到林卓了,一着急就从巨石上飞跃而下,身姿飘飘,轻盈如同鹅毛,虎扑到郭廓面前,“我眼睛里有绿光?你确定是绿光?”   “要不,要不,就是我看错了,这青城山到处都是绿的,看错了”郭廓被林卓吓着了,说话哆哆嗦嗦,还一边往后面退,模样可怜兮兮。   “绿光?”林卓蛋疼了,怎么解释?成仙是金光,成魔是红光,整个绿光,特么这可是用来写色狼的,这是给饿坏了的意思?   “卓哥儿,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儿”汪秉宜看那俩一个犯魔怔,一个像只****羔羊,用手里的登山杖敲了敲地面,表示气氛要严肃,别扯犊子。   “咳咳,说吧”林卓掩饰掉自己蛋蛋的忧伤,勉强打起精神询问,心中仍旧惴惴不安,庇阳经这个事情不弄清楚,这劳什子正事儿就算是惊天动地,也肯定与自己无关。   “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时机比较成熟,打算结个社”闷骚男李路打头阵,说得很简单很粗暴。   “咳咳,你们要,要劫个色?”林卓大惊失色,掩着衣襟,随时打算乘风归去。   李路翻个白眼儿,不说话了,汪秉宜接上话头,“卓哥儿,我就看你那《菜根谭》,如今颇有影响,我等走举业正道,也需砥砺扶持,若是结一个学社,必将如虎添翼”   林卓皱眉,“说说你们的想法”   “首先就是吸纳社员,我们都觉得人多力量大,也可以对社员进行分级,外围和核心分清楚,其次就是经费,初期除了社员每年缴纳少量会费外,由社内成员执笔,集结一本制艺集锦,一来用于彼此交流,二来出版牟利,维持学社运转,徐图置办产业,再次就是思想,这个没得说,就是卓哥儿的心学理念还有《菜根谭》”高士进嘚吧嘚吧的,就把他们商议的成果和盘托出。   林卓点点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其他都还好,唯独吸纳社员方面,多多益善不妥,学社成立之初,首重打响名号,扩展影响,若是吸纳人员众多,且局限一地,势必影响精英人物参与热情,也不便于向外扩展,你们几人可以在这几日考察一番,只挑选其中士子俊彦参与为好,要注意,最好有一定比例的外省士子”   “外省士子的问题不大,这次集会有好几百号人都不是咱们蜀中的,但是人数太少了,会不会……”郭廓咂摸这嘴,还是觉得人山人海,一呼百应比较刺激。   “路还是要一步步走,集会已是大张旗鼓,结社便不宜太过招摇,待异日社中士子个个成才,不怕没人趋之若鹜”林卓站起身,背着手,缓缓踱着步。   众人一同点头表示赞成,只有郭廓这厮觉得不舒坦,看林卓慢吞吞的来气,“你们看,卓哥儿最近是不是跟那帮佛道的老头子打交道太多了,看上去越来越像出家人了”   他言者无心,林卓听者有意,心神大乱之下,脚下不稳,啪叽摔倒在地上。 第八十五章 廷议闹剧   自古青城天下幽,肯定不包括林卓在青城山的这几天。   数千人马在青城山翻来覆去的折腾,秩序说是井然有点儿坑人,但是总体上没有出岔子,纪律也还算是可以,没有闹出什么丑闻。   大家伙儿人手一张议程表,想去听谁讲学就去听谁讲学,不想听就在青城山溜达溜达,反正有人管饭,伙食还开得不错。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说起来,叙府和CD府的士子们功不可没,这伙儿年轻人很有责任感和荣誉感,也非常的给力,不仅扮演了组织者和引路者的重要角色,还担负起了托儿的重要使命。   受到影响力和号召力因素的限制,讲学的诸位有些人的场子,那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比如汪秉宜和其他几位君子,有些就相对嫩了点儿,场上全是虚席,这个时候,叙府和CD府的士子们就来了,他们在各个会场出没,凑人头扎场子,冷不丁还提出一两个困惑,发表一下听后感,搅和一下气氛什么的。他们有一个感人的口号,那就是绝不让任何一个讲学的嘉宾感到寂寞空虚。   林卓没有食言,在僧道两家带有打擂台性质的宣讲会上,他现身来到了杜光庭道长的会场支持,面带微笑聆听了个全场。尽管他是只身一人,啊,不对,他还带了个老管家,听讲过程中也未曾发一言提一问,更别提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打机锋、斗辩术了,就那么呆呆的坐着,很有可能在魂游太虚,却也吸引了一大批追随者把老杜的会场围堵得水泄不通,掀起了整个青城山大会的一次大规模高-潮。   杜光庭对这个场面也很兴奋,强撑着身躯,讲解道家经典,诠释一些晦涩的道藏,讲了整整两个时辰,到结束时,已经只能坐滑竿儿了。   “二叔,这个庇阳经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林卓起身离开,冲着四周夹道相送的学界人物们频频点头,笑容可掬,风度翩翩,嘴巴里牙关却咬得死紧,他做了个实验,除了力气大反应快,他现在已经能纵身而起好几丈高,这固然是好的,多了条保命之道嘛。但是一炷香的凝神内视修习之后,眼睛里无一例外会冒绿光,这特么怎么讲理,成妖还是成怪啊?   “唔?”耿二叔一惊,胡子一颤一颤,“你且说说,你练到哪一步了?有哪些症状?”   林卓顿时牙花子疼,听听,听听,症状,这玩意儿练了铁定要生病的架势,“眼睛里冒绿光,快飞起来了,喜静不喜动,偏好独处静坐,静坐时格外舒坦,跟和尚似的”   “啊”耿二叔变了调儿的一声惊呼,惹来四周群众的集体注目,他赶紧降下声调,扯扯林卓的衣袖,避让到外间一个小亭子里。   林卓半死不活,带着点儿不多的希冀询问,“说吧,这病怎么治,或者,还有的治么?”   耿二叔继续词不达意,“治?为什么要治?不用治。”   林卓心中一凉,气急败坏的继续挣扎,“不管有没有效果,抢救一下总是要的吧”   “呵呵呵”耿二叔见林卓当真上火了,才慢条斯理的解释清楚,“这庇阳经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那个修习过的老渔民,临终之前,曾经有过交代,修炼这门功法有两个坎儿,一个是修习之初不近女色,坚持过来后,眼有绿光,助你遏制男女****,第二个坎儿就是可近女色之后,眼有红光,助你情趣盎然,阴阳调和。只是他修习到绿光都花费十余年,未曾想到,你区区一年就达成了”   林卓闻言,又与自己的修习体会前后印证,方才定下心神,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庇阳庇阳,原来就是这么个意思,先保你无欲无求,再保你金枪不倒”   转念一想,又冲冲大怒,“二叔,也就是说,先要修习出绿光,再等到绿光转红,才能近女色,并不是十六岁就可以?要不是我天赋异禀,你这是要坑我一辈子么?”   “咳咳咳”耿二叔老脸泛红,“卓哥儿莫要着急,想他海岛上一个老光棍儿,本身资质就很愚钝,又饥一顿饱一顿的,开始修习的时候虽是童子身,却已年过四旬,堪称废柴中的废柴。凭卓哥儿的本事,一年间就已修炼出绿光,破戒的时日,可不是差不多就是十六岁嘛,搞不好还可以提前呢,嘿嘿嘿,嘿嘿嘿”   林卓不答话,斜睨他一眼,看得他更是不好意思,只好继续解释,“卓哥儿,我这也是,想着你有个速成的法门,也好防身,这少年人,戒之在色,破身太早,实在不是好事啊,再说了,还有小妹在你身边,我这,也不可能让她守活寡嘛”   “二叔是好意,不会害我,我倒是相信的”林卓也不再对耿二叔进行无声的谴责,恢复了淡定从容,智珠在握的模样,“只是二叔啊,这个海岛上的老渔民,应该还有很多故事吧,得空的时候,跟我详细说说”   林卓言毕,左手抱日月,右手挽乾坤,洒然而去。   耿二叔在后头,脸色几番变化,良久颓然叹气。   京师皇宫,东阁。   内阁、七卿、科道言官、以及相关大臣近百人齐聚,按照惯例,廷议主持由所议事项的该管部曹主官主持,尽管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只是禁毁书院督管言论那条政令的事儿了,但是作为事情的发端,礼部尚书高仪还是得老老实实坐在首位主持廷议。   “诸位同僚,承皇后娘娘懿旨,今日廷议,事项为蜀中试点禁毁书院督管言论政令及其后续,因该条政令已经明发邸报予以废除,故而免于再议……”见到人来的差不多了,小太监也把大殿的门轻轻合上,翰林院的记事官也已经准备好家伙什儿,高仪就站起身,开始布置议程。   “且慢,娘娘明令,就此政令前后事项铨叙功过,政令乃是重点,岂能轻轻一句免于再议跳过?”一个穿着七品绿褂子的礼科给事中站出来打断高仪的话茬儿,不服。   “前日御前议政,该政令已有讨论,既已废除,何须再议?你虽不能参加御前议政,邸报总是能看到的吧”高仪的姿态非常高,端着架子气势逼人。   奈何六科小官儿历来位卑权重,又有言官光环加持,完全不怕你那个,气焰不但没给压下去,反而更加嚣张,抗声反驳,“政令废除,乃是顺应民心,就事论事,铨叙功过,却是既对事又对人,高部堂既然亲自参与御前议政,必然比我等更清楚,怎能偷换概念,妄加遮蔽?”   高仪怒而拂袖,“大胆,你一小小给事中,安知朝堂大政,有何议论,也应循我议程,休要胡乱插言”   这话一出,顿时炸了锅了,站出一个都御史,横眉立目,“此地乃是廷议当场,人人也可出言,为陛下、娘娘参赞,下官从来只听闻以理服人,以法条服人,以大义服人者,今日,高部堂意欲以权位服人乎?”   高仪愣怔当场,朝着高拱浅浅一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今天这架势,恐怕难以善了啊。   高拱神情晦涩,眉梢略略一挑,微不可查。   只见高拱的头号打手都御史韩缉冲将出来,也是一脸愤慨,“诸位,尔等既知朝廷法度,何不依法行事,廷议议程自有主持部堂厘定,尔等胡乱攻讦,扰乱廷议秩序,又如何服人?”   “廷议有主持,确然没错,议程却须合乎陛下、娘娘的旨意,合乎情理,朝廷大事,岂能任由一人把持?若是刻意藏奸又当如何?”   “放肆,朝廷大典,理应端方议政,如此皮里阳秋,夹枪带棒,成何体统?”   “既是议政,自当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挑挑拣拣,文过饰非,端的哪门子方?议的又是哪门子政?”   ……   吵架开始了,廷议事实上就是吵架的,各抒己见嘛,总有不同意见,总有利益纠葛,但是吵架的点儿一般都在后头,像现在主持人话没说完就开始吵的倒是挺少见。   看着闹哄哄的廷议现场,高拱的脸色黑黢黢地如同煤炭,吵架早点儿当然无妨,高阁老才没空搭理你们这些绿皮小官儿呢,可问题是,针对自己的绿皮小官儿,前赴后继,死咬着不放,明显不是散兵游勇,他冷冰冰地扫了一眼侧后,那里站着跟他缠绵太久了的张居正。   “政令之事,朝堂已有定论,尔等罔顾廷议规程,在这细枝末节上纠缠不休,居心何在?”   “如此草率作为,明目张胆含混娘娘旨意,尔等分明是想要蒙混过关?高部堂难辞其咎。”   ……   扯犊子吵架仍在继续,有些年轻热血的撸着袖子就要演上一出全武行。   “咳咳”这个节骨眼儿上,张居正站出来了,他仍旧板着一张死人脸,气场十足,东阁内分分钟鸦雀无声,“高部堂议程制定确实有所疏失,廷议后,应上书自劾,以待娘娘处置”缓了口气,他又继续下去,“既然公论政令之事确需再议,那就添上,多大点儿事,何须吵吵嚷嚷”   “不错”高拱整个人似乎都在燃烧,心中估计已经骂翻了天,他冷飕飕地出面附和,麻利甩锅,“高部堂先有政令制定草率仓促之过错,又有议程拟定不公之私心,确应上书自劾”   高仪闻言,气息一滞,好悬没喘过气儿来。   他默然片刻,朝两位阁老拱拱手,只能领下这口黑锅。   东阁内百十个人,都是朝堂上有名号的人物,此刻心思各异,但是却也没有人再敢出面嚷嚷,高首辅都低头了,再不知轻重按上去,惹到了气头上,不能拿张居正、张佳胤他们怎么样,收拾个把绿皮青皮,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第八十六章 娘娘之痒   一通文武兼修的吵架,大明朝的文官们发泄了心中亢奋的荷尔蒙,浑身通透了,廷议也就宣告完毕,大家伙达成了一个非常粗糙的意见,那就是禁毁书院督管言论的政令废得很好,陛下娘娘英明,高仪得写奏折背锅认罪,高志泰得退休,钟毓得死,蜀中的班子得大调整,林卓等人得表彰奖赏一下,至于具体的,那是一个共识都达不成。   究其根源,在于高拱,高拱一系的势力这回丢人丢大发了,丢了面子又丢里子,反倒是豁出去了,就像是个豆蔻少女,破身前遮着掩着,各种害羞害臊,完事儿之后,那就没啥可怕的了,叉着大腿那是一通狂搅和,怎么调整都反对,怎么奖赏也都反对,就是反对,哥们儿今儿个不混了。   于是乎,大家伙默契的弄出一个方向性的意见,具体的活计,得了,宸衷独断吧。   这场文官运动会,张佳胤发言很少,却仍是中心点,不仅发言都获得了少见的集体认同,还有大批人士主动咨询意见,主动示好,越来越有重臣气象。   散场后,大家伙就互相打着哈哈各回各家,张佳胤被田义薅住了,皇后娘娘有请。   张佳胤正正衣冠,大步朝着内宫养心殿而去,抖搂下身后无数复杂的眼神。   “张先生,你那徒儿,长得是个怎生模样,有无三头六臂?”张佳胤来到养心殿,就遭到李皇后的当头一问,这个问题还比较清奇。   “呃……”张佳胤稳稳心神,脱口就是一串成语“劣徒林卓长相出众,眉清目秀,眼若点漆,鼻若悬胆,唇红齿白,天生丽质,芝兰玉树,只是遗憾,并无三头六臂。”   “噗嗤……”李皇后忍不住笑喷了出来,“张先生,林卓乃是你爱徒,这自家孩子,总是长得比别家孩子顺眼一些,为人父母的也都理解。可你这么夸,就过了吧,也不怕哪天我见着了,给你拆穿?”   张佳胤端着一副老成架子,微微皱眉,“老臣所言,句句属实,林卓或许其他方面只是平平,唯有这长相,不论哪家父母,料必都会很顺眼,并非虚言相欺”   “张先生可是谦虚了”李皇后拍拍手边的几本书,显然都是林卓出品,最上面的却不是《菜根谭》,而是《灵竹诗词集》,“若是林卓长相如你所言,才具又这般出众,行事有章有法,密不透风,以秀才之身就能做得偌大事情,异日必是我朝堂肱骨”   “臣代林卓,谢娘娘赞誉”张佳胤大规矩守得一向很严,毕恭毕敬躬身行礼。   这时候,一个大太监出场了,只见此人面白无须,身形魁梧,脸盘圆润,很是讨喜,但是看殿内其他人的表现,就知道这个大太监也不只是讨喜,威势也是不凡,不仅宫女太监们战战兢兢,连田义都弯了弯身子。   他疾步趋前,将一份厚厚的公文呈递给李皇后,李皇后瞥了几眼,丢在一旁,置之不理,“张先生,依你之见,蜀中巡抚何人可以当得?”   “张阁老属意兵科都给事中曾省吾。”张佳胤的回复简单粗暴。   李皇后蹙了蹙眉头,“曾省吾此人如何?”   “曾省吾莅事精勤,多有建白,且乐于提拔后进,于士林风评颇佳,不过,此人乃是湖广钟祥府人士”张佳胤先扬后抑,揭出了这哥们儿可是张居正的老乡,很有可能是夹带中人。   李皇后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张先生可有相当人选?”   这问得也很有艺术,一般的就不要提了,最好能压住曾省吾的,要不然,肯定不能得逞。   “臣并无人选,而且……”张佳胤顿了一顿。   “先生有话,尽管直言”李皇后不安地挪了挪丰腴的屁股。   “而且,曾省吾行事果决,颇有将略,蜀中以他为抚,正当其时。”张佳胤说得有些小心翼翼。   “哦?”李皇后抿了抿嘴,“何谓正当其时?莫不是蜀中会有战火不成?”   “呃……请恕老臣失礼”张佳胤略略尴尬,没有说清楚前因后果,“川南僰人自从去岁米粮交易之后,就已蠢蠢欲动,最近又有动向,跟白莲余孽勾结,比之于成化年间有过之而无不及,战火当不可避免。”   李皇后蹙眉,深深吸气,眉梢眼角疲惫已极,“如今陛下病重,朝中动荡,若是再起战端,真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呃”张佳胤又纠结了,他虽然信任爱徒,但是以一个黄口孺子的话,来关说朝政,似乎太不严肃。   “先生无须顾虑,此地闲谈之所,姑妄言听,并无那许多顾忌,但请畅所欲言”李皇后心中疑虑,这可不像是素来稳妥的张佳胤。   张佳胤定定心神,到了这步,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和盘托出,“娘娘,请恕老臣妄言,林卓曾有言在先,他有把握延迟战机,且能尽力影响战局,必将化戾气为祥和,壮太子殿下声威”   这句话说出来,石破天惊,李皇后“噌”地站起身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张佳胤,神色变幻,旁边的那个大太监和田义也剧烈地抖了一下。   壮太子殿下的声威,以太子之尊,会需要什么声威,当然是登基称帝之后,这个话题委实敏感,太子是李皇后的儿子不假,病床上的,可也是李皇后的老公。   养心殿里的空气,凝固了良久,张佳胤站在原地,面上古井无波,心中却反复思量,这个文艺中年还是很有赌性的,所谓买定离手,他毫不后悔,默默地做着最坏的打算。   “哦?难为他,他今年才十五岁吧,也就是本宫的一半”李皇后缓缓坐回榻上,喃喃自语,气氛顿时为之一缓,她又注目张佳胤,“他可曾提及,需要本宫如何支持于他?”   “并未提及”张佳胤先是干脆否定,见李皇后面带不信,又补充了几句,展示了林卓的底牌,“僰人少族长乃是他八拜之交,川南参将也与他相交莫逆,这应当都是他的倚仗,此子一贯自我标榜,说他奉公守法也能做成正事”   李皇后展颜失笑,“也罢,这孩子有颗忠心,倒也生性得很,冯保,日后有涉及蜀中之事,代我多加留意”   “是,娘娘”那个讨喜大太监,赫然竟是大明赫赫有名的权阉之一,青史留名的冯保,他应下了李皇后的吩咐,又轻轻给张佳胤捧个场,“林秀才小小年纪就懂得为国分忧,为娘娘分忧,想来也是张先生耳提面命所致”   “倒也是,你们师徒两人,一心惦念皇家,惦念本宫,惦念太子,本宫都记下了”李皇后这句话,可是分量不轻,有种封官许愿的味道,而且也很艺术,病床上的隆庆皇帝,就不需要惦念了。   “娘娘言重了,老臣分所应当”张佳胤脸色恰当好处飘过一丝激动,旋即隐去。   一出君臣相得的戏码之后,还是得说正题,尤其是蜀中牵扯到太子登基后的事情,重要性急剧上升,李皇后就过问得更加细致。   “巡抚之外,钟毓的布政使遗缺,就由那个郑振声递补,这人能识大体,比较难得,左参政嘛?”李皇后微微沉吟。   “老臣以为,叙府知府何举,堪当大任”张佳胤非常明朗的表明了立场。   “这何举呀,一路抱着林卓大腿上来的,也算有始有终,还不错,有操守,至少没有朝三暮四,那就他吧”李皇后脸上带着些奇异的笑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随后,李皇后又像是吏部的磨勘官一样,把爪子伸到了武官那边,“还有,这林卓小小年纪,志虑忠纯,体念本宫辛劳,虽说是不需要另行方便,本宫却不放心让他单枪匹马,那个川南参将邓子龙,才任参将一年,实任副将资历不足,就给他个副将衔头,仍兼原任。”   “还有个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帮林卓捉刺客的武将是个什么出身?”   “回娘娘,那人叫刘珽,乃是前湖广总兵刘显之子,目前是白衣”张佳胤对这些事很熟悉的。   “哦?原湖广总兵?就前两天奏疏求去的那个?”李皇后仿佛有点儿印象。   “正是他,他在湖广攻讦颇多,不得已奏疏弃职”   李皇后柳条眉一挑,略略思忖,总觉得有点儿巧合。   “总兵之子,出身也算不错,让他也跟去川南,当个都司、游击什么的”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参与这么低端的职位讨论,估计也是空前绝后。   议事完毕,张佳胤告辞而出,冯保自请相送,张佳胤辞谢不得,只好生受了,冯大公公混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眉眼通透得很,眼看着这位张先生深受李皇后信任,不早点儿勾搭一二,更待何时?   冯保一溜儿地跟着张佳胤出去,自以为得计,冷不防,却错过了这边儿的另一个机会。   李皇后想着临走前张佳胤对林卓外貌的具体描述,越想越不淡定,怎么跟自己梦中那个捏屁股的登徒子如此相像?莫不是前世孽缘?   心心念念之下,如同百爪挠心,坐立不安。   想到林卓赴京会试,至少还有两年的辰光,实在等不得那许久,“田义,过几日,蜀中的事情议定下来,你亲自去一趟,带上个画师,一来宣旨,二来把林卓的相貌绘影图形,带回京师”   “是,奴才遵命,说起来,别说是娘娘不信,听张先生说得那么玄乎,奴才也将信将疑呢,世间真有如此好相貌不成?”田义舔着一张谄媚脸,自作聪明地分析主子的意图。   “闭嘴,好好办你的差事,休得胡言乱语,滚下去”李皇后脸颊瞬间红透,似乎还冒着热气,当场就发飙了。   “娘娘息怒,娘娘恕罪,奴才该死,奴才告退”田义扎扎实实吃了一瘪,再也不敢多言,麻溜退出殿门。   剩下一个李皇后在养心殿,胸膛急剧起伏,屁股上的麻痒****浸透骨髓,前面也湿哒哒起来,任蛮腰扭拧,始终挥之不去。   她咬着糯米一样的小白牙儿,恨恨的吐出三个字,“登徒子”。   咬牙切齿固然属实,这含嗔带娇是怎么回事?你刚也说了,人家林卓还是个孩子。 第八十七章 天择学社   经过好几天的扰攘,各界人士在青城山摆弄完了所有的姿势,折腾得精疲力尽,青城山大会也到了尾声,只剩下林卓的压轴演说了。   值得一提的是,汪秉宜等人的结社工作进展顺利,创始社员已经凑齐,个顶个儿都是一时俊彦,外地人有黔中的,有滇南的,也有少量江南、湖广的,笔头上、嘴巴上都很能来得,当然还有一个羞耻的共同点,他们都是林卓或者浣花溪五-君-子的铁杆儿粉丝,但是比照林卓的高要求,人数自然不可能很多,算上林卓在内,也不过稀稀拉拉六十三人,其他人还好说,这几天习惯了一呼百诺的郭廓甚为不爽利,阈值提高了,找不到爽点啊。   但是也如林卓所料,数千人中挑出六十三人,这些被选中的男人们,那份儿骄傲和自豪就不用提了。   在第一次学社会议中,通过了严密正经的章程,与外面那些乌合之众妖艳贱货绝不相同,还给每个人配发了证件,一块儿翠绿玉佩,看起来颇为华贵,正面刻着学社的名字,“天择”,背面是学社的宗旨,“咬得菜根,百事可做”,充分表明本学社的思想属性,是高举林卓思想伟大旗帜的,是完全追随林卓路线的。   在分组讨论过程中,学社的领袖们,全都放下了偶像包袱,很是表演了一番亲民套路,又摸头又送温暖,还把什么速成法门、考场秘笈、制艺要诀、房中三十六术之类的实用技能倾囊相授,让这几十号人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不已,荷尔蒙炸裂在半空中,日天的心思都有了。   要是说唯一不爽的事情,那就是林卓了,原因就是他竟然不当天择学社的社首,把这个活计让给了汪秉宜,给出的原因,也很让人无语,他很忙。   在天朗气清的人间四月天,海拔1200米的老君阁上,发表压轴演讲的林卓如坠冰窟,闹得他一阵儿肝儿颤,任谁被数千人欲求不满的盯着看,也淡定不能,何况,还特么都是男人。   林卓声调拐了个尖细的弯儿,又赶紧掰回来,哥这里正高光呢,可不能破功。   “……青城山起自隋唐,一路饱经风霜,执于信念,长达千年,任风云流转,道教嬗变,亦从不改弦更张。青城山,不止是天下幽的名山,更蕴藏厚重学养,值得细细品鉴……”   “……身为学人,行走坐卧,当有所得,除却诸位前辈达人言传身教,此行青城山,还当沐浴青城山教化,有所思,有所坚持,有所信念……”   “……有所思,乃是人之真谛,终日懵懂,满口经义,却不假思索,不辨真伪,无异于痴人呓语,思维闭塞,受控于人,思维难能独立,终非我辈所当为……”   “……有所坚持,则须正道直行,忠孝节义之下,有所认可,有所取向,则一以贯之,万不能朝秦暮楚,四面飘摇,否则,必难得真知……”   “……有所信念,则须躬身实践,坚守信念,以指导行动,于行动之中,裨补真知,如此循环,真知愈见其真,行动愈见其效,终不愧一身所学,终不愧所信所仰……”   林卓长身玉立,言辞恳切,声调温润,娓娓道来,台下的怨男们也渐渐沉浸其中,缠缠绵绵幽幽怨怨的视线也都收了起来,个个表情凝重,若有所思。台下的杜光庭道长眼睛倏然一亮,略略颔首,好几天的疑惑终于有了个答案,心中激赏不已,此子意图调教士风,可称用心良苦。   刚刚被正名为林卓嫡系的六十来个士子,神情更是激动难耐,嘴唇颤抖如同朝圣,他们最爱的就是林卓在高台上字字珠玑,倾尽天下的牛逼模样,一边听,一边还左右旋转,挺着腰胯秀他们的腰牌,生怕别人发现不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自然引来四周一堆不服气的白眼。   林卓深吸了口气,提高了嗓音,平举起双臂,朗声高呼,“林卓惟愿诸位,求学之路,如这青城山,熊熊烈烈,坚韧不拔,求进之心,如这青城山,郁郁苍苍,万古一色。”   一语既出,群山回响,嗡鸣不觉,如同仙音布道,恢弘肃穆。   画面定格,林卓负手高台,衣袂飘飘,台下人人仰视,一片静谧。   “阿弥陀佛”昭觉寺的圆通大和尚,一声佛号打破了这奇异的沉默,“林公子念头通达,思理圆融,禅意盎然,功参造化,一身集三家之长,真是我蜀中之福,天下之福”   圆通和尚的超级大马屁瞬间点燃了会场内的气氛,士绅学子们各种高帽子形容词不要钱似的纷至沓来,佛道两家不甘寂寞,频出冷箭,眼睁睁看着林卓就要被吹捧成儒家宗师,道家隐士,佛家高人。   “诸位,诸位,老夫有一言”杨老爷子高举双手,站出来控场,“林公子才华人品有目共睹,举世公认,殆无疑义,只是此次青城山大会,却留有两个遗憾,老夫不吐不快”   此言一出,热热闹闹的场面顿时清冷下来。   “杨老先生,若有见教,敢请明言,林卓虑事有不周之处,还请老先生海涵”林卓走下高台,来到人群里,姿态放得很低。   群众的视线就都或直接,或隐蔽地放在了杨老先生身上,杨老先生却丝毫不怵,“老夫以为,昨夜青城山才艺大比聚会,林公子未曾参与,致我蜀中雅集失色不少,此为一大遗憾,林公子成立天择学社,乃是众望所归,遴选俊才,人数虽少,却也无可厚非,然而入选者尽是少年,对我等老朽之辈闭门不纳,乃是第二大遗憾,二者之中,尤以后者让人难以释怀”   老杨一边说着,一边摇着白花花的脑袋,满脸的哀伤,演技能达到九分。   这俩遗憾,双双戳中了大家伙儿的G点,人群又开始嘈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各种有意见。天择学社的人还很不自觉地在旁边反驳,效果没起到,反而火上浇了油。   “诸位前辈,诸位同学”林卓大声疾呼,勉强让大家都听到他的声音,“天择学社,乃是为科举路上,相互扶持砥砺而设,创始成员均是志同道合,有所建树之士,故而人员不多,但是学社并非封闭,只是吸纳各方才俊,有一定之规,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林卓先把人多势众的学子群体给安抚住,相当于告诉他们,还是有门儿的,努力表现吧。   他又转向老杨为代表的白胡子老头儿,先就蛋疼,你说你们年纪一大把了,也不安生着点儿,跟这里凑什么热闹,“至于诸位前辈,学社将礼聘数位,担当顾问,聘书将随后送达府中”   跟两伙人都温言细语的说清楚之后,林卓又抱拳示意,“诸位,天择学社行事纯粹,组织纯洁,招录成员秉承严进宽出策略,力图精益求精,加入难,开革易,未能周顾之处,还请莫要怪罪”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算是把这个事儿给平下去,学子们闻言都各有心思,学社成员荣誉感爆棚的同时,也压力满满,要是一不留神就被开革出去那才叫个丢人,没有加入的,自然摩拳擦掌,一副看洒家不搞下去一两个的架势。   “嗨嗨嗨,这事儿还没完呐”郭廓这个幺蛾子又蹦哒出来了,一副我要作妖的德行,“杨老爷子说了,他有两个遗憾,林兄,你这个了结了一个,还有一个,可是欠一个交代啊”   林卓猛翻白眼儿,没见过这样胳膊肘子往外拐的。   “嗯,上次浣花溪论战,林公子醉后长歌金缕曲,传为一时佳话,然而,自那以后,迄今已有半月之久,未曾听闻林公子有新作问世,常觉口臭,常觉口臭啊”一个老爷们儿说的话很正经,很风雅。只是这幅造型嘛,挤着小眼睛,掐着兰花指,一副有会于心的样子,表情很是荡漾,也不知道林卓的哪首诗词会有这样的效果。   “也罢,也罢”林卓苦笑,抠了抠后脑勺,其实在学界的咖位运作到此,他已经今非昔比,同是做文抄公,他比较心水抄大部头著作,逼格高不说,还具有实际效用,实现重整士风的理想,抄得有价值,相较之下,抄写诗词这种事,就比较low了,除了装逼,毫无他用。   “林卓此行青城山,收获颇丰,此地山水宁静,洗尽浮躁之气,顽石亦有道心禅意,使人欣然向往”这倒是真心话,不过倒也不是青城山的功劳,庇阳经的功劳比较多,“然而,林卓终究世俗牵绊太多,不能虔心方外,不能自在如意,常自扼腕”   “哈哈哈,无须扼腕,若是你能自在如意,我等才要扼腕长叹”   “噗嗤,这个真不能有”   “扼腕得好,若林公子去了方外,可就对不起清漪姑娘一往情深了”   “好好好,林公子也有不如意之处,我等入不得那天择学社,也算平衡了”   ……   林卓原地微笑,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诸君取笑了,佛有轮回,道有太极,前世今生,委实难测,林卓前世就是佛道间一修士也说不定”   扯完犊子,林卓入了正题,“就此散乱心怀,林卓且胡诌一首七言律诗,权当博诸君一乐”   说完就吐气开声,朗声吟诵,“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误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初夏微风拂过,声音袅袅飘远,抑扬顿挫,深情而又无奈。   老君阁孤峰绝顶,群山俯首,数千人盘桓其上,默默品味着这首看似不伦不类,偏又至情至性的诗。   “公子,公子”伴随着呼喊声,一行身影由小变大,渐渐清楚,这伙人爬山攀锑,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时还玩儿几个花样,与那日来报信累晕的官差不可同日而语,带头的正是刘珽。   “公子,朝廷宣旨的钦差明日即将到达巡抚衙门,高大人请你速回CD接旨”刘珽挺胸抬头,中气十足,充满了骄傲,这一回,必定要大大的露脸了。   众人刚刚才要蠕动几下,张口品评几句,拍拍马屁啥的,听闻这个消息,顿时又沉默下来。   “好,我这就动身”林卓也很兴奋,特么的哥们来CD科试,摊上一大堆事儿,现在混了个免考,就等这个结论出来,麻溜儿回叙府修身养性去。   “诸位,林卓俗务缠身,果不其然,先行告退,失礼了”   “林公子先请”   “林公子请便”   ……   一通客套话后,林卓亲近的汪秉宜、李路等叙府、CD府头面士子,还有耿二叔、陈苏等家人,迅速结队,迤逦而行,背后是数千双默默目送的眼睛。   不对,还有一双眼睛比较独特,因为眼睫毛很长,鼻头还红红的,身上的衣衫也是红红的,她不在老君阁,而是躲在密林里。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弥勒不负卿”她喃喃默念自己篡改的诗句。 第八十八章 换了人间   从青城山到CD府,一路沿官道走,大约有二百里。   这个距离,是很残酷的,午后出发,次日上午抵达,再要打点提前量,大概八个时辰的样子,赶路一百六十里,每个时辰二十里,这个速度现在看来,毛毛雨啦,一脚油门完事儿。   但是搁在明朝,没有油门儿可以踩,为了迎接京师来的堕落天使,林卓必须连夜兼程。   好在林卓如今的身板儿算是滋养出来了,无论是看得见的肌肉条子,还是看不见的勇毅风范,都不再是以前的嫩鸡了,疲劳驾驶一下,熬个夜,问题并不很大。   四野俱寂,达达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带着一种别致的韵律,清脆而又激情洋溢,一如这一彪骑手跃动的灵魂,但是,林卓骑在马上,绷着一副性冷淡的脸,却很糟心。   马的动作如此激烈,他的灵魂没有跃动起来,激情也不燃烧,他对自己的人生阶段产生了强烈的质疑,我这是15啊,还是51啊?庇阳,庇阳,要庇你就给我庇着好了,但是要不要那么夸张?连听着马蹄声都能进入空灵境界是个什么鬼?感觉虽然很舒适很暖洋洋,但是越舒适越暖洋洋就特么证明越有问题啊,再牛逼一点儿,我是不是在窑子里听着姐儿叫床都能禅定了?话说那个坐怀不乱柳下惠是不是也是练了庇阳经的结果?妹子在他大腿上骚浪的时候,人家早已经物我两忘了。   带着满心的纠结,林卓尽管不忿,却无法抗拒庇阳经的召唤,骑在马上心神宁静,悠悠然,飘飘然,仿佛得到了大自在。   不知不觉中,东方曙光初露的时候,CD府的城头已然遥遥在望。   尽管时辰尚早,林卓也并未耽搁,安排耿二叔和陈苏等人带队返回九里堤家中,自己带着也要接旨的刘珽直驱纱帽街巡抚衙门。   “林卓见过世伯”在巡抚衙门的大堂里,蜀中高官再度济济一堂,林卓见到了形销骨立的高志泰,看他一脸的萎靡模样,令人心生不忍,这位老人连续两年奏疏求去,都没有得到朝廷批准,这一次朝廷宣旨,他大概能够心愿得偿,却终究留下了仕途污点,有点儿晚节不保的难堪。   “林卓,哎……”高志泰微微招手,一身疲惫,似有千言万语,终归一声叹息。   “世间不如意事常居八九,人心惟危,自取灭亡者多有取死之道,能略尽人事已是不易,世伯莫要自责,亦无须挂怀”林卓无视两侧大佬们停驻在他身上的各种各样的眼神,慢慢走到高志泰面前,温言安慰。   说起来,林卓背后做的事,要算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无形中伤害他人在所难免,高志泰也是其中一个。平心而论,他一直持正谨慎,实际上并没有过错。但是在政治语境中,尤其是在这起斗争很激烈的事件中,没有站队,本身就站错了队。   “林卓,你很好”高志泰的声音虽然清晰,但是调门儿很低,林卓听得有些费力,“此间事了,六月科试你又无须参加,可有什么打算?”   旁边有吏目搬来一个圆凳,放在高志泰身侧,林卓也不矫情,径自坐下,“并无打算,此次来CD府,也算见识了重镇气象,恰是一片伤心地,家中父母对此地亦颇有余悸,至今不敢踏足浣花溪,今日事毕,略事休整之后,林卓将陪伴家人回乡,八月秋闱的时候,再回来,只盼那时候,CD府能对晚辈温柔一些”   “呵呵”高志泰扯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你这性子,倒是豁达,今天这旨意宣告完毕,CD府温不温柔就不言而喻了”   他环顾身侧表情各异的三司要员,闭了闭眼睛,“一片伤心地呀,老夫离任后,也将返回江西老家,乡中闲适,料来不会有罡风烈日”   “林卓预祝世伯一路顺风”   高志泰摇摇头,露出不满意的表情,显然聊了会儿天,心性也洒脱了很多,就拿亲近的晚辈寻乐子,“都说你是蜀中才子,诗词歌赋无不精通,爬个山还能写出不负如来不负卿这等妙句,老夫即将离任远走,再见之日遥遥无期,你就拿这村言野语来糊弄,太也欺人”   “想不到这诗跑得竟然比林卓的马都快”林卓抿着嘴略略惊异,又站起身对着高志泰行了一礼,“是林卓失礼了,世伯既然有此雅兴,林卓当得相陪,这就草作一首,为世伯送行”   林卓话音刚落,巡抚衙署眉眼通透的管事从人就端了文房四宝上来,高官队列前头的郑振声二话不说打着哈哈就上前磨墨,后头的何举则窜上来帮着铺纸,其他人也跟着凑上来,围成个圈儿围观,要亲眼看看这巴蜀灵竹的斤两。   林卓没有一开始就写诗,他继续自己的国画写实派风格,作了一幅画,苍茫远路,巍然巨石,一位过客踽踽而行,正抬眼向前,毫不迟疑,身后杨柳依依,满载愁绪,道旁春花零落,铺满一地鲜红,剩余的残枝绿叶,却更显灼灼精神,远处几点炊烟袅袅而起,似在呼唤远行游子。   “好画,好画啊,此种笔法,曾在黔中赵巡抚处得见过,不意今日更有青出于蓝者”一个对书画颇有雅好的知府大人大为惊异,以为林卓是描摹赵锦的,却不知事实刚好相反。   “哦?此画法颇为新奇,意与实并重,更增其感染力”   “意态浓重,实景铺陈,确实少见”   ……   高志泰听着大家伙儿的赞扬,心中自得,却硬要找茬,“林卓啊,说好了是写诗,你怎么作起画来了,可不要想着蒙混过关?”   “巡抚大人似乎对此画颇不满意?不如就由属下代领,属下以江南名家画作相赠如何?”那个书画爱好者赶紧表态愿意接盘。   “少来,哼”高志泰干巴巴的身躯舒展开来,把画护在两臂之间,一副护食儿的模样,“这可是林卓赠给我的,你们谁也别打主意”   “世伯,这自然是赠送给您的,但是您也得先让让啊,要不然我这诗还怎么写?”林卓这个作者反倒被推挤到一边儿,举着一杆儿毛笔,哭笑不得。   “咳咳,能写出来?”高志泰勉强板着正人君子脸,“那还磨蹭什么?赶紧的”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写上诗句,写好提款落款,算是完事儿收工。   围观的高官们一一品鉴,都觉得林卓水平实在是高,名副其实。只是大佬们都有自己的矜持,用词都很吝啬,就是恰到好处,情理独到,跃然纸上,打动心扉之类的词儿,很高姿态,也并不像学子士绅一样高兴起来就各种蹦跶。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高志泰捧着这幅诗画,念叨着这两句诗,看向林卓的眼神儿分外慈祥,嘴上却不饶人“你这意思,是不想让老夫得个安生啊”   “林卓不敢,世伯治蜀有年,建树颇多,经验丰足,蜀中子民情之所系,世伯若能回眸看顾一二,则是蜀中上下之幸”   “就是这话,咱大老粗啥都不懂,抚台大人还是得多多指点”蜀中都指挥使田逢春看了林卓一眼,粗声粗气跟着附和。   其他人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请老巡抚多指教,诚意寥寥。   “好,好”高志泰并未多说,轻轻拍拍林卓的肩膀,这个年轻人,是个有情有义的。   “来人,给我把这幅画装裱起来,用最好的材料”高志泰张罗着要弄个卷轴,把这份儿礼物带回老家。   林卓友好的冲着田逢春笑了笑,这位地方上的武装部长也扯着嘴角回了一个。   就是说嘛,高志泰在蜀中坐地虎那么久,又有钟毓这么个野心勃勃的,在旁边虎视眈眈,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心腹人物,他怎么坐得稳?   “巡抚大人,各位大人,宣旨的钦差到了离北门还有不到十里了”一个执事官满头大汗冲进大堂。   “诸位,走吧,随我出城去迎接钦差”高志泰整整衣冠,当先而出。   蜀中的高官们看到宣旨钦差的时候,脸都绿了。   特么的朝廷也太给面子了,咱们蜀中这么穷的地儿,随便派个翰林、御史、给事中什么的就得了,愣是给派了个三品大太监来,随从的太监属官乌央乌央一大片,这得多少钱才够打发的?这后面这么多车马,不会是专门准备好用来装东西的吧?   不管心理活动怎样,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对钦差必须得笑脸相迎,虽然个顶个儿都笑得比哭都难看,先接回巡抚衙门再说,钱的事儿,大家出点儿血凑凑份子得了。   回到巡抚衙门,衙署上下已经做好了全套的接旨准备,那钦差的大太监也不含糊,茶水都不喝,就要先宣旨,咔嚓把圣旨一扯呼,背北面南而立。   还能咋地,一群高官只能麻溜的往地上一跪,其实他们也着急,早点儿揭晓谜底,大家伙儿也能早点儿安心,烧香拜佛找准人头最重要。   田义正要开口,却看面前尽是些老头儿,这不对啊这个,脸色往下一沉,“高巡抚,那巴蜀灵竹林卓何在?缘何不见他来接旨?”   “在”   “在”   “在后头”   “在,在最后头”   ……   巡抚衙门的属官们飞叉叉一阵鸡飞狗跳,他们按照官职大小排的位子,林卓毛儿都不是,只能殿后,这样都能出幺蛾子?   “诸位,朝廷体统,固然是要的,但是凡事讲究个因时因事,林秀才此番受了委屈,又宣扬文教有功,还是到前边儿来比较好,你们看呢?”太监说话天然阴测测的,再加上这位三品大太监可能故意加了点儿量,更显得阴森吓人。   “是,钦差大人所言极是”高志泰喜闻乐见,不能更赞成。   林卓从后排到了最前排,旁边的人都羡慕得不要不要的,这就是有靠山啊,就是不一样呀。   可是林卓不舒服,这死太监老是盯着我看个没完是怎么回事儿?内裤都给你看漏了好不?他很郁闷的想到了程蝶衣。   呵,雾草,还冲着我淫笑?大庭广众的,哥们儿这是被调戏了? 第八十九章 公公你好   “……蜀中巡抚高志泰年迈昏聩,处事犹疑,首鼠两端,不明是非,着革去现职,发遣回乡,令本籍地方官员严加看管……”   “……蜀中布政使钟毓悖乱逆性,骄恣狂妄,倒行逆施,恶行昭著,人神共愤,着即刻枭首示众,以儆效尤,从犯参议周杲,附逆为奸,即刻罢官去职,流放黔中龙场,士子宋应仪等数人,着即刻夺去功名,终身不得科举……”   “……CD府知府胡结一虽奉命行事,仍难脱助纣为虐,虚弱无节之过,着令革任贬秩,候勘视事,以观后效……”   “……蜀中按察使宋鸿烈有辱言官德行,浑噩不清,不能善尽职责,拖延事态,行径可恶,着令回京戴罪自辩……”   田义尖利冷酷的声音划过巡抚衙门的清晨,尽情宣泄着中央朝廷的无上权威,夺命四连击,又打又骂,可谓酣畅淋漓。有的骂的凶,处置的也严厉,有的骂的凶,处置却是轻飘飘的,对高志泰和宋鸿烈的处置,羞辱意味出乎意料的严重,其中的关窍意味深长。   巡抚衙门的大堂里,在这四月天,温度直接下降了十几度,如同到了严冬,凉飕飕的冷风直浸入蜀中高官们的心里。   田义略一停顿,语调也从冬天般的严酷无情,切换为如同春风化雨润泽大地。   “……川南参将邓子龙不避矢石,亲临战阵,擒拿悍匪再先,纾解劫囚在后,忠勇可嘉,着令以副将衔,管领川南、川东六府军事,白衣刘珽见义勇为,敢为人先,两昼夜不眠不休,尽显少年英气,将门又出虎子,殊为可喜,着令列入军籍,驻扎叙府,晋衔都司……”   “……蜀中布政使司左参政郑振声,处事有节,通识大体,晋升布政使,叙府知府何举,素有公心,仗义敢言,足堪嘉勉,升任布政使司左参政,望该员勿忘前例,再接再厉……”   这两段儿都是好消息,邓子龙满脸无所谓,只不过他如今督管六府军事,基本上已经成了蜀中野战部队序列里,块头儿最大的一个军头了,又挂上了副将的头衔,完全可以不鸟蜀中总兵,在自己地盘儿里撒欢儿happy,至于田逢春这个武装部长,管着一大堆半兵半农的预备役,除了人多地盘儿大,并不在眼里。   刘珽倒是喜动颜色,公子果然是信人,说给前程就给前程,上来就是战兵的都司,妥妥的统兵大头目,再往上就是游击、参将了。   除了他们俩,郑振声强行抑制住心愿得偿的喜悦,面部表情揪扯,不能细看,何举倒是一副淡定样子,任周边同僚刮目相看,犹自稳稳当当,颇为心安理得,另有一人的脸色独具一格,那就是右参政陈文杰了,苦逼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何举当初一个区区县令,这家伙,要骑到自己脑门儿上了,幽幽地瞟了林卓一眼,他觉得自己必须得想辙,要不然苦日子估计还在后头。   田义的声音又裹上了一层黏糊糊的蜜味儿,如同夏天一般炙热,“……叙府秀才林卓,才具出众,学理精通,胸怀大局,不念得失,前能洞烛奸佞,挽救兵火,今更心系家国,匡正言路,高台受创之厄,岂非天之降大任,病榻忘仇之屈,必是神之选贤臣,量四海士林之望,难有右者,感一心报国之诚,少能并论,思其寒窗数载,矢志举业正途,所望者绝非特旨简拔,为君者亦何忍加恩断念,特赐林卓CD府田地千顷,金花银十万两,内造绸缎千匹,教坊司歌姬二百人,文房四宝五十套,内库古书典籍百册,以彰功德。卿年岁非高,而有显绩,父母劬劳,功不可没,晋其父林泰来为正四品赞治尹,其母为四品诰命恭人……”   自高志泰以下,满堂蜀中高官的双眼都变成红通通的,隐约闪烁着点点金光,这是要发财还是要发财的节奏啊,这是简在帝心还是简在帝心的节奏啊,不对,现在帝不大能行,是简在后心。   “臣等接旨”心理活动欢脱地不可遏制,程序也要继续走下去,大家伙儿齐刷刷冲着田义三叩首,算是完事儿。   “田公公远来辛苦,衙署已经略作准备,还请移步后堂,稍事休息,午间再为公公接风洗尘”高志泰满嘴苦涩,还是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田公公屈尊枉驾,蜀中上下同感振奋,贵属奔波劳碌,布政使司也有妥善安排,公公且请安心休息”郑振声升任布政使,巡抚又是戴罪之身,自觉今时不同往日,应该出头说点儿场面话,老实不客气地刷起了存在感。   其他官员,也都跟着附和,“公公辛苦”、“稍后为公公接风”、“还请公公款留几日,以便蜀中上下聊表寸心”。   在这帮奉承心切的老官油子面前,林卓分分钟被爆成渣渣,就算站在最前面,左让右让之下,也被淹没在人群之中,好在一身素衣,在色彩鲜明的衣冠禽兽中间还是比较显眼。   田义板着脸忙忙活活地应付几句,眼看着这些禽兽一波接一波地没完没了,林卓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下急躁,不由大叫出声,“都给咱家住口”   太监是种不男不女的生物,事实上在看得见的外在方面,偏向男人,各种内部构造,全部都是女性出品,包括性格,包括脾气,也包括声音。   这尖细的嗓门儿硬杠杠哧楞楞吼将出来,顿时把拍马屁拍的忘乎所以的蜀中官员们给镇住了。   “咳咳,都给老夫退下,天使面前,怎能如此无礼?”高志泰强憋着笑,对这些有奶便是娘的同僚颇有些幸灾乐祸,但是情形至此,他又不得不出来兜场子,“田公公莫要怪罪,蜀中偏远,见识短浅,难得见宫中贵使,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田义的本意也并不是抖威风,也勉强扯着脸皮打个哈哈,揭过这一茬,其后慢悠悠地作解释,“咱家此来,除了宣布朝廷恩威,正本清源,尚有其他事务,故而只能暂时却了诸位好意,接风之事就免了,安置什么的,也不用诸位费心,咱家就叨扰叨扰林公子便是,只是不知,林公子那九里堤风雅之地,可能接纳咱家这污浊之身?”   说完之后,就面带笑意凝视着林卓。   “呕……”林卓打胸腹处腾起一股恶心,几乎要自喉咙中汹涌而出,他安静半晌,不敢开口,生怕直接喷出来,卧槽,这眼神儿是要作死么?还接纳你这污浊之身?   “呃”林卓若有所思的运气,一言不发,田义就很尴尬的坐蜡了,他本想跟李皇后心目中的大红人儿套套近乎的,现在看来这人不是那么好接近啊,哎,最讨厌这些难读书人了,比皇上娘娘还难伺候,他强扯嘴角,弄出个笑模样,“若是林公子为难……”   “公公误会了”林卓缓过劲儿来,赶紧给他截住,“说来惭愧,家父虽顶着文勋官虚衔,家中却委实不知官家体统,忧虑有所怠慢,是以迟疑”   “嘿嘿嘿”田义又笑了,跟个夜猫子似的,这次笑得很舒心,“林公子客气客气了,咱家可不是讲究那劳什子繁文缛节的,有地方睡觉,有饭吃,就够了”田公公是个豁的出去的人,既然要示好,也就不拿着捏着,干干脆脆。   “承蒙公公看得起,那林卓这就安排”林卓略略回身,未及开口,旁边的何举、邓子龙一文一武就已经略略拱手,撩着衣襟飞叉叉而去。   陈文杰“咳咳”两声,刚要开口,却被高志泰的声音盖过,“田指挥使,他们两人对CD府都不甚熟悉,你也去照应一二吧”   田逢春抱拳铿锵有力,“是”   胡结一眼睛骨碌碌一转,磨过身子,毕恭毕敬的请示,“田公公,高大人,林公子,请容下官先行告退”他嘴上叫了三个人,却只看着林卓。   林卓冲着他微笑,“胡知府乃是地主,当得要尽地主之谊,请便”   田义见状,也跟着点头,“那就劳烦胡知府了”   “是,是,不劳烦,不劳烦”老胡就像是中了头彩一样,脸都皱成了朵菊花,乐颠颠儿的,出门儿就开始点兵点将,好一通吆喝。   既然田公公不休息,大家就在大堂列坐,等着九里堤那边安排好。   田义还是不忘了勾搭林卓,“林公子,说起来啊,咱家在京师可就久闻你的大名,与令师张总宪也多有交道,当初你那首天下事师长在的金缕曲传到京师,张总宪可是遭了不少打趣,嘎嘎嘎”   林卓约莫看出来,这太监似乎应该比较接近一路人,张佳胤应该没本事那么快就收服一个大太监,那就应该是皇后那边儿的了,嗯,看样子,张佳胤的后宫策略走得比较成功。   “田公公过奖,过奖了,林卓少年孟浪,贻笑大方,贻笑大方”林卓恰当好处地窘迫了一下下,表示对方的玩笑开得很成功。   果不其然,田义看对方忸怩羞涩,成就感爆棚,仰天大笑。   林卓脑海里转悠了一下,搜索了下历史,从不多的信息中,连蒙带猜的开始恭维,“观公公气度,英华内敛,气质不俗,必是内书房出身,那里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公公乃是称量天下,辅国治政之才,林卓不过做些文字游戏,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田义略略一愣,“可是令师曾经提及咱家?”   林卓淡定摆手,“并没有,林卓行事,虽多有仰仗恩师之处,然本心并不欲多借长辈荫蔽,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公公风范卓然,文华天生,一望可知,全然不须佐证”   “嘿嘿嘿”田义又笑了,这次笑得略显谨慎,面对这个宛然少年,他竟然有了收敛的自觉,他双手微微拱了拱,表示逊谢,“林公子过誉了,过誉了,咱家那点儿墨水,也就够认字读书而已,公子才为世出,福泽深厚,自可一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绝非因人成事之辈”   “公公,此言大伤我心”林卓抚胸哀叹,“林卓虽说不欲多借长辈荫蔽,但是却也要靠贵人、朋友指点提携的,孤胆英雄,能得引刀一快,能得身后美名,却独难做成天下事,非林卓所欲也,公公拒我千里,颇令林卓怅然呐”   “嘎嘎嘎”田义眨巴眨巴眼儿,放肆尖利的笑声溢满整个大堂,伸出手拍着林卓臂膀,状极亲近“公子看得好生通透,好生通透,贵人且留给娘娘和太子去做,咱家做个朋友便可”   “林卓荣幸之至”   “哈哈哈”“嘎嘎嘎”   两人豪气纵横,长笑不止,看得满堂高官头顶上齐刷刷乌鸦飞过,目中无人啊,目中无人啊,一个黄口小儿,一个无耻阉人,在这里勾勾搭搭,你们敢不敢再目中无人一点儿。 第九十章 公公再见   田义在九里堤并没有盘桓太久,也就四五天的功夫,有官面儿上的同志们负责把关,整个接待过程一切顺遂,没有出什么纰漏。   田公公虽然一再强调自己是个不拘泥繁文缛节的人物,但是他自己却在礼节这个问题上做得非常到位,既然认下了林卓当朋友,就没有虚头巴脑的自矜身份,入驻林家的第二天,就大张旗鼓,扎扎实实的以晚辈身份拜望了老林和张婉儿夫妻俩,排场摆的非常大,不仅邀请了大半个蜀中官场前来观礼,送上的礼物也价值不菲。   不仅如此,在对待林卓家人的时候,田义也是依足了规矩,大家风范卓然,让林卓也不由得心下赞叹,大地方来的人,就算了少了点儿部件,还就是特么不一样。   田义在九里堤的时候,林家大宅几乎成了钦差行辕,每日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当然财货珠宝之类的东西也川流不息。田义先跟对方一番谈话,然后东西或留下或婉拒,或对等回赠,不一而足,显然,这位大太监行事有自己的一定之规。   田义如此给面子,林卓也投桃报李,邀集了亲近的官场大员为他接风,郑振声、田逢春也赫然在列,两人初次被接纳,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真心,反正席间表现得很是激动,均是一场大醉离场。   林卓还打破惯例,在自己家中办了一场文会,除了年轻奔放的学子秀才,还请了些老资格的名士高人,皇后娘娘赏赐的二百个教坊司舞姬也派上了用场,诗词风雅,轻歌曼舞,场面风情万种,看田义一副乐在其中,喜笑颜开的模样,嗯,他应该属于那种六根不净的太监。   当然,田义巴巴的到蜀中来,穷乡僻壤的,肯定有更大的想法,经过几个回合的往来,林卓也大致摸清了点儿,也是,迎奉新君这种功劳,是个人都得垂涎三尺。   林卓找了个机会,跟田义秉烛夜游,将僰人那边的情况大略透露了些出去,让他或者他背后的人心里有谱儿。   “公公,僰人雄踞川南已久,如今反叛势力以哈烛为首,我所支持的哈洛哈茗一方势单力薄,勉强能做牵制,但终究不能久持力敌,待异日他们被哈烛剔除,若要再图拖延,只能用非常手段,不断施压,迫使哈烛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林卓眉头紧皱。   “川南局势,竟紧绷到了这步田地,朝廷白养了这许多文武,竟然没有一人察觉,难为公子殚精竭虑”田义深吸一口气,“据实而论,你有多少把握能够达成目标?”   “八成把握”林卓脆生生回答,丝毫不打嗝。   田义脸色顿时亮堂了许多,“公子有把握便好,你尽管放心,有我等在京师暗中配合,成算只会大增,保他个万无一失”   林卓忧虑之情不减,“公公,你我相交知心,我便知无不言,战端拖延容易,可是每拖延一分,就有可能将战端扩大一分,最终卷入者会有几方势力,几多民众,实在不可预料。”   田义拍着胸脯,毫不含糊,“公子莫要忧虑,我等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办事,只为一颗忠义之心,战争大小无关大局,只要能拖过新君即位,有朝廷全力支持,断然有胜无败。再者说了,会在此时卷入战事,与朝廷为敌的,必然早有反心,如今趁势一股脑儿清剿干净,能免多少生灵涂炭?这是一桩偌大功德。公子宅心仁厚,可不能妇人之仁啊。”   田义看着林卓,眼睛里透出些忧心忡忡,在他看来,林卓算计阴谋掌控大局什么的,都没问题,只是心地纯善,浑身静逸之气,要不是被逼急了,就不会出狠招,这个很要命。   林卓抬眼跟田义略略一对视,抿嘴一笑,“公公不必担忧,林卓也是尸山血海出来的,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楚”   田义点点头,又伸手按住林卓的肩膀,“公子机谋无双,僰人那边我不担心,只是蜀中官场,人心复杂,终究是个掣肘,若有必要,可再做调整。”   林卓抬头看向天上的点点星辰,仿佛有一颗就是哈茗,散发着柔柔的光,在温柔地看着他,笼罩着他,两个多月没见,他终究太想念、太不放心她了,“不必,动作太大,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关注,更不利于行事,除非未来的巡抚大人拼命作梗,整个蜀中,我应有六成把握拿捏得住”   “曾省吾此人,我接触不多,敢说话,不卸责,应当是个磊落汉子”田义略略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参考意见。   “我想也是”林卓给出的,是史书中的参考意见。   田义吸了一口气,得到了由衷的满足,“不瞒公子说,有你这一席话,我回京之后,在娘娘面前,多少都能捞得个彩头,身在官场,我见惯了弯来绕去的套路,没有个三回五转,断然见不到真面目,难得公子这般以诚相待”   林卓眼睛未曾稍瞬,盯着那片星辰入了迷,“人之相交,贵在知心,若无心,千言万语无用,若有心,直奔主题即可,又何须唱念做打,徒然自困困人”   田义闻言,大笑出声,“嘎嘎嘎,好一句自困困人,公子金玉良言,可惜这些凡夫俗子虚度百年,明明不懂,却偏以为得计,以谙熟交际为乐,洋洋得意,忒也痴傻,嘎嘎嘎”   田义笑得如此欢实,让林卓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   天上的星星也跟着眨了眨,哈茗,你也笑了么?   次日,田义还带着林卓去开了开眼界,见了见大世面,倒不是林卓颇感兴趣的青楼阉人特色项目,而是拜望了蜀中名义上的大BOSS,蜀王殿下,这位仁兄与他散落各地的无数兄弟一样,存在感微乎其微,没人让他当家,也没人请他做主。   蜀王对田义很官方,对林卓倒是很热情,口口声声尊称先生,拉扯着他就要谈诗作画,而且谈的还挺专业。   不知道是不是朱元璋的基因分配不和谐,导致后代的智能划分很简单很粗暴,他的百子千孙当中,绝大多数大字不识一个,能征惯战的屈指可数,能写诗作画的几乎每一代都唯一,还全特么出在蜀王一系。   话说回来,人还是得上进,要不然像朱元璋那样,拼死拼活当上皇帝又怎么样,锦衣玉食龙子凤孙又怎么样,后代跟他满大街要饭那会儿差不了多少,整一群文盲。   人堂堂王爷那么友好,林卓也不好意思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作诗就算了,总是联想到李自成的福禄宴,太血腥,凑合着给他画了幅肖像画,没想到这幅画一出,让个胖王爷高兴得什么似的,完全把持不住,上蹿下跳,毫无威仪,蹦跶哒取出了自己珍藏的另一幅风格相近的画,让林卓品鉴,林卓凑近一看,特么的这不还是自己画的么,当年卖给常少爷的山登绝顶我为峰,转了这么一大圈,终于又看着了。   “王爷,不知此画您如何得来?”林卓很好奇。   “林先生有所不知,数月前,CD府送仙桥有个字画交流,小王易装前往,见到此画,惊为天人,是以重金求购”蜀王推心置腹,知无不言。   “呃,所谓重金,作价几何?”林卓更好奇了。   “林先生,此乃小王心爱之物,恕小王无法割爱相赠,不如这银安殿中,林先生任取一物,或一人,小王绝无二话”蜀王伸出胖手指,转着圈儿指着金碧辉煌的银安殿,还有娉娉婷婷的侍女,表示您随意。   林卓嘴角一抽,无视侍女们眼中陡然燃起的火焰,皇后娘娘送的二百口子人还不知道怎么消化呢,还来,“咳咳,王爷误会,草民并无此意,只是颇感好奇,不知是否方便透露?”   “哦,原来如此,无妨无妨,作价赤金三千两”蜀王轻飘飘说了个数字,嗯,那只是个数字。   自此,林卓一整天郁郁不乐,蜀王和田义不知端的,心下嘀咕不已。   田义临走的时候,包括新上任的巡抚大人曾省吾在内,蜀中高官显贵都来相送。   蜀王也派了长史来意思意思,只不过这个长史还给林卓带来了蜀王沉甸甸的礼物,整整六千两赤金,全硬通货,没有金票,装了两车,车辙深深。长史大人还替那胖王爷致歉,表示怠慢了先生,还请不要怪罪,日后常来常往云云。看样子,王爷想了几天,想明白了,原来都是钱的事儿,那就不叫事儿,本王给你加倍,你给本王笑一个好不好。   林卓搓着牙花子连连拒绝,这真是误会了,他真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为自己生平第一笔买卖就赔得那么惨烈而难过。   但是不管林卓信不信,长史大人显然已经相信了,摇着脑袋摆着手,就是不肯收货,林卓也只好暂时收下。   也是从这会儿开始,没有六千两赤金,没人再敢请林卓动笔。   田义临走也不安生,他又闹了一个大幺蛾子,命令林卓坐在后花园里的秋千上,旁边野玫瑰开得正茂盛,指派了一堆的画师,围着林卓转悠,说是林卓的师母想他了,托他带幅林卓的肖像画回京师。   田义边解释边嘀咕,要是林卓自己能给自己画肖像就好了,在蜀王那里,林卓的高光表现,深深地征服了这个大太监。   林卓无力吐槽,给男人画肖像,是这个画风么?何况还是咱敬爱的师母要看的,怜儿肯定也能看到,岂不是英武形象稀碎稀碎了。   “咔咔咔”果断几大步走到池塘边,面向田田的叶子,负手而立,画师们刚想叫唤着要正脸,林卓就“唰”地转头过来,那叫一个玲珑剔透,眉眼间还带着点儿坏坏的戏谑,这显然是为了逗师母开心的。   于是乎,一个钦差大臣,一干蜀中高层人物,热烈地围观了林卓肖像画的诞生。   当然,林卓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幅画永远也到不了他师母手里。 关于上架   诸君,乞儿是个新手,对于写网文,只是有些美好的憧憬,却绝想不到历程也会如此艰辛。   作为乞儿的第一本书,大明魁首的成绩并不太好,互动也可称寥寥无几,甚至我一度怀疑,我在刷一场看似热闹的单机游戏。   但是在今天,它还是上架了。   既然是第一本,那么所有的过程最好都亲身经历一次,要不然,就枉自来了创世这一遭。   或许有些读者会就此与我告别,乞儿会心伤,但也不会强求,万事万物都有其运行规则,一味强硬的去掰,是不会有作用的。   对于仍然留下的读者君,乞儿也并无他言,只有一点诚意,每天两更,每更3000+,一更在中午十二点左右,一更在晚上九点左右,乞儿决不食言。   踏上新的一段路,开始还有些紧张,以为会有绝大的不同,现在身处其中,才发现,其实路都是一样的,无所谓哪一段,只要踩上去,他都是平实的,略带点儿破灭感,略带点儿痛苦。   以上。 第九十一章 新任巡抚   送走田义的第二天,林卓前去拜望了新任巡抚曾省吾,在巡抚衙署的花厅里,丝毫不意外的碰到了布政使司右参政陈文杰。中文 ≥=   说起来,这位大人自从改弦更张另抱大腿之后,就没有顺过心。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抱的大腿一直跟林卓为难,林卓到目前为止过得还很滋润,整天乐颠颠儿的,相应的,大腿的日子就可想而知,大腿的日子都不咋地,那陈大人的日子就更可想而知了。   钟毓倒台,郑振声上位,何举弯道车,胡结一紧急自救,绝处逢生,这三个人是一条线上的,默契联手之下,陈文杰在布政使司衙门里的地位每况愈下,行事处处掣肘,难过难堪到了极点。   这当然不能算完,昨日蜀中高官集体欢送田公公,爱岗敬业的郑布政使,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开了个短平快的布政使司办公会议,决定调整下属各个参政参议的分工,右参政陈文杰专责成-都府事务,不及其他。按理说,参政分管省会城市的工作,也不算是冷板凳,毕竟省直机关都在人家地头上嘛。但是这也有个前提,这位参政得拿捏得住成-都府知府才行,上有省级关系,下有地方势力,才能游刃有余。   陈文杰脑子里默默想了想,眼前浮现出胡结一阴鸷强横的干巴脸,这厮经历了生死劫,仿佛看透了世事,完全不玩儿官场套路了,前段时间铁腕儿整治了成-都府内部的官吏衙役,整个人像只狼狗一样,极其亢奋,除了服林卓,对其他人,冷冰冰的一丝儿善意都欠奉。拿捏他?还是算了吧。   于是乎,陈文杰试探着提出了异议,表示自己分管税务、人事挺好的,油水也多,不用调整,成都府的肥差就让给其他同僚吧,然后,不出意料地被郑振声硬邦邦驳回。   “晚生林卓,拜见巡抚大人”林卓规规矩矩行了庭参大礼,动作缓慢到位,一丝不苟,一副纯良士子的模样,毫无骄娇二气。   等到林卓全套动作做完,跪伏在地,曾省吾才有动作,他快走几步,双手把林卓扶起,并不是虚扶,双臂都用上了力气,显得诚意十足,扶起来之后,又带着毫不掩饰地欣赏,上下打量,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你就是林卓,嗯,果然一表人才,肖甫兄后继有人”   “晚生正是林卓,巡抚大人谬赞了,林卓行事操切,见识短浅,沉稳不足,让您见笑了”林卓正视着曾省吾,回应仍旧妥帖客套,说的话也是字斟句酌,言辞恳切。   “嗯,很好,林卓啊,你有才华,也通机变,所欠者就是这大局二字”曾省吾眸光一亮,捋着颌下三缕青须频频点头。   林卓忙即躬身受教,又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些悔恨之意,曾省吾对学界运动的这个态度,审阴司早就搜集到了。   这个面目白皙,身材中等,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封疆大吏,是个有态度的人,即便因为同乡因素,更亲近张居正,但是面对林卓搅起的混乱局面,他的态度与张居正和张佳胤他们主张的“追责”迥然不同,更看不上高拱等人局促的“卸责”,而是倾向于“治乱”,也就是谁闹事就处置谁,稳定压倒一切,是个激进的维稳派。   只不过京师中枢重地,高官如云,他区区一个都给事中,虽说请贵,也跟当权派很接近,却并不能主导形势,要不然,林卓可就要坏菜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说,这个人,不能把握朝中政治斗争的基本逻辑,只能说是把做事的好手,他所欠缺的,恰好,也是他送给林卓的大局二字。   “唔”曾省吾对林卓的姿态非常满意,面色微微松软下来,“林卓啊,这位是右参政陈文杰,陈大人,你快些来见过”   “晚生林卓,见过陈大人”林卓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宝宝造型,像是初次见面一样,向陈文杰躬身为礼,这个微妙的差别对待,让曾省吾眉梢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陈文杰有些尴尬,他这个节骨眼儿来曾省吾这里,可就是各种告状的,告郑振声的状还比较委婉,毕竟巡抚和布政使的关系历来比较敏感,太过直白了,就有挑拨之嫌。   告林卓的状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所以他说得很是**裸,什么“操弄权柄”、“嚣张跋扈”、“城府深沉”、“居心险恶”这些词儿,一个不落,全都被他扣在了林卓脑门子上。   “呵呵呵,世侄,你我通家之好,又何须客气?”陈文杰扯着嘴皮,阴黢黢的跟林卓唱起了反调儿,你不是装不熟嘛,我就装很熟。   “陈大人厚爱,林卓万不敢当”林卓先是诚惶诚恐地回绝,然后冲曾省吾微微垂示意,才转过身来,对着陈文杰大感慨,“说起来,晚生对陈大人一贯敬慕”林卓神思渺远,声调悠扬,仿佛陷入了回忆。   “……叙府时,陈大人仗义援手林卓,入成-都则仗义援手钟越秀,天时人和林卓不知,地利之道,陈大人可谓炉火纯青……”   “……成-都府北门约战,令郎敦义兄古道热肠,多番回护,浣花溪上,林卓四顾茫然,敦义兄无奈背弃,陈大人教化之功不小……”   “……林卓高台中箭,几近于死,陈大人秉公回避,一言不……”   “……巡抚衙署里,陈大人坚持主见,力阻处置钟毓,钟毓恶贯满盈,民怨沸腾,高老大人饬令擒拿,陈大人又检举胁从,********……”   林卓慢慢说完,声调平缓冷漠,眼睛里却奇怪地蕴起了泪水,他换了称呼,“陈世伯,一年间,林卓所历所经,不堪回之事多矣,几度命悬一线,能残喘至今,所依所赖者,唯人情之重”   “而今,陈大人,林卓所见所闻者,却只余人心之危”   林卓黑白分明的眼睛,泪光闪烁,清澈可见底,就那么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陈文杰,良久才移开。   “巡抚大人,晚生失礼了”林卓悄悄拭去泪水,缓缓转过身,向曾省吾道歉。   曾省吾听了林卓的全场即兴演讲,感触颇多,见到他眼眶深红,却硬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也不知胸腔间藏着几许波涛汹涌,不由深吸一口气,“世间事,世间人,伤我负我者,良多,救我怜我者,绝少”   这话很严酷,很过来人。   林卓闻言,顿时难以自持,几番勉力强撑,终究泣不成声。   陈文杰终于坐不住了,一直以来,他算计自己的前程太多,想自己的得失太多,陡然被别人提醒,别人受到的伤害,他有些不知所措,草草告辞就要离去。   林卓收拾情怀,擦干眼泪,扬声叫住他,“陈世伯,往事已矣,请转告敦义,林卓与他兄弟相交,肝胆相照,无敦义,便无今日林卓,还请他莫要介怀,我们大家,从头来过”   陈文杰身子重重一颤,往后磨了几十度,终究没有转过身,抱了抱拳,几乎是一路小跑地离去。   陈文杰离去之后,花厅里静了片刻,林卓向曾省吾辞行,表示要回叙府乡下去了,城里太危险,太会玩儿,跟不上节奏。   曾省吾说了些场面话,无非是公务繁忙,恐不能亲自相送,提前赠送了一份程仪,祝他一路顺风。林卓并不失望,老老实实接受了馈赠,旋即告辞,阔步出门而去。   曾省吾深深看了林卓的背影一眼,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才华横溢,至情至性,甚识大体,一路摔打着成熟起来,要说差别,就是比自己少了点儿大局观。   “少了点儿大局观?”陈苏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曾省吾其人,注重体统,有点儿天下自任的责任感,也有他自己的一套行事做人标准,对朝堂大局反而不怎么敏感,总之,不怎么好打交道啊”林卓悠悠然将自己在短暂的会面中,得到的信息提炼出来。   陈苏陷入了思索当中。   “也是”另一边儿的陈哲脸色更黑,他想到了自家公子的那个庭参大礼,特么的就没有谁这么拿大过,“公子,这个人妄自尊大,目中无人,刚愎自用,要不要深挖一点儿他的黑材料,以备不时之需?”   “黑材料?”林卓被逗乐了,随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这种人,黑材料没有用的”   “那怎么才能控制得住他?”陈哲挨了一下,仍旧皮实地继续追问。   “控制不住”林卓的回答很干脆,这个回答也很有底气,因为史书上张居正其实都没有完全控制得住他,“只能想办法得到他的认可”   陈苏眼睛一亮,“所以,公子刚才利用陈文杰当道具,演了一出戏,利用他为人正统保守,注重人品这个弱点,投其所好?”   林卓嘴角一扯,神情微妙,“演戏么?也许吧”   陈苏见状,顿时缄口不言,自家公子虽然心机似海,谋略过人,但是有些时候情感比较丰富,到底是演戏腹黑忽悠人,还是真情实感大爆,很难分得清楚,这个时候,可不能碰公子的软肉。   但是他机灵,不代表就没有人出面作大死,“公子,要我说,您就是心太软,陈敦义,呸,还好意思叫敦义,无情无义之辈,您这么容易就原谅他了,还为他哭了一鼻子,哎哟……”   可怜的陈哲变成自由落体,被踢下马车,吧唧摔落在地上,后面跟上的护卫们视若不见,扬尘向前。   他哥哥,亲哥哥陈苏伸出脑袋,在马车窗口里往外看了看,撇撇嘴,懒得搭理。 第九十二章 青春作伴   九里堤一片人声鼎沸,林卓终于了结了在成-都府的所有活计,要启程回叙府了。?? ≥≠≈≥=≤=≈   忙碌和热闹是家丁侍女们的,林卓啥都没有。他背着手环顾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不禁此起彼伏。   虽然来成都不过月余,老林家的地盘儿就像吹气球一样,膨胀了好几十圈儿不止。原先排成一条直线的三进大宅、百亩竹林和半座山的山庄,如今都被圈在了里面,外面屋舍农庄拔地而起,阡陌交通,五谷齐全,农夫农妇成群结队,幼童稚子奔跑竟逐,遍布田园风光,俨然是个大型村落。   倒不是林卓欺压良民,大肆掠夺民产,他本心里,对这些土地是没有啥**的,这会儿又没有拆迁补偿,弄这么多地干嘛。但是架不住家里有个爱土地如命的,也就是张全张管家,这位师母为他精心挑选的贴心老人,思想很古典,对啥商业出版业完全无感,专门打理林家的农庄田地,就像个土拔鼠一样,林卓走到哪里,他就把土地给拱到哪里,乐此不疲,运作手法也很有强迫症,总是以林卓所在的地方为基准,往四面八方摊大饼,仿佛有一点儿缝隙他的人生都不圆满。   前段儿时间圣旨赏赐了林卓成-都府良田千顷,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顾别人胡结一知府刚刚从牢笼里放出来,一身囚服都还没换下,就拉着胡知府到城南,手指头来回一划拉就是一个大圆环,把林家现有的土地镶嵌在里面,胡知府对这个奇怪的形状有点儿费解,好意表示可以给你整块整块儿的,四四方方多好,哪晓得别人张管家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坚决不同意。   至于清漪总裁那四百亩的病梅馆,啧啧,跟玩儿似的,简直太小清新了。   “哥哥,你看你看”萱萱穿着粉绿色的衣裙小跑着冲到林卓身边,手里擎着一只小巧的燕子风筝,活灵活现的,乐颠颠儿的找哥哥显摆。   “唔,好漂亮,跟真的一样,飞起来肯定更好看,这是谁给你做的呀?”林卓轻抚着妹妹的小脑袋瓜,没口子地夸奖,看着十岁的小丫头满脸兴奋,感觉心满意足。   “是二叔做的,二叔做了好几个呢,有蜻蜓的,有老鹰的,还有孔雀的呢,二叔说要是我喜欢,就给我做个凤凰的,很大的那种”萱萱笑得更甜了,仰着小脸儿,殷红的小嘴儿不停歇,极力张开双臂模拟很大到底是多大,很骄傲的模样。   看着妹妹欢快,林卓又逗她开心了一会儿,直到小身影蹦蹦跳跳朝着娘亲那边冲去,他才面色微变,心也悠悠悬起,自从耿二叔在林家做大管家以来,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儿会有功夫做风筝,这个时候他硬挤时间出来给萱萱做风筝,又是个什么想法呢?   “大才子,不要装深沉啦”清漪清脆的调戏声打断了林卓的思绪,“我们要上马车走人咯,你再呆就不等你啦”   一架大马车上,两张娇媚的脸颊贴在一起,从小小的窗口,泄出惊艳的春光,一个调皮傲娇,一个娇羞温婉,青春韶华,美艳不可方物。   另一架马车上,萱萱在车篷外跳着小脚蹦跶,皱着鼻子戏弄哥哥,娘亲张婉儿也在窗口里向外凝望,满是关切和宠溺。   林卓顿时心怀大开,瞬间把耿二叔抛之脑后,先是朝着萱萱快跑几步,像只凶恶的豹子一样猛冲过去,吓得丫头叽哩哇啦一阵乱叫,忙不迭躲进马车里,躲在娘亲后头,露出半张明媚的脸庞,林卓拉下眼睑,眼珠子往上翻,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摇头晃脑就要从窗口里挤进马车的架势,逗得萱萱尖叫一声,好一阵手忙脚乱,在娘亲怀里各种扑腾,娘亲哄劝抚慰,应付不迭。见林卓没完没了,没好气地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着林卓脑门儿,就把他推了出去。   “呵呵呵”林卓在马车边坏笑,不时突然凑近,让萱萱一惊一乍的,惹得娘亲嗔怒赶人。   林卓悻悻然吸吸鼻子,果断改变目标,朝着后面马车里的两朵并蒂莲花挑挑眉毛,意味深长。随着他脚步渐近,两个女孩儿的脸颊温度也越来越高,红艳艳的,煞是可爱。   林卓的启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因为住在九里堤,在成-都府城南门外,但是为了给送行的同志们一个机会,他的路线是这样的,从九里堤出,绕回成-都府南门,集体告个别,然后再环绕成-都府城墙一周,到北门,沿着官道往叙府走,这股浓郁的迂回味道,那叫一个糟心。   成都府南门,聚了一大群的官员、士绅和学子,还有一大溜的将领和官兵,两者泾渭分明,文是文武是武,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文的那头儿郑振声和杨老爷子打头儿,全都是来送行的,汪秉宜他们也是,林卓科试免考,他们可没有这个待遇,只能继续在成-都府感受重镇气象。   武的那头儿,田逢春打头儿,但是却不都是送行的,应该说绝大多数都不是送行的,因为邓子龙和他的朱雀特务营官兵圆满完成任务,也要跟林卓一通返回川南驻地,和林卓身后耿大力带队的司命卫队一样,哪儿来回哪儿去,只不过邓子龙级别提起来了,朱雀特务营官兵也养出了点儿骄兵悍将的意思,邓子龙的亲兵千总董一元,看向苗逢春手下的眼神,就跟看土狗似的,举手投足都在鄙视逼,刘珽这孩子却是来送行的,他爹要从湖广回成-都府了,怎么着也得跟老爹照个面才敢走,林卓也专程留下一份厚礼,请刘珽转达缘悭一面的遗憾。   一通场面上的活计干完,回到马车上,林卓才算是松了口气,靠着马车上的软垫就软趴趴的不想起来,耿小妹紧着喂他喝口水,揉揉肩膀什么的,他才略微活泛起来,端正坐姿,面带微笑,隔着窗口遥遥招手,向成-都府的小伙伴们告别。   踏上回家之路,又捧着胜利的小红花,所有人的情绪都非常高涨,邓子龙、耿大力兄弟俩和陈苏兄弟俩都在外头策马奔腾,各种撒欢儿闹腾,说不出的意气飞扬。   林卓在干嘛呢?   “啊……啊…”耿小妹朱唇吐出一长一短两声压抑的呻吟,微微的甜香气扑打在林卓头顶上,   男人的手也没有闲着,在清漪粉腻腻的身上跋山涉水,尤其是她圆润的香臀,是林卓的大手始终流连不去的地方,闹得清漪娇躯连颤,魂兮渺渺,只知道用尽力气缠住他。   从耿小妹怀里抬起头来,林卓双手轻搂,看着两条妩媚动情的美女蛇匍匐在怀,不由一声怪笑,将两具美好的身体一叠,俯身下去,前戏大-法火力全开,且尝试一下胯下之辱是怎生滋味。   林卓的车驾上,还怯生生坐着妍儿和瑾儿两个大丫头,只是他们俩都在车篷外面,驾车的是个花信年纪的管事媳妇,听到车篷里面,极度压抑又极度快活的嗯嗯啊啊的声音,此起彼伏,忽高忽低,忽长忽短,连绵不绝,像是在承受最甜蜜的宠爱,又像是在忍受最残忍的酷刑。***的气味儿浓浓的弥漫开来。管事媳妇吃吃偷笑,两只丫头顿时俏脸翻红,虽然只限于摸摸亲亲,她们也算是亲身体验过自家公子折磨人的本事,双双垂着脑袋,不敢看人,眼睛也闭着,不知道是在回味些什么,偶尔偷偷磨蹭几下,脸蛋却更红润了。   车马辚辚而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里接连传出“呃啊”的呻吟,伴随着两声沉闷的嘶吼,声音刻骨且悠长,仿佛是从身体最深处迸而出,带起了一蓬难耐的酥麻与颤栗。   终于安静了,妍儿和瑾儿对视一眼,微微舒了一口气,又都咬着嘴唇吃吃的笑。   “哒哒哒”马蹄声响起,耿二力的黑脸很是提神醒脑,旖旎的气氛,被他一冒头儿就吹了个精光。   “卓哥儿,要不要下来骑会儿马,卫队和特务营那帮小崽子都闹腾着要见你呢,还说这样骑马不带劲儿,让您给弄几句带劲儿的口号啥的”耿二力现在从商战类型转行到陈苏的谍战序列,大咧咧的性子倒是没有变化,但是办事儿倒是稳妥得多了。   “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就来,脖子有点儿疼”马车里传出林卓微微气喘的声音。   “好吧,那卓哥儿你快点儿啊”耿二力很费解,怎么坐马车脖子都会疼。   策马而去,隐约听到身后清漪姑娘忙活着给卓哥儿揉脖子,自家妹子却念叨着要给卓哥儿换衣服擦嘴。   换衣服就算了,换身骑装正合适,大男人的还擦什么嘴啊,真是的。   很快,马车上的猥琐男,就已经光鲜亮丽,一身紧身骑装,长身玉立在车辕上,犹如一只仙鹤,看得妍儿瑾儿眼睛里都是小星星,管事媳妇都看的眼中异彩涟涟。   邓子龙亲自牵了一匹白马过来,林卓利索跨鞍上马,唿哨一声,风驰电掣般跑远,黑四散,斗篷飘扬,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林卓一出,那些卫队和特务营的特种兵,就跟看到了党-中-央似的,蹭蹭蹭就围了过来。   “想学带劲儿的,也行,没有口号,只有一歌,以后就当你们的军歌了”林卓策马不停,嘴里灌着风,大声吼叫着,野性十足,“都给我听清楚了,从成-都府回叙府,谁要是还学不会,回去就自觉蹲紧闭去”   “大力,你咧个嘴笑什么笑,还有你,子龙,你们两个是主官,兵都会唱,你们不会,好意思嘛?”   “公子放心,我一定学会”邓子龙没二话,脆生生答应,他总是政治最正确的。   “卓哥儿,不就是唱歌儿嘛,没说的,您先来着”当了一阵子卫队长的耿大力,嘴巴上也油滑得多了。   “傲气傲笑万重浪”   “热血热胜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   ……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   ……   “热血热肠热,热胜红日光”   林卓先独唱吼了一遍,第二遍就有人跟着唱起来,等到第三遍的时候,不管在没在调儿上,至少所有骑在马上的,都在吼叫,个个张着个大嘴,唱的撕心裂肺,一瞬间仿佛就到了春季雨后的非洲大草原,一群群饥渴的野狼,在觅食,也在寻找交配对象。   “带劲儿,真他-妈带劲儿,林公子,真不是盖的”   “这才是男子汉的歌儿,林公子大才”   “林公子大才”   “林公子牛逼”   ……   这算是林卓听到的最别开生面的赞颂了,他咧着嘴,勉强接下。   听他们渐渐唱得乱七八糟的,不是个滋味儿,就又在马上,玩儿了个大撒把,向两侧伸直了双手,特种兵们各式各样的吼叫声戛然而停。   林卓开口唱出第一句“傲气傲笑万重浪”,一千多号人齐刷刷跟着接上,粗豪的嗓门,热血的曲调,男人气概冲天,声震四野。   萱萱在马车里跟着叽哩哇啦怪叫,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小手指着哥哥的背影直跳脚,恨不得跳出去,跟哥哥一起骑马一起唱歌的架势,娘亲轻轻揽着她的小身子,柔柔地摇摇头,萱萱一脸悻悻然,眼珠子追着林卓的背影一路跑远,很是艳羡。   娘亲张婉儿又看了一眼摇头晃脑,悠悠然自鸣得意的老林同志,微微哼了一声,眉梢眼角,全都是骄傲。   被蹂躏得腰酸背痛,还在马车里相拥着缓气儿的清漪和耿小妹,听到这阵偌大动静,齐齐挤到窗口,追逐着那个意气风的背影,眼睛里的浓浓爱慕,怎么也化不开。 第九十三章 林卓很忙   林卓回到叙府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下旬了,名义上进入了夏中,但是川南地界儿仍旧阴凉。?   安顿好家人,林卓并未歇气,反而带着自己的心腹班底,马不停蹄的直往符江场基地。   这里原来就是林家的一个小小山庄,后来耿大力和哈龙带队在这里训练司命卫队,再后来邓子龙也搅和进来,朱雀特务营的营地也给放在了这里,等到哈茗执意回返九丝城,掣肘哈烛,照拂他爹哈朴,这里就成了林卓支援她和哈洛的挺进基地,要物资给物资,要人给人,只是由于林卓西进成-都遇挫,邓子龙等人倾巢而出,这里就只剩下哈龙、哈虎两兄弟在策应坚守了。   说起来,兜兜转转,耿二力和哈虎都曾经试着帮林卓打理商场上的事情,哈虎的节乃现竹器店还一度运作得非常成功,只是到了后头,两人还是慢慢抽身出来,改正归邪,操起打打杀杀的活计,商场上的事情,一股脑儿甩给了耿二叔,每个男人都有武侠梦,一腔热血的时候,你让他给你数钱,终究耐不住性子。   “哈龙,不要多礼,你跟我说说,目前情形如何?”林卓打断哈龙行礼问安,直戳戳的问话。   “是,公子,有,有三个不好的消息”哈龙见林卓着急忙慌,心中很是感怀,但是无奈他只有坏消息。   林卓刚刚坐定,虽然情知随着时间推移,事情必然会向着不利的方向展,却也没料到当头一棒砸下来,三个都是坏消息,“坏消息,你且说说”   “我们安插在哈茗公主身边的情报线人现,白莲教有个大人物亲自到了九丝城,带来了大批高手和人马,哈烛对这个人都很忌惮,强行把何家岩到皇城头一带的僰人迁走,全部交给白莲教驻留”说到这里,哈龙不禁咬牙切齿,因为这一带的头人,原本都是他们这一脉的。   “大人物?”林卓想了想,上次的时候红莲就来过,也不见哈烛这么卑躬屈膝,这一次来的人肯定比她还大,莫不是他们的圣教主亲自到了,“且不去管他,再大的人物也是血肉之躯,白莲那么多人云集,可有什么动作?”   “有”哈龙点头肯定地说,“这也是第二个坏消息,他们没有向川南等地渗透活动,反而时常往返滇南等地,似乎在针对滇南的什么大人物,要策划什么阴谋,详情不得而知”   “哈,又是大人物”林卓疲累交加,心情很不爽利,“白莲能策划什么,无非绑架暗杀,威逼胁迫……威逼胁迫?”   林卓一拍桌子,让陈苏把地图铺上来,只见僰人盘踞之地,往北是川南,这个不提,往南,外接滇南孟定、孟邦、永胜、鹤庆各大土司,那里都是黔国公名义上的辖地,但是都是羁縻土司,各行其是惯了,很难实质性控制,在这些土司后面,与大明直接控制的临安府一江之隔,就是跟大明朝纠葛恩怨数十年的安南了,几方势力可谓犬牙交错。   林卓抿了抿嘴唇,心中苦笑不已,他本来还担心自己会不得不出手把战局扩大,现在看来,特么人家早就处心积虑好不好,白莲往滇南去,策划阴谋,不管针对的是哪家,最终目的肯定都是要把滇南的土司们给卷进来。   林卓靠着椅背,为今之计,就只有见招拆招,斗而不破了,对方野心既然这么大,那么在准备充分之前,肯定不想打草惊蛇,这就是自己的战略余地,一路破坏他们的计划,尽量把他们的准备时间拉长,“陈苏,你的注意力也跟着往滇南那边转移一下,搜集一下看,哪些土司不稳,哪些土司可以争取,再查探一下安南国内的局势,现在是黎家当家,还是阮家当家?”   陈苏躬身相应,“是,公子,关于安南那边,我倒是有所了解,他们这两大家族挺有意思,基本上是宿命缠斗,以前还有个陈家,没个安生的时候,黎家前两年刚刚把阮家国王给赶下台,但是地方上支持阮家的还是很多,只是阮家的王族流落在各地,一直没能有所组织”   “嗯”林卓眼睛里闪过一道微弱的光,旋即隐去,“哈龙,说吧,还有个坏消息是什么?”林卓听完这两个坏消息,还算能稳得住,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噌地站起身来,声音都有些抖了,“哈茗没事儿吧?”   “公子放心,哈茗公主安然无恙,只是族长……”哈龙赶紧给林卓吃了定心丸儿,又低沉下去,“族长的身体基本上垮掉了,能不能撑过下个月,都不一定”   林卓长吁一口气,情绪颇为复杂,一方面为哈茗放下心,一方面又揪心哈朴,“哈茗如今在九丝城的行动受限制么,还能挥多大作用?”   听到这个问题,哈龙非常为难,“公子恕罪,哈茗公主一直未曾直接跟我联络,因此,我并不知晓详情,但是哈洛少主凌霄城那边儿传出过消息,说是哈茗公主在九丝城拥虿颇多,仍旧能凝聚起一股不小的力量,虽不能与哈烛分庭抗礼,但是哈烛也不敢冒大不韪对公主放肆”   “哈烛有了白莲的全力支持,仍旧不敢?”林卓又抛出一个疑问,也不知道是问哈龙,还是问自己,无人应答。   “哈龙,传讯给哈洛,我要见哈茗一面”林卓其实对隔靴搔痒并不反感,他的前戏大-法就是这么锻炼出来的,但是床上可以,情报上不行,很多信息太局限了,必须当面说清楚才更准确,当然,相思杀人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他又转头看向陈苏“陈苏,你安排下去,准备好哈茗撤出的通道”   “是”哈龙和陈苏都脆生生应下,有了主心骨儿,做事情都有动力得多了。   “子龙,大力,你们做点儿事,分散一下白莲教和哈烛的注意力,不能让他们的合作太顺利,比如他们会互相看不顺眼,火拼上一两次;比如他们的营地会突然爆炸;再比如,滇南的土司有些也会对他们的客人痛下杀手,剩下的,自己慢慢想,反正要让他们天天有惊喜,夜夜不得安宁”林卓目视自己的两个亲信,说得慢慢悠悠,却充满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邓子龙微微蹙眉,谨慎提出异议,“公子,前后两个行动都没有问题,特种兵做这种事情,绝不在话下,只是这个爆炸,我军中没有火药火器,恐怕……”   “嗯?地雷火铳什么的,一点儿都没有么?”林卓诧异。   “没有,这些火器,优先装备给神机营和九边,其次是沿海,西南军中,一无所有,我也是在山东服役的时候见过陶瓷地雷,威力并不大”邓子龙委婉地表示即使有,爆炸的效果也不会太大。   林卓顿时挠头,雾草,哥们儿一手抓文化,一手抓政治,忙得跟狗似的,在大明朝刷这么高的逼格,干这么大的事儿,到头来还得兼职打铁?   “子龙,这样,你先跟田逢春联系联系,调一批匠户过来,再暗中收集一些硫磺、木炭、硝石还有生铁,能收多少算多少吧,注意,隐秘第一”打铁也只能认了,林卓只能一步步走,还只能偷偷摸摸地,这感觉很不对味,“对了,记着找个稳妥点儿的地方,要隐秘要结实,最好挖个山洞什么的”   邓子龙瞪着眼睛点头,不明觉厉。   从符江场挺进基地回来,林卓还是没有休息,他觉得现在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颠颠儿钻进了书房,想着要不要跟自己的恩师张佳胤写封信,请求点儿上级支援,犹豫再三,终究没有落笔,也不是他逞能要单打独斗,而是京师那个地方,放个屁都能传遍朝野,保密功夫再好,终究有泄密之虞,恩师从下僚骤然升任七卿,本就朝野瞩目,动作起来余地更小,要是稍有不慎,再横生枝节,局面就更难应付了。   罢了,还是用商业方式解决,好在这大明还没有军事物资垄断经营的意识,自己就有好几个矿山呢不是,小口小口的吃点儿,聚沙成塔,问题不大。   至于怎么拼凑生产?林卓这方面也是个半吊子,只记得个大概,要完善出来,只能靠本地的土著工匠提点儿建议,要不然,只能反复试验,拿人命堆出来了,技术进步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的。   “卓哥儿,还忙着呢?”耿二叔推门进来,神色坦然,面色红润,仿佛大彻大悟了一样,看到林卓正在伏案写写画画,画的还都是些抽象的东西,圆滚滚的一个个的,标着些奇形怪状弯弯曲曲的文字,非常生僻,不觉感慨,这卓哥儿的文化,是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哦,二叔,有事么?”林卓头也不抬,忙碌着攀登自己的科技树,虽然这活计有点儿烧脑,成不成的也没谱儿,但是成就感还是杠杠的,引领时代啊,人无我有啊,满天手雷扔下去,弄死你一大片,就问你一句,你服不服。   “唔?”耿二叔很诧异,也很伤感,没想到自己会连个正脸的待遇都得不到,自己可是犹豫了很久,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来做个彻底坦白的,按他自己的想法,总应该有点儿郑重其事、惊心动魄的氛围。   见耿二叔很久没说话,林卓终于抬起他尊贵的头来,“二叔,你这是,哦,关于南海的事情对吧?”   林卓恍然大悟的样子,让耿二叔略略满意,要得就是个冲击力。   “你说说看,你都到过哪些地方,是怎么去的?”林卓觉得自己真心太忙了,忙着打仗,忙着爬树,还得忙着南海的事儿,恨不能化身千万,布种天下啊,咳咳,跑偏了。   不过南海这边儿,可关系到他未来的大计划,马虎不得,他脸上又多了些耿二叔期盼的郑重。   “说来话长”耿二叔的**得到了满足,也不兜圈子,双眼迷离,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我原籍在福建,十二岁就跟随家中长辈登船出海……” 第九十四章 苦难情深   “卓哥儿,刚跑了那么远路,回来了也不休息休息”沐浴更衣后的耿小妹,素面朝天,温婉妩媚,她推开门飘了进来,如同穿花蝴蝶,带着一阵阵兰香,身后还跟着妍儿和小贤,捧着洗脸盆、皂角、内裤等一干换洗物事。? =≠≈≈=≠=≥≥   耿小妹愣是没有往里边儿看,很贤惠地在书房外间儿摆开阵势,忙忙叨叨地要把林卓给洗涮干净,嘴巴里又是嗔怪又是心疼。   书房里两个大老爷们儿一时无语,耿二叔刚刚拉开话匣子,就给自家女儿憋了回去,看着昔日绕膝欢笑的小小丫头,如今变成了个会持家会顾人的小媳妇儿,瞟了老神在在,笑容温暖的林卓一眼,感慨万千,女生外向啊。   “啊……爹”耿小妹终于感觉到不对,抬头就看到书房里竟然有两个人,老爹神色复杂,情郎笑得贼忒兮兮,脸蛋顿时红透,悄悄对无良的坏蛋翻了个娇俏的小白眼。   “咳咳,嗯,好,卓哥儿,既如此,我换个时间再来”耿二叔应付这种场面显然也没什么经验,勉强弄出个慈祥的笑脸,冲手足无措的耿小妹点点头,就要抽身离去,把空间让给人家小两口。   “妍儿,小贤,你们先出去吧”林卓做个手势,把将要站起的耿二叔摁住,又冲着耿小妹招招手,“小妹,你过来”   “二叔,大力和二力都已经是男子汉了,顶天立地的,什么事情都能承受得住,您的过往经历,小妹可能也不知情,让她跟我一起听,您看可好?”林卓一边说着周到温情的话,一边把小妹按在自己的座椅上,自己慢悠悠踱步到窗边。   耿二叔抖了下嘴唇,看向眨着亮晶晶眸子一脸不解的女儿,又望望负手而立,很是坚持的林卓,叹了口气,“也好,也好,其实,大力二力兄弟俩我不担心,小妹有个好归宿,我也不担心的”   耿小妹瞪大了毛茸茸的眼睛,看看老爹,又看看情郎,带着点儿惶惑。   “……我自幼在海边长大,水性娴熟,高大魁梧,十二岁跟着长辈们出海打渔,见多了风浪,又琢磨出了一套海上辨认方向的土办法……”   “……到了十五岁,我已经可以自己带着渔船队出海,好几遭带着大家伙儿死里逃生,乡里乡亲的,知根知底,对我很是服气……”   “……十九岁那年,倭寇经常在海边侵扰,杀人越货,咱们渔民人家的,都不敢出海,日子过得艰难……”   耿二叔说到这里,情绪变得激动,语调都是愤怒,“那时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出海就被倭寇杀死,不出海就要活活饿死,没活路啊”   “爹爹……”耿小妹听得揪心,泪眼迷蒙,急急走到耿二叔身边,挽住耿二叔的臂弯,眼睛中溢满了关切。   “……没有办法,我们临海数十个村落,集群自保,青壮后生自演武,自制兵器,有了点儿底气,才敢出海,开始碰到小股的倭寇,他们气焰嚣张,又打又骂,我们引诱他们上船,把他们全部杀死,才现,那些倭寇根本不是倭人,全都是咱们大明的人呐,都是些禽兽,他们比倭人还狠毒还残忍……”耿二叔说得怒气填胸,咬牙切齿,恨不得扒皮抽筋。   “……后来,胡宗宪总督东南五省,全力围剿倭寇,虽然搞得沿海更加凋敝,老百姓苦不堪言,但是倭寇逐渐退去了。那些狼心狗肺的海盗海寇,索性扒下倭寇的面具,渐渐聚成一大股一大股的,气焰更加嚣张,比之于倭寇在时,更要凶残可恶。有一股叫颜斯琦的海寇,对我们这个屡屡坏事的渔民武装早就心存不满,设下诡计,集结大批人马,把我们包围起来,百般****,我们这些青壮奋起抵抗,终究寡不敌众,大多数都惨死在当场,颜斯琦的人马也很有伤亡。他恼怒之下,驱赶手下的虎狼之辈,上岸杀人放火,把村落田宅全部烧光,把老弱妇孺全都杀戮殆尽,很多很多血,连海水都染成了红色……”耿二叔浑身哆嗦,眼眶通红。   耿小妹侧靠在他肩头,珠泪盈盈,耿二叔毕竟是见过风雨的,很快缓过劲儿来,还抚慰的拍了拍耿小妹的粉背。   “……我侥幸逃脱,却已经无家可归,就在沿海的各个水寨海寇里混迹,出死力气谋生活,我一直寻找机会,要让颜斯琦血债血偿,机缘巧合之下,我加入了另一股海盗势力,领叫曾一本,我孑然一身,敢拼敢打敢卖命,水性又好,立下了很多功劳,两年间就混成了小头目,我报仇心切,设计跟颜斯琦的人火拼了一场,试图让两伙海盗结下深仇,不料却反倒被曾一本翻盘成不打不相识,后来我才知道,因为那时候福建沿海,一直到满剌加,各种大股小股的海盗多如牛毛,他们打算结盟去闯一闯南海一带,并不想翻脸火拼,我计划不成,反倒引起了曾一本的怀疑,为了保住性命,我只能沉寂下来,沉寂了整整十五年……”耿二叔描述着他的血海生涯,仿佛在说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十五年间,我渐渐成了曾一本的心腹头目,也成了亲,暗中经营了自己的一系人马,认清了曾一本这个人,是个心狠手辣,唯利是图之辈,就利用一次帮他走货的机会,引诱颜斯琦的人马劫走了这批货,我自己也身受重伤,曾一本果然大怒,数次跟颜斯琦交涉,哪料到颜斯琦不仅不搭理他,还屡屡出言侮辱,我暗自庆幸,以为报仇有望……”耿二叔满脸疲惫,深深叹息,似乎很不堪回。   “爹爹,你不要难过,你现在好好的呀,哥哥也过得好好的,女儿”耿小妹慌不迭安慰,千言万语地瞟了一眼林卓,“女儿也好好的,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唔,小妹说的对”耿二叔强打精神,轻抚着女儿的秀,继续说了下去。   “……曾一本有个手下,叫林凤,一向对我很恭维,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我也对他多有关照提携,比起对我的半信半疑,曾一本也更信赖他,手底下唯一的三艘炮船,都在他手上,他早就跟颜斯琦有勾结,曾一本本来打算零敲碎打的报复报复颜斯琦,没想到却直接被颜斯琦抄了老窝,林凤生怕我伤好之后会在颜斯琦面前抢了他的风头,就诬陷我,说我是曾一本的心腹,一直预谋对颜斯琦不利,被劫货也是故意安排的阴谋,颜斯琦对我动了杀心,我在亲信的帮助下只身逃脱,妻子却被林凤奸辱,羞愤自尽……”耿二叔铁打的汉子,眼睛里飘满了追忆、感伤和痛苦,泪水在脸上的皱褶上,蜿蜒而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耿小妹扑到爹爹怀里,父女俩抱头痛哭。   林卓望着窗外,站着一动不动,像是一座雕塑,他静静的看着哭成泪人的两个人,心中百感交集,异常复杂,他预感到了耿二叔想要做些什么,这个动向本来与林卓的打算不谋而合,但是听了耿二叔的惨烈往事,林卓却动摇了。   “……我心灰意冷,就离开了大海,深入内6,到蜀中,做了个普普通通的山间猎户,娶了媳妇,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耿二叔说了要彻底剖白,就说得真的很彻底,连根林卓的父母怎样结识,第二任妻子又是如何抱病去世,都说的清清楚楚。   林卓耐心听着,全程没有插嘴,更没有不耐烦,每一个人的经历,都不尽相同,只要是认真生活,有阅历的,都值得尊重,而且弥足珍贵。   “……如今,儿女都渐渐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事业,也有了自己的归宿,卓哥儿,有你在,我相信你一定会让他们过得很好”耿二叔后面说的,就已经变了味道,“前两天我收到了一个旧部的来信,越觉得,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不能再这么龟缩下去了。其实,我一直忘不了那片大海,有很多人说我是大海的儿子,我也忘不了我的妻子,每天晚上的梦里,她都在唤我,不停的唤我……”   “二叔啊,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林卓打断耿二叔,没有让他说下去,“无论您的儿女长得多大,您在他们心目中都是依靠,都是后盾,都是不可替代的,大海,已经占据了您的上半生,下半生,就留给6地吧”   见耿二叔张嘴想要说话,林卓挥手止住,表情严肃地做出了承诺,“我向你保证,只要颜斯琦和林凤还活着,我会让他们为他们犯下的罪孽赎罪,不过五年”   林卓五指箕张,牙关紧咬,这些大海上的垃圾不扫干净,大明是不可能实质性走出海洋的,哪怕隆庆皇帝开海了也一样。这些海寇就类似进口车的特许经销商,他们想要的,只是两头吃差价,经济不展,技术进不进步,他们是完全不**的。   耿二叔抬眼看着林卓,他已经完全沉静下来,却没有接腔,只是无言的坚持着。   林卓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心中挣扎到了极点。   耿小妹看看盯着情郎不放的爹爹,又看看左右他顾的情郎,这一切并不难懂。   她忽然冲到林卓面前,唰地跪倒在地,仰脸看着林卓,声音哽咽,“卓哥儿,你就,你就答应了爹爹吧”   林卓看着耿小妹梨花带雨的脸,带着些执拗,带着些坚毅,一如在县城上学时,她跋山涉水走上大半天为自己送水送饭,顶风冒雨从未间断,一如在红岩山村,她护在自己这个书呆子面前,披头散地追打驱赶不良少年,一如她执意要贴身照料服侍自己,不要院子,也不要名分。   看惯了她对自己千依百顺,看惯了她的柔情似水,婉转相就,却忘了这一切不是因为她本性如此,而只是因为爱情。   林卓半抱半扶地将耿小妹贴身拢在怀里,张了张嘴。   耿小妹的杏仁眼水汪汪注视着林卓,林卓现自己无力拒绝。   “二叔,你先做些准备,我们从长计议”   “你手头上负责的商业上的事情,全部都移交给小妹吧”   “哈?”耿小妹眼睛瞪得更大,樱桃小口微微翕张,显然受惊不小。   林卓将她深深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轻轻摇晃着,不想解释。   不知道什么时候,耿二叔已经走开了。 第九十五章 两处衷情   耿二叔重归大海,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尤其是他那个大仇家还在活蹦乱跳的时候。?? ≤   不管是人、财、物还有官场上的布局,都需要漫长且精心的运作准备。   以林家目前的财力,其实并不需要合伙人,但是林卓还是把金凫拉了进来,金百万没有二话,巨量的钱财说扔出来就扔出来了,砸在地上咣咣直响。   与这些金银相比,其实金凫本人的才华才是林卓看中的东西,这里的才华不是贬义词,出海外贸,圈占地盘儿,免不了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金凫算是一个社交担当,场面上的事情,由他出面。   武力值担当嘛,林卓左思右想,还是定下了陈哲,他在浣花溪论战前后的表现,还有实心实意留在身边护卫毫无怨言,足以证明这是一个胆大心细,沉稳耐心,责任感很强的好同志,尽管眼下黑云压城,林卓的安危也弥足重要,还是将他抽调了出来,另外组建了一支护航队,几百号人先摸爬滚打训练去,不一定练成特种兵那样以一当十,至少也要能以一当三吧。   这个规模一出来,耿二叔很婉转的表示,咱们这护航的队伍是不是人多了点儿,海上可不比6地上,随便你铺多少人,都是要拿船来装的,说是护航,专门装护航队搞不好都要十来艘双桅船,这个很不经济啊。但是林卓不以为然,有备无患嘛,特殊情况下,他们还可以客串水手,总好过人不够用到时候抓瞎。耿二叔悻悻无语。   看着耿二叔离去的背影,林卓摇头自嘲,可能是林卓这个两辈子的旱鸭子骨子里对大海充满敬畏,也可能是耿二叔的故事太过血腥,一想到耿二叔他们孤立无援漂泊在海上去打天下,他总是莫名地很揪心,恨不能把他们武装到牙齿,才安稳。   嗯,手雷,呸,是掌心雷,还得加快点儿进度,到时候也让他们带一些去。   “卓哥儿,卓哥儿,这里是怎么回事呀?”耿小妹噔噔噔冲进书房,嘴里咋咋呼呼,手里捧着一大叠账簿,后面跟着清漪总裁,见过大风大浪的清漪要淡定得多了,只是手里怎么也拿着一沓纸,“你看你看,咱家的货栈刚刚在通州开了分铺,那边靠近京师,理应生意很好的啊,怎么还亏本了?还有这里,咱家在南直隶的绸缎庄子总号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只买不卖啊?这样要积压好多布匹,留下好大的亏空呢?还有这里,这里……”   林卓把不停叫唤的小黄鹂抱到怀里,等她眨巴着眼睛安静下来,才在她挺翘的鼻头上轻轻一吻,冲着她笑得柔情款款的,说出来的话却把耿小妹气的柳眉倒竖。   “这是你的活计,我不管”   “噗嗤”旁边的清漪听到林卓摇头晃脑撒手不认账,偏偏还笑得似模似样的,忍不住在他肩头砸了几记粉拳。   “你,你,你不管?”耿小妹仿佛才醒过神来,“呀”地一声尖叫,拿着账簿当武器,在林卓身上敲敲打打,大雌威。   “唔唔唔”不过只嚣张了片刻,她就被林卓噙住了双唇,一个甜甜腻腻的深吻,让她沉迷在柔情中,也不记得要找他算账了。   清漪在旁边翻个白眼儿,很怒其不争的样子,直到一只怪手顺着他修长浑圆的大腿爬到她的****上,微微用力的一捏,她才身子一颤,抱住林卓的脑袋,一声轻叹,碰到命中魔星,谁也没辙。   “你真的不帮我?”耿小妹已经气咻咻冲到门口边儿了,还抱着一线希望,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卓。   林卓歪着脑袋坐没坐相,笑眯眯地看着她,总算说出了句人话,“我相信你”   耿小妹一怔,咬咬嘴唇,跺跺脚,嘀嘀咕咕地走掉了,隐约飘来几句坏蛋坏人什么的,以林卓的厚脸皮,完全不能破防。   “你呀”清漪伸出白嫩嫩的手指点了点林卓的额角,“就会欺负人,小妹对你那么好,你都要欺负她”   林卓抓住清漪的小手儿细细把玩,“小妹其实很聪明,也很有毅力,只是到我身边之后,收起了全部的爪子和牙齿,一切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没了她自己,这样不好,那些商业上的问题在以前的经营账簿里都有迹可循,对应处置就好,难不倒她的,你也一样,你们都有一技之长,我就可以优哉游哉了,即便我有个三长两短……”   “瞎说什么?”清漪的声音非常尖利,吼出来都吼破了音,重重在他胸前夯了几下,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旋即紧紧抱住林卓,“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一技之长干什么?我再也不要再经历一次,再也不要”   林卓给她勒得死紧,知道又让清漪想起了浣花溪中箭的惨痛回忆,赶紧鼓动起油嘴滑舌,往回哄她,“嗯嗯,没有三长两短,本少爷只有一长,没有短的,我要做个甩手大少爷,啥也不干,白天有事让你们俩干,晚上没事干你们俩”   “噗嗤”清漪把小脸儿往他怀里埋了埋,很不好意思,瓮声瓮气地批判他,“你就是个大色狼,色胚子,专门欺负我们姐妹俩的魔星”   “呵呵呵”林卓赔笑。   清漪猛地抬起头来,硬挺着张小红脸,“说好了,只要你好好的,你要干什么都行”   说完又羞得不行,钻进林卓咯吱窝,拧来拧去的吃吃偷笑。   林卓仰无言,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要是不没事找事儿的话,面团团一路科举,和光同尘当大官,肯定能过得很滋润,上苍待我不薄,可惜呀,我是个有事儿的人。   没等林卓感慨完,清漪又把脑袋拔出来,薅起了自己的一叠纸,“对了,我约见了鲁讷和乔宗勋,他们两家就知道各自守着一摊子,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的,没劲透了,我给他们捏合一下,咱家做中间人,保证他们各自的利益不受损害,顺路也掺和一些股子,到时候,别人出书都分个南北,您这个大才子,要出书什么的,就瞬间铺满全天下,好不?”   “好,合作共赢,大势所趋”林卓微笑,吻了吻她的鬓角,清漪的这个动作,他早就有所察觉。   “嗯”清漪瞪大眼,亮晶晶的,很崇拜自己脱口就是真理的男人,重重点头。   “公子,陈苏求见”   “你先忙着吧,我走啦”清漪得了彩头,蹦跶哒很欢脱地跑出门去。   “公子,今晚亥时,宝耳山右麓,古定风桥渡口,一个时辰”陈苏进门来,一身的风尘,一句废话没有,上来就全掏干货。   林卓闻言,神智一清,心中扬起莫名的复杂,又泛起阵阵暖意。   京师,养心殿,李皇后心中也飘着奇妙的复杂和暖意。   田义回京了,带回了很多信息,包括蜀中那个孩子面临的险恶危局,以及他一个环套一个环地螺旋扩大战局,每个环都拖住那帮叛贼的脚步,延缓他们起事的大计划,这个计划完全算得上是雄心勃勃,只是前路遍布荆棘,他像是走钢丝一样独自支撑,堪称步步惊心。   更难得的是,那个孩子自始至终,未曾找她要过任何一样东西,实在难能可贵。   但是这些,都不是她最在意的,她最在意的还是那个孩子的长相,颜值这个东西,自古以来都是决定是吃肉还是吃土的重要因素。   田义那个奴才又蹦又跳地极力赞同张总宪没有说谎,林卓的长相真是稀世之作,跟张总宪描述得分毫不差。   李皇后心乱如麻,如果张佳胤和田义都这么说,那么林卓,那个蜀中的十五岁孩子,很有可能跟她梦境中那个男人长得一模一样,他在她溺水的时候救了她,又在上岸之后大肆揉捏她的臀部,非礼了她。   天,是一模一样啊,那个梦困扰她一年多,每个晚上都会看到那个男子精赤的上身和如玉般的面庞,虽然穿着奇装异服,仍旧充满着浓厚的雄性魅力。每多梦到一次,心中的爱慕就会多上一分,甚而到最后,对他的放纵揉捏和侵犯,竟然有些期待起来。   每每从梦中醒过来,两人的短暂相处戛然而止,总会心生怅惘,文人们说得**苦短,就是这个意思么?   不是春梦,胜似春梦,真是让人难以启齿。   画像,就在她的手边,只要她展开,一切都将大白。   李皇后颤颤巍巍伸出手,她的手,连最末一个关节都是颤抖的,她碰到了那副卷轴,又怯生生缩回去,说不出是期待还是惧怕。   “呵呵呵,只是一个孩子么,只是一个臣子,很有忠心的臣子而已,我贵为皇后,母仪天下,还怕他一个孩子么?”   默默坐了良久,李皇后不禁自嘲,反复强调着林卓的孩子身份,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又过了片刻,她猛地伸出手,哗啦一声,将卷轴拉开。   烟柳池塘,如玉少年,戏谑坏笑,晶莹剔透。   “啊……”李皇后重重捂住嘴巴,把自己的惊叫掩盖住。   她死死盯着林卓的脸,胸脯急促地起伏,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连坏笑时候翘起的嘴角,浅浅的酒窝,都一模一样,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这是巧合?还是宿命?   李皇后颓唐退步,失神地跌坐在自己镶龙绣凤的床榻上,抚摸着床沿,几点绮思泛起,她脸上猛然飘起一丝嫣红。   “不,他不是个孩子”李皇后猛然抬头,像是突然疯魔了一般,她想起了太多的事,这些事完全可以有另外一个解释,“他如果只是个孩子,怎么会有偌大才华?他如果只是个孩子,怎么会忠心耿耿为我效力,为太子效力?他如果只是个孩子,怎么会一丝一毫也不愿为难我,不要一点支持,以至于苦苦支撑西南危局,险象环生?他不是个孩子,一定不是,一个孩子怎么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不惜以性命作饵,重挫高拱?”   魔怔的皇后在寝殿里走走回回,神思不属,一会儿哭丧,仿佛遇到了可怕的事情,一会儿幸福,仿佛找回了失落已久的爱情。   良久,她停了下来,泪流满面。   坐回到床榻上,她痴痴地伸手抚摸着画卷里男人的脸庞,轻轻俯身,用脸颊磨蹭着画里男人的手,“是你吗?是你来帮我了吗?你知道我有多苦,有多怕吗?”   旋即站起身,自问自答,“是的,一定是的”   “你是皇后,你说是,那就是咯”一声若有若无的回复,带着些油腔滑调,仿佛从天边来。   “谁?是谁?”李皇后噌地站起身,踉跄着四处张望,四周寂寂然,唯有画像上的林卓目光灼灼。   他仍在坏笑,勾起的笑容瞬间剜走李皇后满腔的柔情。   稚气虽尚未褪尽,风情却早已万种,异数啊。 第九十六章 轮回冰火间   时间已经到了戌时,尽管夏季日长,夜色也早已笼罩四野,山林间漆黑如墨。 ?㈠?   古定风桥渡口,一盏昏黄的灯笼幽幽闪光,一个望眼欲穿的剪影如同铜雕石筑,静静地立在那里。   按照约定,哈茗会在亥时出现在这里与他见面,两个有情人相会的时间也只有短短一个时辰,但是自从焦虑的等到夜幕降临,林卓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毛毛乱乱的内心,尽管他很清楚,以哈茗的处境,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来去自如,更不可能提前一个时辰在渡口胡乱晃悠着等他。   林卓嘴角沁出一丝苦笑,以往看到电视剧里的这种镜头,自己每次都会被弄得狗血淋漓,愤怒狂喷编剧无脑坑爹,可是身在其中,才知道,这种表现形式,还真的挺正常的,人家编剧都是从生**验出的,你看自己这巴巴地在这里扮演望妻石,活脱脱在演一出电视剧啊。   不过话说回来,貌似人家的桥段一般都是女的在哪里缠缠绵绵,情深深雨蒙蒙的,再配上各种你爱我爱大家爱,你死我死大家死的配乐,那叫一个酸爽。   雾草,越想越蛋疼,骨头都酥了,林卓撸了撸自己的胳膊,鸡皮疙瘩的凹凸感格外强。   “呼哧……呼哧……”急促的喘息声传来,还伴着刻意小心收敛仍旧啪啪作响的脚步声。   听到这熟悉的动静,林卓先是露出了微笑,随后眼珠子一转,把手中的灯笼往河里一扔,身子一闪,就隐身到了密林中。   不过片刻,一身暗色衣裳的女郎就奔到了渡口,她先是按着小腹,弯下腰肢,努力把气喘匀,边张着小嘴儿大口大口喘气,一边晃悠着绮丽精致的脸蛋儿到处张望,再三确认了没有人影儿,小脸儿皱巴了一下,显见得有些不满意,不过很快就把这点儿小情绪抛诸脑后。   哈茗先是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衣衫,又把宽宽肥肥的袖子甩了几甩,撅起小嘴儿,哼了一声,又从怀里摸出一面小镜子,镜中人眼波灵动,五官小巧,殷红一点朱唇,诱人不已,她上下前后左侧右侧都照了照,抹去几点汗渍,理了一下髻,方才满意。   她又静静地站了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地转过头,把想要现身去搞搞夜袭的林卓吓得一激灵。   哈茗并没有现什么,她轻轻紧了紧下身的衣袍,越过自己的肩头,顺着笔直的脊背看了下去,视线落到自己圆润的臀部上,它们是那么骄傲,饱满地站着,胖嘟嘟地翘起来,颤巍巍的,曲线惊心动魄,女体成熟美好的诱惑,令人狂乱。   哈茗扭回头,脸上爬满了红晕,咬着嘴唇把脑袋昂起来,哼,不怕迷不死你个登徒子,臭书生。   “咳咳……”林卓已经被哈茗少女怀春的情态和玲珑曲线暴击残血了。   “谁?”哈茗被吓得一蹦老高。   “是我”林卓很窘迫,各种窘迫,很尴尬,各种尴尬。   哈茗听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声音,赶紧兴冲冲地扑过去,紧紧抱住自己心爱的男人。   不过片刻,哈茗就呀的一声交换,往后弹跳了一丈多远,她满脸通红,指着林卓羞不可抑,“你,你,你……你个臭书生,大色狼”   林卓自觉没脸,不敢还嘴,也不敢往人家姑娘面前凑活,只能耷拉着脑袋。   “噗嗤……”哈茗看到林卓那副手足无措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呵呵呵……”林卓跟着赔笑,以往各种使坏调戏姑娘家,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欺负得神魂荡漾,春水横流,这回轮到自己露怯丢丑,还真是没有应对经验。   哈茗被他的傻样儿逗乐了,扑上来逮住他就是一阵粉拳,林卓趁势双手轻轻合拢,把妹子抱在怀里。   两个人相互依偎,抬头看天,怎么也没想到,苦苦离别,苦苦相思,苦苦守候,苦苦坚持,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一点儿也不浪漫,一点儿也不笑中带泪,画风如此的荒诞不经。   “呀……”哈茗又叫唤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在林大色狼的怀抱里,跑不掉了。   “茗儿,我想你了”林卓的手在哈茗臀部上来回作恶,嘴巴却凑在她耳边,深情款款。   “哎呀……”哈茗秀气的鼻子里抖出一声嗔怪,声调蜿蜒起伏,恰似姑娘心中的百转柔肠。   “乖茗儿,你都不知道,你刚才把衣服收紧,转身看的时候,有多可爱,有多迷人……”色狼蛊惑人心的情话从来都是不假思索的。   “嘶……”林卓勃颈上挨了一咬,细密的糯米牙清晰可见。   “不怪我太想你,只怪你过分美丽”林卓死不要脸继续在姑娘耳朵边儿上灌**汤。   哈茗激灵灵身体一颤,被林卓的魔音灌脑,这下老实了,整个儿埋在林卓怀抱里,两手在他腋下穿过,搭在肩膀上,紧紧地抱住,一个贪婪的深呼吸,心安神宁。   两人温存了片刻,哈茗细细检查了林卓全身上下,对着他身上那道深深的箭伤,伤怀了好半天,气氛很是沉重。   林卓突然惊奇了一声,双手自上而下,把人家哈茗给捋了一遍,弄得哈茗扭拧躲避不迭,扬起小拳头就要给林卓好看,却意外现这人一脸正经,“茗儿,你受苦了,都瘦了好大一圈儿”   哈茗一阵无力,认命地顺着男人的力道把自己交出去,索性啥也不想,由着他。   事实证明,林卓还是有底线的,她并没有在妹子豁出去的时候更进一步,反而正经了起来,“茗儿,九丝城那边情势险恶,僰人可能还有一点香火情,但是白莲教的人渗透其中,居心叵测,你的安全很不保险,尤其是哈朴伯父……”   林卓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哈茗在林卓衣襟上蹭了蹭,脸上的表情很是阴晦“这些我都知道,爹爹也就这两个月了。我在九丝城这么久,僰人中有很多人对哈烛引狼入室不满,白莲的气焰越嚣张,支持我的力量就越强大,他们明着不敢拿我怎么样的,至于暗的嘛,我更不怕,不是有你嘛”   林卓重重点头,有些费解,“白莲大举进入僰人的地盘,实力虽然大增,却并不是哈烛所能掌控,最后的成果哈烛能分到多少还不一定,这样没有什么好处的事情,哈烛为什么还干得那么带劲儿?”   “哈烛虽然人品卑劣,无情无义,但是他所做的,也是心心念念要把族人带出大山”哈茗神色朦胧,思绪繁杂,“自从上次米盐事变失败,哈烛行事愈偏激,尤其是他掌握族中大权之后,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笃定只要大明没有乱起来,僰人就永远不会有机会,只有让这个大西南乱成一团,僰人才有机会,以他的能力,以僰人的实力,显然做不到,才会对白莲言听计从……呵呵,用他自己的话说,应该叫忍辱负重吧”   哈茗的神情有些复杂,非常的挣扎,非常的矛盾。   林卓心有戚戚,他觉得这个矛盾充满了机遇,也充满了挑战,但是无论如何,今天必须把这根刺挑出来。   林卓把哈茗从怀里推出去,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谈话距离,很严肃地问出了这个一直在哈茗脑海里徘徊,折磨了她很久的问题,“哈茗,你置身虎狼之地,冒着生命危险传递消息,是为了什么呢?”   哈茗身子一顿,垂下头去,见林卓目光灼灼,“当初返回族中,是为了爹爹,他重病在身,哈烛又处心积虑,针对我哥哥,还要把族人全部赶上战场,我要保护我爹爹,救下我哥哥,更要拯救族人远离战火”   林卓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字字句句说到哈茗的内心深处,“如今,世事变迁,哈烛虽然夺了哈朴伯父的族长之权,幽禁了他,却并未加害。哈洛出走凌霄城,有哈烈辅佐,再无性命之忧,哈烛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是为了族人的明天着想,战端既然不可避免,僰人显然应该团结一致,那你继续在九丝城与我暗通款曲,掣肘哈烛,到底是对还是错?到底是为了族人好,还是当了族人的叛徒?”   哈茗一哆嗦,神色怔忡,沉默了良久,抬眼看看紧绷着脸的林卓,她试图靠过来找个支撑,不料,一向占便宜没够的林卓却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   哈茗顿时惶然,看着夜幕中面无表情的林卓,只觉得无比陌生,眼泪刷的一下喷涌而出,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你,我,毕竟分属异族”林卓慢慢走近她,蹲下身来,慢慢开口,只是一句话,哈茗仿佛预见到了可怕的事情,一屁股坐到潮湿的草地上,摇头不迭,眼泪珠儿也被她甩得到处都是,“我的一己之私,并不及你僰人全族身家性命之重。你理应站在你自己族人那一边,甚至,你应该说服你哥哥,跟哈烛合作,跟白莲合作,为你的族人争取更广阔的天地”   林卓说的郑重其事,哈茗心底一片冰凉,眼睛死死盯着林卓,她不敢相信,这个方才还在甜言蜜语的男人,此刻竟然字字诛心。   “我不会勉强你,让你做违背本心的事情”林卓微微抬手,似乎是要抚摸哈茗的脸颊,又狠心放下,语调仍旧平静,“但是,也请你牢记初衷,你要维护僰人的利益”   林卓说不下去了,哈茗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的灵魂,有一只黑色的大手,攫住她的五脏六腑,狠狠拉扯,她咽下一口唾沫,留着一点希冀,侧着脸瞄着林卓,“我可以,我可以继续继续跟你通消息啊”   哈茗幼稚地假装刚才的对话没有生过。   林卓嘴角微微抽搐,压下突然腾起的罪恶感,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   哈茗被彻底激怒了,像一只母豹子扑到林卓身上,一阵恶狠狠的厮打,“你不是大才子嘛,你不是聪明绝顶嘛,怎么会没有?怎么会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怎么会没有?”   哭泣的声音,泠泠落下的泪珠,不停歇的追问,哈茗像个疯子。   林卓如同泥胎木塑,任她泄。   哈茗累了,死死攥着林卓的衣襟,死死瞪着他,说了那么久,都是公事,他们之间还有私事,林卓没有给出交代。   林卓张了张嘴,说出的却不是哈茗期望的话,“哈龙、哈虎会带着我身边所有的僰人男女回凌霄城,我的人会从你身边撤出来”   林卓语毕,往后撤了撤身子,未遂。   “我给你当叛徒,好不好?”   林卓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血腥、最沉重的情话。   铁石心肠如林卓,也觉得该委婉一下,“哈茗,我这不是在逼你,就像你说的,你是僰人的公主,无论是让你就此置身事外,还是做你说的叛徒,你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的”   仿似听到了林卓的细微松动,哈茗仰着脸苦涩追问,“我跟你为敌,你还会要我么?”   林卓没有回答。   哈茗伤心欲绝,最后看了林卓一眼,纵身离去。 第九十七章 造化弄人   叙府东侧山区,宝瓶山。 =≠≠=   与宝耳山介于汉人聚居区和僰人地盘儿的显赫地位不同,宝瓶山位于大雪山余脉的内侧,山势复杂,备受冷落,终年人迹罕至,直到有一个少年在这里画了一个圈。   在宝瓶山的半山腰上,被人工开凿了一个大山洞,里面噼里啪啦敲敲打打的声音震耳欲聋,林卓正在这里察看手雷,不,掌心雷的制作进展。   田逢春非常给力,虽然不知道林卓要那么多手艺人匠户干什么,还要是打铁制铜的,但是不妨碍他出一把子死力气,一股脑儿搜刮了上千个铁匠打包送到了邓子龙手上,不仅如此,田逢春还送佛送到西,下令川南、川东各个卫所的世袭指挥和千户们全力配合,务必做到有求必应。   林卓很满意,田逢春能力上算不得不突出,但是意识很到位,对自己的定位也很精到,冲锋打仗不行,就干好后勤嘛,这就很好,不好高骛远,也不争功抢功,量力而为。对景时候,林卓自然也会让他满意。   负责这个简陋军工厂的,是邓子龙的亲信董一元,从邓子龙在叙府做守备的时候就一路跟着上来的,算是铁杆儿。   “公子,按照您的图纸,这些匠户勉强把外形做出来了,制作凹陷也基本上能行,只是,那个什么,什么来着?老梁,你过来,有什么问题,你来跟公子说。”董一元努了一把力,终究语焉不详,结巴了下就放弃了,挥手叫过一个满面尘灰相貌憨厚的中年汉子,让他来解说。   “是,是,嘿嘿嘿,公子好”老梁显然是久经风雨的,没有场面上的圆滑,都是骨子里的谦卑,“掌心雷的凹陷可以手动完成,公子设计的初衷应该是让他们更容易爆破,造成杀伤,卑下等在凹陷基础上做了很多纵横交叉的垄线,行不行的,还得请公子拿个主意。”   林卓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有点儿诧异,大明这些手艺人,虽然工具落后,方法古朴,但是实现目的的想法和动手能力却是不缺的,“很好,交叉垄线既能减少掌心雷的束缚力,又能起到分割作用,一小块一小块儿的,效果更明显”   得了林卓的赞同,老梁脸上泛起红光,乐呵呵的,看上去自在了许多,“只是最上端的引爆机关,卑下等人一直没有想到办法,卑下曾尝试将火镰装入,通过拉扯的牵引力摩擦点火,但是,一来力道不足,成功率很低,二来火镰太短基本上起不到作用,火镰太长又占用火药的空间,效果很不如意”   林卓揉了揉下巴,在自己仅有的理科知识库里搜索,“也就是说,要在最短的时间里,产生最大的摩擦力,完成引爆?”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老梁激动得一直搓手,满脸期待,对于匠人来说,攻克技术难题,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事情。   林卓有些抓瞎了,他一个文科生,被一个土著技术工人盯着看,像是看祖师爷一样,这个压力扑面而来,只能硬着头皮,转着圈儿,嘴巴里信口胡诌,“咳咳,最大的力,最大的摩擦力,压力越大,动力越大,哎?”林卓急中生智,不是说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么,搞个弹簧,给它压到极限放到里面行不行。   遗憾的是,林卓看到了一圈儿的懵逼脸,不仅是董一元,连老梁和后面围过来的技术骨干,都表示弹簧是什么,能吃么?   林卓勉力比划了一下,一圈一圈儿的,螺旋结构的,熟铁打造的,可以做的很小很瘦,但是反弹力很强悍的,懂了么?   懵逼依旧,不过老梁已经有了点儿头绪,而且是个实干派,“公子所言,卑下大概有些意会,这就去打制几个,待会儿给公子演示”   林卓当场表示拒绝,这种冒充专家的活计,他不想再来第二次,麻溜的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倒出来,以后就靠技术专家的了,老是搞临场挥的头脑风暴,迟早会暴露文科生属性的,“不急不急,我还有几点建议,诸位品鉴一二,掌心雷的引爆装置,可以用拉环牵引,更容易着力,一名匠人负责掌心雷全部的制作,太过耗费时间,不如根据特长各管一摊,流水作业,想来效率能提高不少,另外,引爆装置与火药之间最好能有一个隔离层或者内置的引线,给投弹留出时间,避免误伤”   林卓说完,顾不得看老梁他们如同醍醐灌顶的酸爽,迈开大步,从山洞里逃了出来。   不过没有享受到的马屁,董一元给他补上了,这厮眼中闪着精光,“公子斑斑大才,文武双全,简直就是无所不能”   “咳咳,算了,不过偶然得之,不值一哂”林卓绷着自己的专家学者脸,挥了挥衣袖,“这里的人,只准进不准出,要严格保密,你这两天留意一下,这个兵工厂里,有哪些人技术比较扎实,比较可靠的,就把家眷什么的,都接到叙府来,那个老梁就很不错”   “是,公子,卑职虽然不会打铁,但是绝对能把这里控制得像个铁桶”董一元响亮回应,声调高亢。   “铁桶也好,山洞也罢,这里就全部交给你了”林卓说得格外郑重,“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以后,从这个山洞走出去的火器,绝不止是掌心雷,那么多匠户,最好分个三六九等,他们内部的事情,他们自己最清楚,你们也能省点儿力气,多收集点儿原材料”   董一元闻言,重重点头,“卑职正在愁,他们这些匠户的弯弯绕,我们搞不懂,还得防着所有人,难免捉襟见肘,还想着向将军请示增兵呢,公子这个办法好,让他们自己监管自己,我们掌握大局就好”   董一元很有干劲,第一次独当一面,机不可失啊。有刘珽、何举等人飞黄腾达先例在前,他的内心满是火热。   林卓漫步下山,登上了等在山脚下的马车,陈苏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   林卓靠在车厢上,微微顿了一下,还是出言询问,“都走了么?”   “都走了,司命卫队、朱雀特务营还有府中,所有僰人的武士和侍女,都已经集中转移到凌霄山,后面的路,就得他们自己走了”陈苏悠悠然说着,神色起伏不定。   林卓没有答话,靠在那里着呆。   陈苏见状,继续说下去,“哈龙很沉默,哈虎非常不理解,吵着闹着要见公子,哈龙把他打晕带走了,司命卫队和朱雀特务营那边,是直接以执行任务的名义把他们派回去的,倒是没有波澜,府中的侍女……”   陈苏顿了一顿,没有说下去,严格说起来,这已经涉及到林卓的家事,陈苏如今在林卓一系中权势最重,因而也最谨守分际,不敢丝毫逾越。   林卓终于说了句话,“长痛不如短痛啊”   陈苏沉默,片刻后,才又补充上,“公子,哈龙有句话要我转告您,他说,公子对僰人有恩,对哈洛少族长有义,对哈茗公主有情,对他们这些僰人手下有仁,是僰人对不起你,他请您放心,除非他们哥俩儿死绝了,否则他绝不会让哈茗公主有任何闪失的”   “哈龙胆大心细,身手也很好,有他在,哈茗那边我可以放一半的心了”林卓神采不复,只觉得心神俱疲。   “公子,除了留在九丝城监视动向的情报线人,哈茗公主身边,已经没有审阴司的人了,司命卫队和朱雀特务营方面,大力和刘珽……也在往回收人,只不过……只不过,除了进度上的问题,他们……他们明显留了一些精干人手继续执行保护任务,没有全部撤回来”陈苏嗫嚅了半晌,终究还是说出了实情,有种浓浓的负罪感,觉得自己像是个告密小人,但是这恰恰是他的职司所在。   “呵呵呵”林卓仰面微笑,拿自己的情报头子打趣,“陈苏啊,你这个审阴司的主官,很不在状态啊”   陈苏略略尴尬,但是很快就跳过去,很是诚恳地交代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公子,其实依着属下的想法,审阴司也应该留人的,只不过,二力那边不同意,他说,审阴司是公子的最后一件铠甲,旁人都可以略微有点余地,但是唯有审阴司不能,属下受教匪浅,才撤回了所有人”   林卓叹口气,“二力也长进了”又拍拍陈苏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指点,“无妨,你们都是为我好,为哈茗好,这点我还是分得清楚的,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二力是负责行动的,需要不折不扣执行命令,你却是做情报的,没有后手也不行”   陈苏微微垂,面带不忍,他担心的还是哈茗,至于自己,他本就心底无私,自然相信林卓不会怪罪,“公子,哈茗公主……真的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她是僰人公主,有她的担当和使命,她挣不脱,我是汉家儿郎,我也有自己的责任,两者势同水火,不可能两全其美”林卓的声调铿锵有力,似乎是在坚定自己的想法,又似乎是在给陈苏解释,“但是,放她回归僰人,切断与我的一切联系,万事以僰人利益为先,就可以让她的安全,跟我的拖延计划,两全其美”   林卓的话平淡无华,陈苏却险些掉下泪来。   上一次,浣花溪论战,为了他的计划,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拿去做筹码;   如今,川南战云密布,还是为了他的计划,他却能记得先要保证哈茗的安全。   哈茗情伤累累,可以恨他怨他,但是他自己心里的苦,向谁去说呢?   自己一直追随的,是个多情种,也是个真男人。 第九十八章 谁的女人   九丝城,僰人的都,屹立在巍峨陡峭的九丝山上,千年如一日。 ? =≤≈   议事大堂里,诸葛铜鼓和牛油灯盏依旧,木质的宽阔座椅也没有变化,只是高踞在上俯视众生的,已经不只是僰人的族长,还有白莲的圣教主。下端坐的,除了僰人的城主寨主,还有白莲的舵主堂主。   僰人拥众十余万,丁壮不下五万人,若是只图谋防守,以山川形胜之地利,足可自保,但是若要出山进攻,不仅人数上力有未逮,兵器装备也是捉襟见肘,白莲各地明里暗里的信众怕有数十万,但是多数都是乡间的农夫村妇,故土难离,能够脱离生产,随时随地调遣,充当主力专业造反的,也不过三四万人,这些散放在各地的人马转移到川南也并不容易,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粮秣,至今,真正入驻僰人何家岩到皇城山一带的白莲人马,区区万人而已。但是,不管部下还有没有赶到,白莲的全部高层干部们已经全员到齐,云集在九丝城,俨然有一个******的架势。   今天,在僰人和白莲的联席会议上,多了一个土肥圆的局外人,他是滇西的孟定土司,名叫罕象。   这人正甩着满身的肥肉和油汗,解释着什么,“哈烛族长,赵胤安教主,罕象虽然只是偏远土王,但是轻重还是晓得的,白莲与我们无冤无仇,僰人又与我们同气连枝,即便买卖不成仁义也在,断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痛下杀手啊,请两位务必明察”   “罕土司,我们白莲圣教上百条性命,就这么没了,全都死在你的地盘儿上,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跟你没关系就没关系?”一个三角眼的白莲舵主,明显不买账,一副就算不是你,也吃定了你的吊样。   罕象痴肥的身子抖了一抖,几乎被脸上肥肉盖住的眼睛里却闪过一道厉芒,语调一如既往的低三下四,活像没有脾气,“两位头领,诸位,罕象若是做下了这等恶事,今日就断然不会轻身前来请罪,你说是不是,我转过头去向黔国公一揭,万事大吉,又何必来此冒险?”   “谁知道你这是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打定主意来讨便宜来了”又一个坐在后排的白莲香主出来阴阳怪气。   随后,就像是一场公审大会,僰人们并未插嘴,白莲的头头脑脑一窝蜂涌上来质问。   “不讨便宜,不讨便宜,罕象若是想两位头领这样雄才大略,也不至于死伤百十号人就吓得负荆请罪,嘿嘿嘿”罕象土司在这种围攻的氛围里,出奇的安稳了下来,“罕象这次是来送便宜来了,这次罕象出门,带来了一批从安南逃难出来的女子,还有一些土产粮草,还请各位头领赏脸笑纳,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听到有美女,会场中吸溜吸溜的声音不绝于耳,职业造反,刀头舔血的汉子,不是贪财就是好色,罕象这一手儿算是拿捏住了他们的软肋。   有个年轻点儿的香主当场就别不住,舔着舌头出声问,“一批,一批是多少?够咱们兄弟们分的么?”   “哈哈哈,刀老六,你他-妈就是管不住裤裆里的家伙事儿,看到女人就走不动道”旁边的白莲众人显然都清楚这个年轻人的德行,不由出声调侃,气氛热烈,带着点儿淫亵的味道。   刀老六不以为耻,舔着张脸就开始胡咧咧,“那可不是,上山来了,这僰人的女人长得又丑,还黑不溜秋的,教主又不让碰,早就憋出火儿来了”   “闭上你的臭嘴”一直没有出声的僰人阵营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叱骂,“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白莲阵营稍稍一静,随即有热闹起来了,嘴巴里也都不干不净的,“哎哟,要是你来陪爷们儿,爷们儿倒是不愁泄不了火儿”   “也玩儿了不少僰人的女人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僰人的公主是个什么滋味儿?”   “水灵灵的,比山外头的姑娘还水嫩呢,就是性子烈了点儿”   ……   “无耻混账”哈茗一怒之下,抽出佩剑就要冲上去,当场上演火并的大戏。   白莲那边儿嘴巴上腌臜,手上的活计倒也不稀松,“锵锵锵”清脆的声音不停响起,那边的白莲众人全都拔出兵器,跃跃欲试。   “都住手”白莲教主,也就是那位赵胤安终于出面了,“都是一家人,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这边的白莲高层闻言,骂骂咧咧的悻悻然收起兵器。   哈茗左右四顾,僰人阵营里,除了自己的心腹哈雷,竟然没有一个人跟自己同进同退,不由得心中悲凉,侧目看向坐在上的哈烛,眼神如刀。   “咳咳”哈烛咳了几声,终于出声,“茗儿,不要放肆,白莲的兄弟也都是无心之言,不要动辄舞刀弄枪,不然,休怪我不顾情面”   哈茗愤愤然收起剑,坐回原位,只觉得哈烛长期苟且压制之下,周边这些族人,也都已经面目全非。   坐在白莲阵营最前头,一直讷讷无言的红莲,眼神在哈茗脸上一划而过。   “罕象土司,白莲相信你的友谊,也相信你的睿智,与圣教作对,乃是不智之举,此番劳你远来,辛苦辛苦,东西嘛,本座就却之不恭了,还请您在此地略作盘桓,本座另有大事相托”赵胤安收下了东西,打了总结。   堂下的白莲头目们又是一阵欢欣雀跃,僰人们照样寂寂然无声。   “多谢圣教主看重”罕象也搞清楚了主次,那个看上去是地主的哈烛族长,并不占主导,“罕象愿静待圣教主教诲”说完之后,罕象就扭着庞大的身躯被人引导了出去。   “唔,刁恒堂主,罕象土司带来的东西,就由你带人去接手,直接纳入九丝城粮库,与僰人兄弟一同管辖”赵胤安下了个很内涵的命令。   “是,属下马上就去安排人手处置协防事宜”刁恒,也就是那个三角眼,很深刻地理解了教主的内涵,拿下仓库是重点,收东西是次要的。   这两人你来我往说双簧,哈烛只是眉头微蹙,咬了咬腮帮子,面沉如水。   “且慢,僰人的仓库,僰人自然能看管,用不着你们帮忙,你们那点儿东西,我们僰人也用不着”哈茗见哈烛一再忍让,按捺不住,把事情挑到了明面儿上,顿时起到了清场的效用。   “呵呵呵,哈茗公主,你还是太见外了,我白莲弟兄不远万里来扶持僰人大业,可不是来看你冷脸的,白莲可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赵胤安的心情很不好,对哈茗的耐心也快到了极限,话里面冷冽刺骨。   “你……”哈茗还要再争辩。   “茗儿住口”哈烛出声打断,委婉的表明了立场,“圣教主仗义援手,僰人上下感激不尽,不过僰人多山地,不产粮食,米粮攸关性命,来之不易,还请圣教主谅解啊”   哈茗见哈烛总算没有彻底阳痿,才松了口气,脑海里无限循环着林卓的声音,请不要忘了你的初衷,你是维护僰人利益的。   她曾经以为这是当然,这也很容易,到如今才现,这有多么艰难。   赵胤安牵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也罢,既然哈烛族长,心有顾虑,那就再说吧”   说完,他就拂袖而去,身后一干白莲高层各自冷笑离去,屡屡出言坏事儿的哈茗,被无数道森然恶意的眼光包围,她夷然不惧,昂挺胸,嘴角噙着轻蔑。   红莲最后走过,打量着这个倔强的姑娘,奇怪的觉得亲近,以前哈茗也曾作梗,却是掣肘哈烛居多,无形中为白莲教创造了很多便利,如今她改弦更张,处处为僰人着想,难为白莲教,这个变化得突兀而陡峭,带着一丝熟悉的味道。   “你,是谁的女人?”红莲已经走过了哈茗,却又突然回头,哈茗的气势陡然泄去,肩膀一塌,很是无助。   听到红莲突然出口的问句,她又像只刺猬一样,摆出攻击性的造型,被这个问题给弄懵了,“什么,什么,谁的女人?”   “呵呵呵”红莲的笑声流泻出来,顺畅自然,跟林卓一模一样,“我觉得,我们应该能够成为朋友”   哈茗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径自离去,她没工夫搭理这个古怪的女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眼看九丝城这边的僰人高官在白莲的淫威和哈烛的步步退让之下,锐气尽丧,噤若寒蝉,自己孤立无援,要是再不有所动作,搞不好驱虎吞狼不成,僰人自己先就被老虎给吃了。   “教主,僰人恐怕已经生出戒心,我们的动作,恐怕要稍微收敛一下,以免打草惊蛇”红莲对着负手而立的赵胤安建议。   “打草惊蛇?我们再不打草,蛇都快自己跑出来了”赵胤安不以为然,他不相信哈烛有这样的魄力,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把自己这个外援往外面推,“你不要管这些,本座自会处置,僰人必须掌控在本座手里,那个罕象这几天留在九丝城,你负责把他争取过来”   “争……争取?”红莲心神大震,她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了。   赵胤安阴着脸转过头来,川字型的眉头趁着鹰一样严厉的眼神,“红莲,你安逸太久了,忘了该怎么做事了么?”   红莲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呕吐感,她忍着恶心,做着无谓的挣扎,“属下不敢,教主,僰人、孟定土人毕竟都是异族,我们利用他们起事,让他们祸害我们汉人,终究,终究……”   “砰……”红莲被赵胤安一脚踹到了岩壁上,匍匐在地上,嘴角沁出鲜血。   赵胤安黑四散,黑袍飘舞,神情阴狠冷厉,“终究什么?终究不是正道,是不是?红莲,本座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事,再有下次,本座要了你的命,滚”   顺着赵胤安的手指,红莲滚了。   她还是想呕吐,那个昨晚才在自己身上泄**的男人,今天让自己去陪一个异族的肥猪上床,为的还是让异族人跟着一起杀汉人,林卓说过,他最痛恨的就是刀口内向啊。   自己问哈茗是谁的女人,那自己呢,自己又是谁的女人?   自从臀儿上被林卓留下一箭,她就不复以往放浪,心中就只剩下两个男人。林卓对自己这副皮囊不屑一顾,就只有她的圣教主在她身上来去自如,让她一度错觉,以为自己就是赵胤安的女人,如今看来,那只是一厢情愿,一场噩梦。   “呵呵呵”红莲又这样笑了,面色凄然。 第九十九章 哈茗之恨   自从白莲入驻,夜晚的九丝城,就不再像以往那样静谧祥和,反而多了些丝竹管弦,莺歌燕舞,间或还有撒酒疯和男女****的不堪之声此起彼伏。??中??文 ≈≥≥≠   普通的僰人武士和民众对此深恶痛绝,尤其是一些比较传统的老者,更是怒火中烧,他们认为这些白莲的江湖草莽,败坏了僰人的风气,侮辱了僰人祖先定下的族规,明目张胆完全不是贵客的路数,倒更像是恶客临门,鹊巢鸠占,族中的中年夫妻和年轻的小伙子们也在积攒着愤怒,因为被强迫去唱歌跳舞,甚至被轮番糟蹋的,就是他们的女儿,妹子或者心上人。   但是僰人的高层们,显然没有女儿妹子被抢走的担心,在白莲教江湖老手们有意无意的勾搭引诱下,很有一些前来体验生活,共襄盛举的。   今夜的九丝城,因为有罕象送来的一大批安南女人,倒是没有从本地僰人中强抢民女,但是灯红酒绿,放浪形骸如故。   罕象的住处被安排在九丝城主城的东厢,是白莲高层聚居的地方,一个单独院落,内部装潢豪奢异常,与哈烛等僰人高层的传统质朴迥异。   为了保证罕象的安全,赵胤安安排了一大堆僰人武士驻守,白莲的人马肯定不是干这种粗活的。   “这些白莲妖人真是寡廉鲜耻,大庭广众之下,就做那种事,真是跟禽兽无异”一小撮僰人武士凑在一起,对隔壁院落里的各种奇异声音接受不能。   “呸,白天一个个人五人六的,到了晚上就跟叫驴一样,男的好色,女的****,也难为那教主,从哪里找来这么一堆货色?”   “真特么的开眼,光溜溜的满院子逛悠,逮到一个就办事,不都说汉人诗书礼仪的么,这伙人怎么就跟畜生似的”一个僰人武士悄悄翻上隔壁墙头偷偷看了看,顿时大开眼界。   “谁说不是呢,祸害了咱们僰人多少姐妹,真该千刀万剐了这帮王八蛋”这位的情绪比较愤怒,想来是有相熟的僰人女娃遭了毒手。   “千刀万剐都是轻的,真该把男的全骟了,卖到青楼去,只能看吃不着,难受死他们,女的全部剥光了,扔到野猪林林去,让他们去跟野猪春”显然,这位兄台跟白莲有着深仇大恨,说话的时候牙关都咬紧了。   “哈旺,小点儿声,现在咱们族长都跟白莲一个鼻孔出气,传出去你有大麻烦”   “哎,要说啊,咱们的什么族长啊,统领啊,寨主啊什么的,都不为咱们僰人打算,哈旺妹子的仇啊,估计没得报了”这人满脸褶子,愁的不行,是个悲观派,看不到希望,他又伸出黑黢黢的手指,点着隔壁的院子,一脸无奈,“那里面,做畜生的,可不只是白莲的人”   “胡说,不是还有哈茗公主嘛,咱们族中也就哈茗公主是实心实意为了族人着想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就跟她走”哈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没那么容易就认命,他是个有心人,早就有自己的小九九了。   “哈茗公主倒是实心实意,只可惜她一个人能成什么事?”悲观派大叔仍旧悲观,声音也带着些颤抖“这些白莲妖人荒淫无耻是真的,但是手底下也有能耐,又阴险狡诈,上次茅坝寨的哈成寨主,不就是为咱们做主,处置了个行凶作恶的白莲教徒嘛,责打了五十鞭子,现在呢,说是出去为联军找粮草,大半个月了,连尸都找不着啊,他的妻女,生生被糟蹋死了啊,哎……”   一阵夜风吹过,伴着悲观大叔的深深叹息,凉悠悠的。   隔壁的****依旧,僰人们却沉默下来,没有了谈兴。   不远处,哈茗听着族人的议论,背靠着墙壁,闭着眼睛,抚着胸口,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与她一墙之隔,红莲款款行来。   她依旧穿着红色的衣裙,显得皮肤分外白皙,在夜色中非常醒目。   僰人们沉默着为她打开大门,目送她朝着罕象的卧房走去,面部没有表情,眼神中的鄙夷却格外清楚,看他们喉结活动的架势,估计他们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把一口浓痰呸在地上。   红莲面无表情,突然转过身,逮住鄙夷最为浓烈的哈旺,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打得哈旺鼻血如注。   哈旺没有反抗,旁边的僰人武士也没有帮忙,仿佛没有知觉了一样,哈旺眼中浓浓的鄙夷衬着淡淡的嘲讽,让红莲凌乱的内心更加狂躁。   “住手”哈茗出言制止,却已经晚了,她眼睁睁看着红莲怒极反笑,不再像孩子撒气一样施展拳脚,两手一旋,就拧断了哈旺的脖子。   “你……你放肆”哈茗被彻底激怒了,她伸着青筋暴起的脖子,左右看看,大声下令,“来人,把这个妖女给我拿下”   门口的一堆僰人武士,先是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一窝蜂朝着红莲扑过来。   哈茗缓缓拔出佩剑,这里可以算是白莲盘踞的巢穴,在这里抓红莲,她已经准备好接下来的一场恶斗。   “呵呵呵”红莲又笑了,还是那个腔调,她居然一点儿都不反抗,主动把腰间软剑拔出来,抛给哈茗,还抿着嘴巴挤了挤眼睛,螓微微摆动,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像只偷到了鸡仔的小狐狸。   哈茗见状,被气得够呛够呛的,咚咚咚几步窜到红莲面前,黑漆似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眼睛里透露着莫名的意味儿,红莲也回望着她,没了得意,内容丰富多彩,也不知道哈茗是不是读懂了,气势稍稍一泄,但是她侧身望了一眼哈旺的尸,转过头来再度盯着红莲,眼睛里却又厉芒闪烁,红莲转头他顾,没有再眼神回应,一条人命,可以很轻,只是个道具,也可以很重,是一个态度。   两个女人在这里眉来眼去,红莲终究被僰人武士绑成了粽子,吆吆喝喝地带走了。   罕象的卧房里,这个胖大的土王正从窗子里往外张望,全程目睹了这两个女人的交锋,几乎找不到的小眼睛里意味复杂。   “怎么样?罕象土司,九丝城气象恢弘,可像是龙兴之地?”一个仆役打扮的汉子,悠悠然坐在圆桌旁,细细品茶,十分从容。   “嘿嘿嘿”罕象又露出了标志性的猪相,憨憨痴痴,“这位先生,罕象只是滇西边地的一个小小土司,龙兴什么的,不敢听,不敢听”   “罕象土司,白莲有野心,有手腕儿,却不得人心,僰人有人手,有储备,却无远见,两家联合,却还不如各自为战,我家公子慈悲为怀,还是希望你能谨言慎行,切莫被人利用”仆役就像是没有看到罕象的土鳖模样,仍旧一脸郑重的站起身。   “嘿嘿嘿,罕象区区土司,没人心,也没远见,只求个安安稳稳,本来是不打算掺和的,不过这个白莲教咄咄逼人,恐怕身不由己啊,贵上若是能够拨冗,罕象还想拜望一番,请教一下应对之道”罕象笑容不减,却不再装傻充愣,弦外有音,竟似有些要挟意味。   “罕象土司的想法,在下会转呈公子,相信,以孟定土司之庞大,公子会慎重考虑的,后会有期”仆役皱皱眉头,接下了罕象的招数,正要说些细节,却突地一声猫叫声传来,仆役神色一凛,一个鱼跃转身,就从窗外翻腾出去,几个纵横跳跃,不见了踪影。   罕象正在纳闷儿,却见院子外一阵扰攘,哈烛和赵胤安带着一群高层人士进来了,红莲和哈茗都被绑着。   “罕象土司,抱歉抱歉,属下无礼,扰了您的清梦,还请莫要怪罪”赵胤安当先拱手赔礼。   “嘿嘿嘿,无妨无妨,小王尚无睡意,两位头领不必深责”罕象很是大肚能容。   “多谢土司大量”哈烛在旁边道谢,也不忘了拉拉关系,“红莲姑娘本来应该是前来为土司侍寝添香的,如今一点误会导致土司冷清,哈烛过意不去,我安排了几个侍女,还请土司收下”   他却没看见,被拘押着的两个女人脸上都闪过一丝狰狞。   红莲是恨哈烛又提起侍寝这茬,刻意轻贱侮辱,哈茗是恨哈烛又拿族中女子来讨好这个死胖子,想及百般****,就愤恨不已。   罕象一番推拒也就生受了,只是看着被绑着的俩姑娘,又摆出一副不落忍的模样,“哈茗公主和红莲圣女都无甚过错,都是那几个武士闹事在先,是不是……”   “哎……”赵胤安推拒了,下的判词却是意有所指,“这两人目无尊卑上下,肆意妄为,破坏白莲与僰人联军和气,若不惩戒,只怕会变本加厉”   赵胤安说完,就看向了哈烛,显然在逼他表态,哈烛微一沉吟,“圣女无过,不必处置,都是哈茗闹事,可关押她十天,以儆效尤”   “圣女处事不周,激怒僰人兄弟,理应惩处”三角眼的刁恒堂主阴测测出声,“责打五十鞭子,应该不算重吧?”   赵胤安没有出声,旁边却有刀老六冒泡儿,“如哈烛族长所说,圣女无过,都挨了五十鞭子,哈茗公主,要怎么处置才合适呢,哈烛族长?”   红莲听得愤懑,侧头一看,哈茗也是面目阴沉,两人略一对视,都不觉苦笑,想不到两个牛逼哄哄的女人,现在竟成了案板上的肉,别人较劲的筹码。   “哈茗,抽一百鞭子,关十天”哈烛被挤兑得下不来台,只好冷冰冰吐出几个词组。   “红莲,抽五十鞭子,也关十天吧”赵胤安满意了,他觉得自己毫无损失就把哈茗给办了,也算是给僰人那边蠢蠢欲动的不配合势力敲敲警钟。   殊不知,红莲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毫无温度。 第一百章 谁知女人心   阴森幽暗的地牢里,哈茗跟红莲两个人瑟瑟抖。? ?中文? ????   地面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树枝树叶,从地面上泛起的潮气让人冷得刺骨。   她们身上都带着重重的鞭痕,血印子在背上纵横交织,几乎把衣服都抽烂了,间或有一两处完好的皮肤,莹白水嫩,与旁边的血口子对比鲜明。   哈茗受创比红莲要重得多,此刻趴伏在地面上,额头上全都是汗渍,嘴唇惨白一片,红莲勉力凑过来,把她拖到靠墙的地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威逼利诱让狱卒拿来热水,喂哈茗喝下,气色才渐渐好转一点儿,咳嗽了几声,大口大口的喘气,仿佛才回了魂儿。   两个女人并排坐着,都有些憋气。   “在那个肥猪院子里,你,你是故意的?”哈茗靠着红莲的肩膀,嘴唇翕张,声音微不可闻。   “你呢,你是不是他的女人?”红莲也有自己的执着,她继续自己早前的问题。   “你不想陪那个肥猪睡觉,就故意激怒我,让我抓你,你好脱身,是不是?”哈茗脑补加推断,基本还原了红莲的心思。   “你哥哥跟他是结义兄弟,你的手下在他身边护卫,你又帮着他对付哈烛,你肯定是他的女人”红莲也自说自话,“但是你最近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一直在配合哈烛,跟我们白莲教作对?”   “你们白莲教要是不拿我们僰人的兄弟姊妹不当人,要是不总想着占我们的地盘,抢我们的粮草,夺我们的权力,我才懒得跟你们作对”两个人的对话总算对到一起了,哈茗也憋着很多火气。   “呵呵呵”红莲笑了。   “你不许笑,不许这样笑”哈茗怒气冲冲,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你自己想要脱身,就随便拿走了我们僰人兄弟的一条命,你也不是好东西”   红莲没有火,甚至也不反驳,脸色无悲无喜更是显得怕人,“呵呵呵,在这个地方,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是人,我在他们眼里,也不是人,我要是拿所有人都当人,我自己就真的再也当不成人了”   这段绕口令一样的话,哈茗听懂了,她自己也有一肚皮的苦水要倾泻,“我还不是一样,名义上是僰人的公主,但是哈烛处处防着我,就连我想要去见我爹,都得他跟着,底下的人要么做了你们白莲的走狗,要么是哈烛的鹰犬,我要维护僰人的利益,可我眼看着僰人在自己的土地上低声下气,根本就无从下手啊”   哈茗曾经被称作僰人的女诸葛,如今跟林卓分道扬镳了不说,又迭遭打击,心中的愤懑压抑不可遏制。   红莲很奇怪的看着哈茗,眼神中有些怜悯,也有些费解,“你,你,回到僰人这边了?”   “什么回到,我一直就在僰人这一边”哈茗回答的冷硬,心中却苦涩难言。   红莲幽幽叹气,声音很轻,“你回到这边来,我却想要到那边去”   哈茗怔在原地,无言。   “哗啦啦”铁链的响声在空旷的地牢里格外清晰。   哈烛独自一人来到囚牢外,隔着铁栅看着自己的侄女儿,还有曾经的老相好。   “茗儿,你变了”哈烛蹲下身,不避讳红莲,脱口说话。   “叔父,你也变了,你为了僰人走出大山花费了多少心血,做出了多少牺牲,可是如今,僰人都快变成狗了”哈茗终于泄出来,眼泪花在闪烁。   “你懂什么?这些都是暂时的,等到我们起事成功了……”哈烛满脸恼怒,状若疯狂。   哈茗结结实实打断了他,嘶哑着嗓子吼叫“起事成功了,得到好处的也只会是白莲教,我们僰人还是低三下四,叔父,你可不要忘了,白莲教的人,也是汉人,被这群汉人驱逐,还是被另一群汉人奴役,有什么区别吗?区别只是我们僰人多流了血,多死了人么?叔父,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的,走出大山么?”   哈茗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她押了所有的赌注在哈烛的理想上,她输不起。   哈烛愣住了片刻,用力挥了挥手,抖着腮帮子辩解,“茗儿,你不懂,我们只是借助白莲的力量,帮我们走出大山,帮我们赶走那些讨厌的汉人,我们僰人会有肥沃的土地,会有读书人,我们不会比汉人差”   “叔父,我们是借助白莲的力量”哈茗声调平缓下来,“可是我们不能让他们控制了我们,也不能让他们看轻了我们,要不然,他们得陇望蜀,迟早,迟早我们僰人被他们吃干抹净,连种都剩不下”   哈烛幽深的眼睛盯着哈茗,又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红莲,良久,才开口,“茗儿,你真的变了,叔父很高兴,叔父以往做了错事,你也不要再放在心上,等你出来,我们再细谈”   哈茗眉眼一动,显然知道哈烛是一语双关,既是为引白莲入僰人地盘,姿态太低,又是为哈茗童年时的冒犯。   哈烛说完,撩衣而起,顿了顿,又开口,“茗儿,下令对你行刑的是我,那几十个负责行刑的白莲和僰人的兄弟,也都死于非命了,就不要再扩大到其他人,以免人心惶惶,你看如何?”   哈茗闻言,表情微妙的动了动,并未开口。   哈烛心知哈茗怒气未消,叹口气,转身离去。   “嗤……”红莲冒着酸味儿的笑声传过来,“还真是护犊子呢,挨了几鞭子,就杀了几十个人,有人疼就是好啊”   哈茗咬着惨白的嘴唇,神情复杂。   “你可不要以为你一心为僰人着想就可以打动哈烛”红莲继续阴阳怪气,但是提点的意味儿很浓,“哈烛现在固然还想着僰人,但是没有好处的事儿他肯定不会做,他肯定是觉得你有隐藏的力量,想要笼络住你,利用你,才好言好语又是道歉,又是跟你商量大事,你可别傻乎乎地掏心掏肺”   哈茗侧脸看向红莲,红莲拧过头,不给好脸色,嘴巴倒是不停,“要是你那相好的,再加把劲儿,在九丝城内部加把劲儿,哈烛肯定会对你更忌惮,搞不好会想办法直接除掉你也说不定呢,你那相好的就算借刀杀人成功,报了被你背叛的仇了”   “呵呵呵”哈茗也这样笑了,说的话透着坦诚,“眼下僰人被你们白莲节节蚕食,哈烛急需助力,不会除掉我,他,是他让我回来的,不是我背叛他”   “哼,这人就是这样,自以为是”红莲一下子找到了共同点,脸也转过来了,凑近了喋喋不休的抱怨“总要别人按照他的想法行事,以为很懂别人的想法,其实毛都不懂,有才了不起啊”   哈茗望着她,眼神审视,“他,他也招惹你了?”   “嘎?”这才现泄了老底的红莲赶紧避开,只不过在哈茗亮晶晶的眼神逼视下,还是顾影自怜的叹息,“招惹?人家眼光高,看不上我”又不服气的上下打量哈茗,“哎,也不是啊,你这身材,也不比我好,要是我弃暗投明,你执迷不悟,搞不好他就看上我了呢,我残花败柳的,又不争什么名分地位,做个妾啊,侍女啊,还是足够的吧”   一边说着,一边还试图挺胸****秀一下身材。   “呵呵呵”哈茗笑了,她觉得这个女人有时候很有心机,什么都看的透透的,有时候又率真得可爱。   两个女人越聊越是亲近,他们算是有一个共同的男人,虽然有一个恍然刚刚失去,有一个似乎很难得到,但是那份真情之重,始终难以抹煞。   九丝城的夜晚,白莲依旧,僰人依旧,放荡依旧,唾骂依旧。   除了城主府,也就是族长的所在孤零零傲立在白鹤峰顶,其余的衙署豪宅军营顺着山势鳞次栉比的一层层蔓延下去,跟山脚下密密麻麻的民居一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三角形。   一大波黑衣人在九丝城内部人士的接应下,飞快穿过哨卡,冲进九丝城内,避开人声鼎沸的九丝山斜坡面,绕到山后的密林里。   这些人看上去都是功夫了得,落脚近乎无声,每个人都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   九丝山下,一座民居里,林卓和他的心腹在此聚齐。   “公子,这样行事,会不会让僰人和白莲仓促起事,坏了咱们的大计?”陈苏提出了疑问。   “我们一直被动防守,小心翼翼不惊动他们,反而让他们进展裕如,这样下去,他们实力越来越强,对我们大为不利”林卓面色阴沉,自己跟心爱的女人刚刚忍痛分手没多久,就特么挨了鞭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何况是林卓,“还不如反守为攻,让他们这个联军,内部不稳,外部树敌,只要不是官府出面,他们就不会草率起事”   “公子,白莲有一股人马大约两三千人,过两日就要到了,咱们要不要给他吞掉?”邓子龙永远只会顺着林卓的想法走。   “要吞掉,不过不是咱们吞,让哈洛去吞”林卓打定主意让白莲和僰人闹腾一阵子。   “呃……卓哥儿,”耿二力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说,“咱们如今可不一定指使得动哈洛他们了”   “所以,咱们要帮忙,让这伙白莲,对凌霄城辖地的僰人,做些人神共愤的事情出来”林卓冷冷出声。   耿二力想了想今晚这帮特种兵和武林高手们的使命,咽了口唾沫,不说话了。 第一百零一章 林卓之狠   今夜,是九丝城问世以来,最长的一夜。??? ? ??   作为僰人和白莲的贵客,哈烛和赵胤安处心积虑要拉拢争取的重要势力,罕象土司可以说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睡的也好,尽管遭到了不明势力人马的威胁,但是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自己的重要性不是吗?罕象怀揣着待价而沽的心思,放开了心怀,把自己关在小院儿里,跟哈烛送的几个僰人侍女玩儿得非常happy。   门外戍守的僰人已经换了一波。   上一波守卫听从哈茗的命令,把红莲给逮捕的事情,哈茗入狱后,负责行刑的上下三十几个人接连暴毙的事情,让哈烛很有危机感,他就算是为了僰人,就算需要团结僰人,要的仍然是他自己的安全,命都玩儿脱了,僰人走出大山还有个毛的意义。   于是乎,哈烛就从自己起家的都都寨调来一大批武士,接管了九丝城各个重地的防卫任务。   “嘿嘿嘿,美人儿,别跑呀,让本王亲亲……”   “哎呀,王爷,你来呀,你来抓我们呀……”   “跑,看你们往哪里跑,嘿嘿嘿,小乖乖,本王累了,咱们到床上去玩儿点儿别的”   “不嘛,不嘛,王爷坏死了……”   “嘿嘿嘿,等会儿,你就知道本王的好了,来吧”   “王爷,只怕到了床上您更累呢”   “累,本王也认了,等会儿,待本王喘匀了气,再来收拾你们几个小蹄子”   “王爷,快点倒立啊,人家都又快干了,你再不倒立,我们姐妹可就要走了”   “别急别急,本王这就倒立,你们记得动作快些,本王可撑不了太久”   “哼,还说不怕累,长那么多肉”   “啊……王爷,好厉害,你的舌头好长啊,胡子好扎人……”   “嗯……王爷,你的腿分开点儿,弄不进去呢……”   很奇异的对话,带着香艳的调调,传到院门口儿,引起了僰人护卫们的热烈讨论。   “雾草,这个土王要干嘛,办事儿就办事儿,怎么着还得倒立?”   “嘿嘿嘿,你没听那几个骚婆娘说嘛,肉太多了,不倒立,你找得着家伙事儿么?”   “嘿嘿嘿,那几个****倒是会想办法”   “嘿嘿嘿,碰到这种事儿,急的裤子都湿透了,还有啥办法想不出来?”   熟年的老司机们,都是见识过大阵仗的,嘿嘿贱笑,摸着胡子拉碴的丑脸陷入风光无限的意淫世界之中。   但是年轻的朋友们,却表示接受不能。   “这几个女人,真是没有廉耻,对咱们僰人汉子都没有这么浪过,对个肥猪似的土王就跟吃了春药似的”有个年轻点儿的武士满脸都是恼怒,一副僰人女子为啥不对自己这个身强力壮的僰人男人****,却去找土鳖有钱人的即视感。   其他几个年轻人看着窗棱上透出的一个肥硕的倒立人影,以及一上一下两个拼命扭动的苗条女人的倩影,还有不停飘出的*****咽咽唾沫,很有同感的点点头,少不得痛骂一阵崇洋媚外,僰人女子不给僰人男子干就是荡妇,就是丢脸什么的。   愤青嘛,任何时代都有,也就那么点事儿,差别也不大。   当然,调笑归调笑,骂归骂,不管是熟年还是青年,眼睛都是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几扇窗棱,看里面那一男四女你来我往,挺胸抬臀的姿势转换,嗯嗯啊啊的呻吟起伏,个个呼吸急促,空气中都飘满了口水味儿。   “不行了,不行了,本王腰酸了,受不住了……”   “王爷,再等一下,再来一小会儿,人家好不容易才放进去的……”   “轰……”“咚……”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了三声,照亮了九丝城的整片天空,大火也熊熊燃烧起来。   院子外面的僰人护卫,你看我,我看你,都带着不敢相信的神情。   一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的年轻护卫喃喃自语,声音中很是颓败,“怪不得这些**人喜欢这个土王,看起来不光是银子的事儿啊,办个事儿能有那么大动静,不得了啊”   院子内外维持了很长时间的诡异宁静,直到哈烛和赵胤安着急忙慌的联袂赶来。   “废物,愣在这里干什么?”哈烛大失颜面,噼里啪啦兜头就是一个罗圈儿耳光轮着扇过来。   “族长,那个土王在办,办那个事儿”年轻护卫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懵逼状态中。   一个老司机赶紧把他撞开,拍着胸脯推卸责任,“族长,我们一直在这里警戒,这里绝对没有任何人进出”   “办事儿?办什么事儿?”赵胤安一双鹰目却不是好忽悠的,当即追问。   “办,办那种事儿”老司机连比带划的表达清楚,“他们五个一直在办事儿,突然就有一声巨响,然后就起火了”   哈烛和赵胤安对视一眼,两人都眉宇深深,特么的这个可不好跟孟定那边儿交代啊,怎么说,你们家土王办事儿办起火了死的?   等到火势基本控制住,他们急匆匆到罕象土司的房间,却又急匆匆地退出来。   这特么太酸爽了,残肢断臂,血肉模糊,都被烤熟了,还在一动一动的,罕象的一肚子肥油吱吱吱被火烧得直冒泡。   两人又对视一眼,留了人在这里勘察线索,就各自回去,决定明天开大会商量一下这个事儿。   不待他们俩分道扬镳,又有人哭天抢地跑过来,“教主,教主,大事不好了”   赵胤安一阵心烦,腾起一脚将报信的一脚踢翻,身后有个亲信把那人提溜起来,啪啪俩嘴巴子,“别他-妈瞎嚷嚷,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   “教主”报信的白莲教徒那叫一个委屈,来报个信儿还又挨打又挨骂,这哥们儿情感比较外放,哭得稀里哗啦的,“教主,木……木堂主出事了,还,还有刀……刀香主”   “出了什么事,在哪里?”赵胤安顾不得摆谱,连声追问。   “还有谁?”哈烛的关注点明显不同。   报信的哥们儿左右望望,还是先从教主的问题答起,“他们都淹死了,在**窟的澡堂子里,还有,还有僰人的哈密城主”   “**窟?**窟重兵把守,还都是我们白莲的人马,怎么会?怎么会?”赵胤安出奇的冷静下来,如果说罕象出事还有可能是僰人暗中做鬼,那么在防护森严的白莲高层享乐之地直接弄死了三个联军高层,那就绝不可能是僰人所为。   “哈密?都宁城?”哈烛嘴角一抽,当初哈茗扯后腿,哈密当众辱骂哈茗是叛徒的画面一闪而过,他静默下来不再作声,侄女儿啊侄女儿,你不仅有你娘的容貌和她的智慧,还继承了她的狠心不成?   赵胤安瞥了哈烛一眼,举步朝着**窟走去。   **窟真的是个洞窟,只不过这个洞窟里面别有洞天,红烛帷帐,勾栏佳酿,美人成群,香飘万里,温泉浴池乃是这里的主打项目,虽然跟成-都府城的残月楼这些资深青楼没法儿比,却是这九丝山上一顶一的玩乐所在。   这里是木堂主亲自监工建造,只有白莲高层和受到邀请的僰人高层才能来此爽上一把,对眼界有限的僰人高层来说,吸引力极大,好这口儿的难免心痒难耐,也是白莲的统战利器之一。   哈烛和赵胤安来到最大的浴池,这里是个户外温泉,四面都是矮山,天然形成,不远处就有白莲的哨卡,还有巡逻队交替经过,虽然不能看到浴池的内景,但是只要有个风吹草动,马上就能支援,几乎算得上是密不透风。   赵胤安看着水池里漂着的三具裸尸,木堂主可以说是白莲的二号人物,刀老六也是自己的亲信,一下子俩人全死了,还死的不明不白,一股凉意从尾椎骨浮起来,他拿起浴池边儿上摆放的醇酒佳酿,仰脖子灌下一大口,指着边儿上几个**裸跪在地上瑟缩不已的女人,“说,你们都看到了什么?一字不漏的给我说出来”   这几个女人都是从山下强掳上来的,被困在**窟里,行动都不自由,自然没有胆量撒谎,她们哆哆嗦嗦,你一句我一句,就大概还原了整个过程。   “水鬼?”赵胤安不知道该做个什么样的表情,他环视有好几间屋子大小的温泉,又看看不断涌出热水的地泉,还有缓缓流入浴池的山泉,越想越是怒气勃,“山泉就在岗哨眼皮子底下,从水里一路游过来,足够淹死他四五次了,就算是他不喘气,顺着山泉游过来,总该会有声音的吧,六七个人无声无息进来,你们真的见了鬼了不成”   “老爷,真的是水鬼,他们皮肤都是黑的,脸也是黑的,鼻子还很长,淌水走路连声音都没有,真的是水鬼”一个被吓破了胆子的女人,连声叫嚷,声音凄厉。   赵胤安左右四顾,掣出手下人的腰刀,直接割下了她的脑袋,声音戛然而止,鲜血喷涌,浴池里的三个死在风流中的浮尸,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议事大堂,气氛仿佛凝固,不管是僰人还是白莲,都小心地注意着对方还有自己的身边人,今晚一连串的诡异事件,不管是办事儿办爆炸,还是水鬼索命,都说明九丝城里,绝对不干净,就是不知道是人是鬼了。   吱呀一声,大门洞开,几个神经过敏的高层都已经把刀子拔出来了。   门外,却是哈茗和红莲缓缓走进来。   哈烛和赵胤安投向哈茗的目光都有些复杂,他们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死的这些人,包括前夜死的那几十个人,确确实实都是陷害过、辱骂过、鞭打过哈茗的人,这总不能说是巧合。   不只是这两个带头人,其他高层也若有所思。   “哈茗公主”白莲那边一个头目当先出声,多巧啊,他也是三角眼,跟木堂主一样,“您果然金贵,碰根手指头就会有天谴,我大哥只不过质问几句,就逃不掉,死了这么多人,您满意了吗?”   “木舵主说的极是……”出奇的,僰人这边儿的竟然有人起身附和。   “教主,教主,大事不好”议事大堂外又有这种幽灵一样的声音响起,齐齐一静。   “什么?”赵胤安再也淡定不了了,重重一拍桌案,狠狠瞪着哈茗,嘴巴里却像在冒冰碴儿,“哈洛为什么要偷袭我两千多弟兄?”   “这个……”报信的一阵迟疑。   哈茗眼前浮起林卓冷酷的面庞,她也想知道,林卓会不会真的对她的族人下死手,她缓缓转身,轻启朱唇,“说”   报信的打了个激灵,连忙没口子全倒出来,“厉香主带队经过隘口的时候,跟当地的僰人起了冲突,不知道怎么的,就把隘口的两个村子给屠了,凌霄城知道后,很愤怒,就从后方偷袭厉香主,声言要血债血偿……”   “嘿嘿嘿,嘿嘿嘿”赵胤安笑的不像是人声,看向哈茗的眼神布满了从未有过的忌惮,“一石二鸟啊,一石二鸟啊,好手段,好手段”他陡然转身,厉声呵斥,“厉香主那边有没有人跑出来,给我带上来,我倒想知道到底是谁出的狠手,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么大一份厚礼,赵某怎么着也得报答一二”   报信的喉结抖动,脑袋都快埋到裤裆里了,“教主,厉香主他们,他们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有几波人突围出来,沿路没有碰到袭击,但是……”   “但是什么?说”赵胤安几乎暴跳。   报信的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刚刚跑进来的,负责守卫九丝城的僰人将领哈怒,见状出面补充,只不过他补充的方式很奇异,“族长,公主,有几伙人,大概百十个,不知道是不是白莲的人,跑到九丝城外,我们还没来得及接应,就被一群黑衣骑手给乱箭射死了,一个没留”   议事大堂为之一静,赵胤安无力跌坐在自己的座椅上。   “公主,公主,饶命啊,饶命啊”一个瘦猴儿一样的僰人高层朝哈茗扑过来,却被哈怒和好几个僰人青壮高层联手制住,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嘴歪眼斜。   这人是隘口寨主哈恭,隘口是凌霄城与都都寨之间的天然关卡,是都都寨的门户,隘口寨主是个激进的哈烛心腹,没少给哈茗、哈洛找麻烦,这次隘口两个村子被洗,白莲两千人全军覆没,显然是哈茗一方面惩戒哈恭,一方面警告白莲。   哈恭是个色厉内荏之辈,眼见哈茗有恃无恐,杀人如麻,他可不想像哈密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哈茗看着哈恭的丑态和突然向自己靠拢的僰人青壮派,心中并无欢喜,那个冤家,是有多不放心自己,他迭出狠手,明着是帮自己出气,暗地里却是要逼着自己跟白莲势不两立啊。   没人注意到,高高的族长座椅上,哈烛一直一言不,眼睛里幽幽深邃。 第一百零二章 边角较量   九丝山上的恩恩怨怨,沉渣泛起,血腥味渐浓,而翠屏山上的林卓,却似了无所觉,他带着家人和亲信是出来消暑的。??中文 =≠=≤   叙府的山,虽然有很多,但是地处边陲,强人匪盗出没,族群复杂,语言不通,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在所多有,是以叙府百姓,并不敢随意爬山赏景取乐。但是有一座山,是例外的,那就是翠屏山,翠屏山在叙府府城西南方向,山势并不算陡峭,四周地势更是平缓,遍布农田民宅,都是本分的汉家农人,故而这小小一座翠屏山,几乎成了叙府士子往来交游,百姓攀登采集的唯一去处。   只不过林卓这一来,少不得就要坏事儿,至少老百姓们不明就里,看到这个阵势就噤若寒蝉,远远躲开。   官兵层层叠叠,挺胸腆肚在道旁警跸,府衙县衙的衙役捕快们往来奔走,招呼驱赶,还有那看似平常却时不时峥嵘毕露的便装人士,生生将这座山给包了起来。   那些便装人士最是怕人,有的年纪轻轻,几个人一伙儿几个人一伙儿,穿着一样的暗绿色的武弁服装,一块块花花绿绿,脚下蹬着长筒皮靴,怪模怪样,却显得格外精神,他们边走边四处打量,眼睛犀利毒辣,凶神恶煞的模样,怕不是要吃人。   有的年岁看上去比较大,胡子都生出来了,看上去气喘吁吁,一副人到中年万事虚的样子,有的甚至拖着长长的白胡子,这些人各走各的,慢慢悠悠,不疾不徐,只不过隔壁的二狗子在树上掏个鸟窝,弄出些动静,那白胡子老头儿居然直愣愣像只老鹰一样腾空而起,眨眼间就飞到了树顶上,还有好几个看上去不起眼的肾虚中年,也在兔起鹘落间把二狗子牢牢拿捏住,二狗子小命都差点儿交代了,脖子上留下的暗红色手印儿好几天没消下去。   有山就有庙,有庙就有佛,有佛就有道,这几乎是个比兰州拉面旁边必须有沙县小吃还要铁定的铁律。翠屏山上的和尚道士们没什么名号,但是对于大名鼎鼎的巴蜀灵竹,还是心向往之的,尤其是那儒释道三家合力的,比念经书要有劲儿的多了。   何况林卓一行,还有大批文武官员,这小庙小观的,完全得罪不起,毕恭毕敬的将林卓等人恭请上山。   翠屏山顶,一大片竹林郁郁葱葱,根根挺秀,直插云霄,竹节万杆,寒气凛凛,远眺或许只觉壮观,身处其中,才能感悟到那遮天蔽日四面绿墙的压迫感,要是还不停有人步伐整齐,行云流水的在头顶,在四周,穿人过竹,纵身而过,看似散漫,暗含节奏,那种压迫感就更是让人心惊胆寒。   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这处所在真是巧夺天工,四面竹墙,环绕着一大片绿草地,草地中有几块巨石、几丛矮树点缀,其余一平到底,如同被剃头刀剃过了一般,清风徐来,凉爽幽静,竹叶婆娑,树影摇曳,一间不大的院落,全部由竹子制成,泛着绿油油的光亮,亭台廊榭俱全,恰似人间仙境。   现在,这处仙境里,只有林卓和他的家人,在小院儿不远处,绕着一块厚实的毛毯,席地而坐,林卓萱萱兄妹俩,清漪耿小妹两女,还有林泰来张婉儿夫妇,六个人都穿着浅绿衣裳,与这片青天绿地完美交融,钟灵毓秀,恍如神仙中人。   邓子龙带着众人来到,在绿地边缘顿步,他默默欣赏着眼前这幅图景,尤其看到林卓被萱萱按倒在地上殴打,林卓四处求救不果,一脸憋屈,他脸上泛起浅浅笑意,只觉得眼前一幕如同金妆玉砌,此生不换。   欣赏了半晌,邓子龙即便满心看不够,也不敢再耽搁,他右臂一振,一大队迷彩装的特种兵就像是被泼洒在宣纸上的浓墨,哗啦啦蔓延开去,须臾间就已经将小院儿由一个清幽的仙家福地变成了壁垒森严的军事要塞。   邓子龙和耿大力相继迈步出去,身影拉长,拉长,也是一队特种兵,如果说前面那堆人是狼群,这队人每一个都是猎豹,身上七零八落的挂着好多的零碎儿,他们一开始紧紧跟着两位将军,到后面慢慢扇形扩散,小心翼翼将林卓和他的家人们护在中间。   留在原地的马容侧目顾盼,只见不管是文的还是武的,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异样,新任叙府知府叶谦还冲着马容微微一笑,叙南卫、泸州卫和松潘卫的三位指挥,板着脸杵在那里,拼命冒充着精兵悍将。   马容微微一笑,倒是没白费公子的一番心思,司命卫队和朱雀特务营几乎全军动员,近五千人的大阵仗,哪怕公子无职无权,也不怕压不服你们。   看到顶盔掼甲的邓子龙和耿大力来到,林卓费力的把自己十岁了还无法无天的妹妹从自己身上抱开,闹起来没够的萱萱丫头这个时候也知道轻重,悻悻的哼了一哼,松开了自己树袋熊一样的小胳膊小腿儿,法外开恩,饶过老哥这一遭。   小院儿里,林卓正在跟叶谦叶知府面谈,这也是他们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与礼节性会面的轻松自在相比,此刻室内的气氛有点儿沉凝。   叶谦眉头紧皱,“林公子,僰人局势既然不稳至此,为何不上报朝廷,也好早作安排?”   林卓闻言,洒然一笑,“叶大人既是知府,自然可将此事上呈中枢,只是僰人反迹未彰,又苦无证据,恐怕难以取信”   “林公子莫要误会”叶谦敏锐读出了林卓的不满,很麻利的降低姿态,“在下虽然为一府知府,却尸位素餐,对僰人事态一无所知,本就失职在先,林公子才名远播,又对此间局势洞若观火,一切自然要以林公子的意见为准,还请林公子多多指点呐”   “叶知府,指点谈不上,林卓仅有两个想法,还需要知府大人支持”林卓也没有虚头巴脑的客套话,直接点题,毕竟,陪家人消暑是主要目的,可不能跟这些老男人耽误太多时间。   “哦,请公子尽管吩咐,叶谦职能以内,无不遵从”林卓不跟他客气,叶谦也很巧妙地替换了称呼,透出一股亲近。   “一个是叙南百姓要缓慢内迁,我需要在一个月内,符江场以西,罗星渡以南没有咱们大明的士绅百姓”林卓微微一笑,算是接下了叶谦的善意,以肯定口吻对知府号施令,安排起工作来毫无违和感。   叶谦眯着眼睛大概估算了一下林卓标示的方位,“符江场和罗星渡内里,汉人主要是散户居多,问题不大,只不过稍远点有四个镇子,还有些良田农场,人数颇多,迁移起来恐怕要费些手脚”   “叶大人业务精熟,心系黎民,乃是百姓之福”林卓见他沉吟之间就把情况脱口而出,显然是对叙府地理有过研究的,也就顺势捧了捧。   “都是分内之事,公子谬赞,谬赞”叶谦眉宇间略过一丝自得,叙府知府的位置,争取到手绝不是容易的事,陈文杰、何举先后从知府任上一跃而到布政使司参政,跟着林卓有肉吃,几乎是蜀中官场共识,叙府知府更从避之不及的流放差事,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叶谦也是很费了一番手脚才得手的。   “叶知府,难度或许是有,但是手段总比困难多,您说是吗?”林卓自然也想看看这位知府有没有魄力,有没有能力。   “公子放心,内迁百姓,也是为了让他们免于战火,公子拳拳善意,叶谦定当一丝不苟,助公子达成善举”叶谦的官场语言功底深厚,不居功,不诉苦,转圈儿拍马屁,让人多巴胺分泌过剩,十分舒服。   “叶知府放心,林卓行事,素来各尽其责,不指手画脚,论功行赏,不贪功诿过,您辛苦操持的功劳,无人能够抹煞”林卓用上了敬语,做出了**裸的承诺。   “请公子放心”叶谦迅把从属的地位放端正,“叶谦竭尽所能,保证让所有人在一个月内安全转移”   “叶知府,要目标,是转移百姓黎民,他们本无恒产,易于说动,至于安置,林卓也可以出点儿力,具体的,你可以跟马容商量一下,对于那些善财难舍执迷不悟的富户地主,您也不必自律过严,人命至重,事后他们只会感恩戴德”林卓很内涵地给了叶谦很大的行动自由度,基本上什么招儿都可以使。   “多谢公子信任”叶谦突然现这种感觉非常棒,自己奔着功劳去,有人扛雷,有人顶天,完全没有毒副作用。   “叶知府,另外一件事,我需要让苗人跟僰人结怨”林卓又说出了一道试题。   叶谦沉思了片刻,回应得比较迟疑,“苗人比较服膺王化,九大长官司与叙府官面往来频繁,设法离间,倒是能行,但是力度不能过大,不然恐有激起逆反之虞”   “叶大人,以官面行事,后患过多,并非良策”林卓摇摇头,否决了叶谦的打算,土著干部,思维不够活跃啊。   “请公子指点”叶谦并无愧色,定位在从属,自然智商也要从属,很正常。   “九丝城的僰人,九大长官司的苗人,他们的米粮多数都要经过叙府调换购买,就算是外地买的,也要在叙府过境,叙府的牙行货栈稍有调控,苗人和僰人恐怕就会有切肤之痛……”林卓说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再将缘由设法归咎到对方身上,或是鼓动双方互相劫粮,怨恨自然难消”叶谦眼睛一亮,顺着就完善了下去。   林卓微微一笑,点到为止,不再多言,示意叶谦喝茶,反倒是叶谦,捧着茶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显然已经进入技术执行层面难以自拔。   叶谦离去之后,邓子龙几个人也出来了,他们身后的三个卫所指挥,各自捧着个包裹,一脸小心翼翼,又怕又不敢扔的样子,让林卓哑然失笑。   他们的任务其实跟叶谦是一回事,他们也要暗中内迁辖地军民,也要挑拨九大长官司与僰人的嫌隙,只不过,他们一人被了一颗人头,都是僰人的头面人物,他们要设法把这个罪名栽赃在长官司头上。   如果说叶谦负责让苗人和僰人族群不和,那么三大指挥负责的就是让九大长官司头人成为僰人的仇人。   点面结合,才能遍地开花嘛。   林卓看着战战兢兢冲自己施礼的三大指挥,笑得很是慈祥。 第一百零三章 远行之忧   翠屏山上,林卓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外面一片绿油油自然没啥好看的。?? ?中文 ≈=≤==≈=≠   他看的是自家妹子,萱萱正在草地上奔跑着放风筝,这是个巨大的风筝,是耿二叔给她做的凤凰风筝,要清漪和耿小妹一起帮忙,才把这个大家伙弄上天,看着它在天上凤尾款摆,振翅欲飞,萱萱开心得了不得,倒腾着小短腿儿跑得气喘吁吁,眼看着风筝越飞越高,脸上的笑容也越灿烂,闪烁着耀眼的光泽,陪着她玩儿的清漪和耿小妹也被感染了,丢掉了淑女内管家的风范,撒着脚丫子跑得跟疯丫头似的,不时还传来尖叫声。   林卓身后,陈苏和邓子龙正在研究地图,细细分析僰人周边的各方势力。   “公子,罕象毕竟是孟定土司,还有可能被争取过来,现在就这么杀了,略略有些可惜”陈苏虽然很阴沉,凡事都喜欢深思熟虑,但是素来是敢说话的。   “陈苏啊,罕象争取过来了又怎么样,此人待价而沽唯利是图,孟定又远在滇西,我等鞭长莫及”林卓从外面的美好画卷里抽身出来,还是要搞阴谋诡计啊,不然怎么保护那些美丽的人儿呢,“若是有所反复,更会让我们措手不及,现在他死了,死在僰人地盘儿上,孟定土司不管是谁继任,都不敢轻易跟僰人狼狈为奸,所以,他死了,比活着好”   邓子龙听着林卓说这些,感觉很不自在,说好了你安静做美男子,打打杀杀我来的,可不是这个画风,赶紧岔开话题,“公子,那掌心雷倒是威力可观,每个特种兵都可以带上数十颗,只用特务营估计都可以攻城拔寨了”   “瞎说”林卓嗔怪了邓子龙一眼,“特种兵拿来攻城拔寨,死一个我都肉痛,他们是战略武器,定乾坤的那种,你平时操练怎么玩儿他们都行,上战场,他们得做高端的事,不能跟普通战兵混为一谈。”   “是,公子教训的是”邓子龙其实也只是卖个萌,没想到吃了一瘪,顿时有些悻悻然。   “公子,说到掌心雷,那个火麟弹现在研制得怎样了?”陈苏关心的事情,除了情报,就是杀人放火了,火麟弹可是放火的必备利器。   “进展很快,解决掉隔离温度的问题就可以批量生产了,为了这个火麟弹,兵工厂那边可是死了不少人呐”林卓有些忧心,董一元管理兵工厂的方式不仅是粗放,基本上可以说是粗鲁,虽然三六九等建立起来了,也吸引了大批高手匠人,但是用人命堆这种活计,虽然效果出来了,但是感觉有些膈应,还是得找个靠得住的内行才行啊,丘八大爷,真心不能拿来绣花。   “公子才智无双,这些格物之术都了如指掌,真天人也”陈苏真心实意的拍了个马屁,脸上仰慕万分。   “嗤……”林卓一阵不自在,自家的特务头子突然变得煽情,总感觉很不得劲,“说起来,有阵子没看到陈哲了,干嘛呢?”   “哈哈哈,陈哲有了公子做的那个啥,那个鲨鱼皮,还有那个猪鼻子,啊,不对,水下呼吸器,可算找到玩儿的了,九丝城里执行完刺杀任务,就带着他那护航队,天天钻池子里游泳呢,就差把水池子当家了,不到时候,任谁拔都拔不出来,耿二叔表面上绷着,不用这玩意儿,暗地里也偷偷找董一元搞了一套”邓子龙难得情绪外放一回,乐不可支。   “嗯,多训练训练有好处”林卓闻言,却并没有露出笑模样,他望着窗外越飞越高的风筝,准备越来越充分,官面上的事情也有了谱儿,人手货物船只都齐了,耿二叔他们也该起飞了。   眼见林卓没了谈兴,陈苏就拉着邓子龙要告辞,邓子龙却摇摇头,他还有事没有说呢,“公子,腾冲参将路智前段时间传了封私信给我,说是他们黔国公家的二少爷沐烨和二小姐沐燃先后跑到咱们川南地界儿来了,请我关照一下”   “黔国公?”林卓神色一整,“他们家的公子小姐往外面跑,应该都有大堆大堆的侍卫吧,还用得着咱们操心?不对,一个公爷家的大小姐,不去南直隶江淮的花花世界,跋山涉水来川南,这个时候来川南?陈苏,你把地图拿来”   地图很粗糙,勉强能辨认各派势力犬牙交错。僰人周边,除了九大苗人长官司,还有四个主要的割据势力,有的是宣抚使,有的是宣慰使,头衔不一而足,独立王国倒是肯定的,除了罕象的孟定土司,还有孟邦土司、鹤庆土司和永胜土司,孟邦土司姓原,实力最强,鹤庆土司和永胜土司两家都姓高,虽然平素各种不和,各种别苗头,但是大方向上基本保持一致。   “这个鹤庆土司,叫高鼎是吧,跟黔国公是姻亲关系?”林卓侧头询问。   “是的,公子,黔国公长女沐焰嫁与鹤庆土司高鼎之子高盛,不过高盛福薄,嫁过来仅有一个月就撒手西去,沐焰小姐处境窘迫,幸而高盛留下遗腹子,名叫高葵,如今年方四岁,高鼎视之为心头珍宝,不仅亲自管带抚养,还轻易不允许沐焰小姐外出,唯恐出了差错”这个问题邓子龙就答不出来了,好在陈苏对僰人周边这一块儿研究得透透的,信口拈来。   “有人盯上黔国公了?”林卓幽幽问,“想要拿他的闺女胁迫,让鹤庆土司和永胜土司不能动作,让滇南兵马投鼠忌器?”   林卓又往椅子上一靠,“或者,这仅仅是个巧合?那位二小姐就喜欢往咱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溜达?”   房间里一时间静默下来。   “宁可信其有”林卓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子龙,你安排人手,找找黔国公家这两个儿女,务必要尽快,他们不能出意外。陈苏,你设法调查一下,孟邦土司是不是跟僰人或者白莲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还是孟邦有什么阴谋?四大土司里,他们试图威慑两个高家土司,又百般拉拢孟定土司,唯独剩下了实力最强的孟邦土司,这当中肯定有猫腻”   “是,公子”邓子龙一阵后怕,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提,竟然有那么大的玄机,以后得对公子知无不言才行,要是因为自己错过了什么战机,自己心中难安。   陈苏又仔细听了林卓的安排和推测,才面色阴沉的大步离去,自己早就受命深挖这片区域,自以为信息通达,没想到居然还有藏在地洞里的大耗子,简直打脸啪啪响,林卓没有重话,陈苏却已经满腔歉疚。   他心中电闪雷鸣,脚下风风火火,迎面撞到一个人也没有搭理,他手下那帮上天入地的情报头目,估计就要遭殃了。   刘珽刚回来,就现老林家唱起了空城计,屁颠屁颠儿冲到翠屏山,又迎面被陈大阴人给撞了,愤怒的小火苗儿扑腾扑腾起来了,但是眨巴眨巴眼儿,还是算了,这货咱得罪不起。   “报告,司命卫队副队长,都司刘珽归队”刘珽在林卓门外拉开大嗓门儿嚷嚷,逗得满头细汗欢天喜地回来的萱萱咯咯直笑。   “滚进来”林卓没好气的也吼了一声,这下可好,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已经连成了一片。   “公子,我回来了”刘珽进屋,看到林卓面色不善,腰背瞬间挺不直了,点头哈腰颇为狗腿。   “拿来吧”林卓摊手。   “呃……哦哦”刘珽先是一迷惘,很快反应过来,双手递过一封信。   刘显的信很短,也很没文采,带点儿客气问候了一通,其他的都在东拉西扯,通篇都在隐晦地询问到底啥时候他能复出,能老夫聊少年狂。   “这封信你看了没?”林卓问的很有意思。   “没有看,我爹告诉我了”刘珽的回答也挺有意思。   “我再回成-都府城之日,就是你爹复起之时”林卓的答复很干脆,也很直接,战争一旦爆,他肯定要在成都运转全局,留在叙府前线当炮灰,那可不是林公子的风格。   “哦”刘珽傻傻的振奋了一下,突然觉得不对,“公子,那你啥时候回成都?”   林卓一个白眼,“粗去”   京师,养心殿。   李皇后在御前议政前后在寝宫召见张佳胤已经成了惯例。   李皇后像模像样,就各种政事征求张佳胤的意见,张佳胤回应的四平八稳,有张有弛,以西南、江南官员为躯体,以知交好友为枝干,以林卓名望笼络来的青壮年官员,尤其是王家屏那伙儿隆庆二年入仕,在宫门前静坐的猛士们为先锋,张佳胤利用在最高层身边的话语权,已经成功凝聚起一股不小的势力,跟高拱顶牛儿还嫩点儿,三足鼎立有其一,却已经毫无问题。   “张先生,陛下如今沉疴渐重,时不时都会昏迷,皇儿如今的年纪,也到了就学的时候,不知张先生可有建议”李皇后说完正事之后,就谈起了真正的正事儿。   “内阁两位大人都可为太子师,工部朱尚书,吏部杨天官可为参赞”张佳胤略略思忖,就给出了一个三结合的方案。   “张先生自然也是当然人选”李皇后补上张佳胤把自己回避掉的空缺。   顿了顿,李皇后似乎鼓了鼓气,才开口,“你那徒儿林卓,不是也才华横溢,就给皇儿做个伴读如何?”   张佳胤浓眉一蹙,不知道这个越来越精明的皇后怎么突然抽了风,“娘娘,林卓乡试在即,并无官身,再加上西南局势,也离不得他”   李皇后又顿了顿,挪了挪屁股,“也是也是,但是即便是他人不能到京,也可以暂且挂个职衔嘛”   “娘娘,并非臣谦逊,林卓年仅十五岁,恐怕会招致非议”   “谁敢?”李皇后突然爆,敲打着案几站起身来,“他才名盛于天下,又有清正名望,海内所共仰,有谁敢胡说八道?”   “娘娘息怒,娘娘所说,亦有道理”张佳胤虽然对李皇后想一出是一出,还总是跟自己徒弟有所牵扯的行为有些抵触,但是还是微一躬身,表示你官大,你说了算。   “嗯,他最近可有信来”李皇后大咧咧问出来,才觉得不对,又补上一句,“关于西南局势的”   “并无”张佳胤想了想,给出了否定回答。   “没有信来?”   “信有一封,却并非西南事宜”   李皇后顿时牙根儿痒痒,偷偷瞪了一眼张佳胤,又扭了扭屁股,厚着脸皮若无其事的问了下去,“哦,信中所陈何事?”   张佳胤满脸古怪,“林卓请微臣助力,将汪道昆大人,调回福建”   李皇后满怀期待,听到这个简单的信息,心里面仍旧七个隆咚锵咚锵蹦跶得欢快,但是她很快就醒过来了,柳条眉高高拱起,“调回福建?汪大人从福建巡抚任上升任中枢兵部左侍郎,正可为我等臂助,为何要调回福建?那地方穷乡僻壤,又与他有何干碍?”   “劣徒胡闹,深为隆庆开海政令颁下有年,却未能施行,而耿耿于怀”张佳胤也就照着林卓书信里说的原样搬过来,反正政治很正确,“他自己在乡间组织了一支队伍,即将远行泉州,执行陛下开海政令,组织海贸,矢志要重走三宝太监之路,夺回海洋”   张佳胤在这里念台本,李皇后却被碰到了内心最柔软处,“他果真是他,他若不是他,怎会顾及到陛下的颜面,满朝朱紫,有谁考虑过?只是,他若是他,心心念念为我,强忍心伤为陛下做事,却不知是何等心酸滋味?”   李皇后又想到了前些天才传到京师的诗句,不觉有些嗔怨,“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再世相逢?你倒是玉树临风的少年,我却已是他人妇为人母了。   “重走三宝太监之路?”李皇后好容易从绮思中回过神,就听到了张佳胤的后半段话,她尖利的声音几乎变了调破了音,带着些颤抖,“他要干嘛?他要去哪里?”   外面的田义听到声音不对,带着一堆太监宫女侍卫就冲了进来,又被李皇后很不满的挥手拂了出去。   张佳胤赶紧安抚,“娘娘勿忧,娘娘勿忧,林卓不曾亲身航海,只是安排了家人”   李皇后惊魂甫定,心中的不安全感突然很强烈,她决定跟那冤家做个交换,“汪道昆做了兵部左侍郎,朝堂重臣,再回福建做巡抚不合适,就委任他做闽浙总督,督管沿海各军卫”   “谢娘娘成全”张佳胤单膝跪地行礼。   想到这个老头儿是林卓的老师,自己又跟林卓有前世的缘分,面对他的跪拜礼,李皇后突然有些不自在,但是她另有要事,现在倒是没空矫情。   “张先生免礼,还请你回信严词告诫林卓,我答应他的请求,他也应专心科举,早来京师,西南之事,量力而行便可,切莫要有那航海远行之心,也莫要心有旁骛,肆意打算,万万不可”李皇后的声音威严依旧,只是里面偷偷裹着层甜蜜滋滋的嗔怪和牵肠挂肚的不放心。   张佳胤面色再度古怪,俯身领命,“臣遵旨” 第一百零四章 启航南海   林卓没有几品官的头衔,甚至连个举人都还没有考到手,在大明,这与普通的平头百姓并无身份上的差别。 ? =≤≈但是,他已经做大哥很久了,在各个场合,他都是当然的领袖,在书房里、在客厅里、在九里堤的竹林里,跟自己的心腹盟友分析时局,布置任务,一言一语都可以兴风起浪,更不用说,听他布置任务的,本身就是些文武高官,可称运筹帷幄、权势滔滔。   从二品的邓子龙,正二品的何举,正四品的叶谦,这些人在林卓面前都要老老实实自居下属的,林卓也从来没有因为身份这个劳什子玩意儿怯过场,嬉笑怒骂,挥洒自如,大家都是成年人嘛,实力才是硬道理,身份那东西都是小孩子的把戏。   但是今天,在翠屏山的小绿屋里,林卓怯场了。   屋子里并无高官显贵,除了陈苏陈哲这两个亲信中的战斗机,还有耿二叔父女父子四人、林家四口人,还有默默拉着耿小妹的手,无声传递温柔力量的清漪,气氛很是低迷,唯一跟画风不搭的,就是金凫了,他的肥硕屁股在椅子上左右磨来磨去,倒是跃跃欲试居多。   陈苏雷打不动坐在林卓侧后,扮演着帷幕后重重隐身的影子角色,不言不语不动,丝毫不起眼。陈哲站在林卓身后,这个忠心也狠厉的汉子,练游泳练得更黑了,独当一面的磨练,褪去了他仅剩的跳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跟他哥哥越来越像了。   林卓看了看神色凄迷的耿小妹,再看看如同火炬一样熊熊燃烧着的耿二叔,终究还是要开口说话的,“二叔,计划启动至今,这才一个多月,若是还有不足之处,再准备一下也是无妨的”   “不用,不用,卓哥儿一贯果断利落,这会儿也不用婆婆妈妈,这三个孩子交到你手上,我没有什么可牵挂的,武器装备训练一个都不差,官面儿上的闽浙总督你都给我准备好了,二叔要是不做出点儿样子来,就没脸见你”耿二叔的声音声如洪钟,挥舞着臂膀激情飞扬,跟平常判若两人,恍然年轻了十几岁,雄心抱负从来都是男人的金戈,信然。   林卓无言,他最不忍看耿小妹面向自己流泪。   “爹……”耿小妹终究涕泣出声。   “小妹,莫哭,莫哭”耿二叔蒲扇大的巴掌在女儿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声音粗豪依旧,“好好跟着卓哥儿,爹爹有陈哲带着那么多人帮忙,咳咳,还有金凫,断然无碍的,只要等爹爹回来了,你生个漂亮娃儿给爹爹抱着,爹爹就高兴啦,哈哈哈”   “爹……”百转千回的嗔怪,耿小妹一脑门儿埋进清漪的肩膀,当起了鸵鸟,殊不知听到耿二叔的话,早已眼眸光芒大盛的张婉儿早已经将他们俩都罩定当场,清漪自己也是面红耳赤,自身难保。   “爹,在外头多加小心,我们兄弟俩你不用操心,小妹我们也会看顾的,我们等着你成功回来”儿子跟父亲之间,总是差了那么点儿意思,尤其是耿大力代表两兄弟吭哧吭哧冒出几句话,已经难得了,耿大力跟陈哲交换了几个眼神,算是托付照顾,陈哲重重点头。   “嗯嗯”耿二叔满意的点点头,却已一句话说不出,再是铁打的汉子,面对儿女,终究容易触动衷肠。   “老哥啊,咱们两家风风雨雨几十年了”林泰来带着点儿叹息,还有些莫名的不安分,“前半辈子过得苦,没日没夜,累死累活,倒也算充实,现在孩子们都争气,日子也好过了,本以为咱们老哥俩儿就这样享福过下半辈子,没想到,你还是放不下啊”   “放下放不下的,倒是无所谓了,能不能报仇雪恨,也不那么重要,我在海边出生长大,心里总是惦记着,总想着,有生之年要回去一趟,要在海上做一番事业,现在有卓哥儿支持我,什么都不缺,上上下下还都有帮手,我就更不信邪”耿二叔雄心勃勃,顾盼神飞,充满了要起飞日天的勇气和野心。   “哎……你们男人家的,要去闯闯也好,二叔也是帮了咱们卓哥儿,只是你如今年纪也大了,不必陈哲他们这些小年轻,还是要多加保重”张婉儿走过来,将清漪和小妹都揽在身边,“小妹啊,你也莫要伤怀,有林叔林婶在呢,卓哥儿要是欺负了你,你就来告诉婶婶,婶婶找他算账”   “嗯,婶婶,卓哥儿要我管商业,好多账本”耿小妹也意识到自己把气氛弄糟了,撒着娇开始告黑状。   “咳咳咳”林卓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你咳什么咳,自己整天游手好闲的,却把两个姑娘家忙得团团转,你也好意思”张婉儿果然帮女人不帮道理,又转身看向老林,“你不是看耿老哥出海有想法么,你就帮着打理家业”旋即又一脸歉然地看着耿小妹,“不过你林叔对这个,这个商业,可能弄不大懂,让他去帮着张管家管管田庄什么的还成”   耿小妹爱娇地往张婉儿怀抱里凑了凑,有点不好意思了,“没关系的,其实我都应付得来”   “嗯,好,小妹最能干”张婉儿笑眯了眼睛,又把清漪的小手儿抓着,“咱家清漪也能干,那些书商看到咱家清漪都夹着尾巴呢”   “娘亲,要是没什么事儿,要不你们就先去休息,咱们这儿还有点儿事呢”林卓早就现萱萱安静地不正常,这才现妹子像只松鼠一样,正在书桌上挥毫泼墨呢,白嫩的小脸儿上黑一块红一块,玩儿的不亦乐乎,把自己的书桌折腾得不像个样子。   张婉儿也现了,先是一声惊叫,旋即笑弯了腰。   萱萱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可自拔,勾着小脑袋瓜写写画画,很是专业,听到娘亲的笑声,才傻傻的抬起头,懵然无知的跟着陪笑,满脸脏污,仍旧光彩照人。   林卓心境一开,起身凑过来,看看咱家的忘忧草创作了什么惊世之作,不看还罢了,一看之下,不觉略吃一惊,虽然歪歪斜斜花花绿绿的,但是这明显是这栋小绿屋的结构图啊,还是立体的那种,他低头看看自己花猫一样的妹子,这个乖巧可人的小丫头,是个建筑天才?   林卓看着萱萱不说话,却把萱萱给看得心头毛毛的,小嘴一鼓,就酝酿着掉几颗金豆子,吓唬吓唬哥哥。   只不过还没有技能启动完成,就被老哥托着小肩膀,举高高了,她本就无忧无虑,瞬间完成了情绪转换,“咯咯咯,咯咯咯,哥哥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儿”   兄妹俩闹腾的欢实,张婉儿却吓得心惊肉跳,紧着把女儿抢回来,细细地给她擦脸,一边笑吟吟地听儿子在那里吹嘘,“咱家萱萱以后肯定是个建筑大家,要去给皇家盖宫殿都不一定呢”   “好啊,好啊,好啊,萱萱要盖大明最漂亮的宫殿,要粉红色的,不要绿色的,哥哥的绿屋子难看死了”萱萱一下子被按了开关,扑腾雀跃,打击老哥不遗余力,张婉儿都固定不住了。   “好,萱萱大师,现在先跟娘亲去把脸洗干净好不好,你也来”张婉儿一边跟着打趣女儿,一边牵着她出去,顺手把林泰来也提溜上了。   “诸位,你们此行,并非只是打通商路,也并非只是报仇雪恨,更要在大明近海占据尽可能多的立足之地”林卓恢复了说正事儿的嘴脸,一直笑吟吟看着前面煽情和耍宝环节的陈苏,飞抽出一**卓草草绘制的海图。   “一个原则,有文明的港口和岛屿,还有商贸上的事情,都由金凫去谈判,你要记住,商业利益不是我们的最高追求,收买、分化和低烈度军事行动作为补充,没有文明的愚昧岛屿,陈哲,你可以不惜一切手段,控制关键岛屿,对周边海峡和大岛产生影响”林卓手指在几个海峡和小岛上指点来去,说的话充满了血腥味儿,“你们要记住,到了海外,就没有自己人,一切以维护安全和壮大实力为上”   “二叔,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个任务,南海周边,此时应有少量西方红夷人,你要设法与他们打交道,获取他们的舰船技术和火器技术”林卓又转脸看着神情变得沉重的耿二叔,他显然也不觉得此行会很轻松了,“更重要的是,你可以尽可能开价,吸引他们的技术人员,跟那些红夷人海盗合作掳人也可以”   “只要造船的和火器的技术人才吗?”   “不,所有的,只要有一技之长我都要,大明暂时用不上的,就在你们的岛上用,你们要记住,你们担负着的,是大明在大海上落后半步之后,重新反领先的使命,绝不能掉以轻心。”林卓说得很严重,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三人团。   “公子放心,属下必定不辱使命”陈哲嘎倍儿脆,耿二叔拱拱手重重点头。   金凫就有点儿坑爹,他咽了口唾沫,“这么重要的使命,我会不会才疏学浅搞不定啊”   “金凫啊,其他小岛可能鸟不拉屎,但是吕宋岛是个宝岛啊,上面不只有数不清的香料宝石,还有各种颜色的美女佳人,更难得的是,那里是无主之地,只有猴子一样的本地土著,陈哲把他们的反抗力量杀光,男的奴役,女的么……”林卓悠悠然引诱。   “卓哥儿,提什么女人,为大明重归大海,为大明领袖万国,义之所在,吾往矣”金凫抖着胖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新任闽浙总督汪道昆,是我老师的挚友和姻亲”林卓道出了最后一张底牌,“他不止管民,也管军,沿海有几支水师力量,你们也可以适当借助,陈哲,你不仅要学会借助,还要学习、观察、仿效和改良,吸取中西两家长处,你的五百护航队,是我的一粒种子,我寄予厚望”   “是,公子”陈哲仍旧嘎倍儿脆,只是喘着的粗气让人知道,他内心非常的不平静。   “诸位,千言万语,不如改天回头再看,你们即将出,不出数年,我就会让你们知道,你们正在参与和创造的,是怎样不平凡的事业。”林卓站起身,眼望窗外,绿意满眼,蓬勃而至。   耿二叔他们车马辚辚,朝着梦想狂奔而去,尽管此行意义非凡,林卓仍旧没有闹太大动静,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身一人去为他们送行。   送行归来,强行抱着假装坚强的耿小妹,在卧房里腻了一个下午。   他并没有做什么,嘴里哼唱着她百听不厌的白狐,柔柔的爱抚着她,直到她带着迷蒙的泪珠和浅浅的笑意,沉沉睡去。   我放飞的风筝,飞吧飞吧,飞得更高,更高。 第一百零五章 人生如此   叙府,林家,遏云水榭。? ?中文? ???   林卓正在这里欣赏着轻歌曼舞,场面十足宏大,台上正在表演的曲目是,表演者是暌违已久的女子十二乐坊和少女时代,旁边陪着林卓一起围观的,除了清漪和耿小妹,还有皇后娘娘上次的二百余名礼部教坊司培训出来的舞姬歌女,莺莺燕燕,美女如云,暗香浮动,肉光致致。   并不是林卓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刻,仍旧耽于享乐,他出现在这里,真的是为了送别。今天这一出是女子十二乐坊和少女时代的谢幕演出,之后,这两个出自林卓恶趣味的组合就要解散了。   “……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带着颤音儿的最后一句歌词自妍儿红唇中唱出,舞姿骤停,乐声戛然而止。   妍儿、小贤、瑾儿、小婷四女,略略看了周围的姐妹几眼,没有说话,像一只归巢的鸟儿,扑棱棱扑下台去,来到林卓身边,仰着脸儿看着林卓,像是嗷嗷待哺的雏鸟。   林卓微微一笑,分别抚着她们的小脸儿,温柔的夸奖,“天女下凡,不过如此,你们是我的福气”   四个女孩儿脸颊通红,眼睛中却满是喜滋滋,至于同伴神马的,早就不记得了。   这边暧昧融融,那边却是愁云惨雾,还是滢儿出面说话,“公子,久违了”一句话出,竟带起许多哽咽,滢儿自己也说不下去。   林卓看着这个当初最先闹别扭的姑娘,不由得有些感慨,他尽量和缓了自己的声调,“诸位,不必如此,聚散都是缘,你我今日相聚之缘已尽,勉强不得,日后时光倥偬,天涯路远,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林卓风姿照人,文采依旧,哪怕是说着绝情的话,却也动人心扉,让人恨不起来,只不过抽噎啼哭的声音陡然大作。   林卓无奈,还是清漪总裁皱巴着一张小脸儿冒充恶人,她招手唤来一队侍女,手上各自捧着漆盘,“你们面前有你们的身契,拿走就是自由身,还有一张十两银票,算做程仪,我代公子,在这里祝你们前程似锦”   林卓自觉吉祥物的使命已经终结,就要离开,却见滢儿膝行几步,满脸泪痕的恳求,“公子,公子留步”   清漪拧着眉头瞪着滢儿,她就知道这些女人不会那么容易放手。   “要走的路,都是我们自己选的,我们就算是肠子悔青了,也不会让公子为难”滢儿倔强性子不改,“当初公子写下,陪我们演奏歌唱,历历在目,今时往日毕竟不同,不知公子能否赐下词曲,也好告慰余生”   林卓凝眉片刻,终究心软,“也罢”   清漪即便心里有气,但也知爱郎秉性如此,微一示意,妍儿四女便跑前跑后张罗笔墨纸砚,耿小妹看着清漪在那里别扭,抿着嘴唇挽起袖管,亲自给林卓磨墨。   林卓的心情不是很好,他感觉自己像是始乱终弃了谁一样,但是这不是事实啊,哥可是连一指头都没碰过呢,作家的态度很快上线,心情不好,质量不能下滑,但是字数肯定没有保障。林卓挥毫泼墨之下,一短短的曲谱歌词就诞生了,“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情终情始,情真情痴,何许?何处?情之至!”   林卓写完,递给滢儿,滢儿细细一看,当场就呆愣愣地跌坐在地,泪如雨下。其他要离开的歌姬舞女凑上前把她拉扯以来,又拿着曲谱一番研究,很快,人生如此的歌声就回响在遏云水榭的表演大厅。   林卓没有再落座,听了个开头,就负手离开,在“缘生缘死”的伴奏下,很多复杂的眼神追踪着他,他走出门,被护卫簇拥,走出月亮门,绕过假山,不见了影踪。   林卓一家人正在吃午餐,林卓故意跟萱萱争着吃鱼唇,把萱萱气的哇哇乱叫,林卓也挨了娘亲一记一阳指。   府衙里叶谦的师爷气喘吁吁跑来,说是有圣旨传到,天使已经到了府衙,正在往老林家赶来,让他们准备一下接旨的活计。   林卓一听懵逼,以往都是综合性的圣旨,都在官府里面宣读,这下子给个人的,咋整,从来没弄过呀。   林家一下子闹腾成一锅粥,就连拿着小包袱即将列队离去的十二乐坊和少女时代,也被堵住了,让她们暂时缓缓,公子爷要接旨,完事儿了你们再走人,好在有张全里里外外都通透,在张佳胤府上又经历过这些场面,很快就hd住,洒水净街,香案盆钵什么的,很快就准备好了。   宣旨的是个太监,姓王,名安,年纪比田义大点儿,但是品级显然没有田义高,很和气,林家上上下下都招呼到了,连萱萱都夸了几句“灵秀天生,福禄绵长”之类的吉祥话儿,很是面面俱到。   接下来,林家上下呼啦啦跪了一地,开始办正事儿。   “……卿才气之盛,冠盖天下,名望之高,士林公推,精忠之心,天日可昭,纯良之行,神人共鉴,唯储君就学,国之弘基肇建,师执朋辈,人之德行攸关,咨诹贤士,察纳俊才,唯恐彀中无人,江山托付之鼎重,岂山川之隔所能轻摇,敕命吏部造册,钦封蜀中秀才林卓为正五品奉议大夫,伴读东宫,念该员举业至重,特许领职不任,期以来日方长,另赐教坊司侍女二百人,内造袍服、曳撒、鸾带各五十袭,内造金、银、玉妆奁饰各百套,以馈内眷……”   随着这中年太监的尖利念白,各种各样的事物和人也纷纷展现在大家伙儿面前,林卓在底下听得心惊肉跳,他对官职倒是无感,这个是迟早的事儿,只是这侍女?这特么皇后娘娘是哪根筋搭错了吧,上次二百个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您这又弄来二百个,坑爹也不是这么个坑法吧?   “林大人,林大人,接旨吧”林卓走神儿的功夫,人家公公已经念完了场面上的流程。   “臣,林卓,领旨谢恩”林卓趴地上依礼跪拜,才站起身从公公手里接过了有点儿烫手的圣旨。   “诸位快快请起,看看咱们大小姐,快点儿给揉揉,腿可别伤着咯”看到萱萱皱巴着脸儿站起身,王公公可比自己家里人还着急,大呼小叫,“不过大小姐,可也别委屈,那边的饰饰品里面,可有好东西,娘娘专程给你挑拣的”   “真的么?”萱萱毕竟天真烂漫,顿时忘了哭丧脸,瞪大眼睛很好奇。   “可不是真的,来来来,我给你看看”王公公那叫一个和蔼可亲,领着萱萱就去验货,不片刻就传来丫头欢天喜地的惊叫声。   留下后面还想跟天使寒暄一二的林卓,还有叙府的叶谦等人,在风中凌乱。   王公公可以算是妇女之友,又分别带着张婉儿、耿小妹、清漪去识别她们的标记,一边不住嘴的宣传着,“这些都是娘娘一个一个挑出来配出来的,娘娘可算是煞费苦心呢”。   好容易等着王公公办完正经事儿,才施施然回来应酬,场面回归贿赂天使的正轨。   “林公子,不用跟咱家客套,咱家是跟田公公的,您是田公公的朋友,咱家可不能要”没想到,人家王公公清廉如水。   “王公公一路辛苦,都是一些朴素心意,王公公还要赏脸才好啊,想当初,田义那厮可是也收了的”林卓自然说笑着坚持,话里话外透出亲近,他还需要一些内幕细节呢,不给钱怎么好开口。   “既如此,咱家就不跟林公子客气了”   “本该如此,如今日头正毒,就请公公在寒舍暂歇,晚间再为公公接风洗尘”林卓三下五除二做好了安排,叶谦屁话没有,点头不迭。   众人围着王公公和林卓一家,你来我往,哈哈打得震天响,没有人留意,一长串的女子迈着细碎的步子,从林家走了出去。   外面没有公子,是风是雨,都要自己承担。   当晚,林卓大摆筵席,叙府上下官员士绅,齐齐来贺。   他们不仅是为天使接风的,更重要的是恭贺林卓升官之喜,这可不得了,区区秀才,就特么五品官了,虽然是个散官,可还有个伴读东宫的职司虚位以待呢,前途光芒万丈的节奏啊,这会儿不巴结,以后就没机会了,没看那阉人天使都可劲儿的巴结么,连人家的妹妹都敬得跟公主一样。   大家伙儿一致叹息,同人不同命,有个好老师,自己又有好本事,就是该**炸天的。   事实果然如此么?   等到繁华落尽的深夜,林卓独坐书房,细细消化王安透露出来的讯息。   皇后娘娘费尽心思让自己挂上东宫的伴读职务,为此,把汪道昆留下的兵部左侍郎职务都交换出去了?   皇后娘娘对自己家里人门儿清,甚至知道自己最疼爱幼妹萱萱?   皇后娘娘两次赐下教坊司侍女,是因为知道自己家里有个歌舞班,以为自己好这口儿?   皇后娘娘知道自己组织家人航海,传了口谕不准自己出远门?   这是什么节奏?   饶是林卓精奸似鬼,自信人生四百年,这会儿也彻底没招儿了,皇后娘娘不按套路出牌,对自己的一切都很有好奇心,这可算不上是个好消息啊,自己毕竟是个要做大事儿的人,不拘小节,别看如今宠爱有加,万一啥地方犯忌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京师来的升官财的好圣旨,让林卓愁眉紧锁,以后的反间谍工作,压力很重啊。   “嗖”、“笃”   暗器破风声响起,让林卓豁然一惊,下意识钻到桌子底下。   “什么人?”林卓见没了动静,才从书房窗口一跃而出,四周人影婆娑,一大波护卫早就追踪而去。   林卓四周查看,现自己的书架上插着一支飞镖,兀自嗡鸣颤抖不已,还带着一张红色的纸片,折成了妖娆的莲花形状。 第一百零六章 生生死死   天使刚刚宣完圣旨,把林卓夸成了一朵白莲花,转过身,林卓就在自己家里遇刺,石破天惊,惊起叙府一滩鸥鹭。??中文 =≠=≤   “林公子怎样?可有大碍?”尖细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王安王公公在一伙护卫的重重环绕和贴身保护下,冲进了林卓的书房。   只不过眼前的一幕让王安傻眼,林卓的书房里人影幢幢,他的家人和部属云集在一起,但是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出一丝声响。   林卓的妹妹萱萱靠坐在哥哥怀里,眯着眼睛已然睡熟,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泪痕宛然,双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襟不肯松开,就算在睡梦中,犹自有清泪落下,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仙鹤,再也不能拥有甜蜜安稳的梦境。   “公公恕罪,林卓失礼了”林卓降低声调,先向王公公道个歉,又用眼神向尾随而来的叙府上下官僚一一致意。   “无妨无妨,公子无恙就好,家里大小姐怎会受到如此惊吓?莫不是也经历了刺杀现场?”王公公显然也看出了萱萱的反应分明有些不对。   “并非如此,舍妹年幼,一向对我颇为依恋”林卓看着萱萱的脸颊,神色的微微悸动和缓缓掉落的泪滴,都深深刺痛着他的心,“然而林卓命薄,屡次受创喋血,命悬一线,舍妹颇受惊吓,此次虽未中招,她也颇为苦痛,思及往昔,林卓曾夸口为舍妹小院儿命名无泪,今日,却陡然见她泪如泉涌,委实痛彻心扉”   张婉儿看着自家一双儿女,血脉相连,相亲相爱,却多灾多难,不由心中大恸,捂着嘴哭泣,肩膀耸动颤抖不已,林泰来叹息一声,默默安抚自己的妻子。   “公子报效家国,可敬可佩”看到眼前场景,王安突然有些不会玩儿了,讷讷良久才出声。   “林卓矫情了,公公莫要见笑,今夜劳烦诸位,多有失礼之处,府上备下薄礼,聊表歉意,还请诸位笑纳”林卓勉强收拾情怀,客客气气下了逐客令。   张全大管家引领着王安他们往正厅走去,请他们在那里休息片刻,随即安排下人准备厚礼,得让他们满载而归。   今夜气氛不寻常,不管是老林夫妻俩还是清漪和耿小妹,都不打算离开林卓的书房。   “子龙,可曾找到沐烨、沐燃兄妹俩?”林卓第一次当着家人和女人的面说这些隐秘事,只能浮光掠影。   “公子,并未找到他们的人,但是,据我查知,他们两人并不在一处,沐燃应当是被诓骗这来到川南,沐烨应当是来找她回去的”邓子龙说得也很谨慎,不涉及具体。   “我有确切消息,他们应当最近要对沐焰下手,你和刘珽在他们的各处入口备下人手,查看是否有机会营救,若无机会,就设法找到她被关押之地,也好准备后续行动”林卓笃定地下了命令。   “是,公子”邓子龙两人并未询问端的,旁边的陈苏却眉宇微蹙,因为这个消息也不是他汇报给林卓的。   “大力,我知道你在山上还留了人手,最近让他们小心一点儿,预先准备一些退路,他们那里应该很快就要有大事生了”林卓又转向耿大力。   耿大力顿时有些尴尬,微不可查的瞄了一眼陈苏,垂应是。   “二力,最近外界动作可能会很剧烈,为免殃及池鱼,你的人手都收缩一下,暂时转向防御,务必保证安全”林卓神思邈远,忧心忡忡,那座山上的龙虎斗就要开始了,哈茗能撑得住么?   “公子……”陈苏四面看了看,还是张了张嘴,他那边也有很重要的消息要汇报。   林卓手掌虚虚一按,止住他要说的话,“今晚就到这里吧,你们自己也多加小心”   等到他们都散尽,张婉儿凑上前来,抚摸了下儿子的脸颊,满眼都是慈爱和怜惜,眼睛里的泪水也渐渐蓄积,家里各种封赠赏赐不断,她虽然不懂,但是却知道,这些都不会是大风吹来的,都是儿子在外面拼搏挣回来的,看他平日前呼后拥,威风八面,但是赏赐得越多,他的危险也就越大。   张婉儿俯下身,试探着把萱萱抱过来,却不料,萱萱打了个激灵,嘴巴里惶急地唤了声“哥哥”,林卓赶紧温声回应,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她才又安稳下来,两只小手儿依旧紧紧攥着哥哥的衣襟。   张婉儿忍耐不住,揽住自己的两个孩子,泪眼滂沱。   夜色渐深,林卓将父母劝回去休息,又趁着萱萱睡熟过去,将她放回到她的房间,轻手轻脚离去。   夏夜微凉,林卓轻轻拥住一直默默陪伴着自己的清漪和耿小妹,贪婪地吸了一口她们的香,才稍稍宁静下来。   “卓哥儿,夜深了,早点儿休息吧”耿小妹柔柔地抚摸着林卓强健的背脊,劝慰道。   “清漪,你帮我回答一下呗”林卓偷偷用胸膛挤压着耿小妹的硕大,一边却嘴花花调戏清漪。   “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回答呀?”清漪没好气翻个白眼,轻轻掐了在她臀上肆虐的禄山之爪。   “你肯定是知道的哦”林卓轻轻含着耿小妹的耳垂,又重重攥住了清漪的一瓣嫩臀,两个女孩儿都是一阵颤栗,魂儿都没有了,谁理他说什么。   “我有事儿啊”林卓收回使坏的手,戏谑了一句。   两个女郎齐齐瞪他一眼,非常的欲求不满。   “我欠你们太多,等到这段时间过去,一定好好陪你们”林卓又揽住她们纤细的腰肢,吐出一句烂俗却又迷人的情话。   林卓回到书房的时候,已经月满中天,陈苏默默站在门外,在沉思着什么。   “白莲掳人,哈朴已死”陈苏念着那朵红色莲花上写着的字迹,“这是谁?为什么?可靠么?”   陈苏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自己思索,林卓只给他解决了第一个问题,“是红莲”   “她跟白莲教主闹翻了?还是想要弃暗投明?”陈苏分析了下,又很快自问自答,“都有可能,但是不管是哪种可能,基本上是可靠的”   林卓点点头,“孟邦那边,什么情况?”   陈苏精神一震,说出了一个大消息,“公子,孟邦与白莲有联系,却不是盟友,只是相互利用,孟邦原家的真正靠山,是安南,是安南黎氏”   “呵呵呵”林卓笑了。   九丝城,全城缟素,诸葛铜鼓次第敲响,整整敲了一天一夜。牛油灯盏纹饰遍布,在族人的呵护下,茫茫九丝山,长夜如黎明。   祭司大鼓被一群巫祝推动,沉闷的响声如同大地震动,漫山遍野招魂,牛头骨四处抛洒,为死去的族长戍守威严。   哈烛早就为自己的哥哥选好了悬棺的陡崖,那是鹰嘴崖,是石船之上,皇城头对岸,风水绝好的所在,碗口粗的绳索已经密密垂下,纵横交错,形似天梯,石隼也已敲好,九盏巨大的牛油灯烛在鹰嘴崖下,整齐排布,焰火熊熊,照亮归去人的远行之路,只等僰人的勇士们踏着天梯,用千年不朽的黑木,将族长的棺木送入永生。   哈茗并不领情,很多僰人老人和青壮们也都对哈烛大加叱骂。   因为哈烛决定,不允许哈洛回九丝城服丧。   祠堂内,哈烛和哈茗为哈朴守灵。   “叔父,你忘了你对父亲的承诺么?”哈茗质问,哈朴临终之前,承认自己横刀夺爱,抢走哈烛的心上人,表达了歉意,嘱托哈烛照看好族人,照看好僰人的铜鼓,照看好哈洛,并当着全体族老的面,正式将族长之位传给了他。人死恨消,哈烛也当众对弥留的兄长做出了保证。   哈茗就在哈朴身边,哈朴拍拍她的小手,对这个自己钟爱的女儿,万千不舍,却并无一言。   “我没忘,等我大事得成,哈洛会得到千百倍比现在更好的,但是不是现在”哈烛坐在位子上,神情很复杂,他现,心心念念的东西,得到了也就得到了,完全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激动,那么快活。毕竟自己已经当了很久的有实无名的族长,如今只是名正言顺罢了。   “为什么不是?叔父要做大事,正需要凝聚族中力量,我大哥回来,哈烈叔父,哈龙、哈虎他们回来,不正可以让我们力量更强大吗?再说,哈洛作为父亲的独子,怎么能不为父亲奉祀?”哈茗非常不解,据理力争。   “我会为兄长奉祀,族中力量足够强大了,不是还有你么,哈茗”哈烛每听到一个名字,眉头都要抖动一下,最后实在按捺不住,语气也变得有些怪味儿。   “就是啊,哈茗公主,你手下那么多奇人异士,高手如云,又怎么需要外人呢?”白莲教主赵胤安阴测测的敲边鼓,带着一群白莲人马大步迈入祠堂。   “你出去,僰人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手,你们才是外人,你们白莲就是见不得我们僰人强大起来对不对?”哈茗怒目圆睁,厉声呵斥,伴随着她的声音,哈怒、哈雷打头的一堆僰人高层也跟进来挡住了赵胤安。   赵胤安不怒反喜,煽风点火更起劲儿,“哈茗公主真是威风啊,一呼百应,你口口声声壮大僰人力量,恐怕壮大的是你自己的力量吧,对,我们是外人,我们走”   “圣教主且慢,大家分属盟友,怎分里外,既然来了,就请上一炷清香,送送逝去人吧”哈烛出声,拦住了赵胤安的脚步。   赵胤安等人面带得意,依次上香行礼,才又离去,红莲落在最后,悄悄捏了捏哈茗的手,留下一句微不可查的“小心”。   “叔父,莫非就连我哥哥孤身来服丧也不行?”哈茗愣怔了好一会儿,将哈怒等人赶出去,无奈之下,继续向哈烛妥协。   “现在不行,凌霄城一个人都不行,茗儿,僰人是需要团结,需要跟白莲争夺主导权,但是我们两个在九丝城的团结就已经足够”哈烛深深吸气,忧虑之情尽显,“真的不能更多了” 第一百零七章 见识见识   尽管哈烛已经做了很久的事实上的族长,但是也只有在哈朴的悬棺高高送上鹰嘴山崖之后,哈烛才真正掌握了僰人的族长特权,才真正享有僰人千年传承的所有秘密和储备,壮观雄浑之处,令人叹为观止。?中文 ㈠??㈧?㈧㈧?   比如眼前这间族长密室,深入山腹数百米,富丽堂皇,密道四通八达,哈朴不说,哈烛永远也不会知道。   但是哈朴要是知道,哈烛在密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白莲教主商量着对付他女儿,估计会直接从鹰嘴崖跳下来再死一次也说不定。   “族长,我白莲借了僰人的地盘,也一直在使用僰人的粮饷,说起来,我理应对僰人忍让三分”赵胤安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和善,透着些颓唐感,“就算是联军以族长为,也无不可,毕竟白莲的摊子铺得太开,调集力量也不是一时一日之功,论及实力,远远不及,前段时日,赵某心有不甘,多有得罪了”   “教主言重了,我只是要带僰人走出大山,争得一块安居乐业的土地,对白莲一向视为盟友,并无吞并之心”哈烛的回应反倒显得要真心实意的多了,“谁为,谁为辅,并不足深究,粮秣之事,虽然近日出了些波折,苗人的九大长官司胆大包天,乱伸爪子,你我并力,协同解决即可,也不必分得太清”   “那赵某就多谢族长了,只是,赵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赵胤安舒出一口气,显然如鲠在喉。   “哦?”哈烛却像是早有预料,淡淡微笑,“若是涉及我族内之事,教主还是不讲为好”   赵胤安素来强横惯了,这次礼下于人本就有所求,现在更被堵得难受,脸色也绷不住地阴沉下去,“僰人族中事务,只要族长驾驭得住,本座本来不应也不想插手,但是如今,哈茗公主声望高企,附从者如云,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再不有所遏制,只怕下次,这行宫一样的密室,就要换主人了”   “哈怒、哈雷那一干人等,实力有限,咋呼的厉害,看看热闹罢了,并不放在我眼里,教主过虑了”哈烛眉头皱起,显然不满意赵胤安的盛气凌人。   “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谁都不用怕”赵胤安腾地站起身,面色阴鸷,栗栗危惧,“但是暗地里的呢,你那族长哥哥给哈茗留了多少东西你知道么?哈茗暗中还有多少人手你知道么?哈茗可以无声无息弄死上百人,还包括我白莲的二号人物你知道么?谁动她就要死,谁惹她手下就会死一片,下次死的会是谁?我,还是你?”   哈烛听着赵胤安的咆哮,似乎仍不为所动。   “是,族长,你可以认为哈茗是你们僰人的人,她的力量就是僰人的力量”赵胤安缓了一口气,“可是,她杀哈密的时候,她借刀杀人屠了隘口两个村子的时候,她是为了僰人么?不尽然吧,她口口声声让你团结,可是她自己什么时候顾忌过团结?她在不断剪除你的羽翼?”   “不要说了”哈烛也暴怒起身,仍旧坚持着自己的底线,“不要再说了,哈茗的人都是僰人,就是我的人”   “不”赵胤安却吼得比哈烛更大声,整张怒气冲冲的脸都伸到了哈烛眼前,“她的人不是僰人,罕象不是办事办爆炸的,那是火药,火药,你懂么?”   哈烛无声,跟赵胤安无声对视,两侧的咬肌却不受控制地不停凸起。   赵胤安坐回原位,充满了疲惫,“僰人没有火药,我知道,你也知道,哈茗暗中的人马太过危险,你知道,我也知道”   哈烛仰着脑袋,看着穹顶上历任祖先留下的鲜**腾,诉说着他们的功绩和辉煌,他又望着穹顶上不多的空白,这里只有自己能够添上几笔,只有自己能够带给僰人未来。   哈朴,不能。   哈洛,不能。   哈茗,也许能,但不可以。   “二公子,我们找守城的兵丁核对了,二小姐应该进了叙府府城,但是……”一个虬髯大汉在向一个衣着华贵,看上去颇有气派的公子哥儿做汇报。   “别他娘的婆婆妈妈的,快说,但是什么”人不可貌相,那位公子哥儿显然是个表里不一的人物,不仅张口就是粗话,还抬脚踹了那大汉一脚。   “但是,据这些丘八说,二小姐当时是孤身一人,她出门时带的侍从婢女全都不见了”虬髯大汉憋屈着脸把事情交代清楚。   “来者不善呐,这鼻屎大的叙府他娘的还是龙潭虎穴不成,走,咱们去找官府”公子哥儿一挥手,明晃晃地想要公器私用一把,边走还边嘟囔,“在府城里总比在荒郊野外安全,这小妮子跑得跟个兔子似的,真是不省心”   “二公子,咱们估计不用去找官府了……”那虬髯大汉又说了句半截话,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没等公子哥儿作,就竖起手指头朝前面指了指。   公子哥儿定睛一看,却见叙府城门洞里,呼啦啦冲出一长串骑马的战兵,领头的没有穿盔甲,是一袭玄色便裳,年纪不太大,却雍容自在,沉静如山,自有一番上位者气度。   领头的一勒马,后头的骑兵跟着齐刷刷止步,不多的几十号人,楞给整出点儿千军万马的气势,卷起的风浪,直直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却步。公子哥儿显然也却步了,这让他的心情非常不爽。   领头的玄衣青年跳下马来,拱了拱手,“阁下可是黔国公二公子沐烨,沐公子?”   这个丘八头子还算是懂点儿礼数,公子哥儿稍稍平复了些躁动的心情,没有还礼,“正是,我就是沐烨,你是谁?混哪块儿的?我要见你们知府大人”   玄衣青年不由嗤笑,没有搭理这茬儿,“沐公子,我是蜀中副总兵,分守川东、川南六府副将邓子龙,知府就不必见了,还是去见见我家公子吧”   “哦?”沐烨被镇住了片刻,倒不是官衔儿太大,他在黔国公府见过的总兵都督多了去了,而是这人也太年轻了,他潦草拱拱手,“邓将军啊,你家公子又是哪位,又为何要见我?”   邓子龙只是笑,彬彬有礼做了个请的手势,却不再搭话。   沐烨满腹狐疑,回头看了看自己神完气足,挺胸腆肚的家将家丁们,胆气顿豪,什么他娘的破公子,除了咱黔国公府,还有哪家公子能指使着一省副将玩儿,见识见识再说。   邓子龙也没有再骑马,陪着沐烨步行朝着林家宅邸走去。   他们到达的时候,看到的是大阵仗,一溜儿三驾马车排好,耿二力协调司命卫队和审阴司高手护卫,家丁护院排成老长一串,张婉儿和耿小妹在门口抿嘴笑着等候,陈苏和刘珽随侍林卓缓步出门,林卓却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妹子萱萱后头,陪着小心,跟个太监似的。   萱萱噘着嘴儿,一脸不开心,昨晚睡着后,她又在噩梦中惊醒,到处找哥哥,找不着,气的不得了,虽然没有再哭鼻子,却气咻咻地不肯再跟哥哥说话了。   “萱萱,脚下小心点儿,门槛儿有点儿高,改天让张管家砍掉一截”林卓狗腿得不要不要的,没话找话说,“萱萱,为什么今天想起来要去寺庙啊?龙吟寺在九龙山上,离咱们家挺远的,不大安全不说,山还挺高,爬山很累的”   萱萱停下步子,很认真的盯着老哥,一只小手捏着自己的漂亮荷包,小手指头竖起一点一点的,“他们都说龙吟寺的菩萨很灵的,我要去许愿,把钱都给她,保佑哥哥永远也不要再受伤”   林卓讨好的笑容顿时有些绷不住,好悬他还是绷住了,弯腰拉着妹妹的小手,摇晃几下,也捏了捏自己的荷包,“萱萱真乖,龙吟寺一定会灵验的,哥哥陪你去,也把钱都给她,让菩萨保佑萱萱永远也不再哭”   萱萱萌萌的边眨眼边点头,咧嘴笑了,红红的牙龈都露在外面,让林卓好一阵陶醉。   “咳咳,公子”邓子龙十分不愿意这个时候来打扰林卓,但是他的忠心属性压过了一切。   “嗯?”林卓把妹妹抱上马车,就要跟着上去,抽空子跟耿小妹使了个小小的眼色,表示非常时期,洒家先哄妹妹,晚点儿再疼你,耿小妹红着脸点头。   “公子,黔国公府二公子沐烨找到了”邓子龙附耳跟疑惑的林卓交代。   林卓顿时一阵纠结,踩在踏板上的脚无所适从。   萱萱在窗口那里张望半晌,见到那个将军哥哥跟自己哥哥嘀嘀咕咕,就知道哥哥可能陪不了自己了,小小的人儿大模大样的摇着头叹了口气,挥着小手儿冲林卓叫嚣,“哥哥,你好墨迹,我们不要你了,把你的荷包给我,我会帮你许愿让菩萨保佑我不哭的”   听了妹妹的车轱辘话,林卓无奈又幸福的把自己的荷包递出去,萱萱一把薅过,小脖子一扭,就大呼小叫地要走人。   林卓赶紧招手示意护卫们跟上,见到耿二力和刘珽都跟着,略略放心,又对邓子龙抬了抬下巴,邓子龙了然地招呼自己的亲兵跟上去随同保护。   马车带走了所有的障碍物,林卓侧目看向街对面的一行人,沐烨的公子哥儿属性很显眼,一眼就能看出来,林卓遥遥拱手,也打算先见识见识这大明的顶级太-子-党,是个什么尿性。 第一百零八章 龙吟寺之变   九龙山,已经远远出了叙府府城,位于江安县和长宁县的交界处,只是不在戎县方向,与僰人完全不搭界,四周竹海环绕,清幽非常,龙吟寺就坐落在九龙山上,可俯瞰青龙湖与大半个竹海,蔚为壮观,因往来文人墨客较多,留下许多传说故事,乡间百姓以讹传讹,离奇复离奇之下,龙吟寺灵验的名声,也就传播甚广。? ?跋山涉水,穿府过省,前来拜求许愿的在所多有。   九龙山的海拔并不高,只有九百多米,但是由于山体庞大,裙幅宽广,登山之路反倒绵长,也因此山间多有用竹子制成的滑竿供香客乘坐上下,但是不久就有传闻,乘坐滑竿上山,对菩萨心意不诚,所求不但不能得偿,反而会遭到警示,因此真正心意虔诚的香客是不会乘坐滑竿儿的。   今日九龙山照样游人香客如织,爬山的路上,人人抚膝仰望,白云悠悠,石梯往复,竟似没有尽头。   尽管在自顾不暇的关头,有一群人也颇为引人注目。最前头一个穿着粉红交领罗衣的小姑娘,两只手捧着一大束昂贵的檀香,正在吭哧吭哧迈着小短腿儿爬山,脸蛋都给憋得通红,正是犯了牛脾气的萱萱。   她后面跟着心疼的张婉儿,她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也只是年过三旬,早年在红岩村吃惯了苦头,来到府城后,又一直在跳舞健身,此时除了呼吸有些急促,并不见异常,耿小妹也差不多,屡屡试探着要帮萱萱拿东西,都被丫头给拨拉开,鼓着腮帮子,振振有词地说,人家都说了,不能坐滑竿儿,也要自己把香拿上去,才心诚,不然就不灵验了。   饶是四周刘珽和耿二力为的壮汉如云,也愣是拿个丫头片子没招儿,只能傻愣愣的杵着,围观萱萱继续顶着个双丫髻吭哧吭哧,髻上红色的丝绸飘带轻轻拂过粉嫩脖颈间的薄薄细汗,场面违和到了极点。   “哎,小妹妹,你要给谁许愿呀,这里才到半山腰,还要爬大半个时辰呢”前面飘来女声清脆的的问话,声音带着些不解,虽然不至于说是呵斥,却也绝算不上柔和,显然也是个娇生惯养的性子。   萱萱仰着脑袋循声望过去,看到一个一身湖蓝色劲装的英武女侠,手上倒拎着一束檀香,居高临下。   萱萱抱了抱自己怀里的两束檀香,耸了耸小鼻梁,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声音如同黄鹂出谷,稚嫩柔美,“姐姐,我是要去给我哥哥许愿的”   没想到,女侠突然柳眉倒竖,竟然生气了,“你哥哥是谁?让你一个小孩子这么辛苦地爬山许愿,是你么?”   老老实实站在旁边的刘珽顿时被从天而降的黑锅砸中,一脑门子火星,但是萱萱她哥又是林卓,他也不能诋毁,只能“咳咳”连声,摇着头却不敢出声。   “咯咯咯”萱萱调皮地笑了起来,还是给刘珽解了围,“不是呢,我哥哥临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来不了,但是他许愿的香我给他拿着的,你看”   萱萱说着举起手里的一束檀香,表示这一束是哥哥的。   英武女侠见到萱萱如此乖巧,更生气了,声音粗里粗气的,很不友好,“小妹妹,你哥哥那么不是东西,就不要为他许愿了,也不要帮他拿香”   话音刚落,女侠眼前突然一黑,往旁边环视一下,自己,自己竟然被围起来了?这几个黑塔汉子怎么回事?她从人缝隙里看看那小姑娘,只见她咬着嘴唇耷拉着小脸,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   “这位小姐,我家孩儿相濡以沫,互敬互爱,妾身欢喜不迭,小女一片执拗心意,她兄长是受得起的,家人失礼,还请莫怪”张婉儿一边说着,示意义愤填膺的护卫们让开,一边俯身给萱萱擦掉汗水,轻轻点点她的嫩脸,逗她开心。   萱萱却不是那么好哄的,仍旧虎着小脸儿,瞪圆了大眼睛,又紧了紧怀抱里的两束檀香,扯着小嗓门儿,要论出一个是非曲直,“姐姐,你没有哥哥么?哥哥那么好,怎么可以不给哥哥许愿呢?”   女侠讶然片刻,心中火苗儿腾腾乱窜,但是看到萱萱一副较真懵懂的天真模样,火苗儿就只剩下了几缕青烟,呕着气说,“你,你个小丫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我当然是有哥哥的”   萱萱噔噔噔几步冲到女侠面前,“那你也是给哥哥许愿的么?”   “不是,才不是呢”女侠傲娇了,翻着白眼儿否认,“我是给我爹许愿的,我走了可远可远的路了,就是为了给我爹许愿的”   萱萱眨巴眨巴眼儿,想想自己的老爹,再看看自己怀里的两束檀香,突然觉得好像不太够哦。   张婉儿迎上萱萱有点悻悻然的眼神儿,晃了晃手中的檀香,“呐,爹爹的,还有娘亲自己的”   耿小妹在旁边跟上,“这是清漪姐姐和我的,萱萱,家里人都齐了哦”   萱萱得意的点点头,翘着鼻子向女侠示威。   可爱的小模样把横行霸道的女侠给弄化了,伸手就给她揪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旁边唰唰唰好几十把刀就拔出来了。旁边的香客游人呼啦啦跑掉一大片,密层层的登山道,楞给整出一大截真空。   刘珽把萱萱抱到身后,很警惕也很礼貌地跟女侠作别,“这位小姐,萍水相逢,还请自重,咱们就此别过”   萱萱也被张婉儿牵住了,不能再乱跑,张着小嘴儿叫唤,“姐姐,再见”   女侠被眼前这个阵仗迷惘了一下,随即表示唾弃,“哼,吓唬人啊,谁怕啊”又转向萱萱,摇了摇手,“小妹妹,再见”   很多情况下,再见这两个字一点儿都不实诚,因为它们其实意味着再也不见,但是女侠和萱萱的再见,倒是很快就应验了。   萱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总算爬上了九龙山顶的龙吟寺,欢脱地跑到知客僧那里,把自己的荷包和哥哥的荷包赠送给菩萨,那知客僧掂了掂重量,就不停的抖着嘴唇“阿弥陀佛”,夸奖萱萱“金丝菩提转世”、“九世莲台真身”。   萱萱倒是新奇,乐得颠颠儿,还硬是要求知客僧给哥哥一个封号,知客僧被噎住半晌,才蹦出一个“文殊佛童”的漂亮话儿,就再没别的词儿了,显见这里的僧人学术修养一般,至少接待方面的理论钻研不深。   在知客僧的殷勤招待下,大客户萱萱顺利地完成了一系列繁琐的敬香求佛流程,停下来才觉得疲惫不堪,坐在凉亭里让娘亲给自己揉腿,耿小妹则给她打着扇子扇风,萱萱眯缝着眼睛四处张望,舒爽得跟地主老财似的。   “嗯?姐姐”萱萱看到那个湖蓝色的女侠闪身进了一间叫做金刚殿的偏殿,里面供奉的是护法金刚韦陀,是佛门里少有的只杀不渡,故而香火冷清。   “姐姐,姐姐”萱萱一骨碌从娘亲怀抱里钻出来,噔噔噔就朝着金刚殿跑去。   耿小妹见状,慌了神,也跟着跑过去。   女侠闻声顿步,正要转头,却冷不防被一个黑衣人在后面凌空一脚踹入殿内,里面显然经过机关设计,女侠摔倒进去以后,地板翻转,女侠就顺着地道消失不见。   “啊……”萱萱见状大惊,凄厉尖叫起来,另有几个黑衣人从侧面闪出,挥刀就朝着萱萱砍过来。   “不要……”耿小妹一声惊呼,扑了上去,把萱萱掩在身后,重重一刀从她肩头斜斜划过,直到腰臀处,鲜血喷涌,耿小妹扑倒在地,点点血渍落在萱萱洁白无瑕的脸蛋上。   刘珽和耿二力见状,目眦欲裂,怒吼连声,刘珽扬手一记袖箭射中那还举刀欲挥的黑衣人咽喉,耿二力疯了一样朝着耿小妹和萱萱冲过去,林家的侍从护卫朝着那群黑衣人虎扑而去,不过片刻间就有十数个黑衣人被砍翻在地,其余也个个伤残挂彩。   “都别动,都放下兵器,再动我就杀了她”眼看黑衣人就要全军覆没,一个黑衣人持刀挟持了萱萱,他的一只耳朵被削掉,满脸血污,面目狰狞可怖。   耿二力大惊之下,无奈顿步在原地,张婉儿跌跌撞撞扑过来,“别过来”那黑衣人刀刃一送,萱萱脖颈上就留下一道血痕。   张婉儿见状,满目凄然,惊惧交加,硬生生倒仰晕厥过去。   “你们放了她,用我来换,劫持个小女孩儿,也不怕被道上爷们儿笑掉了大牙”耿二力努力争取着一线生机。   “你来换?你算哪根葱?你以为爷爷这双招子是瞎的,全部退后”黑衣人并不买账,等同伙儿纷纷跳入地道撤退,他也慢慢挟持着萱萱退到大殿门口。   耿二力跟刘珽对视几眼,他突然一个前冲,那黑衣人慌忙转身,以萱萱抵挡,刘珽斜刺一个纵跃,又是一记袖箭飞出,直接命中黑衣人太阳穴,耿二力去势不减,一个登天腿将黑衣人踢了个跟斗,飞快将萱萱抢在怀里,连续几个翻滚,远离了金刚殿。   那黑衣人睁着不可置信的双眼,缓缓倒地气绝。   刘珽抢上前,将耿小妹抱起,又扶起张婉儿,双膝跪在原地,支撑着两个女人,全身都紧张得颤抖,嘶吼着下令,“你们别他-妈乱跑,给我快点儿,先去找医生,给我绑上山来,再把这座山给我封了,许进不许出,我要把那帮人碎尸万段”   惊慌失措的护卫们才算找着了北,噼里啪啦狂奔下山。   耿二力也喘着浓重的粗气,他不敢想,要是萱萱出点儿什么意外,等于是断了林卓的命根子,他哆哆嗦嗦伸手,把萱萱脸上和脖颈间的血迹抹去,确认萱萱没有受伤,才闭着眼,稍稍冷静下来。   只见萱萱双眼直,毫无神采,显然被惊着了,嘴唇却一直动弹着,似乎在说什么,赶紧附耳下去细听,听后更是肝肠寸断,泪流不止。   “许愿灵验的,萱萱不哭,哥哥不受伤了” 第一百零九章 如遭雷殛   林卓跟沐烨之间的相互见识见识,很短暂,也并不是很愉快。   沐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傲娇性子,也不是他外貌那样的豪气粗犷,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始终充满着由内而外的蛮横,重要的是,这种蛮横不是建立在讲道理基础上的,而是来自于天外飞仙的优越感,仿佛预先就设定了自己比所有人都更高一等。   林卓跟他对话了几个回合,就感觉格调极为逼,谈话半点价值都没,难以为继,就停下了交谈,转而捧起了茶杯,安排人去请叶谦。   一般情况下,贵族交际圈里出来的人物,都知道,这是话不投机,谈崩了,人家做个筏子,你顺着出溜下去,告辞走人,大家和和气气,不撕破脸皮,再见面仍然可以假装很熟悉地做朋友。事实上很多朋友或者类似朋友的默契,正是这样慢慢磨合起来的。   哪晓得,不知道沐烨公子是看不懂,还是不屑于走套路。大咧咧地也捧起一杯茶,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说三道四,“把当官的叫来也好,跟你这儿磨嘴皮子,瞎耽误工夫”林卓微笑,不跟二缺说话,早知道这货是这么个德行,自己还不如陪着娘亲妹妹去上香呢,用他自己的话怎么说来着,瞎耽误工夫。   林卓不搭理,沐烨却一点儿都不寂寞,转头看向邓子龙,“哎,我说你,不知道你这蜀中副将是怎么当的,跟着个文弱书生瞎混什么,还公子,书读得再好,连个逢迎人情都不通透,能公什么子,本公子敢断定,就算他中了状元,也就是个酸翰林,没前途”   话才说完,整个客厅里的气氛就缓缓结了层冰。   “沐公子,本将行止如何?慢说是你,就连你父亲黔国公也无权过问”邓子龙神色几变,终究压下了心中邪火儿,越感觉洪洞县里除了自家公子,就真的没好人。   “哟呵……”沐烨歪了歪络腮胡的嘴,把茶杯往案几上重重一顿。   他身边的家将头目,看到沐烨这个动静,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大声呵斥一声“放肆”,右手就往刀把子上摸去。   “啊……”他显然没有成功,邓子龙身后一个亲兵,抖手一挥,一枚改良后的微型血滴子直接飞到在他的手上,柔柔的韧劲一拐,血滴子绕着家将右手旋转一周,将他的右手齐腕切断,电光火石之间就又收回到了手里。   沐烨身子一颤,用力眨了一下眼,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只是抱着手腕在地上打滚儿哀嚎的家将,还有地面上缓缓蔓延的血污,都无情地扇了他几个耳巴子。   “邓子龙,你,你混账”沐烨自觉被落了面子,暴跳起来,指着邓子龙怒吼,只是手一伸出,却又往回缩了一下,未免气势不足。   “混账的是你”邓子龙忍无可忍,直接给他骂了回去,又狠狠揭了他的短,“我乃是当朝二品命官,你是何人?我可记得,黔国公世子,叫沐睿,不叫沐烨”   沐烨眼睛迅充血,盯着邓子龙的眼睛充满怨毒,如同蛇蝎。   一直在林卓身后站着,毫无存在感的陈苏,轻轻拍了拍手掌,门外顿时涌进来大批灰衣高手,他们乒乒乓乓三下五除二就把沐家的家将全部放倒在地,没收了武器。   “林卓,你敢动我的人,你要造反吗?”沐烨眼见自己成了光杆司令,脚步往后退了几步,却倒驴不倒架。   林卓站起身,不想跟他说话,目视前方,冲着空气说,“林卓另有要事,失陪了”   “林公子,不知何事见召?”叶谦跑进大堂,气喘吁吁,显然以为出了啥大事儿。   “王公公那边可曾打点好?”林卓先问了问来传播李皇后福音的天使。   “公子放心,一切顺遂,王公公已经安排在东城馆驿休息,那处条件最好,又离公子府上最近,按照王公公的意思,他将在明日启程回京”叶谦巨细靡遗做了汇报。   “嗯,很好”林卓点点头,未曾转身,只伸了伸手,介绍了一下,“这位是黔国公府上的二公子,沐烨沐公子,据说有急事要找官府,劳烦叶知府处置一二,林卓少陪了”   叶谦这才现,原来这里还有个隐藏大Bss,只是看到沐烨公子满眼通红、须俱张的架势,顿时斯巴达了,这特么是公子,还是史前猛犸啊?   “沐公子,有礼了,下官是叙府知府叶谦,不知公子驾临,有何吩咐?”叶谦本能现气场不太对,只是草草拱了拱手,往陈苏旁边挪了挪,做好了必要时迅站队的准备。   被威慑,被无视,被鄙夷,被吓唬,被顶撞,被打击,沐公子觉得他一生中从未体验过的黑暗,在今天一口气吃了个饱的,“吆,叶大人也能看到我啊,我还以为你瞎呢。走,到你们衙门去,林卓,本公子该不是已经被捕了吧”   林卓仍然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哼”沐公子大摇大摆的就要走,突然觉得不对,恢复了神气活现的德行,用手点着自己的几十号随从,“那黔国公府的家将,是被捕了?”   林卓脸色沉下来,觉得这种人真他-妈操蛋到极致,真当所有人都是你老子啊,该宠着你让着你?于是,林卓点了点头,审阴司的灰衣高手们顿时动作,咔咔咔声音响起,惨嚎声连成一片,所谓的黔国公府家将,全部被打断了狗腿。   “你,你敢,叶,叶那个谁?看到了没有,林卓滥用私刑,给我铐他,给我铐他,我爹是黔国公”沐烨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一蹦三尺高,扯着叶谦的袖子命令他抓人。   叶谦皱着老脸看着这个逗逼上蹿下跳,一脸无语,我刚刚都那么低三下四跟他说话,你看我像是能抓他的人?智商是硬伤啊。   “公子,公子,不好了,大小姐遇刺了”场面很奇特的尴尬中,传来了让林卓如遭雷殛的声音。   “谁?谁遇刺了?”林卓瞬间站不稳了,往后晃悠了一下,颤抖着声音问话。   邓子龙慌忙上前揽住林卓,眼睛杀气四溢地瞪着那个报信的护卫。   “大,大,大小姐遇刺了”报信的护卫双膝跪地,脸上的汗水铺了个满脸。   “现在她怎么样了?”林卓半蹲下身,嘶声问道,声音扯出了颤音儿,脸上带着希冀。   “大小姐受惊不小,没有受伤”护卫话说出口,就听到林卓松了一口大气,慢慢走开,闭着眼睛,深深皱着眉头,胸口急剧起伏。   “但是,但是……”林卓的心脏又提溜到嗓子眼儿,一大步跨到护卫面前,咬牙切齿,“一口气说完,到底谁受伤了?”   “……耿小姐,她为了掩护大小姐,从后面被砍中了一刀,夫人受到惊吓,晕厥过去了”护卫舔舔嘴唇,用最快的语把情况全说清楚。   “嗡……”地一声,林卓只觉得天旋地转,急怒之下,一口血喷得护卫满头满脸,全身软下去,靠在了邓子龙怀抱里。   “公子,公子”   “卓哥儿,卓哥儿”   七嘴八舌的呼唤声在林卓耳边盘旋,像是一颗掌心雷在耳朵里炸响,林卓猛不丁站起来,摇摇晃晃站稳身子,狠狠甩甩头,他挪到护卫跟前,双手颤巍巍举着,“耿小姐,耿小姐情形如何?”   “刺客向大小姐挥刀,耿小姐用身子掩护大小姐,伤口横贯背部,失血过多,还没有,还没有醒过来”护卫仰着头说得飞快,说着说着,就感觉眼前一热,一滴一滴的东西滴下,双眼又被糊住了,这次不是血,是泪。   林卓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呆滞,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儿。   “子龙,你去,把九龙山给我封起来,一寸一寸地翻,找到刺客,碎尸万段”林卓声音很低,没有雷霆怒吼,却是凉悠悠渗人。   “大力,你带司命卫队上九丝山,给我杀,不论是僰人还是白莲,给我狠狠的杀”   “陈苏啊,为什么?是谁?怎么做的?”林卓摊了摊手,声音突然变得巨大,“我要知道,咳咳咳咳,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陈苏面色狰狞,跪倒在地上,冲着林卓连续叩了三个响头,地上血迹殷殷,他起身拎起那个报信的护卫就大步冲出去。   邓子龙双膝跪倒,额头触地,“公子,您万万保重,子龙这就调派兵马,必让那伙儿贼人无处藏身,待此事了却,子龙再向您请罪”   邓子龙又深深看了委顿着的林卓一眼,双眼一红,不知是怜惜还是酸涩,总觉不是人间滋味,离去的风都如此凄怆。   “卓哥儿,你莫要太过忧心,小妹,小妹他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耿大力凑上前来,把林卓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又招呼侍女来服侍,铁打的汉子,也是哽咽难言,“你等着,我这就上山,弄死那帮****的”   “公子,叶谦虽无缚鸡之力,也愿效犬马之劳,我这就尽起府县各地衙役捕快,在长宁、江安各处要道设卡搜寻”叶谦见林卓心神大创,不由恻隐,前两天他自己遇刺的情形历历在目,如今,又有母妹如夫人一同遇刺,境遇之险恶,无以言表。   “你不准去,你操哪门子心啊,人家千军万马都有了,差你那几个捕快,墨迹什么呢,赶紧的,走着,找我妹子要紧”沐烨此时插话,仍旧吊儿郎当,仍旧蛮横不讲理,仍旧一切都得我优先。   叶谦眉头大皱,盯着沐烨胡茬遍布的脸,只觉得面目可憎。   “啪”沐烨挨了重重一个耳光,出招的,不是心丧若死的林卓,也不是站满了客厅的护院高手,而是文质彬彬的叶谦叶知府。   “人不同心,禽兽也” 第一百一十章 危机四伏   天使不管有没有翅膀,终究要回到天堂,王公公在六月盛夏之际回京,却感受到了凛凛寒意。?? ???   林卓来为他送行,才下马车,就激起一阵压抑的哗然。   只过了一夜,林卓仿佛经历了末日天劫,眼眶深深凹陷,颧骨微微凸出,嘴唇皲裂惨白,满面蜡黄憔悴,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很不稳当,全然不复以往风姿神采。   金冠玉带锦绣依旧,却了无繁华之意,只剩下一襟萧索。   王公公莫名的叹息了一声,快步迎上前去,“公子要务缠身,家中事务纷杂,又何必劳动玉趾,咱家可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人呐”   林卓挤出一丝浅笑,躬了躬身,“公公远来,传达天音,林卓忙于庶务,屡屡失礼,未能陪同,林卓愧疚难安,公公返程之日,林卓无论如何也要前来相送的”   “公子外道了,您,您……哎……”王公公很想安慰几句,但是言语终究太轻,“公子吉人天相,如夫人必会早日康复,咱家远在京师,又位卑权轻,唯有遥遥相祝,期以神佛”   “公公美意,林卓心领了”林卓也没有心情说太多,“不瞒公公,林卓还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公俯允”   “公子但说无妨”   “川南局势艰险,林卓早有预料,但是酷烈至此,却不在度中”林卓深深自责,太自信,害人害己,“先有林卓遇刺,再有累及家眷,思及肝胆俱颤,京师中恩师师母素来疼爱,若骤闻此事,恐难免忧戚,非我所愿,皇后娘娘慈恩深重,委我以重任,林卓虽年少,却并非孱弱之辈,报效唯恐不及,何忍再添烦恼,还请公公有所回避,林卓一身能当,不欲远劳千里之心。”   林卓无心也无力做圣母婊,他只是不想因为这些波折,让自己在朝堂的两个靠山对川南的形势产生误判,要是严令他不准再参与,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王公公闻言,张了张嘴巴,心中费解却又百般敬佩,江湖传闻已久的赤胆忠肝,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公子至忠至孝,王安……”顿了一下,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儿表达心意,“公子所托之事,王安全力而为,若能绕过,绝不提及,不过,若是……”   王安满脸为难,说到底他只是个奴才,林卓迭遭惨变,见证者耳目众多,要是皇后娘娘或者张佳胤问起,他也只能据实陈报。   林卓也想到了这点,也就送上台阶,“公公有心就好,尽力而为,说起来,倒是林卓虚妄,为难公公了”   “公子言重了,咱家这便走了,还请您多加珍重”王安冲着林卓抱拳,近朱者赤,一介阉竖,竟也沾染上些许豪气。   “公公慢走”林卓拱手送行。   王安踩在马车踏板上,又顿住,重新转过身来,在衣服里掏摸了半晌,“公子所作所为,王安或许未得尽知,然而其中凶险,咱家已然领略一二,公子安危至重,咱家与锦衣卫蜀中千户苟默颇有些交情,若是,若是公子有需要,可与苟千户联络”   王安递出了一封信,动作幅度很小,言语间也颇有保留,倒不是王安不实诚,而是他担心林卓的反应,这个年代,跟厂卫鹰犬勾连,对朝堂大佬来说,算是掌控爪牙,保全朝堂正气,都是好词儿,但是对于普通读书人来说,就不好听了,那叫自甘堕落、为虎作伥。   林卓却并未在意,伸出手接过,他走的不是一条普通的路,而且以他现在的声望和隐形权力,这点儿事儿也拿捏不了他,“多谢公公,林卓正愁人少力微,公公此举,可算是雪中送炭”   王安也放下了心思,乐呵呵的,连连摆手,表示能帮上忙就好。   只不过很快他就有些尴尬了,林卓客套的人少力微,是如此的空洞和不真实。   邓子龙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了满编的朱雀特务营,四千多人策马而来,气势惊人,大道上灰尘漫天,嘶鸣阵阵,大地都被震动得颤抖。   等人马冲到近处,才看清邓子龙和他的几个亲随马后,都拖拽着一个形似黑衣人的物体。   “公子,子龙不辱使命,在九龙山后山的密林里,搜出刺客同党七人,据他们招认……”邓子龙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情绪亢奋。   “子龙辛苦了,且让将士们回营,与我一同为王公公送行”林卓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打断了邓子龙的话。   “是,末将恭祝王公公一路,一路平安”邓子龙硬生生拐了一个九十多度的弯儿,拐得太着急,说话都结巴了。   “嗯,嗯,好,好,咱家就此别过”王公公也略略恢复了正常,登上马车,绝尘而去。   “走,回去再说”林卓背转身,声音喑哑。   哈烛一个人坐在空旷的仪式大堂里,像是一只座山雕,很显眼,很凛冽,也很孤独。   赵胤安的脚步声纷乱着传来,看了哈烛一眼,深吸一口气,竟然出奇的没有说话。   大堂里诡异的沉默了片刻,哈烛出声了,像一只疲惫的夜枭,“说吧,这次她又杀了多少人?”   赵胤安抬抬眼皮,又旋即移开视线,声音阴阳怪气,“没上次多,才697个,还不到上次的一半,照这个度下去,她杀光我的人,大概还要3天,赵某还有一个月的寿数啊,哈茗公主仁慈”   赵胤安说完,叹息一声,就转身要走。   “杀的都是什么人?”哈烛的声音快过赵胤安的步伐。   赵胤安嘴角掀起一抹残忍,“有白莲的人,也有僰人,这次他们不挑食,上上下下的,能杀的都杀了,连孩子也没放过,对了,哈茗公主是个有原则的人,隘口的寨主哈恭,那样声泪俱下的求她啊,那样不要脸皮的献殷勤啊,但是他,还是死了”   哈烛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的话明显不是同一件事,“不能伤了哈茗”   赵胤安响亮回复,激情洋溢,“好,僰人与白莲结盟,互为臂助,我们本来就不想杀僰人,何况是哈茗公主,只要切断哈茗暗中的黑手,大家就都是自己人,完全可以坐下来,什么都可以谈,什么都可以让步,让步给自己人嘛”   “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哈烛颓然靠在椅子上,仿佛才费尽心力从一处泥潭中挣扎出来,却又陷入了另一汪泥潭中,“一定不要伤了哈茗”   哈茗正在地牢里,当然不是被关着,她在看白莲耗费巨大代价抓来的俘虏,白莲的俘虏,以她的红名属性,自然不能想看就看,但是有红莲陪着就不一样了。   “这人是谁?你们挖地道抓她,得挖多久?”哈茗看到那个团成一团,有点响动就怕得跟个鹌鹑似的湖蓝色身影,有些好奇,“抓了她有什么用?”   “何止是挖地道啊,去抓他的人全部死绝了不说,下山接应的兄弟们也死了两百多人,才把他弄上来”红莲抱胸靠墙,兴致缺缺。   “啊?谁有那么大本事?”哈茗心漏跳了半拍,这人不会跟他有什么瓜葛吧。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除了你男人,谁有那么大本事?竟然在进山口预先设了埋伏,要不是接应的兄弟们下山得及时,从背后夹击他们,这人能不能带上山还不一定呢”红莲嘴巴里飘着奇怪的酸味儿。   “那……那她是,是谁?”哈茗的脑子里飞转悠,想着救人的办法。   这人是白莲抓的,肯定对僰人不利,我是维护僰人利益的,怎么也得把这个女人弄出去才行。   “她是谁我不知道,反正你那男人先是在龙吟寺阻挠抓人,又在进山口设伏,对他很重要是肯定的,但是你要劫人呢,恐怕是不容易的”红莲翻了个白眼儿,直接戳破了哈茗的小心思。   “谁……谁,谁要劫人啦,哼”哈茗傲娇了,甩着头转身就走。   刚出了地牢,光线大亮,哈茗刚适应过来,就打了个激灵,哈烛带着人悄无声息地等在门口。   “这个女人是白莲抓的,她的身份很高贵,白莲要用她交换一个很重要的帮手”哈烛很沉痛,很无奈,“我们僰人前段时间刚跟九大长官司的苗人结下梁子,白莲却要交新朋友了,此消彼长,这样下去,不行啊。”   “咱们怎么跟苗人结下梁子了?”哈茗很诧异,苗人跟汉人很熟,跟僰人也很熟,一贯是左右逢源很滋润的。   “咳咳,为了粮食”哈烛有点蛋疼,自己的沉重表演,没有受到关注不说,话题还跑偏了,他加重了语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也要有朋友,才能壮大实力,今晚,你带人去茅坝,我也有个筹码今晚就能抓到九丝山,你去接应一下”   哈茗眉头微微一拧,心中疑窦丛生,看着哈烛,并不应承。   哈烛并未勉强,叹了口气,“茗儿,咱们僰人族长一脉,在九丝山的,就只有你我二人了,咱们之间,不只需要团结,还需要信任”   “我去”哈茗深深看了哈烛一眼,终究应下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士突击   茅坝,是九丝山前的一个开阔地带,四面环山,无险可守。 | .C O M   夜色黢黑如墨,茅坝的隐秘山林中,哈茗带着哈雷、哈怒还有近百亲信,伫立远眺。   “公主,都已经到半夜了,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哈雷再次收回了撒出去的人手,仍旧一无所获,凑到哈茗身边,面色忧虑。   “就是,哈烛那个狗贼,肯定有阴谋,这茅坝四边不靠,哪里是接应的好地方……”哈怒也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破口大骂。   听到两位带头大哥的抱怨,后面的僰人队伍里一阵骚动。哈茗跳上一块巨石,隐约看到九丝山上大队人马出没,再往四面一看,也是草木晃动,人影穿梭,心里顿时一片冰凉。   “都别乱动,小点儿声”哈茗厉声呵斥,旋即露出苦笑,“弟兄们,是哈茗连累你们了,咱们,被包围了”   僰人武士们一阵哗然,四处侦查之下,果然看见有大批人马缓缓朝着茅坝逼近,他们显然并不知道哈茗等人的藏身之地,打算用人海战术,拉网排查。   “哈烛这个狗贼,果然心狠手辣”哈怒怒气冲冲,挥舞着长刀,“咱们跟他们拼了”   “拼了,干死这帮软骨头”   “哈烛这个孬种,就会个窝里横,呸……”   ……   哈茗手下的僰人武士们闹闹哄哄地分散着拉开阵势,打算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   趁着大家分散开的时候,有一个武士,突然加快了步伐,朝着包围圈儿冲去,很快被他旁边的武士现,压低声音呼唤,“哈木,你干什么?快回来”   那个叫哈木的武士并不回头,窜得比一只兔子还要快,这下大家都反应过来了,这人要么本来就是哈烛安插的奸细,要么就是想要临阵投敌。   哈雷举起弩箭,就要把这个叛徒射杀当场,却被哈茗拦住了,她扬声大喝,“弟兄们,你们跟着我哈茗时间也不短了,如今哈烛跟白莲勾结,要置我于死地,你们想要走的,想要逃的,悉听尊便,剩下的愿意跟哈茗同生共死的,哈茗今生无能,只有来世再报”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干死白莲”   “处死哈烛”   ……   僰人武士们被激了血性,竟然没有一个人再脱离队伍,刚才招呼哈木回来的僰人还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重重的呸了一声。   哈茗等人的振臂高呼,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正在偌大的茅坝趟地雷一样东摸西摸的白莲教徒,瞬间找到了目标的大致方位,呼啦啦向这个方向围拢了过来,包围圈渐渐变小,变厚,化身带路党的哈木也找到了自己的组织,连比带划的给他们提供了更精确的地点。   地点倒是精确了,白莲的带队头目,死去的木堂主的弟弟,木舵主,反倒层层传令,让所有弟兄停下了继续合围的脚步,嘿嘿嘿狞笑几声,“弓箭手给我到第一排,给我乱箭射,射死他们,火把给我点起来,扔到那个树林里去,我要弄个烧烤刺猬给教主下酒,嘿嘿嘿”   哈茗左右四顾,见到自己等人藏身密林,对面的白莲却停步准备些什么,顿觉不好,“弟兄们,大家散开,聚在一起目标太大,咱们不能再躲在林子里,白莲的妖孽搞不好要放箭,到前面的山包后面避一避”   哈茗话音刚落,僰人武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箭如雨下。   “啊……”“哇呀……”“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本就零零散散的人手,瞬间折损过半,哈茗一边朝着前面的矮丘狂奔,一边大声招呼武士们撤退,眼见一个个活生生的壮汉就像草个子一样扑倒在自己眼前,心中凄然,冤家,这辈子咱们是见不着了吧。   几轮箭雨之后,无数的火把凌空甩到密林里,盛夏时节本就天干物燥,顿时燃起熊熊大火,炙热的火舌席卷蔓延,瞬间把那个藏身的树林包裹了起来,阵亡在树林里的僰人武士,尸骨无存,受伤不能跑出来的,更是被活活烧死,惨烈的哀嚎声直冲云霄。   哈茗看看自己身边的人,只剩下十几个,哈怒没能冲出来,哈雷背上插着羽箭,血迹斑斑,他用尽全力咬着牙关,生命在缓缓流逝,他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呼吸一口急似一口,哆嗦着说,“公主,白莲狗贼不知道出动了多少人,不行了,想办法,逃吧”   说完后,几个急促的呼吸,带走了他忠诚的生命。   哈茗眼眶通红,死死咬着嘴唇,眼睁睁看着从小跟着自己长大,如同亲兄弟的哈雷,惨死在自己面前,她颤抖着手帮哈雷阖上双目,“哈雷,逃不了的,我也不逃”   转过身,看着密密层层越逼越紧的白莲教徒,哈茗恨意滔天,怒火燃烧不可遏制,拔出腰间的长剑,“弟兄们,今天咱们是活不了了,到了地下,你们记得来找我,咱们一起要了哈烛和这帮白莲狗贼的命”   她长剑一挥,“跟着我,咱们冲出去,就算是死,也要有个僰人的样子”   “轰……”“轰……”“轰……”   没有等到哈茗冲出来,白莲的人群里突然连续响起了好几声剧烈的爆炸声,聚成一团的白莲教徒瞬间死伤惨重,残肢断臂漫天飞扬,其余的人乍见这种场面,顿时崩溃,到处乱叫乱跑,甚至有那疑神疑鬼的,跪在地上就开始求爷爷告奶奶。   哈茗扬手止住要跟她一起决死冲锋的武士们,眼眶里打转转的泪水决堤而出,英武的外壳瞬间消散无踪,她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他知道,他们是他派来的。   茅坝侧后的何家岩上,一直盯着下面战局的黑衣人嘿嘿冷笑,“来了,你们终于来了,这次来了,就别想走,红莲,动手”   夜色中显眼的红衣人脆生生应了声是,转过身,眼睛里却焦急万分。   “掌心雷?队长,这是咱们的掌心雷,那边肯定有咱们的兄弟”在更远处的都都寨,杀戮不停的司命卫队正在老林子里休整。   “起那么大火,又这么密集的用掌心雷?”那队长皱了皱眉,“不好,一定是咱们的人出了什么事儿,你去通知刘队长和其他几个小队,咱们过去接应”   “轰……”“轰……”“轰……”   经过木舵主的威逼利诱,甚至砍翻了好几个想着逃跑的教徒,白莲才算重新稳住阵脚,但是第二轮巨大的爆炸声紧跟着又响起,又是死伤一大片,这下子别说是普通的厮杀汉子,就连木舵主自己都有些忍不住腿肚子抽抽了。   这个时候,茅坝四面的山峰上,突然有巨大的火把四面扬起,光亮如同白昼。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白莲复生,弥勒降世”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白莲复生,弥勒降世”   ……   念诵之声循环往复,将整个茅坝团团围困其中。   “哈哈哈,是总坛的白莲护法,总坛白莲护法来了,还怕个球,都给我杀”木舵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勃-起得汹涌澎湃。   哈茗见状,心中的一点点希望都破灭下去,她索性站起身,转着身子,朝四面八方大声呼喊,“撤退,不用管我,公子大事为重”   哈茗一起身,目标顿时暴露,“唰唰唰”一蓬羽箭从各个方向朝着她快射来。   她瞪大双眼,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嗖……”一个黑衣人飘然现身,手中拿着一个笔直的带有三个凹槽的兵器,只见他一个鱼跃将哈茗按倒在地上,手中兵器连连挥舞,将箭支全部扫落在地。   他站在哈茗前面,背脊挺直,只身一人,却恍如一座大山。   “啪啪啪”赵胤安和红莲出现在了木舵主旁边,他深深笑着拍巴掌,“阁下好身手,好本事,我白莲被你折磨得也不轻,不知可否露出庐山真面目,让本座观瞻一二”   “你不配”黑衣人说话了,却是惜字如金,傲气嶙峋。   “我呸……”木舵主欢脱的蹦出来,“你他-妈现在就是阶下囚,还敢耍**,信不信老子把你射成刺猬”   黑衣人不语,但是眉眼间的嘲讽,轻轻飘荡出来,把木舵主弄成了内伤,跳着脚招手就要下令放箭。   赵胤安拦住了他,不疾不徐,“阁下应该还有同党,这里已经被我白莲围成铁桶,外围乃是我白莲精锐,就算他们能以一当十也插翅难逃,何不请出来见见”   “不用着急,我死之后,你就会看到他们”黑衣人这次的话多了点,声音平稳如故。   空气中诡异的静了静,赵胤安笑了起来,“哈哈哈,好,痛快,这世间还有你们这样的人物,本座倒是稀罕得紧”他戟指黑衣人,霸气四射,“若是你们从了本座,本座保你们荣华富贵,若是不从,即刻葬身此地,选”   黑衣人眼角泛起笑意,手腕一抖,一颗血滴子飞出,直取赵胤安,红莲本能地把赵胤安往旁边一扯,血滴子一拐弯,滴溜溜取下了木舵主的项上人头。   白莲护法蜂拥而上,护住赵胤安,纷纷拔刀挥剑要干掉黑衣人,赵胤安又拦住了,地上滚动的人头让他有些歇斯底里,“本座很好奇,你们在我重围之中,若不现身,以你们的本事,还有活路,你却偏偏现身了,自投罗网,所为何来?”   黑衣人一击不中,颇有些不耐烦,喷着浓重的鼻息,“哈茗公主有意外之前,我们一定死绝了”   “公子是谁?”赵胤安紧接着逼问。   黑衣人默默将哈茗扶起,动作缓慢轻柔,“公子如神,弥勒可为扈从”   “放肆,放箭”赵胤安没有了耐性。   “快走……”黑衣人突然将哈茗用力一推,抖手将飞天爪掷向一棵巨树,另一端绕在哈茗腰间,哈茗凌空而起,黑衣人电光火石之间做完这些动作,自己却已经无力腾挪。   含着笑,万箭穿心。   赵胤安目瞪口呆片刻,转了转脖子,眼睛里凶光闪闪,“你以为她还跑得了?”   “给我追,给我射,杀了她”赵胤安咆哮如雷。   哈茗纵身上树,早有一个黑衣人在那里接应,他先挥舞兵器格挡箭支,又将仅剩的一颗掌心雷扔在树下,将追捕过来的白莲护法炸成灰烬,再度抖手将飞天爪射出,自己,仍旧,万箭穿心。   于是,赵胤安见证了一个奇迹的时刻,哈茗脚不沾地的在天空飞舞,每一站都会有一个黑衣人用生命掩护她,白莲的教徒在各种千奇百怪的武器中或死或伤,疲于奔命。   不知道是倒腾了十五次,还是十六次,哈茗越来越靠近何家岩,登上这座山,就等于跳出了包围圈。   “看准他们的飞天爪,飞天爪到哪儿就射哪儿”赵胤安心中惊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吼叫得声嘶力竭,要是在万千重围困中,还让哈茗逃脱,那就不只是颜面无存的问题了,以后连觉恐怕都睡不安稳,“射,给我射,射穿那个矮山”   哈茗还没有到达矮山,接应的黑衣人就已经身受重伤,他匍匐着,朝着哈茗爬过来,哈茗快步冲过去,把他扶了起来,他已经满脸鲜血,“公,公主……噗……”一大口献血喷出,喷到了矮山下一张冷硬的脸庞上,那是哈烛。   遥远的茅坝,赵胤安脸色铁青,大步向何家岩那边走去。   红莲没有跟上,她松了一口大气,捂住脸,她的眼眶已经通红,她觉得自己感悟了些什么。   哈烛没有擦脸,他率众人登上矮山,仰脸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何家岩,冲着口吐鲜血的黑衣人,“功亏一篑么?”   黑衣人用尽全力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把哈茗往身后一揽,手中举不起来的兵器和站不稳的身子,一起摇摇晃晃,哈茗在他背后抱住他,痛哭失声。   这时候,何家岩上,又一个黑衣人连续纵跃,片刻间就来到了矮山边上,跟赵胤安几乎同步。   哈烛侧头望向他,“你应该是最后一个,为什么不逃,你不需要向你们公子报信么?”   “我已经找到了报信的,我来,与公主,和我的战友,共存亡。”黑衣人说话仍旧不多,仍旧冷酷绝顶。   “你不止找到了报信的,若是我对哈茗出手,你也找到了接应的,对么?”哈烛仿佛有些不务正业,他对这批黑衣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又仰脸看向何家岩,那里还有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不到二十来个人啊,杀了多少白莲,白莲自诩精锐的白莲护法又死了多少?还差点儿营救哈茗成功,这是怎样的人马,可以为敌么?   黑衣人不答。   哈烛继续说,“哈茗让你们以大局为重,你们为什么不从命?你们暴露了,就没有用了,对你们公子来说,应该是不利的吧?”   黑衣人开口了,“哈茗公主的安全,是公子最大的大局”   闻听此言,哈茗的呜咽声随风散布,凄凉苦地,亘古伤情。   “你们公子到底是谁?是林卓么?”哈烛问了跟赵胤安一样的问题。   黑衣人眼带笑意,不答。   哈烛长出一口气,“我不喜欢你们,很忌惮你们,哈茗是我的侄女,我会保护她”   黑衣人闻言,眼睛中光芒绽放,他慢慢解下了身上所有的武器,平摊双手,向哈烛和周围的白莲示意。   事已不可为,赵胤安此时桀骜尽去,凝神片刻,侧过身,胡乱挥了挥手。   哈烛突然插言,“等等,我的诺言,你不用核实一下么?”   “不用,至少是个机会”黑衣人的回答让空气都凝滞了许多。   黑衣人缓缓走向哈茗,将已经在哈茗怀里气绝的战友接过来,他双膝跪下,深深叩,声音里起了哽咽,“公主,您保重”   哈茗冲过来拉住黑衣人,一边哭泣一边摇头,“不要死,不要再死了”   黑衣人的动作很小,哈茗心神毁伤,更不会注意到,自己的长剑,已经落在了黑衣人手上,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黑衣人把它深深送入自己的胸膛。   他轻轻地说,“公主,我是特种兵,我很骄傲” 第一百一十二章 烈日灼心   林卓穿越以来,在戎县、叙府、成都府还有重庆府到处穿梭,各种娱乐场所各种浪,耿小妹受伤回府之后,他又做起了宅男,除了送王公公回天堂他出了次门,就待在家里,待在耿小妹床前,默默陪着她。? =≠   耿小妹已经昏迷了三天了,气息渐渐平稳,脸色也恢复了点儿血色,不像回来时苍白的吓人,张婉儿没有大碍,母性的本能让她无比坚强,醒来后就一直跑前跑后的忙着照顾耿小妹和萱萱,萱萱一路懵懵然,回到家里,被哥哥熟悉的怀抱一拥,马上就回了神,不过这次她没有惊天动地的痛哭一场,甚至没有说话闹腾,只是蜷缩着身子,紧紧抱着哥哥的脖颈,浑身瑟瑟抖,把林卓的心搅和得稀碎稀碎。   耿小妹的床前,聚齐了一大家子人,林卓的得力干将们也都在列。   林卓握着耿小妹的手,眼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清漪拿着湿帕,为耿小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萱萱靠在娘亲张婉儿的怀抱里,把玩着自己嫩黄色的丝带,撅着嘴巴,不复以往活泼。   林卓微微闭眼,他始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担心会把家人牵连进来,可是如今,家人已经被牵连了,他欠他们一个交代。   “……我出红岩村后,在戎县几经周折,金凫家卷入了僰人的米粮事变,哈洛他们也危如累卵……我设法自府城借来子龙的兵马,擒拿常二少爷……以我自己和清漪作饵,将白莲的人马一网打尽……远赴铜梁,与张佳胤大人结下师徒之缘……扳倒同知许翰,让内阁的赵贞吉阁老轰然倒地……”   “……我到成都府后,在北门遭到钟越秀挑衅,定下浣花溪之约……钟毓屡屡作梗,致使我寸步难行,不得已以出书为名,威逼利诱名士高僧支持于我……钟毓借朝堂辅高拱政令之便,鼓动士子胁迫学政,意欲夺我功名……浣花溪论证获胜,我却因言获罪,清漪随我高台中箭……我两本书后,各地士子群起举义,恩师和皇后娘娘在朝堂暗中助力,致使高拱受挫,礼部尚书高仪留任待勘,恩师官升左都御史,权势大增……”   林卓说完这两段,林泰来牙花子撮了好几撮,张婉儿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虽然一直知道林卓能力群,权力巨大,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已经插手到京师朝廷里去了,左都御史是什么玩意儿,他们俩没什么概念,但是皇后娘娘可是实实在在的天下第一女人啊。   张婉儿轻轻摸了摸女儿头顶上的红宝石,皇后娘娘赐下的,束在髻上,映衬得萱萱可爱非常。   林卓转过头,看看自己的家人和心腹伙伴,继续说了下去。   “……我回叙府后,白莲教和僰人反叛势力蠢蠢欲动……如今朝堂,皇上年事已高,久病不起,恐怕来日无多……”   “哐当……”林泰来吓了一大跳,激动地窜起来,左顾右盼,还冲到门口儿看了看,屁股下面的椅子摔在地上晃晃悠悠。   “叔父无须担忧,此地有司命卫队和审阴司把守,绝无问题”陈苏起身把椅子扶起来,又搀扶着林泰来坐回原位。   林卓恍如未见,绷着性冷淡的脸,像个佛爷一样,“……僰人与白莲勾结叛变已是必然,但是他们此时叛变,非皇后娘娘所愿,也非太子殿下之福……我多番筹谋,不惜与哈茗断绝关系,就是为了死死拖住僰人和白莲的起事计划……叛贼寻找盟友,我就为他树敌,九大长官司和孟定土司,都已与他们结下深仇……叛贼缺粮,等待人手集结,我就多番骚扰,让他们一直缺粮,让他们的人迟迟不能就位……细细探查他们的行迹人马……待他日,合适的时机,重拳出击,靖清川南,为太子殿下献礼……”   这下,满屋子的人都目瞪口呆,林泰来和张婉儿是被惊吓着了,儿子在这川南,竟默默做着这般滔天的大事,皇位更迭,太子即位之后的事情,都已经打算着了,老两口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悸。   林卓的小伙伴,陈苏和邓子龙他们,片刻的惊愕之后,却是喷薄而出的激情,他们一直都在林卓指挥下埋头苦干,对大方向却不甚了了,他们不是没有迟疑过,不是没有想过问清楚,终究迫于林卓的积威没有问出口,现在得知,只恨不得仰天长啸,咱们可不是草台班子瞎折腾,咱们干的是人间正道,是皇图霸业,一屋子男人呼吸陡然粗重。   “咳咳……”屋子里诡异的宁静,让耿小妹火烧火燎的咳嗽声分外清晰。   “小妹,小妹”林卓再也绷不住自己的佛爷作派,哧溜站起身来,凑到耿小妹耳边。   “卓哥儿……”耿小妹嘴唇轻动,蹙着眉头,勉力睁开一线眼眸,摇着脑袋,额头又沁出汗水。   “在呢,我在这儿”林卓的眼泪花儿骨碌碌流淌下来。   张婉儿和耿大力兄弟俩也凑活上前,竖起耳朵,想听听耿小妹有啥交代的。   “伤口,丑……”耿小妹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很痛苦,咧着嘴说出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   张婉儿眼镖一戳,耿大力兄弟俩讪讪然败退。   林卓赶紧把耿小妹的手贴在脸上,冰冰凉凉,说的话也很不着调,“不丑,一点儿都不丑,小妹最漂亮,最白嫩了”   此话一出,人民群众都尴尬了,清漪的脸更红得像块大红布,这登徒子,真是不要脸。   只有萱萱不觉得,她像只小猫咪一样凑在耿小妹枕边,嘟着小嘴儿轻声细语,“小妹姐姐,快点儿好起来,你好起来了,我让哥哥把你和清漪姐姐都给娶了”   耿小妹眼眸一亮,充满了憧憬,脸上带着些嗔意,似乎在责怪萱萱乱说话。   清漪站在原地,拧着锦帕,手足无措,小眼神偷偷瞟着林卓。   林卓的心像是被火烤着,跟娘亲的目光稍稍一碰,就下定了决心。   这两个女人陪着他过刀山火海,同生共死,不能再没名没分的下去了,他的话音哽咽起来,往后退了半步,把清漪的手也牵上,单膝跪地,“小妹,清漪,你们愿意嫁给我么?”   清漪倏然间泪流满面,她被这突然的喜讯砸晕了脑袋,又紧张又欢喜,完全说不出话,一边点头不迭,一边使劲儿拉扯林卓,让他快些站起来。   床榻上的耿小妹,“咳咳咳”的急促咳嗽,死紧死紧的攥着林卓的手。   萱萱在旁边看着哥哥的动作,一边帮着耿小妹顺气,一边好奇地眨着眼睛问,“哥哥,你刚刚是在干嘛呢?为什么那么,那么……”   丫头描述不出来了,林卓抚着她髻上的红宝石,带出了点儿笑意,“哥哥在求婚啊,很感人对不对?偷偷告诉你哦,这其实也是要挟,她们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咯咯咯”萱萱清脆的笑声珠落玉盘,像是天边飘来的仙音,让林卓身心熨帖到了极致。   清漪偷偷拧了林卓一把,床榻上的耿小妹也轻轻咬了咬嘴唇,两个女人心境一致,坏人最讨厌了。   “公子,公子,有急报”门外传来的吆喝声,打碎了室内的一片宁静祥和。   张婉儿一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把屋子里的人赶了出去,“去去去,忙你们的大事去,一个个粗里粗气的,再惊着咱们小妹,我可不依的,都出去,我们娘几个说说私房话”   林卓等人倒是脸皮厚,无所谓,乌央乌央就落跑了,耿小妹重伤醒来,雾霾的天都变蓝了。   林泰来同志属于被误中副车的,娘几个没有他,说大事显然也没有他,悻悻然找张全去讨论买地的事儿去了。   “公子,昨夜司命卫队第三小队奉命执行刺杀任务,现茅坝方向有异常,经近距离侦查现,白莲匪徒对哈茗公主进行围攻,执行保护任务的二十六名战友,接力舍身营救,逐个阵亡”报信的是第三小队的成员,他眼睁睁地见证了那场惊心动魄的营救,哈茗的每一步都踩在他们的鲜血上,“最后一个战友,为试探哈茗公主的安全状况,自戕而死,哈茗公主一个人将他们的尸聚在一起,依汉家礼仪土葬在何家岩,立了一个石碑,刻的字是我是特种兵,我很骄傲,这应该是最后一位战友临死前说的”   报信的特种兵声音哽咽,念叨碑文的时候,坚毅如铁。   林卓靠坐在椅子上,眼前浮现了刀光剑影中自己的战士用生命完成任务,最后一个特种兵用最温柔的方式偷偷自尽,哈茗孤零零扛着战士们的尸体为他们安葬的画面,这些人都在他命令传达之下,挺身赴死,死得如此悲壮,如此惨烈。   他身躯连连抖动,一颗心仿佛再次被熊熊烈火烘烤。   “公子,第三小队全体请命,将我们的任务,由刺杀任务转为保护任务,我们将继承战友们的使命,继续为公子守护哈茗公主”报信的特种兵昂挺胸,大声请命。   “我同意了,你们都是最优秀的特种兵,是我的骄傲”林卓仿佛被一团棉絮堵住了胸口,说着话,嘴巴翕张,声音却不大。   “是,谢公子”报信的特种兵昂敬礼,大踏步离去,林卓望着他的背影,他去哪儿呢,也许是去执行任务,也许是去慷慨赴死。   书房里静默了很久,陈苏已经百炼成钢,情绪轻易不会外露,此刻也情绪翻腾,邓子龙和耿大力跟这些特种兵一起摸爬滚打,情感相通,此刻眼眶红红,耿二力却像只愤怒的猩猩,眼睛里一片血红,他拍着大腿,怒声大喝,“等皇帝老儿翘辫子了,一定要把这些贼子挫骨扬灰”   “陈苏,说说你审讯那些刺客的情况”林卓睁开眼,声音重新变得清淡。   “是,公子……根据这些刺客招认的情况,和刘珽他们说的情况……我们可以断定,这些刺客的目标,一开始并不是大小姐……”陈苏言语简练的还原了整个刺杀过程,“他们的确是白莲,据此推断,那个湖蓝色劲装的少女,很大可能就是黔国公府的沐燃小姐”   林卓侧目看向邓子龙,他有些羞怒,“公子,子龙无能,在进山口的埋伏,没能奏效,白莲早有准备,我们的伏兵人数太少,又腹背受敌,没能救下目标,也,也没能追踪到他们关押沐燃小姐的地方”   邓子龙说着,脸上火辣辣的,丢人丢大了。   “布置得这么煞费苦心,就只可能是沐燃了”林卓轻轻摆摆手,没有怪罪。   “卓哥儿,我这边有个情况”耿大力瓮声瓮气的说,他最近也是着急上火,老爹刚走,妹子就受伤了,长兄为父,他没法儿不操心,“司命卫队在九丝山和都都寨各处刺杀,难度越来越大,而且有人趁火打劫,冒充我们,只不过,他们专门杀僰人”   “呵呵呵”林卓笑了,“这是正常的,白莲剿除哈茗的暗中势力,为的就是让僰人离心,他们再冒充我们除去一些僰人铁杆儿,就足可以让僰人变天了,现在最难受的,应该是哈烛”   陈苏拧着眉头,眼睛亮了一下,“公子,既然僰人和白莲勾心斗角,已经乱成一团,那咱们可以趁机营救哈茗公主回来了吧”   “大力,让刘珽他们撤回来吧,二力,你派审阴司的江湖人士上去”林卓侧身对着一直火星直冒的耿二力,“咱们就专杀白莲,伺机营救哈茗”   耿二力跟装了弹簧一样嗖的蹦起来,“是,卓哥儿你放心,我保证干死那帮***养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隆庆归天   林卓在叙府经受着烈日灼心之苦,李皇后远在京师,也神魂俱震。 ≈≠===≥≠≥≈≤≥≈   “奴婢遵照娘娘的吩咐,向林公子宣旨……林公子真是有一副好相貌,奴婢惊为天人……他对娘娘颇为感恩戴德……还有张总宪,林公子还让我捎信儿给您,让您保重身体呢……”王安跪在地上一阵东拉西扯。   “嗯,咳咳”李皇后有点儿后悔把张佳胤留下了,现在想问点儿啥都不方便,只能迂回再迂回,“那几日林公子都怎么招待你的?叙府可有甚风光好看?”   “呃……娘娘圣明,叙府有个蜀南竹海,可是近万亩的竹林呐,真是壮观的了不得,还有个叫翠屏山的,都很不错……”王安紧着把叙府那点儿家底儿抖搂了一遍,罗里吧嗦的不得要领。   这下子,不只是李皇后的柳叶弯眉微微蹙起,就连张佳胤都感觉到了事态不对,脸色难看了起来,侍立在李皇后身侧的田义心中焦急,怒声道,“王安,你老老实实地说,林公子那边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王安咽了口唾沫,终究没胆儿硬挺着,跟个磕头虫似的,“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李皇后缓缓站起身来,凤眼里含着些忧虑和煞气,“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给本宫如实招来,再有不尽不实,本宫以欺君之罪治你”   王安仿佛变成了没有骨头一般,瘫在地上,一鼻子哭了出来,“娘娘啊,奴婢不敢呐,都是林公子的一腔忠孝之心,奴婢才……”   “别说废话,说”李皇后火气上脸,声音变得尖利,又别说又说的,很是自相矛盾。   王安吓得打了个激灵,也不敢再耽搁,竹筒倒豆子,就把叙府林卓的一系列遭际和盘托出,林卓自己遇刺,萱萱遇刺,侍妾重伤,母亲晕厥,几个冷冰冰的词组,狠狠攫住李皇后和张佳胤的心扉。   这些事情王安都没有亲身经历,但是他说顺了嘴巴,又见李皇后和张佳胤听得聚精会神,成就感爆棚,灵感如同脱缰野马不受控制,为了增强故事的感染力,填上了很多可读性描写,说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林公子最宝贝的妹子遇刺,耿小姐又身受重伤,他当场吐了三口血,叙府上下同感悲愤,第二天林公子坚持为奴婢送行,一夜白头啊……”   “什么?”张佳胤一声惊呼,李皇后也瞪大了眼睛。   “咳咳,不是全白,只白了一小缕,若是落在别人身上,或许会很难看,偏偏在林公子身上,一抹沧桑,更增其风采气度,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哦,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王公公以一句词结束了自己的演讲,意犹未尽,挖空心思使劲儿回想,还有什么大料可以爆。   李皇后又缓缓坐下了,尽管之前,她已经再三确认,林卓就是自己梦中的登徒子,但是此刻,那个为她遮风挡雨,郁郁然巍巍然的身影,越的亲切和熟悉。   张佳胤的感觉却不一样,他拧着眉头浑身不舒服,任谁自己的徒弟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也高兴不起来,王安最后那句词尤其让他不舒服,自己在京师冠盖满京华,让林卓在川南斯人独憔悴?“娘娘,川南局势已然兵凶战危,林卓势单力薄,步步惊心,恐怕……”   少见的,李皇后没有理他,“王安,你说,你不奏报实情,是受林公子所托?”   “是,娘娘”王安又想起一些内容来,刚好接上趟,“林公子说他不欲远劳千里之心,说起来林家兄妹俩都是这样的性子,不怪林公子对妹子宠溺”   “哦,那个叫萱萱的小姑娘?她又如何了?”李皇后对这些是极感兴趣的,张佳胤也不好打断,默默在边儿上想心事。   “大小姐,咳咳,林公子身边的人都这样称呼”王安卖了个乖,很有一种资历上的优越感,“大小姐在林公子遇刺之后,心惊肉跳,泪落涟涟,林公子心痛不已,说是曾给大小姐的小院儿命名为无泪,见到大小姐落泪,心如刀绞;大小姐要去龙吟寺为林公子祈福,小小的人儿,愣是一个人攀上了几千米的高山,遇到匪徒刺杀,一声儿没哭,一滴泪没有掉,只说是她不哭,林公子就不难受了”   王安所说的,有的过于夸张,有的存在谬误,但是显然,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会去挑这个茬儿。   “萱萱情状,林卓早有提及,老臣缘悭一面,心以为憾事”张佳胤有些叹息,“想林卓才貌双全,其妹钟灵毓秀本不出意料,又能如此相亲相爱,实为邀天之幸。”   李皇后这个时候却在出神,一个惫懒却英俊有才有担当的郎君,一个娇憨可爱有情有义的小姑子,两个妾室都是风风雨雨同生共死过来的,我是正妻,那是一副多么美妙的画卷。   “娘娘?娘娘?”田义在李皇后身边轻轻呼唤。   “唔唔”李皇后这才回了神,顿时觉得好生羞耻,脸颊上爬上丝丝缕缕的红晕,“那个,那个,林卓的母亲和侍妾伤势如何?”   王安听到问话,有些郁闷,这不是他能挥的角度,“奴婢回京的时候,老夫人已无大碍,耿小姐却仍旧昏迷未醒”   “哎……”李皇后闻言彻底放心,恢复了雍容大气,“林卓身边清漪和耿小妹两女,都是历尽劫波,舍身护情郎,算的是女中豪杰了,他们三个折腾那么久,也该修成正果了,田义啊,回头下道旨意,让林卓把她们俩纳了,也是一场佳话”   张佳胤神情微妙,出言劝阻,“这个,林卓尚未娶妻,先纳双妾,似有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的,本宫亲自写旨,这俩姑娘虽然名分是妾室,可也不是谁能欺负的”李皇后心怀大开,还有些雀跃,斜睨了坐立不安的张佳胤一眼,继续慢条斯理的打趣,“张先生,据闻你家还有个幼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正是正是”张佳胤淡定不能,有些急切,皇后娘娘万一狂性大把林卓配了出去,自己回去可不好跟老妻幼女交代,“臣在铜梁时,二人情谊甚笃,相处和美,可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噗嗤……”李皇后没忍住,喷了出来,忍不住刺了一句,“张先生,你这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张佳胤听着李皇后泛着怪味儿的话,老脸一红,还是硬挺着,不要脸面了,“老臣无状,只是小女在家中心心念念,老妻又是颇多属意,老臣若不争取一二,恐家中将有不测”   “哈哈哈”李皇后被逗乐了,“难为你,难为你,好,那本宫就在旨意中先给林卓指婚,再令其纳妾,这样也好,更名正言顺”   张佳胤喜形于色,匆忙行礼,“谢娘娘成全”   等到寝宫里静下来,李皇后有些恐惧有些难堪,川南的局势如此艰辛,林卓连遭刺杀,她的心也给揪得隐痛,甚至现在听到林卓的名字,心都会揪一下。   如何破局,非常简单,只要隆庆皇帝驾崩,林卓自然就可以放开手脚,不用再藏头露尾,零敲碎打,他的安全自然也就没了问题。   李皇后想到这里,心突然快跳了好几拍,她缓缓转头,朝向乾清宫,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过去看看她的丈夫了,反而眉间心上尽是那个登徒子,甚至为了那登徒子的安全,连丈夫的命都在算计中。   李皇后踉跄后退,白嫩的手儿抚着胸口,不是的,自己不是那种恋奸情热,谋杀亲夫的恶毒女人,若是那登徒子只有好相貌,只有一身才学也还罢了,如今他默不吭声为自己、为自己的孩儿赴汤蹈火,在川南只手擎天,实在感人肺腑,动人心魄。相比之下,那乾清宫病榻上的男人,做了什么呢?在自己身上打了几个哆嗦?   李皇后照着镜子,里面的少-妇韵味成熟,风情万种,她暗暗啐了一口,你玉树临风一少年又怎么样?老娘照样把你弄到身子底下来,脸颊微红,有些羞怯,有些自豪。   不知是镜子反光还是怎样,里面李皇后的脸颊渐渐变成了整齐的两段,一半深情而又凄迷,另一半厌恶,还是厌恶。   夏日京师的风,干燥而又炙热,尤其是中午的时候,更是火烧火燎,对女性很不友好,李皇后也是不爱出门的,从养心殿到乾清宫的距离如同天堑。   哪怕前有黄罗伞后有羽扇屏,仍然燥热难耐,而且恰好这几天李皇后的心火也很重,每个晚上都难以入睡,却又要强迫自己睡,睡不着的原因是生理上的,强迫自己睡的原因也有生理上的,见不到梦中的登徒子,怎么解决生理问题呢?   但是,她终究要出门,乾清宫御前议政,她不能缺席,为了她的儿子和远方的男人。   今天的御前议政,除了朝堂高官大臣,还多了几个御医,隆庆皇帝龙驭宾天的时刻已经太近了,尤其是昨天夜里他吃了点儿粥之后。   事实上,这段时间,朝堂可称无事,高拱和张居正的明争暗斗一如既往,张佳胤闷声大财也一如既往,张居正的改革倾向偶露峥嵘,却被高拱和吏部尚书杨博联手压得飞灰不剩,但是张居正却成功的竖起了改革派的大旗,吸引了相当一部分朝堂大佬和地方实力派,张佳胤对此也表示了有限度的支持,眼看二张即将合流,李皇后代表的内宫又一力扶持张佳胤,高拱的威权地位岌岌可危。   等一通狗皮倒灶的事情议论结束,眼看就到了傍晚时分,李皇后见诸位大臣没有奏疏要折腾,就操着绵软的声音打总结,表示众卿家辛苦,回去好好干活儿,有狗粮喂你们,今儿个就此散伙。   陡然间,李皇后全身一麻,这几天正敏感着,居然有人摸她屁股?那可是登徒子最喜欢的地方。她柳眉倒竖,回头一望,却是床上躺着的吉祥物隆庆皇帝,他也并不是故意摸自家皇后的屁股,只是想示意一下,本吉祥物今儿个精神头好,有话要说。   李皇后赶紧把他干枯的手捧在手心里,不让她乱摸自己,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可有旨意?”   隆庆皇帝的精神头儿真的好了很多,眼睛都清亮了   大家伙儿互相对视,渐渐弄明白了,这是回光返照了。   隆庆皇帝显然也很清楚自己大限将至,“皇后,这段时日苦了你了,朕撒手后,皇儿就全仰仗你了……”   李皇后心惊肉跳,“陛下,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一定能好起来的”一边说着,一边却示意冯保将太子请到乾清宫来。   隆庆皇帝摇摇头,开始煽情,“朕生年半百,为帝五年,若不是有你在身边,恐怕家国都要乱了……”   一句话说得李皇后涕泣涟涟,脸色却莫名的一片通红,双腿频繁摩擦交错着,她很不理解自己,在隆庆皇帝深情款款的时候,她却绮思连连,被皇帝触碰的臀部唤醒了她在梦中跟登徒子放浪形骸的记忆,皇帝注目,群臣在侧,这种感觉无比之刺激,让她难以自持。   咳咳,完全不怪她,在那个东边儿很热的地方,夫目前犯可是仁人志士争相追逐的梦想。   李皇后磋磨了一会儿,情思稍稍冷却,却听到隆庆皇帝令人厌烦的声音,“……朕去后,由高拱、张居正、高仪……”   李皇后绮念尽去,咬了咬牙关,这个皇帝无能了一辈子,糊涂了五年,最后一刻也不清醒,好在危急关头,八岁的太子殿下到了,这个虎头虎脑的小人儿,噔噔噔跑到李皇后面前,投入母后的怀抱,对床上濒死的老爹没有啥感觉。   李皇后把太子的手放到隆庆皇帝手里,稚嫩孩儿的温热,让隆庆皇帝略略一顿,还是决定加个人,“……张佳胤四人为顾命大臣,并入职内阁,协理国政,尔等都是朝廷肱骨,太子就交给你们了,切莫负朕。”   被点到名的四个人出列叩,高拱头比较大,他代表大家伙儿说话,向着即将谢世的前任领导表态,“臣等遵旨,必竭忠尽智,报效皇恩,辅佐太子殿下成就圣明君王,请皇上安心养病,切莫劳神费心”   这个时候的安心养病,潜台词就相当于说,这个活计我们接下了,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隆庆皇帝留恋的看了看这座巍峨华丽的宫廷,沉肃的神情片刻威严,只是眼神滑过边上宫娥时,那俯身的乍泄春光,让他咽了口唾沫,一丝贪婪浮起,旋即转为迷惘,很快他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鲜血随之四溅。   李皇后素色的裙幅上触目惊心,留下了一大片血污。   殿里的所有人大惊失色,旁边随侍的太医一拥而上,望闻问切,简短的针灸服药后,他总算回归了清明,无力的指点着群臣,“朕……大行不远,尔等久蒙皇恩……当善加辅弼太子……祖宗在天……有灵,也会护佑忠臣孝子……咳咳咳”   满殿臣僚顿时呼啦啦跪倒在地,嚎哭不绝。   隆庆的眼神开始涣散飘忽,抓了抓太子的小手,视线还是不可遏制的转向了那个弯腰盥洗的宫娥,此女姿色平平,唯有此****堪为上品。   片刻之后,太子的手被放开,隆庆的手也无力的垂下,弥留之际的眼睛闪过一丝微不可查难以领会的精光。   只不过,旁边的李皇后却是默默看了个完整,她太熟悉这个男人了,她牵起儿子的手,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瞥了一眼那个宫娥,陛下,你喜欢么,我会送她去陪你的。   九重深宫,至尊夫妻,十年恩怨,同床异梦。 第一百一十四章 僰人之殇   “教主,那个糟老头子已经死了”红莲又来到赵胤安的门外,没有进去,因为赵胤安的大腿上盘坐着一个妖艳****的美女蛇,他自己也只是松松垮垮披着外袍,下身还在不停地耸动着。?? ≤   “好,很好”赵胤安伸出舌头,在美女蛇胸前来回****,下身耸动得更加猛烈,让那美女蛇叫唤得如同一只母驴,尖锐而又高亢,“现在的僰人,总算没有反骨了”   “教主”红莲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愤怒,她说不清楚在愤怒什么,她强行压抑着,声音诡异地毫无起伏,“昨天夜里加上今天白天,我们也出现了伤亡”   “嗯?”赵胤安粗重地呻吟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回应红莲,还是到了舒爽处,“怎么回事?哈茗身边的妖人还没有肃清?”   “不像”红莲咬了咬腮帮子,觉得无比耻辱,“哈茗已经被哈烛软禁在曼垭口,四面重重防守,她没有能力再兴风作浪,会不会是哈烛?”   “嘿嘿嘿”赵胤安动作陡然再度加剧,紧紧掐住那个美女蛇的腰肢,下半身悬空,连续冲击了好几十下,才静止下来,脸色狰狞地释放完后,躺在椅子上舒爽的喘息,把美女蛇按到自己的胯下,才又开口,“哈烛,哈烛没这个本事,哼,没用的东西,有野心,却没有匹配的能力,想开创大业,又只想着抱稳权位,他的人?哼哼,他的人都是我白莲的人”   “但是,哈烛毕竟是僰人族长,盘根错节,要是他想着与我圣教为难,恐怕也不愁没有人可用吧?”红莲曾经非常迷恋赵胤安自信满满的样子,如今却觉得如鲠在喉,恶心到了极致,忍不住想要打击他。   “哼,他当然得有人,有的是人呢,唔……”赵胤安按住胯下上下套动的脑袋,低沉一吼,声音变得有些疲惫,“红莲,这些你不用管,不管是谁在作怪,咱们当务之急是把僰人捏在手心儿里,有了这数万生力军,圣教的大业才有希望”   “是”红莲本能地察觉到赵胤安另有后手,有心追问,但又怕他起疑,只能作罢,转身就要离去,这里的活春宫,看得她非常的想念林卓,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有些痴心妄想吧,红莲幽幽然自嘲。   “红莲,今夜,你来侍寝”赵胤安的声音冷不丁传出来,红莲木然转身,却看到赵胤安已经一脚把那条美女蛇踢开,赶了出去。   那个美女蛇陪着笑脸,抱着自己的衣服狼狈跑出门,裸着的身体,残留着几许****之后的痕迹,它们竟比人的情感还来得持久。   红莲没有同情,她开始痛恨过往的自己,比这个毫无尊严地卑贱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教主,属下身体不适,若教主未曾尽兴,属下再去安排几个女子为教主添香”红莲眼睛里神采全无,绷着一张棺材脸,委婉挣扎。   “哦?身体不适?”赵胤安眼皮动了动,却并未睁开眼,摇摇手,并未留难,“那算了,你退下吧”   红莲如蒙大赦,不敢应声,匆匆跑出这个富丽堂皇的院落。   身后的赵胤安,眼睛缓缓睁开,波谲云诡,厉芒闪烁,却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夜色中的九丝城,不安分依旧,红莲默默在黑暗中行走,脸上一片死灰,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起了很多事,也想起了很多人,她觉得自己十九岁的年龄,却好像不止活了一辈子,做了一辈子玩物荡妇,做了一辈子纯情的小姑娘,做了一辈子守不住大义,背叛了族群,满手血腥的造反头子,又做了一辈子为了私情背叛信仰的双面间谍。   玩物荡妇就像刚刚那条美女蛇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尊严,也不需要尊严,爽一下就好;纯情的小姑娘换不来心爱郎君的回头一顾,痴痴守候,百年孤独;造反头子变成了杀人机器,没有良心,也没有希望,更不知道幸福;双面间谍么,呵呵呵,唯独她的结局猜不到呢。   红莲抱着肩膀,感觉有点儿萧瑟,有点儿冷。   迎面走来一群人,打头儿的是几个僰人头目,地位颇高的那种,行色匆匆。   见到红莲,先是一愣,随即打躬作揖,很是讨好,“见过圣女,这时节山上夜寒露重,要不要属下安排人手护送您回住处?”   “不必了,你们忙,我随便走走”红莲挥挥手,没有接受他们的好意。   “是是,教主深夜见召,我等心下忐忑”几个僰人高官互相对视一下,继续皱着沙皮狗一样的笑容,“不知,圣女能否有所提点,属下等必有后报”   红莲心中鄙夷,面上不动声色,意味深长地道,“尔等不必慌张,教主召见你们是有大事相托,不是坏事”   “如此就好,多谢圣女,多谢圣女”   僰人高层呼啦啦从红莲身旁走过,红莲面色更冷,赵胤安召集那么多僰人高官,显然有重大事情吩咐,搞不好是直接针对哈烛的,但是,却出奇的没有让她参与,这是对自己不信任了么?   红莲将自己做的事细细地捋了一遍,眉头突地大皱,是哈烛,哈烛身边有赵胤安的人,自己向他传讯示警,让他赶往茅坝解救哈茗,一定是消息传到了赵胤安的耳朵里。   红莲恨恨地挥手,心下恼怒难言,“哈烛这个废物”   红莲的脚步变得急促起来,却又蓦然停止,她想起了赵胤安刚才的侍寝要求,他已经在那条美女蛇身上泄了两次,以他的能耐,不可能还硬的起来,要求自己侍寝,当枕头么?   她心中波涛汹涌,脸上的血色缓缓退去,那是对自己的试探,自己懵然无知还着了道,也是个废物。   红莲猛然回头,左右四顾,屏息凝神,她感觉到了破空声,还有微不可查的喘息声,嘴角掀起一抹残忍,满腹的郁结烦躁化为无边的杀意,转头就往僻静处走去,你们找死,老娘就成全了你们。   哈烛巍巍然盘踞在族长座椅上,居高临下依旧。   他的身边站着四个人,他们出身都都寨,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一个面目阴沉的山羊胡汉子站出来,阴测测的汇报,“族长,咱们又死了十几个人,多数是族老,还有些青壮头领,都是得力干将,定海神针一样的人物,哈茗显然没有罢手”   “就是,族长,这样子死下去,咱们僰人就成了一盘散沙了,您身边也没有可用之人了,哈茗胆大妄为,早就该处死,血祭祖先的铜鼓,您可不要妇人之仁呐”另一个圆圆脸小眼睛的胖大汉子附和着,声音里隐隐透出丝威胁之意。   “哈铜、哈路,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事是公主干的?有证据么?”另有一个身材瘦削,脸上褶皱纵横的汉子表示了质疑,这两个人兜头就扣屎盆子,还想要图谋哈茗的性命,他看不惯。   先前两人对视一眼,自然不肯服气,夹枪带棒的回击,“哈朔,你早就跟哈茗勾勾搭搭,别以为咱哥们儿不知道,除了哈茗,还有谁有这个能耐,下这样的死手?”三个人来来往往很快就吵成一团,另外一个人年纪最高,白须白眉,他神色不动,也不开口,显得高深莫测。   “住口”哈烛冷哼一声,“如今族中人心惶惶,必须先稳住大局,吵吵嚷嚷有个屁用,哈铜、哈路,你们两个带着咱们都都寨的老弟兄,去把粮库看守起来,手中有粮,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哈朔,待会儿你跟我去看看哈茗,把她看牢了”   哈烛又转向一言未的老年朋友,语气变得和煦,“哈蛮大哥,就劳烦您把城内的兵马梳理一下,掌管好”   几人一同躬身领命。   哈烛站起身,重重一拂披风,端的威风凛凛,只听他舌绽春雷,“只要九丝城大局在握,咱们要粮有粮,要人有人,就不怕出什么幺蛾子”   等到另三人退下,偌大大堂中,只剩下哈烛和哈朔。   哈烛幽幽看着那三人的背影,心中的凄凉一阵紧似一阵,先前的威风凛凛也不复存在,身躯佝偻了下去。   “哈朔,你知道该怎么看守哈茗么?”哈烛看着哈朔,脸上神情苦涩,哈朔一向认死理,一根筋,做事笨重迟缓,自己平时是最看不上的,也从来没有什么恩情,没想到,自己身边最后能剩下的,却是他。   “属下一定严加防守,时刻探视,再利用曼垭口的地势,在背后的鹰嘴崖和前面的瓦窑滩上设置岗哨,前后监视曼垭口,决不让哈茗公主逃出去”哈朔思量了好半天,给出了自己的看守方案。   哈烛连连咳嗽好几声,叹口气,摇摇头,“你看守她,一定让她不能走出曼垭口,同时要保护好哈茗的安全,但是有三种情况,你要帮着她逃出去,听她的指令行事”   哈朔脸上的褶皱更深了,这显然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但是他的性格决定他也不会寻根究底,他瞪着眼睛问,“族长,是哪三种情况?”   哈烛有些不适应,看了看他的瘦削身材,多么像是个精明人啊,跟肥胖肥胖的哈路很像个蠢货一样,他又叹了口气,尽量简化自己的语言,“一种是九丝山粮库突然起了大火,一种是我,你的族长死了,第三种是两者都生了”   “族长,咱们在九丝城那么多人马,有哈蛮他们几个在,咱们的粮库还有你,都不会有事的”哈朔大模大样地挥舞着爪子,全然没看到自己的族长已经难过得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一十五章 顺势而动   九丝城里疾风骤雨,在叙府45度角仰望九丝山的林卓,自然不会一无所知,像是叫驴春了一样的陈苏把九丝城里的风吹草动都摸得通通透透。? =≠   萱萱遇刺对陈苏掌管的审阴司来说,是个惊险的分水岭,林卓这厮遇险虽然不少,但是无论是当初在叙府知府衙门口遇刺,还是上次在浣花溪遇刺,要么是他自导自演,要么是他推波助澜,一切终归在掌握之中,龙吟寺的刺杀虽然只是殃及池鱼,却是扎扎实实的毫无防备,林卓心神重创之后,吼出的那句话,给陈苏造成的震动是巨大的。   “是谁?为什么?怎么做的,我要知道”   以至于他完美地继承了这句话,三不五时就冲着手下那帮阴人咆哮。   尤其是林卓派遣马容再赴成-都府,与锦衣卫成都千户苟默联系之后,他的脸上就更是火辣辣的,这段时间除了正事,他都在无所不用其极的搞锦衣卫的材料,倒不是要破坏林卓的合作计划,而是借鉴一下人家正规特务机构跟自己的草台班子差距在哪里,他得学着点儿,让审阴司做得比锦衣卫更好。   他心里充满了紧迫感,公子的习惯向来是响鼓不用重锤,要是审阴司始终没有长进,等到公子能够使唤锦衣卫了,自己这个大阴人的价值也就岌岌可危。这是他不能允许的。   审阴司艰难而痛苦的专业化转型之路缓缓启动。   “公子,最近九丝城派了好几拨人出城,却是往同一个方向,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的人跟踪他们,趁夜下药,窃取了他们的信函,他们都是往孟邦去的,内容也都是一样的,白莲把沐燃已经被抓的消息告诉孟邦,让孟邦派人来接人”陈苏的眼睛灼灼闪光,除了口头汇报,还递上了一张条理分明的简报。   对陈苏突然勃的斗志,林卓倒是不意外,没有压力怎么会有动力,天才也不例外,你让天才活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环境里,也可能被喂成猪,他弹了弹那张纸,“那天在龙吟寺被劫走的女人,就肯定是沐燃了”   “是的,公子,有九成把握,那就是沐燃”陈苏的措辞很谨慎,甚至略微有些过头。   “呵呵呵”林卓忍不住一笑,却并不点破,“陈苏啊,九丝城里咱们暗杀白莲,白莲暗杀僰人,乱成一锅粥,你认为形势会如何展?”   “属下认为,哈烛嗜权如命,白莲暗杀之外,不停的拉拢分化,直接危及到他的权位,哈烛应该会采取极端行动”陈苏凝眉片刻,给出了他的猜测,“九丝城,搞不好会有一场火拼”   “火拼?”林卓缓缓摇头,“论人数可是僰人占优,白莲教若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怎么敢如此大张旗鼓?”   “哈茗公主是个最好的替罪羊”陈苏出乎意料的坚持了一小下,“只要赵胤安咬死了那些僰人都是哈茗公主的手下干的,而且白莲也死了人,恐怕哈茗公主有口难辩,而且还可以借此向哈烛施压,逼迫他处置哈茗公主”   “唔?在哈茗被设计、被软禁之前,这种可能性存在,而且很大”林卓站起身,走到了窗前,“但是,现在么,就不一定了,赵胤安不一定还需要找借口……”   “属下愚钝,请公子指点”陈苏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哈茗出事之前,即便我们派去保护她的人对白莲教和僰人都构成威胁,但是她威胁最大的是哈烛,她会不断分流哈烛的势力,让僰人陷入分裂,赵胤安应该很乐意看到这个局面,这也是我让哈茗回归僰人的原因之一”林卓幽幽出口,声音冷酷到了极致,“但是赵胤安却串联了哈烛,豁出去用白莲最精锐的力量在茅坝围剿哈茗,实质上,不是帮哈烛剪除对立面,而是消灭僰人中对白莲威胁最大的敌对势力,这代表着什么?”   “说明,说明白莲已经基本上掌控了僰人?大势在握?”陈苏悚然,这几乎意味着僰人将经历一场巨变,直接城头变幻大王旗,“那,我们就更要盯紧了赵胤安,破坏他的行动”   “不”林卓又无情地拒绝了陈苏,“我们应该盯着哈烛”   “哈烛?大势已去,哈烛能怎么样?”陈苏沉默了片刻,还是要向奸诈的林公子请教。   “哈烛这个人啊,我打过交道,从侧面也听到了一些”林卓叹了口气,对这个老对手,心情比较复杂,“哈烛一心要将僰人带出大山,处心积虑谋夺权位,可见他有野心有抱负,作为僰人的领袖,在米粮交易中,他不惜与官府合谋,如今,他不惜与白莲合谋,可见此人行事狷狂,不计后果”   林卓推开窗,让清新的空气一拥而入,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如今,几十年辛苦,大梦一场,一切都变成了镜花水月,以他的个性,肯定是不甘心的”   “他会有大动作?”陈苏思索着会是什么大动作。   “肯定会有,但是不一定做得成”林卓就差个羽毛扇,就可以s诸葛大大了,“所以我们要盯着他,帮他一把”   “既然僰人已经掌控住,白莲会不会率先对他出手?”陈苏兢兢业业的捧哏。   “必须会,但是不会是大行动,还是老套路,暗杀”林卓分析着分析着,就觉得那座山实在是太有趣了,“毕竟当着全体僰人的面儿杀他们的族长,除了装逼之外,有弊无利”   “那我这就去安排,咱们帮这老小子一把”陈苏对林卓的分析非常迷信,这就准备行动了。   “嗯,不要用力过猛,帮他做完大事,就尘归尘土归土吧”林卓冷酷地吩咐,又拿起桌面上的简报,“还有,传递信息精确及时之外,还需保证安全,这样白纸黑字,难保不会泄露消息,授人以柄”   陈苏一愕,这可是他效仿锦衣卫弄出来的,旋即懊恼,早就说好了不要亦步亦趋,要过锦衣卫,做领先展的特务的,果然迷信照搬要不得啊,陈苏思绪纷纭,尴尬的俯身请罪。   “想想办法,有没有密写材料,再想想办法,可不可以设置一些只有我们能看懂的对照字符”林卓心下不忍,还是支了个招。   陈苏顿时露出了菩萨显灵一般的崇拜表情,“公子圣明,属下这就照办”   “……”林卓无言以对,这特么外人听到了,咱俩能被抄九族。   随后林卓又交代耿二力,让他把所有人手的刺杀任务全部结束,都凑活到哈茗身边去,等到僰人内部生大变,随时接应。   “卓哥儿,哈茗公主被羁押在曼垭口,那里进去容易出来难,前面的瓦窑滩又是一片开阔地,很难逃得脱啊”耿二力托着腮帮子表示臣妾很难做到。   林卓翻了个白眼儿,“僰人生大变的时候,还有谁会注意到哈茗这边,而且”林卓的表情有些诡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人会帮我们,届时,我要亲自去指挥”   “啊?”耿二力有些麻爪儿,他可是经历过萱萱遇刺的事儿的,心现在还晃晃悠悠呢,“嘿嘿嘿,不用不用,卓哥儿,我上山去走一遭就行了,保证把哈茗公主全须全尾地给你带回来”   “二力啊,这一趟,无论如何,我必须得走”林卓神情艰涩,说好了要给别人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别人也为自己出了很多力,冒了生命危险,自己应该亲自把她接回来。   谈完正事儿,林卓闷在书房里奋笔疾书写了一封信,对着这封信,了会儿呆,又怪异的笑了笑,抬起屁股就往耿小妹房间走去。   耿小妹的气色恢复得很好,伤口也已经愈合结痂了,只不过心情却一直很不美丽,原因就是背上弯弯曲曲像只蜈蚣一样的伤痕,丑死了。   “哎?蜈蚣?”林卓灵光乍现,“这会儿能不能纹身呢,应该能,浪子燕青都能用纹身勾搭皇帝的妞儿呢,呸呸呸,不能要蜈蚣,特么比伤痕还丑,文个啥呢?”   林卓一路思索着冲进了耿小妹的房间,不出意料看到了家里的所有女同胞,耿小妹斜斜靠在床头,萱萱调皮鬼硬要脱了鞋子跟小妹姐姐挤在床上,张婉儿跟小妹聊着天,一边镇压时不时出邪招的萱萱。   清漪干的事情很奇葩,忙活着给小妹的药碗里放各种甜的酸的,还要打问一下客户的需求,真是良心店家。   “哥哥,快来快来,小妹姐姐的床又软又香,可舒服了,你也来睡一下试试”萱萱真不愧是她哥哥最心疼的宝贝儿,想法设法给老哥谋福利呢这是。   “咳咳咳”林卓一叠声儿的咳嗽起来,刚进门就搞得那么刺激,真是有些承受不来。   “萱萱,你不许瞎说,要不然我要赶你下去了”耿小妹面红耳赤,对自己的小闺蜜泄不满,话说这床林卓倒是经常上来,只是当众说起来,羞死个人呢。   娘亲张婉儿也跟着一阵数落,只有清漪不怀好意地抿着嘴唇儿看戏。   “唔,不说了,不说了”萱萱丫头见犯了众怒,赶紧往被窝里一钻,只露出两个小揪揪。   “卓哥儿,过来,你先说说,这个亲事,你是怎么打算的?是在叙府啊,还是回了成-都府再操办?”张婉儿拉过林卓的手,仰脸看着芝兰玉树楚楚动人的儿子,一脸的喜意。   “呃……”林卓打了一个梗,有种被逼婚的感觉,他倒不怕啥,反正成亲了也办不了事儿,他眼睛里还是绿光呢,只有点儿红边儿出现,离破戒撒欢儿还有段时间,“娘亲,这叙府兵凶战危,而且咱家家人又都不安全,我看,还是到成-都府再办比较合适,您看呢?”   “说的也是”张婉儿浮起一丝愁容,拍拍林卓的爪子,“娘亲也不知道你在等啥,想必都是些军国大事,只盼快些做好,还是快些回成-都府,娘亲心里才安稳”   “嗯,娘亲放心,也就在这十天八天的了”林卓很有信心,他转过身温柔地看看自己的两个娇娇女人,收获两捧柔情似水。   “啊,对了”林卓咋呼一声,萱萱一个激灵,一骨碌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清漪的汤药差点儿打翻,顿时变脸了,皱着眉毛,施展死亡之瞪。   “你这孩子,又怎么了?”张婉儿轻轻一笑,嗔怪着询问。   “嘿嘿嘿,小妹,为夫想到办法了”林卓邪邪的冲着小妹笑。   耿小妹一拉被子,又看了看满屋子的人,眨巴眨巴眼睛,“你想到,想到了什么?”   “你背上的伤痕,我要把它弄成纹身,就把我纹上去咋样?”林卓嘚嘚瑟瑟。   “纹身?”全是问号。   “刺青?”林卓试探。   “把你刺上去?”有些惊悚。   “巴蜀灵竹,刺成一根漂亮的竹子”林卓总算表达清楚。   “谁来刺啊?”耿小妹有些羞羞,毕竟都到了臀部了,整个后背全都暴露。   “小妹,不要担心,我亲自来”林卓眉毛邪恶地跳啊跳。   “哦”耿小妹不知是喜是羞,跟萱萱一样藏进了被窝里。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情无情 ?  耿小妹的纹身大业,是个系统工程,这不仅关乎美感,还关乎健康,林卓并不敢仓促上手。   他派出家人到处搜罗,花大价钱请了周边几个府县最有名的刺青师傅,来给他上课。   本来他以为他纡尊降贵学这下里巴人的手艺,放出风去,各路刺青大师应该会像是开峰会一样云集而来才对,全国知名的大才子要学你的手艺,还不跪舔?   可惜,这个时代人民群众对公众人物的买账程度远不如后世,对自家手艺的保密程度远后世,林卓并没有被温柔搭理。   于是乎,只有砸钱一道可以走了。   “林公子,你的悟性实在太差了,这竹叶怎能如此宽阔,怎能如此柔软,这可不是桑叶?”   “林公子,竹节之处要格外小心,四面相接,你这留一大段空白,你是打算涂些颜料上去么?”   “林公子,天可怜见,你的手又抖了,好好的竹枝被你弄得比梅枝还要百折千回,要不得,要不得啊”   ……   林卓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怪不得几百年后,刺青这个源远流长的行当仍旧被白眼儿以对,估计跟刺青师傅们的毒舌有莫大关联。   但是这个当口儿,他不敢惹他们,只能趴地上吭哧吭哧老老实实地,让干啥就干啥,比条狗都听话。   旁边忠心耿耿的司命卫队特种兵,还有时不时给林卓擦汗递茶水的四个大丫鬟,个个怒气冲冲瞪着那几个死糟老头子,钱没少收,嘴下还这么不留情,真是可怜了公子爷。   还好林卓并不是要系统学习刺青,只是针对性地学刺竹子,而且抗打击能力很强,要不然早就一口老血喷出去老远。   “妍儿,瑾儿,来,扶我起来”林卓结束了上午的课程,取得了阶段性的进步,很满意,就开始调戏大丫鬟了,“本公子的腿麻了,站不起来了,赶紧的”   “啊……”妍儿和瑾儿不愧是贴心贴肺的乖丫头,把手里东西一扔,就扑过来一人一只手的扶住他,还满脸怜惜,快掉泪了都,“公子,你慢点儿,疼不?要不要我们背你呀?”   “呃……”林卓很想答应,但是终归节操尚在,暂时干不出那种把妞儿当马骑的勾当,“不用了,不用了,扶着我就行”   林卓边推脱,揽在姑娘肩膀上的手,就滑了下去,攥了满满一把的乳鸽,弹弹的肉肉的温温的,让他差点儿呻吟出声。   妍儿瑾儿哪里还不知道着了色狼公子的道儿,两人对视一眼,咬着唇儿,眼波盈盈,风情万种地白了林卓一眼,身子却是凑了过来,方便林大色狼行事。   “公子,公子,叶知府来了,在书房等您呢”这个时候林鹤飞叉叉跑来添乱了,打碎了林卓的美好生活。   “咳咳,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林卓硬扳着一张正义脸,把这个没眼色的书童给赶出去。   “啊,公子,轻点儿”妍儿和瑾儿接力娇叫出声,原来林大色狼又用力在人家姑娘的小乳鸽上重重搓了一把。   “这次先饶了你们”林卓凑在妍儿耳朵边儿上,轻轻吮了吮百依百顺俏丫鬟的耳垂,害得人家身子一抖,站都站不稳了。   “还有你们也是”林卓又在小贤和小婷的小屁屁上拍了一记,大袖飘飘神清气爽地走人了。   留下四个姑娘静静的回味片刻,“噗嗤”笑出声来,比起被逐出林家,重头再来的姐妹们,她们幸福得直想叹息。   林卓人模人样地来到书房,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陈苏和邓子龙两人代他陪客,正坐在书房慢悠悠喝着茶,而客人叶谦叶知府却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神情忧虑至极。   “叶知府,可是九大长官司有何异常?”林卓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叶谦的事儿肯定跟九大长官司无关,可他还是绷着脸问了这个问题。   “公子,九大长官司并无问题,几个头人对僰人和白莲勾结,屡屡抢粮愤慨不已,据说还有僰人越境刺杀他们的头人,僰人说是复仇,九大长官司一头雾水,多次致函请官府主持公道,还声称不承诺放弃武力报复的权利,边民内迁事宜进展迅,军户起到了表率作用,几个人口密集的镇子也有了进展”叶谦张口想说话,却先被林卓的问题给憋回去了,只好简洁明了的回答了林卓的提问,甚至还补上了林卓可能关心的问题。   “唔,那就好,打打杀杀的事情,你不用理会,至于他们闹着要报复么,子龙派些人手去指导,咳咳,去约束他们便可”林卓瞥了一眼邓子龙,邓子龙迅点点头,笑容诡异,显然完全get到了林卓的意图,林卓舒坦了,顺手给叶谦戴了顶高帽子,“叶知府调理阴阳,理政安民,功劳可是不小啊,请坐,喝茶”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叶谦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一屁股坐下去,茶杯还没有举起来,就想起了正事,火烧火燎地窜起来,“公子,大事不好,那沐烨沐公子绝食了”   “哦?”林卓并不意外。   说起来,自从叶谦给了沐烨一个大嘴巴子,沐烨就像只野猪一样,看叙府上下所有人等都是仇人,推土机一样找麻烦找茬儿,虽无大碍,但是终究恶心,林卓就授意叶谦把他给软禁了,作为一只名贵的公子哥儿,沐烨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以他天老大地老二他爹老三他老四的德行,能坚持那么久才开始闹腾,已经令人刮目相看了。   得了,还是得去看看,怎么着,人家也是顶级官-二-代不是。   “林卓,你狠,你,你还有脸来见我?”扑面而来的气息,很熟悉,熟悉得让林卓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环顾左右,这处小院儿雕梁画栋,装饰风雅,显然沐烨没有遭到什么虐待,住大房子饮食有保障不说,还有人伺候着。   “沐公子,令妹被白莲教抓走了”林卓向他通报了一个重磅炸弹,本以为沐烨要各种惊吓各种担忧的,结果全然不是。   “嘿嘿嘿,林卓,这里你说了算,我妹妹在这里被白莲教抓走了,你的死期到了”沐烨咧着络腮胡的丑恶嘴脸,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不见悲伤,也不见惊吓。   “你不担心沐燃?”林卓忍不住问出来了,要是萱萱被抓,他能起飞日天,人与人差距不应该太大才是。   “担心,担心有什么用?”沐烨少见的露出了精明之相,眼珠子呼啦啦转悠,“要不是他,老头子会让我来这里么,不来这里,我会遭这个罪么?林卓,你最好把我放了,我把那臭丫头救出来,兴许,你还能保住小命”   室内奇怪的沉寂了半晌,林卓看着沐烨,觉得这顶级权贵豪门,真心可怕,像沐烨这种人,应该不在少数,没有一点儿点儿亲情可谈,绝情绝义啊,都够练葵花宝典了。   林卓左右看看,陈苏和邓子龙满眼探究,叶谦的手好像又痒痒了,这个暴躁的文官很可爱。   “我会救她,但不是现在,你不能离开,但是你可以写一封信给你父亲,把这里的情况,都告诉他”林卓突然有点儿可怜沐燃,又现自己好像没有立场,简洁明了的把话说完,就准备走人了。他如果爱绝食就继续绝好了,少个人渣多点儿幸福。   “你说真的?”沐烨神情扭曲,眯缝着眼看着林卓,肤浅地表现着他的阴险。   “真的”林卓深深吸了口气。   “我的信估计永远也到不了我爹那里吧?你会那么好心?你就不怕我一封信就把你们全家都给整死?”沐烨很不清楚他的状况,说的话也恰好触到了林卓的逆鳞。   “啪……”“啪……”林卓亲自出手,正反两个耳光,用尽了力气,打得沐烨站立不稳,委顿在地。   “要写,就写,我打你耳光都可以写,要绝食,就继续绝,我不怕你死”林卓平稳的声音从嘴巴里溢出,脸色丝毫不变,甚至还带点儿笑模样。   不管他是谁?这个人形物体,都不应该活太久。   林卓见了一个不是人的人,心情大坏,红莲却感觉满屋子的人,没有人是人。   “教主,昨儿晚上,属下弄了个九连环,那九个僰人女子,可真叫一个带劲儿,今儿个我就把他们送到教主房里,嘿嘿嘿”   “毛老八,你他娘的可稳当着点儿,别又像上次,给老子弄个三飞机,差点儿把老子家伙事儿给咬掉,这次再出意外,教主有个差池,老子活剥了你”   “行了,行了,不就那么一次么,我回头就把那****全家点了天灯,可别老惦记着”   “哼哼,说起来,那个哈怒前段时间不是跟着哈茗那贱人跟咱圣教作对么,老子腾出手来,去关照关照他们家,嘿嘿嘿,把他老爹老娘绑起来,当着他俩的面儿,咱哥儿几个轮着把他妹子给办了,他那妹子滋味不错,润得很呐”   “这玩儿法新鲜,咱今晚也弄弄,不止要老爹老娘,还得有她男人,才更有味道,嘿嘿嘿”   “哎,牌九哥,你咋不说话呢,不是老八说你,可不能老杀人,男人嘛,也得泄泄对吧,要不要兄弟给你张罗张罗”   “滚犊子,你他娘的都快混成老鸨子了,姑娘有啥好玩儿的,老子昨晚一口气宰了好几百个僰人,有一伙儿苗人也来添乱,老子顺手全给处理了”   “老九,也不是哥哥说你,你那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下回记得弄几个活口,哥们儿教你,怎么处置,才叫刺激,惨叫啊,求饶啊,尿裤子啊,都是小儿科,哥哥的十八层地狱快建成了,到时候,让你们开开眼……”   ……   赵胤安高踞座,听得有滋有味,红莲坐在下手右边,听得秀眉皱得死紧,得志便猖狂,这些教中同门,圣教刚刚在九丝城打开些局面,一个一个的,竟似比禽兽还要禽兽。   “红莲,本座有些不适,你去安排个郎中今晚为我看诊一番”赵胤安瞥了红莲一眼,开口就下了逐客令。   “是,属下这就去”虽然知道这是赵胤安不信任自己的表现,红莲仍是松了口气,呆在这里,真的要把人逼疯。   走出门,红莲放慢了脚步,依稀听到“昨夜哈烛侥幸”、“毒药也没能见效”之类的几个词儿,又听到赵胤安桀桀冷笑,哼了一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红莲回到住处,感受着四周逼人的宁静,突然有种坐困穷城的窘迫感。   赵胤安咄咄逼人,已经暗中向哈烛出手了,一旦哈烛被他除掉,那自己这个疑似叛徒肯定就是下一个目标。   她把自己摔倒在床榻上,闭上眼,又看见林卓的那些死士,一个接一个,义无反顾地执行着他的命令,最后一个人甚至连自戕都悄无声息,生怕惊吓了他们公子的心上人。   以前,她无比的羡慕哈茗,现在,她突然羡慕起了那些死士。   这才是真正的信仰啊。   “我要是像那些死士一样,他会不会多看我一眼呢?还来得及么?”   “嗖……”“笃……”   熟悉的暗器破空声,红莲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一枚飞镖带着一封信牢牢戳在她的床头,距离她的脑袋不到一尺远,显然,这个人要是想要她的命,轻而易举。   “呵呵呵”红莲先是惊魂不定,旋即又自嘲一声,终究还是怕死,怪不得人家林卓看不上呢。   但是当她展开信,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她的泪水不可遏制的汹涌而出,万般委屈,一朝而尽。   她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紧紧拥在怀里,温暖和快活传遍心窝,那戏谑而温情的口气,让她从未有过的欢喜,从未有过的雀跃。   她抿着嘴唇,翘了翘鼻子,自己终究还是个人,终究是有人记得她,有人要她的。   她又拿出湿哒哒的信纸,眼底里撇过一丝俏生生的不屑,哼,写封便笺还要押韵,有才了不起啊。   “顽童戏水,一身泥污,惧于责打,避于山窟,而今炊烟将起,天色已暮,离离牵念,胜于哀怒,花黄俱备,笞杖全无,胡不归?”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之将死   哈朔办事,哈烛放心。 ≠=≈≈=≠≠   尽管哈朔缺少创意,也没有谋略,更没有心机和手腕,埋在一众僰人高层里,毫不起眼,但是当毫无选择的时候,哈烛才现,只会一根筋埋头做事,从来不想什么,想也想不通,这恰恰是哈朔的优点,比所有人的优点加起来,都更珍贵的优点。   从皇城头到鹰嘴崖,再到两者之间的深峪,仅容四匹马并行的通道延伸出去,到一个被两边弧形山峦环抱的小坝子,那便是曼垭口,由此再往前,路口又变得狭窄崎岖,如是十余里,才会豁然开朗,终年水量丰沛奔腾不息的定风河,蜿蜒而过,大片平地扇形排开,就到了瓦窑滩,隔河相望的地方,有一座山,有一个废弃的渡口,山就是宝耳山,渡口就是古定风桥渡口,哈茗和林卓曾经相会,相决绝的地方。   哈烛沿途视察着明岗暗哨,攀登陡崖危石,眺望壮丽河山,还有一些微妙的互动环节,哈烛尽情释放着自己的领袖魅力,时不时拍拍族中武士雄健的肩膀,还小声说笑着聊几句,传出阵阵豪迈爽朗的笑声。   跟在哈烛身后的哈朔,挠了挠头,又摇了摇头,他有些搞不懂,前些天族长还说他有可能不测,粮库也会出事儿,如今看他步伐坚定有力,身手矫健刚毅,腰杆儿挺得笔直,一副神采飞扬顾盼神飞的样子,这是怎么个意思?嘿,族长就是族长,真是深不可测。   “哈朔啊,咱们僰人的山山水水,我是怎么也看不够啊”哈烛站在曼垭口的一块巨石上,身后的血色披风猎猎作响。   “族长,这都是咱自个儿的地盘,您想啥时候看,就啥时候看呗,这有啥?”哈朔不解风情,顺脚还踢了块石头下去,咕噜噜一路顺着山势翻滚,磕磕碰碰之下,很快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哈哈哈哈哈哈”哈烛仰天长笑,前仰后合,笑声豪迈爽朗依旧,他拍拍哈朔的脑袋瓜,突然地有些羡慕,几十岁的人了,还能活的这么单纯轻松,无知者无畏,傻人有傻福,“说得对,啥时候想看就啥时候看,说得对啊,不光是活着的时候可以看,死后也可以陪在祖先铜鼓旁边,看护着咱们的江山,哈哈哈”   “嘿嘿嘿”哈朔跟着傻笑,他仍然搞不懂,能看看自家地盘儿有什么好笑的,看哈烛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就伸手搀扶了一下,不料手上突地一重,哈烛竟似站不稳了。   “族长,您这是怎么了?”哈朔略略慌神,赶紧用力撑住。   哈烛摇了摇手,站了起来,“没事儿没事儿,哈朔啊”哈烛沉默了会儿,脸上布满了迷惘,“你说,咱们僰人,是就呆在大山里自由自在的好,还是走出大山,过上汉人那种日子更好?”   哈朔比哈烛更迷惘,挠挠脑袋瓜子,一秃噜不经大脑的话就冒了出来,“族长,咱们在大山里也挺好的,虽然日子清苦点儿,可是外面的汉人不也有那没饭吃的,当人家仆人的,被人陷害的么?要是咱们想走出去,就跟官府打个商量么,在大明的地界儿里讨个生活,大不了咱们给他们上税么,只要咱们抱成团儿,在哪儿都能过得下去,大明的官儿都贪财,咱们花点儿钱,找几个靠山,最好供出几个在大明当官儿的,那就更好了,嘿嘿嘿”   哈烛闭上眼,疾风吹过,撩动他的胡须,留下一脸褶皱,嘴角的苦笑慢慢扩散,嘴角越咧越大,笑声也越来越激昂,山林呼啸,为他回响。   “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呆萌的哈朔,只能偷摸着陪着笑,他没有get到笑点,他认为族长这样的大人物,大概就应该这样与众不同,做一般人做不到的,笑别人笑不出来的。   哈烛的脚步慢了下来,脊背也挺不直了,他缓缓走进曼垭口,那里是一个小型要塞,重重门户之后,哈茗被幽禁在要塞最深处,那座最高的阁楼里。   哈烛扬了扬脸,仰望着那座阁楼,可能因为逆光,太耀眼,他的眼睛睁不开。   哈烛推开门,看到了哈茗正襟危坐的身影,哈茗瞥了他一眼,神情很平静,却淡漠得刺骨。   他有些恍惚,时光在脑子里缓缓倒流,三十年前,也有个女人用这样的神情对着她,跟哈茗长得一模一样,那时候他为了谋夺都都寨的大权,把心爱的她让给了自己的哥哥哈朴,成就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痛,十年前,他醉酒之后,把童年的哈茗当成了她,意图猥亵,被自小刚烈的哈茗一棍子打晕之前,他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副神情。   室内静谧无音,哈烛缓缓坐到哈茗的对面,却不敢跟她对视,哈茗却瞪着他,目光灼灼。   “茗儿,若是我没有勾结白莲闹事,你嫁了林卓,哈龙和哈虎跟着他出去闯荡,会不会有一天,僰人不用流血牺牲,不用引狼入室,也可以走出大山?”哈烛紧了紧身上的袍服,语调里充满了凄怆,“换句话说,林卓苦心经营节乃现,一年之间僰人就收获重利,他是不是本就有意让僰人慢慢富足起来,过上更好的日子?”   “不要问我”哈茗哽咽着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也想起了林卓那场风光绝顶的家宴,他唱了,更承诺要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我的赌注,都押在了你身上,我相信你会让僰人过的更好,比有他帮忙更快更好,所以,我回来了,他也不要我了”   哈烛闷咳了几声,摇了摇头,“他不会不要你的,他如果真的不要你了,在茅坝,你就已经没命了”   “不要说了”哈茗突然有些歇斯底里,她抱着脑袋心痛难忍,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为她慷慨赴死,为她费尽心机的,都是汉人,设计她,利用她的,全都是僰人,她回到僰人这边,到底是为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哈烛站起身,缓缓挪到哈茗身侧,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颤巍巍想要拍拍她的脑袋瓜,安抚一下她,却顿在半空,又收了回去,他咬着腮帮子,深深闭眼,浑浊的老泪纵横而下,他喑哑着喉咙,“茗儿,叔父,错了”   哈茗抬起头,举起袖子揩了揩鼻涕,“那好,你现在放我出去,咱们僰人的地盘上,就不该有白莲这样的禽兽,我要跟林卓联手,把他们全都杀干净”   哈烛张了张嘴,脸上遍布苦涩,却并未出言,只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哈茗大怒,瞪着哈烛如同仇敌,耐着性子做保证,一些羞羞的话题也脱口而出,形似咆哮,“你还怕我抢了你的族长位子么?我不稀罕,我要嫁人,我要跟着林卓走,我不抢”   “我知道你不会抢,你会出去的,很快”哈烛转过身,直视着哈茗,凄怆散尽,余下的都是坚定和不容置疑。   哈茗紧皱着眉头,一脸狐疑,却没有再开口。   哈烛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脸上露出挣扎,跨过门槛前,他叹了口气,用很严肃有些说教的口气,“茗儿,不管你在哪里,你始终是僰人最优秀的公主,叔父无德无能,不值得挂念,但是,你永远都不要忘了,我们的根,在九丝后山,那是我们的祖地,你永远也不要忘记,你父亲的悬棺,在鹰嘴崖,记得去看看,这两个地方,会保佑你的”   哈烛说完,就快步离去,哈茗张嘴想要止住他,问个究竟,又沉默下来,她不傻,若是哈烛故弄玄虚,他必有所图,但现在,却仍旧只把自己软禁在这里,那九丝城里,恐怕已经不是僰人天下了。   哈烛走出曼垭口,又恢复了志得意满的样子,不仅如此,他还有全新的行动,他派亲随去通知哈蛮,明日要领着大队人马去跟不知天高地厚的九大长官司打打招呼,抢些粮草回来。   红莲再度来到地牢,就站在木栅旁边,看着那个抽抽噎噎的湖蓝色身影。   收到林卓的信函,短暂的快活之后,红莲又被一种归化的肃穆和强烈的归属感所笼罩,她不想成为一个拖累,她要为林卓做更多的事情,不仅仅是证明自己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她要用自己的一切回报林卓的尊重和信赖。   “哎,你别就知道哭好不好?”红莲对立面那个姑娘有些无语,看你穿得那么爷们儿,原来碰到事情就原形毕露,典型的色厉内荏。   “呜呜呜……”湖蓝色的劲装少女抬起脑袋,露出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你不要打我,你问我什么,我就说什么”   “嗤……”红莲一阵无语,这么配合的囚犯还真少见,“说吧,从你的身份开始说,别撒谎,撒谎我就拿那个鞭子抽你”   “我叫沐燃,是黔国公家的二小姐,今年十五岁,我家里有十一口人……”沐燃就跟个复读机一样,打开了话匣子就叽哩哇啦家长里短什么都往外倒,连家里几个姨娘的宫斗戏都不放过,越说越起劲儿的架势。   “停,废话那么多”红莲听得一阵头大,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现在再说说,你为什么要来川南,来叙府?”   沐燃眼睛一亮,睫毛抖啊抖的,精神大振,“我在昆-明府找了好多人算卦,他们都说我爹爹兵戈太多,杀孽太多,有阵上亡的风险,寿数也没有几年了,只有到叙府的九龙山龙吟寺许愿,才可以消除,我就来了,路上还碰到一个小姑娘呢,她给她不是东西的哥哥许愿,还带了好多护卫……”   说着说着,沐燃戛然而止,很不好意思,埋着脑袋,“我是不是又说多了”   红莲却眼中精光一闪,好奇心顿起,“没有没有,这个可以说,你继续说,龙吟寺的事情,尤其是那个小妹妹”   “哦,好的,那个小妹妹可可爱了……”沐燃又挥了女同胞的天性,从头到脚把萱萱描述了一遍,还有他身边的护卫头目,简直巨细靡遗。   红莲听他描述到刘珽,就已经了然,那个可爱无敌的小妹妹,就是那个男人最疼爱的妹子了,她支着下巴,神思翩飞。   听沐燃嘟嘟囔囔地絮叨完,红莲并没有说什么,这姑娘的斗争经验为零,嘴巴也不牢靠,不能相托大事,只威胁了一番,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理会,谁的话也不要听,不然就拿鞭子抽,拿蜡烛油烫。   红莲出去的时候神清气爽,她确定了两件事,这个女人跟林卓没有那种关系,而且这个女人的地位很重要。   春风得意脚步就轻快,但是走到地牢看守的小房间的时候,却又慢慢缓慢了下来,她听到了很敏感的词汇。   “……听说这地牢里天字监牢二零四六号的两个女的,很有来头的……”   “……屁,有来头,能蹲地牢,就是安南的流民嘛,你看僰人那哈茗公主,人家是什么待遇……”   “……嗨,真的,听说是安南那边儿的贵族,那些安南囚犯指认的,教主亲自来看过,说要从长计议呢,好像是有大用的……”   红莲状若无事,脚步依旧匆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枭雄末路   “哈烛去曼垭口见了哈茗?”林卓的房间里众人齐聚,每个人的面孔都沉甸甸的,显然大家都清楚,局势已经到了千钧一的时刻。? 中文? ≤≤≤≤=≈≈≠≥对于他们承担的控制事态这样的操蛋任务来说,一个不留神,很可能就砸锅了。   “是的,公子”陈苏挥舞了下手上的简报,那上面已然变成了一大片鬼画符,林卓的意图得到了彻底的贯彻,现在林卓都不知道这上面特么写了些什么,“哈烛见过哈茗公主后,又大张旗鼓地命令负责九丝城僰人武士的哈蛮,跟着他去九大长官司的地盘,说是要去找苗人的晦气,顺便捞点儿粮食回来”   “哈蛮?哈朔?”林卓敲着桌子,念叨着这两个别有玄机的名字。   “哈朔被派去看守哈茗公主,看上去应该是投闲置散,哈蛮如今全权统领九丝城的僰人武装,有被重用的迹象”陈苏客观地补充了这两个人的信息,供林卓参考。   “我恐怕事实与我们看到的情况恰恰相反呐,陈苏”林卓摇了摇头,又无情地打击了自己的特务头子,“僰人内部情势如何,哈烛的感受应该最深,他现在已经没有能力搞大动作,只能戴着镣铐跳舞,取巧走极端,这个时候,他不能让白莲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尤其是不能看穿身边人的忠奸,哈朔应该才是他真正信任的人,用来看守哈茗,倒不如说是保护哈茗”林卓幽幽叹息,“哈烛这一路狂野不羁,横行无忌,走到最后,也算是天良未泯”   书房里的众人,都沉浸在林卓营造的沉重气氛中,一个缠斗了良久的敌手,没有败在明刀明枪的战场上,甚至等不到正面战争的大场面来临,就要以这样山穷水尽的方式落幕,兔死狐悲。   “那他带着哈蛮和他的部下去攻击苗人抢粮食,莫不是要半路做掉哈蛮,强占他的人马?再图复起?”邓子龙猜测着哈烛带走哈蛮的意图。   “恐怕不止,如公子所说,哈烛这个人行事酷烈,不计后果,如今又落得一无所有,搞不好他会豁出去以僰人族长之尊,勾结苗人,直接攻打九丝山,与背叛他的所有族人为敌”陈苏的猜测很惊悚,很刻毒,也对林卓这边儿最有利。   “不容易吧,哈烛如今就是只落了毛的凤凰,拿什么说服苗人跟他站在一起?苗人跟谁都客客气气,实际上最是奸猾,骑在墙头上左摇右摆,没有好处,可不会出人卖力气”耿大力从具体操作的角度,有不同的看法。   “也是哈,他得有足够的条件才能打动风吹两面倒的苗人”本来对陈苏的猜测很亢奋的刘珽,顿时又冷静了,托着下巴玩儿起了深沉。   “不管他,哈烛现在的行动总体对我们有利,他这次出门,很可能是他最终谋划的一部分,二力,保证他的安全,到他完成使命为止”林卓一挥手,拂去这些难以测度的随机事件,掌握过程,保证结果,一切就木有问题,其他的么,爱咋地咋地。   “是,卓哥儿,我保证让这个老小子最后一把火放得旺旺的,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妥善壮烈”耿二力挺胸抬头,粗鄙的性子不改,当场把林大公子这个文明人尽量回避的话直接抖搂了出来。   “陈苏,红莲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收拾包袱打扫尾的准备?”林卓带着点儿戏谑,那个各种不服的犟脾气女郎,现在应该很欢脱。   “公子,并没有”陈苏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复,“红莲最近动作不少,她手底下的人也有些骚动,东窜西窜的,想做什么我们猜不到,对了,她最近去了好几次地牢,还打算给地牢换防,但是看上去并没有得逞”   林卓扯了扯嘴角,挑了挑眉毛,“好啊,都不省心,都不省心啊,她应该是打算带份儿礼物回来,风险太大了,她自己都在嫌疑之地,小命不保险着呢,还在那瞎折腾,刘珽,你带着人上山去,直接跟红莲接触,帮她一把”   “是,公子,这小妮子是有点儿犟脾气,嘿嘿嘿”刘珽笑么兮兮的,当初他可是追杀了红莲两天两夜,算是老熟人了。   “子龙,大力,你们派人清理一个区域出来,就在何家岩附近,动作大点儿也不要紧,咱们也尽快上山,伺机行动,主要是救出哈茗,顺路也多搞点儿破坏,这次你们两家都多出动点儿人,穿迷彩服”林卓下了个奇怪的指令,声音也低沉下来,“咱们还要给那二十六个弟兄,上柱香”   “是,公子”邓子龙低下头,林卓的重情重义总能第一时间触动他的心怀,“您的特种军装,我等会儿给您送来”   僰人与苗人九大长官司交界处,有一个地方名叫回龙涧,山泉环绕,孤峰兀立,易守难攻。   僰人的大队人马,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准备明天动奇袭,打苗人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是不是苗人太过掉以轻心,僰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竟然一丝儿反应也没有。   跳出了压抑的九丝城,哈烛的兴致很高,半夜了还把哈蛮招呼到自己大帐中单独商量军务。   “哈蛮啊,你看这个兄弟,跟你的长相颇为相近啊,都是一样严正威武”尽管是打着商量军务的旗号,却并没有干正事儿,哈烛先就招待哈蛮喝酒吃肉,酒过三巡之后,又指着大帐里伺候的僰人小头目,讨论起颜值这个话题来。   哈蛮扯了个生硬的笑脸,勉强捧了个哏,“不错,是有点儿相似,只是属下已经鬓花白,这位兄弟正青春年少,还是相差颇多”   “哎,头嘛,抹一抹就变白了,不是大事,再说,现在易容换貌的也不难,干什么行当的都敢拿刀子拿针管给人易容,已经是个风潮了”哈烛继续不着调,说的话意味深长。   哈蛮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一向是个严肃的人,不苟言笑,话也不多,也很少有人跟他开玩笑,哈烛这番做作,葫芦里显然是装了药的,他索性不再接茬,板着个死人脸,静静等待哈烛揭晓谜底。   “哈蛮呐,你跟我已经十几年了吧,咱们认识那会儿还都是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儿,你年岁较大,我一直尊称你一声哈蛮大哥,你也对我颇为照应,帮了我不少忙,后来,咱们又一起打拼,一步步往上爬,有了都都寨这个重镇,又从都都寨一路爬到九丝城,多少明枪暗箭,不容易啊”哈烛开始想当年了,眉眼深深,难以捉摸。   “是啊,过往风风雨雨,全靠族长栽培提携,才有哈蛮的今日,族长就是哈蛮的伯乐和恩人”哈蛮躬了躬腰身,话依旧不多,说得动人,声调里却丝毫不见波动,双手却偷偷做了些小动作。   哈烛恍若未觉,盯着哈蛮,眼神有若实质,声调压抑地低沉“哈铜、哈路贪财好色,满身都是把柄,白莲稍一引诱,拿捏一下,连祖宗他们都可以出卖,但是,你呢?哈蛮,你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哈蛮闻言,再也没有废话,一跃而起,“嗖”地一声丢出一支袖箭,正中那个很像哈蛮的少年僰人的咽喉,他嗝都没有打一个,就干脆利落地倒地蹬腿了账。   哈蛮一击得手,一个凌空旋身,像是一只苍鹰迅猛扑下,手中钢剑“唰”地架在哈烛的脖子上,他神色得意,白色的胡须犹自飘舞。   剑刃加身,哈烛并未闪躲,连动弹都没有,意态从容得不正常,“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哈蛮脸色阴沉依旧,腮帮子上的肌肉不规则的牵扯着,他冷哼一声,钢剑微微一送,哈烛脖颈流出一线殷红,“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受够了跟在你屁股后面,你除了血统,哪点儿比我强?你想当族长,你就当上了,我也想,所以我要试试,白莲要拉拢我,要除掉你,我正好借他们的力量,办我的事”   哈烛看着他的一张老脸,嗤笑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办你的事?你就没有想过,白莲办完他们的事,你还有命么?就算你当了族长,也只不过是白莲的一条走狗”   “走狗?你当族长的时候,不是走狗么?”哈蛮神色不动,反而更显得轻松。   哈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如刀。   “你想要我的命,还找了个西贝货,哼哼,恐怕没有机会了,我先送你一程,再让哈茗去陪你,我知道你一直对自己的侄女儿垂涎三尺,也算我报了你的提携之恩”哈蛮脸色生动了些,却满是猥亵,满是张狂,不能细看,“看僰人上下,还有谁能挡着我的路”   哈蛮举起钢剑,眼看哈烛就要血溅当场。   “嗖……”“唰……”“嗤啦……”哈蛮没有完成自己的最后一个动作,他的斑白头颅已经落在了地上,鲜血喷涌,溅了哈烛满头满脸。   “族长,族长”大帐帷幕后,冲出了十几个亲随,他们手中都拿着弓弩,但是显然,没有人射过箭。   哈烛愣怔了片刻,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看看哈蛮的尸,挥手下令抬下去,不片刻,又一个哈蛮从哈烛大帐里走出,开始对手下的人马号施令。   哈烛仰躺在软椅里,脑海里浮现茅坝的神乎其技,以及刚才的惊魂一刻,那个逼迫自己亲手杀死哈炎,在食无竹里侃侃而谈的青**生,如今竟已成长至斯。   “族长,黑苗的人来了……”   哈烛浑身一震,眼睛里精光四射,嘴角掀起一抹傲然,我要让你们看看我的实力,我哈烛做事,白莲想不到,林卓,你也想不到。   我僰人没能成事,是天意无情,非战之罪。 第一百一十九章 哈烛千古   时已入夜,僰人粮库的城楼上,哈铜、哈路两人正在对饮。 ≈   “哈铜,你说咱们投靠了圣教,族长会不会有所怀疑啊?”胖乎乎的哈路缺少安全感,一边满嘴流油的咀嚼着油滋滋的鹿肉,一边口齿不清的问话。   “扯淡,狗屁的族长,还不是耍阴招儿弄到手的,哈朴族长怎么死的都还不一定呢?”精壮的哈铜却并不以为然,对哈烛一点儿敬意也无,对圣教主倒是颇为推崇,“哈烛那点儿本事,早就在圣教主股掌之中,派咱俩来守粮仓,让哈蛮大哥带兵马,咱们仨都是圣教主的人,真是瞎了眼的蠢货,他要是真觉察了,恐怕去曼垭口看守哈茗的,就是咱们了,懂么?”   “可我总觉得不踏实,他会不会是以退为进呢?我这两天老是做梦,就在那里,我的脑袋被人给砍掉了”胖子自古以来都是惜命的,哈路总感觉自己的项上人头很不稳当,胡萝卜粗细的手指指着粮库高墙上的箭垛。   “滚蛋,别他-娘的自己吓唬自己,哈烛有这个本事?咱们僰人占着地利,人马又多,白莲还吃着咱的粮食,都被哈烛折腾成这副鬼样子,我呸”哈铜对哈烛的怨气很复杂,也很深重。   “……你说的也有道理”哈路无力反驳,只能继续蒙头大吃。   “两位寨主,两位寨主,族长和哈蛮寨主回来了,他们押了好长一串的粮车,还有大批的苗人俘虏,怕不有上千人”哈铜、哈路两人正相对无言,唯有大吃大喝的时候,底下的守卫上来报信了。   “族长威武,这次收获很大呀”哈路像个球一样滚下来,卑躬屈膝地向哈烛道喜。   “唔,还可以,苗人不是咱们的对手,小菜一碟”哈烛派头十足,“打开仓库,把这些粮车运进去”   “哎哎,打开仓库”哈路当即转身吆喝,就要让粮库的守卫开仓。   “且慢”哈铜出面拦住了,他狠狠瞪了哈路一眼,又似笑非笑地看着哈烛,“族长,这个粮车入库,历来需要点检,这个,恐怕……”   哈烛马脸拉下来,“照规矩办”   “咳咳”哈蛮走出来,冲着哈铜、哈路两人打了个眼色,又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两位兄弟,族长亲自下山截下的粮食,断然不可能有问题,粮车堆在外边也不是个事儿,先入库,再点检”   “哦?”哈铜有些不会了,他没有分析出哈蛮那个动作的意思,但是哈蛮是同路人,应该另有深意,当下决定顺着他的意思办,“哈蛮大哥说的也是,那就先入库,先入库,开仓”   哈铜一声大喝,护卫们推动绞盘,沉重的粮库大门吱呀吱呀地打开,哈路则屁颠屁颠儿表示要到城楼上,整治一顿好的,接待一下族长和哈蛮大哥。   见状,哈蛮眼里涌出一阵狂喜,还不自禁地望了哈烛一眼,哈烛虽然没有跟他对视,但还是让一直关注着哈蛮动静的哈铜疑窦大起。   “慢着”运粮的车队已经到了门口儿,哈铜又一声吆喝,粮库的守卫又把粮车给拦住了,“哈蛮大哥,借一步说话”   哈蛮闻言,有些惊诧,不自觉地又望了哈烛一眼,哈铜的眼睛眯缝了起来,随即哈哈大笑,“好,哈蛮大哥不借一步也行,前几****送给大哥一把鲨鱼皮的倭刀,不知大哥用起来可顺手?”   哈蛮微微一愣,哈烛却已经知道哈铜起疑,无法善了,怒而暴起,手中长刀直取哈铜级,他恨极了这个他曾经很喜欢的足智多谋的贱人,哈铜早有防备,一骨碌翻滚躲过,一边大吼,“他们都是假的,是苗人细作,给我拿下他们”   哈烛也大吼一声,“动手”   顿时,那些哈蛮手下的僰人和被俘虏的苗人从粮车里拿出刀枪剑戟,朝着粮库猛攻而去,厮杀声大作。   “快快禀告圣教主,哈烛造反了”哈铜拎起身边一个护卫,就让他去通风报信。   哈烛和哈蛮站在最前面,瞬间被粮库的大批守卫围攻,哈蛮没有撑过几个回合,就被砍成肉泥,哈烛也左支右绌。   这个当口儿,突然出现二三十个黑衣人,攻击力极端凶猛,呼啦啦几个反手间就劈开了一条血路,哈铜撒丫子逃窜,跑着跑着就被血滴子从后面削掉了脑袋,脚下还又狂奔了数十米才轰然倒地。   “啊……”粮库高墙上的一声尖叫,暴露了哈路的行踪,黑衣人借助飞天爪一跃登上高墙,把战战兢兢躲着的哈路一刀砍掉了脑袋,与他自己的梦境倒是非常吻合。   “快,把粮车给我推进去,推进去”哈烛看到粮库的护卫们不能组织起有效防御,顿时极为亢奋。   又有数十个黑衣人在左右两侧突然杀出,把毫无防备的僰人兵马杀得节节败退,苗人俘虏趁机推着粮车蜂拥而入。   “哈烛,住手,你要造反么?”赵胤安带着一众白莲禽兽衣冠不整地冲到粮库,见状目眦欲裂,戟指哈烛怒声大喝。   “造反?这里是我僰人的地盘,我是僰人的族长,我造谁的反?是他们,这群败类在造反,造了我的反!”哈烛听到自己的罪名,怒极反笑,指着在赵胤安身后为虎作伥的僰人高层,破口大骂。   “好,哈烛,我本想放你一条生路的,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赵胤安反倒安心下来,哈烛不死,他不得安,“全部给我上,给我把叛徒哈烛就地处决”   “放我一条生路,哈哈哈”哈烛仰天长笑,这几天他明里暗里遇刺的次数自己都数不过来,要不是有人暗中帮忙,恐怕早就死了百十回了,“来人,给我点火,点火”   赵胤安身后涌出大批白莲护卫,向着哈烛杀过去,冷不防又有近百个黑衣人冲出来在宽阔的大道上,愣是堵住了白莲护卫的冲锋。   哈烛下令之后,粮库里顿时燃起冲天大火,火势凶猛,蔓延迅,火蛇狂舞,将周围的粮仓吞噬在内。   赵胤安眼眶冲血,全身抖,“哈烛,哈烛,你一定要死,你一定要死”   “哈哈哈”哈烛身边剩下几百个苗人,外围是黑衣人死死堵住白莲护卫的冲杀,反倒留出了一大片空地,不由大是得意,“赵胤安,我不一定会死的,但是你,肯定活不了多久了”   “给我杀,给我冲过去,我要哈烛的狗头”赵胤安见到白莲护卫进展缓慢,黑衣人三个三个的配合,竟似水泼不进,恼怒不已。   “教主,教主不好了”这时候,又有一个白莲教徒前来添堵,“九大长官司组织了大队人马,突然从鸡冠岭杀了过来,都要打到隘口寨了”   “鸡冠岭?好啊,好你个哈烛,先不管他们,反正死的都是僰人,先给我弄死哈烛,给我放箭,放箭,射死这帮混账”赵胤安闻言,血冲脑门,鸡冠岭可是哈烛原来的好基友哈炎的地盘,哈炎被哈烛亲手处死后,一直是哈烛在亲领,显然这是哈烛放他们进来的。   “教主,前面可是有咱们的弟兄啊,他们没法脱离接触”有个舵主伸出脑袋来表示要射死黑衣人,得先射死自己人。   “射,为弥勒供奉捐躯,虽死犹荣”神棍教主当场就度了自家弟兄活着的英灵。   “咭……”一声尖锐悠长的尖啸声响彻长空,让哈烛和赵胤安都紧张了起来。   “快快快,保护教主”白莲那边里三层外三层把赵胤安裹了起来,哈烛这边的苗人却是个个人人自危,不记得神马哈烛族长了。   黑衣人们听到讯号朝着前方人群密集处丢出掌心雷,向近距离的白莲护法洒出石灰粉,白莲护法的阵营里像是真的绽开了莲花一般,血花四溅,惨叫声此起彼伏,黑衣人们趁乱丢出飞天爪,如同猿猴一般腾空而起,顺手又朝下面跃跃欲试张弓射箭的白莲教徒扔一波掌心雷,在巨响与惨叫声中逃之夭夭。   爆炸声带来的震撼渐渐消退,哈烛和身边零零落落的苗人突兀地出现在白莲包围圈,背后的熊熊大火犹自轰轰烈烈,仿佛巨大的火神,吞噬着一切,顺便俯瞰着命运悲惨的人类。   “哈哈哈,哈哈哈”这下轮到赵胤安开心了,“哈烛,你说你不一定会死么?我说你一定会死,放箭”   “嗖嗖嗖……”   几轮箭雨下来,本就战斗意志不坚定的苗人要么被射死射伤,要么跪地求饶,哈烛一个人站着,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哈烛,等你落到本座手里,我会让你知道,背叛本座的代价”赵胤安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要把一切酷刑都用在哈烛身上,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哈烛并不见仓皇,希望全都没了,也不过是正常的结果,一死而已,“赵胤安,你没有机会的,我会在下面,看着你,看着你怎么死,我会看着你的”   哈烛高亢地咆哮着,声音渗人无比,他突然转身,跑向烈火熊熊热浪汹涌的粮库,他腾身而起,扑进了烈火中,很快整个身躯就被火焰环绕、贯穿。   “哈哈哈哈哈哈”哈烛的笑声响彻长空,无尽不甘,无尽凄凉,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怒吼,“都把我当狗,都把我当狗,我迟早要让所有人知道,把我当狗的代价”   如今,白莲驱使他,利用他,最终鸠占鹊巢,吞并了他,林卓派遣高手护着他,保住他的小命,在最后时刻,达成了目标后,却又撒手不管,任自己走投无路,步步向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烛的笑声惨烈而又悲怆,终究还是条狗么?   时局如棋局,无大智慧大眼界大魄力者,无论如何轰轰烈烈,叱咤风云,终究只是棋子。   一世枭雄,哈烛千古。 第一百二十章 风起云动 ?  九丝山粮库的大火冲天而起,哈烛燃烧了生命,宣泄着他不甘雌伏的最后炙热和威严。WwW.⒉   何家岩,这里已经被特种兵完全清理出来,本就不多的过往人等全都魂归地府。   林卓站在哈茗为二十六名特种兵立的墓碑旁,默默哀悼着,身上穿着的,就是邓子龙所说的特种军装,类似于二战时期的美式军官训练服,墨绿色,收腰,紧身,脚下登着作战靴,看上去干练坚毅而棱角分明。   在他身后,邓子龙和耿大力也穿着同样的军装,身后站着数以千计的司命卫队和朱雀特务营将士,一大片迷彩,密密麻麻,摆布在并不平坦也不齐整的山地里,洋洋乎大观,却一点声息都不曾出。   这里沉睡着他们的战友,他们坚毅不屈视死如归,他们用生命和热血,书写着特种兵的荣誉和骄傲,他们用震撼性的慷慨赴死,奏响雄浑激昂的特战悲歌,刻下了特种兵骨子里的与众不同,完成使命,永不低头。   沉默着注视墓碑半晌,林卓神魂悸动,举手齐眉,敬了一个军礼。   “敬礼”邓子龙一声高亢的大喝,数千只手高举如林,向着他们的楷模致敬。   “我的将士们”夜色中,林卓侧身在墓碑前,朗声表着他的演说,声调沉凝雄浑,“无论在哪个方面,我都敢断定,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军队”   林卓高举着双手,随着每一句高呼而有力挥动着,他充满了狂热和坚定的叫嚣,让人热血沸腾。   “你们拥有最强的战斗力”   “你们拥有最实用的战术技巧”   “你们拥有最强悍的武器”   林卓双手落下,刷的指向邓子龙和耿大力,“你们,还拥有最优秀的指挥官”   “但是,我的将士们”林卓的声音洪亮依旧,却变得感性、诚挚,甚至带了些哽咽,“这不是全部,他们,才是我们所拥有的的,最宝贵的财富”   林卓轻抚着墓碑,热泪闪动,对着死去的亡灵,落下庄严的承诺,“你们的青春和热血,在这里终结,却将化为特种兵的军魂和丰碑,只要特种兵军旗不落,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你们就将获得永生”   林卓转过身,眼神犀利如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嘶吼,“我的将士们,我是特种兵,特战之魂,骄傲不死”   “我是特种兵,特战之魂,骄傲不死”   “特战之魂,骄傲不死”   ……   仿佛炸裂了空气一样,一向注重纪律和整齐划一的特种兵,第一次出现了散乱和各行其是的情况,每个人都扯着喉咙狂吼,林卓他们三个大佬没有制止,也没有约束,反而很是欣慰,这些不整齐没有美感的兽性释放,叫出了特种兵的传统,也赋予了特种兵内涵。   林卓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吼声有渐歇的迹象,只好举起双手往下压了压,他显然低估了这些野兽的肺活量,“我的将士们,我坚信,这里的二十六位战友,将成为我们永远的精神归宿,我也坚信,我们的军旗,终有一天,将在整个大明帝国燃烧。现在,九丝城的大火已经燃起,又有新的使命在前方召唤,让我们向他们短暂作别,踏上新的征途,特战之魂,骄傲不死”   林卓激情洋溢地打了总结,全身都在热烈的运动,他模仿小胡子的演讲策略,效果固然很好,包括邓子龙、耿大力在内,所有的特种兵全都给刺激得嗷嗷直叫,看着林卓,就跟看到了党-中-央的红-小-鬼一样,但是代入感太过强大,林卓自己也已经血脉逆流,全身火辣辣的,沉浸在自己渲染的悲壮图录之中不能自拔,吼到最后,竟然有些想操刀子跟这帮弟兄并肩子上了。   自己选择科举、士大夫这条路线,是不是整错了,展展邪教,搞搞个人崇拜,弄一弄元-气交换,阴阳和合什么的,潜力无穷啊,内行咱也有现成的,红莲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邓子龙和耿大力两人呼哧着粗气,调兵遣将要把僰人的地盘儿弄个底朝天,砸个稀巴烂,林卓却已经不着调地陷入了奇异的幻想之中。   林卓在想着展邪教的大计,曼垭口蹲守的哈朔,却像是见了鬼。   “那是哪里?起火的那里是哪里?快他娘的说”哈朔提溜着身边的武士,眼睛红彤彤的,双手青筋暴露,用了死力。   “咳咳咳”武士无辜地连声咳嗽,满脸都涨红,努力张着嘴巴试图声,但是只能呵呵的喘气,失败了。   “快说,那是哪里?”哈朔见手里的这个没用,就给扔到外边儿,转向另一个武士。   这个武士比较机灵,在哈朔的死神之手伸过来之前,就哗啦啦把话说出来了,“寨主,那里是九丝山,好像是九丝山的粮库,粮库起火了”   “粮库?真的是粮库?”哈朔顿时愣怔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即又像是椅子上安了钉子一样,惨嚎一声,连滚带爬的就朝着曼垭口最里面的阁楼猛冲而去。   “公主,公主”哈朔扑上前去,一头撞开房门,让房间里已经换好夜行衣,刀剑武器齐全的哈茗受惊不小。   两人诡异的对视片刻,哈朔瞪着眼睛,“公主,族长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出大事了啊,咱们九丝山的粮库重地,起了大火,族长吩咐过,要是那边起火了,就让我把您放出去,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要回去救火么?”   “什么?”哈茗也瞪圆了眼睛,她可不知道哈烛的计划,只是碰巧打算今天越狱而已,“粮库重地都是用青砖巨石垒起来的,常年不见火星,怎么会起火?”   “呃呃”哈朔又不会了,他觉得这个活计有点儿复杂,脑仁儿疼,干脆啥也不想“属下也不知道,但是族长吩咐了,九丝山粮库起火了,咱们就都听您的指令,您说咋办就咋办”   “你说,哈烛早就知道粮库会起火?”   “是的,族长英明神武,算无遗策,他说要是粮库起火了,或者他死了,就让我放了你,听你的”哈朔对族长的崇拜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哈茗瞥了眼哈朔,苦笑一声,神色沉重了下来,“哈朔,你现在把曼垭口的所有人都集合起来,咱们从瓦窑滩过定风桥,到宝耳山去”   “是,呃呃?”哈朔应了一声,旋即又觉得有问题,“公主,咱们不回九丝城救火?”   哈茗摇摇头,没有多做解释,“照我说的做吧,咱们僰人的山山水水,留不下太多了”   “哦,是,哎?您这话族长也说过,他说看不够咱们的山山水水”哈朔难得抖一次机灵,却撞上了脸色漆黑的哈茗,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别瞎咧咧,赶紧去”   哈朔快将曼垭口的人马集结起来,这里除了圈禁哈茗,还承担着背后皇城头的防务,与白莲的驻扎地很近,总人数多达数千,全部都是战斗人员,在僰人大大小小的寨子里,已经算是兵强马壮的了。   哈茗哈朔带着人马从狭长的山道中刚刚走出来,就迎面跟一大队急匆匆行进的白莲人马撞了个正着。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白莲的头目是个青年大汉,眉目倒是端端正正,有些正气,只是落在哈茗眼里,仍旧面目可憎。   “我们是曼垭口的守军,接到命令要换防,你们呢,是干什么的?”哈朔在背后哈茗的指使下,大咧咧地答复。   “曼垭口?那不是囚禁哈茗那个妖女的地方么,你们换防了,谁来接防?”青年大汉并不搭碴儿,一副只能我问,你不能问的架势。   “你还没说,你们是干嘛的呢?弟兄们,都给我准备好,小心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偷袭”哈朔像模像样的招呼僰人武士们做好战斗准备。   “嗤……”青年大汉对哈朔的表演很不屑,“别他娘的瞎咋呼,老子是驻扎在皇城头的白莲圣使,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们深夜行动,是接到了谁的命令?哈茗那个妖女现在在哪里?”   “我们僰人调动,可不一定要跟你们白莲交代吧,滚边儿去”哈朔在哈茗的授意下,做出了一个强硬的姿态。   “呦呵,僰人还有硬骨头的呢”青年大汉脸色顿时阴沉无比,他环视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马,在人数上不到人家一半,完全比不过,稍微和缓了下口气,“僰人白莲共存共荣,现在你们僰人全都是我们白莲的人,大家都是一路的,不分彼此,我劝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我就当没看到,要不然,闹出点儿动静来,惊动了白莲大营,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僰人群中一阵骚动,哈茗略一踌躇,脑袋瓜思量着该何去何从。   失去了指挥,哈朔就成了傻大个儿了,戳在那里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这里一安静,对面的青年大汉就已经笃定有猫腻,朝着身边人稍加耳语,那人就龟缩到队伍后面,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啾……”一声尖锐的响箭冲天而起,在夜幕下格外响亮。   青年大汉洋洋得意,“我响箭放出,大营不出半柱香就能感到增援,我倒想看看你们这些僰人贱种,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公主,怎么办?”哈朔也慌了神,说好的悄悄出村,现在看来不行了。   急切之下,哈朔忘记了不能转身的信条,把哈茗白嫩的小脸儿暴露了出来。   “哈茗”青年大汉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像是扒了他的皮,他麻利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原来是你,你想逃,可没那么容易,弟兄们,给我堵住他们,只要他们出不了瓦窑滩,就一个也跑不了”   “圣使,教主可是命令咱们去鸡冠岭督战的,在这里跟他们纠缠,会不会误了教主的大事”白莲的人马摆开了阵势,青年大汉身边有人出声疑问。   “不用管,鸡冠岭死死活活的,都是僰人和苗人,干咱们屁事,这哈茗跟咱们白莲可是有血海深仇,一定不能让她跑了,教主绝不会怪罪的”青年大汉满不在乎,又冲着身边的白莲教徒大声叱喝,“都打起精神来,活捉哈茗,教主重重有赏”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吉人天相   曼垭口外,瓦窑滩的开阔地带,长相正气凛然的白莲圣使率众将哈茗堵了个正着。? ? ≥≈≤=   这下,哈朔可就爆豆了,不等哈茗有所指示,抽出弯刀,就大声嚷嚷了起来,“谁怕谁啊,僰人是僰人,白莲是白莲,谁他娘的跟你一路,弟兄们,护住公主,咱们杀出去”   “这些白莲鬼畜,早就该死了”   “杀,跟这伙儿妖人拼了”   “保护公主,咱们僰人汉子个个带种”   ……   僰人武士们平日憋气憋得厉害,早看他们不顺眼了,无奈高层领导们缩了卵子,强力压制,才让白莲作威作福,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硬起来的敢带头儿,当即就操起家伙鼓噪着冲杀上去。   一肚子火气的生猛僰人和心高气傲的白莲教徒轰然对撞,瓦窑滩上乒乒乓乓的兵器撞击声,伤亡的惨叫声混成了一大片,那青年汉子手底下还不弱,亲自上阵,左格右挡,转眼间就劈翻了好几个僰人,倒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献血染红了河滩上的河卵石。   哈朔虽然直脾气二愣子,这个时候倒是分得清楚轻重,他并没有一马当先,而是带着自己的亲随将哈茗团团围住,在后面叫嚣着指挥僰人武装前赴后继,满心以为用人堆都可以堆死他们,却不料随着时间推移,白莲人马虽然越来越少,被僰人冲击得节节后退,却负隅顽抗,并不见狼狈逃窜。   眼看时间流逝,远处已经可以听到白莲大队人马来接应的声音,哈茗心知,要是再被这群不要命的白莲纠缠下去,不仅自己逃不掉,身边这些仅剩的忠勇僰人,也性命难保,到时候僰人本就微弱的火种,就更难以为继了。   “弟兄们,你们快撤,往定风桥撤退,我来殿后”哈茗眼看又一个僰人被白莲圣使一刀两断,当即怒吼一声,提剑向他冲去。   哈朔见状,也愣头愣脑的跟着冲过去,一边学着哈茗吆喝,“弟兄们都撤退,我们来殿后”   哈茗拔剑在手,将剑鞘朝着白莲圣使的面门狠狠一掷,一剑直取他的项上级,那白莲圣使已经缠斗良久,强弩之末,显显躲过哈茗的剑鞘攻击,却再来不及格挡哈茗的要命一剑。   “叮当……”火星四射,哈茗的剑被一颗鹅卵石荡开,从白莲圣使的肩膀掠过,带起一蓬血花。   “哈茗公主,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赵胤安亲自赶来了,他脸色阴沉如水,煞气滔天,“哈烛死了,还烧了本座的粮库,你又来作死,很好,今天,本座就把你们僰人的的账全都一笔算完”   赵胤安宽袍大袖随风飞舞,沉声一喝,漫山遍野冒出了大批白莲护法,外围的山峰林地里,也站满了僰人武士,只不过他们是敌非友,朝着定风桥跑的同胞遭到他们迎头痛击,刀剑相加,血肉横飞,没有一点儿同族情面,白刃不相饶啊。   白莲圣使带着自己的残兵败将狼狈后退,跟赵胤安汇合,肩膀上血流如注。   “圣使做得很好”赵胤安看了看他肩头的血迹,表扬了他一句,意有所指,“比圣女要有用得多了”   哈茗站在原地,四顾看看身边被围困在瓦窑滩的族人,心里一阵阵紧,这种绝望的局面,短短十来天之内就经历了两次,实在太多了。   “哈茗公主,你紧张么?你害怕么?哈哈哈”赵胤安像是一只玩弄老鼠的猫,他觉得自己该好好泄一下了,“你不会马上死,你得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你害死”   赵胤安像是疯了一样,“给我放箭,把这些叛贼给我射死在河滩上”   “嗖……”“嗡……”   “啊……”“唔……”“哇呀……”   箭落如雨,哈茗身边的僰人武士像是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地倒落在地,溢出一股一股的鲜血。   赵胤安看着一窝一窝的僰人武士死掉,从厚厚的一层,变成了薄薄的一层,非常的开心,也更加疯癫了,“哈茗,你有没有现,你就是个扫把星,你说你害死了多少人,前有林卓、后有哈烛,他们派了多少人保护你,又有哪个逃掉了?哪个活下来了?没有,都死了,全都死了”   赵胤安像是个泼妇骂街一样,指着哈茗,怒气咻咻,“你,就是天字第一号的扫把星”   哈茗板着脸,面无表情,但是眼睛里闪烁着挣扎和痛苦,显然她被赵胤安的话刺痛了。   “赵胤安,你他娘的老瘪三,有种别在那里瞎咧咧,跟老子明刀明枪较量较量,哈茗公主人品好,才有人保护,才有人愿意为她去死,你呢?没有吧,你才是天煞孤星呢”哈朔蹦出来,打仗爷们儿不怕,骂街照样不怕。   赵胤安突兀地沉默下来,像是一只即将蚕食尸体的秃鹫,忽的又大声怒喝,“射死他”   赵胤安的话音拖得老长老长,以至于等到他的声音停下,哈朔已经变成了一只长长的刺猬,哈茗眼泪垂下,却毫无动作,她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哈茗,你看到了么”赵胤安又开始老不正经刺激哈茗了,“这里,刚刚又死了一个,等会儿就是你边儿上站着的几个,哈哈哈”赵胤安仰天长啸,这滋味儿实在舒爽,看着大仇人绝望,看着大仇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舒爽,“哈茗啊,有个词儿叫做吉人自有天相,你觉得你是吉人么?这一次,这贼老天还会向着你么?咱们来试试,你要做好准备哦,哈哈哈”   “来人……”赵胤安猛然转头,长飞舞,厉声大喝。   “来人……”红莲也厉声大喝,召唤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心腹。   “圣女,粮库方向突然起了大火,好像还有苗人逆贼上山作乱,教主亲自带着各位舵主、堂主赶过去了”一个中年的长须汉子奏报情况,还用惊疑不定的眼神打量了红莲身边的一个黑乎乎的人形物体,不仅仅是他,另外四个头目也有些疑惑。   “嗯,如今九丝城内大乱,教主亲自出手弹压,恐怕精锐力量全都抽调一空了,这就是我们的机会”红莲没有理会自己手下的猜疑,也没有出言介绍,“现在咱们就去九丝城地牢,那里面有几个人物,咱们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也算是咱们为白莲教奔走效力二十年的辛苦酬劳,日后,咱们天高任鸟飞,与这蛇鼠横行的白莲教再无瓜葛”   “是,圣女”这五个头目虽说心中纷乱,还是条件反射地洪声应诺,红莲的叛教打算他们是早就知道的。   “现在,你们去集齐人手,动作要快,咱们趁夜动手,记着,人不用太多,宁缺毋滥”红莲叮嘱了几句,就挥手让手下人去忙活了。   “刘将军,听说你升官了,可喜可贺啊”红莲转身面对那个全身包裹在黑黢黢之中的身影,算不上客气,“难怪当初追杀我们的时候,那么费心费力,连命都豁出去了,原来有这样的好处”   “我追杀你们的时候,并不知道有好处”刘珽的回应要温和得多了,还带着点儿避让的情绪,“不过那个时候只是各为其主,现在您弃暗投明,算是同在公子麾下,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哼”红莲小鼻子喷了个鼻音,“不敢当呢,我的手下,在你面前,就跟砍瓜切菜似的,本事大得很,哪敢指教你?”   “咳咳咳”刘珽咳嗽了几声,不再接话,心里默默念叨着,女人都是小心眼儿,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等名言警句。   刘珽不说话,红莲却不会那么容易饶了他,“听说,你们公子连举人都还没考上,就也当官儿了?还是那什么太子身边的官儿?”   “正是,公子是正五品奉议大夫,伴读东宫”刘珽这次说话倒是铿锵有力。   红莲翻了个白眼儿,“知道你们公子厉害,那么大声做什么?有才了不起啊?你们男人就想着升官财死老婆,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呃呃……”刘珽被噎得硬邦邦的,半晌回不过神儿。   “哎,那天茅坝死的那二十几个人,跟你手底下的人,是不是一起的?”红莲眨巴着好奇的小眼睛寻根究底,那些人单个的武艺并不如何,只是配合得高度默契,武器又花样翻新,才显得杀伤力巨大,但是他们展现出来的那种强悍和义无反顾,实在让人心折。   “他们属于司命卫队序列,是骄傲的特种兵”刘珽非常严肃,“司命卫队全体将士,都以他们为荣”   “嗯,他们,他们,很有血性的”红莲难得的表示了认同,又摇晃着脑袋,得意洋洋的戏谑了一句,“想不到你当初打生打死要我的命,现在又要来保护我,感觉怎么样?”   “咳咳,没有什么感觉?”刘挺又被噎了一下,哼哼哈哈打起了官腔,“大家来自五湖四海,都是为公子服务这个共同的目标,才走到一起,自然要尽忠尽力”   “哼,你这官升得再快,还不是得给我当保镖”听他在那里装腔作势,红莲又气不顺了。   “是,圣女说得极是,只要公子一声令下,哪怕我是大都督,也还是得给你站岗”刘珽觉得自己有必要反击一下。   红莲脸上爬起一抹红艳艳,扭开脸儿,又眺望着远方,嘟囔了一句,“你当都督了,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了呢?今夜这么大动静,也不知道他在家里睡不睡得安稳”   “公子没有在家里睡觉,他也上山了,亲自指挥今晚的行动”刘珽哭笑不得,这红莲,以为公子是那种饱食终日的花花大少不成。   “啊……他也上山了”红莲却一惊一乍地,迈开长腿就开走,“你还在这里墨迹什么,还不去催一下,咱们马上行动,等会儿你们公子碰到危险怎么办?”   刘珽呼叉呼叉跟在后面,挥手之间一大片黑衣人轻飘飘落下,散布四周,让风风火火的红莲愣了一小下,刘珽才得意的说,“吉人自有天相,公子必须是吉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血战瓦窑滩   哈茗已经陷入了绝境。?? ?中文 ≈=≤==≈=≠   赵胤安猫戏老鼠的快感已经达到了巅峰,哈烛焚烧粮库,让他一番心血付诸流水带来的痛苦也消散大半。   白莲是干嘛的呢,造反的,造反五百年,论起造反来,没人敢比白莲更专业,不杀不抢怎么好意思叫造反。手里有刀把子,再跟孟邦那边接上趟,约定好了,就直接把叙府洗了,要什么没有,对,最先就要把林卓那个深宅大院给洗了,这厮长得人模狗样,却一肚子坏水儿,只会偷偷摸摸使绊子,当不得大事,我大军成千上万,攻城略地,死士?死士算个毛毛,不顶个屁用。   赵胤安收拾好心情,癫狂的行迹全部收敛了起来,恢复了高贵的雍容淡定,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汹涌澎湃,明黄色加身的明天在等着他,“尊贵的哈茗公主,永别了,本座会在弥勒驾前许下宏愿,祈求弥勒保佑咱们,来生来世,永生永世,一直作敌人”   哈茗万念俱灰,满心里只剩下愧疚和悔恨,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哈茗的无视让赵胤安非常不爽,他说了俏皮话,是需要捧哏的,你这么爱答不理的,是看不起本座么,当即怒火填胸,不给本座面子,本座就要你命,“圣使,本座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她伤了你,你去杀了她”   “是”青年圣使喜形于色,倒是没有托大,招呼上几十个白莲护法,就要并肩子上。只见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双眼微眯,鼻梁耸起,本来伟光正的长相,平添上变态和妖异的感觉。   “你们,到前面去”本来打头行进的圣使大人,突然觉得这样**裸的直接面对一个制造了很多灵异事件的大人物,有失尊重,提溜了两个护法挡在自己前面,两个倒霉蛋苦着脸充当先锋,一小步一小步的朝着哈茗挪过去。   短短的几百米距离,他们愣是给走出了千山万水的感觉,是路都会有尽头,圣使一脚将前面两人踢开,狞笑一声,“嘿嘿嘿,都说你神灵护身,这次就让本圣使把你打回原形”   刀影闪过,白莲圣使连哼哼都没有哼哼一声,脑袋就被整个儿砍了下来,大大的睁着眼睛,飞出去老远,瓦窑滩为之一静。   赵胤安铁青着脸,正要动乱箭射杀的混账招数,就现已经来不及了。   “轰……”“轰……”“轰……”连续不断的掌心雷爆炸声渐次响起,残肢断臂交相飞舞,惨叫哀嚎甚至压过了仍然持续不断的爆炸声,白莲护法们翻着跟斗被送入他们心心念念的真空家乡。   赵胤安所在的地方,人员最为密集,也是掌心雷重点关照的所在,他施展身段,连续腾挪,安全虽无大碍,只是脸上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鲜血。   “都别乱,都他娘的别乱动,他们没有多少人,给我把他们找出来,全部撕碎”等到掌心雷爆炸声停歇,赵胤安亲手拧下两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的白莲护法的人头,大声呵斥,脸上鲜血斑斑,手中两个人头,彷如魔神再世。   就在哈茗刚刚走出来的曼垭口,高高的峭壁上,扑了一个空的林卓带着大队人马俯视着下方,看着险象环生的哈茗,心中焦急万分,嘴巴里像机关枪一样号施令,“二力,带你的高手下去,别的别管,卯足劲儿刺杀赵胤安,杀不了他也要让他站不稳脚跟”   “子龙,你派一个千人队,换上白莲护法的衣服,脖子上系上红领巾,在他们内部乱砍乱杀,制造混乱,掩护二力”   “把掌心雷集中起来,交给大力的人,策应他们两个,省着点儿用,多弄死几个,别让白莲回过神来”   “剩下的人,跟我来,咱们去僰人的后边,狠狠踹他们的屁股,把本公子的女人抢回来”   “嗷嗷嗷……”“嗷嗷嗷……”身后的特种兵都是些刺儿头,充满了冒险基因,你要说些大道理,他们能听,但是不够兴奋,像林卓这样,直白地说要去抢回自己的女人,他们就激情四射了。   赵胤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惜大开杀戒,总算稳住了白莲护法的阵脚,他双眼充血,面目狰狞,他已经被哈茗伤透了心,为毛每次要杀你都有这么多幺蛾子,你就不能摆好姿势配合一下么,真特么不懂事儿,“别的都不要管,先把哈茗给我杀了,并肩子上,给我杀了……”   “嗖嗖……”话还没说完,两道剑光就飞掠过,一左一右横着飞来,直取赵胤安级,力道强猛,杀气甚至撩拨起了赵胤安的额前秀。   赵胤安大惊失色,当即一个低空的鹞子翻身躲过,两把剑对撞,火星四溅,两个黑衣人腾空现身,身影交错,一上一下握剑横扫,赵胤安帅气的造型顿时维持不住,只能不顾形象,一个懒驴打滚儿在地上滚过,但是大地母亲并不能完全护佑住他,松软的土地上,突兀地冒出一个急飞转的铁轮,从赵胤安两腿之间呼啸着犁过去,赵胤安一声痛呼,腰腹使力,纵身一跃,在一块巨石上站稳身形,暂时摆脱战团,只不过他却也已经中招,两股战战,两腿之间血迹斑斑。   “保护教主,保护教主”在几个头目的招呼下,一大波白莲护法叫嚣着就朝三个黑衣此刻席卷而来,然而冲在前面的,冷不防却遭到身后同伴狠狠地插入,当场扑倒,护法们顿时凌乱,这股互相捅、互相插的氛围迅蔓延,漫山遍野的白莲护法好像陷入了魔咒之中,到处都有人刀剑相向,人人左顾右盼,唯恐中了阴招,稍有异动,就是一大片的自相残杀。   有那聪明些的,很快就围在赵胤安旁边,聚成了一个较为纯洁的防御阵线,却又遭到黑衣高手的不断冲击,只能防御不能进攻,赵胤安因为站得最高,目标显眼,各种奇形怪状的暗器时不时地抽冷子凌厉飞来,让他应接不暇。   只是有一个状况,令人难以索解,飞往下三路的暗器,教主大人基本上只用悲愤的眼神表示抗议,却完全不再搭理了。   “轰……”“轰……”   几个掌心雷爆裂开来,即将接近哈茗的小股白莲护法又被弥勒接走,追在后面的都放慢了脚步,你推我搡,上前三步退后两步,一副明明很动心,却不敢轻易靠近的纠结样子。   哈茗往定风桥撤退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僰人的队伍,他们人多势众,却并不上前,对面的白莲护法已经乱成一锅粥,他们还是专心做吃瓜群众,打得主意就是把哈茗挡住就行,你们白莲杀不了,咱们僰人肯定也杀不了,你们夜生活比较开放,所以你们牛逼。   只不过,他们想着站桩,出工不出力,却挡住了林卓的抢人之路,于是,理所当然的,没有逃脱被背后摸菊的命运,林卓领着两千多的特种兵,二话不说,按上去就开片,三三结合,硬生生凿开一条通路,僰人本就心思漂浮,战斗**不强,如今更是呼啦啦扯呼,有个头人还在大声疾呼,散布投降主义思潮,“僰人弟兄们,保命要紧啊,让他们跟白莲死磕去”   在僰人的强力助攻下,林卓终于磕磕绊绊,带着一脸的泥污和血迹,再度见到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哈茗。   两人相互对视,说出了同样逗逼的一句话,“你好难看……”   “呵呵呵”林卓笑了,哈茗重重撞在林卓怀抱里,脸蛋皱巴巴的,更难看了。   “走,我带你回家”战场上终究不是卿卿我我的地方,林卓拉住哈茗的手,沿着特种兵用鲜血铺出的通路,向着定风桥狂奔而去。   “弟兄们,边打边退,不要硬撑”林卓扫了一眼身后的局势,下令撤退。   在失去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之后,白莲的人多势众开始挥优势,邓子龙派入白莲内部搞事制造混乱的千人队,已然死伤殆尽,耿大力的人,为了掩护耿二力的手下,丢完了所有的掌心雷,但是陷在白莲护法汪洋大海之中的高手们还是落得个非死即伤,仓皇撤退,除了一开始的铁轮,可能斩断了这位白莲教主的孽根,并没有对赵胤安造成什么杀伤。   邓子龙和耿大力兄弟带着剩余的弟兄,跟林卓的残部汇合,撒开脚丫子往定风桥逃窜。   “想跑,你还想跑”赵胤安捏着兰花指,尖着嗓子,怒火中烧,“来人,把那座桥,那座桥给我弄掉,给我弄掉,放火,放火烧,我要来个瓮中捉鳖”   “教主,那座桥是石桥,放火烧不掉的”一个僰人寨主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说。   “啪啪……”赵胤安正在气不顺的当口,被强喂下一瓢凉水,顿时爆豆,兜头就是两耳光,“没用的东西,那么多人,啊,那么多人,连个丫头片子都挡不住”   “教主,咱们的皇城头大营里,有连床弩,完全可以把桥给他娘的射塌”有个白莲舵主琢磨出了主意。   “那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运过来”赵胤安眼睛一亮,“弓箭手,继续给我射箭,把定风桥给我封住,把他们堵回曼垭口”   “嗖嗖嗖……”赵胤安命令一下,箭如雨下。   已经快要踏上定风桥的林卓等人,又留下一地尸体,暂时避在附近的山丘后面。   “哈哈哈哈哈哈”赵胤安得意了,他仰天大笑,“你们这些妖孽,本座还以为你们能飞天遁地,金刚不坏呢,这定风桥区区百丈,你们飞过去啊,飞吧,不要跟本座客气”   林卓揽着花猫脸的哈茗,背靠着山岩,夜风凛凛之中,哈茗身躯瑟瑟,一众下属,个个惊魂不定,林卓也缓缓体味到绝望的滋味。 第一百二十三章 红莲凋谢   赵胤安觉得人生已然圆满,哪怕现在僰人的粮库已经一空如洗,哪怕隘口的黑苗还在紧锣密鼓的攻打,哪怕自己的胯下凉飕飕的,家伙事儿能不能用尚在两可之间,哪怕今夜的瓦窑滩上,躺着包括他的白莲圣使在内的数千白莲护法。中文 =≠=≤=≤≥=≤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哈茗终于要死了,那个公子林卓也终于要死了,他们终于要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胤安仰着头颅哄然大笑,黑袍黑逆风飘舞,说不出的志得意满,笑声骤停,他嘶声大吼,“给我射,不要停,继续射,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   赵胤安的咆哮在瓦窑滩回响,羽箭犹如飞蝗,朝着林卓的藏身之地乌压压倾泻而去。   “教主,教主,床弩运来了”身后传来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一架床弩被硬生生扛过高低起伏的山地,搬到了瓦窑滩。   “弓箭手,继续射,谁冒头儿就射死谁”赵胤安先是扬声大喝了一句,又转过脸抚摸着这架笨重的床弩,粗硕的钢箭有近一米长,闪烁着幽幽的金属光芒,他甜甜的笑了,声音怪异的温柔,“走,咱们往前一点儿,离定风桥近一点儿,也离咱们的林卓公子和哈茗公主近一点儿,能射桥就射桥,能射人就射人”   在一大群弓箭手的火力掩护下,床弩吱吱呀呀碾过河滩上遍布的鹅卵石,朝着定风桥缓缓移动。   “停”在离定风桥还有二百米的地方,赵胤安扬手顿步,拨开身边献殷勤的舵主香主,绕到床弩后面,还煞有介事的伸出大拇指校准了一下方向,面带笑意,脚蹬着踏板,亲手将牛皮筋弄成的弓弦拉成圆满,他眼光一厉,手一松,“嗡……”如同标枪大小的钢箭硬邦邦刺破夜空咆哮着朝定风桥冲去。   “咚”地一声巨响,钢箭深深戳入桥上的砖石之中,过一半的箭身没入石桥,尾翼犹自嗡鸣不绝。   “喀拉拉,喀拉拉……”“哗……”有百年历史的定风桥,遭到这种暴力冲击,钢箭附近一周的十几块砖石次第低落到河水里。   “公子,让我去冲一冲吧,要不,就来不及了,他们分明是要把这座桥毁掉,断了咱们的退路”邓子龙见状心急如焚,猫着腰移动到林卓身边,沉声请命,他自己无论怎样都可以,任何人无论怎样都可以,唯独他的公子不行。   林卓反倒安下心来,他摇了摇头,看了看哈茗充满悔恨和自责的小脸儿,轻轻用手指肚为她拭去眼泪,紧紧拥住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白莲僰人人多势众,此时冲出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邓子龙更上火了,他冒大不韪伸出手,重重按住林卓的肩膀,“公子,咱们还有一半多的兄弟,还有机会,让我去冲一冲,你趁机带着哈茗公主撤退,你可不能就这么放弃啊,多少人都还看着你呢”   林卓笑了,笑得很沉重,他在邓子龙手上轻轻拍了拍,“子龙,暂且稍安勿躁,咱们还有最后一手牌,如果还不能奏效,我和哈茗将跟你们一同赴死”   怀里的哈茗突地间歇性的抖动起来,她的眼里迷雾一片,如果上天能让一切重来,哪怕背祖忘宗,她也绝不会离开林卓,重回九丝城。今夜要是连林卓都为她死在这里,她将永生难以安宁,万死莫赎。   被公子摸了小手的邓子龙浑身一个颤栗,眼眶缓缓变得通红,他低垂着头,回避着所有人的目光,“公子,今夜万分凶险,子龙不敢断言生死,却能保证,子龙但有一息尚存,决不让公子毫有伤”   哈茗闻言,侧头看了邓子龙一眼,这个男人的气场,让她很奇怪的感到了些同性相斥的味道。   另一边,赵胤安笑得更甜了,他又射了两箭,效果很出色,他很满意,定风桥上,已经被他挖出了一个浅浅的窟窿。   赵胤安过了瘾,自然不肯继续做体力活,他招招手,唤来白莲里出了名的神射手,让他继续在那个窟窿的基础上打洞,直到把桥梁洞穿为止。   “教主,红莲圣女来了”一声通传声让赵胤安的好心情不翼而飞,眼神变得幽幽深邃,山丘的另一侧,林卓的小手指也突然跳动了一下。   “教主,大事不好”红莲急匆匆带着一行人过来,见面就是坏消息。   “哦?”赵胤安上下打量着红莲,有意无意拉开了一些距离,“还会有什么大事不好的?本座的粮库都被烧了,本座的命根……咳咳,说吧,什么坏消息?”   “呃呃……”红莲本能地往赵胤安的命根上扫了一眼,那里的血迹让她莫名的觉得痛快,“教主,地牢里被劫走了几个囚犯,三个女人,一个是那次从九龙山掳上来的,一个是天字监二零四六牢房里的”   “什么?你说什么?”赵胤安闻言淡定不了了,直趋上前,揪住红莲的衣领质问,“二零四六的那两个女人也被劫走了?”   “是的,教主,地牢也被一把火烧了”红莲眼波一闪,不动声色。   “烧,烧吧,都喜欢玩儿火,都他娘的喜欢玩儿火”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赵胤安如疯似颠,“劫走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这三个女人,为什么?为什么他娘的那么巧?”   “教主,教主,大事不好了,红莲圣女叛教了,地牢是她劫的”又一个报丧的声音远远传来,却已经晚了。   红莲身后的从人突然暴起,将赵胤安身边的舵主香主给砍了个人仰马翻,连那个膀大腰圆的神射手也没有幸免,赵胤安自己也被狠狠一刀披在背上,一个踉跄,旋即被人揪住,勃颈上出现了红莲的软剑。   周边的白莲教徒顿时大哗,躁动着就要往前冲。   “都别动,再敢乱动,赵胤安,还有他们就都死定了”红莲身边的几百号人挟持着赵胤安和一众白莲高层厉声大喝,赵胤安被胁迫着也叫唤了几声,才算是稳住敌情。   “走”红莲众人缓缓后退。   “刘珽,把那个带上”红莲瞥了一眼孤零零的床弩,深知它的威力,赶紧让刘珽防患于未然。   “好”刘珽也是认识这玩意儿的,自然没有二话。   “红莲啊红莲,我白莲教生你养你,你居然敢叛教”赵胤安背上疼,胯下疼,脖子酸,心里更憋屈,功亏一篑啊,还是毁在自己人手里,现在这种条件根本就不允许他动手,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嘴炮了,“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红莲眼中厉芒一闪,手里的软剑往斜里一刺,就深深扎入赵胤安的琵琶骨,献血“嗞”地一声飙了出来,飙在他自己的脸上,“教主,你要是识相,就别再废话”   “公子,刘珽来迟,让您受惊了”没有了箭雨的威胁,林卓带着一大帮的缩头乌龟冒出头来。   “你们有攻无过,这次是我托大了”林卓脸色如常,没有多少沮丧,他注目红莲,露出了真诚的笑意,“我的顽童小姐,现在咱们可以回家了”   “谁,谁是顽童啊,跟你回什么家啊?德行”红莲闹了一个大红脸,这里人那么多,死人也那么多,很不好意思的呢。   林卓只是微笑,并不反驳,哈茗却对被折磨得够呛的赵胤安很感兴趣,抬脚就是一记断子绝孙脚,“嗷呜……”赵胤安眼睛一突,一声惨叫,生生扯出了男高音,如果刚才挨了铁轮,命根子能不能用还在两可之间,那么这次几乎可以断定,没得用了。   “子龙,大力,让弟兄们有序撤退”林卓命令一下,迷彩的特种兵齐刷刷奔跑起来,沿着定风桥撤出了僰人的地盘儿。   “红莲,这位教主,是生是死,就由你决定,刘珽会掩护你”林卓转身上桥走人之前,挥手命令刘珽把所有白莲高层全部处死,但是赵胤安还是留了个悬念。   红莲的软剑朝着赵胤安的脖颈一划,一滴滴血珠就顺着血槽滴溜溜滚下,赵胤安再也拎不起他的圣教主范儿了,他亲眼看着白莲的大人物一个一个地死在自己眼前,现在又轮到了自己,他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一边拼命往后面昂着头,一边口不择言,低声下气的求饶,“红莲,红莲,就算不念在圣教养育之情,咱们多年相互扶助的情面,一日夫妻百日恩呐红莲,咱们是多少日的夫妻啊”   此话一出,林卓揽着哈茗的背影微微一滞,旋即若无其事,继续前行,林卓身边的邓子龙,却深深皱起了眉头,回头看了眼红莲,嘴角往下耷拉着,黑眸如星光闪烁,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你给我闭嘴”红莲恼羞成怒,重重一脚把赵胤安踹翻在地,她心中涌起一阵阵悲凉。   她自然看不到林卓和邓子龙的反应,但是却能看到刘珽的,刘珽微微蹙紧的眉头,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即便他宽容接纳了她,他的手下也未必能让一个残花败柳的邪教妖女成为他们公子的女人。   红莲的泪水滴答滴答落下,泪珠顺着软剑尖滴落到赵胤安的咽喉上,让赵胤安一阵阵心悸不已。   只要微微用力,一切冤孽归于尘土,但是这显然不是心乱如麻的红莲的选择,她的身体是被玷污过,但是她的心是干净的,她分得清爱憎,也知道恩仇,她不想让人看轻。   红莲,从来都不需要用杀人来遮羞遮丑。   “赵胤安,今天,我饶你一条狗命,我们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我红莲也与你们白莲教再无瓜葛”红莲的软剑缓缓移开,转身大步离去。   刘珽默看了看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挥手率众跟上。   赵胤安被遗弃在了河滩上,他瞄了一眼被刘珽遗弃的床弩,浮起阴森森的笑容。   你们几个,谁最该死呢?   红莲疾步冲过定风桥的时候,林卓和哈茗在渡口边上的小树林儿里默然对视着,两人无喜无悲,暖融融的绯色氤氲着,渡尽劫波,爱情依然在,依然在。   不远处,邓子龙背对着他们,在眺望天上的星辰,刘珽也赫然一笑,走到另一边当起了门神。   红莲踟蹰着,她不知道该过去还是该直接回避,就在她跺了跺脚,决定去棒打鸳鸯的时候,她的眼角捕捉到一线寒光,朝着林卓的脊背直冲而去。   “林卓,小心”红莲变了音的一声尖叫,同时腾身而起,用自己的身体朝着那对苦命鸳鸯狠撞了过去。林卓和哈茗被大力一撞双双摔成滚地葫芦。   红莲站在他们刚才的地方,她的胸腹,被粗硕的钢箭洞穿,鲜血汩汩流出。   “红莲,红莲,你怎么样?”林卓大惊失色,腿一软,快步扑过去,揽住她渐渐变凉的摇摇欲坠的身躯。   红莲的嘴角不停溢出鲜红,脸色迅退化成白纸,她望着林卓的眼神,柔柔痴痴,深情无限,眼角边,两道清泪缓缓流下,带着多少的不甘,多少的委屈,多少的苦楚。   她颤巍巍举起手,林卓赶紧捉住,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那里也是一片潮湿。   红莲用尽仅剩的力气,问出了短短的一句话,伴着自己大口大口的鲜血。   “林卓,你,你告诉我,一开始,走错了路,真的,真的还可以回头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颜劫 ?  叙府,林家大宅,遏云水榭。Ww   这里重重门廊金堆玉砌不变,粉红帷帐飘飞依旧,主人却由原来的少女时代和女子乐坊,变成了来自皇家教坊司的四百多歌姬乐女,好在遏云水榭绕水而建,绵延宽广,空间倒是足够。   今天的遏云水榭,没有了轻歌曼舞,染上了密密层层的肃穆氛围。   从来不会踏足后院的司命卫队,排着整齐的队列,操着正步进入遏云水榭无比宽大的表演大厅,对面三丈,间隔五步,组成了一个绵长而又庄重的通道,林卓抱着红莲,顺着这条通道缓缓走进来,身后跟着林卓的家人和下属,就连越来越拿捏的林泰来都没有自矜身份,屁颠屁颠跟着来了,送这个女娃子最后一程。   有些时候林泰来心里也会唏嘘,自家儿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命格,说好吧,总是有血光之灾,说不好吧,又总是有女娃娃为他舍生忘死,他总能化险为夷。   林卓将红莲轻轻放在软榻上,让她靠坐着,动作轻柔而又缓慢,仿佛极力想要把时间拉到最长最长。   红莲的脸色惨白,嘴唇上更是一丝血色都没有,喘息有些时候都会有些吃力,四肢更是冰凉,这个苦命的女郎,显然即将告别带给她无尽苦难的人世。   林卓心头惨然,抚着红莲的丝,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红莲艰难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在微微地嗔怪他,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说了要唱一独属于红莲的歌儿给我听的。   林卓点点头,缓步走上高台,那里没有琴没有箫,只静静地躺着一把二胡。   二胡的曲调悠扬而又凄怆,林卓的嗓音颤颤悠悠,并不好听。   “斩断情丝心犹乱,千头万绪仍纠缠,拱手让江山,低眉恋红颜,祸福轮流转,是劫还是缘?天机算不尽,交织悲与欢,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   伴随着林卓戚戚然的歌声,红莲的瞳孔渐渐涣散,她仅仅只有十九岁,她不想死,她迷恋这短短两日的幸福,她多么想这种日子能够久一点儿,再久一点儿,她痛恨苍天不公,却又心怀感激,自己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体会到人世间的真情滋味,也该满足了吧。   高台上的人影已然朦胧,只剩下个粗略的轮廓,红莲努力感受着最后的一丝余味,“祸福轮流转,是劫还是缘?”的歌声颤抖着,带着浓重的哭腔,林大才子是个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男子汉,他为我哭了?   有这样一个男人,真该知足了,红莲的嘴唇弯起一个圆润的弧度,裹着满腔的柔情蜜意,拉出个惊心动魄的笑容。   “噔噔噔”萱萱跑到红莲身边,偎在红莲身边,稚嫩的声气,带着浓重的恐惧,“姐姐,你不要睡,好不好?萱萱陪你去骑马好不?”   已在弥留之际的红莲不由得会心一笑,她想起自己在成-都府北教场养伤的时候,带着这个丫头骑马,她可开心得了不得,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呀,厚脸皮的小丫头。   红莲努力想要睁开眼,翻个白眼儿给萱萱,却没有成功,在林卓“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的反复吟唱中,红莲去到了一个没有痛苦,没有伤害,遍地花开的地方。   “……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林卓颤抖着嗓音,送走了红莲的最后一缕芳魂。   林卓的歌声停下,他并未站起身,而是把二胡放在坐席旁边,低垂着头。   大厅里一片静默,只有张全大管家带着大批家人在林家内外挂上白纸白布黑帷黑账,侍女们捧着一丛一丛的白色花朵摆放在红莲的身前四周,有奈何缘浅的彼岸花和纯净的百合,花香馥郁在侧,慰藉红莲苦涩的心灵。   遏云水榭,在眨眼间就褪去了粉红的暧昧和金银的繁华,只剩下悲痛和惆怅。   邓子龙整理了下腰带上的白色布条,走到林卓身边,“公子,红莲姑娘求仁得仁,您请节哀顺变”   林卓缓缓抬起头,神情怔忡,如同魂魄不在,最为诡异的是他的眼睛,团团聚起的嫩绿色光芒,颜色缓缓变深,直到转为一片赤红,吓了在场所有人一大跳。   张婉儿匆匆走上前,扒拉着林卓的眼睛各种吹各种揉,见到林卓眼睛仍旧红艳艳的,不由慌了神,声音都颤抖起来,“卓哥儿,你这眼睛,眼睛是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娘”   林卓不言,轻轻拉着娘亲的手,摇摇头,“子龙,备下笔墨纸砚,我要为红莲绘影”   “是,公子”邓子龙乍闻林卓的吩咐,脚下一个踉跄,并没有招呼其他人,而是亲自一路向书房狂奔。   遏云水榭里一片静默,林卓低沉的声音,分外清晰,他要给红莲一个盖棺论定,“红莲虽一直孤身在外,身处虎狼之地,遭遇非人折磨,却心向光明,为我、为我家、为大明,出力良多,本以为她弃暗投明之日,我为她正名,让她得以畅享人生,却不料……又为我罹难死劫”   林卓伸出手,稳稳地为红莲阖上双目,“红莲,为我而生,又为我而死,我将以妻礼葬她,府中上下人等,不得怠慢”   “是”遏云水榭里,林林总总的下人仆役,无不心潮起伏,公子爷重情重义,名不虚传,皇后娘娘赐下的四百个歌姬侍女,同感哀戚之余,眼眸中都闪烁着各种各样的光亮。   “公子”邓子龙递过狼毫,已经蘸饱漆黑的墨汁。   林卓摇摇头,“用朱砂”   “少爷,人死如灯灭,魂魄有灵,以黑白素色,不加惊扰,还请公子三思”张全张总管打破了宁静,他是个传统的男人,他觉得有些规矩还是不好乱破。   “红莲素来喜好赤色,魂魄有灵,必不例外”林卓已经用朱砂毛笔笔走游龙,不过片刻间,一个身影窈窕眉目含情的红衣女郎就跃然纸上,一双眼睛眨啊眨的,像是在说话。   林卓心中大恸,赤色的双眸中,两滴眼泪流下,流出的都是血红一样的颜色,“嘀嗒嘀嗒”落在纸面上。   这时候,更诡异的事情生了,血泪浸透的画像突地像是揭起一层皮一样,浮起一个赤红的身影,绕着林卓盘旋三周,徐徐消散,留在纸面上的,却是一个深黑的图影。   而林卓的眼睛,在流出两滴血泪之后,不仅变回漆黑如墨,而且更加灿若晨星,像是能够洞彻人魂。   林卓捧着那副变成黑白的画,耳边仿佛听到了红莲甜甜糯糯的告别。   “哎……”林泰来重重叹口气,“红莲是个好孩子,跟卓哥儿又有深情厚谊,灵犀相通,就照卓哥儿说的,以妻礼安葬了吧,老张,多撒些帖子出去,要让这孩子,走得风光一些”   红莲的丧事办得轰轰烈烈,在郑振声、何举、田逢春等大人物的带头下,无论是有没有打过交道的,叙府和成-都府的高官显贵士绅土豪,或亲自前来,或委派家人管家,前来祭奠致敬,林家大宅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蜀中上下几乎人人都知道,有个女子为了拯救大才子林卓而死,人死魂消之际,犹自跃出画中,向爱郎诀别,一时间传为美谈。   如果说,画像的故事只是林府的家人亲信得以目睹,可靠性得打个折扣,但是出殡当天生的种种异象,瞬间哄传出去,上至官场显达,下至民夫苦力,人人津津乐道。   林卓在红莲墓碑前,再度奏响红颜劫,天地喑呜风云变色,本来烈日当空的盛夏时节,突然间黑云密布,竟似有暴雨将至,观礼的人众纷纷昂头观望天色。但是,出奇的,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去。   这当中叙府同知大人和他的师爷的对话,很有代表性。   “哎?元芳,这天色方才还是晴空万里,酷热难当,转而又是一副疾风骤雨的模样,你怎么看?”   “大人,我看这其中必有蹊跷。”   “唔,言之有理,早就有风闻,林公子与这红莲姑娘乃是天命相许,神灵护佑,早有种种异象,不知道今日,又会如何?”同知老爷的好奇心很重。   “大人,依属下之见,稍后必有暴雨倾盆,不如先行告退,日后必有消息传开,倒不必亲眼目睹”师爷更看重实际,他不想淋雨。   “不然,事不目见耳闻,怎能得其中滋味,口口相传,难免以讹传讹,今日老夫倒要看看,这异象,究竟是个怎生模样?”同知大人兴味盎然,非要见证奇迹的生。   “……大人英明”师爷憋着气拍马屁。   怀有同样想法的人为数不少,八卦从来都是第一生产力。   林卓高踞山陵,衣袂被狂风鼓荡,二胡声声泣血,凄怆的歌声被风送出老远。   “即便今日无异象,有此一曲,足慰心怀”同知大人凝神细听,大为倾心。   “……大人英明”豆大的雨滴啪啪落下,师爷举着袖子遮在头上,形容狼狈,但是转眼一看,自家东主却毫无动作,一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高古风范,不由讪讪然放下。   雨滴落在林卓额头上,落在他的脸颊上,落在他的手臂上,他恍若未觉,依旧全神投入,幽冥九泉之下,他要用歌声为红莲引路。   “……天机算不尽,交织悲与欢……”林卓的歌声苍凉而又悲壮,动人心处,催人泪下。   “啊……快看,快看……”人群里的肃穆突然被打破,一嗓子叫嚷起来,还带着些猎奇成功的兴奋,引起林家众人的怒目而视,不过很快,他们也不自禁的惊叹出声。   “啊……”   “哦……”   “红莲姑娘果然感天动地啊……”   “这才是真心人啊……”   “……他娘,快来看,红莲姑娘护住林公子呢……”   “……他大婶儿,这儿呢,我占了个好位子,好大一朵红莲花呢……”   ……   林卓拉着二胡,唱着歌,置周遭一切于不顾,嘈杂吵闹更是不入耳。   一朵硕大的红莲花在墓碑前拔地而起,在风雨中流光溢彩,高贵而又绚丽,一朵花瓣缓缓延伸出去,稳稳地遮挡在林卓的头上。   待到曲声骤停,林卓矫仰视,含泪而笑。   红莲灼灼,泣血丹心。 第一百二十五章 黑苗头领   林卓独自坐在书房里,用各种肮脏的词汇咒骂着贼老天。??中文 =≠=≤   他手里拿着一封信,是张佳胤来的,信里面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隆庆皇帝驾崩,是个好消息,解开了林卓头上的紧箍咒,他可以放开手脚大张旗鼓的对付白莲教和僰人,而不必再缩手缩脚做些暗地里的勾当。   张佳胤跻身内阁,总算是迈步进入朝堂最高层,以后再斗争起来,就更加名正言顺了。只不过高拱一系的高仪也入了内阁,老高家占据了辅大义名分,又手握内阁半数的两票,在万历小皇帝不能亲政的时候,影响力极大。即便有刚刚升职的李太后支持,张佳胤也只剩下跟张居正在较大范围内合作这一条路好走,要不然极有可能被高拱各个击破,生吞活剥,斗争形势依然严峻。   “啪……”林卓重重的拍了拍桌子,“要死都不知道早点儿死,真特么不讨人喜欢”   他最近像一只公牛极端暴躁,除了少数几个亲近的人,轻易没有人敢来捋虎须。不只是因为红莲的死给了他沉重的打击,更因为他的眼睛变红了。   按照耿二叔的说法,眼睛由绿色变成红色,那不仅意味着他可以不用戒色了,还代表着他进入了情期,庇阳经不会再像原先那样,无比正经的让他禅定,四大皆空,而是会无比淫-荡地催动他的情-欲,受不得半点儿刺激,随时准备着一柱擎天,一碰就硬,一硬就不软,非常的变态。奈何林卓最近心境有异,他并不想在这烂得一塌糊涂的情绪里,拿走自己任何一个美好情人的一血。   “公子,叶谦叶知府求见”门外传来林鹤的通传声,挨了多次无妄之灾后,最近这个小书童也学乖了,通传消息的时候,都不进门,免得遭了池鱼之殃。   “叶谦?沐烨那混账又出了幺蛾子不成?”林卓的语气里火药味非常浓厚,那个沐烨也是个能让他火冒三丈的人物。   叶谦此来,并不是为了沐烨,而是带了几个肤色深黑,缠着裹头,穿得花花绿绿的苗人。   “公子,这位是黑苗的蒙罗头领,这几位都是他的族人”叶谦先向林卓介绍了那几位苗人的身份,又转向蒙罗,“这位就是林卓林公子,川南半壁,尽在他指掌之中”   蒙罗是个面目粗豪,身材高大的典型山里人,颧骨高高,眼睛满是攻击性,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卓,带着深深的怀疑,但是场面上的功夫也照样做得足足的,并不落话柄,微微拱手,“林卓公子,蒙罗是黑苗的头领,向您致敬”   “蒙罗头领多礼了,不知头领前来,林卓有失远迎”投桃报李,林卓也客客气气。   “您自然不可能知道,我已经来了三天了,据说您一直忙碌着操办丧事,叶大人一直托辞不愿引见,蒙罗想要送上哀悼之情,也不得其门而入”蒙罗粗里粗气地告了叶谦一状,却也揭开了林卓的疮疤。   “蒙罗头领,请慎言,当面提及新故之人,是极大的不敬”林卓眉头微微一皱,叶谦就已经站起身大声叱责,居高临下的傲气,体现出大明民族政策的不和谐,让林卓不禁莞尔,叶谦的暴躁总是恰到好处的让他心生好感。   “尊贵的林公子,蒙罗并无意冒犯,请你原谅我的失礼”蒙罗站起身,恭恭敬敬致歉,比刚才见礼的时候,还要郑重得多,姿态放得很低,眼睛里却闪过一道狡黠。   林卓眼睛一眯,心生警惕,这个黑苗应该是故意出言试探,想看看林卓的地位是不是有叶谦描述得那么高,那么可靠。   “蒙罗头领,无论是汉人还是苗家,所有有身份的人,讲究的都是以诚相待,任何多余的行为都会有损彼此之间的信任,尤其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林卓没有客气,当场就夹枪带棒的敲打了他。   “林公子,您正面临一场叛乱,黑苗的力量会是您最大的助力,蒙罗是出于正义感,前来商讨合作,但是您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蒙罗咬文嚼字地表达不满。   “不不不,蒙罗”林卓笑容深深,眼睛里闪烁着迷人的神采,“你误会了,现在是你正在和叛乱的僰人和白莲交战,而不是我,要是你需要寻求我的帮助,你最好端正你的态度”   听到林卓的话,蒙罗包装起来的见过大场面的形象摇摇欲坠,他噌地站起身,“#¥%a*≈”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长串苗族话,语气很激烈。   林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林卓公子,我知道,你们汉人喝茶就是在驱赶客人”蒙罗见状,冷静了下来,“但是,现在我必须要说完我的话,作为一个男子汉,您应当遵守承诺,僰人的哈烛,是您的鹰犬,他代您说的话,您应当负责”   “哈烛?”林卓眼神一眯,他一直都在困惑,哈烛凭什么说动深山里的黑苗帮着他抢劫苗人的九大长官司,又直接攻打僰人的地盘,莫不是,打了自己的旗号?   “是的,哈烛说您可以代表大明官方,这一点已经得到证实,而他可以代表您,他的侄女是您的夫人,这一点也已经得到证实”蒙罗的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大,很显然,他觉得林卓在试图不认账。   “呵呵呵”林卓仰起头靠在椅背上,觉得哈烛最后这一招有些滑稽,却很有匠心,引入黑苗,不仅可以为僰人和白莲树敌,还可以让九大长官司感觉到压力。   黑苗想要什么呢?跟白苗平起平坐?想要做大明官方承认的土司?   林卓突然觉得,隆庆一挂,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太多太多了,远远不止把僰人和白莲的叛乱镇压下去,要是能够让西南半壁林林总总的土司少上一多半,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林卓公子,您是在表达对黑苗的蔑视么?”蒙罗对林卓的呵呵呵很敏感,弓着腰,一副要攻击的样子。   “放肆”叶谦一声大喝,门外涌进来一大群护卫,有林家的,也有叶谦的。   “哎,没事”林卓拍了拍叶谦的肩头,让这个暴躁文官安分下来,又挥手斥退那些神色紧张的护卫,“蒙罗,你要弄清楚一件事,哈烛的承诺,可能会生效,但是,你们必须做出足够的努力”   “努力?我们的族人已经占据了隘口,已经有好几千的人死去,要不是我们,僰人肯定已经在叙府屠城了。我们还需要怎样努力,还要努力多久?”蒙罗头领张牙舞爪,声调很高,显得咄咄逼人,试图掩盖他的心虚。   “蒙罗,没有用的,你们已经陷身其中,你可以向僰人投降,大明将视为你们参与了叛乱,九大长官司将在大明的支持下,清剿所有的黑苗,我想他们一定求之不得”林卓却更强硬了,“你若不想成为黑苗的罪人,就只能继续攻打僰人,待到叛乱被平息,大明自会论功行赏”   蒙罗气喘如牛,这个比他矮一头的汉人,让他很不适应,印象中的大明读书人不是这样的。   “我们要取代白苗的九大长官司,我们要白苗做黑苗的奴隶”蒙罗大声宣布着,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你承诺过的”   “这些都有可能,但是,基于公平的原则”林卓笑得很灿烂,黑苗比他想的更贪心,也更好控制,“我必须也给九大长官司一个机会,要知道,他们跟僰人一样有仇,白苗也将参与到对僰人的战斗中,谁做出的贡献最大,谁就将获得我的全力支持”   蒙罗脖子都渐渐涨红了。   “当然,作为最先为大明效力的族群,我将给予黑苗优厚的扶助,你们的粮草、兵器,将由我来补充,我也会严厉警告九大长官司,让你们的族人不受骚扰,蒙罗头领,你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林卓抡够了大棒,扔出去两个甜枣。   蒙罗眼睛一亮,又很笨拙得隐藏了起来,“这是你们应该做的,我们的族人正在为你们流血”   “不,你们在为黑苗的明天流血,你们的牺牲,将为后辈带来前所未有的光明”林卓晃悠着脑袋,像极了一个战争贩子,在大明玩弄一下鹰酱的代理人战争手腕儿,是个很不错的体验。   “大小姐,沐小姐”林鹤规规矩矩见礼的声音响起,随即他又惊慌失措了,“沐小姐,沐小姐,公子正在议事,你不能进去,哎哟……”   书房门“嘭”地一声被推开,由于力道太大,两扇门打开之后,犹自晃晃荡荡。   “叶知府,蒙罗头领,今天就到这里吧”林卓恍若未见,“叶知府,有劳你把今天的对话转告子龙,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公子”叶谦喜形于色,邓子龙一向是林卓最亲信的干将,现在让他转告消息给邓子龙,预示着自己被完全接纳进了林卓的核心圈子。   等到叶谦引导着蒙罗等人离去,林卓才幽幽然看向门口那个英气十足的身影,还有缩在后面,只露出半个脑门儿的调皮鬼。   “萱萱,你又淘气了么?”林卓没有搭理沐燃,一个沐烨已经让他倒足了胃口,这个沐燃看起来也是一样的刁蛮任性横行无忌,还有带坏自家妹妹的可能,林卓自然没有好脸色。   “咯咯咯,哥哥”萱萱一下子蹦出来,俏生生窜到了林卓身边。   “喂,我就站在这里,你看不到么?”沐燃的声音脆生生的,非常好听,却白瞎了,满口的颐指气使。   “沐燃小姐,林卓失礼了,我正好有事情要与小姐商量”林卓费力地按下一肚子冒烟的戾气,没有火,只是把妹妹揪了过来,帮她理了理衣衫髻。   上下一打量,粉红色的小姑娘,漂漂亮亮的。   嗯,果然有什么哥哥就有什么妹妹,咱的妹妹就永远乖乖巧巧,善良懂事,调皮捣蛋都透着可爱。   “什么事儿,你说?”沐燃完全忘记了自己来的初衷,顺着问下去。   “我已经派人给黔国公传讯,禀告了你,还有你哥哥的近况,目前尚无回信传来,不过,腾冲参将路智是黔国公府宿将,我意,将你们兄妹护送到腾冲,转道回昆-明,沐燃小姐意下如何?”林卓慢条斯理地说着他的打算,他反正是不想让这两个人留在他身边了。   “啊……对了,你为什么把沐烨抓起来啊?你快放了他”听林卓提及沐烨,沐燃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完全不理会林卓委婉的逐客令。   林卓心中暴躁的火苗儿乱窜,一阵头痛。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内院不宁   林卓对黔国公的家教表示极度的鄙夷,教出来的儿子女儿一个赛一个的奇葩,这也要算是一种凡的功力了。中文 ≤≤=≥≠≥≤=≈=   “我可以放了沐烨,但是”林卓视线下移,冲着萱萱挤眉弄眼,还是得看看自家妹妹洗洗眼,静静心,话音儿里还是充满了不耐烦,“他必须离开叙府,离开川南,你,也一样”   “你,你……”英气女郎挺秀的眉头皱起一个小小的川字,略有弧度的胸脯起起伏伏,显然给气得够呛,开始胡搅蛮缠,“我不走,你凭什么赶我走,我偏不走,我就不走”   林卓稍微往后仰了仰,沐燃步步紧逼,脑门儿已经快要杵到他下巴上了,眼珠子瞪得跟灯笼差不多大小,让他好一阵无力,“也罢,你可以不走,待黔国公派人来接你们吧”   “你别想骗我”沐燃不依不饶,拉扯着林卓的袖子摇晃,像是撒娇,又像是撒泼,“萱萱都跟我说了,你们过两天就要去成-都府了,我也要去,还有,把沐烨放了”   林卓刮了刮萱萱这个小叛徒的鼻头,让这个自知做错事的丫头扭着小身子一阵羞赧,才又转过身,郑重严肃地面向沐燃,“沐小姐,放了沐烨,他就必须离开川南,这一点,没得商量,你若是想跟我们去成-都府,也必须懂得收敛,决不许带坏我妹妹”   “你,你,你混蛋”沐燃鼻孔翕张,咪咪都给林卓气疼了,举起手就要对林卓施暴,不过对上林卓面沉似水的脸,又放弃了,“你救了我的命,还搭上了……”沐燃在这里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总之,你说我,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你扣押沐烨,我爹不会饶了你的,你现在放了他,我帮你求情,你就还有得救”   林卓仿佛被乌云盖顶了,怪不得勋贵永远都干不过文官,就冲着这些勋贵二代的优越感和不学无术,就已经特么的没救了。   林卓竖起一根手指,又竖起一根手指,脸黑得像锅底,声调虽无异常,却怒气暗涌,寒气四溢,“第一,沐烨是你哥哥,你却一直对他直呼其名;第二,你们是国公血裔,我是当朝阁老的弟子,正如你所说,我还救了你的命,谁给你的自信,谁教你的礼数,可以随意对我呼呼喝喝”   沐燃手指头颤巍巍指着林卓,说不话来。她觉得愤怒,又无法辩驳,她觉得新奇,从未有人这样训斥过她,她那仅有的苍白人生,可能还没有碰到过真正的男人。   “沐烨,今夜我会派人遣送到腾冲,你可以去送送他”林卓看沐燃眼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转,终究心软了下来,“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成-都府,嗯,乖一点儿”   被哄了哄的沐燃,才算找回了属于自己的神气,“鬼才要去送他,他自己不会走啊,成-都府又不是你家的,我自己也可以去,谁稀罕,哼”   林卓登时眉头大皱,注重亲情的人,很难理解亲情淡泊的人,但是他不能勉强别人,“随你好了”   “萱萱,哥哥带你去娘亲那边好不好?那里有两个安南人呢,咱们去跟她们聊天,她们一定知道很多故事”转脸到萱萱这里,那就是一片阳光灿烂,还陪着小心。   萱萱开心的点头,兄妹俩手牵着手,走出了书房,把沐燃剩下了。   “喂,我会去的”沐燃也不知道怎么了,追出书房,冲着那两个和谐亲爱,正在嘀嘀咕咕的背影跳脚大叫。   远远地,林卓只是挥了挥手,没有回头,一般情况下,正在说别人的坏话的时候,的确不太方便面对面的。   在张婉儿房间里,林卓和萱萱看到了那两个住在天字监二零四六牢房的安南贵族,一望便知,她们是一对母女,眉眼颇是相似。   她们跟慈和温婉的张婉儿聊得很投机,主要是那个年近四旬的轻-熟-少-妇在对话,她跟差不多同龄的张婉儿很有共同语言,尤其对张婉儿说的跳舞养生法极为艳羡。   谈及家人,安南少-妇对老林家的迹轨迹颇为惊叹,对林家的那个公子更是多番恭维,到底是怎样的天才,才能在一年的时间内,打拼出偌大的局面。言谈间也不回避她们的身世,她们是安南曾经的皇族,阮氏皇族,被黎氏赶下台来,仓皇离开升龙府,族人星散,她们母女俩被身边的叛徒出卖,遭到追杀,不得不越境大明,流离失所之际,又被孟定土司罕象劫掠,混在一群安南女子中间,送到九丝城当礼物。   张婉儿听闻这段坎坷历程,不由鞠了一把辛酸泪,拍了拍陪坐在旁,却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可怜的孩子,如今到了我家,虽说没有了皇家尊荣,有我儿在,定能保你们母女平平安安”   那少女眨了眨眼睛,满脸楚楚可怜,又垂下头去,露出皎白的脖颈,仍是不一言。   “娘”伴随着具有萱萱特色的噔噔噔的脚步声,还有远远传来的带着甜笑的呼唤,室内的伤情愁绪顿时一扫而空。   “咯咯咯”萱萱撒着脚丫子冲进房门,扑在张婉儿怀抱里,后面跟着一脸悻悻的林卓,帅气纵横充满了智慧的脑门儿上,贴着红艳艳几朵花瓣,还晃悠着几根枝枝杈杈,搭配上囧囧有神的表情,样子可笑极了。   “噗嗤……咳咳,你呀,就是个小淘气包”张婉儿先是忍不住要笑出声,旋即觉得笑话自己的乖儿子不太妥,又收住了,在萱萱脑门儿上轻轻点了一点。   “卓哥儿过来,娘亲给你擦擦”眼看林卓愈幽怨,张婉儿紧着叫他过来,安抚一下,一双儿女从来都是她的开心果儿。   林卓表情恢复了正常,向着那对母女微笑颔为礼,走到张婉儿身边,单膝跪地,把额头仰着。   张婉儿拿起锦帕,细细地给林卓抹去花花草草的痕迹,一边絮絮地介绍,“这两位是安南皇族的贵人,你机缘巧合救下了她们,可算是积了大功德,呦,看我这记性,您二位的贵姓我倒是知道了,不知该怎么称呼呢?”   那轻-熟-少-妇张嘴就要说,那刚才一直做闷葫芦的少女,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丧家之犬,不敢有名有姓,只盼贵府收留,愿意给夫人为奴为婢,报答您的恩情”   “这是怎么话说的,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这孩子,我方才不是应承了,你呀,就安心在林家住下”张婉儿赶紧动手就要把人给扶起来,谁知那少女却趴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眼神时不时往林卓这边溜一眼。   场面一时间僵住了。   林卓冷眼旁观,眼神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悠悠然出声,给大家解了结,“二位身世高贵,为奴为婢之说,再也休提,不过家中只有女眷不多,后院素来冷清,林卓安排下去,两位可安心在此住下,只不过,两日后,我们将远行成-都,恐怕少不了一番颠簸,又要累二位受苦了”   “不苦,不苦,只盼公子莫要见弃”那少女居然自己站起来了,清脆的声音也带着点儿急切。   “呵呵呵”林卓笑了,自己家里越来越热闹了,沐燃不好伺候,这个安南贵女看上去也不是省油的灯啊,“自然不会,成-都是个好地方,我也很喜欢”   那少女跟少-妇略一对视,由那少-妇出声,“公子莫要见笑,我这闺女自小就不安分,老喜欢往大城市里跑”   “呵呵呵,不怪不怪”林卓怪异的笑了笑,“人之天性嘛,慢说现在,就是几百年后,这个坏习惯,也不容易改掉”   “公子说笑了”少-妇有些尴尬地圆过这场子,又顿了顿,才开口,“既然要寄居在府上,也不好没个称呼,就请公子赐个名吧”   林卓神色一正,目光幽深,他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作为皇族贵胄,能把尊严丢到这份儿上,所图又是什么呢?她们真的只是普通的皇族么?   “也罢,我不给你们取个名字,你们估计也不安心”林卓没有继续深想,来日方长嘛,也就从善如流,“你叫惜月,她叫怜星,造化变迁,沧海桑田,何况名姓,这个称呼也只是在我府中,若在他时他地,就当做尘烟,都忘掉就是”   “多谢公子,我,惜月母女二人笨手笨脚,洒扫之类也不甚擅长,还望公子允许在夫人跟前走动服侍”惜月,也就是那个少-妇又小心翼翼提出了建议,林卓分明看到那个少女,也就是怜星双手突地握紧了裙幅,指节都嫩白嫩白的凸出来了。   “呵呵呵,家母素来喜欢热闹,有你们二位陪伴,想来能开怀不少,林卓感激不尽”林卓有些蛋疼,咱家里还有三个一血没拿呢,谁有心思打你的主意,真是小人之心。   “哥哥,哥哥,我要听故事”萱萱在娘亲怀里扭来扭去就想麻花糖一样。   “哦哦,好,听故事,两位,舍妹年幼淘气,对安南人物风情颇感兴趣,有劳”林卓当即转了话题。   “是,愿为大小姐效劳”还是惜月开口,可能前面一番做作,已经耗尽了怜星卑躬屈膝的额度吧。   惜月的声音甜美而有磁性,充满了女性的柔媚,她慢悠悠讲着些安南的风俗轶事,萱萱听得一惊一乍的,捧哏捧得极好,张婉儿也听得津津有味。   林卓却已经魂游天外,本来他还在犯愁,如今清漪管着林家的文化产业,耿小妹又独揽商业大权,哈茗可就没地方安排了,那丫头如今正在敏感阶段,可不能让她再受刺激。   眼前,这现成的重大任务,不就出现了么?   天无绝人之路啊,林卓意味深长地看了怜星一眼,烫的那少女一个激灵。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临行布置   林卓离开叙府再赴成-都的行程安排的紧锣密鼓,府中的耿二力和刘珽已经先行出,与在成-都府为林卓经营官场的马容汇合,为林卓打好前站。 ㈠?   留守叙府的一干人等,集体前来,要扛把子给说句明白话,日后的路该怎么走。   “公子,子龙身为蜀中副总兵,如今蜀中总兵出缺,职责所在,回成-都府主持军务,理所应当”邓子龙是被林卓留下的男人,他非常不乐意,努力争取着自己的尾随权。   “子龙,你留在叙府,代我主持大局,一则抽调精锐,严加训练,补充恢复朱雀特务营的元气,二则在背后策动黑苗和九大长官司,让他们之间矛盾重重,又一致对外,牵绊住白莲和僰人,削弱他们的力量,职责重大,莫要负我”林卓不理会什么职责重大,蜀中副总兵什么的,上来就先安排任务,他知道,邓子龙对自己说的话,从来都不会犹豫的。   “是,公子,您万万保重身体,我将现在的朱雀营全部抽调出来,随您前往成-都,以策安全”邓子龙果然没有二话,他最牵挂的从来都不是公子的大业,而是公子的安全。   “不必,子龙,司命卫队已经满员,又换装了汪道昆总督送来的连珠铳,我安全无虞”见邓子龙张了张嘴,犹自不放心,林卓抿嘴笑了下,“放心,我不会在拿自己当赌注了,伤人伤己,得不偿失”   邓子龙闻言,点了点头,面色稍缓,不再说话。   “公子,说起那连珠铳,可真是好东西,连七,失误率极低,宝瓶山的老梁已经琢磨透了,咱们也能造一批出来,到时候优先列装给朱雀营,就能如虎添翼了”董一元脸上充满兴奋,他总算从宝瓶山被林卓提溜了出来,虽说造军火也能建功立业,但是总没有战阵搏杀来得刺激,更对董一元的胃口。   那个规模宏大的军工厂,已经遍布整个宝瓶山,分成了掌心雷、火麟弹和连珠铳三个基地,军方人员只负责协助,不负责监管,全权交给老梁这个专业人才管理,倒是引得那些军工大匠人才们积极性火热。   林卓看了看蹦蹦哒哒的董一元,不由失笑,“一元,你有新的任务”   “是,请公子指示”董一元也算是朱雀营出身,沾染了些特种兵的味道,很迫不及待,生怕林卓反悔一样。   “川南少马,我已经令田逢春和子龙将各个卫所、军屯的马匹全部集中起来,你要训练一支骑兵,他们不须像朱雀营那样训练战术配合,只需要能够来去如风,能够令行禁止”林卓深深看了董一元一眼,这个史书上的猛将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才对,“你,能行吗?”   “公子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一元现在就把铺盖卷扛到训练场上去,完不成任务,一元就死在那儿”董一元梗着脖子回话,满脸都是不服气。前面还热血沸腾,这是有大用的征兆啊,但是后面那个疑问句又让他像被火烘烤,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质疑咱的能力,都是不行的。   “呵呵呵”林卓笑了,“好,不愧是子龙的兵,我不会管你怎么训练,但是我要用的时候,他们要是不趁手,我会亲手摘了你的脑袋”   “是,不用公子摘,我自个儿摘”董一元昂挺胸,信誓旦旦。   “好,很好”林卓挺满意,这样虎里虎气的带兵将领,才是最可爱的,也是最能用的。   “叶知府,叙府兵凶战危之地,前日转移百姓,您功莫大焉”林卓肯定了暴躁知府的成绩。   “都是公子预先筹划得宜,如今僰人地界儿上乱成一锅粥,黑苗白苗和僰人杀来杀去,若是没有公子事先安排,恐怕少不得生灵涂炭”叶谦麻利地把马屁给拍了回来。   “哎,不用客套,筹划归筹划,我的原则,功劳归于执事官,碰碰嘴皮子,算不得什么,办事儿的才是功臣”林卓挥挥手,表示我的那份儿就不要了,让房间里的人们眼睛又亮了好几度,“日后叙府前线粮秣调度支援,还要叶知府多加支持”   “公子放心,叶谦必竭尽全力”叶谦站起身拍了胸脯,又稍稍犹豫了一下,“公子,藩司郑大人和左参政何举大人都是大力支持,又有邓总兵援手,调派粮草事宜,总体顺利,只是抚台大人那边,颇有龃龉,其他府县也各有算盘,若不是何参政一力坚持,邓总兵派兵强行转运,前次支援黑苗的粮草都很难拨得下来”   “无妨无妨”林卓喘了口气,又瞟了瞟若无其事的邓子龙,淡淡的语气里耐心耗尽,杀气纵横,“我这次去成-都,曾省吾大人,是一个重要目标,战事至重,不容杂音,他若不能与我共襄盛举,则请作壁上观”   林卓又瞟了一眼噤若寒蝉的叙南三卫的指挥使们,他们乱糟糟的起身,“愿为公子效力,诛除叛逆,屏藩西南”   林卓点了点头,有这些人在,川南的大局,总不会跑偏了。   一干文武高官在林卓书房里又嘀咕了很多细节,日近正午,才鱼贯而出。   遥远处,惜月和怜星站在高高的阁楼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昨日你的举动,肯定让他起疑,为何不稳妥一些,徐徐图之?”   “我们没有时间,林卓也是局中人,怎知咱们不会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看他做派,倒不是奸恶之辈,他家母亲也是与人为善,应该是你多虑了。”   “奸恶不奸恶的,又不会写在脸上,他势力宏大,又与白莲圣女勾连,肯定有所图谋,男人嘛,在他们所谓的大局面前,什么都会变的”   “哎……呈祝他也是迫不得已,他要是不那样做,升龙府里,恐怕就再也留不下咱们阮家的一丝血脉了”   “所以说,都是为了大局嘛,到了成-都府,跟呈寽大哥联系上,不管这个林卓是友是敌,我都会感谢他的”   “哎……”   两条纤细倩丽的身影,一声叹息。   林卓今晚和三个纤细倩丽的身影在一起,清漪、哈茗和耿小妹都在。   “嘿嘿嘿,小妹,快点儿,脱衣服”林卓淫-荡的笑声,在这个温暖的卧房里格外惹人遐思。   “哎呀,我自己脱,清漪,你捏痛我了,你个坏蛋,就会帮他欺负我”耿小妹羞窘的声音传来,还伴着清漪故意粗声粗气的调笑声,“哎哟,好肥的小乳猪,让姐姐稀罕稀罕”   两女打闹,让林卓好一阵羡慕,他也想上手玩儿玩儿呢。   “卓哥儿,你可要轻点儿,人家是第一次,你可要对准了,不要刺到别的地方去了”耿小妹的光洁莹白的裸背暴露在空气中,下半身虚虚掩了条丝被,高高隆起深深幽谷,若隐若现。   林卓眼睛都看直了,他咽了口唾沫,搓了搓手,一下子扑了上去,“嘿嘿嘿,放心吧,小妹,我一定能刺得准的,为了今晚,我可是练了好长时间了,天天刺啊刺的,绝不会刺到别的地方”   “等等”哈茗的声音响起,带着些不怀好意,“大才子,这样刺,会不会流血啊,不用准备点儿布帕什么的么?万一流出来,弄湿一床,多吓人呢”   “茗儿,你也是个坏人,你吓唬我”耿小妹顿时不稳当了,把脑袋埋在枕头下边儿,光滑的脊背上,那道刀伤也跟着颤抖着。   “乖,不怕不怕,刺青不会流太多血的,我会很温柔的”林卓瞪了旁边两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妖精一眼,赶紧安抚要撂挑子的耿小妹。   “嗯,卓哥儿,你一定要轻点儿,我怕疼”耿小妹眨巴着委屈的眸子,翘着小嘴巴,送着十万伏特的电压。   林卓拿着工具的手不自禁地一抖,又赶紧默念清心咒,勉强摆出一张性冷淡的脸,“放心,小妹,会有一点儿疼,不会太严重,你要忍着哈”   “嗯”耿小妹一脸的视死如归,重重点了点头,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似乎准备着忍受酷刑。   林卓被她逗笑了,俯身下去,在她唇上柔柔印下一吻,把耿小妹弄得醺醺欲醉。   抚了抚耿小妹的背脊,带起轻微的抖动和点点小疙瘩,林卓凑近过去,细密的喘息扑打在细嫩的皮肤上,轻轻刺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卓的手都有些酸了,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珠,耿小妹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来,“卓哥儿,可不可以停一下,等会儿再刺啊”   “怎么了?很疼么?”   “不是”耿小妹满脸绯红,夹了夹大腿,带着点儿哭腔,“人家,人家要方便一下”   “呃呃……”林卓一脑门儿黑线,“好吧好吧”   耿小妹翻身起来,披上衣衫,轻轻拍打了林卓一下,翻个百媚横生的小白眼儿,带着浓郁的嗔怨,哒哒哒跑出去了,让林卓一头雾水,再看旁边的清漪和哈茗,两人脸颊微微红润,咬着嘴唇,若有所得。   “咳咳……”林卓作为理论专家,瞬间get到了知识点,又不自禁邪邪一笑,咱家小妹似乎有点儿敏感呐,哇哈哈哈,室内两个女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茗儿”林卓赶紧板起我有事儿的正经嘴脸,“我有件事儿要求你帮忙”   哈茗一脸狐疑,跟清漪对视了一眼,暂且收起嫩嘟嘟的小粉拳,“什么事儿啊?”   “家里新来了三个女人”林卓声调严肃,“都不简单,沐燃还好说,大小姐性子,也不会待太久,但是另外两个,深浅不知,你帮我盯住她们,弄清楚她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好”哈茗点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那我想从凌霄城把哈龙哈虎调回来,行么?”   “你哥哥那里正是用人之际,调他俩出来,方便么?”林卓倒是不排斥吃回头草,只是哈洛作为围堵白莲的前哨,也很不轻松。   “方便的,方便的,这正是哥哥的意思,他还让我”哈茗翘着鼻子有点儿不忿,声音像苍蝇嗡嗡“让我向你认错呢”   “不必不必,认错就不必了”林大色狼狼眼幽幽转,在哈茗和清漪的身上转悠,“你们俩,看小妹有刺青,羡慕不?哎,不用说,肯定是羡慕的,今儿个我就受点累,你们一人刺一个,大家都有,好不好,嗯,我就当你们答应了”   于是,耿小妹解决了胯下之痒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姐妹殴打情郎的解气场面。 第一百二十八章 北门多事   林卓再次抵达成-都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初秋,地点仍然是在北门,很熟悉的地方,北门外依旧人山人海,有士子,有官员,也有巨商富贾,与上一次如出一辙。? ≈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钟越秀,没有了陌生的敌意,郑振声、何举、田逢春和杨老爷子为代表的官绅阶层,几乎倾巢而出,只不过为免有骇物议,大家伙儿都是便装出行,汪秉宜、郭廓、黎黍带着天择学社的成员们昂昂然领袖士林,北门上下,翎顶辉煌,曾省吾今天要是有什么事儿要办,找不到可用人手的可能性非常大。   林卓入成都,如此高调,艳压群芳,是有意为之。他在临走前曾经在曾省吾面前好一番唱念做打,大大的表演了一番,依他看来,曾省吾的确有所触动,但是之后的表现,显然与林卓的预期并不完全一致,甚至客观上造成了蜀中局势的进一步滑落,除了林系铁杆和继承自高志泰的人马,多半都谨慎观望,林卓行事,要做的努力,要付出的代价也越来越大,这不是林卓所乐见的,他必须让曾省吾和******感觉到压力。   林卓远远下了马车,朝着人群款款走来,野风无趣,吹乱了他的丝,撩动他的衣袍。   天地高远,偌大空地上,斯人独步,无论是远方的迎客,还是背后的从人,岂不心折?   “驾……”“驾……”“哒哒哒”“哒哒哒”   在这个文官士人们很欣赏的又静谧又有仪式感的开场戏中,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伴随着粗野的呼喝声,毋乃太煞风景,马蹄声密密麻麻,听起来人还不少。   北门的大人物们顿时一阵骚动,惊疑不定,啥情况,莫不是林大公子还准备了后手?还是说,成-都府城里坐着的巡抚大人坐不住了,要来个下马威?   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可以隐隐看到轮廓,怕是不下五百人,而且大喇喇朝着林卓冲去,这可不是善举,耿大力浓眉一掀,当即挥动马鞭,一踢马肚子,催马上前,他身后的司命卫队,顿时亢奋了,个个打了鸡血一样,扬鞭策马奔腾,狂野地跟来人对撞上去。   司命卫队满员人数四百人,但是素来操训严格整齐划一,跟着耿大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斜刺里杀出,硬生生插在林卓身前,人马动作犹如一人,驻马之后,声息不动,精兵悍将的气息逼人而来。   两相对峙,北门的大老爷们儿不淡定了,这特么是要开片么,纷纷往后却步,打算先溜回城去再说,却不料,后面也是一大队的丘八,这次倒是没有骑马,全都是步兵,带队的是刘珽,他这些人却不是林卓的嫡系兵马,而是从成都本地的武将麾下拉出来的,跟他有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虽然兵马稀稀拉拉比较操蛋,急切间就只能凑合用了。殊不知他这仓促间的举动,让大家伙儿眼角直抽抽,这成-都府还真没治了,人家门儿都没进呢,话也一句没说,调兵遣将完全不在话下。   刘珽倒是没有为难这些想逃命的大人物,绕开路就冲到林卓身边,先把他围成了个铁桶。   马跟马从来都不一样,骑兵跟骑兵也从来都不一样,耿大力率队跟对方马头抵着马头,那边儿无论是人,还是骑兵,都已经熊得快要尿裤子了,“兄弟,误会,误会啊,我们是成-都中卫的,是王府的护卫,咱们王爷是陪同天使,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大人来宣旨的”   “宣旨?”耿大力并没有让路,而是打量了一下几百号骑兵的阵势,眼睛里都是你哄鬼呢。   “真是宣旨的,真是宣旨的,在后边儿呢,马上就过来,咱们就是来开路的,嘿嘿嘿”那个看服色应该是个千户的头目一迭儿声的解释。   “开路?挡着路了吧”耿大力不松口,反而愈加怀疑,朝后头吼了一声,“拔刀”   “锵……”四百司命卫队的特种兵二话么有,齐刷刷把腰刀拔了出来,雪亮的寒光把初秋微凉的温度直接降了好几度。   一看这刀都拔出来了,那千总顿时大惊失色,身后也是人喊马嘶,摇晃飘摇,守不住阵脚了,“别,别,咱们这就让开,都让开,都让开路”千总招呼完自己乱七八糟的骑兵手下,才又回过头来,冲耿大力幽怨了一嗓子,“咱们真是来宣旨的”   耿大力见状,心头一松,也有心情开玩笑了,“是,你们来宣旨的,实话告诉你,我们也是来给王爷和天使开路的呢”   那千总撇撇嘴,扭过脑袋,不搭理他,有点待会给你好看的意思。   耿大力嘿嘿一笑,突地腰刀高举,大吼一声,“单列,警跸”   司命卫队对这个活计是驾轻就熟的,方形的队列缓缓分散拉伸成两个长条状,间隔五步找到自己的位置,再把马头拨转向内,攻击性十足的冲锋造型就变成了恭迎大驾的礼仪造型。   千总大爷顿时目瞪口呆,再看看自己身后乱糟糟人困马乏,在马上坐稳住都费力的德行,莫名的羞耻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在千总酝酿着挖个坑儿把自己埋了的时候,肥肥嫩嫩的王爷和瘦高个儿气质儒雅的天使就现出了真身。   这时候,刘珽才吁出一口气,悄悄打个眼色,团团护在林卓周围的丘八顿时也忙忙乱乱张开双翅,变成了一副我们欢迎你的模样,虽然队伍歪七扭八,总归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城门边儿上,来迎接的人们看了一场高-潮迭起的现场直播,顿觉口齿生津,日后吹牛逼可有话题了,咱怎么说也是经过战阵大场面的人物了。   布政使郑振声大人,却没有那么肤浅,遥遥接触到林卓的视线,正要有动作,却见何举已经当先而行,走出去老远了,边走边招呼大家伙儿,一起去接旨,为王爷和天使壮壮风色。   郑大人赶紧撵上去,抢过来领军带队的活计,咱老郑才是一把手好不啦,你再是林公子心腹,也得给个面子不是。   胖王爷下了十六抬的大轿子,又跟马车上下来的天使谦让了一番,才迈步朝林卓走来,一路上瞟着列队肃立的骑兵,非常的满意,肥厚的腰板儿都挺直了不少,那天使也不停地上下打量,对蜀中有这等强兵,颇为诧异。   见到对面两个大人物动足,林卓和郑振声赶紧迎上前来。   “林先生,好久不见了,小王听闻你家中有爱妾遭逢不幸,先生万万节哀,如夫人在天有灵,亦会盼着先生早日得脱哀伤,重振精神,小王未能亲至吊唁,还请先生莫怪”蜀王依旧是那副憨厚善良的样子,先向林卓表达了哀悼之意。   “多谢王爷,林卓万不敢当”林卓规规矩矩躬身谢过。   “嗯,有道是天道损补,林先生痛失爱妾,太后娘娘就又有恩泽赐下”蜀王长袖善舞,又地位最高,很自在的切换了语境,回归正题,“这位乃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守有刘大人,钦差前来宣旨”   “林公子的大名,刘某久仰了”瘦高个儿像个文官多过像厂卫鹰犬的刘守有拱手为礼,“刘某在京师,与张大人同殿为臣,早就对林公子心向往之,前日来到成-都,苟默千户也告知了些公子的事迹,可谓清名嘉誉遍布成-都,有口皆碑,令人称羡呐”   苟默在刘守有身后闪出来,是个粗壮汉子,满脸虬髯,眼中有神,也是个精明人物,朝着林卓点点头,丝毫不露痕迹。   “刘大人过奖,大人雄姿英,又出身名门,前程似锦”林卓电光火石之间检索起这位刘大人的事迹,他可是以文臣世家子弟而陷身厂卫的独一人,日后更官拜锦衣都督十余年,遭到些诟病也是在所难免,“以林卓之见,文武之艺,货与皇家,忠孝傍身,则百无禁忌,累年驱驰,想来大人也当有进境,异日独当一面,才知闲言碎语,不过浮云而已”   刘守有闻言,先是略略一惊,又眼睛一亮,语气温和多了,“多谢林公子宽慰,刘某也只能求个自家心安了,宣旨事大,请恕刘某造次”   “刘大人请”林卓也笑眯眯的,派个锦衣卫来宣旨,不太可能是正经事,而且显然是只代表皇家意思的中旨,文官只有知情权,没有置喙插嘴的权力,自己倒是可以趁机和日后的锦衣卫大头目打打交道。   “……林卓文学功绩既张,武功勋劳亦炽,然成人多年,中馈乏人,非所以礼敬祖宗恩遇功臣之道也,朕奉慈圣皇太后懿旨,赐内阁文华殿大学士、左都御史张佳胤次女为婚,另有民女清漪,赐姓李氏,民女耿氏,许以为妾,奈科考之路维艰,绕膝之时恨短,即令纳妾以实庶务,专心以竟举业,为彰二女巾帼之志,加恩自蜀王府出阁……”   林卓跪在下面,心情很诡异。   李太后管得也太宽了吧,当然不是说林卓不想娶清漪和耿小妹,问题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哈茗啊,这下把两个人纳了,只剩下哈茗,这下可被坑得实实在在的。   林卓眼波一扫,看到自己的家人都是满面复杂,清漪和耿小妹虽说满脸喜意,但是终究还是忧心忡忡。至于哈茗么,脑袋耷拉得低低的,完全看不到,不过猜也猜得出来,肯定难受到极点。   倒是惜月和怜星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林卓,充满了探究。   得了得了,林卓无语凝噎,决定下血本,不知道哥把一血献给哈茗,她的心情会不会好上一点儿。   看看周围艳羡的人群,成-都府北门的城墙如此咄咄逼人,林卓暗自咒骂,下次到成都,一定从南门入城,这北门实在是个是非之地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可怜的一血   宣旨完毕,蜀王就笑得像个弥勒佛一样,凑活了上来,“哎呀,皇恩浩荡啊,林先生迎娶如夫人,小王能略尽绵薄之力,也是一番美谈”   “呵呵呵”林卓笑得跟哭一样,“有劳王爷,林卓僭越了”   “无妨无妨,两位姑娘都是巾帼不让须眉,更曾与先生同甘苦共患难,能有缘为你们三位有情人礼送一程,也是本王之福”蜀王倒是不计较这些,反正皇太后都话了,咱照着做,谁也不不能说蜀王勾连大臣、结交文武不是。 ≈   “刘大人一路辛苦,不妨到寒舍暂且歇息一番,待今晚林卓设宴,向大人请益”林卓跟蜀王客气完事儿,又跟刘守有寒暄。   “不必不必”胖乎乎的蜀王今天猛刷存在感,“刘大人前几日就到了成-都,本意是前往叙府,正是听闻林先生即将返程,才在成-都府盘桓了几日,一直住在王府,今晚就由本王做东,宴请两位,还请赏脸呐”   “王爷客气了,恭敬不如从命”刘守有也不矫情,“只是,下官职责所在,还要敦促两位,尽早办成这番喜事,下官也好回京复命”   “好,好,哈哈哈,喜事嘛,当然要尽早,良辰吉日本王已经命人算好,就在三天后,一应物事本王也已安排下去,保证这喜事风风光光的,两位姑娘就先不要去九里堤了,王府已经备好闺阁,这就请吧”蜀王事先知道内幕,所以准备起来游刃有余。   “多谢王爷,多谢”林卓含笑致谢,眼睁睁看着清漪和耿小妹含羞带喜地被王府的女官带走,心中杂七杂八的盘算着,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夜长梦多,反正今晚得跟哈茗好好的深入交流一下。   是夜,王府夜宴,宾主尽欢。   刘守有对林卓手下的骑兵训练很感兴趣,林卓也就天马行空地好一通忽悠,一切功劳归于邓子龙、刘珽,自己只提供了一些小想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刘守有却也颇有心得,对林卓的奇思妙想恭维不已,连声夸他文武兼修。但是提到文武,顿时又触动了刘大人的伤心事,林卓费尽心思地安慰,表了一番关于拥军优属、提高军人社会地位的论调,两个长歪了的文人,言谈间臭味相投,极为投机。   蜀王今晚也很开心,事实上,皇太后让林卓的两个妾室自蜀王府出阁,那林卓跟蜀王就是礼数上的姻亲了,蜀王很满意这个安排,林卓名满天下,上升势头无人可挡,在蜀中可以说一言九鼎,又有个阁老恩师做靠山,不对,不只是恩师了,还是岳父,典型的绩优股加潜力股啊,攀上姻亲这个名头,日后总归会有些照应。   蜀王跟林卓酒到杯干,耳红眼热之际,也不再冒充文化人讨论文学了,全是满腹委屈。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大明的藩王,说是龙子凤孙,其实跟圈养的猪羊没有区别,苦啊。   林卓夹在中间,面对两个满腔热忱、块垒难消的男人,窘迫不已,他也对这两位颇有好感,奈何他是个心有旁骛的人,哥今晚有事儿啊,只能不厚道了。只见他尽出奇谋,左躲右闪,往袖子里倒酒,往背后泼酒,一不注意洒酒,指使刘珽给自己换纯净水,各种招数出了个齐活儿,才好悬在酒场上颤颤巍巍地清醒着全身而退。   林卓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月朗星稀,初秋的夜风并不柔和,林卓的心也颇不平静,江湖传闻,酒后办事儿不利于身体健康,江湖传闻,秋天夜霜的时候办事儿必有后遗症,江湖传闻,心理准备不全的时候,仓促贡献一血,容易早-泄,容易不举,容易表现奇差,以至于留下千古之讥。   林卓狠狠击退满脑子的诡异想法,先到爹娘跟前点了个卯,碰上了娘亲正在精神抖擞的排兵布阵,上至各色聘礼,下至酒席餐点,一副要把家里用红丝绸裹起来的架势。林卓本想多呆一会儿,却连屁股都没有坐热就被赶了出来,娘亲法眼历来无差,让他去安慰一下哈茗,林卓只好悻悻而走,背后怜星的小表情还是非常好奇,非常感兴趣的样子,只不过此刻的林卓才没心情搭理她。   林卓来到哈茗的窗外,清了清喉咙,该怎么开场呢,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窗台上时钟滴滴答答?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林卓张着嘴巴愣在那里,眼看着虎着脸庞咬着嘴唇的哈茗。   “好巧啊,我刚来,你就开门了”林卓一贯伶牙俐齿,口才无碍,这时候只能说些废话了。   “巧什么巧?你那么大个人杵在这里,只要我不是瞎子,都能看到啦”哈茗倒没有一言不地动眼泪攻势,而是翻个白眼儿夹枪带棒地使劲儿怼他。   林卓的心落下了一半,只要还能沟通,有商量就好,笑得贼忒兮兮地凑到人家姑娘旁边,“我要是说,皇太后的旨意,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你信不信?”   哈茗把手张开,盖在林卓脸上,给他推开,眼睛毛茸茸地瞪着,嘟起嘴巴,“皇太后的旨意,关我什么事儿啊?”   “茗儿,要不三天后咱们一起成亲吧”林卓突奇想,皇太后赐婚,又没有限制人数,咱们增加一个名额也是可以的嘛。   “谁要跟你成亲了?”哈茗一脸诧异,带着点儿酸溜溜的味道,表情很严肃,“咱俩又没有婚约,也没有什么皇太后的旨意,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干嘛要嫁给你呀?”   “不是,这个,你这话啥意思?提上裤子不认人了是不?”林卓顿时火烧火燎的,绕着哈茗团团转,“咱们可是鲜血凝成的婚约,你说不嫁就不嫁了?你对得起我娘么,对得起萱萱么,对得起我么,对得起,对得起我的手和你的屁股么?”   “噗嗤……”哈茗顿时乐了,笑得肩膀前仰后合,逮住林卓就是一阵粉拳胖揍,“你这人,讨厌死了,你才提上那个呢……”   林卓被她的变脸唬得一阵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自己这是给这丫头片子给蒙了,当即两只手用力一拢,把哈茗给拢在怀里,狼吻伸出,叼住嫣红的小嘴儿不撒开,哈茗呜呜挣扎了一下,旋即参与到舌头角力的有趣游戏中,不可自拔。   一吻柔婉,倾尽恩情。   良久,林卓才放开哈茗的嘴巴,略微红肿的嘴唇大口呼吸,脸颊轻轻靠在林卓胸膛前。   “茗儿,你一点儿都不生气么?”林卓搂着她的腰肢,轻轻摇晃着。   “生气?我不生气,那又不能怪你,只是有点儿怕怕的,怕你不要我了,但是你来了,我就安心了”哈茗幽幽说着心底里的话。   林卓把她搂紧,这个姑娘算是对他毫无保留了,自己怎么着也得有男人的担当才是。   说到做到,林卓的魔爪缓缓游弋,直奔他最爱的肥嘟嘟的****而去,哈茗先是条件反射地略略一闪,就再无反应,脑袋埋在林卓怀里,还大胆的悄悄往后翘起,让自己身上最骄傲的部位,尽情取悦自己的情郎。   “茗儿,我的眼睛红了”林卓手中一大团柔滑丰盈,带动他自己呼吸变得急促,绮思连绵,在哈茗耳边粗粗喘息。   “唔?眼睛怎么了”哈茗已经迷糊了,闭着眼睛徜徉在男人的温存中,她勉强睁开眼,想看看林卓的眼睛。   林卓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挺了挺腰肢,满腔的爱火,加上庇阳经的推波助澜让哈茗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男人的权杖。   “啊……”哈茗被重重一顶,顿时娇躯一颤,吊在林卓脖颈上,站不稳了,拼命夹着双腿,用最后的清明跟林卓确认,“那天你,你的眼睛变红,是可以那个,那个的原因么?”   林卓俯身在她的锁骨上,一寸寸地啮噬而过,点了点头。   “不,不行”哈茗突然把林卓推开了。   林卓不解,软件、硬件都齐备,环境也允许,还被拒绝,这是怎么个情况?   “大才子,茗儿的好男人,我不能这样的”哈茗见林卓迷惘的有些心伤,芳心大急,赶紧扑上前拥住他,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怯生生的解释,“我终究是你的,早一点晚一点都没有关系,但是过两日就是清漪和小妹的大喜之日,我不能这么自私的”   林卓埋着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把哈茗紧紧抱住。   两个人缠绵了会儿,哈茗突然说起了正经事,“我最近现惜月和怜星有了异动,她们身边似乎开始有生人出没,虽然她们俩是母女,但是怜星的地位好像比惜月要高很多,很多时候都是怜星在拿主意”   “对了,还有,沐燃那边好像有人给她送了封信,她看了之后很高兴,但是信的内容不得而知”   林卓看着她嘴唇欢脱的跳跃,眸子里神采奕奕,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要是没有这些隐秘的任务,哈茗不知道会枯萎成什么样子。   “你那边只有红莲留下的人手,要是不够的话,再让陈苏给你调派一些”林卓总算部分理解烽火戏诸侯了,既然哈茗喜欢干这样的间谍活动,那就再建一个审阴司也无妨。   “不用不用”哈茗挥了挥小手儿,“红莲留下的都是他们白莲教的骨干,只要有银子有联络点,招揽人手完全不在话下,再说了,哈龙和哈虎过段时间就要回来了,就到我这里来,我不仅可以帮你监控后院,我还可以帮你监控曾省吾,啊……”   林卓一愣,自己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曾省吾。   哈茗话出口才知道说漏了嘴,赶紧凑到林卓怀里一阵腻歪,见林卓仍然板着脸,才悻悻的招供,“怜星不是很想来成-都府么,我就让他们研究了下成-都府,有哪些势力可能是跟怜星有关联的,分析来分析去,怜星的势力没挖出来,但是挖出来曾省吾私底下对你颇多猜忌”   “你挺厉害的么?这都能挖出来”林卓也没有继续绷着,轻轻抚着哈茗的小脸。   “也不是啦,他是成-都府最大的官儿么,我们基本上只研究了他,其他人还顾不上呢”哈茗磨蹭着林卓的手,像只温顺的波斯猫。   “天晚了,咱们也该休息了”林卓正事谈完又开始不正经,一个公主抱就向香软的锦榻上奔去,不让上三垒,前戏大-法的训练也不能停。   哈茗脸蛋红红,乖乖地伏在他怀抱里。   “哎……”林卓突然从下面抬起脸来,嘴角犹自湿漉漉,带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毛,“不对啊,要是三天后跟她俩成亲的时候,她们想着你,也不让那个啥,哥哥这一血,可是送不出去了呀”   哈茗正在痒痒着,没心情听他废话,一把把他按倒在胯下,“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收了你”   “咳咳……”水太多,林卓被呛着了。 第一百三十章 洞房花烛 ?  林卓迎两位妾室入门的仪式进行得轰轰烈烈,蜀王派了世子担当娘家代表送清漪和耿小妹两女出门,从蜀王府到九里堤的漫漫长街,不是浩浩荡荡去迎亲的,就是浩浩荡荡来送亲的,绵延迤逦,遍地锦绣,可称盛大。   成-都府官府也凑热闹,派出官差给百姓家家披红挂彩,喜封派送的人手一个,连怀中婴儿也不例外,弄得人人喜气洋洋。   虽说是纳妾,但是蜀王府和林家都很默契,三媒六书,妆奁聘礼一样不差,比之于一般的正室嫁娶,有过之而无不及,蜀中士林洋洋乎齐聚,蜀中官场也如同放了个大假一样共襄盛举,不仅如此,远在黔中的巡抚赵锦,闻讯以后,星夜奔驰到成-都府,要给林卓主婚,这下子可就开放了高官士绅们的脑洞,感觉够得上的,都打算谋划一个证婚的活计。   一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缠斗,最后的结果既意外也不意外,前湖广总兵,在成-都府赋闲的刘显刘老将军斜刺里杀出,二话不说抢过了这个差事。面对这么个南征北战的老杀才,斯文人杨老爷子和郑振声布政使,也只得悻悻避让。   要是说这个林卓盛大的成-都婚礼,有谁不满意的话,倒是有几个,一个是即将回归天堂的刘守有,此人跟林卓可谓一见如故,得到了前半辈子都没能得到的精神慰藉,完成了监督林卓纳妾落实皇太后懿旨的使命之后,就要扑棱棱翅膀,回到天上去了,离愁别绪浓浓。另外一个就是蜀中巡抚曾省吾了,林卓在成-都府,他的地盘上,翻云覆雨,闹腾的热火朝天,蜀中上下竟似都把他这个大佬给忘了似的,摆在一边除了有必要的时候拜上一拜,不及其余,让曾省吾心情大恶。   当晚,九里堤繁华落尽,贺客贵人依依散去,天边金乌西坠,秋夜凉爽,月色微明,到了新人们交配的季节。   “嘿嘿嘿,嘿嘿嘿”林卓搓着手,笑得跟个强抢民女的山大王似的,床榻边俏生生坐着两个美好的身影,盖着艳红的盖头,嫩白的小手本来可爱的蜷曲着,听到林卓的笑声却又紧紧攥成了拳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嗔怨。   林卓恶作剧的心情忽地散去,自今日起,自己拥有了两个可爱的姑娘,她们将成为自己的娇娇妻子,要跟她们相依相偎,一起度过漫漫余生。婚姻这个东西,说无谓也无谓,说起其中的耐人寻味处,又很能让人心生触动。有与没有,决然不同。   林卓坐到她们俩中间,揽住她们微微颤抖的肩膀,细细体味了片刻,才用牙齿叼着红盖头的一角,缓缓将它扯开,露出两张羞怯精致的脸庞。   “恭喜你们,找到了上苍注定的真命郎君,恭喜我自己,得到了上苍许我的一世伴侣”林卓把两个如花似玉的脸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说着在后世必须被殴打的情话。   此刻,两个姑娘并不懂得一夫一妻,林卓所说,又是她们心心念念,孜孜以求的,今日的风光大嫁,恩荣无以复加,所以,她们只剩下喜极而泣。   “吁……”林卓徐徐呼出一口气,喜乐无限,心中鬼马翻腾,总说咱们国人道德滑坡人心不古,一切都是从违背传统开始的,比如三妻四妾这个优良传统。   “咳咳……”林卓眼珠子略略转悠,看到两只小鹌鹑的脖颈都红彤彤的,不由失笑,埋头一边儿吧唧了一口,顿时俩人又像是野鸭子一样扑棱一下,小身子都皱成了一团,“两位夫人,洞房花烛夜,咱们得干点儿啥有意义的事情吧”   “哼……大色狼,谁怕你”还是清漪总裁比较硬气,鼓着腮帮子瞪圆了眼睛跟林卓玩儿起了斗鸡眼,只是小胸脯不停耸动,让林卓一阵口干舌燥,“你还不就那几把刷子,又不能那个啥,小妹,咱们不怕他”   清漪想拉个同盟军,一起对抗大色狼,谁知耿小妹乖乖侧靠在林卓怀里,怀抱着林卓的胳膊,抿嘴轻笑,竟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气的她七窍生烟,只得一个人扬起小脖子,硬挺下去,小模样凶巴巴的,“哼……你看什么看,笑什么笑,就不怕你”   “清漪宝宝”林卓声调温柔得有些奇怪,“我的眼睛可是红了的哦,你要想清楚哦”   “什么眼睛红了?眼睛红了又怎么样?啊……”清漪总算是想起了这茬,正要窜起来逃命,却已经被林卓一个翻身压在床上,另一只手略略使力,一直乖乖的耿小妹也散下一头青丝,送到了大色狼嘴边儿。   “我把第一次给你们,你们也把第一次给我,咱们真是有缘呢”林卓看着身下的两只待宰羔羊,香香嫩嫩的,不由颠三倒四地喷着热气乱说话,手上动作也不慢,很快就剥出了两具莞莞娇躯,林卓的鼻孔都快冒烟了。   “卓哥儿……”这一次耿小妹胆子要更大一些,颤颤巍巍伸出手,给林卓解起了衣服,光滑得闪光的脊背上,葱葱绿竹格外耀眼。   是夜,风雨大作,林卓宽大的卧室里,吟哦之声此起彼伏,彻夜不绝。雨滴狂狼,自天而降,深深坠下,连绵不停,花坛里怒放的蝴蝶兰,仰着脸儿饥渴地接纳久违的风雨,雨滴在花心里击打不停,花苞如开似闭,风情摇曳,溅起一朵朵懒洋洋的水花,仿佛啜饮了仙露,格外的娇艳欲滴。   只是有个意外情况,漏断人静之时,传出几声娇吟,带着蚀骨般的****,“卓哥儿,人家不行了,清漪,你压死我了”、“我也不行了,我都快起火了,大色狼一点儿都不温柔”,两女吐槽完毕,伸手相互抱抱,像并蒂莲花,相拥而眠。   “咳咳,等会儿先,我这,这个怎么办?”某大色狼仍旧坚挺如钢,欲求不满。   “才不管”两个爽够了的女人拔鸟无情。   于是乎,一个黑黢黢的身影从新房里偷偷摸摸闪出来,窜了出去,良久,怀中抱着另一个女子窸窸窣窣返回。   片刻后,声浪再起,风雨不停,待到云散雨歇,院子里、花坛里,已经是落红满地。   新婚燕尔,林卓却并不能闲下来,事实上,除了第一天,林卓的拥被高卧大业没有人打扰之外,从第二天起,他就要连轴转赶场子了,婚礼上来了众多大人物,固然很有面子,却也意味着,有太多公关工作需要他亲自去完成,人情往来就是如此,任何人都替代不得。   今日,众人齐聚那倒霉催的北门,为天使送行。   “赵巡抚,劳动您道路奔波,林卓罪莫大矣”春风得意,满脸青春痘消散无踪的林卓,趁着天使启程的空档,跟赵锦唠唠嗑,表达下感激,毕竟这个叔叔级人物为了自己纳妾而兼程数百里,这份情,很重。   “哎……”赵锦不满意了,三缕长须无风自动,斜睨林卓一眼,“既然知道老夫道路奔波,又知道老夫为你主婚,还叫赵巡抚?”   “咳咳,林卓失礼,林卓失礼,世叔恩义,林卓铭感五内”林卓赶紧就坡下驴。   “不必不必,我也托大,效仿令尊大人,叫你一声卓哥儿,你我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神交已久,你是大明青年一代的翘人物,大明的未来,都在你们肩上,勉之”赵锦并没有多做客套,很是语重心长,奖掖后进的情怀令人高山仰止。   “晚辈谨遵命”林卓躬身为礼,也不多言,直接插入主题,“川南一带,颇不宁静,林卓将有大展布,尚需世叔支持”   赵锦笑了,他看了看林卓,点点头,“我有所耳闻,思州参将田本刚应当负责其事,我会有手令下达,配合你行事,并无干碍,不过”赵锦四处看了看,送行的队伍也明显缺少了蜀中的一把手,声调放轻,“争取朝堂大义,有张阁老在,我不担心,蜀中局势,你须格外当心,有所梗阻终究不美,我今晚会与曾大人晤面,你可随我一同前往”   “世叔,大恩不言谢”林卓真心感动了,赵锦这是用自己的面子来帮林卓铺垫,此举虽然不能说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赵锦作为一个政治家,肯定有他站队或者押宝的意图在其中,林卓在适当时候投桃报李也是情理之中,但是他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证明了他的魄力和眼光。   “唔”赵锦捋须微笑,看林卓就如同看自家后辈子侄,情感融融,令人心生孺慕。   林卓心中不禁喟叹,不能因为别人是土著就小瞧了天下英雄啊。以他所接触到的,能做成些事情的人物,多半独具一格,有其独到之处,上到内阁的张佳胤,下到书商乔宗勋,莫不如此。   林卓跟赵锦在这里盘桓良久,刘守有也打点好行囊,来向蜀中诸人告别。   “林公子,刘某蜀中一行,本心以为是趟苦差事,碍于皇命,不得不走这一遭”刘守有很有些沉重,“却不知,若无此行,刘某当失一知己,失一至交,得遇公子,刘某之福也”   “大人过奖了,大人才兼文武,风流一时,正是林卓榜样”林卓也动了些意气,言谈间豪气纵横,刘守有这种**型文人,跟他极为相似,“天意冥冥,皇恩浩荡,得让你我知己相交,林卓必将倍加珍惜,身在异地,不远千山之隔,志同道合,唯望初心不改”   “好,好,好”刘守有也激动了起来,语不成句,“公子所言,正中下怀,正中下怀啊,同志,你我正是同志”   林卓顿时被噎住了,哥们儿才结婚,鬼才跟你同志,要同志,也要跟子龙那样又嫩又英俊的好不好。呃呃……呸。   “哈哈哈,林先生与刘同知一见投契,倾盖如故,此刻刘同知即将远行,林先生想必心有所得,不如就以诗词相赠,流传千古,成就一段佳话。”胖乎乎的蜀王爷不甘心被排斥,起哄架秧子,咱们仨可是一起喝过酒的,你们俩那么热乎,也不能把咱给忘了。   “正是,正是,深得我心”看热闹的永远都不怕事儿大。   林卓暗地里撇撇嘴,张口闭口都是佳话、美谈,不知道中学生们最讨厌这些了么。   “也好,卓哥儿,老夫虽一直收集你的诗书画作,却未曾见过你当场挥洒,终究抱憾,怎样?可曾唐突?”赵锦也是个老文青,雅骨天生,镇压不住。   “既然王爷、赵世叔和诸位大人青眼,那林卓就造次了”林卓眼睛滴溜溜一转悠,嘴角坏笑起来,还真有合适的,改一改刚好能用。   只不过,刘同志,这可是要出大名的,你要做好准备哦。   笔墨纸砚须臾备齐,林卓凑上前,酣畅命笔,劲挺奔放的颜体行书腾空而出,这倒不是一送别诗,更像是一画像诗,充满了赞扬和鼓励。   “沉沉心事北南东,一睨人材海内空。壮岁已为国羽翼,髫年不堕过庭风。功高拜将成仙外,尽在回肠荡气中。不待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赵锦观摩良久,品味半晌,方才看了看刘守有,带着说不出的艳羡,“有此诗在,刘同知正名之日,不远矣”   “此诗竟似天生,专为刘同知而降世,林公子匠心独具,名不虚传”郑振声一句话拍两个人的马屁,惠而不费。   “恭喜刘大人,贺喜刘大人,林公子出手,果然非同凡响”其他高官士绅,就直白多了,老刘你要达了。   刘守有捧着卷轴,虎目含泪,反复吟诵,竟似痴狂,死活拉住了林卓的小手儿,说出了著名的搞基专用典故,“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林公子也”   北门前,送行变成了一场盛大的文学狂欢,各种文学评论家、批评家、诗词赏析命题专家纷纷踊跃言,把林卓这诗的内涵延伸到天涯海角而去。   不管怎么热闹,不管怎么不舍,路还是要上的,刘守有临行之前,在林卓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咳咳,拿错剧本了。   “苟默是自己人,可以信赖”   眼看刘守有打马而去,只剩下烟尘充斥在天地间,瞟了瞟神情阴晦难以捉摸的锦衣卫成-都千户,林卓颇感微妙,这苟默千户既跟内廷王安公公有故交,又得指挥同知刘守有信任,却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谁是巡抚   “林卓,你让我很失望”曾省吾的饭局,并没有高朋满座,只在巡抚衙门的花厅简单摆了一桌,一壶绍兴花雕,一尾清蒸鲈鱼,一只白斩鸡,一盅竹荪老鳖浓汤,几盘时令菜蔬,一籈子白花花的米饭,就打了。? ??中文 ?㈠   用餐的只有三个人,两个巡抚,一个秀才。   林卓吃得很舒坦,暖心暖胃,滋味醇厚,家常菜才是人间真谛啊,但是吃了人家的,未必嘴巴就软了,“曾大人,林卓行事,但求俯仰无愧,您失望与否,并不在度中”   “卓哥儿,不可造次”赵锦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训了林卓一句,打个圆场,举起白瓷酒盅跟曾省吾碰了一个,“三省兄,林卓年岁尚轻,若是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正该多加提点才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嘛”   曾省吾举杯“呲溜儿”一声,一饮而尽,眼睛却盯着伏案大嚼的林卓,“也罢,今日元朴兄当面,我就与你掰扯掰扯,你返回叙府前,你我曾有过一次见面,我当面指出,你所欠缺者在于大局,在于体统,本意望你有所修正,然而没想到,你却仗势横行,变本加厉,你在川南调兵调粮调马匹,借何举与邓子龙之手,罔顾朝廷法度,浑然无所顾忌,你眼里可还有大局两个字,可还有我这个巡抚?”   “曾大人,我之所作所为,我并不会否认,但是调兵也好,调粮调马匹也好,无不是依法依规而行,手续齐备,程序合理,所谓罔顾法度,不知从何说起?”林卓并不怯场,说得也都是事实。   “林卓,你放肆”曾省吾雷霆怒,重重一派餐桌,让盘碟都为之一震,“你暗中操弄权柄,驱使高官犹如家奴,以为我不知吗?哼”   “曾大人误会了,林卓并无意驱使谁,也不想有什么家奴”林卓终于放下了筷子,认真看着曾省吾,“只不过,要做事,终归需要有人扶持帮助,得道者多助而已”   “得道者?哼,你区区一介秀才,不去好生备考,偏偏在川南兴风作浪,你要做什么事?意欲何为?”曾省吾额角青筋暴跳,得道者多助,这是在暗示老夫无道么?   “曾大人,您教导林卓要有大局观,如今却连事情来龙去脉都不知晓,就横加指责,岂非可笑?”林卓端端正正坐着,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格外强调秩序的老大人。   “来龙去脉,老夫的确不曾查明,你那川南,倒是好大一个铁桶,却不外乎蝇营狗苟,谋划私利,听闻你有一妾室乃是僰人公主,内情也就不费猜度,路人皆知”曾省吾对自己的分析能力很有自信。   “曾大人,林卓素以为,公正而言,您锐意变革,以民生为重,无论是在府县,还是在京师户部,有章有法,不惮于有所触动,这才是您为官真义,讲究稳定,讲究体统不过是行事小节,并非大人真色”林卓正色,不再就事论事,而是试图拍个马屁,以官声拿捏。   “哼,非也,变革旧有条框,所为的也是稳定,必须要有新的条例来替代,基础仍在于体统,三者并无主次,若无上下尊卑,如何成事?”曾省吾并不就范,直接抵了回来。   “三省兄,切莫动怒,依老夫之见,上下尊卑固然要有,但也要给年轻人机会嘛,林卓难得有心做事,且能有所建树,极为难得,你我已经须斑白,自可劳心而不劳力,让年轻人多做些事情,再说,此子干略群,人才难得,三省兄,又岂能不为将来考虑?”赵锦见两人说僵,也不再藏着掖着,尽心尽力帮着劝说曾省吾。   哪晓得,赵锦不说还好,这一说,更让曾省吾怒气上涌,屁股也坐不稳了,窜起来怒声道,“他的确人才难得,一介秀才已经官至五品,陛下伴读,阁老爱徒,自然非同一般,皇室加恩,屡屡出格,却仍旧欲壑难填乎?大明将来岂能依靠此类结党营私,视体统法度如草芥的人?莫不是例外之人还做不够,要做那法外之人?”   “曾大人,请慎言”赵锦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曾大人,你所怒者,不过是担忧你的权柄旁落罢了,结党营私?全靠猜就可以定罪的么?”林卓也站起身来,今天的情形,让他感觉沉重,却又格外坚定。曾省吾有一点没说错,自己要做的事,就是要一路例外下去,在大明既有体系中扑腾出一条别致的路,遭到反弹是一定的,林卓要让大明习惯自己,而不是去习惯大明。   “啪……”曾省吾丢出一本厚厚的奏折,神情变幻,“林卓,若是这本奏折上达天听,你以为你会如何?”   林卓并未翻看,但是心中了然,不外乎是自己对高官重将号施令之类的黑材料,但是这事儿李太后可是知情的,会如何?不会如何,你老曾很快会被调走是真的,哪怕是捏着鼻子给你升官李太后也会把你调走。   “曾大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您眼界格局宏大,不轻让任何人,但是,有些时候,还是要降下云头,看看眼前这片土地,看看你脚下的黎民”林卓反倒静下心来了,慢悠悠说着这些话,诚挚恳切,“我这里没有奏折,只有几封札子,有叙府的,有泸州府的,也有叙南三卫的,您看看,看看林卓到底是在谋划什么?”   “哼,川南倒真成了你的铁桶江山”曾省吾语带讥刺,还是一把拿过林卓手中的札子。   林卓背过身,温柔地一刀捅回来,“不管如何铁桶,您官居上位,只要您有心关注,不会不知道的”   “混账,林卓,川南兵凶战危,一至于斯,你竟敢,竟敢瞒天过海,一手按下,隐瞒达数月之久,你,你胆大包天了你”曾省吾粗粗一浏览,顿时脸色大变,又惊又吓,嘴皮子直哆嗦。   “如您所说,您近在咫尺,却能了无察觉,林卓的苦心,成效斐然,您总算是悟了”林卓非但不慌张,反而笑意盈盈。   “你……”曾省吾并指如刀,正要大光其火,闻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后退半步,颓然落座。   不仅是他,旁边的赵锦也若有所思,显然,林卓所作所为,并不只是他想的年少贪功那么简单,按下战事苗头数月?岂不是?赵锦悚然而惊。   林卓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政治正确永远是官场的无敌利器,他嘴角飘起一丝戏谑,扳起手指头算计起了自己的功劳,像极了锱铢必较的小贩,“曾大人,严格来说,林卓不仅将战事按下数月,还内迁汉民,还借力打力让叛乱势力四面树敌,格外困窘,这点儿功劳,可不能给我抹掉啊”   曾省吾看着他,眉宇深深,唇边髭须微动,并未开口。   林卓洒然一笑,“如今已是七月,秋闱就在眼前,林卓使命已然完成,这就去安心备考”   林卓躬身行礼,刚要起步,又顿住,“啊,对了,曾大人,晚辈稍后会去刘老将军府上,您以为,晚辈当如何措辞?”   曾省吾眼底一抹精光闪过,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哼,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曾大人英明,晚辈受教了”林卓又躬了躬身。   曾省吾侧过脸,不想看他。   林卓又对着赵锦施礼,才缓步而出。   “三省兄,此子多谋善断,何不留下他做个参赞?”赵锦见曾省吾陷入深思,出言敲了敲边鼓。   “嗤……”曾省吾白了赵锦一眼,“元朴兄只看到此子才华,却不知此子阴险,蜀中总兵缺位,刘显却恰恰辞任湖广总兵在成-都府定居,此公又是老于战阵的,若是起了战端,总兵舍他其谁?副总兵又是那川南的邓子龙,他费尽心思,岂会那么容易撂开手去?”   “哦?可是他备考乡试,怎能分心他顾?”赵锦若有所思,时不时瞥一眼曾省吾。   “必是乡试前后,叛乱难起大浪,他也要徐图准备,再者说了,以他才具,区区乡试,又岂能牵绊住他?”曾省吾长长吁了一口气,“日后,这战端一起,谁是蜀中巡抚,倒真说不定了”   “哈哈哈,都是三省兄一心为民,此子狡诈,直捣中宫,欺之以方,你却是自树藩篱了”赵锦笑得很开心。   “罢了,罢了,倒也难为他”曾省吾知道了林卓在川南弄权的前因后果,心情也不那么忧郁了,“我这就奏疏一封,给他擦擦屁股”   “三省兄气度恢弘,令人赞叹呐”赵锦拍上了一记马屁。   曾省吾苦笑摇头,他想着,林卓年纪轻轻,承受重任,无论接受的是宫中还是张佳胤的指令,都无可挑剔,行事端正老辣,密不透风,倒真是人才难得。大局啊,老夫教他大局,却不知,他所维持的才是真大局。   赵锦就在旁边,他想的却与曾省吾绝不相同,曾省吾对朝政党争不甚敏感,赵锦却不然,曾省吾这奏疏一上,张佳胤在京中再做些铺垫,就容易造成一种错觉,曾省吾站到张佳胤背后去了,虽然一次两次说明不了问题,但是有林卓在川南,以曾省吾耿直的性子,类似的机会一抓一大把,那小子是非要把曾省吾染上自家派系的颜色不可啊,心机之深委实可怕。赵锦瞥了一脸感慨的曾省吾一眼,三省兄,大局啊,政治斗争才是真正的大局。 第一百三十二章 烟火处处   九里堤林家大宅,天择学社和部分外围的入社积极分子们齐聚一堂。??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红光闪闪,此次科试,天择学社六十余人,全部榜上有名,而且无人排名落在百名之后,学社成立之后的第一次战火检验,完成的非常出色。   为了庆祝这个开门红,林卓在九里堤的菊园大设宴席,向英雄的同学们致敬。   宴席很有特色,更像是西式的冷餐会和自助餐的结合体,数十张长条桌星罗棋布,上面白布一蒙,各色饮食应有尽有,实惠些的可以直奔鸡鸭鱼肉而去,大快朵颐,不装就不舒服的,也可以弄点儿水果点心,坐在靠椅上悠闲品茗刷逼格。林卓很喜欢这个宽敞的露天大花圃,只是对这个园子的名号比较有意见,上次浣花溪论战,也是在这里切磋理论经义,这次庆功还是选在了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些汉子,跟菊园搭配上,总容易产生一些别致的联想。   林卓满场子窜了一圈儿,每个人都聊上几句,表达了个亲近态度,鼓励这些亢奋的小狼狗争取一个月后的乡试再创佳绩,吼了几句口号,就把场面交给汪秉宜主持,自己抽身而出。   “公子,公子”妍儿清脆的叫声响起,林卓正在大踏步往外面走的脚步顿时刹车。   “怎么个情况?”林卓笑得贼兮兮的,说起来也有趣,如今林家上下,对他的称呼很有意思,向师母派来的一大堆人包括总管张全在内,都称呼他为少爷,其余的护院侍女受到陈苏等人的影响,都称呼他为公子,只有家人和耿大力兄妹管他叫卓哥儿。   “茗儿少奶奶叫你呢,哈龙和哈虎管事回来了,又带回来好多人”妍儿最怕看到林卓这副表情了,脸颊唰地红到了脖子上,说话都怯生生的,现在的公子可不是以前的公子了,以前他不吃人,现在一顿吃三个,还吃不饱的样子,可怕人了。   “妍儿,你怕公子么?”林卓偏偏要逗她,弯下腰,把脑袋伸到妍儿垂着的脑袋下面,仰着脸看人家。   妍儿眼前突然冒出个硕大的头颅,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又很勇敢的小步迈回来,稍稍偏偏脑袋,肉嘟嘟的嘴巴一撅一撅的。   林卓扶正她的脑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儿,无良的笑了起来,“呵呵呵,傻丫头,公子又不会吃人,就算要吃,也会问了你的意见再吃”   说完,就揽着这个摸着额头呼痛的丫头,哥俩好的向病梅馆走去。   跟林卓喜欢菊园一样,哈茗喜欢病梅馆,直接把创始人清漪吆喝出去,来了个鹊巢鸠占,但是她的理解很奇葩,有病得治,哪怕梅树再是君子也一样,她就是要专治不服,一般情况下,她都在病梅馆办公,还直接拿来主义的把病梅馆弄成了她的小势力的名头。   “公子”林卓在哈茗办公室门口看到了久违地哈龙和哈虎,两人眼睛鼻头都是红红的,显然哭过一鼻子。   “嗯,很好,回来了就好,还是那么精神”林卓拍拍他们的肩膀,并未多言,事实上把他们放回凌霄城,只在那次埋伏白莲教厉香主的人马的时候,起到了些作用,其他时候,更像是一手闲棋,由于哈烛的戒心,他们也没能踏足九丝城。   哈龙、哈虎使劲点头,两条精壮的汉子虎目含泪。   林卓推门进去,迎面一阵香风扑来,哈茗已经吊在了林卓脖子上,美好弹性的身躯毫不吝啬地紧紧贴着他。   林卓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又埋头在她间,贪婪地嗅了一口。   “咯咯咯,臭色狼”哈茗被弄得痒痒,“哎,看看,清漪和小妹有两个大丫鬟,我这也有了两个,你想不想要?”   “你把哈龙哈虎当丫鬟?”林卓大惊失色。   “呸,才不是呢,是这两个”哈茗拍了拍手掌,从里间儿走出了两个僰人女郎,长腿细腰,丰乳****,咳咳咳,倒是严格按照林大色狼的爱好配置的。   “她们俩一个叫哈日,一个叫哈韩,以后就跟我一起伺候你了,高兴么,我的男人?”哈茗紧紧拥住林卓,满心依恋。   “咳咳咳咳”林卓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她们俩的名字?谁取得?这么,这么……”   “我取的,怎么了?”性感柔情的小猫咪粗着嗓音呲了呲牙齿。   “这么清新脱俗,这么,这么有先见之明”林卓顿时萎了。   “哼,还不都是为你准备的”哈茗用脑门儿撞了撞林卓的胸膛,温润的嘴唇在林卓勃颈上蹭来蹭去。   林卓心火大旺,但是他还是得忍着,他还有事儿呢,可不能白日宣淫,“茗儿,你让我来,就是让我看她们俩的么?”   “大色狼,坏死你算了”哈茗把林卓按到椅子上,自己坐在林卓大腿上,身子靠在林卓怀抱里,夹住林卓跃跃欲试的权杖,挥手让那两个僰人美眉退了下去,蹙着小眉头愁,“你说你一个好好的书生,整天就跟个,跟个野牛一样,怎么喂都喂不饱”   “我要是一二三,饱了,你就该哭了”林卓挤眉弄眼,忍着哈茗的小手儿骚扰。   “哼,你敢,你敢一二三,我就给你割了,让你进宫伺候那个李太后去,她总是送你歌姬舞女的,你也要回报一下不是?”哈茗对那数以百计的教坊司姑娘很有意见,比她自己带来的僰人侍女还多,这不是挑事么?却不料她会一语成谶,林卓倒是真的回报了李太后的恩情,只是换了个方式。   “那个沐燃的信,是她姐姐沐焰写的,信上说沐焰将在最近来成-都府接她回去”哈茗的转折非常陡峭,马上切换到了正事儿频道,“信里还提到一个叫葵儿的,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葵儿?”人以类聚,哈茗转得陡峭,林卓的骨骼也很清奇,接起招来毫无压力,“那就应该是那个遗腹子了”   沐焰把高葵带来了,这可是个好消息啊。   “对了,还有,前段时间,咱们刚搬回来,人手不够,张总管新买了一些下人,我现,有几个人形迹可疑,总是试图往后院儿里跑,往怜星她们身边凑活,你看怎么办?”哈茗仰着脸儿,看似在请示,更多是在邀功。   “让他们接上头,给他们机会,我会让陈苏也注意一下的”林卓眼中精光连闪,这两方人马都活泼起来了,这会是惊喜呢,还是惊喜呢,还是惊喜呢。   林卓又在病梅馆耽搁了片刻,以绝大的毅力跳出了温柔乡,那两个僰人美眉的舞姿身段实在令人惊艳,比Ba的啦啦宝贝还要奔放狂野,偏偏又着古装,穿越时空的性感,别有一番刺激。   林卓艰难地战胜了自己的二弟,昂挺胸出了病梅馆,身后,哈茗眼中异彩涟涟,两个僰人美眉却一脸哭丧。   林卓在大门口汇合了刘珽,向着刘显老将军的宅邸而去。   刘显是个武夫,纯正的武夫,不能算是军人,因为他的自律能力显然比不上林卓。   偌大年纪了,大白天在书房里搂着穿着清凉的侍女,喝得醉醺醺,满嘴酒气能把牛熏个跟斗。   这种状态很明显不适合谈公事,林卓礼仪性地施礼问安之后,就打算走人,换个时间,提前预约了再来,免得再碰到这种打扰老人家喝花酒的尴尬情形。   “那小子,别走,咱爷儿俩投缘,陪老夫喝两盅再走”刘显却不依不饶,扯着林卓的袖子,就把怀里的女人往他怀里塞。   林卓顿时哭笑不得,就算是女人如衣服,您这侍女都给你折腾到这份儿上了,得算是内衣了吧,当场把内衣脱给我,亲近是亲近了,可不怎么卫生啊。   “世伯,林卓不胜酒力,您也应当休息了,酒多伤身,林卓改日再来叨扰,今日,尚有要事,暂且告退”林卓连哄带推,把刘显的内衣给他还回去。   “没事儿,老夫清醒着呢”刘显浑浊的老眼里残留着一抹清明,“早就盼着你小子来了,有啥事儿,痛快说,老夫都快给憋闷坏了”   林卓也分不太清刘显是碰巧说对了醉话,还是本身就没醉,但是以他一向谨慎的性子,也就宁可信其有了,“也好,世伯,林卓此来,是来请您出山的”   “出山?怎么个出法?出了山去哪里?”刘显竟然接上了。   林卓微笑,只要能对话就好,醉不醉的,你不在意,我更不在意,“曾省吾大人不日即将上奏,川南僰人与白莲勾结为患,另有滇南土司不稳,叛乱在即,亟需良将,蜀中总兵空悬,不利于整兵备战”   “蜀中总兵?”刘显把脑袋往侍女怀里蹭了好几蹭,花白的头皮屑纷纷扬扬,“老夫从狼山总兵,做到湖广总兵,再回到蜀中总兵,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咯”   “蜀中之后,世伯才会焕第二春”林卓很随意的说着,也没指望刘显能听懂。   “第二春,哈哈哈,好”刘显突然仰天大笑,撒起了酒疯,按倒侍女一阵乱拱。   林卓吸了吸鼻子,颇为无语,有些时候,人的后天努力真心微不足道,哥们儿自己从温柔乡里努力爬出来,特么就是为了来看别人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的么?   他拱了拱手,悄悄的往后退去。   “林公子”刘显突然又出声了,虽然仍在半醉半醒间,但是语调添了些郑重,“何故垂青于我?”   “将军百战,名自远扬,刘珽就在我身边,有其子必有其父”林卓的回复说服力并不很强。   “哈哈哈,剿灭东南半壁的倭寇,镇压川南一隅的叛乱,哪边儿的阵仗要大些?”刘显继续问,显然,他怀疑打了这场仗的效果,会不会像林卓说的那么明显。   “功劳大小,看的,从来都不是阵仗”林卓仍旧没有给准话,云山雾罩,您老人家酒醒了之后自悟去吧。   刘显凝视林卓良久,涌起一抹淡淡的忧伤,后生可畏,可惜不是自家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沐焰入府   林卓从刘显书房里刚刚闪身出来,身后就间不容的响起了女声放浪的娇吟。? =≠≈≈=≠=≥≥   林卓捏了捏鼻梁,太奔放,太奔放了啊,本地的土著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办事儿都不知道避着点儿人,不过这倒也说明刘老将军身体素质尚可,不仅能饭,还能干。   林卓出了刘显的***刚刚拐了个弯儿,勉强听不到那些奇怪的声音了,抬头就看到了刘挺的妹子刘珌,眯着狐狸一样的大眼睛,娉娉婷婷立在假山旁边,这丫头才不到十岁,跟萱萱差不多点儿大,但是抽条儿抽得可快多了,某些不可描述的部位已经有些尖尖角。   “卓哥哥,你好久都不来咱们家里一趟,来了都没有看看我,就想着溜走嘛?”嫩嫩的嗓门里灌满了委屈,仿佛林卓始乱终弃了似的。   林卓麻酥酥好一阵不自在,脑海里盘旋着清音体柔易推倒,各种怪怪的词组,侵染着林大正人君子,“珌妹妹,我跟世伯谈了些公事,这紧跟着又要去赵提学府上,俗务缠身,莫怪莫怪”   “哼,时间嘛,挤挤总是有的,就看你有没有心”刘珌哼出一声鼻音,显然非常不满。   “咳咳咳,珌妹妹,可不能瞎说,挤挤什么的,尤其不能乱说,女孩子家家的,一点儿都不健康”林卓的视线不可遏制地转向可以挤挤的部位,又飞快挪开,嘴巴里装出大哥哥嘴脸奇怪地说教。   刘珌果然给弄蒙了,完全不理解林大色狼的咸湿内涵,“不管啦,跟卓哥哥在一起,我就要想说什么说什么,不健康,咱俩才能快活呢,反正我有大把时间”   林卓双眼一突,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间?熟悉的旋律魔音贯脑,让林卓非常不自在地夹了夹腿,这个小萝莉,年纪小小,居然能有这般惹火的功力,端的不是凡品。   “啊,这样,哥哥近段时间要忙于备考乡试,怕是不得其便,待到秋闱过去,我们两家一同去秋游如何?”林卓挖空心思,努力把脸庞弄出个慈祥的模样,想着哄萝莉的手段,这年头,不能泡吧,不能kTV,也不能裸跑,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只恨手中没有年龄差不多的正太资源,要不然,分分钟甩锅。   刘珌一脸狐疑的乜视林卓一眼,见他还算是有些诚意,也就勉强点点头,放他一马。   林卓如蒙大赦,连刘珽都不招呼了,径自飞奔而去。   “卓哥哥的姿势好奇怪哦,他的大腿很痒痒么?”身后传来刘珌费解的声音,她的丫鬟煞有介事的跟着附和,险些让林卓摔一个大马趴。   林卓骑在马上,老脸犹自烧,他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尤其是在对自己的定位方面,他一向坚持着爱好女、同龄人或者御姐的正确方向,今天居然被一个萝莉弄得绮思连绵,实在是有失节操。   “哎,这大明朝风波险恶啊”林卓理了理自己的下半身脉络,一副心好伤不胜唏嘘的脆弱范儿,对自己充满了怜惜,“我一向把子龙当心腹爱将,他却一心想让我睡他,这也就罢了,男色方面,哥们儿自认还是能把持得住的,今天这个情形,莫不是连年龄底线也要突破,一定是庇阳经在作祟,把好好一正人君子往种马的道路上弄啊,实在是过分,太过分了。”   林卓胡思乱想中,来到了学政衙门,赵固老大人的地盘儿。   说起来,这位先生也是悲催,本来说好的外放镀金,回京升官,致仕享福的路线图,好像不太灵光了,过了一年半了快,他还稳稳当当蹲在蜀中,没有挪坑的迹象。   “提学大人,您这,可要万万保重身体啊”林卓吓了一大跳,以往的赵固老头儿干瘦干瘦的,但是却硬朗无比,很是精悍,如今干瘦依旧,精悍却荡然无存,走路都要拄着根拐棍儿,须已然全白,面目枯槁,生气寥寥。   “无妨无妨,老夫不看到你这根巴蜀灵竹领解西南,金殿传胪,老夫是舍不得闭眼的,也无颜去见至圣先师”赵固言谈间很是冷清,不见了以往的凌厉,也没有过多热情,显然应该是属于那种看透了,也看破了的状态。   林卓虽知赵固的前途基本也就这样儿了,他看不起的人,倚老卖老打压过的人,全在内阁蹲着,不在内阁的王家屏、沈一贯等人也都是冉冉上升的明星人物,但出于道义,他还是开口安慰了下,“提学大人,风物长宜放眼量,一时一地得失,不足挂怀,还请保重贵体,徐图将来”   “哈哈哈”赵固低声笑了起来,透出难言的落寞,“林卓啊,老夫一生,败就败在心胸二字,自视甚高却命比纸薄,不肯服输,又不图长进,不善圆融,也不能容物,眼前亏吃了一次又一次,这还不算,还给自己种下日后祸因,所谓天道好还,我有今日,全然咎由自取”   林卓默然,赵固总结得对,又不完全对,他说的只是做人的问题,为官的问题更严重,大明朝文官的政治生命在于声望,赵固声望一塌糊涂,又不能和光同尘经营羽翼,这样做官,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赵固见林卓不说话,也不在意,反而起了些谈兴,“林卓啊,你如今才具、名望冠于同龄人,为世人瞩目,大家都笃定你是国之栋梁,但是恕老夫直言,人无完人,终究有个尺长寸短,若是有一时不如意,或有人后来居上,万万要冷静自持,不可逞一时意气,重蹈老夫覆辙”   林卓闻言,诚恳躬身受教,赵固蹉跎一年多,现在总算有个教化一省的样子了。   赵固抚须微笑,有些自嘲,“倒是老夫多言了,你虽然少年得志,闯下偌大局面,却也不是一帆风顺的,百炼成钢,受的委屈已然不少,说句实在话,比老夫三四十岁的时候,都要强多了”   “提学大人谬赞了,林卓侥幸”林卓话仍旧不多,彼此曾经沧海,有些心结,不是几句话就可以解开的。   “啊,说回正题,老夫今日请你前来,是为了大宗师莅临一事,朝廷已经有邸报传下,翰林侍讲学士于慎行,将到蜀中主持乡试”赵固谈起了正经事,递了一份公文给林卓,“大宗师将在七月底抵达成-都府,迎接款待事宜,便由你安排,提学司会派专人配合你”   “这……”林卓眉毛微微蹙起,“大宗师抵达,理应由提学司出面,林卓乃是应试学子,主持其事,恐怕不妥”   “唔,也好,确实有瓜田李下之嫌,如此,便由提学司掌总,你作为蜀中士林代表,可要代为上传下达,提出些意见,供我等参考,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赵固从善如流,当即就改了主意,变成了征求意见,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意,避免出幺蛾子。   林卓抿嘴一笑,也不揭破,“林卓不胜荣幸,这便访求诸位同学,为提学大人参谋”   “唔,如此甚好”赵固面目微红,端起了茶杯,林卓麻溜告辞闪人。   这么一番连轴转,天色已经向晚,林卓肚子里饥肠辘辘,真特么没礼貌,转了一圈儿,居然没人开口说起管饭的事儿。   “娘亲,小妹,我饿了,我要吃饭”林卓大踏步窜进后院,在主院的拱门前就扯开嗓子大声喊饿。   “来人,张三家的,马六家的,赶紧的,摆桌子,伺候公子吃饭”不出意料,张婉儿一听儿子叫肚子饿,那叫一个揪心,这孩子在外边儿跑了一天,可不得饿坏了。   耿小妹也噔噔噔跑了出来,迎面跟林卓撞了个满怀,林卓顺手就一把把她给捞在怀里。   “卓哥儿,放开我,我去给你拿些吃食,待会儿该饿坏了”耿小妹软语诺诺,以前她就禁不住林卓触碰,一碰就跟面条似的,现在身子给了他,就更不用提了,软绵绵吊在林卓身上,连骨头都给抽掉了。   “嘿嘿嘿,嘎?”林卓还待坏笑一个,逗逗耿小妹,在家人面前,他是一向没有正形儿的,只不过眼睛一扫,却现事情不对啊。   正堂里不仅坐着张婉儿和哈茗,还坐着沐燃,一个跟沐燃亲亲热热挽在一起,怀里还抱着个嫩娃娃的少-妇,以及一个他想象不到的男人。   见到林卓,那男子很是拘谨地站起身来。   林卓把耿小妹扶稳,伸出一只胳膊让她借力站着,眯着眼睛,“敦义兄,久违了”   “林兄,久违了”那男子正是陈敦义,他有些局促的伸手示意那个少-妇,“我今日去城外办事,偶遇这位夫人,被一些恶少公子留难,对方人多势众,听得这位夫人提及要来林兄府上,我便把她送了过来”   “唔?尊驾是?”林卓转而询问那少-妇。   “你眼睛瞎啊,就会欺负女人”沐燃惯例吃了枪药,听得张婉儿和哈茗眉头大皱,“这是我大姐,沐焰,这个乖宝宝是高葵,我外甥,么么哒”   “咳咳”林卓憋了口气,“沐焰小姐,在下林卓,有礼了,不知可有黔国公指令?”   “林公子有礼了,这里有家父书信一封,说是给林公子的”沐焰落落大方,声调柔柔,绝无沐烨、沐燃这种骄纵习性,令人如沐春风。   林卓取过信函,信手翻看,不片刻就目瞪口呆,关于沐烨,信中不置一词,显然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养的是个什么货。黔国公以棒老二的口气勒令林卓把自家女儿还回来,还说要是砸在你手里,你不认账都不行。这个威胁让林卓顿时满头大汗。   “沐焰小姐,除了你之外,贵府可安排了其他人一同前来?”林卓纠结了一下,很奇异地问了问。   “安排了家中家将沐铿、沐锵,带了一队家丁同来”沐焰眨了眨眼睛,据实回答了。   “如此甚好”林卓大喜,“那就依黔国公的意思,请沐铿、沐锵二位,把沐燃小姐护送回昆-明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喜当爹 ?  沐焰的眼神里带着温顺的笑意,柔柔的,神情恬静。WwW.⒉   沐燃像是真的燃烧了起来一样,叉着腰肢呼哧呼哧喘粗气。   “林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林卓口齿不清,嘴巴里塞着一根鸡腿,头都没抬,他这边的阵仗很大,一个人抱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鸡鸭鱼肉俱全,油汪汪的,两只手舞动不停,胡吃海塞,旁边娘亲张婉儿紧着给他盛汤布菜,耿小妹站在后边不时给他擦嘴巴,哈茗好笑地托着腮帮子看着他吃。   “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沐燃像只暴躁的小豹子,又跺脚又挥手,恨得压根儿痒痒。   “你爹,你爹让你回去,关我什么事?啊呜”林卓吭哧又啃了一大口东坡肘子,红艳艳的汤汁淋漓,耿小妹忍俊不禁,哈茗却被林卓带起了食欲,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鱼香肉丝送到嘴里。   “呸,我爹让我回去,也让我姐姐回去了,你让沐铿、沐锵送我,是什么意思?你个大色狼,你就是偏心”沐燃怒不可遏,口不择言,沐焰的脸颊都被她说得起了一层粉色。   “沐焰留下,是为了高葵”林卓喝下一口茶水,总算收起了饿死鬼投胎的德行,幽幽地说。   “葵儿?跟葵儿有干系嘛?”沐焰也不恬静了,抱紧了怀里那个两三岁左右的大胖小子。   “这个,我们以后再细说”林卓顾左右而言他,顾着顾着,竟然跟高葵小子对上了眼儿,林卓很严肃的看着他,这小屁孩儿的背后势力能不能被调动起来,就看哥们儿能不能忽悠住你老娘了。高葵是个小脸帅哥,眸子里黑葡萄一样的眼珠转了转,又转了转,一眨不眨,突地咯咯咯笑了起来,拧着小身子从沐焰怀里蹭了下来,直奔林卓而来,举着两只短胳膊,要抱抱,嘴巴里还叫唤着“爹爹,爹爹”。   这下子把林卓弄懵逼了,他手足无措,一会儿看张婉儿,一会儿看沐焰,两辈子加在一块儿,他也没抱过孩子啊,更别提当人家的爹了。   沐焰比他更懵逼,脸颊胀得通红,蹭蹭蹭几步闪过来,薅起高葵就往回走,嘴巴里还念叨着,“乖,葵儿,不是爹爹,爹爹不在这儿”   高葵却不依,身子扭成麻花,小手奋力朝着林卓伸过去,一边大声叫唤,带着浓重的哭音儿,“爹爹,爹爹,呜哇……”   高葵的哭声把沐焰囧在了原地,她看着嚎啕不止的儿子,眼眶一红。   “给我吧”林卓默默走过来,两只手交错着比划了好几个姿势,还是不敢接手,可怜兮兮地转头向张婉儿求助。   张婉儿走过来,拿着林卓的手,一手托着高葵的屁屁,一手虚虚按在脖颈部位,又示范了下小孩儿转身的时候怎么应对,才撒开手。   林卓抱着一身奶香的高葵,跟抱着个地雷一样,小心翼翼地,动作像足了机器人,冲着高葵一脸假笑,高葵却满意了,也不哭了也不闹了,一只小手儿贴在林卓脖子上,另一只叼嘴里,偎在林卓肩头咬手指头玩儿。   林卓看着这乖乖巧巧的小屁孩儿,也觉得很投缘,他咧开嘴给高葵笑了一个,人家还了他一个更夸张的,不止笑得前仰后合,还啪叽一声亲了他一脸口水。   “哎哟,这孩子,可真投了卓哥儿的缘法了呢”张婉儿眉开眼笑。   沐焰凑过来,犹豫再三,伸出手中的锦帕,把林卓脸上的口水给抹掉,动作之迅疾,简直快如闪电,哪晓得高葵小子不老实,看老娘把自己的痕迹抹掉了,随口就啪叽又来一下儿,还一脸坏相地冲他娘笑,没长齐的乳牙嚣张得全露在外面。   沐焰顿时脸红,白了儿子一眼,转过身不理了,见成功的气到了老娘,高葵笑得更欢了。   这边儿的互动,把耿小妹和哈茗也吸引了过来,倚在林卓身上逗这个擅长闹腾的坏小孩儿,闹得跟一家人似的。   这下可就有俩人不自在了,一个是陈敦义,一个是沐燃。   陈敦义其实从林卓开始吃饭就不自在了,现在更不自在了,这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感觉是什么鬼?   “咳咳,林兄,既然沐焰小姐已经安全到达,我这边先行一步了”   “敦义兄,沐焰母子安全来到,全赖你仗义援手,大宗师月底来到成都,过两****要商议一下接风事宜,以供提学大人参考,你也一起来吧”林卓抱着个胖小子,身边美人环绕,也颇感惬意,顺口就给还了人情。   陈敦义神色一动,抽了抽鼻子,重重点头,旋即冲着张婉儿等人团团行礼告退。   “喂,林卓,你抱着我外甥干嘛?来,葵儿,小姨抱抱”沐燃开始争宠。   “姨姨,不要”高葵开始还给面子叫了一声,看到沐燃伸手,顿时大为不悦,转过身,两只手紧紧搂住林卓的脖子,跟个无尾熊似的,连看都不看沐燃一眼了。   沐燃开始的时候略略作色,对这小白眼儿狼生闷气,眼睛又叽里咕噜一转,摇晃着满头珠翠耀武扬威起来了,“林卓,你要留下我大姐和葵儿,就得留下我,要不然,我就把他们一起带走,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咦,葵儿会听你的么?”林卓跟高葵玩儿得正起劲儿,完全不在意这个威胁,朝高葵挤眉弄眼,那坏小子也跟着学,一脸痞子相,让沐焰在旁边干着急,林卓却得意的哈哈大笑。   “哼,你,你不让我留下,就是对我姐图谋不轨”沐燃豁出去了,一张嘴石破天惊。   “咳咳,咳咳”林卓被噎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二妹,不许瞎说,林公子才华人品著称当世,他是做大事的人,他说是为了葵儿,我相信他”沐焰倒是很信任林卓,也不仅仅是因为林卓的名声,反正从这个漂亮男人不顾形象伏案大嚼的时候,从他主动抱过高葵的时候,沐焰就觉得,林卓不是坏人,也不会害了他们母子俩。   “咳咳”   “咳咳”   第一声是林卓的,第二声是高葵学着哼唧的,林卓闻声,也不嬉皮笑脸了,眉头一立,“这个不许学”   高葵扳着手指头,做出一副可怜相,又叫了一声,“爹爹,不学了”   林卓点点头,摸摸他的小脑袋瓜,竟然真有一种喜当爹的快乐,这感觉,略坑人,“沐燃要留下,就留下呗,人多还热闹点儿,记得给你爹写封信回去,找他要伙食费,我可是穷人”   “对了,这小鬼头一直叫我爹爹,要不干脆我做他干爹好了,找个机会,我要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正式收他做义子”林卓说这话,好像在征求意见,好像谁的意见也没有征求。   “那敢情好,这孩子一看就跟咱们卓哥儿有缘分呢,以后就该叫我奶奶了”张婉儿欢喜得了不得,随即又眼光一扫,锁定了两个察觉到事情不大妙的儿媳妇儿,“小妹、茗儿,你们也要努把力,婆婆可盼着呢”   “是,婆婆”俩人低垂下脑袋,心虚地对视一眼,又不停摔眼镖给林卓,都怪那只野牛,能折腾的不得了,轻易不肯交货,生孩子可就远着呢。   “两位妹妹都是有福之人,以后啊,肯定多子多孙”沐焰坐过来帮着解围,又压低声音传授了些生育之事,气氛为之和缓。   “哼,小气鬼,还收伙食费”沐燃目的达成,也不敢再轻易招惹林卓,一屁股坐在边儿上,小声的碎碎念,“分明就是心虚”   沐焰听到了,心乱如麻。   遥远的京师,张佳胤府邸,张可儿闲坐深闺,郁郁不乐。   她已经知道,自己被太后娘娘赐婚给了师兄,她是很欢喜的,但是遥远的距离,让十四岁的小姑娘一片芳心柔肠,无处寄托。   她想知道师兄过得怎么样,她想知道师兄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被欺负,她想知道,师兄有没有笑,有没有累,她想知道师兄的一切。   她想和师兄在一起。   京师到成-都,何止千里,每一里路都纠缠着张可儿的心扉,每一里路都是一个噩梦,可儿很怕,她怕隔得太远,师兄忘了她。   师兄说,等他考完乡试,就到京师来,除非有刀兵四起,不料就真的有刀兵,可儿曾经听到爹爹提起过,蜀中的巡抚上了奏折,川南,就在师兄的老家叙府那边,有僰人和白莲教勾结叛乱,听说还保举了一个很厉害的老将军做总兵,叫什么刘显的。   可儿嘴巴微微撅起,她觉得师兄当初要是不说这个就好了,一说就成了真的,简直就是他说的那种乌鸦嘴巴,咯咯咯。   师兄的诗词还会经常传唱到京师,掀起好大一片热潮,闺中密友每每得知作者就是自己的师兄和未婚夫的时候,那个艳羡让可儿虚荣心爆棚。   但是每一诗词,她都不喜欢。最近的那一美人如玉剑如虹,是拍马屁的,那个叫刘守有的锦衣卫的官儿,在京师大名鼎鼎,好不得意,太后娘娘还给他升了官,让他做了锦衣卫都督呢。她不喜欢那玉树临风一少年,才不要隔一辈子才跟师兄再见面呢,可儿要的就是这一辈子,完完整整的这辈子。她也不喜欢那人生如此,凄凄惨惨戚戚的,她更不喜欢那红颜劫,听说是个女子为了师兄而死,师兄写下的,这里面到处都是危险,到处都是哀伤。没有可儿,师兄过得很不好。   师兄做的总是大事,遇到的危险也不是一回两回,每一次遇险,每一次受伤,自己都不在他身边,都是他自己扛,或者别的女子为他扛。   这样,真的好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壮哉高拱 ?  家里的小女儿心事,张佳胤或许不甚了了,最近波涛起伏的朝政已经足够让这个新晋的内阁阁老焦头烂额的了。WwW.⒉   万历小皇帝登基之后,除了给隆庆老皇帝办丧事,朝中各派勉强团结一致了片刻,其后,嘴炮陷阱阴谋倾泻而出,争斗纠葛纵横交错,一天都没有歇着过。   每天的朝会,比之于隆庆皇帝健在的时候,拖长了不止数倍,倒不是轮到万历小皇帝了,事情就格外多,而是骂人、吵架、打架、打群架之类的流程走下来,实在耽误工夫,朝中文武百官战斗减员的情形扶摇直上,年纪大些的中下层朝参官,轻易不敢来上朝,唯恐一着不慎,金殿惨死。   前两天,为着曾省吾上奏的川南僰人叛乱奏疏,张佳胤跟张居正联手,再加上不停拉偏架的李太后,才算是成功把高拱再度杀回蜀中的黑手斩断,但是也算是跟高拱结下了梁子,也不知道今日的朝堂会是个怎生模样,张佳胤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阁老……”“阁老……”王家屏和王用汲等人迎上前来,这两人都是熟人了,当初林卓浣花溪遇难,王家屏就组织过大规模的宫门静坐活动,主体都是隆庆二年的同年进士,王用汲就是那个负责喊口号的大嗓门儿了,两人一个长袖善舞,一个正直耿介,在隆庆二年的进士群体中名望颇高,也因为这一番渊源,两人连带着隆庆二年的进士们,跟张佳胤走得都比较近,另外一个带头人物沈一贯,其实也是张佳胤的圈儿里人,只不过此人比较深沉,并不形于颜色。   “阁老,这高仪高大人是吃错了什么药,主动推荐于兄去蜀中主持乡试,他怎么会做这等好事?”王家屏左右顾盼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起了这出咄咄怪事。   倒也是,高拱在蜀中栽了个大跟头,损兵折将不说,威望也打了折扣,始作俑者就是林卓,要不是运气好碰上隆庆挂掉,让他有机会以辅之尊辅政,触底反弹,能不能在内阁待得安稳都还两说呢,他不出手报复,都算是他修养到家了,现在竟然还主动伸手助攻,莫不是高拱最近改吃素了?   “高仪大人为内阁重臣,兼管礼部,分派天下各省大宗师,乃是他分内之事,我们不必置喙。于学士与你是同年,与我也有诗词唱和,君子之交,光明磊落,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老夫坚信,高大人必然是从朝政大局出做出的决断”张佳胤略略提高了音调,让整个暖阁里面准备上朝的官员都听得清清楚楚。   旁边的王用汲大点其头,嗓门洪亮,“阁老所言,乃是至理,朝中自有规矩法度,只要咱们走的是正步,就百无禁忌。”   王家屏略略一愕,略一思忖,却未能释怀,暗自忧虑,高拱此举恐怕有离间内阁两张之意,如今内阁两高同盟牢不可破,两张却只是有限合作,若是被离间成功,恐怕朝局更为险恶。   王家屏陷入了沉思,跟着朝中衣冠禽兽的滚滚洪流,默然朝着皇极门走去,张阁老言语间似有深意,到底是真的准备接下橄榄枝,妥协让步,还是另有打算?   今天的御门听政,注定不平凡。   群臣在皇极门列队良久,张佳胤和张居正先后来到,两人拱手抱拳,颇为友善,对身边的王国光、万士和等亲信也言笑晏晏,如沐春风。   然而,日晷移易,时已近巳时,朝议依旧不能开始,原因倒不是小皇帝没起床,他已经在乾清宫干坐了很久了,原因是高拱还没有到,席辅政大臣不到,全世界都到齐了也没个卵用。   冯保大急,支使的太监满地乱跑,皇极门下,两张辅臣面目枯槁,一片萧萧然,群臣道路以目,摇头叹息,不敢多说。   良久,巳时一刻,高辅来了,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着门下乡党,不下数十人,有高仪高阁老,有科道言官,有部曹佐2官,洋洋乎得意,这些人能得高拱垂青,都是有真本事的,倒不是办实事处理政务的本事,全都是专业的狼狗,博戏弹劾,启衅挑事,打架斗殴,人人奋勇当先,韩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此君如今年仅三旬许,就已经官拜佥都御史,行事素无忌惮。   金翅屏开,净鞭响起,在乾清宫无聊了一上午的万历小皇帝终于有事情干了,他在李太后的牵引下登上丹陛,很熟练的登上龙椅,端端正正坐好,就开始翻着眼珠呆。以前他也试图去理解到底上朝上了些什么玩意儿,但是最后越听越迷糊,挺简单的事儿很复杂,很明显的事儿也很复杂,都特么复杂去吧,懒得听,咦,那颗榕树上好像有个鸟窝,等会儿让张诚给我掏下来。   “太后,皇上,高拱不忠,高拱不忠啊”凄厉的叫唤声吓了万历小皇帝一大跳,下意识地先往后面一看,老娘李太后脸色铁青,清秀的脸庞上青筋隐隐,他瞪大了眼珠子往下面看去,只看到一个披散着头光着脚的老头子,跪在地上不停磕响头,青石板上鲜血殷殷。   “皇上,太后,高拱擅权报复,排斥善类,擢亲戚乡里,门生故旧,大开贿赂之门,受先皇托孤重任,重用匪类,枉顾人臣之责,高拱不忠啊,老臣年近古稀,死不足惜,只愿娘娘,陛下洞察其奸,还大明朗朗青天”曹大野泣血哀鸣。   “放肆”高拱勃然大怒,“来人,给我把这厮拖下去,扰乱朝政,殿前失仪,严加纠劾”   殿门两侧的大汉将军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韩辑就已经扑上去,亲自上手了,他以当朝三品大员的身份,揪着曹大野的头就外面拖,留下一地的哀嚎和血迹,以及曹大野余音袅袅的高声尖叫。   “苍天啊,你睁开眼吧,高拱不忠,高拱不忠啊”   皇极门前又是一片萧萧然,直到高拱的大嗓门再度响起,万历小皇帝扯扯嘴角,有些迷惘,又有些失落,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都说当皇帝很牛逼,一点儿都不好么,除了坐的位置最高,就跟个木偶一样,还是当辅威风,我长大了也要当辅。   “太后,臣以为,陛下已然即位,东宫詹事府各职司理应清理裁汰,以免冗官冗员积郁,妨碍朝政”高拱出言,石破天惊,惹得朝臣一片大哗。   高拱是打算拿詹事府祭旗了,他在六部权势熊熊,在翰詹科道等所谓的清流言官那边却很弱,翰林院和詹事府在张居正势力范围中,都察院左都御史由张佳胤兼领,历来对高辅颇有些敌意,高辅看不顺眼,杀个鸡儆个猴儿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高辅的气魄委实不凡,这只鸡可就是近百人的官位前程啊。   李太后眉毛一掀,并未做声,往下瞟了张居正和张佳胤一眼。   “辅大人,詹事府除侍奉东宫之外,另有备位咨询、编校书籍、精研学理的重任,恐不能遽然裁撤”张居正出言做了很温柔的反驳。   “不然不然,张阁老此言谬矣,詹事府精研学理?嘿嘿,如许年来,可曾出一个林卓?”高仪给张居正顶了回去,眼角余光意味深长的掠过张佳胤。   “詹事府上下人等皆为科举俊杰,清流华选,人数不少,分流起来恐怕难以安置?”张居正又从操作层面提出反对,力道仍旧很温柔。   “人事铨选,乃是吏部权责,张阁老不必操心。既然是科举俊杰,总是窝在京师也难以历练,不如上山下乡锻炼锻炼,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嘛”高拱嘿然出列,意甚不悦,他兼管吏部,护食得很,从来容不得他人插嘴个一言半语。他自己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就把满詹事府的清流显贵打成了庶务浊流,这还不算,还要全数遣出京,高辅这口气出得,很黄很暴力。   “实职大可如此,虚职又如何?”张居正似乎在顺着高拱的话出溜,并不坚持。   “虚职则全数革除”高拱瞄了张佳胤一眼,带着些警惕,老夫派你的人去蜀中,送你弟子免费过乡试,你可别在虚职上跟我闹幺蛾子。   张佳胤没有辜负高拱,他全程静默,不一言。   但是他稳得住,有人稳不住。   “不可”李太后凤鸣含煞,恼怒不已,两张阁老今天就跟阳痿了似的,一个赛一个的不给力,还要本宫妇道人家出面,“虚职本为皇家嘉勉,以激励士子报效之心,不可草率”   “呃呃……”高拱顿时日了狗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李太后会冒头,“娘娘,老臣以为,虚职之设,为东宫报效,如今陛下已经即位,詹事府虚职,已然不合时宜”   “既如此,则将詹事府虚职转升到陛下驾前,高先生,你也是先皇潜邸旧人,想来不愿让陛下身边没有文人匡扶,是么?”李御姐火力全开,咬死了不同意。   高拱脸色难看,李太后说到这个份儿上,要是还反对,那就是居心叵测了,只能委婉,“娘娘,詹事府虚职多达二十六人,全部转升,恐有骇物议”   “高先生说的也是”李御姐松了口气,高拱松口了就好,只要不把那冤家从皇儿身边弄走,其他人,本宫管你是死是活?“不过,其中才华人品端正贵重者,可得保留一二,最好,嗯,最好年岁也能与皇儿相当”   高拱闻言,深深吸气,他用余光往后搂了一眼,张佳胤,水平可以啊,是谁特么泄了密,让这个老狐狸提前有了准备不成,老夫身边,有坏人呐。   “娘娘所言极是”高拱憋出一副笑脸回复李御姐,“林卓此子才具无双,风骨绝佳,理应伴读御驾,庶几有所裨益”   他也不是吃亏的主儿,既然你都差不多点名了,咱也不客气,就只给你留一个。年岁相当?除了林卓那十六岁是皇帝的两倍,詹事府挂虚职的,还有谁不是五倍以上?   “唔,便依先生”李御姐目的达成,卖了个乖,眉眼弯弯,泛着些迷离。   “谢娘娘”高拱一揖到地,心情大好,今天的行动很顺利呐。   又说了些罗里吧嗦的小事儿,午后不久,御门听政便宣告结束。   高拱袍袖飘飘,当先离去,身后从者云集,没走出多远,又被冯保冯公公拦住,要跟高辅亲近亲近。   张佳胤缓步而出,身边也多有从人,他远远跟张居正视线一碰,又闪开,两人已经有了默契,今天张佳胤默不作声,不是因为于慎行去蜀中主持乡试,张居正不做反抗,也不是因为独木难支。   他们都想看看,如此猖狂专擅的高拱,到底能横行到几时?   “用汲啊,你待会儿拿我的片子,去锦衣卫看看曹大野,带句话给刘都督,曹大野不该如此命绝”张佳胤对王用汲交代,这个耿直的后辈,是去探监的最佳人选。   “是,阁老,哎……”王用汲一声叹息,能代表很多人。   王家屏仍然那么热爱思考,眼睛里闪啊闪,都是智慧的光芒。   张佳胤抿嘴而笑。   另一边,高拱跟冯保的亲密接触,并不和谐。   “高先生,詹事府裁汰冗员,是件大好事,咱家有些想法,先跟高先生沟通一二”冯保笑眯眯的,他不关心谁沉谁浮,他关心挣钱,这么多人的前途命脉,都是金矿啊。   “冯公公,陛下年纪尚幼,您还是专务内宫,照料陛下为好啊”高拱眼皮子都不夹一下,不给面子。   “高大人,先皇遗诏,可是内阁与司礼监共商国是”钱要飞了,冯保心情不好了。   “遗诏?遗诏是谁写的,咱俩有谁不清楚么?”高拱不以为意,等老夫收拾了言官,就来收拾你,你可千万别急,乱了老夫的步调,老夫是会不开心的,“老夫主外,公公主内,就是共商国是了”   “高拱,你莫不是又日用不足了,吃相也太难看了点儿”冯保也撕破脸皮,高拱借口日用不足,零钱不够***迫官员向他行贿的丑事,也毫不客气地揭了开来。   “哼,阉竖不足与谋”高拱拿捏起文人的调调,转身拂袖而去。   冯保气得喘不过气,哗啦一声把杯盘摔得一地都是,满脸狰狞,尖细偏执的声音阴狠刻毒。   “咱家招谁惹谁了,没有是吧,咱家谁都没惹,那你来惹我,来惹我”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最恨考试 ?林卓本意是弄一个小范围的磋商,用适当的方式表达一下蜀中士林对大宗师的欢迎。   但是他才放出风去,不仅在成-都府准备迎接乡试的科试幸运儿们蜂拥而至,附近的士绅才子,也都闻讯而来。不得已,林卓只好改变计划,弄成了一个盛大的研讨活动。   但是这些士林人物的来意显然不单纯,三两句就把迎接大宗师于慎行的事务说清楚了,后面大家用各自独特的方式弯来绕去打太极,什么先进带动后进啊,先富起来的要回报社会啊,团结就是力量啊,人心齐泰山移啊之类的。林卓听了半天,也听懂了,只有一个意思,您那个天择学社,该扩招了。   林卓侧过脸看了看汪秉宜,他低声说了一个情况,也很弯,也很绕,“孙继皋那厮在苏松地界上,成立了一个菜根社,宗旨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怎么个意思?”林卓呲了呲牙齿,这几个词儿都挺熟啊。   汪秉宜焦急上脸,“咱们是天择学社,宗旨是咬得菜根,百事可做,那厮无耻之尤,把咱们的东西给剽窃过去,倒了个个儿就用上了”   林卓咂摸了一下,像是孙继皋的风格,看似稳重靠谱儿,实则闷骚到灵魂深处,比李路隐藏得深多了,“然后呢,两个学社同胎而生,无伤大雅嘛”   “问题是,他成立了才十天”汪秉宜脸色很不好看,两手的中指交叉,比划了一个十字,“他就招收了南直隶湖广等地的近三百士子,三百啊”   林卓一脸黑线,把汪秉宜冲着自己的两根中指挪开,“江南地界儿上,人才多,这个是先天问题,没办法”   “卓哥儿,咱们也可以以量取胜的嘛,有枣没枣而打两杆子再说”汪秉宜争胜之心大起,自己守着林卓不说,浣花溪五-君-子独占其四,还弄不过孙继皋那小狐狸,这不科学。   林卓白他一眼,表示无声地拒绝。   “那外围,外围总可以吧,咱们外围成员太多,我想干脆再成立几个学社,一来储备人才,二来便于管理”汪秉宜无奈,迂回着打起了练小号的主意,看样子对人海战术很上心。   “这个嘛,可以有,你还可以弄一个考核机制,优胜劣汰,从外围选拔人才进入天择,天择有不上进的,也可以踢到外围去历练”林卓终于点头,顺便提了点儿建议,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修仙门派的掌门,天择学社的是掌门弟子,菜根社的是内门弟子,外围学社的是外门弟子。   “嗖”地一声,汪秉宜不见了,林卓暗暗好笑。   “公子,属下有罪,我们失手了”到了病梅馆,听到陈苏非常耻辱地请罪,林卓笑不出来了。   “失手了?”林卓脸色漆黑,声音像只老鸹,阴测测的,“那么个废物,你们都失手了?陈苏啊陈苏,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公子恕罪,属下约束不力,有弟兄在青楼争风吃醋,暴露了行迹,沐烨警觉,躲到腾冲参将的军营里,不再冒头,就没了机会”陈苏跪倒在地,咬着牙齿,公子第一次这么刻薄地训斥自己,这是在说,审阴司连废物都不如?   林卓吐出一口浊气,严厉下令,“把那个执行任务的小队,全部处理掉,告诉二力,从今天起,情报处和行动处的人,轮换着,到朱雀营去军训,不掉一层皮,不准出来”   “是,公子”陈苏重重应声。   林卓靠坐在椅子上,颓然失笑,“呵呵呵,沐烨呀沐烨,你还真是命不该绝啊”   “沐烨?”坐在一边,荣幸地成为情报体系一员的哈茗,一声惊叫,“他不是……”   林卓转过脸来,目光如电,透着难言的冷酷,吓得哈茗连忙把下文憋了回去。   “不错,就是沐烨,我说过,这个无情无义的废物,不应该活太久”林卓竟然给哈茗解释了,“但是,陈苏,帮我错过了诺言”   陈苏闻言,脑袋垂得更低。   哈茗看了看陌生的林卓,感受着这令人窒息的威严。   “起来吧,下不为例”室内空气快要结冰的时候,林卓的声音如同,紧跟着又是一问,“川南局势如何?”   “公子,黑苗持续攻打赵胤安,损失惨重,九大长官司声势大动作小,作壁上观,九丝城僰人不稳,不停有人偷偷逃向凌霄城,赵胤安粮草补给短缺,无奈以战养战,劫掠九大长官司,让九大长官司暴怒,跟赵胤安缠斗不休,黑苗却在此时攻势放缓,三方各怀机心,一时半会儿闹腾不完”陈苏言简意赅。   “孟邦那边有动静没有?”林卓最担心的还是这个里通番邦的土司,跟安南黎氏勾结,所图定然不小。   “安南国内有阮氏的残余势力作乱,起事的头领叫做阮呈祝,孟邦又没有成功劫持到沐燃小姐,最近比较消停”陈苏的消息又给了林卓一颗定心丸。   林卓点点头,不错嘛,这个形势非常有利,等哥考完乡试再来一勺烩了你们。   “咱们的怜星公主,最近还一如既往的活泼么?”林卓心情放松,也稍稍戏谑了起来。   “活泼得很呢”哈茗总算找回了那个熟悉的登徒子,翻了个白眼儿,“咱们家里已经有五个男的,三个女的,是他们的人,不过他们都只是洒扫巡夜,哈龙哈虎在盯着,没有隐患”   “公子,根据哈茗公主要求跟踪的几个人,成-都府南门的杨柳青客栈,应该是他们的一个据点”陈苏也补充了些情报。   “嗯,很好,先不要惊动他们,咱们要放长线钓大鱼”林卓眼睛一眯,若有所思。   “喂,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大鱼没有在呀?万一咱们耽误了时间,大鱼跑了呢?”哈茗假假也是一个小诸葛,却始终撵不上林卓的步伐。   “呵呵呵,有鱼是肯定的,要不然也不能安排这些人到府里来跟怜星通消息,但是肯定不是大鱼”林卓笑得分外可恶,“大鱼来了,咱们的怜星公主肯定是要出去一趟的,或者干脆就不回来了”   陈苏躬身拍马屁,大赞公子英明,哈茗却扭了扭身子,没好气地瞪了得意洋洋的林卓一眼。   “嘶,哎哟……”等到陈苏出去,威风凛凛的林卓就被扑上来的哈茗咬住了耳朵,“茗儿嘴下留人,疼……”   哈茗呜呜呜地叫唤着,像只小老虎,就是不松嘴,林卓无奈之下了大招,轻拢慢捻抹复挑,上上下下几个点位一一照顾到,哈茗几扭几扭地躲闪不过,就软成了面条。   “怎么样?还敢嚣张不?”这次换林卓咬住哈茗的耳朵了,只不过非常的温柔,非常的浓情蜜意,让哈茗神魂渺渺。   “问吧,有什么问题?”林卓逗了哈茗一会儿,把哈茗扶正,分开姑娘的大腿,让她跨骑在自己身上,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爱抚着哈茗柔美的胸前风光。   “没有了,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哈茗眼睛直直地盯着林卓的脸庞,那上面洒满了阳光,也隐藏着黑暗,却都是她爱的,她没有问题,再也不会有。   林卓含住哈茗的嘴唇,细细品尝了良久,还是把沐烨的事儿,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尤其是威胁杀死自己全家的事儿。   “曾省吾最近召见了几个军方的人,好像商量剿灭僰人的事情,但是都让你那个邓子龙给搅和黄了”哈茗在林卓怀抱里拱了几拱,又开始习惯性地思维大转弯,“但是,他最近又见了苟默”   “苟默?马容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不好捉摸啊,我暂时不适合直接跟他见面”林卓把头埋进姑娘的****里,感受着那甜蜜的温软和芳香,“茗儿,我要是让哈龙和哈虎去做锦衣卫,你答应么?”   “答应啊”哈茗笑容甜甜,一根一根地数着林卓的丝,每一根都如此可爱,如此动人,“在哪儿都是给你做事,没有区别的”   “我也只是让他们有个官面儿上的身份,方便行事,当然,能在锦衣卫内部,偷师到一些东西,展一批人,也是很好的,哈洛也可以弄一个锦衣卫的身份,日后,更好说话”林卓语焉不详,哈茗在他髻上偷偷一吻,浑不在意。   书房里的两人,各取所需,林卓操心着国家大事,哈茗却享受着微小的幸福。   深夜,床上。   经过林大色狼的无耻努力,也要加上庇阳经赐予的金枪不倒,洞房花烛夜之后,就再也没有享受过的三羊开泰,再次出现了。   面对着三只****的羔羊,楚楚可怜的团团抱在一起,肉光致致,春光若隐若现。   林卓顿时血压飙升,“嗤啦”一声,二弟迫不及待要出人头地,直接刺穿了绸裤。   林卓微微一愕,二弟如此牛逼,是要斗破苍穹的节奏么,旋即又很满意自己的杀气,“嘿嘿嘿”淫笑几声,就扑了上去。   前戏大-法出世,世间绝无贞洁烈女,绝无干燥的亵衣。   正要剑及履及,却见黑丝雪腻的诱人所在,盖上了三只莹白的小手儿。   “几个意思?”   “卓哥儿,你要考试了,不看书,不给进”   “大才子,你要考试了,听说,书房跟才子佳人更配哦”   “登徒子,你要考试了,你要是看了书,我就豁出去让你三管齐下,包你爽”   林卓闻言大诧,多么生动的画面,这就是传说中的,以死相逼?   “呃呃……意思是,今夜,没得搞?”   “你快点儿看半个时辰的书,还是有得搞的”   “那我不搞了”   “你敢……”   清晨,无泪小院儿。   “萱萱,看哥哥给你带什么来了?”林卓大清早找妹妹献宝。   “哇,好漂亮的小狗”萱萱很给面子。   “咳咳,这是狐狸,不是狗,白狐,你知道不?”林卓赶紧纠正。   “白狐啊,就是寒窗苦读的那个白狐么?”萱萱很明显,也被毒害了。   “萱萱,哥哥陪你玩儿好呢,还是关在书房里好?”林卓诱之以利。   “当然是陪我玩儿啦……”萱萱很坚定。   林卓笑容绽放,这就是亲妹妹啊。   “可是,你要考试啊”萱萱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嗯,杏仁儿眼,黑漆漆的眸子,如同点墨,灿若晨星,但是,林卓头一次觉得一点儿都不可爱,白疼你了。   林卓打前院走到后院儿,林泰来走过,叹息一声,张婉儿走过,泫然欲泣,沐燃沐焰走过,摇摇头,耿大力兄弟和陈苏走过,欲言又止,哈龙哈虎走过,扯着锦衣校尉的制式祥云滚边儿衣袖掩面,惜月怜星走过,很隐蔽地呸了一声,高葵走过,尿了他一身。   好吧好吧,林卓认了。   秋闱渐行渐近,林卓终于像个正常的考生一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闭关了。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别有怀抱 ?林卓自己要闭关考试了,以他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豪爽个性,他是不忍心看到有人比他更不上进的,哥这个士林魁首都要关书房了,你们还在外面花天酒地各种浪,还讲不讲礼数了,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   于是乎,九里堤的菊园再度高朋满座。林卓一声令下,直接让汪秉宜把天择学社的六十三名成员全部给赶鸭子似的赶到一起,过起了混乱的群居生活,温书破题,谈诗论对,顺便也让他们一起来感受一下自家大佬的彻骨悲凉。   陈敦义也侥幸混了进来,跟天择学社这些蜀中文人精华,一同研学备考,只不过,他的待遇并不高,政治面貌只是入社积极分子,比较低端。陈敦义却并不在意,他本身就是个豁达性子,受老爹压迫牵连才招致蜀中士林主流的排斥,如今有机会与林卓重修旧好,陈敦义表示,一切好说。   菊园里书声琅琅,往来无白丁,林泰来和张婉儿夫妇可是开心得不得了,安排下人仆役好吃好喝,妥善招待着,老林两口子的思维正是典型的中国家长,千百年来未曾变过,家里条件允许,花费多少实在无所谓,只要卓哥儿跟这些上进的读书人在一起,能够长点儿心,多看点儿正经书,啥都值了。   可惜,二老注定要失望了,自信人生四百年的林卓大才子,倒是在书房里乖乖待着,也在书桌上写写画画,却不是正经书,是一张地图,云贵川三省交界处,直至安南都城升龙府。   他也不是一个人,在考试前夜的高压时刻,显然是不可能会有红袖来给他添香的,陪他一起在书房奋斗的是胖墩墩白嫩嫩的小高葵。   因为入秋天凉,小孩子穿得比较厚,走路摇摇摆摆的,像只企鹅,这小破孩儿手里捧着一摞的纸张,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把纸张挨个儿的铺在地上,忙活得煞有介事。   只是走着走着,高葵就觉得不对啊,自己怎么凌空飞起来了?   “臭葵儿,你怎么不拿你干爹的东西玩儿,把我的东西扔的到处都是,你故意的是不?”萱萱有些吃力地用两只手箍住高葵把他揽在怀里,脸庞略微涨红,红艳艳的嘴巴撅起来,会说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可不是,地上零零散散的,全都是建筑大师萱萱的设计作品,虽然有的很诡异,有的很科幻,终归有些匠心在里头,自从在翠屏山上,发现了萱萱的这个天赋,林卓也有意识地让萱萱看点儿专业书籍,艺多不压身嘛。   “咯咯咯,小姑”高葵也给萱萱勒得不舒服,但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喘着不匀的粗气,挥舞肥嘟嘟的双手努力给自己争取点儿呼吸的空间,强颜欢笑,哄这些莫名其妙的大人。   “哼,臭葵儿,叫小姑也没用”萱萱被高葵纯净的微笑感染了,气都消了一大半,挺着腰费力地把高葵往上面托了托,嘴巴上还是不饶他。   高葵闻言,皱了皱鼻梁,噘着嘴就要给小姑一个亲亲,这可是高葵的必杀终结技,他就会傻笑、嘴甜、亲亲,这三板斧了。   “咯咯咯,才不要你亲,臭葵儿”萱萱终于体力不支,把高葵往地上一顿,摇摆着如花似玉的脸庞躲闪。   高葵一击不得手,也不在意,依旧仰着脸儿甜笑,反正小姑不生气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小心眼儿里舒了一口气,大人们可真难伺候。   萱萱见到高葵肉墩墩地傻乐呵,顿时酥得不行,拉着他的小手,要一起打扫卫生,把地上铺的纸张全部捡起来。   高葵欣然从命,完全不觉得刚刚辛辛苦苦铺满一地,现在又撅着屁股吭哧吭哧捡起来,有任何违背逻辑的地方。   “葵儿,你是不是又淘气了?”书房里又闪进来一个巧笑嫣然的面孔,沐焰端着托盘走进来,看到儿子被萱萱指挥得团团乱转,那憨态可掬的笨重样子,惹人发噱。   “娘,不淘气,帮小姑”高葵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奶声奶气地给自己的胖脸上刷了厚厚一层金,说着还挥了挥捡起来的两张纸,为自己实力代言。   萱萱闻言,咬着嘴唇忍俊不禁,捏了捏高葵的小鼻子,朝着脑袋都没抬的林卓招呼了声,就拉着他走了出去,自己闺房里好像还有很多好吃的呢,全喂给高葵好啦,家里好不容易有了个比自己小的萌物,萱萱可上心了。   书房里一片静谧,只剩下了沐焰和林卓两个人。   沐焰轻手轻脚将茶点一一摆放在林卓的桌案边上,侧头看了看凝眉盯着地图的林卓,欲言又止。   “你看看这片区域,如果不出意外,葵儿将会是这里的王者”林卓伸出手,在安南到云南,涵盖了四大土司和若干小土司的一大片地盘儿上,用力的一划拉。   “我,我并不指望……”沐焰垂着头,低声说了句,就被打断了。   “没有用的,高葵是鹤庆土司的唯一继承人,他注定没有机会平平凡凡,永胜老高家虎视眈眈,别家家务事,黔国公有力不能使”林卓语气粗暴,也不委婉,“但是,我可以”   沐焰愣了愣,“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西南的土司太多,平息叛乱,顺手消除割据,本就在我谋划之内”林卓没有回避自己的初衷,“我本意是借用你们母子调动鹤庆和永胜,一战打断四大土司和僰人的脊梁骨,在这里改土归流,重整大明军府”   “哼哼,借用?你是想怎么借用?”沐焰恬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些嗔怒。   “咳咳,实话实说,跟软禁胁迫无异,永胜肯定不想让葵儿回去,他们那一支就可以入主鹤庆,高鼎肯定想让葵儿回去,他只有这一丝血脉,我再煽风点火,他们肯定会打起来的”林卓把自己的腹黑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沐焰没有特别的表情,仰起脸,柔声询问,“那你又怎么改了主意的?”   “完全是眼缘,其实跟鹤庆站在一边,还是跟永胜站在一边,都在一念之间”林卓笑眯眯的,“看到你们母子俩的第一眼,我就决定,帮高鼎老头儿一把”   “可是,不管你站在哪一边?你一掺和,滇南那片土地,就没有安宁之日了”沐焰幽幽吐息,馥郁芬芳,“你说让葵儿做那片土地上最大的王,可是改土归流之后,哪里还有王?”   林卓被说的像是灾星似的,有些蛋疼,小小的为自己辩解了一下,“那里现在又何尝安宁,山头林立,尔虞我诈的,还不如一场仗解决掉所有问题,长痛不如短痛嘛”   转而满脸自信,“改土归流之事可以暂缓,葵儿长大之后,是关起门来继续做土皇帝,还是打开边界相互融合,由他自己选择”   沐焰眼睛一斜,“若是葵儿选择做土皇帝,你的算盘不就白打了?”   林卓笑得很得意,“不会的,自今日起,我会亲自教育他,长大后的他,只会喜欢开疆拓土,指点天下,绝不会甘心困守一隅之地,做那守户之犬的”   沐焰看着神采飞扬的林卓,垂首无言,她不知是该怨怼,还是该感激,她本就性子绵软,碰到个强势又心有好感的男人,就更是不知所措。   林卓厚着脸皮蹭过来,用肩膀轻轻撞了沐焰一下,“哎,怎么样,要不要帮我?”   沐焰的心肝脾肺肾一起跳动起来,对于向来清冷自持,过了三年孀居生活的她来说,林卓这个小动作的刺激,完全不亚于背夫偷情。沐焰脑海里一阵阵轰鸣,蓦地往后一跳,躲开林卓老远。   林卓略感郁闷,无往而不利的美男计居然也有失灵的一天,莫不是长了青春痘的缘故?   沐焰见林卓失落,又有些不忍,往前挪了几步,虚虚地伸手,口吐仙音,“我帮你的”   林卓大喜,能够不用龌龊手段,当然是不用最好。   他缓缓退后,踱回书桌里面,身子还往后靠了靠,神色郑重,连连点头致谢,又重申了自己的承诺,嘴巴里和动作上,也格外小心了一些,他可不想跟自己干儿子的亲娘把关系搞僵,原因还是自己调戏了干儿子他娘,太伤人品。   沐焰见林卓神气依旧,脸上的笑意也像模像样,但是敏感的她还是察觉到林卓淡淡的谨慎,似乎还带着些正事儿说完了,您可以请便了的意思。   沐焰知道,肯定是自己刚才的过激反应,让林卓误会了,但是一股心气卡在胸口,她转过身,朝着门口慢慢走去。   “沐,呃呃,高夫人”林卓叫住了她,“若是您不介意,我很愿意在您方便的时候,听您说说您跟鹤庆少主的故事,我想那一定很美,足够让人回味一生”   沐焰心神层层凉透,但却一抿嘴唇,将万般滋味吞在肚子里,“现在就可以啊”   于是,林卓深深靠坐在椅子里,沐焰坐在两丈开外的一个圆凳上,讲起了一个少数民族造反派与正宗红二代之间的恩怨纠葛,心向彼此,冲破两边家族各自的重重阻力,结为夫妻,举案齐眉不足两月,就阴阳两隔,要算是一出自由恋爱的古典悲歌了。沐焰还很文青的引用了林卓红颜劫里面的句子,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   林卓也颇有感触,“唯情之深,在相爱之意长,而相处之日短。你们两人,都是人间痴情种,奈何世间圆满,总为苍天所嫉”   沐焰百般触动,不能自已,抽抽着哭泣出声。   林卓这次有经验了,一点儿上手安慰的意思都没有,嘴上说了句“哀毁伤身,还望高夫人保重”,就埋下头去,挥毫泼墨,不知在写些什么。   良久,沐焰的抽泣声停了下来,书房里的林卓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张长长的宣纸,放在她双脚前面一尺远的地方。   沐焰捡起来,林卓沉凝的魏碑体跃入眼帘。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沐焰反复读了几遍,盯着“相决绝”三个字,百感交集,大恸。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可儿驾到 ?七月末,将入深秋,天气凉意飒飒,尤其是成-都府湿气严重,颇不爽利。   今日,蜀中提学衙门上上下下倾巢而出,大批备考秋闱的的士子们,也衣冠楚楚列队恭候,大宗师即将驾临,林卓也在人群前列站得端端正正。今天这个活动,他是兴冲冲而来的,倒不是为了拍大宗师马屁,而是在家里关了十来天,终于可以出来放风了。   只不过这个放风的地点,林卓不是很满意,是成-都府的北门,特么那个倒霉催的北门。   负责蜀中乡试的大宗师,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于慎行,隆庆二年进士,能诗善文,是大名鼎鼎的华北才子,跟林卓一样,也是赵固最讨厌的那种少年成名的类型,文学理念上与张佳胤极为一致,两人私交密切,政治上倒是还看不太出来,平素在翰林院指摘时政,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有些襟怀坦白,不党不群的劲头儿。   蜀中士林跟大宗师于慎行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不算特别顺利,事前商量好的很多桥段,均没能完美上演,主要原因是林卓这个带头大哥出了幺蛾子。   于慎行的车马抵达的时候,林卓还精神抖擞,看上去非常正常,但是当身材五短、面目微黑的大宗师下来后,林卓就疯了。   倒不是他觉得于慎行的颜值实在太过一般,跟才子这个名号出入颇大,以至于不能接受,当场失态,把于慎行惹毛了。   真实情况,比这个更严重。   据站位就在林卓侧后的一位士子描述,大宗师下车之后,他的书童当然也跟着下了车,那时候林卓就出现了异常,他先是犹如吃了定身法一般,在大家都上前迎接的时候,愣呆呆地站在原地,旁边的友人推搡了一下,提醒他一齐上前,他却发了症状,不停的摇头,晃脑,还揉眼睛,揉了左边,揉右边,想来是邪祟入侵,施加了障眼法,以至于视力不济,众人见状大为惊异,遂群聚呼唤,试图惊醒他,谁知道,症状未曾减轻不说,反倒加重了,他嘴巴里开始念念有词,形同痴人呓语,众人判定当是有妖物附体,亟需佛道作法。   谁知道,说时迟那时快,林卓突然狂奔上前,一把就把人家于大宗师的书童给紧紧抱到了怀里,那书童想来是受惊过度,硬生生流下满地菊花屈辱之泪,只是大宗师的表现颇为令人玩味,居然背着双手在旁边看得颇为开怀,众人都以为是怒极而笑。   汪秉宜等蜀中士子领袖对视一番,一致认为蜀中文华的脸面再也不能继续丢下去了,决议采取断然措施,一棍子重重打在林卓后脑勺上,生生把他打晕在地,林卓晕过去之前,颤颤巍巍伸着手指,翻着白眼儿,吐出两个字,“尔等……”   其后,那小书童惊叫连天,大声呼唤,声音娇嫩动人,“师兄,师兄……”   旋即指着带头行事的汪秉宜君子大声叱骂,“汪秉宜,我师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却原来,那书童,竟是当朝阁老此女张可儿所扮,怪不得眉目如画,倾国倾城,她与林卓可是皇太后亲自写旨赐的婚,如今长途跋山涉水前来成-都府陪伴,当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以上就是目击了林卓从发疯到被打晕全过程的幸运士子的描述,此君说完之后,还满嘴的口水味儿,对林卓的运道和艳福羡慕不已。   于是乎,声势浩大,经过七次带妆彩排的大宗师入城迎接仪式,就这样虎头蛇尾的揭过去了,特么主角都给敲晕了,还玩儿个蛋。   赵固这个蜀中提学官再怎么看破红尘,不愿意瞎折腾,也深感这出乌龙戏码太过狗血,尽管把张可儿带进成-都府的于慎行自己也有责任,而且他自个儿也全程乐呵呵的,并无异样,赵固仍旧不敢掉以轻心,陪同于大宗师入城的时候,一路上赔笑致歉不绝。   林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幅美到令人窒息的画面,在自己的床头缓缓晕开。   张可儿和萱萱犹如两朵解语娇花,一边儿一个偎在娘亲怀抱里,娘亲乐得合不拢嘴,看向张可儿的神色说不出的满意和慈祥。   萱萱撅着嘴巴有小情绪了,自己最近地位下降的可是厉害,高葵那胖小子来了,一口一个奶奶叫得娘亲眉花眼笑,现在又来了一个可儿姐姐,又惹娘亲喜欢得不行,还是哥哥的正妻,自己的正牌嫂子,萱萱吸了吸鼻子,自己以后会不会被赶去住柴房,会不会大冬天里用冷水洗衣服。   “啊,哥哥,你醒啦”萱萱正在想着一些奇怪的事情,突然就感觉到自己的手儿被抓住了,忙即一声惊呼,就看到了哥哥暖暖的脸,刚才的胡思乱想顷刻间烟消云散,哼,不管来多少人,哥哥都是最疼我的。   “卓哥儿,感觉怎样?头还疼不?”张婉儿赶紧俯身慰问自家儿子。   “咳咳”林卓皱了皱眉,问出的话也让人哭笑不得,“可儿,你替我揍汪秉宜了没?”   “哎呀,姐夫也不是故意的嘛,打人不好的”可儿冲着林卓千回百转一个娇嗔,连使眼色,余光瞥了张婉儿一眼,人家正在这里扮演温柔贤淑乖乖女呢,才不会动手打人,反正汪秉宜的熊猫眼跟我没有关系就是了。   “哦哦,娘亲,这就是你未来儿媳妇儿了,是我恩师的次女,叫张可儿”林卓补上了迟来的介绍,“哎?娘亲,你们的名字很像是姐妹俩哦”   “没大没小,乱说话”张婉儿伸出手指本来想点林卓的额头,后来又换了个方向,戳了戳林卓的鼻头,“可儿是个好姑娘,这次为着你风餐露宿的,可是受了大罪了,你可要好生珍惜才是,不准欺负她”   “呃呃……”林卓跟萱萱对视一眼,有点儿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只能傻笑以对,“不欺负,呵呵呵,不欺负”   “卓哥儿醒了啊”一声甜甜的呼唤,三只美丽的小鹿鱼贯而入,好像还不止,沐燃沐焰姐妹俩也带着高葵来了。   耿小妹、哈茗和清漪凑上前来,林卓少不得一一介绍,每个人都简单说了下跟自己的情感经历,可儿也很开心,除了沐家姐妹俩没有印象,师兄的三个妾室都是传说中的人物,现在一个个对上了号,颇有一番雀跃友善,娇憨可爱的模样了无心机,让三个姑娘暗暗松了口气。   耿小妹拧了一个毛巾,正要给林卓擦脸,又顿住,递给了可儿,会说话的眼睛眨呀眨的,全都是善意。   可是,这下可就坑了可儿了,她愣了愣,转脸看着张婉儿,哭丧着脸,“娘,我,我不会”   这下子可吓着不少人,林卓下巴嘎巴一声快掉地上了,不是吧,你们把这个进度拉得这么快,好像没有人征求过洒家的意见?   “你瞪什么瞪?可儿是我儿媳妇,太后说的,叫我娘怎么了?”张婉儿难得的大发雌威。   众人顿时败退。   “小妹姐姐,你教我吧,我学东西很快的”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张可儿还是把毛巾还了回去。   “不用不用”林卓把可儿拉过来,又拽着萱萱的小手儿,“我活着一辈子,就是让你们俩永远都无忧无虑,你们开开心心,自由自在的,就够了,学着玩儿可以,学本事也可以,就是不能学伺候人”   萱萱还没什么,她哥一直是这样灌输的,她也坚定不移的朝着这个目标茁壮成长着,只给了老哥一个大大的笑脸。   张可儿却不一样,她在家里一直听姐姐和娘絮叨,嫁了人就要站规矩服侍照料家里上下,不然会被责罚的,要咬着牙关撑过来,姐姐怜儿就是因为在老汪家相处不愉快,才回到娘家的,现在未来的婆婆和丈夫都在身边,却宠着惯着,跟在家里一样,她内心的感动无以言表,细小的眼泪顺着笑脸缓缓滑落。   “好好好,卓哥儿说了算,我就当啊,我又多了个女儿”张婉儿不以为忤,给张可儿抹掉泪花儿,在旁边乐呵呵地点赞认同。   “嗯,就是这样,外边的事情我做,家里的事情嘛”林卓不怀好意地冲着哈茗她们三个坏笑,“家里的事情,让这三个姐姐做”   清漪带头儿,三人齐齐翻了个白眼儿给林卓,心中却是熨帖,林卓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实际上,是在巩固她们三个在内院的地位。   可儿不好意思了,搅着小手很害羞,觍着嫩白的脸蛋,很没底气地表态,“我,我也会帮忙的”   “咯咯咯”萱萱最先笑了出来,随后大家笑成了一片,可儿脸颊染红,一头钻进张婉儿的怀里,不出来了。   笑声一片中,唯有沐家姐妹俩情绪各异,沐燃小嘴儿不停嘟囔着色鬼色狼****狂之类的口头禅,沐焰的神情恬静依旧,只是眼睛空洞了不少。   第一次被排斥在核心之外的小高葵这个时候出来搞事情了。   他一骨碌从沐焰怀里跑下来,哒哒哒倒腾着小短腿儿,从床边的一条条美丽的大腿中间钻到林卓床前,张嘴就喊“爹爹”,带着无穷的委屈。   可儿从张婉儿怀里出来,眼睛瞪得大大,她觉得这个圆滚滚的小家伙儿很有趣,拍拍巴掌,吸引他的注意力,“宝宝乖,叫我,干娘”   高葵看了看床上躺着味道不太好闻的干爹,再看看香喷喷美得冒泡儿的干娘,果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张着小嘴儿呼唤一声,“干娘”,两只胖手一伸,就要让干娘抱。   可儿才十四岁,这方面的经验跟林卓差不了多少,本来只是逗逗小孩儿,打的是只管爽不负责任的主意,这下人家找上门,少不得现场向张婉儿求教,才战战兢兢把这个齁重齁重的小破孩儿抱起来。   林卓看着高葵在可儿怀抱里笑得咯吱咯吱的,不时还给干娘笑一个,那副汉奸相狗腿得无法描述。   有奶便是娘的货,逆子啊。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接风宴 ?因为成-都府北门发生的奇葩事件,巴蜀士林的头面人物林卓遭遇重创,卧床了半日,年轻的身体格外经摔打,本来参加当晚的接风宴已经没有问题了,但是于慎行格外体恤,以自己鞍马劳顿,尚需将养一二为由,将接风宴推迟到了次日的晚上。   为大宗师接风的宴会原本很是华丽,安排在成-都府逼格最高价格最昂贵的芙蓉盛世,据说幕后的东家是蜀王府。但是于慎行拒绝了,以食无竹切合君子之道,把地方改在了林卓的食无竹,让众人大感诧异,又不觉得奇怪,食无竹风雅高档,虽然谈不上奢华,却也是上流社会交际饮宴的场所,大宗师把地方定在这里,并没有不合适的,只是其中对林卓表示亲和的意味浓厚。想来也是,大宗师不避嫌疑把张可儿一路护送到成-都府,姿态已然很明朗。   好在林卓本身才华公认,又兜得住场面,才不至于有太多闲言碎语。   席间,众人礼让林卓居前,陪同蜀中以曾省吾为首的大佬一起坐主席,林卓赶紧婉拒,于慎行不避嫌疑是一回事儿,他可不能太着痕迹,自己退居次席,跟赵固和蜀中的拔尖儿士子们凑在一起,放眼都是自己人,吃饭也吃得舒坦不是。   按照官场惯例,接风会由赵固提学官担任主持,他先是高度评价了于慎行的文学成就和科举成就,又热情赞扬了于慎行的端正人品,最后由衷表示有于慎行同志领导我们搞乡试,一定能超越南直隶,赶上江南,士子们跟着高喊口号,团结在以于慎行大宗师为核心的乡试考官周围,蜀中科举建设事业的辉煌就在明天。   赵固风骚了半天,又轮到曾省吾这个蜀中大boss发表重要讲话,他先是表达了欢迎之意,又提出了蜀中文化事业发展的方向和重点,明确要求提学司以后在院试环节不能黜落太多人,对乡试的规模效应非常不利,最后用较大的篇幅介绍了自己到达蜀中之后的政绩,洋洋洒洒好几千字,字字句句都是成果都是进步。   等曾省吾巡抚炫耀完,食无竹的服务员已经把饭菜热了好几次了。   作为主客贵宾,于慎行推辞不过,也即兴简单说了几句,他很理解众人的心思,兜头就是一盆凉水,“各位好好考,乡试录取惯例三十取一,本官将秉持严格筛选,宁缺毋滥的原则阅判,绝不会法外施恩”。   随着赵固一声拖了长音儿的“开席”,食无竹的服务员们鱼贯而入,将各色菜肴珍馐,美酒佳酿摆上席面,只是本店的掌柜一脸的苦逼相,本以为接了个大单子,今年可以冲一冲业绩,把江南那边的分店比下去,哪知道这伙儿人太特么能吹了,饭菜热了好几次已经变了味,只能全部倒掉,重新做一次,这笔买卖,搞不好要赔啊。   早就饿得七荤八素的蜀中士林老少爷们儿,也不客气,当场就甩开腮帮子,先填饱肚子再说,后面敬酒会文之类的环节,必不可少,不吃饱了,等会儿怎么发大招博得大宗师垂青呢?   酒宴酣畅,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主桌上的一干大佬,自然是众矢之的,饶是他们都是酒精考验的老油条,又占据身份优势,能躲就躲,能少喝就只沾一下唇,还是闹了个面红耳热。酒意上涌之际,文人劣根发作,兴致起来,少不得举着酒杯生发一些宏篇议论,掉一掉书袋,念叨几句酸诗酸词什么的,回忆一下当年奋斗的峥嵘岁月和遥远山村里的小芳。   于是乎,宴会拐了个弯儿,进入了应试士子们期待已久的以文会友节奏。   有道是考场无父子,为了增加一些给大宗师的印象分儿,提高一些一跃成为举人的概率,士子们可是已经苦苦憋了好多天了,精心打磨的作品如同怀抱朱玉不敢轻易示人,如今能够冲着梦中的大宗师一泄如注,顿时你争我抢,你方唱罢我登场,宴会厅吟哦之声不绝,堪称波澜壮阔。   林卓回避主桌,实际上就有不想暴风雨过于猛烈的因由,他的名头已经足够,再出风头毫无必要,还不如把机会让给比较饥渴的天择学社等人呢,因此他老神在在,跟着鼓掌喝彩,偶尔点评夸赞几句,捧捧人场,并无上场碾压的意思。   可惜郭廓童鞋不领悟啊,他是个浪荡性子,先是把自己的存货射了个一览无余,又上蹿下跳,卖力的活跃气氛,见林卓默然端坐,心下暗自惭愧,转了几个弯儿,就把话头绕到了林卓头上,还想模像样的念诵了林卓作为代表性的作品,人生若只如初见。   提到这个,本来在上首静静地喝茶,看着蜀中士子穷形尽相的于慎行,就不淡定了,他插嘴说道,“本官以为,林卓诗词作品,类型驳杂,而情感浓融,风格也诡异多变,各擅胜场,此才学大成,以致有信手拈来之功,不过,遍观竹节诗词,本官最喜的仍是那首,有大雄心、有大锐气,有大苦心,必能流传千古,其次则是一枝一叶总关情,何参政,以此扬大名于海内,应当满饮三杯”   何举在座,众人起哄之下,也就推辞不过,仰脖子连干三杯,虽然脚下都有些不稳,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林卓连忙起身逊谢,跟着主流气氛大拍马屁,“林卓晚生后辈,偶有一见之长,不敢与大宗师相提并论,大宗师才学气派自成一家,文名浩荡,才是我辈楷模。”   于慎行很是大气,扬了扬衣袖,酡红着脸颊表示,“诗词才学后继有人,本官只会乐见其成,林卓你也不必过谦,后来居上也不是很稀奇嘛,所谓师不必强于弟子,你才名远播,早就冠盖士林,本官却不会挂个大宗师的名头儿,就一定要压你一头。”   “大宗师气度恢弘,提携后进,晚生惭愧”林卓顺着话出溜下来,继续拍马屁,咱不能不合群不是,大家拍才是真的拍。   于慎行很健谈,再加上喝了不少的酒,说到诗词明显兴奋了起来,“论及诗词,盛唐为首,然而就算是李白、杜甫,也难说能够一统文坛,小李杜等辈也不让前人专美啊,我名教弟子尊师重道,敬贤守礼,但是也不能妄自菲薄,失落了志气傲骨。”   这就算是教诲了,在座的士子全都齐刷刷起来,躬身表示受教。   郭廓这孩子安稳了不大一会儿,就又借着这个由头起了个哄,裹挟着人民群众的意见,请两人合作一首诗,留为士林佳话。   于慎行摆摆手推脱了,说是不胜酒力,让林卓自行赋诗一首,以壮蜀中士子声威。   林卓眯了眯眼,大宗师,你这么送上门来给我坑,我可就却之不恭了,当下站起身冲着已然精疲力尽的同窗同学们团团施礼,哥们儿这可是不小心,碾压了你们,你们可别生气,“大宗师才名远播,巴蜀士子素来景仰,今蒙天恩,得为门生弟子,平生无憾矣。诸位同道本意在让林卓附于骥尾,大宗师谦让推脱,那林卓便以大宗师后胜于今、锐意直追的骨气精神,涂鸦一首,恳请各位雅鉴。”   徐徐吟出“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满座寂然片刻之后,大哗。   “这,这这,林兄气概非凡,只是,这口气……”   “口气如何?这都是大宗师的意思,林兄只是加以提炼,你敢有意见?”   “好一个各领风骚,林卓这是写了几首诗词就忘乎所以了,敢跟李杜相提并论,哼哼哼”   “呃呃……大宗师的意思果然如此?气魄倒是有了,只怕过于锋锐啊”   “尔等太年轻,太简单,林兄一片苦心,只为激励我等效法先贤,却不拘泥于先贤,别开生面,独具一格,真是用心良苦啊”   “我意也是如此,只是外人不知,恐怕会有贱人作祟”   “有什么可怕的?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有没有志气是另外一回事,连志气都没有的人,有什么颜面指摘有志气的人,你们说,是不是?”   “这个,如此做派,恐怕我蜀中士林上下,会成众矢之的”   “你没志气,就不许别人有?”   “不是志气的事儿,风闻谣传,不利于名声”   “那还不是没志气?”   “不是志气的事儿,咱们要面对现实啊,蜀中士林尚且处在,也还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处在科举事业的初级阶段,实在不适合去拉高级别的仇恨,容易团灭啊”   “没志气的滚粗,连想都不敢想,如何敢做?”   “正是,要有志气,要敢作敢为,要敢为天下先,我天择学社当仁不让”   “呃呃……好吧好吧”   ……   宴会厅中,一片争执吵闹之声,林卓无声而笑,天择学社的弟兄们越来越无耻了,他们本就是各地领军人物,此番一抱团儿,更是操纵话语权的行家里手。   林卓装逼完毕,心中大感爽快,这首诗有点儿恃才傲物,等闲不敢拿出来,这次于慎行把帽子顶了,也就无所顾忌,坑老师,果然让人神清气爽。   在陈敦义、郭廓等豪放士子的带领下,宴会的气氛已经演变成了轰然叫好,争相传唱,有些理性或者闹别扭的士子都被强行镇压了下去。   于慎行端坐上首,一阵哑然,这一遭自己算吃了个不大不小的哑巴亏,日后论起这首诗,不会有人说林卓目中无人,只会说自己引导失当。即便如此,文艺青年的光棍儿情怀发作,爱谁谁,心中对这个满身灵气,毫不呆板的年轻士子反倒更加喜爱,动口开言,大赞曰“林卓已得诗中三味矣。”   林卓心有所感,起身向于慎行行了大礼,多谢大宗师栽培。   于慎行了悟在心,哈哈大笑。   这边一阵老少相得的美好画面,林卓这首出格的诗,也算是盖棺论定了,大宗师都背了锅了嘛,蜀中士子还没有这个种,敢在乡试前夕跟大宗师唱反调。   接风宴熙熙攘攘,主桌上的大佬相继退席,赵固携士子恭恭敬敬将于慎行和曾省吾送走,回头望了眼林卓,看看跟在身后影影绰绰的大批士子,却毫无兴头。   热闹是别人家的,咱老赵可什么都没有啊。   蜀中本届乡试人才济济,但是能够收罗到的助力却微乎其微,士子们唯林卓马首是瞻的情绪几经蔓延,几乎不可动摇,大宗师又颇有些偏听偏信,让赵固这个提学官明的暗的收获几乎一无所有。   他惆怅一叹,表情像是踩了****,恰在此时,林卓与身边至交好友洒然离去,与他错身而过,赵固的脸色又晦暗了几分。   一着棋错,满盘皆输啊。      :。: 第一百四十章 江山美人 ?接风宴后,林卓又被家人属下的情感攻势给圈禁到了书房里。   只不过,如今他的待遇要好得多了,至少他的书房不再是禁地,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时不时就能出没一下,融融温情加上翩跹风姿,让林卓心旷神怡。   有些时候,林卓上辈子的宅男属性会作,他也会想,如今算是有钱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有房了,在省会城市的核心地段,占地面积上千亩,上风上水,也有媳妇儿了,虽然还要等两年才能娶进门儿,甚至连儿子都有了,自己到底还要闹腾个什么呢?   看到身边无忧无虑叽叽喳喳,时不时就打闹成一团,无法无天的萱萱和张可儿,再看看忙着给自己沏茶研磨,弯腰躬身间曲线无比美好,温婉贤淑的清漪和耿小妹,还有沉稳地坐在对面,唇膏的色彩由粉红转向深红,转向紫红,再转向紫黑,阴谋家格调越来越高,妖艳气质也越来越浓重的哈茗,林卓满足得叹口气。   “哎,我给你们唱歌呗”林卓瞄了一眼书桌,那上面躺着一本论语,自从他被关进书房,一直是它,也一直是这一页,林卓是个很长情的书生,打算整个复习生涯,从一页而终。   “好呀好呀”张可儿最捧场了,拍着细嫩的小手儿就扑到了林卓肩头,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家师兄,她还没听过师兄唱歌呢,一直都是听别人翻唱,很没面子的。   萱萱自然不甘人后,像一只轻巧的蝴蝶飞来,很快就占据了老哥的另一边肩头。慢了一步的清漪,不由得悻悻然,挺翘的臀部搭在书桌边儿上,大眼睛使劲儿瞪着林卓,耿小妹见状莞尔一笑,拉过一个方凳,挨着老神在在,大马金刀地像个女汉子的哈茗坐下。   林卓伸手揽过张可儿,把她放在自己大腿上,苗条的小姑娘轻若无物,轻轻抚着萱萱的髻,眼睛里的宠溺像是一团团柔光,如此耀眼。   他清了清喉咙,降了好几个调门儿,用低音把爱江山更爱美人唱得百转千回。   “道不尽红尘舍恋   诉不完人间恩怨   世世代代都是缘   流着相同的血   喝着相同的水   这条路漫漫又长远   红花当然配绿叶   这一辈子谁来陪   渺渺茫茫来又回   往日情景再浮现   藕虽断了丝还连   轻叹世间事多变迁   爱江山更爱美人   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   好儿郎浑身是胆   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   东边我的美人啊西边黄河流   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   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林卓声音低沉,眉目舒朗,神态悠然自在,怀里抱着自己的妻子,旁边偎着自己心爱的妹妹,对面三朵娇花争奇斗艳,唱着歌儿都不由自主会笑出声来。   低沉的声音萦绕来去,坐在师兄怀里的张可儿一脸甜笑,萱萱偎在旁边跟她鼻子抵着鼻子,一个十四岁豆蔻初成,一个十岁的小脸儿,还挂着婴儿肥,可爱至极。   对面的三个风雨浇灌出来的妖精就没有那么单纯,哈茗一脸激赏,这个男人总不缺英雄气概,哪怕是在他没出息的时候,耿小妹则全是包容,她的眼里从来都只有她的卓哥儿,他爱什么她就爱什么,他更爱什么她也更爱什么,清漪却要复杂一些,她斜着眼睛昵了那个男人一眼,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质问,你能做到么?   “公子,子龙求见”门外的声音颤悠悠,显然是等到林卓唱完才敢打扰的,当然,听完了才觉,好像更不该打扰,但是正事儿要紧,破坏了公子玩儿情怀,那也没办法了。   林卓闻声一愕,他连邓子龙来了成-都府都不知道,书房才数日,世上已千年。   抿了抿嘴,林卓看了看一屋子的姑娘们,大多是一副戏谑坏笑的嘴脸,要热烈围观,林卓刚唱完歌就要打脸的好戏。   林卓失笑,索性就没皮没脸了,“爱江山更爱美人,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是,哥终究是个有事儿的男人啊”   “咯咯咯”在萱萱和可儿团团抱抱的清脆笑声中,林卓夹尾而逃,另外三只妖精,也笑弯了小蛮腰。   林卓在会客厅里,看到了重新披挂起来的刘显。   老将军在不喝花酒的时候,造型还是很可圈可点的,身材魁伟,双眼凌厉,眉目严正,顶盔掼甲,腰悬宝刀,深红色的披风猎猎作响,端的气势不凡。   “林卓恭喜世伯,利刃出鞘,再度扬名沙场”   “不客套,不客套”刘显摆了摆手,不苟言笑,直来直去,话里的诚意却不少,“老夫这总兵,是你一手策划的,老夫收到任命的时候,还有兵部谭纶尚书的一封私信,想来是担心我倚老卖老,坏了你布下的大局,再三叮嘱,此战要跟你商量着打,我今天就要启程到叙府前线,你有些什么措置,尽管说来听听”   “无他,格局二字”林卓也不遮掩,谭尚书的私信,应该是张佳胤授意的,“僰人占据地利,其余不足道,有凌霄城里应外合,平灭叛乱,并非难事,林卓所图,乃是滇南的大大小小一大片土司,还有蜀中的黑苗白苗”   刘显眉头大皱,他就知道活计不会轻松,但也没想到林卓玩儿的这么大,“苗人和僰人已经入局,滇南土司又该如何策动?”   林卓眼神飘忽,按下心中翻腾的情绪,“乡试放榜之日,我会收葵儿为义子,他是鹤庆土司唯一的嫡孙”   刘显闻言了然,语气有些憋闷,“那老夫就先去煽风点火,不忙着加入战团”   林卓安慰了下,“世伯,且请忍耐些时日,待到布局圆满,西南大局,可毕其功于一役,世伯威名,必将万民景仰,另外,我已与赵锦巡抚和黔国公有过沟通,黔中的思州参将田本刚,滇南的腾冲参将路智,两路人马都将参与我们的平叛行动,世伯也须做些联络摆布的功夫”   “放心,老夫在蜀中纵横沙场的时候,他们还穿着开裆裤呢,调理他们绝无问题”刘显傲然回应,自信溢于言表,眼睛瞪得像灯笼,“不过,林公子,我听说,你在叙府还在训练骑兵?土司再多,都在山沟沟里,骑兵可一点儿用场都派不上的,你这局,恐怕还别有所图吧?”   林卓微笑以对,“世伯但请静观,林卓既然敢请出你这员虎将,就不会是小打小闹,必定让你打大仗,立大功”   刘显默然,点点头。   两人又探讨了一些操作细节,刘显告辞而去。   “子龙”林卓唤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他并不能完全信任这个沙场老将。   邓子龙等了片刻,有所了悟,“公子放心,川东、川南六府军事尽在指掌,就是曾省吾去了,也无可奈何”   林卓点点头,“你还要跟陈苏多加联络,密切注意孟邦,若是他在我们动手之前有行动,务必把他引向鹤庆,也决不能让他们跟僰人联络上,是所有的僰人,你,明白么?”   “公子,子龙知道怎么做”邓子龙铿锵应声,毫不迟疑。   邓子龙也走了,林卓在客厅里待了会儿,面目一度狰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回到书房,林卓没有在嬉笑怒骂消磨时光,而是真真正正的闭门苦读了,他需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只是他的苦读方式与众不同,只见他面无表情,手中毛笔挥舞不停,片刻间,一张张宣纸上就遍布字迹,成就的作品也都是字字珠玑,文采粲然。   旁边陪侍的清漪,眼睁睁看着一堆一堆的华美篇章,在自己夫君手腕挥舞间降临人世,看着林卓如同看着神祗,眼睛变成一颗颗小星星,还闪着动情的光。她哪里知道,林卓并不生产文章,他只是大历史的搬运工而已。   清漪是个爽利的性子,有感觉了就要表现出来,她朝着林卓越贴越紧,几乎黏在了他身上,胸前给压得扁扁的,犹自不解恨,轻轻抚摸着林卓的身体,各种撩拨,恨不能当场就在书房里来一。只可惜,林卓的心神沉在笔尖之上,陷于脱之中,枉费了清漪的万种风情。   当晚,林卓宿在耿小妹房里,但是清漪也昂着脑袋来了,一点儿不好意思的劲头儿都没有,她今天下午的心火,灼热得按耐不住,不来上一场,她可是憋得难受。如今,林卓这三个妩媚天生的女人,现在互相串门,联床大被搞活动已经常态化了,各种两两组合,间或三人齐上,让林卓享尽艳福。   如同往常一样,庇阳经在身,金枪不倒的林卓暴雨霹雳一样把两个柔情万种的女人弄成了两摊软泥,清漪今晚挥得格外出色,紧抱着林卓痴缠如疯似癫,抵死缠-绵,又亲又抓地,跟吃了春-药似的,饶是如此,也没有逃过****-晕在床的命运。   靡-靡之音散去,清漪和耿小妹身心通透,嘴角漾着迷人的浅笑,双双步入甜蜜的梦乡。   林卓却在噩梦里挣扎,他不听摆动着脑袋,全身一抖一抖的,额头亮晶晶一片冷汗,眼角流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林卓见过无数的风雨,生生死死走了好几个来回,最放不下参不透的就是情义二字,如今梦境里,他的兄弟、朋友、爱人、亲人,轮番指责他,唾骂他,甚至与他反目成仇,白刃相向。   “刘珽,我不是要利用你爹,不是要架空你爹,也不是故意要派人监视他,限制他,这场战争必须在我的手上,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是重整大明西南的机会,战后的所有功劳都会是他的,我不会抢走一丝一毫”   “沐焰,相信我,高葵会是滇南领地的王,但是现在他还不是,那里逃不过战火,只是早晚而已,鹤庆有了压力,才会给我卖命,我必须把这些割据势力全部摧毁,才能交给葵儿一根没有荆棘的权杖”   “哈洛、哈茗,我一直坚持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永远也不会变,但是这大同必须在大明的统一之下,只有融合,才是出路,而不是抵抗,你们不能继续独-立,你们必须放弃”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秋闱已至 ?  桂花飘香,秋闱已至。WwW.⒉   九里堤林家排出的是个大阵仗,娘亲张婉儿领导的考务指挥小组,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了极致中的极致,以林卓的考篮为例,那个柳条篮子,可是蜀中数十个顶尖木匠大师七易其稿的巅峰之作,能盛放下最多的各种笔墨纸砚、食物手纸之类的物品不说,能保温,还能隔绝气味,更能拉开一层抽屉像变形金刚一样变幻造型,各层次间互不影响,林卓初见时,直接就跌掉了下巴,祖先的智慧不容小觑,这简直就是一场微缩版的工业革命。   林家出门参加考试的人,也是任何一家人都没有的,天择学社上下共计六十四人,在林卓身后层层排开,个个衣衫齐整,神完气足,信心满满。   “娘亲,爹,孩儿去考试了”林卓双膝跪地,向双亲告别。   身后的学子们也都跟着乱糟糟的行礼告辞,各种七零八乱的称呼不一而足。   老林两口子笑得像是弥勒佛,看着林卓带着一大堆年轻俊彦对自己行礼如仪,很是有种有子若此,夫复何求的感慨。   张婉儿扶起林卓,“卓哥儿,尽力就好,万万记得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莫要累坏了身子,娘亲等着你平安回来”   萱萱拖着高葵跳出来,清脆地嗓门儿格外喜庆,“哥哥加油”   高葵还不太适应这种严肃的大场面,没有开腔,抱着萱萱的大腿躲在小股屁股后头,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干爹。   可儿怯怯的带着哈茗她们三个,迈着小碎步走出来,屈膝福了一福,羞人答答的一声轻唤,“夫君,报捷归来”   林卓环视自己的家人,又看看外厢站着的陈苏、耿大力兄弟和哈龙哈虎兄弟,每个人脸上都是殷殷期盼,林卓再是不把这乡试当回事儿,也不由郑重下来,重重点头示意。   大批平素仰慕林卓的士子前来邀约同行,看到这豪华的送考阵仗,都是感触赞叹不已,默默退出门外,静静等候,人数越来越多。   待到林卓大队人马告辞完毕,走出家门,人数竟已经达到数百人之多,在老林家门口乌压压一片。   一瞬间的愕然之后,林卓振衣拱手,“有劳诸位久候,林卓何德何能,诸君青目相加,今蜀中菁华云集于此,林卓感念在心,今日之试,扬名之秋,愿诸君尽展腹中锦绣,早成乡梓栋梁。”   林卓说完,领头朝着贡院走去,身后一片大头巾宽袖儒服的士子,紧跟而上。   虽然人数繁多,但是井然有序,毫无杂音,脚步熙攘,却将林卓的影响力和威望无形中拔高到极点。这一幕产生了强大的气场和集群效应,大多士子对林卓多有好感,自然选择投身其中,而有所顾虑或者有疑难杂症的士子,则无奈接受成为少数派********的命运。   贡院两旁,各个府的父母官们基本上都来了,文教毕竟也是考核政绩的重要内容,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林卓看到了几个比较熟悉的面孔,成-都府知府胡结一,脸上的阴鸷桀骜不加掩饰,彻底变成了蜀中官场上鬼见愁一类的人物。叙府的知府大人叶谦也来了,他倒是清瘦了不少,想来忙于筹备战事,费心费力所致,只是精神头儿很好,充满了希望之光。还有一个就是泸州知府张瑚了,这位大人在院试的时候曾经交过手,后面因为邓子龙在川南的活动也打过交道,算是比较知情识趣,典型的欺软怕硬。   这几位都向着林卓微笑致意,就算是不熟悉的府县长官也都是报以微笑,政治路线的斗争也好,争权夺利也罢,没有谁会跟一个当然的文坛领袖过不去,何况朝中局势虽然是高拱高辅威加四海不可一世,但是人家张佳胤阁老仍旧妥妥稳住局面,还深得内宫太后娘娘的信任,身边聚集的力量也是越庞大,形势比人强,就连脸色仍旧有些难看的陈文杰也只得摆出一副难看的笑脸迎人。   眼见士子们在贡院门口列队完毕,即将等待唱名、搜检对号进入考场。   负责唱名的老教授迈着方步走出贡院,这是他三年一度最荣光的时刻,为了这一天,他可是老早就开始花大价钱,天天饮用冰糖雪梨,为的就是这一课的万众瞩目,虽然他也只是个举人身份,面对这些未来的举人,心理优势不要太强。   他淡淡扫了扫面前的人群,就待开始炫耀一下自个儿的男高音,旋即愣住,定睛再度看去,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贡院前的考生,分出了三个层次,最外围是为数众多的普通士子,里面就是跟林卓亲近写的叙府、泸州、重庆几个地方的士子,还有少数的成-都府士子,最里面就是天择学社的六十几号人了,还有一个人不属于这几个层次。   林卓孤单单前数步独站一排,这架势,乡试还没有开锣,名次竟然像是已经预定了一个出去了。   那些擅长各种不服的、官二代、关系户,各种疑难杂症的非主流士子,被排斥到了外围,他们当然知道自己这些人势单力薄,不可能扭转乾坤,但也不肯安分下来,竟然迈着步子朝林卓身边走来,哥们儿就是要冲击一下你这个独占鳌头的吉利造型,恶心恶心你再说。   林卓没有理会,陈敦义却使了个眼色,带着一堆士子迎了上去,稳稳的把这几个人堵在了外面,一通虚头巴脑的寒暄,表扬了这些士子们的穿着打扮香水型,夸得天花乱坠,就是不准他们过去。   场面变得更加诡异,一边两拨人闹腾不休的对峙,另一边却是渊渟岳峙悄无声息。   林卓含笑看了老教授和他身后的胥吏一眼,清亮的嗓音淡淡说道,“先生若无他事,敢请唱名。”   那老教授一时恍惚,忙即拱手相应,待得反应过来,士子群中业已鸦雀无声,非主流们见无法破坏林卓大师的气场,便也含恨收兵,退到一旁,陈敦义却像是打了胜仗似的,带领一众高朋洋洋得意,嘚瑟而归。   当下那老教授只得清咳一声,开始唱名入场,顺序自然是从成都府开始。   “成-都府蒲江县郑万通”   从林卓身后的五行大阵中走出来一个雄壮士子,他经过林卓的时候,拱拱手,道了声“林兄,在下先走一步”   林卓听了有些蛋疼,感觉不太吉利,但是还是很有礼貌的回应一声,“随后就来”   感觉越的不对味,然而从这位郑万通士子开始,成-都府的士子们多多少少都要凑过来致意,由此波及到其他府县,几乎形成了固定的格式。   这个场面,让老教授唱名唱得心里虚。   自己这声音是不是小了点儿,林公子听不清楚咋整,一呼百诺之下,自己不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嗓门儿太小激起士子闹事,被群殴而亡的唱名官吧?自己这声音是不是大了点儿,吓着了林公子可咋整,一呼百诺之下,自己不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嗓门太过洪亮激起士子闹事被群殴而亡的唱名官吧?   提心吊胆的老教授心事复杂,唱名还是要继续下去的,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冷汗,暗自摇头不已,唱名真是风险太大了,以后谁爱来谁来,老夫不伺候了。   林卓走进贡院,搜检虽然严格,却并没有遇到类似带到小黑屋里被几个大男人检查菊花,或者扔本书到考篮里栽赃作弊之类的狗血剧情。   那搜检的胥吏点头哈腰,简单拍几下,就过关了,与其说是搜检,还不如说是拍灰呢。   林卓大摇大摆的找到自己的考棚坐下,说起来,林卓也算是经历过几次大考了,但是这次考试的严重性还是前所未有。   每一个隔间之间的间距非常远,往返来去的巡查人员川流不息,考生放个屁都会瞬间吸引好几个巡查的差人,就跟狗似的,一窝蜂过来,翘着鼻子,反复闻味儿,判断这个屁是不是有作弊的嫌疑。   林卓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淡定的回忆着自己烂熟于胸的四书五经、名家名篇三百,只盼这次考题不要让自己再有出位的机会,恐怕自己真的会很忍不住,林卓颇有些恶趣味无良的想着。   林卓自家的龌龊心思不足为外人道,过往的考生却无不对林卓的淡定和胸有成竹报以崇敬,这就是牛逼的人,大家都打哆嗦的时候,人家能稳得住,大家都趴着,人家站起来了,当然还是有几个非主流的士子,默默打着不为人知的嘴炮,说几句装逼遭雷劈之类的话。   考试的重头戏在第二天,这天考的是制艺,也就是号称科举精华的八股文,华丽丽登场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磨,很看重形象的士子们,无不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林卓虽然不至于狼狈,但是满头乌黑秀也变得有些散乱,气色也很阴沉,卖相方面还是占了优势。   但是,他此时的心情是极为凌乱的,作为一个不会紧张的应试人,时间对他比其他人更加难熬,精神的压力也更加大,有种迫切想要破茧而出羽化而去的冲动感。   在考官题本的时候,所有人念念有词,祈祷题目自己看到过,做过,或者背诵过,只有林卓反其道而行之,恨不得题目闻所未闻,能够让他紧张刺激一下。   但是天不遂人愿,林卓低头看了题目,顿时全身瘫软,四大皆空,只想快点写字,待会早点儿洗洗睡觉。   这个题目非常贴合于慎行正道君子的身份,“夏礼吾能言之”,在林卓看来,这个题目完全没有任何挥余地,在全封建社会,只能顺着坡往下出溜,断然没有可能旁逸斜出独树一帜,除非你想作死。   看上去似乎只有雕琢下字句,寻求立意方面的别出心裁一条路可以走了,但是那是对别的士子而言,对林卓来说完全没必要,抗清英雄夏允彝前辈刚好写过这个题目,语调铿锵,遒劲有力,是公认的经典时文。   林卓一字不漏的誊抄一遍,捏着鼻子打呼噜去也。 第一百四十二章 海贸喜讯 ?  成-都府贡院里,林卓已经百无聊赖。WwW.⒉   八股文的重头戏一去,后面的试题,林卓更是兴趣缺缺,像名词解释、应用文写作什么的,他也就直接奔着名臣大儒的现成东西而去,文不加点,挥毫而就。   不同于旁边同场考生一大篇一大篇乱七八糟的草稿,到处都是墨迹和脏污,林卓的草稿纸上那是比他现在的脸还要干净,几乎点墨不沾。   于慎行各个考场巡视一番,亲眼看到林卓笔下满纸云霞,如同行云流水,很快就把题目做完,字里行间,无不深刻玄远,文采斐然。   再细看林卓的状态,却是吧嗒一下嘴巴,摇头晃脑,恋恋不舍的把毛笔搁下,一副我还没用力,你怎么就躺下了的样子。   于慎行被深深的打击到了,他想起了自己在考场上度过的烈火青春,那种苦痛,简直是一种非人的折磨,哪有林卓这样挥洒自如。他不禁心头自嘲,大概这才叫真正的才子,自家那个华北才子的名号,以后还是不要提起的好啊。   于慎行漫步离开,一路上见其他考生有的忙忙碌碌,战战兢兢,有的绞尽脑汁,眉头紧锁,更有甚者,是一副脏兮兮哭丧着脸的丑陋形态,百态俱全,不由对着其他考官唏嘘,“此子可谓得天独厚也”这句话传扬出去,与“江山代有才人出”并称,一词一句,成了林卓、于慎行两人一段千古士林佳话。   三天漫长的封闭式考试,足够将一个西装革履的贵公子折腾成新时代的犀利哥,也足以将长大袖的风流才子搞得蓬头垢面,满身酸臭。   三场考试,三天时间,悠悠而去,贡院大门开启,士子们鱼贯而出,林卓昂挺胸,从容走出贡院,与身后一派唉声叹气的士子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这外在形象,大家都差不了多少,邋遢了一点儿。   林家来迎接他的阵仗仍旧很大,这一次是举家出动。   他刚出贡院门,可儿跟萱萱就像阵风一样吹拂而至,一边一个拉着林卓就跑。   “来来来,卓哥儿,快来擦把脸”张婉儿看到自家一向光彩照人的儿子,脸上脏兮兮,眼角还带着两坨眼屎,跟个乞丐似的,哭音儿都带出来了,赶紧张罗着用手帕给他擦脸。   “爹爹,爹爹,呜呜……”高葵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耷拉着小脸儿,哭得眼泪泱泱的,还带着个硕大的鼻涕泡儿,冲上来抱住林卓就不撒手,“爹爹不要葵儿,葵儿很乖的”   林卓顾不得擦脸,赶紧将这个小家伙儿给抱起来,“葵儿乖,不哭不哭,爹爹回来了哈,要像个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你以后还要照顾你娘的呢”   “呜呜……”两三岁的小屁孩儿是不可能听得懂林大才子的大道理的,埋头在他脖颈间,哭得昏天暗地。   边儿上的沐焰,看得阵阵心酸,莫名的骄傲让她顿步不前。   沐燃却没有那么好脾气,冲上去逮着林卓就是一阵数落,“你还是葵儿的干爹呢,这么不负责任的,你看葵儿哭得多伤心啊”   林卓听着,一通猛点头,觉得人家沐燃这次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又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   沐燃难得看到林卓低头,开心得很,像个得胜的将军,摇头摆尾的跟着林卓一起哄高葵开心。   好容易把高葵哄开心了,沐焰也才很矜持的慢步走过来,顺利把高葵小胖子移交过去,林卓才算是松了一口大气,当爹真心不容易,哥们儿考乡试都没有这么心累过。   林卓环顾四周,看着围着自己忙活的耿小妹她们三个,像是勤劳的小蜜蜂,耿小妹身上的雏菊香气依旧迷人,清漪凶巴巴的温柔仍旧那么缠绵,哈茗,咳咳,哈茗的唇膏终于变成纯黑色的了,这是已经成功转职**oss的节奏?   三个女人围着林卓,趁人不备捏捏这里掐掐那里的,让林卓一阵荡漾,都快要掌控不住自家二弟了,为了避免出丑,林卓虎躯一震,冲着三个刚才还活泛的女人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儿,瞬间染红三片白玉般的脸颊,林卓眼睛里放射出有如实质的淫-光,还专门朝着三女的敏感部位招呼,她们终究忍耐不得,把手帕往林卓身上一丢,齐刷刷闪人,躲到张婉儿身边去了。   “卓哥儿,想煞我也”林卓正在嘿嘿嘿淫-笑,想着今晚再来一次惊天动地的三羊开泰大业,突地听到一声杀猪般的叫唤,随即一个庞大的阴影像一座小山一般向林卓扑过来。   “不好,有怪物”林卓反应何等敏捷,力道何等巨大,大手一环就将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女人环住,灵巧的往后面一退,顺利躲过了怪物的袭击,一阵庆幸,浑然没有察觉,被他搂抱在怀里的沐焰沐燃姐妹,眼睛里放射出奇异的光彩。   林卓放开双手,向沐焰点头表示了下歉意,至于沐燃,直接无视,这个小辣椒,很擅长蹬鼻子上脸,而沐燃却出乎意料的老实安静,并没有怒冲冠的找他麻烦。   “咚……”地一声巨响,一个大胖子牢牢贴在地面上,地面上的尘灰飘扬起来,给他增添了一些传奇色彩,一只肥手伸出来,颤颤巍巍地,不停拍打着地面,显然有无数的不甘和委屈,“卓哥儿,你太没礼貌了,怎能如此对待劳苦功高的我?”   林卓听到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定睛看去,原来那个山一样的怪物,竟然是自己派出去搞海贸的金凫。   “金凫?你怎么回来了?”林卓有些讪讪然,比划着金凫的身材,满脸不可置信,“我在考棚里闷了三天,眼力受损,没能把你认出来,莫怪莫怪,不过,你,这是怎么个情况,喝海水喝的么?又肥了两三圈儿”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啊”金凫趴在地上,几番蠕动,试图起身,未果,五六个粗壮的从人走上前,合力把他翻了个面儿,又你推我拉的,弄了好半天,才算是把金凫竖起来。   “好啦好啦,卓哥儿”张婉儿把高葵抱在怀里,温柔地给他擦泪花儿,胖小子也识趣,撅着嘴巴就响亮的给奶奶亲了一个,逗得张婉儿欢喜不已,“咱们先回家,回家再说,你这个模样,实在是见不得人”   “呃呃……娘亲,人家说母不嫌儿丑的”林卓很受伤,连俗话说用反了都不自知。   “咯咯咯,师兄大笨蛋,是儿不嫌母丑”张可儿和她的小闺蜜萱萱边笑边刮鼻子,嘲笑自己的未来老公。   “卓哥儿莫要作怪,上车,回家去”林泰来见莺莺燕燕群雌粥粥,又开始笑成一团,顿时脑仁儿疼,背着双手,粗着嗓门儿,出来踩了一脚刹车,自己这儿子啥都好,就是太能招惹女人,又太宠女人了,家里整天价没个安宁。   当晚,林府大开宴席,为林卓和一干士子庆贺,顺便为金凫接风。   林卓今晚并不活跃,由着天择学社的士子们可劲儿的在外边撒欢儿撒酒疯,自己安安稳稳坐在家人中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手吃豆腐,颇为惬意。   张婉儿是最忙的了,高葵叫着奶奶、奶奶的,要吃这个,要吃那个,可儿和萱萱也不省心,一不留神就要吵吵闹闹,忙得她晕头转向,抱怨连连,只是奇怪的是,那满脸的笑容收都收不起来。   耿小妹、清漪和哈茗三个姑娘围着林卓坐着,低声说着悄悄话,耿小妹不停给他夹菜盛饭倒茶水,清漪眨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偷偷跟林大色郎眉目传情,有意无意地挨挨蹭蹭,送点儿豆腐上门给他吃,哈茗的唇膏颜色深了,人也往妖姬的路子上去了,两只小手儿,不时就会从林卓胯间略过,逗得林卓二弟一顿饭一直保持着斗破苍穹的骄傲姿势,这也是林卓一直没法儿站起身活动的根源。   总之,有享受天伦的,有年少轻狂的,有偷偷**的,宴会场上一片和谐。   唯一不和谐的是金凫这胖子,他的食量让大家伙儿大开眼界,吃菜拿盘子直接往嘴里倒,就这还不过瘾,硬逼着林家的厨子给他弄了只油滋滋的烤乳猪,吃得酣畅淋漓。   张婉儿看了掩嘴而笑,点了点林卓,“卓哥儿,你什么时候能像金凫这样吃饭,娘亲就最高兴了”   “咳咳”林卓悄悄地将放在清漪屁股上的手收回来,“娘亲,我要是像他那么吃饭,你的儿媳妇儿肯定得全跑掉,嗷呜……”   话音一落,就被三只小手从三个方向狠狠掐了一把,可儿也翘起了嘴巴。   “看你,就瞎说话,快些,好好吃饭,你看葵儿吃得多香”张婉儿瞪了儿子一眼,转而欣赏起了高葵豪放的吃相,那家伙,就跟埋在碗里了似的,小脸帅哥整张脸上差不多都是饭粒儿。   “咯咯咯”女孩儿们又是笑作一团,高葵不明所以,抱着碗觍着脸,跟着傻笑,这下子他老娘沐焰都憋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儿子,又扫过不解风情的林卓。   夜里,金凫跟林卓一番长谈,详细交代了耿二叔一行人的海上迹史。   林卓又了一笔大财,海贸的利润滔天,除了金凫的分子,还有汪道昆介绍的几家当地巨贾,海贸船队第一批二十艘海船,带着丝绸茶叶和瓷器下南洋,就带回了差不多装满了船的银两和各种香料宝石。   陈哲这厮在海外那是声威赫赫,闯下偌大名头,因为他手下的部队战斗力惊人,而且杀人如麻,嗜好抢夺别人的海船和火器,最喜欢俘虏各种工匠,被他抓获的船只,全船人都必须死,唯有工匠不会死。他甚至还跟各地的海盗大肆合作,鼓动这些丧尽天良的罪犯回到自己国家专门贩卖工匠和技师给他,他出大价钱,南洋等地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工匠杀人魔,不过有了这个名号,反而吸引了很多工匠主动来投奔他,手里面也是人满为患。   耿二叔在占婆、大小琉球圈地成功,占据了大大小小十来个港口和岛屿,基本上可以算是占山为王了,金凫买了大批黑奴,跟陈哲掳来的野人一起,在基地当苦力,建立起了比较稳妥的后方基地,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耿二叔原来的老部下不愿意再出海,就在岸上负责招募人手,组织货源,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唯一不好的事情,就是耿二叔的仇人了,曾一本已经在海寇们的弱肉强食中被吃干抹净,渣渣都不剩一点儿,颜斯琦这个老奸巨猾的,如今却势力更大,基本占据了整个台湾,控制了那片海峡,报仇的事情,目前还只能从长计议。   林卓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默默想了想,按照历史,高拱高大人大概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蹦跶了,僰人的叛乱仍旧在今年,也就是万历天子的第一年拉开帷幕,这次有了白莲、安南的搅和,还有自己的乱入,这些事情会怎么变化,会更好还是更坏? 第一百四十三章 领解西南 ?锦官城,九里堤,林家府邸。   林卓在做一件很龌龊的事情,当着小高葵的面儿,调戏怜星。   其实这个高傲的安南公主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来林卓书房的,今天破例而来,似乎大有深意。林卓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各种东拉西扯不着调。   “怜星呐,你这个发型不好看,两边太过紧致,显得脸颊过于突出,要这样,蓬松一点儿”林卓说着说着就上手了,从女孩儿的后颈穿过,托着她如云的发丝,左抖一下,右搂一下,一副专业造型师为您贴身服务的范儿,“看,现在就好多了,雍容华贵,跟你的身份很配哦”   怜星沉默着坐在那里,任由林卓上下其手,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还有你的唇彩,你正是青春无敌的年龄,干嘛要涂这种大红色的唇彩啊”林卓并不觉得冷场很难堪,反而掐着兰花指儿,愈加起劲儿,“淡淡的粉色就足够了,你的气色本来就很好,而且肤色偏白,粉嫩粉嫩的,很招人喜欢的”   怜星小肩膀一塌,抿了抿嘴唇,很无语,这个男人像是一个谜,牢牢吸引着她。   陌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名满天下,豆蔻韶华的女儿家梦中,都会有这个英俊潇洒,文采风流,气势不凡的少年文宗。   如今,怜星不远不近的跟他相处了两个月,不短的时间内,她看到了很多才子的名号不能涵盖的东西,林卓是个多情有情调的情郎,是个孝顺懂事的儿子,也是威权赫赫的一方门阀,还得加上现在,像是个罗里吧嗦话唠一样的妇女之友。   怜星瞥了一眼高葵,不由抿嘴失笑,这孩子正乐呵呵地坐在林卓的座椅上,手中的如椽巨笔上下翻飞,把林卓的书桌涂抹得色彩斑斓,自己的小脸儿上也都是纵横交错的墨迹。   怜星默默想着心事,始终无动于衷。   正在娘里娘气卖力演出的林卓却蛋疼了,双手发飘,不知道往哪儿放,剧本不该是这样的啊,这位姑娘怎么一点儿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讲啊,假假您也是个公主好不?这戏再这么继续演下去,哥们儿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噗嗤……”怜星笑了出来,灵动的眼珠子乜视着林卓无所适从的双手,站起身来,一步步凑到林卓面前,呼吸可闻,“怎么了?继续啊,下面是不是该说我的穿衣打扮了,你来摸摸看,我这条裙子里面的那件衣服是什么布料的?跟我的气质搭不搭啊?”   林卓倒仰着,瞪大了眼珠子,一脸的灰败,撩妹最大的失败,就是当你得意洋洋各种污的时候,发现人家妹子其实比你更污。   怜星是个行动派,边说还边拉着林卓的手就往裙子里面送,吓得林卓眼睛一突,双手不停外后面缩,但是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往那里窥探而去,浮光掠影间看到了一抹紫色,这个颜色,比较闷骚啊。   “咳咳”门外突然响起闷声咳嗽的声音,两人忙即神色一正,却见沐焰站在门外,脸上的神情复杂莫测。   怜星面不改色,大大方方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裙,还娇弱地呻吟了一声,好像裙底有个地方受了创伤一样,朝林卓千娇百媚的笑了一个,转身朝门外走去,路过沐焰的时候,怜星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像是有一簇细小的针,直直的刺过去,这种莫名的敌意,怜星自己都弄不太懂。   沐焰感受到怜星的愤恨,本就心气不顺的她,转头一看,看到林卓还盯着怜星的背影不放,顿时把满腔怒火全都倾泻到林卓身上,嗓门提到最高,“大白天的,跟这来路不明的骚狐狸胡搞乱搞,你还要不要脸?你还是葵儿的干爹呢,有你这么带儿子的嘛?”   林卓正在盘算着怜星这个小太妹的下一步行动,就被沐焰的咆哮惊醒了,看沐焰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却突地很想笑,这个恬静淡然的女人就算是发火,也没有多少杀伤力。   沐焰大怒,扑上前来,逮着林卓就是一顿粉拳伺候,打得林卓抱头鼠窜,跑到书桌后头,一把把正在挥洒才情创作鸿篇巨制的高葵给抱起来,左挡右挡地当挡箭牌。   高葵坏小子遭到干爹突然袭击,回过神就看到老娘正在蹦蹦哒哒试图殴打干爹,顿时乐了,“咯咯咯”咧嘴一笑,举着毛笔就朝老娘脸上来了一下,粗粗的浓墨在沐焰雪白的脸上横着划过,黑白格外分明。   林卓见状,哈哈大笑,高葵也乐不可支,一脸坏蛋相举着毛笔还在跃跃欲试,把沐焰吓得赶紧往后面躲,叉着腰肢,剪水双眸凶巴巴瞪着一大一小两个无良的男人,秀气的柳叶弯眉拧成一团小疙瘩,气咻咻地说不出话来。   林卓见到沐焰一副气得咪咪疼的样子,心下不忍,先把高葵给缴械,再抱着高葵慢慢挪过去,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高葵跟他心有灵犀神同步,笑得眼睛都眯缝了。   看着两人小心翼翼的模样,沐焰心头顿时软成碎片,恨恨地把高葵抢过来,又悄悄白了林卓一眼,眼眸里藏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尽的暧昧情愫,让林卓大为诧异。   沐焰抱紧了自家孩儿,挪到林卓身边,一边忙着给高葵和自己擦去脸上污渍,一边声音微微,“今天是放榜的大喜日子,夫人让你到客厅去等消息呢”   林卓这才恍然,连连点头,“我这就去,这几天一直憋闷在家里,放榜后,咱们去黄龙溪秋游去,搞个大活动,正一正我这个干爹的名分”   说着,迈步就要往外边儿走,冷不防沐焰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勇敢地给他对视着,“我觉得你那首诗写得不对”   “呃,哪首?哪里不对?”林卓满脑门儿问号。   沐焰垂下头去,脸颊在高葵脑门上温存的蹭了蹭,“你说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我觉得这句不对”   “咳咳,我并无别的意思”林卓有些慌乱,他可不是会说死人坏话的人呐,更不会强迫活人跟死人决绝,不得已,只得自己给自己做个诗词赏析,“我那句诗的意思是说,你们的情谊之深,除了生死,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隔得开,是在赞颂你们感情的伟大……呃”   林卓说着说着,就麻爪了,沐焰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白,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砸在高葵的脸上、眼睛里,小屁孩儿无辜的仰着脸蛋,很好奇干爹的书房怎么漏雨了。   “除了这个意思”正在林卓手足无措的时候,沐焰终于出声了,冷冰冰的,“你恐怕还打着拒人于千里之外,怕人缠上你的主意吧”   “呃呃”林卓哑口无言,当初他是用过美男计的,结果被人当成流氓了,一蹦就是三丈多远,现在这个状况,是又怪自己流氓得不够彻底?   “要不是葵儿,你林大公子恐怕早就下逐客令了吧”沐焰哭得稀里哗啦的,声音不大,但是低沉得撕心裂肺。   林卓不想解释,也不想辩论,他宁愿被沐焰骂流氓,也不想看沐焰哭成这样,当即伸出双臂,牢牢把沐焰搂在怀里,低头就噙住了沐焰冰凉的唇瓣,沐焰开始楞了一下,随后迸发出无比的热情,唇舌并出,热烈地跟林卓纠缠在一处。   良久,沐焰鼻息咻咻地推开林卓,倚靠在林卓身上,眼睛里桃花遍布,声音娇娇糯糯,“你快抱着葵儿,我没劲儿了”   “嘿嘿嘿”林卓傻笑,赶紧把高葵接过来,这坏小孩倒是安分,耷拉着脑袋瓜把玩他娘的头发,连头都没抬,遗憾的错过了接受早熟教育的机会。   沐焰闭上眼睛,慢慢地恢复元气。   良久,才算缓过劲儿来,在林卓脖颈边上浅浅一啄,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娘儿俩跟定你了”   让林卓好生迷惘,自己的美男计到底是间歇性发作,还是冷却时间太过漫长?   等到林卓衣衫整洁光鲜亮丽的来到客厅,时间已经快到巳时了。   跟在他后面的沐焰面目通红,低着头活像个受气小媳妇儿,满堂上下人等都心知肚明,叫个人不可能那么久,但是也都没有调笑,只是各自团团施礼就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闲话。   耿小妹她们三人照旧艳光四射,翻个白眼儿也是风情万种,风格各异,林卓滋润得功劳不小,张可儿这只小白兔一直在张婉儿身后躲闪,偶尔探出头来,冲自家师兄吐吐舌头,做做鬼脸,眼眸里满是狡黠和甜蜜。   不多大会儿,汪秉宜等人也相继来到客厅,济济一堂。众人纷纷表示林卓解元手拿把攥,如若不是,定要让那赵固老儿走不出贡院大门,几十个个年轻文人热热闹闹凑活在了一起。   老林两口子笑眯眯的,非常待见这些年轻士子们,虽然他们叫嚣的也是虎里虎气的,偶尔还有些草寇风范,但是跟耿大力刘珽他们的待遇绝对不同,他们要是这么叫唤,老早就被镇压得渣渣都不剩,这就是读书人的先天优势,没有道理可讲。   旁边的陈苏却优哉游哉,一脸自在,这厮在外边的名号跟个夜枭修罗似的,可是只要一进老林家大门儿,就是一身峨冠博带的读书人打扮,这是有来由的,不愧是特务头子,细节决定成败。   将近午时,消息传来,林卓果然高中解元,众望所归之下,这必须不是高-潮。   高-潮是在林卓菊园里共同备考的天择学社的六十四人,全部榜上有名,高士进掉了个车尾,勉强挤进举人名单。   这家伙,老林家这个院子里面的白衣士子,全部都是举人老爷了。   场面顿时失控了,清漪、耿小妹操持了披红挂绿,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赏钱喜封扔得满地都是。   照理说,陈敦义应该回自个儿家里,毕竟陈文杰怎么着也是布政使司的参政高官,但是他却不然,屁股稳稳坐在原地,老神在在,一副尔等不懂行情,不值老夫一哂的欠扁神情。   林家上下一片忙碌中,更多的人潮蜂拥而来,同年中举的士子,衣冠楚楚,聚到林家要共谋一醉,浮一大白,场面一度混乱,好在张全老练,老手一挥,将一众亢奋的新科举子们,招呼到了林家的宴会大厅,太后娘娘赐下的教坊司歌姬们轻歌曼舞,算是中和了一下举子们的阳刚之气。   张全按照应急预案,安排好各色下人的岗位,累的嗓子直冒烟,忽然听得唱名的门官儿报的第一个登门贺客,老腿老脚的差点儿给他吓瘫了去。   “锦衣卫成都千户所千户苟默苟大人来贺”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辛苦为谁 ?“锦衣卫成-都千户所千户苟默苟大人来贺”   大明朝厂卫的威严可见一斑。   在举人齐聚的林家大院儿里,这么一声通报,都起到了净街虎的效果,原本沸反盈天的场面,像是被人断了电似的,霎时间鸦雀无声。   林卓刚在一帮女人的忙活下换好红艳艳的吉服,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嘟囔了句,“这苟千户怎么想的,大家又不熟,偏偏还要抢个第一名”   马容作为林卓的官场经纪人,早早就在内院儿门口候着,陪着阴测测的苟默寒暄,面上言笑晏晏,心中却在打鼓,他代表林卓周游蜀中官场,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即便是婉拒或者保持距离,也要给足了面子,只有在苟默这里,从来没有把准过他的脉搏,他这次贺喜,勇夺第一,是福是祸,他心里也非常没底,已经做好了事出非常时,豁出去扮黑脸逐客的打算。   “林公子,久仰久仰,恭喜恭喜”任谁都没想到,苟千户的反应会是这样,林卓现身的时候,施展了八步赶蝉的轻功,虽然没有点头哈腰,但是也很是恭敬,能冰冻的脸上还露出了笑意,完全破坏了他大阴人的官场形象。   “呃,哈哈哈”林卓也楞了一下,旋即打了个响亮的哈哈,很快娴熟地打起了客套的官腔,“苟千户客气了,客气了,林卓中举,微末小事,苟千户能够第一时间亲自前来,林卓荣幸之至”   “哎,林公子过谦了,此番您领解西南,乃是鱼跃龙门,日后大好前程,不在话下,苟默还要仰仗林公子多多提携,刘都督远在京师,多有交代传下,林公子中举这等大事喜事,万万怠慢不得”苟默笑逐颜开,大庭广众之下,轻轻带出了锦衣都督刘守有,强力给林卓撑台。   林卓少不得又远程感谢了下刘都督,才伸手延客进门。   苟默摆明了是来贺喜的,大家伙也就放下心来,嘈杂和热闹渐渐转了回来,林家下人仆役忙了个脚打后脑勺,食无竹全竹宴、各色佳酿果脯流水般送来,总算把场子看护住了。   不久,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衙门、总兵府和成-都府的高官显贵们也纷纷前来,至于来贺喜的人士,各自的心思也不尽相同,陈文杰自知压错宝,弄了一个大败亏输,如今蜀中无限接近清一色的局面,再不身段柔软一点儿,注定没有好果子吃,故此,厚着脸皮前来表示一个态度和站队的问题。郑振声和田逢春他们比较忐忑,论起跟林卓的情谊,他们排不上号,论起贡献,也排不上号,林卓在军方的事情大多直接安排邓子龙,在布政使司的事情,直接安排何举,让他们俩很有压力。   至于何举、刘显、叶谦几人那就轻松加愉快,林卓窜起无可阻挡,他们三个早就跟林卓绑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哎,可惜凌儿不成器啊”何举停箸,一声叹息,何凌跟林卓认识得很早,但是一路掉队,文不成武不就,也没啥一技之长,眼看着金凫、刘珽、陈敦义这些二代们,陈敦义高中举人,春风得意,金凫经营海贸,也打开偌大局面,刘珽在邓子龙麾下也崭露头角,俨然林卓亲信,唯有何凌被剩下了。   “何老弟,你也不必忧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强求无用啊”刘显咧着大嘴,说是安慰人,不如说是膈应人。   “总兵大人,听说你带着大队人马到了叙府,转悠了好几圈儿了,愣是捞不着仗打,可不要胡乱使性子,当心坏了大事”何举也不是好相与的,虎着脸就给他呛了回来。   刘显脸上一黑,他的川南之行,是一场孤单单的悲剧,只是验证了林卓的布局效果非常明显,僰人和苗人拼消耗,四大土司蠢蠢欲动,却都是自相残杀,奶奶的孟邦那么大块头,一点儿不带种,欺负鹤庆也是点到为止,小打小闹,事情闹不大,咱老刘可就不能操家伙上,真是败兴到了极点。   刘显吃了一瘪,正待反唇相讥,叶谦赶紧举起酒杯敬了老将军一杯,打了个圆场。   林卓举着杯子转悠过来,主动问起了何凌的情况,“何凌有狠劲,能做事,只缺历练,若是世叔放得下心,我把他交给耿彪和陈哲,让他去南洋历练一段时间,多见些人,多做些事,开开眼界总是好的。”   何举喜出望外,二话不说,连干三杯,他知道以林卓的重情重义,既然发了这个话,等于担保了何凌的前程。   众人推杯换盏之际,林卓走到宴会厅中央,朝着这些同年的举子,以及来贺喜的朋友们约了下一个局,“诸位,且听林卓一言,今日仓促,未能全尽地主之谊,林卓另有私事相请,三日后,黄龙溪,林卓将收鹤庆土司少主高葵为义子,若是届时诸位有闲暇,敢请前来热闹一番”   沐焰抱着高葵在张全引导下来到林卓身边,向众人展示一下皱着鼻子左顾右盼的高葵。   “如此,林兄算得上是双喜临门,自然要去叨扰一番”举子们反应很热烈。   “此小儿一身灵气,体态妖娆,难怪林兄要收为义子,正是良配啊”这话的意思有点儿深,反正林卓没有听懂。   “正是正是,此子如花似玉,倾国倾城,林兄眼光深远,羡煞旁人”这人满脸猥琐,说的话也很咸湿,掀起一阵阵哄堂大笑。   沐焰面红耳赤,白了林卓一眼,身上却荡漾着浓郁的喜气。   高葵感觉到了老娘的happy,咧着嘴呵呵傻笑,扬着小手就招呼林卓,“爹爹”,胖墩墩的小身子一耸一耸的,活泼可爱。   “没说的”刘显早就听林卓透过底,当场一抹嘴,跳的最高,恬不知耻地嚷嚷,“老夫前段时间,刚给林小子纳妾证了婚,身上这喜气儿还没有散去,正好又碰到这事儿,这次这司仪,老夫也就愧领了”   “老匹夫欺人太甚”郑振声低声咒骂了一句,站起身来,“虽说能者多劳,然而刘老将军身负川南军务,又曾在林公子纳妾大礼上证婚,实在不当过于劳累,本官厚颜自荐,还请老将军给些许薄面,算是承了老将军人情,你看如何?”   一番话入情入理,把能堵住的都堵住了,刘显斜着眼睛瞟了郑振声一眼,见他一脸坚持,要是不能得逞就要翻脸的架势,终究把滚到嘴边儿的粗话憋了回去,老夫不跟你们这些酸儒一般见识。   刘显消停了,郑振声又是在场地位最高的,豁出老脸把这个活计争取到手,大家也就不好驳他的面子,齐声表示赞同。老郑喜笑颜开,看着高葵的神情很慈祥。   一通热闹,人来人往。   林卓跟各位来贺的大佬们都单独沟通了一下,苟默放到了最后,倒不是林卓鄙视厂卫鹰犬,故意给他难看,而是人家苟千户自觉往后面缩,好像另有打算。   “林公子,朝中局势纷乱,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事情应该格外谨慎”苟默到了书房里,开门见山,“红莲姑娘毕竟是白莲出身,一直未能正名,而公子以妻礼安葬,虽说是重情重义之举,却难免会为奸人所趁”   林卓眼睛一眯,“以千户的意见,林卓应当如何?”   苟默言简意赅,“红莲姑娘并非白莲匪盗,自始至终都是锦衣卧底,红莲姑娘墓前有硕大红莲灼灼绽放,却唯独缺一个功德牌坊,与红莲姑娘的丰功伟绩,绝不相称”   林卓淡定不能,唰地站起身,“苟千户赠我偌大恩惠,林卓何以相报?请尽管直言”   苟默沉寂下来,“下官奉命行事,不敢有所求”   “千户不要客气,红莲之事,乃是我锥心之痛,若能让她光照千古,任何代价都值得”林卓并不以为然,刘守有不会注意到这些小事,他放弃了所有的谈判技巧,只要苟默开出来的价位,他能给得起,绝不犹豫。   “公子性情中人,下官也不客气了”苟默也没有太矜持,“锦衣鹰犬绝非正道,可依赖一时,不可仰仗一世,苟默已经入得此门,却不想殃及子孙后代,故而……”   “千户放心,我已了然,舐犊之情,人所共有”林卓悄悄松了一口气,苟默倒没有狮子大开口,“日后若还有用得着林卓的地方,还请千户尽管直言”   “多谢林公子,这里有三张委任状,一个锦衣百户,两个锦衣试百户,乃是刘都督专程差遣经历司送来,公子可妥善处置,苟默无能,只能帮上些小忙,让这三个衔头名副其实。”苟默又送出了一份厚礼。   林卓点头笑纳,并未客套推辞,注目苟默,没有开口,坐等苟默开价。   “公子误会了”苟默没有提要求,“这点小忙,只能聊表寸心,并无他求”   “既然如此,千户的好意,林卓就收下了,日后打交道的时日还多,咱们来日方长”林卓也很爽快,你敢送,我就敢收。   苟默微笑垂首,略略行了一礼,就告辞而去。   “有意思啊”林卓拈着三张委任状,笑容也缓缓收了起来,“这厮只信利益,不信人情,胆子却也不小,要是他有来,而我没有往,估计我也就看不到这几张东西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打倒学霸 ?  热闹了一天,放榜的次日,新科举子按照惯例去贡院拜谢大宗师。WwW.⒉   一行人有钱没钱的,个个穿新衣戴新帽,一片光鲜,摇头摆尾的模样,深刻地诠释了得志便猖狂的真理,举子们一路呼朋唤友,高声喧闹,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如今正儿八经是举人,风骚得兴高采烈。   只不过,刚刚走到贡院前的大街上,他们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一大群士子灰头土脸聚集在贡院门外指点吵闹不休,有个带头儿模样的士子很是灵活,悠忽几下就爬上了贡院门口的石狮子,居高临下,大声疾呼,悲痛欲绝,“我夔州府历来是蜀中文教强府,放眼蜀中,举人进士比之成-都府只多不少,今科通过科试的同学也与成-都府人数相当,奈何,奈何,这秋闱桂榜之上,竟然无我夔州一人,是我夔州生员无德无能乎?是那于慎行趋炎附势,评判不公乎?”   声嘶力竭之下,瘦的跟麻杆儿似的士子喘息不畅,双手扶膝,剧烈咳嗽不已。   又有一个中年大叔蹦出来,继续接茬演讲,他的目标却直指林卓,“蜀中今年咄咄怪事,那林卓先是在浣花溪论战遇刺,蜀中士林群情激奋,为他讨得公道,夔州士子前赴后继,可曾有过退缩?如今,他天择学社近七十人,全员在榜,个个中得举人,乡试三十取一,尔等竟能如同探囊取物,我夔州数百生员,却一粒种子都未曾留得,如此局面,可有公心,可有公义?”   “荒天下之大谬啊,夔州无人能入天择学社,故而无人能中得举人,这煌煌乡试,到底是大明的乡试,还是林卓一人的乡试?”   “我等冷风热血,为他赴汤蹈火,他如今势大,却以怨报德,实在无德至极”   “乡试不公,夔州蒙冤啊”   有个年纪很苍老的生员,跪倒在地上,花白的头披散着,以头抢地,涕泪横流,“三十年寒窗,三十年寒窗啊,怎奈生错了地方,一朝化作流水,夔州何罪,夔州何罪啊”   ……   夔州府的士子们在贡院门口大声疾呼鸣冤,吸引了大批的吃瓜群众,还有些其他地方落第的士子,也川流不息的汇聚过来,很快就举起了五六百人,他们趁乱大声鼓噪,要求重新评阅乡试试卷,曾省吾、于慎行、赵固等人都是被强烈控诉的对象,林卓也未能幸免。   “呵呵呵,不错不错,我那一箭算是没有白挨,咱们蜀中士林,竟然也有些江南气象了”林卓伸手按住脾气暴躁的郭廓,反倒开起了玩笑,瞄了眼身后,不出所料,所有的举人,不管是不是天择学社的成员,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副怒冲冠,恨意滔天的样子。   林卓悠然一笑,这出闹腾啊,有人操作也好,纯粹自也罢,对自己来说,说不定还会是件大好事呢。   林卓笑得出来,其他人可笑不出来,眼前这些人,就是要抢走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功名,那还了得,文人最在意的,莫过于抢风头之仇,夺窑姐儿之恨,这两样加在一块儿,也没有抢功名的仇恨大啊。   郭廓在林卓的镇压中,仍旧梗着脖子怒声道,“卓哥儿,这些人考场上没本事,就挟众报复,实在是无耻之尤”   “郭兄说得在理,有本事堂堂正正考场上争功名,想着靠地利之便要挟,实在令人不齿”   “就是,一府没有举人,多正常啊,想那叙府,不是连续六七届没出过举人么?呃呃……”   “咳咳……”旁边的众多举人齐齐报以责备的目光,你丫的别忘了带头大哥混哪儿的。   林卓面不改色,声音却十足冷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乾坤旋转,沧海桑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是后天不努力,只想着生对了地方,就必须中举人,那才是痴人说梦,诸位,以为如何?”   “是极是极,林兄所言,乃是至理”   “林兄所言,振聋聩,以前考得好,是前辈的本事,他们没本事砸了牌子,还要怪考官,那岂不是我点儿背还要怪官府?”   “哈哈哈……”新科举子们一阵轰然大笑,很结实地吸引到了门口那批1oser的目光。   那是怎样的目光呢,有愤怒,有仇恨,更多的,却是羡慕和嫉妒。   “啪”“啪”“啪”   林卓的脚步不疾不徐,他慢慢在纷乱怒目的人群中穿行而过,目不斜视,一直到贡院门口,他在青石门槛前顿步,转身看着闹事的学子们,不管他们群情激昂,却没有人敢于当着林卓的面一言,动一指。   林卓的目光并不严厉,淡淡地扫视着他们,汪秉宜见闹事士子被林卓短暂慑服,忙即率众快步走过人群,汇聚到林卓身边。   贡院里的衙役捕快蜂拥而出,把林卓等人和闹事士子分隔开来。   林卓摇摇头,仍旧没有说话,转身就要走进贡院。   好死不死,一个各种不服的年轻士子不识好歹,大声嚎叫,“林公子,可是无言以对了?”   林卓蛋疼,转过身,点着众人,“大丈夫,能屈,也能伸,真英雄,敢胜,亦敢败”   说罢,也不跟他们磨牙,带着一众举子进门去也。   这时候,学子们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们都能拜谢大宗师,破茧成蝶,成就一方名望,咱们就要卷铺盖卷回去继续寒窗苦读了,这种巨大的落差让玻璃心的士子们接受无能,鼓噪着就要朝着贡院冲击。   门口带队的衙役班头顿时大为紧张,大声吼叫,“退后,退后,否则不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哎哟……快叫人,叫支援”   激进的士子们开始朝贡院投掷砖石瓦块,门口阻挡的衙役们吃了大亏,个个鼻青脸肿,随即大批衙役捕快赶到现场,将士子们团团围堵在大街一角。   片刻的慌神之后,在林卓事件中掌握了斗争经验的士子们凶性大,开始殴打官差,那些衙役本来就是壮着胆子在办差,哪里敢得罪这些大头巾,这一番被殴打,倒是不敢还手,好一番狼狈不堪,但是他们又奉命控制局势,不敢撒丫子溜走,只能挺在原地等着挨打。   士子们越激动,衙役们也开始暗中出手,他们对人体结构的研究比这些读书人强多了,知道打哪里最疼,打哪里没有痕迹,于是两边形成了难看的僵局。   林卓率领众人,急匆匆走进贡院,不出意料,看到了蜀中的所有大佬。   只是大家的面色差异颇大,巡抚曾省吾面沉似水,脸色很黑,他到任这段时间,就没有顺心过,朝中高拱派系的压力,还有张居正若有若无的疑虑,对川南战事的力不从心,都让他很难受,这次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布政使司那边的三个大佬,还有作为成-都府地主的胡结一,全部都是林系出身,面带忧色,想来应该是为林卓成为众矢之的而忧心。   与他们相反,事件的当事人,主持乡试的于慎行和提学官赵固,倒是颇为从容,不知道是心底无私,还是打着天塌了个高的顶着的主意。   夔州知府忝列末位,是一个胖大的汉子,名叫韦锡林,他的反应很奇特,好像椅子上有钉子一样,扭来扭去反复磋磨,让人很为他的裤子担心,穿个孔什么的,就可惜了。   “林卓来了,谢师之礼先不忙,眼前之事该如何处置,你也来参谋一二”曾省吾冲林卓招招手,倒是没有避嫌。   “谢师之礼乃是士林规矩,万万不能拖延,既然举子齐聚,本官也在,赵提学主持,谢师这便开始”于慎行突然插嘴。   他这一句话让很多人脸色难看,于慎行这是在借机表态,乡试的结果,就是最终结果,不可能因为门外的闹事就更改。   曾省吾缄口不言,作为封疆大吏,他不方便强求于慎行更改结果,但是如果不更改,这场风波肯定就压不下去,他需要等东风来。   韦锡林乐呵呵地站起身,“于大人,夔州府案韦一笑,也很很有些才名的,乡试补录一二人,前例多有,如此惠而不费,皆大欢喜,您又何必过于执着”   于慎行冷笑一声,“本官受命主持乡试,专责此事,就不听知府大人的高见了”   韦锡林胖脸兜不住,垮了下来,“于大人,本官虽官卑职小,却也可以上报礼部,一个学社有多少人你就录多少人,我夔州数百人却一个不取,岂有此理?”   于慎行在椅子上一跃而起,“乡试乃是本官专责,不容旁人置喙,你要上报就去上报,悉听尊便”   韦锡林紧咬腮帮子,双眼喷火,于慎行撑着五短的身材,高抬头颅,丝毫不让。   谈判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很快,离此地最远的按察使宋鸿烈赶到了,他上次就因为林卓的浣花溪事件吃了偌大羞辱,戴罪进京自辩,前途眼看着没有了,好悬在京师另有机缘,让他找到了自己的组织,才算保住了官位。   他看了一眼登堂入室的林卓,心中一声冷哼,他提出了他的解决方案,“本科争议频仍,或可重考以正视听”   于慎行扭过头,黑脸沉凝,又是一句话甩出,“除非朝廷另行委派大宗师,否则断不可行”   他瞟了一直未曾开口的曾省吾一眼,满嘴讥刺,“在朝中,听闻蜀中士林多有憾事,颇以为怪,如今看来,蜀中情势,当真与众不同”   “尔等新科举子,如今世道混乱,谢师之礼从简,还不拜我”   林卓望着一个人似乎要单挑蜀中官场的于慎行,心中失笑,大哥,咱这里还有人呢,只是还没有力而已,不过看着他矮小的身材,恍然高大,心中敬重油然而生。   林卓率众轰然跪倒,又一一向于慎行敬茶,即便是从简,也颇多讲究。   门外,闹事士子们的叫喊声仍旧不停。   “徇私舞弊,打倒学霸”   “打倒学霸” 第一百四十六章 祸福相依 ?蜀中今科乡试的谢师之礼,简陋到了极点,粗糙到了极点,不友好到了极点。   在曾省吾为代表的蜀中高官的冷眼中,于慎行倔强的认可了自己选出的门生。   “于大人好定力,你这谢师礼算是做完了全套”宋鸿烈不依不饶,毫不犹豫泼冷水“门外的夔州府士子,也请您拿个章程出来吧”   “以宋大人的想法呢?”于慎行看似竟打算让步。   宋鸿烈眼睛一亮,“夔州府士子择其拔尖者入榜,天择学社择其靠后者剔除,林卓为解元太过打眼,后退几名,也好避过流言,岂不是皆大欢喜”   宋鸿烈上下嘴唇一碰,突突突地就把乡试结果改了个面目全非,话里话外针对林卓的意思昭然若揭。   于慎行叹了一口气,闭了一会儿眼睛,所有人都瞩目于他,等着他做出决定。何举双眼一轮,准确接收到了林卓的强烈不满,他顿时坐直了身子,说不得,今天得再大闹一场。   “林卓啊”于慎行的呼唤,百转千回,宋鸿烈脸上喜色略过,曾省吾仍旧八风不动,“生在蜀中,你何其冤屈”   于慎行话落,重重一拍桌案,怒不可遏,“敢问宋大人,若夔州府最拔尖者,却不如天择学社最靠后者,则何如?敢问宋大人,遍问蜀中,有林卓在,谁人敢跃居其上,妄称解元?敢问宋大人,天下桂榜,所重者唯有才学,难道这蜀中,竟不是大明天下?”   于慎行三段质问,让宋鸿烈面皮涨紫,哑口无言。   何举缓缓放松,恢复了作壁上观的造型,坐在他上的郑振声,把他的反应看在眼底,满心疑惑,虽然他也顺应大局,以林卓马是瞻,但是他自认他追随的应该是内阁大佬张佳胤,而不是在蜀中一隅之地搅风搅雨的林卓,何举对林卓近似愚忠的态度,让他非常不解。   “诸位大人,请恕林卓造次,眼下乱局只可强力压制,不可放任自流,林卓所为的,也不是我本人和诸位同年举子的私利,而是为了,大局”林卓慢悠悠插话,径直进攻话语权最重,却一直不肯开口的曾省吾,“今日,我等自然可以妥协,可以苟且一时,却摆不脱身后骂名,若一有落榜士子闹事,就要变更桂榜,日后,蜀中历届乡试,岂不是要变成笑话?朝廷权威,官府公信一落到底,敢问,谁能负责?”   曾省吾颓然叹气,林卓又一次捏住了他的命门,这可是大局,他曾省吾最在意的大局。   宋鸿烈见状,不淡定了,冷笑一声,“且不说那么远,今日若不妥协,眼前困境如何解决?林卓,门外士子,都是蜀中才俊,你要如何压制?你也要去射箭不成?”   林卓闻言,心中大为恼怒,绷着脸,惜字如金,“示之以诚,晓之以理,临之以威”   老宋又开心了,“好一个临之以威,去,你去啊,你倒是把你的解元威风抖出来,看士子会否买账”   林卓厌烦不已,“大人说笑了,诚由学生来,理由大宗师给,威自然是官府立”   说完,他看了于慎行、曾省吾、何举一眼,团团行礼,便转头离去。   宋鸿烈跳脚,“哎,你这是什么态度?还讲不讲政治?还有没有点儿情怀?啊?”   他倒是还想胡搅蛮缠一番,奈何在座的都是实干家,不搭理他了。   于慎行立刻出去措置,跑考卷房里埋头搜罗卷子,把那什么韦一笑的卷子找出来,等会儿跟林卓的一起贴墙上,贴近点儿,老夫要羞辱死他。   曾省吾坐看宋鸿烈耍猴,若有所思。   林卓带着新科举人们来到贡院门口,看了眼打成一团的士子衙役,眼睛顿时一突,怪不得人们还是更信赖专家,衙役们抱着脑袋一副等着挨打的衰相,但是嗷嗷惨叫不断的,却全特么是凶神恶煞的士子。   林卓站在门槛上,把腰一掐,扬声大喝,“大丈夫求取功名利禄,但凭正道人心,但凭才学文笔,今科乡试是否公正公平,诸位尽可扪心自问,若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操弄鬼蜮伎俩,只会留下满身污点,绝不可能得逞。”林卓严厉的声音在贡院前回荡,“于大宗师品行贵重,有目共睹,本科公正,毋庸置疑,信我林卓的,现在自行散去,三年苦读后,再一决雌雄。”   林卓在士子心目中自然威望素著,他身后的今科举人们,也都是拔尖人物,尤其是天择学社,当初的掐尖儿策略,使得每个成员都是个中翘楚,颇有些地位。   何举和胡结一这时候又带着大批官差出来,顿时有一大波心虚的士子悄悄钻空子溜了出去,有一些节操差点儿的,瞬间就从肇事者转换成了旁观者,一脸鄙夷的指指点点,煞有介事。   剩下的,也就是韦一笑等夔州士子,还有一些愣头青,约莫有两百余人。   等到曾省吾和宋鸿烈等人出来的时候,看到局面初步得到控制。曾省吾表情一度复杂,宋鸿烈脸上却是遗憾。   然而,于慎行的理解却不是这样的,他看到竟然还有人冥顽不灵,那叫一个恼怒,对这些不要逼-脸的人,就不能太温柔,“剩下的诸位,多数都是夔州士子,不是的,也请报上名来,你们或许仍旧对名次有疑虑,本官将你们的试卷一一挑出,公诸于众,看看到底是本官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是尔等才学肤浅,恶意闹事?”   于慎行说到做到,在皂隶们手中翻检了一番,第一就把林卓的试卷和韦一笑的试卷张贴了出来。   八卦乃是永恒的天性,热烈围观的士子们顿时蜂拥而上,想要看看蜀中解元的水平,顺便掂量掂量夔州府院试案的斤两,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大跌眼镜。   两张卷子,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判若云泥,那差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感觉跟林卓提鞋都不配,韦一笑字迹丑陋也就罢了,有些典故和语句,让士子们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一开始大家还沉默着消化,不敢妄言,等到看完了,评价也就不客气了,越说越刻薄,不断刷新着底线,甚至隐约有几句“狗屁不通”、“沽名钓誉”、“就这水平还敢闹着要上桂榜”之类的犀利之词,把韦一笑鄙视得一塌糊涂,甚至有人质疑,他这个水平,怎么把夔州府院试案给弄到手的?这里面有秘密啊?   韦一笑,就是那个爬上石狮子的瘦高个士子,听得恼羞成怒,一口气涌上心头,再次振臂忽悠,口中高呼,“于慎行阿附张佳胤,袒护林卓,恶意打压夔州府士子,士可杀不可辱,同学们,夔州府要玩儿完了,大家起来呀”   韦一笑算是个歪才,文学水平实在不咋地,鼓动造反的能力非常出众,一番落力吆喝,顿时上百个士子热血沸腾,困兽犹斗,再度与衙役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还有几只鞋子朝着贡院门口砸过来,不巧,其中有一只绿色的,正中宋鸿烈大人的头顶。   宋鸿烈恼怒不已,颤抖着手指,口不择言地怒喝“放肆,有辱斯文,袭击本官,尔等可知亲者痛,仇者快?尔等眼中可还有敌我之分?尔等可知何谓绿色?”   旁边的韦锡林讪讪然,眼巴巴地给宋鸿烈上下顺气儿,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盟友,可得伺候好了,指不定后面就得指望他了,“士子无辜,受到蒙蔽,一时失了准头儿,宋大人莫怪”   “哼”宋鸿烈冷哼一声,并未为难。说来也是搞笑,上一次浣花溪的事儿,宋鸿烈也被胡结一撞了个滚地葫芦,好像每逢大事,肉体上受伤的总是他。   林卓看了看情况,觉得自己的戏份儿结束了,便往后边儿一站,不再掺和。   曾省吾与何举对视一眼,曾省吾深吸口气,微微点头,何举出列,一招手,大批城防官兵冒了出来,这些丘八大爷可就不像衙役那么客气,抡起刀背就是劈头盖脸一阵殴打,韦一笑也没能幸免,看得韦锡林脸颊一阵阵抽搐。   林卓向各位大佬行礼告辞,却被曾省吾留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朝局之事,老夫身在局中,难以自知,此事后续将会如何?”   “高拱会出手,我师父,或许还有张居正大人会阻拦”林卓很简略。   “会拦么?拦得住么?”曾省吾皱眉苦思,其实他也在担心,出了这么多事,自己次次助攻林卓,屁股已经有坐歪了的嫌疑,自己的同乡张居正,还会为了他而出手么?   “我师父会拦,会尽全力去拦”林卓信心满满。   曾省吾苦苦一笑,“也罢,老夫所作所为,都是为国为民,俯仰无愧,至于个人前途命运,就听天由命罢了”   “巡抚大人,若是我师父出死力力保,恐怕,张居正阁老那里……”林卓满脸抱歉,装无辜。   “张佳胤阁老,我也是仰慕已久了,与你的风格,毫无二致啊”曾省吾笑了,不见滞涩,却很是沉重,他再不敏感于朝局,找靠山这种本能还是必须掌握的。   林卓垂头躬身,表达敬意,心中喜不自禁,策反曾省吾又深入了一大步,夔州府的士子们啊,要我说你们什么好,你们真是猴子派来帮我的么?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怜星站住 ?在贡院前生的群体性-事件,惊动了锦衣卫成-都千户所的苟默,他了解了前后经过之后,派了个百户,到贡院溜达了一圈儿,了解了下情况,做了点记录,表示已经履职尽责到位,事态都在锦衣卫监控中,就算完事儿。   林卓也要走人了,今儿这事,闹到镇压的地步,肯定不能算完,但是后面他就插不上手了,不过他也不担心,不管高层决议咋样,只要稳住蜀中本地,任谁也翻不出大浪去。   临走,他试探着向即将皈依的巡抚大人出了邀请,“巡抚大人,三日后晚生在黄龙溪收高葵为义子,若是大人有暇莅临,林卓父子之大幸”   曾省吾对这个高葵,也是有所耳闻的,鹤庆土司的少主,川南地盘儿上的一方敏感势力,如他所料,林卓漆黑的双手从来没有离开过那片闹腾的热土,“也好,蜀中多事,老夫正要外出散散心,就去叨扰一二”   林卓大喜,道了谢,没搭理郑振声一脸的如丧考妣,率众离开了一地鸡毛的贡院。   与来的时候高调嚣张不同,回去的时候,光鲜的举子们规行矩步,很有礼貌,连说话都很少大声,这年头儿,不好混啊,仇恨拉多了,容易生变数,还是闷头大财比较好。   林卓没有回九里堤,他出了贡院大街,就与同年们拱手作别,登上了一驾马车,车夫是哈龙,马车里坐着陈苏和男装的哈茗。   “公子,不在杨柳青客栈,在青羊宫”陈苏上来就说了两个敏感地点。   “人到了么?”林卓不奇怪,这些地下工作者都喜欢在佛道们的地盘儿上办事儿。   “人已经进去了,怜星也快到了,哈虎和二力在那里盯着,万无一失”陈苏上次因为沐烨的事儿,被林卓严词呵斥,这回事必躬亲,一定要把面子挽回来。   林卓点点头,瞄了一眼哈茗,这女人一穿男装,就挺胸抬头,满脸桀骜不驯,双腿岔开着坐,比爷们儿还爷们儿,让林卓油然而生一种征服了烈马的自豪感。   “锦衣卫给的人手和线路,哈龙都安排好了,在整个成-都府布控,他们跑不了的”哈茗板着水灵灵的脸蛋,作出一副凶恶的样子,粗着嗓门,狠巴巴说话,像极了南霸天。   “咳咳,公子,我先下车去,看看监控怜星动向的情况”陈苏快要憋不住了,为了避免惹毛哈茗这个又是同行,又是主母的复杂人物,他觉得还是走为上计。   “啪……”“哎呀,疼……”   陈苏一走,哈茗就绷不住自己精心打造的南霸天造型了,捂着自己圆翘的屁股委委屈屈,“臭书生,你干嘛打人呀”   “哟呵,连夫君也不叫了?还敢叫板了?”林卓眼睛一瞪,双手痒痒,一把把哈茗揽到怀里,眼看着就要开始新一轮的家暴。   “哼,人家这是干一行,爱一行,你是夫君你最大,你让我当特务头子的,病梅馆现在都有上千号人了,我不得有个派头啊,你要是滥用私刑,我,我不服”哈茗也不挣扎,一边忍着林卓的双手上下作恶,一边梗着雪白的蝤颈急赤白脸的辩解,就是不肯认输。   林卓没空听她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只顾着寻芳探幽,上下三关无所不至,很快就把个倔强的南霸天弄成了一碗软面条,嘿嘿嘿得意不已。   “你再挺起来呀,你再硬起来呀,说,服不服?”林卓的手埋在哈茗的衣服里,捻住红豆两点,轻轻搓磨,语带威胁。   哈茗神魂失守,嘴巴里急促喘息,双手紧抱着林卓的腰,“服,怎么敢不服?茗儿最服你了,你让穿什么就穿什么,你让不穿就不穿,好不好,好夫君?”   这一句话,让林卓当场火冒三丈,理智尚在,不能真个胡天胡地销魂一场,双手却在哈茗双股之间很是卖了一番力气,哈茗死咬着嘴唇,出野猫一样的快活呻吟,把林卓撩拨得****焚身,差点儿就在马车上成就了好事。   于是乎,当林卓在青羊宫外的茶寮里走下马车的时候,审阴司和病梅馆的众多特务精英都觉得怪怪的,怎么公子爷夹着腿走路,哈茗公主反而大张着腿?这就是传说中的反串么?啧啧,城里人真是太会玩儿了。   当然,很快大家就没有心情这么无聊的瞎琢磨了,远远地,怜星和惜月现出了原形。   她们两人鬼鬼祟祟,碰到每一个墙根都要溜进去躲一躲,然后左顾右盼,每走几步路都要猛然回头,时不时还互相交换一下含义深刻的眼神,残忍地笑一下,再点点头什么的,看上去专业到了极点。   在她们周围,有个卖菜的小贩已经围着她们兜了好几个圈儿,有个路边修鞋的,她们走到哪里,他的摊位就瞬移到哪里,这两位专业人士,愣是毫无察觉。   林卓能读懂负责监控的情报人员的内心崩溃的独白,“既然是1o逼,为何不能安静一点儿,一惊一乍的装毛?”   怜星带着惜月东拐八绕,还过青羊宫而不入,南辕北辙,声东击西,各种招式都耍了一遍,最终嗖的一声窜进了青羊宫的大门。   “呵呵呵”林卓忍不住笑了,哈茗也不装什么南霸天了,侧靠在林卓肩头上咯咯直笑。   负责跟踪的都是审阴司的情报处的人,他们急匆匆地跟负责蹲点儿的行动队碰了个头,完成了交接,跟被狗撵了似的,悠忽几个纵跃,就不见了踪影,实在是没脸见人。   耿二力用力一挥手,早就蓄势待的行动队高手,噼里啪啦几下就把外围伸头缩脑,一看就是望风的矮矬子解决掉,翻墙的翻墙,爬窗的爬窗,顺利潜入到青羊宫里面。   “安南的阮呈祝,在安南北部浴血奋战,打生打死,豁出命保留阮氏的元气”林卓摇摇头,很感慨,“这群人潜入到大明境内活动,想来是他寄以厚望的人,却是这个倒霉德行,要不是本公子慈悲为怀,以苍生为念,都不够一勺烩的,还想着*****咳咳,反攻黎氏,做梦去吧”   “公子仁心仁术,爱民如子,对安南这样的不孝孽子,都有慈父心怀,这些跳梁小丑,要是不甘为公子驱驰,才真是人神共愤”陈苏专业盲从,专业愚忠,表情凝重严肃,嗝都不打一个,拍马屁拍得一脸正经。   耿二力就要差点儿意思,瞪圆了眼珠子很崇拜地看着陈苏,这大阴人果然深不可测,吭哧了半天,只冒出一句,“卓哥儿仁义得很,他们要是还不服,就锤他们”   不管活儿怎么样,所有的马屁,林卓都坦然领下,脸上还带着点儿享受,哈茗在旁边掐了林卓一把,表示很嫌弃,哈龙哈虎两兄弟面面相觑,非常尴尬。   “队长,里面已经控制住了”一个中年糙汉子袒胸露乳地向耿二力报信。   “惊动了他们没有?”耿二力肃声询问。   “没有,他们门外有人把守,还有运动规律,挺简单,现在全换上了咱们的人,他们都没有现”糙汉子挠了挠胸口的黑毛,表示面对一伙儿弱鸡完全没有压力。   耿二力转过身,目视林卓,林卓招招手,“走吧,换个场合,再跟怜星见个面”   “公子,如果没有意外,怜星的真名,应该叫阮呈珍,她见面的那个人是阮氏的大王子,叫阮呈寽”陈苏赶紧补上一句,提醒林卓,等会儿完全可以用怜星的真实名号来装逼。   “阮呈珍?真难听,怎么当爹娘的,女孩子一般不能用辈分取名字好不好?”哪晓得林卓完全不在线,叽里咕噜地各种吐槽。   众人慢慢踱步进去,林卓看了看青羊宫内的景象,嗔怪的看了耿二力一眼,耿二力脸皮臊得通红,抬脚就踹在那个糙汉子屁股上,那厮显然是个资深滚刀肉,嘿嘿傻笑,还挺得意。   青羊宫并不大,里面的道士人数也不多,不到五十号人的样子,此刻他们全部都被集中在前院,嘴巴里塞着布团,两两一捆,面对面地捆在一起,捆绑的手法也很艺术,绳子从胯下穿过,从两肩绕回,系得死紧,道士们大张着双腿,胸腹相贴,交颈相拥,那叫一个基情四射。   “噗嗤……”哈茗看着道士们东倒西歪,一不留神就亲密接触的场景,忍不住笑了,翻着白眼斜睨了林卓一眼,有什么样的公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都是些促狭鬼。   看到有人进来,道士们呜呜呜的求救,林卓侧身,哈龙大步窜出,手中拿着明晃晃的锦衣卫百户腰牌,一脚踹翻叫得最欢实的一捆,压低声音,“锦衣卫办案,你们给老子安静点儿,当心老子手滑,割了你们的脑袋去”   那一捆以男上男下的姿势摞在一起,不敢挣扎,只是拼命点头。   林卓诧异地看了哈龙一眼,那厮咧着嘴摸后脑勺,“都是跟锦衣卫学的,他们说这是最正经的办案路数”   “正经,挺正经的”林卓跟哈茗对视了一眼,决定在整个病梅馆推广这种行径,干坏事干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得学着点儿。审阴司就算了,他们的先进性和纯洁性得保持。   “公子”青羊宫深处的一处房间,应该是普通的宿舍,桌椅板凳都很简陋,还散着臭袜子的气味儿,门口的守卫轰然把两扇大门打开,就露出了里面呆若木鸡的三个人。   怜星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林卓,心神大震,什么也顾不上了,撒开脚丫子就想翻窗户逃跑。   “怜星,你给我站住”林卓哭笑不得,大声呵斥。   怜星骑在窗棱上,看着下面站着的好几十个灰衣汉子,小脸儿瘪下去,哭丧极了。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赐你掌权 ?“呵呵呵”林卓的笑声空灵而又朴素,很好听,在寂静的青羊宫中回响,“爬窗户动作挺利索的嘛,我该叫你怜星,还是阮呈珍?”   怜星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大口唾沫,答非所问,“你,你,你,还有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有你给我们带路,找到这里很困难么?”林卓施施然坐到惜月身边,跟那个青年男子面对面,耿二力跟在林卓身边,紧盯着惜月的一举一动,哈龙、哈虎两人则站到那青年身后,一有异动,立刻取走他的项上人头。   陈苏淡淡然,取过茶杯,为林卓倒了一杯茶,负手站在林卓身后,小心翼翼的样子,如同守护着毕生的珍宝。   “啧……”哈茗不爽了,她在旁边眼巴巴看着,插不上手,满心异样的感觉再度升起,话说,从邓子龙到陈苏,自己男人身边的男人们,怎么都那么惹人吃醋呢?什么鬼?因为他们都长得很俊秀?才不是,自己男人要俊秀的多了,还不是跟条饿狼似的,每晚都折腾个没够,哈茗略略放了点儿心。   “谁,谁给你带路了?”怜星带着点儿哭音,仓皇不已,求助地望着那个青年眼泪泱泱。   林卓也看了一眼对面的青年,很大众的一张国字脸,肤色是安南人普遍的黑黄黑黄的,看上去很镇定,面不改色,一言不。   林卓眯了眯眼,“怜星,你是打算一直骑在窗台上么,别忘了,你可是个尊贵的公主?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仪态”   林卓边说话,边注视着那个沉默的男子,现他右手的食指微不可查的翘了一下,顿时心里有底了。   “哼,下来就下来,反正我们现在有事儿要走,要么,你就放了我们,咱们江湖再见,要么,要么,要杀要剐,随便你”怜星从窗台上跳下来,说着硬气的话,只不过落地时突然腿软,让她一个趔趄,险些摔个马趴,显示出她心里并不是表面上那么从容。   林卓眉梢微微一动,耿二力尖刀就已出鞘,寒光闪过,去势快如闪电,直取怜星咽喉。   “住手”几根碎飘落下来,刀刃的寒气让怜星的脖子起了一层细细的颗粒,一条淡淡的血线缓缓浮现出来,那个青年也终于忍耐不住了,“阁下,意欲何为,谈谈条件吧”   “呵呵呵”林卓又笑了,“阮呈寽?对吧,你们都在我指掌之中,小命都掌握在我手里,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不错,我是阮呈寽,安南大王子”那青年气度逐渐恢复,下巴翘起,贵气隐现,“阁下,以您的手段,若是不想谈条件,我们三个早就死于非命了,既然要谈,就请直言,拿个小姑娘作法,有失身份”   “不错,不错”林卓收起了戏谑,挥手示意耿二力放开怜星,“安南阮氏,果然非同一般,阮呈祝能忍辱负重,在升龙府留下一缕元气,你也气度不凡,俱都是人中龙凤,阮氏能屡挫屡起,在安南长盛不衰,非为无因”   “阁下谬赞了,人中龙凤不会受制于人”阮呈寽苦笑一声。   林卓刚要再开口,却现一片阴影闪过,怜星直愣愣走到了自己面前,仰着脸,脖子上的伤痕格外显眼,泪珠低垂,“你刚才,是真的,真的想杀我?”   林卓顿时难办,不能泄了气势,又不忍心让怜星太伤心,只好出邪招规避,“怜星,你穿的,那个啥,咳咳,还是紫色的么?”   “嘎?”怜星一阵茫然,随即大羞,那次书房里的旖旎插曲,是因为她以为即将跟林卓永别,又见林卓有色心没色胆,所以才有些忘形,让林卓占了大便宜。   趁着怜星脸皮烧,林卓语气转冷,冲着阮呈寽,咄咄逼人,“二王子殿下,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合作,协助我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安南黎氏,或许,我可以帮你们找回王室过往的荣光,一个是你拒绝合作,那么我将拘捕你们,用你们做筹码,与黎氏和谈,我想,为了得到一个将阮氏连根拔起的机会,他们肯定愿意付出很大的代价,请选择吧”   阮呈寽敏锐现自己的妹子,应该跟对方有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眼珠一转,咬紧了牙关,“阁下,合作需要信任,我们该如何建立信任?”   “你错了,现在重要的,是你们如何取信于我?”林卓无视怜星楚楚可怜的祈求眼神,丝毫不放松。   “阁下,我将安南最珍贵的明珠托付给您,两家和亲,您意下如何?”阮呈寽并没有再挣扎,许下的承诺却石破天惊。   “啊,大哥,你瞎安排什么好姻缘呀?羞死人了”怜星面红耳赤,反抗并不剧烈。   林卓却不相信阮呈寽会这么容易屈服,声音突地冷冽无情,“将她托付给我?会对我不利的吧?”   这一次哈茗的反应最快,她嗖的一声就把佩剑拔了出来,架在阮呈寽的脖子上。   阮呈寽脖子往旁边动了动,避开冰寒的剑锋,出师未捷,他并不想死,“不错,这是双方取信的唯一方法,黎桓一直对小妹垂涎三尺,若是他知道小妹委身于你,你们就是死敌,我们就可以互相信任了”   “大哥,你,你居然拿我当筹码,你太过分了,我才不嫁,你要嫁你去”怜星不再害羞了,取而代之的是恼怒和悲愤。   “住口”阮呈寽怒声喝止怜星,脑袋一晃,脖子上鲜血直流,“阮氏一心复国,任何人都可以牺牲,呈祝可以认贼作父,我可以作黎桓的仆役,只要你是阮氏子孙,为了复国大业,你就可以嫁给任何人”   阮呈寽的声音悲痛坚忍,而又不容置疑,小小的房间里悲壮的气氛缓缓蔓延,怜星被训斥得哑口无言,默默垂泪低泣。   “呵呵呵”林卓居然笑了,“两位,你们好像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阮呈寽略微局促,脸色慢慢灰败下去,“你,不同意?”   林卓把哈茗的剑挪开,拍了拍她的小手儿,以示安慰,“行了,怜星暂时留在我府上,我不坏她名节,日后也可以为她正名,你可以对黎氏宣称她已经,已经成了我的女人,两全其美”   阮呈寽缓缓点头,怜星一脸复杂。   “诸位,我们的和议已经达成,为表诚意,我需要知道,你在大明这边的进展,或许能够壮大我们共同的力量”林卓没有心思理会别的,他需要加深了解。   阮呈寽闻言,满脸惭愧,还有些淡淡的恼怒,“大明官绅,自居天朝上国,对安南不屑一顾,接触之中,尽是傲慢与偏见,贪财的收钱,贪色的收女人,就是没人办事,除了黔国公的二公子沐烨,对我们表示了道义上的支持,其他人全都是一路敷衍”   林卓隐晦地跟陈苏对视了一眼,没想到,沐烨这样的愣头青,也不安分啊。   “唔,大明国内,政治风气却是不佳,不意竟然殃及藩属,实在是面上无光啊”林卓言不由衷,他也没想到大明官僚的贪污腐化,竟然还会有正面作用。   阮呈寽眉头皱了皱,显然,林卓的藩属一词,让他不太高兴。   林卓看在眼里,心下冷笑,他会让阮呈寽习惯的,但这个时候不适合纠结名分问题,团结最重要,于是他热情洋溢地邀请阮呈寽参加明日他在黄龙溪的收干儿子仪式。   阮呈寽环顾满屋子明火执仗的强人,估计也由不得他拒绝。正好,也查探查探这个牛逼哄哄的男人,究竟有多少斤两。   林卓的黄龙溪之行,其实不太合时宜,因为夔州府的闹事士子还在监狱里关着,舆论正是浮动的时候,但是他仍旧按照原计划干了,有些时候,越小心,就越是被人认为心虚,越是大张旗鼓,毫无顾忌,反而显得光明磊落。   黄龙溪已经老早就被张全张总管布置得妥妥当当,在萱萱大设计师的指挥下,搭起了一个会场和若干的帐篷茶寮,作为举行认亲仪式和休息的场所,林家的仆役下人准备了一大堆的野炊器具和整理干净的食材,就等着那帮大官儿和公子小姐们自己动手烤一烤,自己动嘴吃一吃了。   耿大力的安保人手也提前插入了,如今随着朱雀特务营的壮大,司命卫队逐渐从各种军事行动中抽身出来,专务保卫工作,算是名副其实了。只不过朱雀特务营的精英人才会调到司命卫队,司命卫队的人过段时间就会轮换到朱雀特务营当军官,朱雀特务营的军官呢,则会调到其他野战部队当更高级的军官,邓子龙以这种方式,提升了蜀中军队的战斗力,又把军权牢牢掌控在手中。   黄龙溪前的灌木丛中,大队人马渐行渐近,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气派非凡。   认亲仪式很简单,司仪理所当然是曾省吾,郑振声拼了老脸争取到的地位,抵不过顶头上司的温柔一刀,他还得乐呵呵赔笑,心情恶劣到了极点,尤其是看到刘显猥琐的大脸之后,就更是糟心。   高葵pia在地上,撅着光屁股给林卓磕了三个响头,又在沐焰帮助下,敬了林卓一杯茶,沐焰和林卓的父母家人续了亲,一炷香不到,就算是完活儿。   “卓哥哥,快来,陪我们抓鸟儿”刘珽的妹妹刘珌也跟着来了,跟萱萱和可儿打闹在一起,三张绽开的笑靥美丽得耀眼。   “走,我带你们去抓我的鸟儿”林卓骚气冲天地拖着耿小妹她们三个,脸上很荡漾。   “才不去,我们要去骑马”哈茗作为林卓女人们中的男人,双手一伸揽过清漪和耿小妹,左拥右抱的无比嚣张,三幅美好的背影穿花拂柳,扬长而去。   一群老中青三结合的光鲜人士,在风景秀丽如画的黄龙溪,到处晃荡搞破坏,自得其乐。   林卓大显身手的野炊活动之后,吃得满嘴流油肚子圆滚滚的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跑到马车上和帐篷里去休息,高官们则相约品茗对弈。   林卓在自己的帐篷里招待惜月、怜星和阮呈寽三人。   “林公子才学无双,倾动蜀中,令人敬仰”阮呈寽对林卓展现出来的影响力非常佩服,他一路跌跌撞撞,一无所获,他并不认为是自己能力不如人,都是天朝人的特权在作祟,霸权主义种族歧视什么的,最讨厌了。   “王子不用客气,你我有同一个目标,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林卓很大方。   “咳咳,林公子,您麾下的勇士让人印象深刻,若是方便……”阮呈寽果然不再客气。   “不方便”没等阮呈寽说完,林卓就一口回绝,怜星咬着嘴唇开始扮委屈,阮呈寽很蛋疼,“并非林卓小气,安南的事情,理应由安南人处置,即便迫不得已需要大明派兵协助,也只会是受到阮氏感召的志愿军,与大明官方无关”   “林公子考虑周全,呈寽鲁莽了,若是大明兵马出现,只会给黎桓口实,不利于阮氏凝聚安南人心”阮呈寽心悦诚服,“可虑者,在于滇南,那里土司众多,横亘在林公子的势力与安南之间,多有麻烦”   “相信我,我的义子,会成为滇南那片土地上的新王”林卓满脸圣洁的光辉,他看着黄龙溪的山清水秀,恍如人间天堂,耳边女孩子们的喧闹之声连绵不绝,如同在吟唱着赞美诗,“只要你们决意跟从我,我将替你们受难,带给你们荣耀,赐你在仇敌之中掌权”   阮呈寽默然,怜星瞪大眼珠子,林卓抽风了么?这突如其来的传教士画风,是怎么回事?   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惜月,却眼眸一亮,这种字句洞穿了她空虚的精神世界,三十多岁的她,看着林卓,竟充满了孺慕?      :。: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京师纷乱 ?京师,御门听政,满朝衣冠禽兽列队从朝房走出,前往皇极门。   本来泾渭分明的文武两班,出现了一朵不同寻常的浪花。   勋贵班里的武清伯李伟慢悠悠走过来,向着张佳胤抱拳施礼,“一向忙碌,尚未恭贺张阁老大喜,失礼失礼”   场面变得有些安静,此时的武清伯虽然仍旧无权无势,但是万历皇帝刚刚即位,人家可是正经八百的国外公啊,李太后都还住在乾清宫照料皇帝儿子呢,对皇帝的影响可谓极大,他挑这么个时候,来跟张阁老贺喜,内里的玄机意味深长啊。   至于武清伯的理由,我很忙什么的,基本上没有人理会,谁不知道他是个老纨绔,忙个屁。   “伯爷客气,不知伯爷所指,老夫喜从何来?”张佳胤短暂的懵逼了片刻,打起了官腔。   “久闻张阁老爱徒林卓才华横溢,此番蜀中乡试,果然夺得魁首,与令嫒又是郎才女貌,得娘娘垂青,亲口赐婚,如此佳偶天成,张阁老佳儿佳妇,羡煞旁人啊。”李伯爷虽然能力不咋地,说话很圆润,人精一个,不说佳女佳婿,却说佳儿佳妇,直接让张佳胤听了心中舒坦。   “哪里哪里,劣徒行事莽撞,还需各位父执多多提点”张佳胤很矜持,朝周围做了一个罗圈揖,他身边站的万士和、谭纶等人都是张佳胤的亲近之辈,都很捧场的,连连出声恭维。   王家屏非常凑趣儿,把于慎行赞叹的“得天独厚”也拿出来说道了一番。   张居正在旁,也帮衬了几句,毕竟如今形势,是用得上张佳胤师徒的。   场面其乐融融,大家都在说着喜庆的话儿,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是旁边路过的高拱同志就不礼貌了,瓮声瓮气泼冷水,“林卓此子才具是有,然而处事过于自我,还需肖甫多加砥砺才成,有才无德,为祸更烈”   场面瞬间冷冻下来,张佳胤眉头微皱,张居正抓住良机,给张佳胤心里种刺儿,“少年俊彦,逸兴横飞在所难免,高大人过于苛责了”   这时候,升任吏部右侍郎回朝的黔中巡抚赵锦却不开心了,他可不算是三方任意一方的人,只是对林卓十分欣赏罢了,直接插言,“林卓年纪虽轻,然学术专精,行事方正,俨然大儒,虽说肖甫公教徒有责,只怕也有无懈可击之忧啊,哈哈哈”   赵锦很给力的解围,张佳胤赶紧捡过来,“哪里哪里,劣徒多蒙赵侍郎回护,肖甫感激不尽啊”   高老大被赵锦顶撞了,不是很爽,盯着赵锦看了看,他们曾经交过手,钟毓那次,赵锦差点儿被贬官,这次他回朝,又被安置在吏部,本身就让高拱很难受,如今第一次亲密接触,赵锦就不给面子,心中厌恶更甚,一甩袖子,扬长而去,连场面话也没有留。   这时候人厌鬼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刘大人走过来了,虽然他出身名臣世家,但是只要穿上飞鱼服,文人都是不太亲近的起来的,因此,起到了监察御史都没有起到的作用,文臣们呼啦啦走掉了,刘大人苦笑一声,摇摇头,找到自己在丹陛下的坑位站好,目不斜视。   万历小皇帝打着哈欠做到龙椅上,双眼无神,他现在已经对听政的事儿厌恶透了,你们牛逼,你们就把事儿给办好了呀,天天拽着朕干嘛,狗皮倒灶的,谁稀得听你们扯淡?打定主意,今天要狠狠搅和一下,反正也无聊,又没有谁规定只准你们扯淡,不准我扯。   “臣礼科都给事中史翔,弹劾于慎行、曾省吾蜀中乡试舞弊,弹劾林卓擅作威福,干预政务,公器私用,窃据解元”一个穿着屎绿色官袍,名字叫做史翔的男子,出列拍砖,目标还包括刚刚得到满堂喝彩的林卓,顿时惹起朝中一阵大哗。   万历小皇帝憋了很久,总算找到了搅和的切入口,他稚嫩的声音带着龙的威严,“林卓是朕的伴读,他考不上解元么?”   万历小皇帝的问话,让有些着急的张佳胤冷静了一下,自己好像不应该是最恼火的,没必要大包大揽,甚至挡住了身后一票听到林卓就分外激动的西南同僚。   林卓已经成了朝中西南官员心目中理想的后起之秀,重要性甚至在张佳胤之上,至于张佳胤的门生好友,也对林卓寄予厚望。   不出张佳胤所料,此时的张居正比张佳胤更恶心,因为于慎行算是他的门生,曾省吾也是他保举的,两个人虽然都出了些变故,但是跟他的关联仍旧是千丝万缕。   但是这个出面弹劾的,居然是礼科都给事中,现在礼部尚书,可不是高仪,而是张居正的心腹吕调阳,新官上任,火都没有烧起来,迎面就是耳光,打脸啪啪响啊。   高拱神色轻松,一板子打两个屁股,今天老夫喂你们两个姓张的吃上一口热热的史翔。   听到万历小皇帝的询问,史翔很诧异,小皇帝居然发声了?“臣并无此意,只是夔州府士子全员落榜,与林卓亲近的,全部桂榜题名,其中难免另有内幕”   “要是跟林伴读亲近的,学问都比夔州府的士子好呢?这份榜单,大家都觉得奇怪,蜀中的人肯定也觉得奇怪,但是结果仍旧是这样,是不是说明他们实心任事,不畏惧人言?”万历小皇帝越说越起劲儿,打定了主意要搅和,平时他娘总跟他说林卓是大大的忠臣,他帮着林卓说话,总不会回了乾清宫被责罚。   “呃呃……”史翔有点儿蛋疼,你是皇帝啊,是裁判,能不能高冷一点儿,你脱了裤衩,下场子跟选手比赛,还玩儿个毛毛,看了看前面高拱、高仪两位大佬的屁股,顿时胆气陡壮,“陛下,诸般可能都有,林卓是否有扰乱乡试之事,臣以为有胜于无”   此刻,人群中杀出一员老将,却是工部尚书朱衡,他眼见内阁三位,一位老神在在,胜券在握,另两位敢怒不敢言,就愤然出列,“林卓,是蜀地的后起之秀,蜀中文教菁华,半数在他身上,自他出道以来,所经所遇,蹉跎牵绊,屡屡出于朝堂,如此少长之才,正可为君王经年臂助,朝堂有心之人,恶意闭塞贤路,老臣以为,绝不是社稷之福”   对于和光同尘,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朝堂来说,这个指责算是比较严厉的批判了。   话音未落,兵部尚书谭论也出现了,他是上过战场的,脾气不是很平和,“朱部堂所言有理。朝廷抡才,唯制艺文笔是据,林卓才名鼎鼎,毋庸置疑,臣听说林卓曾公开张贴制艺答卷于贡院,任士子品评,其磊落风骨颇得人心,落第士子挟众鼓噪,其情可悯,其罪难容。”   紧随其后,赵锦大人踩上一脚,“臣附议,林卓解元之才无疑,当属定论,臣闻初时鼓噪闹事者达五百余众,及林卓出与辩论,甚而张贴答卷,则余者仅不足百人,人心向背,显而易见。”   杨博出列道,“臣以为林卓才具远胜解元,殆无疑问,然而于慎行、曾省吾等辈黜落夔州一府士子,确实引人疑窦,其中情实尚需彻查,以为定论”   四位大佬的意见引起朝中多数人的赞同附议。   万历小皇帝颇为高兴,他觉得自己保全了一个忠臣,参与的快感很浓厚,得意洋洋的回头看了看重重帷幕后的李太后,李太后笑得很灿烂,柔情万千,里面的含义很复杂,反正不只是因为儿子有出息。   看到这个局面,张佳胤淡淡苦笑,自家弟子得人心处尤胜自己啊,现在自己还不用出面,事情就土崩瓦解,几个大块头的独行侠就把事情给办了,把他生生从漩涡里挖了出来,只有于慎行、曾省吾还有点儿麻烦,但是这个麻烦与张佳胤却是关系不大了。   眼见事态即将滑向不利的一面,高仪忍不了了,他顺着杨博的话头,继续煽风点火,“夔州府向来文教昌盛,此时一府士子全数被黜落,致士子怨愤,酿成惨变,曾省吾巡抚川内,绥靖无力,于慎行主考乡试,却现此种怪状,两人责无旁贷,其中必然有阴暗之处,臣请旨彻查。”   于是乎,高系干部要求彻查的呼声越发高涨,只是林卓的问题嘛,再也无人提起,再惹出小皇帝来,你兜着啊?   憋了半天的吕调阳也不甘示弱,口口声声指责士子闹事必然别有内情,或有人鼓动也未可知。张系的干部也都出来支持自家大佬。   局势变成了张居正和高拱顶牛,张佳胤一系隔岸观火,而中立势力支持林卓的态度明显,因此张佳胤的态度反而占据了主导地位,李太后倾力扶植张佳胤一系,决断权就缓缓移到了张佳胤手中。   气焰嚣张的高拱和擅长搞阴谋的张居正,都在话里话外拉拢施压,想让张佳胤站在自己一边,可惜他们都打错了算盘。   张佳胤自信林卓能够全盘掌控局面,一动不如一静,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出面调查,影响了自家徒弟在四川的布局,于是乎,满朝公卿讨论出来了一个让人蛋疼的结论,此次乡试结果已定,不容质疑,这是前提,责成四川本地官员士绅严行纠察,查清缘由奏报朝廷,成-都锦衣卫千户所负责督办,务必妥善处置,惩恶扬善,以正风气。   退朝之后,出宫之前。   高拱脸色铁青,又特么的坑人未遂,真是丑陋,老夫还会回来的。   张居正面目阴沉,蜀中啊蜀中,这是要被摘桃子了啊,这不科学,老夫还要抢救一下。   张佳胤古井无波,淡然地跟赵锦几人约了个饭局,你们支持林卓,我也支持林卓啊,咱们还是得多联络感情才好,老夫正手头缺人呢。      :。: 第一百五十章 西南开片 ?九里堤的竹林里,林卓正在这里陪着家里的女人小孩儿,拿着小锄头,满山上挖竹笋。   高葵因为身高还没有锄头高的原因,被剥夺了扛锄头的权力,只能抱着硕大的竹笋,来来回回充当搬运工,脸上带着几点泥污,迈着小短腿儿忙活的兴高采烈。   “葵儿,这边这边”萱萱清脆的叫声响起来,这里面就属她和耿小妹收获最多,她们可是有过山村生活经验的,只不过耿小妹都是自己迈着步子,把竹笋收起来放好,不像萱萱,偏要逗着高葵玩儿,高葵也乐意,听到小姑的叫声,就兴冲冲手脚并用的跑过去。   “来了,咯咯咯,小姑”高葵吭哧吭哧跑到萱萱身边,涨红着脸蛋儿抱竹笋,傻笑不已,额头上一阵温软,收获小姑的香吻一枚。   至于张可儿、哈茗、清漪、沐焰、沐燃还有怜星几个女子,都是生来有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东挖西挖,累个腰酸背痛,却连跟毛儿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撞了大运,挖到一根,都被她们拦腰斩断,只捞到上面一小截,还兴奋得咋咋呼呼的。   高葵捡了几次小萝卜头之后,就发现了她们的外强中干,懒得再搭理她们了,连老娘沐焰招呼都翻个白眼儿不听,一心在萱萱小姑后头晃悠,有肉吃的时候,葵儿才不喜欢喝汤。   在这一片劳动者的丰收之歌里,林卓懒神无气的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别人忙活,很有一种我吃软饭我骄傲的幸福感。   一阵香风拂过,雍容华贵的惜月找了过来,她跪坐在林卓侧后,带着点儿恭敬和亲近,“公子,您那天布道,才只有只言片语,似乎另有深意,惜月冒昧,愿闻其详”   “布道?布什么道?”林卓懵逼了,他好像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宗教派别。   “您说,只要我决意跟从您,您将替我受难,带给我荣耀”惜月带着一脸的肃穆光辉,仿佛在念诵着圣经。   “呃呃,这个,这个有一个很遥远的故事,我跟你讲个开头吧”林卓瞠目,自己只用了其中一个很小的片段,而且不怎么规范,这都能引来信徒?这个牛逼哄哄的宗教,传染性果然非同一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跟怜星她娘玩玩儿传教士的花活儿,打发时间嘛。   “是”惜月十分雀跃,仰着脸看着林卓,一眨不眨。   “咳咳,神爱世人,创世之初,有个伊甸园……”林卓讲得不怎么清楚,有些关键处还语焉不详,他本来态度就不太端正,对别人的教义也不是特别熟悉,纯粹当讲故事的,惜月却听得非常投入。   “娘,你干什么呢?”怜星的尖叫声打乱了这里的肃穆氛围。   林卓一看,挖竹笋大军已经准备满载而归了,高葵牵着小姑的手晃晃悠悠非常开心,“你瞎叫唤什么,我不就是跟你娘讲讲故事么,哎哎哎,这是,这是怎么个情况?”   林卓说着说着就一跃而起,还搞笑的把怜星扳到面前,他躲在后面。   惜月正在朝着林卓大礼参拜,神色无悲无喜,严正肃穆,“神不喜谎言,林公子,你掌握了神的旨意,就是神在人世间的化身,我不能对你欺瞒,我并不是怜星的亲生母亲,只是阮氏国王的一个侍妾”   这下尴尬了,众人很探究地看着怜星,怜星很震惊地瞪着惜月,而惜月,很崇拜地看着林卓。   “爹爹,爹爹,我饿了,我要吃竹笋”高葵看他们看过来看过去的,没人理他,很不爽,扑到林卓腿上开始撒娇。   “嗯?好,吃竹笋,吃竹笋”林卓赶紧哄了哄高葵,又正色对着惜月道,“惜月,这的确是一个信仰,但是我并不是神的化身,我可以向你传授经义,你不必拜我”   惜月没有起身,她昂起头,带着些迷惘和惶恐,仿佛一只即将被遗弃的羔羊。   旁边围观的女人们都用谴责的眼神鄙视林卓,这么大年纪的,你都要下手,简直太无耻了,怜星的反应更为激烈,眼睛里像是有飞镖,戳得林卓千疮百孔。   “这样,我算是你的师兄好了,代师传艺的那种”林卓有点儿麻爪儿,找了个自以为比较合适的解决方案。   “师兄……”张可儿不干了,一脸的苦相,她最近已经发现了师兄对自己跟对那三个姐姐不一样,他们晚上好像都在一起的,偏偏不带自己,正在郁闷着呢,又来个年纪大的跟自己抢师兄,自己可咋整?   “不敢不敢,若林公子不弃,惜月可以奉您为世师叔”惜月还是很识大体的。   “也好也好”林卓没口子答应,揽着可儿的小肩头,把她的小脸儿给拉伸开,皱巴巴的可不好看。   “林卓,你敢比我大两辈?”怜星又有意见。   “不敢,但是你竟然敢骗我?合作了还继续骗我?要不是惜月,你还会永远骗我?”林卓强力镇压。   怜星讪讪然暂时败退。   “哼……”林卓得胜,左手抱着高葵,右手揽着糊里糊涂的可儿的腰肢,下山吃竹笋去也。   下山之后,刚刚从竹林里冒出头,衣衫不整脏兮兮的一行人就看到了一个盛大的场面。旌旗招展,人喊马嘶,司命卫队在内,刘珽的人马在外,田逢春带着都指挥使司的马队在更外围,布政使郑振声亲自陪同着一大群奇装异服肤色深黑的武装人士。   “咳咳,大力,刘珽,这是什么情况?”林卓一马当先,暂且给妹子们遮丑。   “公子,鹤庆土司高鼎,永胜土司高壁前来拜见”刘珽直截了当。   林卓没有怯场,也没有要去换衣服的意思,他缓步走到两个带头大哥面前,大模大样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位,你们来得太慢了,本公子可是望眼欲穿啊”   万历元年九月,滇南四大土司之二,鹤庆土司高鼎和永胜土司高壁,抵达成-都府,面见林卓,密议一番后,两人星夜率众离去。   随后,大明的整个西南,战云密布。   安南北方,万宁府。   这里是阮呈祝最后的据点,前面铺天盖地的,尽是黎桓的兵马,背后是大明朝的元江府,坚持了三个多月,他已经弹尽粮绝。   阮呈祝披散着头发,手中的宝剑上血迹斑斑,临时的指挥所在城内的一个地堡里,硕大的灯烛燃烧着,让他黑黢黢的脸颊上,满是悲愤和绝望。   “二王子,万宁府城池坚固,我们还有近万兵马,请一定要振作起来”一个白胡子老将颤巍巍的鼓励着迷茫的主子。   “是啊,二王子,我们还有希望,大王子和公主一定会为我们找来支援的,黎桓倒行逆施,人神共愤,末将迟早把他脑袋割下来泡酒,苍天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一个暴露狂袒露着半边臂膀,粗声粗气很血腥地表态效忠。   “两位将军所言极是,如今之计,在于粮草,恐怕我们要对不起这万宁的百姓了”一个比较文静的丑男子,叹了口气。   室内气氛一静,阮呈祝脸上肌肉抖动,“这一抢,我阮氏,就再也赢不回民心了,可是,让我放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呀”   阮呈祝犹如一头困兽,不停地躁动,不停地狂吼。   “二王子,二王子”一个小校跌跌撞撞冲进来,“大王子回来了,带回来好多粮草,好多好多的粮草”   “什么?”阮呈祝和他的部下大喜过望,撒丫子就往外狂奔,站在城墙上,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的大哥,看到了一长串看不到尽头的车队。   阮呈祝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挥挥手,示意打开城门。   “二王子,是不是要……”丑男子比较多疑,建议多加防范。   “不必,呈寽是我兄长,若他都背离我,天灭阮氏,防与不防,并无区别”阮呈祝摇摇头,他已经没有赌注,只能相信。   车马迤逦,阮呈寽走上城墙头,重重抱住自己饱经风霜的弟弟,阮氏皇朝硕果仅存的两个子孙仅仅拥抱在一起。   “二王子,二王子,大王子还带来了兵器,还有几十匹马”暴露狂高兴的发了癫,冲上来就看到这一幕。   丑男子叹息了一声,扯了扯暴露狂,一路走下城墙,如今兵精粮足,明儿个,就该趁黎桓不备,请他好好喝上一壶了。   与此同时,叙府,蜀中总兵刘显正在跟黑苗头领蒙罗和九大长官司头人会面,老将军急赤白脸,“你们必须在五日之内,攻进皇城头,本将会亲自带兵督战,畏缩不前的,本将就宰了他”   “刘将军,我们苗人已经在大雪山里奋战了好几个月,早就疲惫不堪了,为什么大明的军队不上前方打主力?”蒙罗试图挣扎。   “大明的军队可以打主力,那是在你们黑苗的人死干净之后,要是你不服,我会跟九大长官司单独商议军略”刘显蛮不讲理,句句都是威胁。   “将军,凌霄城也都是僰人,就在我们侧翼,我们不敢全军压上,恐怕会有闪失啊”九大长官司的白苗头领,比较理智,形势比人强,只能在技术层面想办法。   “不会,凌霄城的哈洛城主,是咱们的人,他会带军队向南运动,攻击都都寨,掩护我们,皇城头,必须拿下,拿下之后,血洗了他”刘显声音粗暴依旧,很有紧迫感,他可不想被那个小子看轻。   邓子龙在旁边,一言不发,心思邈远,这个时候,腾冲参将路智应该已经到了万宁府的屁股后面了吧,阮氏两个男人能扶得起就扶一把,扶不起也得让他们堵住安南黎氏,绝不能让他北上。   高鼎和高壁,也该对孟邦行动了吧。      :。: 第一百五十一章 高鼎暴起 ?滇南的土地蜿蜒崎岖,山峦起伏,高鼎和高壁返回鹤庆土司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   “贤弟,如今天色已晚,我这就吩咐人洒扫,你就在我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再上路吧”高鼎殷切地挽留高壁暂歇一晚。   “不必了,就此告辞”高壁并不给面子,回头深深打量了高鼎一眼,毫不迟疑地拒绝了他,率众快马加鞭离去。   待到马蹄声远去,高鼎狭长的鞋拔子脸缓缓沉了下去,眼睛里毫无波动却更显幽深。   “头领,您相信那个汉人书生的话么?”高鼎身边,一个八字胡精明相的圆脸男子皱着眉头思忖着道。   “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高鼎瞟了一眼聚在自己身边的鹤庆头面人物们,事不关己的语调格外刺耳。   “头领,您若是信了他,咱们就准备联合永胜,跟孟邦干,你要是不信他,咱们就跟孟邦联合,跟他干”八字胡坚定地道,他的决断很粗糙,很幼稚,精明相看上去只是徒有其表,当不得真。   高鼎一声苦笑,“联合永胜,永胜会跟我们走么?联合孟邦,孟邦会信任我们么?跟他干?可是葵儿还在他手上啊”   “这,这……这个,永胜的高壁头领明明也是跟我们一起应承了那汉人书生,要攻打孟邦,瓜分了他的,少主只是个三岁的孩童,那汉人书生看上去,不像那么无耻的人呐”八字胡又开始表达他的宏论,只是浪漫气息仍旧不改。   “唉……”高鼎深深叹气,“无耻?他要是真像表面上那样光明磊落,他一个十六岁的瘟书生,凭什么能指使得动那么多高官大将?只怕他没有最无耻,只会更无耻。高壁嘛,若是他真会践行诺言,跟我们结盟,他就不会连留宿一晚都不敢了”   “他担心我们对他不利?他想反悔?咱们可算是一家人呐”八字胡声音尖利了起来。   “一家人?哼哼,有利可图的时候,才会是一家人。他也不是想反悔,他是想做渔翁,不费吹灰之力,捡最大的便宜”高鼎很有耐心,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自己的所谓智囊听,腮帮子紧咬,抑制着突然升腾的怒气。   “那咱们也不动,他奶奶的,这些人都是一肚子坏水儿,咱们可也不傻”八字胡嚷嚷了起来,挥舞着袍袖,一点儿也不淡定。   “暂时也只有这样了,来人,加强对周边势力的监视,一有异动,报我,咱们见机行事”高鼎采纳了智囊的建议,决定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也不动。   “报,头领,今天中午,有一大队汉人兵马,进入了孟定土司,领头的是一个叫陈苏的汉人将军,他们已经结盟,说是要为罕象土司报仇,孟定的兵马正在往东北方向进军,一路横扫那些小土司头人,杀人放火,跟孟邦土司也打了几次小仗”高鼎话音未落,报信的小卒就已经进门了。   “东北方向?朝我来,还是朝僰人去?罕豹土司亲自出马了么?”高鼎眉头大皱,安生日子,想过也过不成啊。   “报头领,没有,罕豹土司因为拒绝为罕象土司报仇,被手下的头人火并,现在孟定土司的当家人是罕狮土司”   高鼎闻言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脸色格外阴沉,“罕狮土司?哼哼哼,那个满脑子肌肉的蠢货,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傀儡罢了,高淮,你带人到边境上去,加强防范,别让孟定土司的人占了便宜”   “是,头领放心”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拱了拱手,就要行动。   “报,头领,大明思州参将田本刚率领几千兵马移动到了咱们后方,打着,打着高葵少主的旗号,大张旗鼓,说是奉少主的命令,要协助鹤庆拿回孟邦故地”又一个小卒狂奔进来,报告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消息,高葵才三岁,就能号施令了,指挥千军万马了,倒也是件奇事。   “什么?”高鼎一跃站起,一点儿老年人姿态都没有,“卑鄙,无耻,林卓小儿,无耻之尤”   “报”一声通报声传来,大堂里为之一静,高鼎捏了捏眉心,他今天注定听不到好消息。   “孟邦土司的人越境了,杀进来了”小卒慌慌张张。   “慌什么?孟邦又不是第一次欺负人,仗着个头儿大,哪个土司没有被欺负过,这次他们抢的是哪里?”八字胡恼怒,一个巴掌甩过去,大声呵斥。   “没有抢哪里,他们好几千人已经攻下了咱们的顶岗寨,所有人都被杀了个精光,说是要砍断官府的狗腿子”小卒委委屈屈,捂着脸颊。   “不可能啊,田本刚才刚刚有动静,孟邦怎么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怎么可能?莫非只是巧合,孟邦早就垂涎咱们鹤庆的土地?”八字胡智囊再度跳脚,浪漫的气息依旧缠绵着他,久久不散。   “不是,是有人早就准备好了,故意在坑咱们”高鼎抗声说道,怒不可遏,“那林卓不止无耻,不止卑鄙,还他娘的下作,下作”   “要是如此,那,那咱们好像只有顺着走一条路了”八字胡终于想静静了,连环套之下,他浪漫得有些累了,他出了无奈的悲鸣,“要是跟孟邦打,咱们后面就安生了,要是不打,咱们搞不好腹背受敌,还有永胜和孟定,在旁边虎视眈眈,苍天啊,咱们,咱们鹤庆,这是造了什么大孽了啊?”   “打孟邦?嘿嘿,当然要打”高鼎阴测测笑道,“但是不是现在,不止咱们一家,玩儿阴的嘛,咱们也会,现在咱们有更重要的活计要做”   八字胡和大堂里的众位上层人物纷纷目视高鼎,等他示下。   高鼎却没有说话,他闭上眼,他现,自己好像一出门,就掉入了局中,一个挣不脱的死局,良久,他叹息一声,“但愿,你能信守诺言,把这里交到葵儿手上”   高壁在疯狂地快驰骋,一刻不停,鹤庆的地盘儿虽然也姓高,却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他一口气跑到鹤庆跟孟邦的交界处,才暂且停下脚步,揉了揉磨破皮血迹斑斑的大腿内侧,安抚了下浑身上下湿漉漉,腿都在抖的马儿。   “头领,咱们不用这么赶路吧,反正咱们又不听那个黄口小儿的,再说了,高鼎也不傻,就算是高葵在那人手里,多半也是要看看风色的”一个虬髯大汉接过高壁手中的缰绳,满口不屑。   “高鼎是不傻,我担心的是,那个汉人还会有后手,他费了那么多心思,想要把咱们两大土司牵绊住,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撒手,小心驶得万年船,前面,咱们除了鹤庆的地盘儿,到了孟邦,就可以安生一些了”高壁忧心忡忡,望着孟邦的大片土地,贪婪的光芒一闪而过。   “头领,那咱们要不要去跟孟邦通个气,让他们闹起来,到时候也好两边拿好处”虬髯大汉打的是坑队友的主意。   “不用,跟孟邦勾连,不是个好主意”高壁摇摇头,“它太大了,大得让人不安心”   虬髯汉子搔搔头皮,不解。   高壁没有解释,“喂马吃点儿草料,咱们就走”   命令下达,随从的一百多号人顿时怨声载道,高强度的跑了四五天的马,饶是这些都是皮实的厮杀汉子,神虚力亏不说,身体也受不住,真是,跟马鞍接触的地方,都破了一层皮,回去委实可不好跟家里的黄脸婆交代。   “别他娘的叫唤,只要咱们安全回去了,每人给你们赏赐几个水嫩嫩的骚婆娘,由着你们享受享受,现在,都赶紧的,误了时辰,老子摘了你们的脑袋”高壁威逼利诱。   听到有婆娘,一阵口水声响起,干劲儿又充足了起来,各自翻鞍上马,脑子里思考着该用哪几个姿势比较受用,嘶,奶奶的,破皮的地方更疼了。   马蹄声起,高壁一行人,绝尘而去,他们刚刚待过的地方,现出一大堆人影,他们是鹤庆在此地的头人,刚刚接到头领的飞鸽传书,要把高壁的命给留在孟邦,“嘿嘿嘿,还想女人,我好心,给你们烧几个,到了下面,再好好玩儿吧”   万历元年,九月,一个多灾多难的月份,永胜土司高壁在孟邦被残杀,鹤庆土司高鼎打着为高壁复仇的旗号,裹挟永胜兵马,联手攻打孟邦,双方集结数万人马,在孟邦西北打得如火如荼。   孟定土司罕狮,为报兄长之仇,尽起兵马,率众向东北进军,偷袭白莲僰人都宁城,一时间,凌霄城僰人、苗人与孟定土司,形成了对白莲僰人的围殴之势,皇城头、都都寨和都宁城等地四面烽烟,赵胤安陷入了重围之中。   此时,九丝城中,赵胤安并不见惊慌,淡定地修剪着指甲。   “教主,形势大大不妙啊,这样下去,咱们撑不了多久啊”   “是啊,教主,咱们的粮草也没了,僰人的村寨,都被咱们搜刮了一遍,再挨下去,就只有吃耗子肉了”   “教主,城里的僰人跟凌霄城有牵扯,恐怕会有异动,咱们得早做防备啊”   ……   白莲醉生梦死的高层们,终于提上了裤子,开始忧心局势。   赵胤安不以为然,他挥了挥红色的衣袖,掐着兰花指,嘴角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们呐,头脑简单,咱们白莲是干嘛的呀,造反的,专业造反的,这山啊城啊的,是要守,但是守不住也无所谓”   “教主,这……”   赵胤安不听任何异议,张口下令,“都闭嘴,给我听着,把僰人全部给我打散,他们熟悉山里的道路,让他们分成小股,混出去,到泸州府去,到叙府去,到林卓想不到的地方去,有多远去多远,给我杀,给我烧,给我抢”   “还有,跟我们打的,一直是苗人、僰人,官兵一个都没有,这不行,动点儿脑筋,卖个破绽什么的,勾引他们一下,把官兵给我狠狠地打痛了,其他的乱七八糟的,都是见风使舵,就不会逼那么紧了”   “教主圣明”   “林卓啊林卓,你费尽心机,把汉人当宝贝一样裹起来,想一个都不死,就把我灭掉,是不是?我偏偏不让你如意,就算你攻下九丝山,你也灭不掉我,汉人也会死很多很多,你会很痛很痛的哦,咯咯咯”赵胤安满脸心疼,掩嘴娇笑。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割须弃袍 ?叙府前线,蜀中总兵大帐中,将星济济。   刘显高居位,浓黑的眉毛跳啊跳的,就是不开口说话,下面坐了一溜的人,自然也不开腔。邓子龙坐在左上方,眉头微皱,这刘显一到战场上,就完全换了一个人,大的战略方向,全都忘到脑后去了,具体执行方面,有些东西就更是置之不理,跟他手下那帮兵痞一样,求战心切,立功心切,公子的持久战想法,在这个大帐里,渐渐松动了。   “三方合攻白莲僰人,尚未建功,僰人反而把老林子里的倮倮族都挖了出来,添了数万生力军,进展不大啊”刘显缓缓开了口,低沉中带着怒气,大帐里的气氛愈压抑。   邓子龙恍若未闻,施施然调整了下坐姿,没有回应。   “啪……”一个中年将领拍了桌子,噌地站起身,咧嘴吆喝,“依我看,咱们应该主动出击,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军队,几大万兵马蹲在这里,光看戏了,屁都不放一个,都对不起朝廷的粮草”   “咔啦啦”邓子龙一脚把凳子踢翻,并指如刀,指着那个中年将领,高声怒斥道,“张翰,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帅帐,你拍什么桌子?你冲谁拍桌子?以下犯上,你想找死不成?”   话音未落,就有数十个将官站起身,盯着张翰,如狼似虎。   刘显用力舒了一口气,敲了敲桌子,“坐下,都坐下,大家都是为了军务嘛,不必上纲上线”   邓子龙却不放松,转过脸来直视刘显,“总兵大人,这个体统,总还是要有的吧,今天他能冲我拍桌子,明天保不齐就会有人冲你拍桌子了,军务恐怕就更难说了”   刘显看了看占了这大帐多半的将领,还有些虽然坐着,但是明显也在跃跃欲试,嘿,自己还是低估了林卓,“也罢,张翰目无上官,咆哮军帐,打二十军棍,如今战事紧急,权且记下,等到打完仗,再论功过”   刘显很艺术地翻过了这一篇,大家伙儿都各自坐下,大帐里又静了下来。   “被动等着这些土司自相残杀,已不可行,官军要有实质性行动,扩大战果,不能拖太久”刘显这次没有再试探,直截了当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赞同总兵大人的意见”邓子龙接上话,并没有顶牛,“但却不适宜轻动大军,这些土司各怀机心,若是大明官军直接与白莲僰人接战,搞不好他们反而会裹足不前,看咱们的热闹,我看,还是以小股部队特种作战比较合适”   “邓将军,你这话怕是有点儿亏心哦”又有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话了,带着浓重的川音,“特种作战?我是懂不起的,我只晓得,现而今,只有你手头有一个啥子特务营,你还不如直接说,只能让你的人去立功,我们张开眼睛看到算了”   “郭成,就事论事,不要夹枪带棒”没等邓子龙有反应,刘显自己先训斥了那个参将一句,“你有什么看法,说说看”   “好,总兵大人”郭成瞟了邓子龙一眼,“凌霄城现在被僰人、苗人和孟定三面合围,白莲僰人坚守不出,短时间内,哪个也奈何不得他们,咱们就应该派出大批官军,深入到大雪山里,直接到白莲僰人的地盘去打几个大仗,把他们给逼出来,里外开花,几哈把他们弄翻,零敲碎打的,有个锤子用”   “就是,我赞成,他们白莲僰人,加上倮倮族人,能拿刀打仗的,总共也才不过五六万人,咱们官军比他们还多了两万,加上另外三家,过他们三倍有余,怎么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连头都不敢露?太丢人”张翰的大嗓门又吼了出来。   “不可,公子……咳咳,土司没有一个好东西,咱们应该先让他们自家互相消耗,咱们保留实力,等到最后收拾残局,把他们给一锅端了,太早参战,对咱们不利”董一元表示反对,他深受林卓熏陶,一开始就没有把目标定在白莲僰人上。   “嗤……”张翰显然是个爆仗性子,一点就着,“公子,公什么子……”   “闭到”郭成突然呵斥了张翰一句,“董守备,能吃好多饭,就准备好大的锅,没那么好的牙口,还是不要太贪心,你说咹?朝廷的旨意是让咱们平叛的,平定僰人和白莲的叛乱,最多再加上凌霄城的僰人,其他的,咱们都管不着,您要是真有本事,就把你那六千骑兵,全都立起来,开到上山去啊?也让咱们开开眼界”   “就是,往山里来打仗,偏偏跑去训练骑兵,脑子抽了吧”张翰臭嘴说的话,一如既往的难听。   “你……”董一元一跃而起,就要给张翰点儿颜色看看。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啊,有能耐你真把骑兵给开上山打个仗给哥儿几个看看”张翰浑然不怕,继续开嘲讽。   “行了,都别吵吵”刘显一拍桌案,站起身,作了决断,“就这样,邓将军,你的朱雀特务营,就暂时先不忙动,好钢用在刀刃上嘛,郭成,我给你六千人,你上大雪山,抓住战机,把里面的白莲僰人,全都给****出来,老夫就在外面,他们接不住的,我来接,不弄死他们不算完”   “要得,总兵大人,你就等我的好消息”郭成轰然领命,满脸都是志得意满。   散帐之后,刘显把邓子龙留下了,只说了一句话,就把邓子龙的嘴巴给堵住了,“林小子远在成-都府,对战局并不熟知,先让老夫试试,要是不行,我就全听他的”   董一元气哼哼地回到自己的骑兵营地,闷坐了一会儿,就换上了作训服,跟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弟兄们继续摸爬滚打,时不时地大声呼喝,“弟兄们,咱们是马上的特种兵,咱们流血流汗,就总有咱们扬名立万的一天”   郭成很高兴,能够独领一军担任尖兵任务,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他带着自己的兵马一头就深深地插入了茫茫大雪山中。   秋天的大雪山非常冷,郭成兴奋的小火苗儿也在寒风中被吹的七零八落,窝在一个山洞里缩成一团,“这鬼地方那么求冷,也不晓得那些僰人龟儿子躲在哪个山旮旮头,来人,去看看,哨探回来了没得?”   “参将大人,好消息,有好消息啊”洞口一个裹成布团的校官闯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冷风。   “哈,哈啾……”郭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一脚踹在那校官的肥屁股上,“你叫个锤子,啥子好消息,找到僰人的巢穴了?”   “找到了,就在九丝山……”   “我呸,你****欠收拾哇,敢戏耍老子”郭成暴怒,直接上手,一通组合拳,把那信口开河的校官打得鼻青脸肿。   “不,不是,大人,在九丝山跟皇城头之间,现了一个僰人的中转营地,大概有三四千人的样子,每天都在调动换防”校官忍着剧痛,把话说全乎了。   “哦,每天都换防?是有啥子好东西嘛?”郭成摸着下巴陷入了思索,“他们换防的人,是从皇城头出来,还是从九丝山出来?”   “都是从九丝山出来的人,中转一下,调防到皇城头”   “皇城头?那里可一直是白莲人马的聚集地,调那么多僰人上来?啥子意思喃?难道是要拿僰人当炮灰?”郭成自言自语,吃不准这个中转营地,到底是不是机会,“算了,再给我监视几天,看有没有啥子变故?老子又不傻,才不会去踩陷阱”   郭成没有坚持太久,很快,他就已经确定,那个中转营地,是个机会,那里离九丝山有一百多里,离皇城头也差不多,中间山峦阻隔,完全是个厮杀的好地方,而且中转营地已经按部就班运行了好几天,一点儿警惕的劲头儿都没有了。调拨僰人到皇城头,很有可能是要跟苗人死磕。   他尽起所有人马,埋伏在僰人从中转营地前往皇城头的必经之路上,这里左边是险山,右边是波涛汹涌的定风河,两头一堵,中间一围,就可以让这帮****养的有来无回。   眼看着僰人队伍松松垮垮地进入了伏击地点,郭成舔了舔嘴唇,露出了血腥的微笑,“好样的,兄弟伙,跟我到山顶上去,我们站得高,看得远”   “大人,您不亲自上阵,这可是个摧枯拉朽的好机会”他的副官殷勤地劝告,想让他也弄几个人头,好记功。   “不用不用,这里交给你了,我到上面去看看”郭成突然有很强的不妙的预感,慌里慌张的就要上山。   “嘿嘿嘿,谢谢大人,我等会儿割几个大官儿的人头,孝敬您老”副官乐得颠颠儿的。   “嗯,好,我先走了”郭成带着自己的亲卫扯呼了。   “呸……老东西”副官谄媚的笑脸也拉了下来,“胆子还没针眼儿大,手拿把攥的功劳不要,老子可不跟你客气”   “弟兄们,给我上,砍人头立功,升官财啦”副官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亲冒矢石,一马当先,口号很有大明特色。   “杀……”山上和道路两边,突然涌出大片穿着褚红色鸳鸯战袄的大明官兵。   正在闷头赶路的僰人脑门儿一懵,顿时就被杀了个落花流水,狭长的山路,队伍都不能展开,堆了近万人马,大家都不能展开,前前后后拥挤推撞在一起,稀里哗啦掉到河里的不知凡几,白色的湍急浪花一吞,几个起伏之下,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郭成刚爬上山头儿,就打了一个哆嗦,倒不是被冷风吹的,而是他看到自己这个山头四周的山上,全都是一排排的僰人和白莲人马,显然,别人是早有准备,要一口把自己吃干抹净啊。   “大人,怎么办?咱们杀下去,跟弟兄们一起冲出去吧”一个亲兵正义感爆棚,觉得不能抛弃兄弟伙。   “猪脑子,杀下去,咱们就等于是送死”郭成才没有那么傻,“听我的,都把战袍脱下来,他娘的红色太打眼了,咱们趁乱逃出去”   “咯咯咯,林卓这个蠢货,本座还以为他有多聪明”赵胤安也在山头上,赤红的衣袍非常的骚包,他把玩着手中的软鞭,心情很美妙,“伸头缩脑的,还耽搁了那么些天,没准备,都变得有准备了,真当本座是瞎子不成,正好也是个机会,等会儿让皇城头的僰人负责追杀这伙儿明军,顺着路,就杀出去吧”   “是,教主,教主圣明”   “哎,对了,那个带头儿的,在那边儿呢,最好把他给本座抓来,本座要好好儿玩玩儿他,真是太可爱了”赵胤安带着呻吟的轻柔腔调,在冷风中非常不合时宜。   “是,教主”   漫山遍野的僰人大队神兵天降,这下轮到明军懵逼了,冷不防被捅中了菊花,死伤惨重。   见势不妙,那副官振臂高呼,“弟兄们,有埋伏,咱们先撤,快点儿跑啊”一边撒丫子跑路,一边凶恶地唠叨咒骂,“郭成你个老狗,你最好别让老子活着出去,出去了,老子铁定跟你没完”   副官一吆喝,顿时兵败如山倒,明军红色的衣服就跟照妖镜似的,走到哪里都是萤火虫,在重围之中,格外显眼,白莲僰人就跟打猎似的,一窝蜂围着一个打死,再去打另一个,副官一语成谶,自己果然没能活着出去,很悲壮地被数十个僰人乱刀砍死。   “哎哟,啊……”郭成这个时候的情况也不好,他身边的亲兵已经只剩下几个了,别看他年纪大,逃命的腿脚可利索了,一直遥遥领先,亲兵都追不上。   “卧槽,呼呼……他娘的,这货是兔子么,怪不得教主要玩儿他,射箭,射死丫的”后面传来追兵头目的命令。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前面好几个人,射哪个?”   “射那个,有胡子那个”   郭成闻声,二话不说,刷的就把胡子给割了。   “没人有胡子,到底射哪个?我的弓箭已经饥渴难耐了,再跑我连弓都拉不开了”弓箭手没了目标,体能告急。   “射那个,那个穿着皮裘的,穿得最好的那个”   郭成闻言,大怒,二话不说,把裘皮大衣脱下来,按住自己的一个亲兵,一股脑给他套上,自己转身就跑。   “嗖……”“啊……”可怜的亲兵,刚刚感受到领导的三温暖,就倒在血泊里。   曹公地下有灵,要是知道自己经典的割须弃袍,还能有人重新演绎一遭,还是这么个贱人,不去上百八十个人,那棺材板儿是指定按不住的。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割须弃袍 ?叙府前线,蜀中总兵大帐中,将星济济。   刘显高居位,浓黑的眉毛跳啊跳的,就是不开口说话,下面坐了一溜的人,自然也不开腔。邓子龙坐在左上方,眉头微皱,这刘显一到战场上,就完全换了一个人,大的战略方向,全都忘到脑后去了,具体执行方面,有些东西就更是置之不理,跟他手下那帮兵痞一样,求战心切,立功心切,公子的持久战想法,在这个大帐里,渐渐松动了。   “三方合攻白莲僰人,尚未建功,僰人反而把老林子里的倮倮族都挖了出来,添了数万生力军,进展不大啊”刘显缓缓开了口,低沉中带着怒气,大帐里的气氛愈压抑。   邓子龙恍若未闻,施施然调整了下坐姿,没有回应。   “啪……”一个中年将领拍了桌子,噌地站起身,咧嘴吆喝,“依我看,咱们应该主动出击,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军队,几大万兵马蹲在这里,光看戏了,屁都不放一个,都对不起朝廷的粮草”   “咔啦啦”邓子龙一脚把凳子踢翻,并指如刀,指着那个中年将领,高声怒斥道,“张翰,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帅帐,你拍什么桌子?你冲谁拍桌子?以下犯上,你想找死不成?”   话音未落,就有数十个将官站起身,盯着张翰,如狼似虎。   刘显用力舒了一口气,敲了敲桌子,“坐下,都坐下,大家都是为了军务嘛,不必上纲上线”   邓子龙却不放松,转过脸来直视刘显,“总兵大人,这个体统,总还是要有的吧,今天他能冲我拍桌子,明天保不齐就会有人冲你拍桌子了,军务恐怕就更难说了”   刘显看了看占了这大帐多半的将领,还有些虽然坐着,但是明显也在跃跃欲试,嘿,自己还是低估了林卓,“也罢,张翰目无上官,咆哮军帐,打二十军棍,如今战事紧急,权且记下,等到打完仗,再论功过”   刘显很艺术地翻过了这一篇,大家伙儿都各自坐下,大帐里又静了下来。   “被动等着这些土司自相残杀,已不可行,官军要有实质性行动,扩大战果,不能拖太久”刘显这次没有再试探,直截了当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赞同总兵大人的意见”邓子龙接上话,并没有顶牛,“但却不适宜轻动大军,这些土司各怀机心,若是大明官军直接与白莲僰人接战,搞不好他们反而会裹足不前,看咱们的热闹,我看,还是以小股部队特种作战比较合适”   “邓将军,你这话怕是有点儿亏心哦”又有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话了,带着浓重的川音,“特种作战?我是懂不起的,我只晓得,现而今,只有你手头有一个啥子特务营,你还不如直接说,只能让你的人去立功,我们张开眼睛看到算了”   “郭成,就事论事,不要夹枪带棒”没等邓子龙有反应,刘显自己先训斥了那个参将一句,“你有什么看法,说说看”   “好,总兵大人”郭成瞟了邓子龙一眼,“凌霄城现在被僰人、苗人和孟定三面合围,白莲僰人坚守不出,短时间内,哪个也奈何不得他们,咱们就应该派出大批官军,深入到大雪山里,直接到白莲僰人的地盘去打几个大仗,把他们给逼出来,里外开花,几哈把他们弄翻,零敲碎打的,有个锤子用”   “就是,我赞成,他们白莲僰人,加上倮倮族人,能拿刀打仗的,总共也才不过五六万人,咱们官军比他们还多了两万,加上另外三家,过他们三倍有余,怎么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连头都不敢露?太丢人”张翰的大嗓门又吼了出来。   “不可,公子……咳咳,土司没有一个好东西,咱们应该先让他们自家互相消耗,咱们保留实力,等到最后收拾残局,把他们给一锅端了,太早参战,对咱们不利”董一元表示反对,他深受林卓熏陶,一开始就没有把目标定在白莲僰人上。   “嗤……”张翰显然是个爆仗性子,一点就着,“公子,公什么子……”   “闭到”郭成突然呵斥了张翰一句,“董守备,能吃好多饭,就准备好大的锅,没那么好的牙口,还是不要太贪心,你说咹?朝廷的旨意是让咱们平叛的,平定僰人和白莲的叛乱,最多再加上凌霄城的僰人,其他的,咱们都管不着,您要是真有本事,就把你那六千骑兵,全都立起来,开到上山去啊?也让咱们开开眼界”   “就是,往山里来打仗,偏偏跑去训练骑兵,脑子抽了吧”张翰臭嘴说的话,一如既往的难听。   “你……”董一元一跃而起,就要给张翰点儿颜色看看。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啊,有能耐你真把骑兵给开上山打个仗给哥儿几个看看”张翰浑然不怕,继续开嘲讽。   “行了,都别吵吵”刘显一拍桌案,站起身,作了决断,“就这样,邓将军,你的朱雀特务营,就暂时先不忙动,好钢用在刀刃上嘛,郭成,我给你六千人,你上大雪山,抓住战机,把里面的白莲僰人,全都给****出来,老夫就在外面,他们接不住的,我来接,不弄死他们不算完”   “要得,总兵大人,你就等我的好消息”郭成轰然领命,满脸都是志得意满。   散帐之后,刘显把邓子龙留下了,只说了一句话,就把邓子龙的嘴巴给堵住了,“林小子远在成-都府,对战局并不熟知,先让老夫试试,要是不行,我就全听他的”   董一元气哼哼地回到自己的骑兵营地,闷坐了一会儿,就换上了作训服,跟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弟兄们继续摸爬滚打,时不时地大声呼喝,“弟兄们,咱们是马上的特种兵,咱们流血流汗,就总有咱们扬名立万的一天”   郭成很高兴,能够独领一军担任尖兵任务,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他带着自己的兵马一头就深深地插入了茫茫大雪山中。   秋天的大雪山非常冷,郭成兴奋的小火苗儿也在寒风中被吹的七零八落,窝在一个山洞里缩成一团,“这鬼地方那么求冷,也不晓得那些僰人龟儿子躲在哪个山旮旮头,来人,去看看,哨探回来了没得?”   “参将大人,好消息,有好消息啊”洞口一个裹成布团的校官闯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冷风。   “哈,哈啾……”郭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一脚踹在那校官的肥屁股上,“你叫个锤子,啥子好消息,找到僰人的巢穴了?”   “找到了,就在九丝山……”   “我呸,你****欠收拾哇,敢戏耍老子”郭成暴怒,直接上手,一通组合拳,把那信口开河的校官打得鼻青脸肿。   “不,不是,大人,在九丝山跟皇城头之间,现了一个僰人的中转营地,大概有三四千人的样子,每天都在调动换防”校官忍着剧痛,把话说全乎了。   “哦,每天都换防?是有啥子好东西嘛?”郭成摸着下巴陷入了思索,“他们换防的人,是从皇城头出来,还是从九丝山出来?”   “都是从九丝山出来的人,中转一下,调防到皇城头”   “皇城头?那里可一直是白莲人马的聚集地,调那么多僰人上来?啥子意思喃?难道是要拿僰人当炮灰?”郭成自言自语,吃不准这个中转营地,到底是不是机会,“算了,再给我监视几天,看有没有啥子变故?老子又不傻,才不会去踩陷阱”   郭成没有坚持太久,很快,他就已经确定,那个中转营地,是个机会,那里离九丝山有一百多里,离皇城头也差不多,中间山峦阻隔,完全是个厮杀的好地方,而且中转营地已经按部就班运行了好几天,一点儿警惕的劲头儿都没有了。调拨僰人到皇城头,很有可能是要跟苗人死磕。   他尽起所有人马,埋伏在僰人从中转营地前往皇城头的必经之路上,这里左边是险山,右边是波涛汹涌的定风河,两头一堵,中间一围,就可以让这帮****养的有来无回。   眼看着僰人队伍松松垮垮地进入了伏击地点,郭成舔了舔嘴唇,露出了血腥的微笑,“好样的,兄弟伙,跟我到山顶上去,我们站得高,看得远”   “大人,您不亲自上阵,这可是个摧枯拉朽的好机会”他的副官殷勤地劝告,想让他也弄几个人头,好记功。   “不用不用,这里交给你了,我到上面去看看”郭成突然有很强的不妙的预感,慌里慌张的就要上山。   “嘿嘿嘿,谢谢大人,我等会儿割几个大官儿的人头,孝敬您老”副官乐得颠颠儿的。   “嗯,好,我先走了”郭成带着自己的亲卫扯呼了。   “呸……老东西”副官谄媚的笑脸也拉了下来,“胆子还没针眼儿大,手拿把攥的功劳不要,老子可不跟你客气”   “弟兄们,给我上,砍人头立功,升官财啦”副官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亲冒矢石,一马当先,口号很有大明特色。   “杀……”山上和道路两边,突然涌出大片穿着褚红色鸳鸯战袄的大明官兵。   正在闷头赶路的僰人脑门儿一懵,顿时就被杀了个落花流水,狭长的山路,队伍都不能展开,堆了近万人马,大家都不能展开,前前后后拥挤推撞在一起,稀里哗啦掉到河里的不知凡几,白色的湍急浪花一吞,几个起伏之下,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郭成刚爬上山头儿,就打了一个哆嗦,倒不是被冷风吹的,而是他看到自己这个山头四周的山上,全都是一排排的僰人和白莲人马,显然,别人是早有准备,要一口把自己吃干抹净啊。   “大人,怎么办?咱们杀下去,跟弟兄们一起冲出去吧”一个亲兵正义感爆棚,觉得不能抛弃兄弟伙。   “猪脑子,杀下去,咱们就等于是送死”郭成才没有那么傻,“听我的,都把战袍脱下来,他娘的红色太打眼了,咱们趁乱逃出去”   “咯咯咯,林卓这个蠢货,本座还以为他有多聪明”赵胤安也在山头上,赤红的衣袍非常的骚包,他把玩着手中的软鞭,心情很美妙,“伸头缩脑的,还耽搁了那么些天,没准备,都变得有准备了,真当本座是瞎子不成,正好也是个机会,等会儿让皇城头的僰人负责追杀这伙儿明军,顺着路,就杀出去吧”   “是,教主,教主圣明”   “哎,对了,那个带头儿的,在那边儿呢,最好把他给本座抓来,本座要好好儿玩玩儿他,真是太可爱了”赵胤安带着呻吟的轻柔腔调,在冷风中非常不合时宜。   “是,教主”   漫山遍野的僰人大队神兵天降,这下轮到明军懵逼了,冷不防被捅中了菊花,死伤惨重。   见势不妙,那副官振臂高呼,“弟兄们,有埋伏,咱们先撤,快点儿跑啊”一边撒丫子跑路,一边凶恶地唠叨咒骂,“郭成你个老狗,你最好别让老子活着出去,出去了,老子铁定跟你没完”   副官一吆喝,顿时兵败如山倒,明军红色的衣服就跟照妖镜似的,走到哪里都是萤火虫,在重围之中,格外显眼,白莲僰人就跟打猎似的,一窝蜂围着一个打死,再去打另一个,副官一语成谶,自己果然没能活着出去,很悲壮地被数十个僰人乱刀砍死。   “哎哟,啊……”郭成这个时候的情况也不好,他身边的亲兵已经只剩下几个了,别看他年纪大,逃命的腿脚可利索了,一直遥遥领先,亲兵都追不上。   “卧槽,呼呼……他娘的,这货是兔子么,怪不得教主要玩儿他,射箭,射死丫的”后面传来追兵头目的命令。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前面好几个人,射哪个?”   “射那个,有胡子那个”   郭成闻声,二话不说,刷的就把胡子给割了。   “没人有胡子,到底射哪个?我的弓箭已经饥渴难耐了,再跑我连弓都拉不开了”弓箭手没了目标,体能告急。   “射那个,那个穿着皮裘的,穿得最好的那个”   郭成闻言,大怒,二话不说,把裘皮大衣脱下来,按住自己的一个亲兵,一股脑给他套上,自己转身就跑。   “嗖……”“啊……”可怜的亲兵,刚刚感受到领导的三温暖,就倒在血泊里。   曹公地下有灵,要是知道自己经典的割须弃袍,还能有人重新演绎一遭,还是这么个贱人,不去上百八十个人,那棺材板儿是指定按不住的。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西南糜烂 ?泸州知府张瑚今晚在食无竹有个饭局,请客的是个大商贾,做的买卖也新奇,专门在城里低价买地,盖成楼房,再高价转卖出去,据说获利巨万。   张瑚对这门生意颇不以为然,一来房子和土地乃是命根子,是家族传承的根基所在,强迫着买是无良,高价卖则是无耻,二来小民维持生计本来就已经很是不易,在城里谋生更是艰难,再遭受此等盘剥,委实是要遭天谴的勾当。   不以为然归不以为然,该吃的饭,还是要吃的,如今川南战事吃紧,食无竹的价格愈发昂贵了,再说人家在巡抚衙门也是有跟脚的人物,实在不方便拒绝。   张瑚来到食无竹,就想起林卓,据说前两天,官军吃了个大败仗,丢了近万兵马在山上,他在成-都府想必也坐不稳当。   这顿饭吃得张瑚很不爽利,那地产商实在无良,话里话外,拉扯张瑚一起祸害老百姓,大家联手挣银子的意图很明显,给你定个小目标,保你一年挣一万两银子,口吻居高临下,很倒人胃口。   既然话不投机,饭后的娱乐活动,张瑚就托词不去了,忍痛挥别了红绡楼白嫩嫩姑娘的诱惑,刚刚打开包厢门,迎面一把利刃直刺胸口,没入心脏,张瑚连挣扎的反应都来不及做,鲜血喷涌,咣叽一声,硬邦邦倒地,他强撑着自己的眼睛,留着一丝意识,那个神气活现的地产商,被一大群蒙面人冲进来给捅成了筛子,张瑚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瞑目了。   当晚,泸州府的各个高档宴会场所和销金窟,包括红绡楼在内,全部遭到屠杀,无论是身份贵重的宾客,还是庸庸碌碌的仆役,一个都没有留,鲜血铺满了整个泸州府的大街小巷。   次日清晨,泸州府的城门迟迟未开,官府在搜城,要抓住那伙儿穷凶极恶的悍匪,哪晓得,城外却有大批流民蜂拥而至。   城门守将一番盘问后,大惊失色,屁滚尿流的层层上报,犍为县、夹江县乃至龙游县都出现了大批匪徒纵横劫掠,杀人放火,有两个县的县衙都被连夜血洗,传言是官兵败退,白莲教和僰人已经攻破了叙府,接下来就要屠了整个泸州,这些人就是先来探路的,百姓恐慌,纷纷离家避难。   比较远的泸州府都是这种境况,叙府和内江府的情形更加严重,两地重兵屯驻,府城倒是安然无恙,但是下面的乡镇,到处都是烈火熊熊,尸横遍野。   川南三府糜烂不堪,所有的上报和求救,最终都汇集到刘显的帅帐里。   邓子龙满脸阴鸷,瞪着刘显毫不掩饰他的愤怒,频频敲打着桌子,“刘总兵,郭成虽然把六千弟兄断送到了大雪山,倒是把僰人给****出来,你不是说过你接着的么,接到哪里去了?接到平民百姓家里去了?还是接到我们背后去了?”   刘显面色无光,并未搭话。   “邓将军,咱们不是也歼灭了几千僰人么,百密总有一疏,僰人散成一大片,东钻西钻的,难保跑出去几个,区区漏网之鱼,不值得大惊小怪”张翰这次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但是仍旧跳出来找歪理。   “啪……”邓子龙将自己手腕上的马鞭用力一挥,直接打在张翰的脑门上,一道粗粗的血印子现了出来,“不值得大惊小怪?你看这是什么?他们洗了多少村子?杀了多少高官?张知府的死,你负责嘛?”   一沓厚厚的纸张劈头盖脸砸在张翰脸上,纸张掉完,张翰看到的是邓子龙杀气四溢的眼神,让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大帐里死一样的寂静。   “现在追究责任,于事无补”刘显的官场艺术又显示出来了,“首要目标是,剿除这些窜入蜀中腹地的僰人叛贼,还老百姓安宁”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处处烽烟,来去无踪,实在是棘手”邓子龙简略分析了下,感觉头疼,要是公子在这里就好了。   “怕什么?他们敢出来冒头,就剿了他们就是,有什么棘手的?”张翰梗着脖子唱对台戏,挑衅的意味浓厚。   邓子龙幽幽一叹,不再开口,心中打定主意,要请回一尊大神来,镇压这些除了会唱高调,狗屁不通的宵小。   刘显看了邓子龙一眼,心中挫败顿生,郭成误我大事,不给老子长脸啊,抬眼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张翰,“也罢,张翰,这些闯入背后的叛贼,就交给你了,我给你一万人马,你只需分成几路,坐镇三府要塞,随时驰援各地,不许过于分散,也不许盲目追剿”   “是”张翰大喜,应承得好好的,只不过,刚走出帅帐他就忘得差不多了。   他一开始倒是按照刘显的安排,兵分三路,分别屯驻在府城和要冲之地,一有异动,火速赶到镇压,但是每次都是等他赶到,僰人已经办完事儿,逃之夭夭了。当地官员士绅看他的表情越来越不对,这厮到底是来帮着镇压贼匪的,还是来磨洋工的,那么多天,连根毛儿都没有抓到。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创下一天连续空跑六次的记录之后,张翰彻底爆豆了。   他一怒之下,再也不出兵了,安安生生蹲在府城不挪窝,官绅们表情难看,那就不看,另一边却暗中派出大批斥候队,在各处蹲点儿守候,跟踪叛贼的动向,终于让他发现了叛贼的一个落脚点,就在翠屏后山的洗马凼,一个大片竹林里。   “哈哈哈”得到消息的张翰顿时疯了,他摸着额头上尚未褪去的红印儿,怒声道,“这次看你们往哪里跑?邓子龙,你个小白脸,不知道是跟谁走旱道才爬到老子头上,这次老子立个大功给你看看”   张翰学乖了,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命令手下的各支部队从不同的方向,分散着朝洗马凼包抄过去。   谁料事机不密,有一路人马被小股僰人察觉,互相通传消息之下,立刻就有好几股僰人潜入防备空虚的府城,准备趁机干几票大的,还有一些决定尾随官军,做些趁乱偷袭的勾当。   张翰的行动很成功,洗马凼据点的百来个僰人被一扫而空,还抓到了几个活口,总算颜面上好看一些了,但是他还没有笑出声来,就挨了当头一棒,渔网一样撒开的官兵在竹林里遭到夹击偷袭,官兵不适应地形,被里应外合的僰人杀伤千余人。   最重要的是,泸州府和内江府再度遭到血洗,暴徒的人数比以往每次都多,他们直接攻破了官府大牢,裹挟大批囚犯,在内城大肆烧杀抢掠,两府几乎为之一空。   张翰闻报,呆若木鸡。   三府血流成河,川南人心惶惶,四处逃难的流民大潮越滚越大,反而给僰人小队提供了便利,他们用粮食收买流民,混在人群中穿州过境,因为蜀中兵马多半集中在叙府前线,防备空虚,这些僰人小队,专门针对官府和衙役捕快,屡屡掀起大片腥风血雨,兵锋一度到达成-都屏障的嘉宁府。   成-都震动,蜀中震动。   西南的局势并未到此为止,从皇城头捡回一条命的郭成,又惹出了大事端。   他自视甚高,仗着是汉人高官,对九大长官司还有个好脸色,对蒙罗为首的黑苗,那是绝无一丝好脸,对黑苗的兵马也是动辄施暴。   九大长官司也投桃报李,让郭成住在白苗掌控的大坝寨,一应接待服侍安排的都是尽心尽力,白苗的护卫卑躬屈膝,白苗的侍女花样尽出,百般逢迎,让郭成对白苗的好感度爆棚。   今天他在身边白苗护卫们的撺掇下,又一时手滑,不小心弄死了一个黑苗小崽子,一个番外蛮夷,话都说不清楚,竟然敢比老子还嚣张,收拾不死你。郭大将军完全没有当回事儿,反正总兵大人派来接他的队伍明日就到达,他一点儿都不虚。   “郭将军,不知道蒙沁做错了什么事情?你要把他处死?”蒙罗冷着脸,亲自找上门来了。   “咋个?你还要给老子提劲是不?”郭成反倒比蒙罗更激动,“老子弄死他,是因为他没有眼色,看到郭爷爷来了,还敢蹬鼻子上脸,这个理由,你满意不嘛?”   蒙罗粲然一笑,“不敢,不敢,区区一个黑苗,能死在汉人大将手中,是他的荣幸,郭将军请好生休息,蒙罗告退”   郭成颇感诧异,这么快就怂了?也没有深想,对自己的官威愈发满意,“这就是居移气养移体啊,老子也是有威望的男人咯”   次日,一个两百人的官兵小队,前来迎接郭成,郭成耀武扬威走出大坝寨,还拍着胸脯对九大长官司保证,要为他们争取粮草兵器,让他们放心,全然没有留意,九大长官司脸上的意味深长。   刚刚走到黑苗驻守的隘口附近,郭成再度被重重包围,领军的,是蒙罗本人。   “蒙罗,你要造反说,你龟儿子还不搞快给我滚,惹毛了,我弄死你”郭成又把官威端了出来,这一次,却失灵了。   蒙罗又是一笑,挥挥手,“杀,一个不留”   黑苗的武士蜂拥而上,两百多号人,瞬间被斩尽杀绝,郭成自己也被一刀直接割掉了头颅,受够了鸟气的黑苗把他剁成了肉酱,撒得漫山遍野都是。   郭成至死也没有明白,他手上有好几条黑苗人命,蒙罗从来都是忍耐,没有太过追究,为什么这一次他会翻脸?   “蒙罗头领,我家圣教主,欢迎你,弃暗投明,明日,我军将会攻打白苗,收复大坝寨失地”蒙罗身后转出一个白莲护法,恭敬地朝蒙罗施礼。   “放心,我明白,明日我会转向,攻打凌霄城”蒙罗眼睛里满是疲惫,痛失爱子的他,仍旧要在这险恶的风波里飘来飘去。   明眼人很多,明军在皇城头全军覆没,境内遍地烽火,自顾不暇,产生了深远的连带效应,孟定土司罕狮以休整为名,停止攻打都宁城,甚至主动让出了几处小寨子,隐约跟白莲还有些接触,在罕狮军中督军策应的陈苏,处境艰难。   鹤庆的高鼎,一身掌控高家两大土司的力量,本来已经筹划着以雷霆之势,跟孟邦展开主力对决。但是他却突然只守不攻,与孟邦产生了默契,安南阮氏顿时腹背受敌,遭到孟邦与黎氏的夹击,思州参将田本刚和腾冲参将路智,被迫提前进入战场,围殴孟邦土司,孟邦占据地利,双方互有死伤。高鼎骑在墙头上,两不相帮,意图抽身而退。   林卓一手布下的西南好局,彻底糜烂。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情长气短 ?成-都府,九里堤。   林卓枯坐书房,看着陈苏和邓子龙传回来的情报,怅怅叹息。   史书也不靠谱,这些成名人物,都特么是有污点的,刘显的眼界狭隘、刚愎自负,简直就是个天坑。   “不是敌军火力太猛,而是友军太过无能啊”林卓在书房里一阵无奈,自己估计也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了。   门外,张可儿笨手笨脚的托着一个托盘,闻声愣了一愣,小脑袋瓜摆了几摆,还是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   可儿左顾右盼,想着两只手都没空的时候,该怎么敲门呢,这点儿小问题,自然难不住冰雪聪明的可儿。   于是,当林卓打开书房门的时候,就看到可儿傻乎乎地用脑门敲门的囧相,突然开门,可儿一时间还有些收不住,脑门儿直愣愣的,差点儿朝林卓栽过来,带着一脑门儿的红印子,冲林卓呵呵傻笑。   “傻妞儿”林卓忍俊不禁,接过托盘,就把可儿拉进门,“你小妹姐姐怎么没有来,是不是去偷懒了?欺负咱们可儿,晚上师兄打她屁股”   张可儿闻言,非但没有显得开心,脸蛋反而耷拉下来了,她一步一磨蹭地挪到林卓身边,扯了扯林卓的衣角,“师兄,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可儿呀”   “怎么会?”林卓闻言一愕,放下茶杯,双手把可儿的脸颊捧在手心里,“可儿漂亮活泼,善良可爱,师兄喜欢得很呢”   可儿感受着师兄掌心的温暖,片刻的迷糊,“可是,可是,师兄晚上都陪着三个姐姐睡觉,从来都不陪我的”   “咳咳”林卓顿时噎住了,大明的性-教-育不会这么超前吧,“可儿,你知道一起睡觉,是怎么回事儿么?”   “知道”可儿点点头,斩钉截铁,愤愤然,“现在天凉了,三位姐姐肯定跟可儿一样,脚冷,你给她们暖脚,不给可儿暖”   林卓眼睛瞪得大大的,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   可儿大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透着睿智的光芒,“师兄骗人的,说是啥也不让我学,让我天天到处玩儿,可是,这样子,师兄就不喜欢我了,每天也就碰到了才哄哄我,三个姐姐天天忙前忙后的,你就可疼可疼她们了,白天老是抱着她们,还亲他们,晚上就陪着她们睡觉,还给她们暖脚,呜呜呜……”   林卓慌乱不已,赶紧张罗着给可儿擦眼泪,可惜越擦越多,林卓使劲儿叹了口气,把可儿的身子扳正,视线固定在自己身上,磕磕巴巴地解释,“可儿,这个,男的跟女的之间,有些事情你还不懂,等你长大一点儿了,才可以的”   可儿并没有被说服,眼泪掉得更凶了,“你骗我的,可儿都十四岁了,京师有的姐妹十四岁都嫁人了,哈茗姐姐也才比我大两岁,你就是不喜欢我,才不肯教我的,呜呜,我晚上都做噩梦,梦到我什么都不会,你就不要我了,我好可怜的,没有新衣服穿,只能吃干馒头,还被野狗追着咬,呜呜,师兄,你教我好不好?我会学的,你看,我都会给你送茶点了,呜呜呜……”   林卓麻爪了,烦躁地在书房里转来转去,找不到解决办法,这个可怎么整?十四岁虽说已经不算幼女,可还是稍微小了点儿,一只嫩生生的花骨朵,只能呵护,尚且不能摧残,林卓有限的节操警示他,把十六岁当做心理底线比较合适。   “咳咳”门外响起了咳嗽声,一听就是假咳嗽的那种,沐焰俏生生站在那里,风韵宛然。   可儿七手八脚擦了擦眼泪,看了看林卓,看了看沐焰,又看看自己,反正就是喜欢不起来,总觉得沐焰要来抢师兄,而且师兄肯定会被抢走,有种被正面强行碾压的无助感。   “沐焰,咳咳,来了啊?有事么?”林卓看到沐焰,也是一身的不自在,这个女人,也是情债。   “没事儿”沐焰没好气地翻了个娇俏的白眼儿,“可儿,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才不要,我要去找娘”可儿甩了个后脑勺给她,人家怎么着也是正房大妇,有官方和民间双认证的。   “可儿,我可以教你很多事哦,比如你师兄晚上跟三位姐姐做的那些”沐焰像是个女妖精,在勾引意志不坚定的色书生。   “真的么?”可儿有要投敌的迹象。   “咳咳,沐焰,好了,可儿还小,再等两年也不迟”林卓赶紧出手镇压。   “呸,女人的好时光能有多久,经得起你这样一年两年的耽误?”沐焰话里有话的鄙夷,“就算是你要立牌坊充正人君子,可儿也到了该晓人事的时候了”   林卓哑口无言,俯下身,擦去可儿脸上的泪痕,“可儿乖,师兄永远都要你的,师兄也没有骗你,你快快乐乐就最好了,等到你长大点儿,师兄就会让你做我的娇娇新娘,让你一辈子幸福,咱们可以拉钩”   可儿将信将疑地看着林卓,没有跟他拉钩的意思,撅着嫣红的小嘴儿,犹自有些不服。   林卓心一软,索性豁出去以身饲虎,缓缓把嘴唇印在可儿嘴唇上,当着沐焰的面儿,教自己的小妻子接吻,可儿晕淘淘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张着小嘴儿由着亲爱的师兄横行扫荡,脸上闪着灿烂的红晕。   等到两人牵着一根银亮的的细线分开双唇,可儿乳燕投怀,抱紧了他的腰杆,闭着眼睛,嘴巴里细细呢喃,“师兄”   林卓温柔地拥着可儿,心里软绵成一团。   沐焰侧过身,脸上发热,心里却有些凉,他身边一个个都是可心可意的小姑娘,自己一个生了儿子的寡妇,就没有那个命。   眼神流转,看到林卓对可儿的柔情蜜意,沐焰大着胆子红着脸,牵着林卓的手放在自己腰臀上,用双手用力压住,丰腴的凫臀还挺挺的翘起,生怕林卓误会了自己。   这个冤家心可狠,再倒退回去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让他再念起自己。被林卓叫高夫人的惨痛经历,沐焰不想再重复一次。   沐焰骄傲的曲线,快被林卓揉捏成了面团,她贝齿咬着丰润的嘴唇,一脸潮红,鼻腔里还时不时溢出几声迷乱的呻吟。   可儿在师兄怀里,张着大大的眼睛,求知若渴地认真观摩着,时不时还看一下自己的尖尖角,喃喃自语,“怎么才能长那么大呢?”   “噗嗤”林卓被可儿逗笑了,凑过脑袋,在她的脖颈上细细地啮噬亲吻,弄得纯净的女孩儿攥紧了他的手臂,激灵不断。   沐焰霸占着林卓的另一只手臂,颇有些心满意足,在林卓身上到处轻轻爱抚,书房里飘荡着甜腻的气息。   一番痴痴缠绵,林卓的前-戏大-法再展神威,沐焰跟可儿各自发泄了***拔鸟无情,扔下林卓,手牵手离去了,据说沐焰要当老师,传授更高端的姿势给可儿。   林卓怀着可儿被带坏的无限忧虑,接待了急赤白脸来访的曾省吾和于慎行二人。   “朝廷对本科乡试悬疑及夔州府士子闹事做出了决断,着令蜀中自行纠劾,查实俱奏,如今藩司臬司各执一词,不知你意下如何?”曾省吾很深沉,还带着点儿敬意。   形势比人强,曾省吾也是没有办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京师,透风更是透得跟筛子一样,朝廷议政的各方角力绘声绘色,张居正的保留态度愈发明显,林卓被小皇帝和几个大块头独行侠合力保下,张佳胤一锤定音,会观望风色的,都知道,蜀中说话最大声的已经不是他这个巡抚了,何况现在他这个巡抚也已经只有靠拢张佳胤一条路好走。   “不知大宗师之意?”林卓并未得意忘形,刘显的失误,让他更加谨慎,这事儿毕竟应该以于慎行为主。   “宋鸿烈和韦锡林试图推动重新阅卷,甚至重考,还要勘查阅卷房师,郑振声主张绥靖,与夔州府士子做交易,平息事态”于慎行先就把所谓藩司臬司之争给具体化,让林卓清楚现状,他个人的态度非常强硬,“我意不以为然,乡试公正,没有什么好核查的,闹事士子理应严惩”   曾省吾蹙起了眉头,显然,这样各执己见,大家更谈不拢。   “呵呵呵”林卓笑了,“两位大人,中央下令调查,那就调查嘛,夔州府士子以往都有上榜,今年为何没有?确实启人疑窦”   于慎行张嘴欲说话,林卓却抬高声调,继续了下去,“那就深挖一下夔州今科所有应试士子,要重考,看看他们究竟水平如何?要调查院试,调查科试,调查夔州士林,看看他们选出来的,倒地是夔州的顶尖士子,还是另有黑幕”   “调查夔州一府的士子,恐怕会有很大阻力”曾省吾皱紧了眉头,林卓的办法比于慎行的更为激进。   “也不用那么费劲,先调查韦一笑和韦锡林,直捣中宫,就没有阻力了”林卓早就对这两个姓韦的起疑了。   “此法甚好,只要拿下了韦锡林,相信有很多人都会主动告诉我们其中真相”于慎行表示赞同,主持个乡试,沾染上一身麻烦,他也是心火大旺。   “韦锡林毕竟是四品知府,不好遽然查处,按察使宋鸿烈必然不会同意”曾省吾仍旧固执着他的体统和规矩。   “学政乃是民政,按例,归藩司管辖”林卓今天格外不耐,一竿子把活计支到何举手里,这些历史人物,都是看起来很很美,其实各有瑕疵,“曾大人,如今大局乃是蜀中稳定,乃是朝野观感,唯有从快从严从重,方能展示蜀中决心,其余的,只要无伤大雅,不必深究”   “也好”曾省吾无奈,只得点头同意,蜀中巡抚任上,他处处受制,处处被动,处处都要仰仗他人,过得很不开心,“还有,刘显总兵,在蜀中的战局,颇为不利,大大偏离你的预想,恐怕还须有人弹压,你意如何?”   林卓撇了撇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日重回叙府,尽力而为吧”   “哈哈哈”于慎行在旁边大笑,他一点儿也不意外,“林解元不用过谦,有你单骑入川南,必能力挽狂澜”   “可须我与你同往”曾省吾出言询问。   林卓微诧,旋即摆手,“不必不必,巡抚大人坐镇成-都府便可,此次乡试波澜,宋鸿烈那边,还需要你多加周旋”   曾省吾沉默点头。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所谓勋贵 ?林卓跟曾省吾、于慎行两位大佬商量完正事,就亲自送二位出门,这些大的规矩,林卓一直遵守得很好。   三人带着一众从人,边走边议论一些朝政,指点江山,评说功过,骂两句刘显无能,一派统治精英的华贵气象。   “嘎?”门口的一幕让三位精英惊掉了下巴,三人身后的从人一阵紧张,呼啦啦涌上前去,加入了战团。   “哎哟喂……”“啊……”   却见林家的护院家丁摔倒了一地,扭来扭去,个个负伤挂彩,一个虬髯老汉带着一群家将正在大显神威,也不拔出腰间的兵器,只顾拳来脚往,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就把新扑上来的揍得鼻青脸肿,打到酣畅处,还要仰头暴烈地哈哈大笑几声。   “哐哐哐”“哐哐哐”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震得地面一颤一颤的,林卓的司命卫队从宅院两边的驻地大踏步开出来,穿着迷彩秋装,威风凛凛,手中拿着的都是蜡杆儿长枪,寒光森森,杆子雪白,齐眉高,很有韧性。   “统统住手,你们是什么人?交代身份,若是再任意胡来,抗拒指令,司命卫队有权把你们击毙当场”耿大力站在队伍前面,一样的装束,一样的兵器。   “特战之魂,骄傲不死”四五百号人一声齐喝,长枪端起,眼看就要把这些闹事儿的戳成筛子。   “哟呵,还不赖嘛,有种”那虬髯老汉打量了下司命卫队的军容仪表,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活像是来检阅部队的。   耿大力一怒,长枪一挥。   司命卫队二话不说,三人一组,哧愣愣直扑上去,完全就是要拼命的架势,虬髯老汉身边的家将见状大惊,赶紧迎上前护住那老头儿,本来武艺强悍的家将,碰到特种兵,当场就被刺死了十来个。   虬髯老汉没想到还有那么生性猛烈的兵,说干就干,连反应都不反应一下,愣怔了片刻,看到自己的家将陈尸当场,心中各种疼痛,赶紧扬起手,大喝,“住手,都他娘的住手,我是黔国公沐昌祚,叫林卓那小崽子出来见我”   他大喝之后,本以为自己的名号,能威慑一下,却现那并没有什么卵用,司命卫队毫不理睬,长枪上鲜血殷红,来去如电,又有好几个家将倒在血泊里。   “住手”林卓站在正门的台阶上,施施然吆喝出声,节奏慢了不止一拍。   司命卫队听到林卓的声音,立即停手,摆出防御造型,缓缓后退,将林卓层层拱卫起来,防备着这个有些癫狂属性的老疯子。   所谓的黔国公瞪眼看着司命卫队听令进退,毫无滞涩,瞄了林卓一眼,又看看穿着二品文官服色的曾省吾,浑不在意,傲然逼问,“你就是林卓?”   “我既是他们的统领,我也是林卓”林卓回答了他,面无笑意。   “你刚才一直在这里,听到我报名号,为何不喝止他们?”沐昌祚咄咄逼人。   “刀剑祭出,不饮血,岂能还?”林卓更霸气。   沐昌祚一愣,旋即仰天大笑,“嚯嚯嚯,好,有脾气,有血性,有我年轻时候一半的气势”   “国公宝刀未老,乃是社稷之福,可喜可贺,但若是拳头对外,岂不是更好?”林卓勉强恭维了几句,仍旧心气难平,你是来干嘛的?啥事儿不能说清楚,打上家门口来动手,显示你的牛逼么?   “黔国公,你无缘无故上门挑衅,若是没有个交待,本官将上奏陛下,看看您这云南王是何等的威风八面,都欺到蜀中来了,着实令人大开眼界”曾省吾也看黔国公很不顺眼,二话不说,就给他扣个大帽子。   “嚯嚯嚯,你们这些腐儒,张口闭口弹劾,本国公想去哪里去哪里,天王老子都管不着,你就能管不成,林卓这小崽子敢打我儿子,凭什么我就不能打他,识趣的趁早滚蛋,叽叽歪歪惹人心烦”沐昌祚口气很大,看起来是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曾省吾面目阴沉,不再出声,于慎行闭着眼睛侧着身子,没眼看。   “哗哗哗……”“啪啪啪……”   又是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刘珽黑着脸策马而来,大队城防兵马将九里堤包围得水泄不通。   “嚯嚯嚯”沐昌祚身处万军阵中,犹自意气风,根本就不虚,他身边的家将也个个挺胸腆肚,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林卓,你这阵仗可不小,你莫不是敢拿老夫下狱不成”   “林卓不敢,不过,川南兵凶战危,国公孤身前来成-都府,返程遭遇不测,蜀中上下,同感悲愤,誓与叛贼不死不休,为国公报仇雪恨,您以为如何?”林卓见他仍然一副大喇喇不以为意的样子,心中愈不快,犯了犟脾气,洒家还真不怕跟你对上,文臣一毛,只要你不造反,保管弹劾得你跟你老爹沐朝弼一样,灰溜溜滚蛋。   林卓眼角微动,刘珽带来的弓箭手箭上满弦。   “林卓小子,你可不要太放肆”沐昌祚怒色满脸,眼皮子直跳。   “国公,如您所见,林卓的属下,向来令出即行,绝不会迟疑”林卓慢条斯理,一张清水脸紧紧绷着。   “林卓,你现在川南打得稀巴烂,就真不怕我暗地里给你使绊子,比如,我找个借口把路智调回来”沐昌祚眼光幽深,   “您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是,您也必须承担后果”林卓面不改色,低沉的道,“最多,我的棋盘里,多一个敌人,林卓虽然出身微末,一心从文,却一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绝非忍气吞声之辈”   “爹爹”气氛僵持之际,两声呼唤传出,沐燃扑到沐昌祚怀里,又看看人丛里刀刃相向的林卓,柳眉倒竖,泼辣地道,“林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知道这是谁嘛?这是我爹,是黔国公,你们这些小民,都得跪着跟他说话的,再不把兵器收起来,黔国公府把你们全杀干净……”   “小妹住口”沐焰眼见身边的林家人脸色大变,赶紧出言喝止。   沐焰凑到林卓跟前,还没开口转圜,却见他不怒反笑,“国公,令郎与令嫒,与您果然一脉相承,林卓受教了”   林卓拱手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袍袖一挥,朗声喝道,“退下”   “啪啪啪”的脚步声次第响起,司命卫队和城防官兵潮水般退出九里堤。   “林卓家中庙小,就不留贵客了,国公请便”林卓也没心情再跟他对话,他对大明勋贵的印象,糟糕透顶。   “混账,老夫卖你恩师个面子,给你点儿好脸,你个黄口孺子,莫要不识抬举”沐昌祚显然认为林卓的举动是在示弱,顿时气焰嚣张。   “没记错的话,我曾经救了你的女儿,你这个态度……”   “少来攀扯,老夫派了路智协助你,这份情就已经还了,今天,咱们就要说道说道,你强留我两个女儿,还有对我儿子不利的事情了”沐昌祚嗓门甚宏,所说难听至极。   “国公意欲如何?”林卓万般心思尽数冷却,耐着性子询问。   “女儿、外孙,老夫都接走,川南的战事,老夫接手”沐昌祚很坦诚,两个接字,韵味不凡。   “国公亲眷,自然可以随时接走,但是沐焰和高葵,走与不走,还望国公莫要强迫,川南战事,国公热血报国,只需奏报朝廷,陛下和娘娘自有区处,无须知会我”林卓算是看明白了,沐昌祚这厮是来敲诈的,滇南那块土地,还有战事的功劳。勋贵们干这个活计,得心应手啊,真特么操蛋。   “行,他们俩,爱走不走,老夫也管不了那么多,你少给我打马虎眼,这里谁说了算,老夫这双招子还是能看清楚的”沐昌祚不依不饶。   “我不日即将前往叙府,若是国公有意,可一同前往”林卓被恶鬼缠身,只好让步。   “滚蛋,谁说老子要去打仗的,老夫就在昆-明,但是,你懂?”沐昌祚一口顶了回来,顶的林卓蛋疼,原来您老人家要得是坐吃功劳,毛事儿不干啊。   “国公赞画戎机,决胜千里,调派精兵强将,辅助粮草,本就有天大的功劳”林卓眯着眼做出了承诺。   “还有呢?”沐昌祚虬髯一动,显然非常不满意。   林卓暗暗一叹,“滇南诸土司领地,我必须交由高葵统领,后续就全赖国公自己争取了”   “好,你小子做人不行,做事还算可以,打赢了再说,这话我记下了”沐昌祚眼睛转了个圈儿,昵了眼高葵小屁孩儿,勉强满意了,人身攻击了一番,转身招呼女儿外孙,就要走人,林卓长出一口气,这瘟神总算送走了。   “爹爹,爹爹,呜呜……”高葵左看右看,见势不妙,这是啥情况,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要跟干爹说再见了,赶紧拉着林卓的衣襟,一阵嚎啕大哭。   沐焰“噗通”一声冲沐昌祚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爹,女儿不孝”   完事儿,转过身抱过儿子,站在林卓身边,不走了。   沐燃眼睛咕噜噜转悠,不知打着什么主意,林卓随后而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国公,沐焰母子,就留在我府上如何,沐焰虽名为妾室,林卓万不会负她,高葵为我义子,属于他的,我一定会为他拿到手,祝您和沐燃小姐,一路顺风”   “臭书生,臭林卓,你什么意思?”沐燃听到林卓区别对待,仍旧不服,就是不服,可惜林卓早已看透,这个女王范儿的姑娘跟自己的八字必须不合。   “也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初不听老人言,现在做人家的妾室,也是你咎由自取,高鼎老儿都没有意见,老夫更没意见”沐昌祚瞥了沐焰母子一眼,神情淡淡,没有反对。   沐昌祚一行人吆五喝六,车马迤逦,横行而去。   曾省吾和于慎行二人,亲眼目睹了林卓的委曲求全,感同身受,沉重地安慰了林卓几句,才叹息着告辞。   林卓却绽开了笑容,恍若乌云散尽。   他把高葵抱在怀里轻轻逗弄他的小脸儿,胳膊上感受着沐焰的馨香温软,心头冷笑,沐昌祚,你一定会为你今天的欺人太甚,付出代价的。      :。: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重回叙府 ?送走了黔国公,顺便摆脱了恶言恶语的沐燃,林卓算是深度领教了大明顶尖勋贵的操行,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沐烨沐燃兄妹俩的水准明显停留在初级阶段,远在沐昌祚之下,还有着巨大的提升空间。   这伙儿养尊处优、生来不平等的挫人,除了拉后腿,别的事情,那是一点儿也指望不上的,川南的战争形势没有最复杂只有更复杂,他默默做好了四面皆敌的心理准备,更可恶的敌人很有可能不在战场对面,而在自己背后。   局势危急,林卓也不打算再拖延,紧锣密鼓的开始了重回叙府的准备工作,他跟何举和田逢春见了面,郑重交待了跟曾省吾配合着处置乡试首尾的事情,两人都表示问题不大。   “川南之战,进度非常不理想,还有反复走回头路的可能,我争取能够最短时间内迅即建功,但是不管能与不能,消耗对峙都在所难免,你们记住两个要诀,一个是预则立,提前做好最坏准备,不要等到事到临头再着手筹划,贻误战机,一个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蜀中正在打仗,向朝廷哭穷要支援是题中应有之义,奏章不能停,要钱要粮食要军械,有啥要啥,储备越多,胜算越大,万万不能死撑着面子活受罪,只要仗打赢了,面子里子就什么都有了“林卓掰开了揉碎了灌输给何举二人,满心恨铁不成钢,翻白眼儿?还脸红?这都什么时候了,顾得上要脸么?那玩意儿多少钱一斤?   “贤侄尽管放心,你亲赴前线,那我何举除了筹措转运粮草,其他一切都撒开不管,朝廷那边,我也能开得了口,绝不会迂腐,误了贤侄的大事“略微吭哧着消化了一会儿,何举起身拍了胸口,田逢春一介武夫不善言辞,跟着频频点头应诺。   官场的事儿,有这几个得力臂助,林卓勉强安得下心。   作为一个长期与狼共舞,专业搞大事情的人,林卓注定不是能圈养的,穿越过来两年时间,聚少离多,家里人永远都是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当他看到娘亲张婉儿,含着泪珠儿,已经在默默帮他打点行李的时候,满腔的愧疚无以复加。   两天的时间,林卓度日如年,家里每个人都言笑晏晏依旧,但是连高葵都感觉得出来,家里的气氛很压抑,乖的跟一只鹌鹑似的,林卓也戴着面具强颜欢笑。离家前一晚上,林卓拍着胸脯耍尽活宝,保证全须全尾地回来,才从娘亲涕泣涟涟的怀抱中挣扎出来,安抚了好半天。回到卧房,红烛摇曳,哈茗早早溜走,她占有天时地利,肯定会跟着林卓走一遭,清漪和耿小妹嘤嘤低泣,撕扯着林卓,抵死缠绵,她们两个将不会随行,机会让给了林卓的大妇张可儿和尚未收房的沐焰。   九月十三日,是黄道吉日,天赦日,庚辛,大利出行西南方。   老林家举家相送,林卓却出门不利,让他强烈怀疑起了人生,出门看了黄历,还会出这种幺蛾子,只能说明老林家的九里堤大宅,方位有问题,风水有问题,才会特么的又一次被人率众堵了家门,那带头的汉子面黑无须,身长七尺,虎背熊腰。   林卓面色冷峻,颜色不善,“敢问何方神圣,聚众堵我家门,林卓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明言,免生误会。“   他话音刚落,耿大力兄弟俩就挥舞着大队人马,刀出鞘弓上弦,做好了战斗准备,这些司命卫队和审阴司的高手们也憋气好久了,老林家偌大一杆大旗,响当当的大户人家,竟然成了戏台子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阿猫阿狗都来堵门,面子何在?   “这位哥哥,没有误会,这里是林卓林公子的家嘛?我是来找人的,不打架,不能站在这里,我们换个地方站也行。“那带头的好大一条壮汉,声音却稚嫩尖细,没有变声,很让人疑惑,只见他连连摆手,招呼自己带的从人换地方,憨头憨脑,模样颇为好笑。   “呃,我就是林卓“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卓也看出来了,别人应该不是来找茬的,“不知,这位,这位小兄弟,找我有何贵干?“   “你就是林卓啊“那壮汉张大了嘴巴,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如同看到了什么传说中的怪物一样,“啊,我是石柱宣抚使马斗斛的儿子,我叫马千乘,我爹让我来的,他说你是大明的忠臣,也是咱们蜀中的大英雄,让我跟着你去打仗“   “马千乘?“林卓心神大震,又是一个历史人物啊,当然他并不是特别重要,更重要的是他的老婆,鼎鼎大名的女中豪杰秦良玉。   “对啊,你听说过我么?“马千乘眼睛一亮,很有些期待。   “听说过,我知道你是重庆府最出色的少年勇士,我不仅听说过你,还听说过你老婆,她是最优秀的土司,最纯粹的武士,是大明真正的屏藩“林卓说着说着就很激动。   对面的马千乘一脑门儿的问号,“林公子,老婆是啥?能吃么?“   “啊?哦哦,呵呵呵,老婆就是,就是你父亲,老子英雄儿好汉,你如此勇猛忠义,你爹必然更是出类拔萃,总之,你能来帮助我,我很高兴“林卓略带些尴尬,走到这个憨厚的壮汉面前,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的到处撒,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似乎有个机会可以玩儿养成了,按岁数算,这个身长七齿的大汉,竟然才十三岁,这发育得,太充分了。   “嘿嘿嘿,这么说我老爹是挺厉害的“马千乘挠着后脑勺傻笑,介绍起了他身边一言不发的青年,“这是我的亲兵队长,也是我的好朋友,他叫秦邦屏,也是一条好汉子“   秦邦屏是个挺拔的帅小伙,看上去比马千乘小了一圈儿,却比他稳重得多了,抱抱拳,“我们两人是奉命到林公子账下听令的,一切都听您的命令行事。“   “呵呵呵,好,叙府欢迎你们“林卓看着这个秦邦屏意味深长,这个年龄,这位应该是那位秦良玉美眉的哥哥吧?   林卓收得两位猛将,挥别家人,当先一夹马腹,大氅飘舞旌旗猎猎,司命卫队排列着激越严整的队列,毫不迟疑的跟上,沿路唱起动感的男儿当自强,人数虽少气势惊人。   “林公子麾下卧虎藏龙,好男儿当有如此气概“秦邦屏感叹。   “真威风,真气派,咱们真英雄,就应该跟他们站在一起,并肩战斗“马千乘要激动得多了,粗砺豪迈的脸颊涨得通红通红,羡慕得眼光一直追随着在最前方威风凛凛的耿大力。   林卓重回叙府,并不只是人到了就可以了,他一路上,是很忙的,忙着跟各个州府的官绅族老会面,暴力推行他的保甲联防制度,他要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把那些僰人小队给全部淹死。   “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保甲联防,每户抽丁一人,发给武装,为联防队,官兵衙役分层监管,但有外人异动,一概捉拿,抵抗者可当场处死“林卓在嘉宁府,召集该府所有县官乡绅宗族老人,阐述他的保甲联防主张,与会人数多达七百人,史称七百人大会。   下面的乡绅族老们个个交头接耳,一阵蠢动,有说可行的,有说不可行的,嘀嘀咕咕,各执一词很不严肃。   “值此非常时期,此事并非商议,必须强制推行“林卓毫不客气,声调大大提高,严厉非常,“若是一丁有功,赏赐全户,一户有功,赏赐全甲,一甲有功,赏赐全保“   “同理,若是一丁、一户窝藏僰人有罪,则株连全甲全保,若是一保一甲检举捉拿当地僰人不利,则该保甲所有丁户,一并严刑入罪“   “乱世用重典,林解元见解深刻,发人深省,本官无条件全力支持。诸位,我嘉宁府乃是成-都府城要冲,背后无路可退,本官在此立下军令状,我嘉宁府半月内若不能肃清僰人叛贼,我自断项上人头,以谢蜀中父老,以谢林解元,但是,本官有言在先,我伏法之前,会先将所有有罪保甲夷为平地,本官绝不开玩笑“嘉宁府知府大人,慷慨激昂,满嘴血腥,脸上冷肃非常,眼角余光瞥见林卓频频满意点头,不禁热血上涌,机会啊,乱世用重典,乱世也有天赐良机啊。   林卓长身而起,施展他的无敌秘技,演讲大-法,“诸位,知府大人乃是我辈楷模,同为嘉宁府生民,谁能无动于衷?人人并力向前,我泱泱天朝,又会怕得谁来?在此,我也要警示诸位,僰人叛贼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切勿心存侥幸,凡我天朝子民,必有天朝骄傲,与叛逆为伍,族类受辱,祖宗蒙羞,若有人不知羞耻,不知自重,利欲熏心,便是天朝寇仇,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宽大的会议厅,回响着林卓铿锵有力,气魄非凡的坚定誓言,“量我蜀中千万玉碎之心,心心相印,何功不能成?量我蜀中千万忠孝之人,众志成城,何敌不能克?保家卫国,人人有责“   “保家卫国,人人有责“高呼声声震苍穹,秦邦屏和马千乘也吼得格外卖力,他们家中的教育也大抵如此,只是零零散散地说教,伴随着棍棒,从来没有这么带劲儿过。   “林公子,林公子“话音刚落,一个白发苍苍的乡老跌跌撞撞扑倒在地,“小老儿有罪,有罪啊“   七百人大会,是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林卓的保甲联防制度,传遍蜀中大地,保家卫国人人有责的呼喊声遍布山川水泽大街小巷。   往往林卓人还没有到,当地官府已经提前落实,布下保甲大阵,专候林卓去检查了。   林卓一路疾行,沿途杀孽丛生,僰人叛贼的死尸鲜血连绵于道,抵达叙府的时候,背后已经江山红遍,深入蜀中腹地的僰人叛贼,或者窜入深山不敢露头,或者死于非命,被拿来邀功请赏,再也翻腾不起大浪。   值得一提的是,嘉宁知府,林卓竖起来的样板,还真有股烈性,拼了老命到处巡弋,甚至还亲手扑杀过僰人,让林卓刮目相看,林卓也不亏待有功之人,何况也有必要买一块马骨,专程就此事写信给恩师张佳胤,战事还没有结束,知府大人就已经入朝任兵部侍郎佥书了。      :。: 第一百五十七章 重立威严 ?刘显的中军帐里,气氛一如往常的不和谐。   林卓没有再温良恭俭让,高高坐在了首位,大家都很习惯。除了张翰,他的不满很剧烈,“这里是军帐,领兵打仗的地方,你是哪路神仙,敢坐在总兵大人上首?“   林卓面色不变,屁股也不变,眼皮子夹都不夹他一下。   张翰团团一看,没有人附和他,跟他视线相交的人,除了面色狠厉的,都飞快转移,刘显的神情也平平淡淡,他更是怒火上涌,却已经不是针对林卓,而是针对这帮操蛋的同僚,这里边肯定有事儿,咱老张也不傻,肯定有大家伙儿都他娘的知道,就老张不知道的事儿。   “当前形势逆变,当务之急在于恢复大明官军的威严,重新掌握这场乱战的仲裁权“林卓见到张翰也不咋呼了,也不跟他计较,淡定开口,“要立威,就需要胜仗,需要有针对性的胜仗“   “公子所言极是,依公子的意思,不知该拿谁开刀?“邓子龙一改各种不服,跟个哈巴狗似的,看到林卓,他才算活过来了,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张翰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煞气暗涌,他深深埋下头,算是知道这个十六七啷当岁的白面书生是何方神圣了,以前他不在的时候,他出言不逊都会遭到郭成训斥,现在他当面了,更是今非昔比,挥手之间就解决了僰人叛贼小股渗透的大麻烦,在蜀中威望沸腾,谁敢跟他顶牛?身边这些袍泽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不怨恨邓子龙那一伙儿人,大家本来就不对路,不坑才是不正常,反倒是暗暗把刘显恨上了。   “两个战场嘛,就得送他们两份大礼,让他们尝到苦头,断了他们那些莫名其妙的念想,老老实实按老子的想法,给我打下去“林卓粗声粗气,他决定要放大招了。   万历元年,九月下旬,安南首当其冲。   一直在埋头训练,受尽了各种鄙夷和戏谑的董一元,突然****了,他倒是没有本事把骑兵竖起来爬山,他的目标本来也不在山上。   他率领全部六千骑兵,打着大明志愿军的旗号,狂飙突进,突然杀入安南境内,只在阮氏的万宁府略略休整,旋即避过黎桓的主力大军,突入他背后的万安、万庆等州府,所过之处腥风血雨,奉行三光政策,安南境内烽烟四起。   黎桓大怒,分出重兵去追剿,奈何董一元全军都是骑兵,来去如风,且单兵战斗力十分强悍,追剿来追剿去,反倒是他们自己损兵折将,董一元的骑兵部队毛儿都没掉一根。   董一元并不是没头苍蝇乱窜,他按照阮氏提供的地图,横行来去,像是一根巨大的搅屎棍子,不断串联,联络各地的阮氏支持势力,协助他们反攻黎氏的基层政权,消灭当地武装,让各地的阮氏隐藏势力大受鼓舞,纷纷武装暴动,声势浩大,在黎桓大军背后渐渐连成一片,黎桓大惊失色,却又舍不得即将到手的成果,阮氏可是就龟缩在万宁城里,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推倒的啊,他一面疯狂进攻万宁城,一面不停的分兵镇压,试图弄死阮氏两兄弟,再回头收拾残局,但是,当董一元率军奇袭,将他的粮草付之一炬之后,他再也撑不住了,慌忙率军南归。被打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阮呈祝和阮呈寽,死里逃生,不禁仰天长啸“天命在我,天命在我阮氏啊“,他们身边的老臣老将们,也都弹冠相庆老泪纵横,重新整理军队,鼓起余勇,衔尾追击。至于万宁城这个巢穴,作为阮氏的后路,自然是交给阮氏的好朋友腾冲参将路智来帮忙看着,有了万宁城,路智的枪口,正好对着孟邦的菊花。   “将军,黎桓要退兵,回升龙府老巢,咱们可以在沿途打他个埋伏,要是能把黎桓干死,咱们阮氏就能收拾从头收拾旧山河了“安南腹地的一个隐蔽军寨里,聚集了阮氏各地武装的头目,他们如今亢奋得有点儿过头。   董一元坐在上首,脸色泛起笑意,你们这些安南猴子啊,太年轻,太简单,公子是要帮你们复国,可是得把你们的国打烂了之后才行,黎桓现在死,太早了,公子不会开心的,“各位,你们的视线太过狭隘,黎桓大军足有十万人,咱们这万余人马只能袭扰,消灭一些偏师,根本不能动他的根骨,打埋伏的意义不大,有两位王子跟在他后面让他不得安宁,顺带一路收复失地,就已经足够了“   “哦?那依将军的意思?“阮氏的头目们安静了下来。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直捣黄龙“董一元努力模仿着林卓的样子,浑身都是超人一等的自信和勇气,“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往南,往南去,去升龙府,把那里变成一片废墟,让黎桓变成丧家之犬“   “升龙府啊,那里可是我们安南的都城啊“有个年纪比较大的阮氏老臣子,满脸都是回忆,他在阮氏旧臣中威望似乎很高。   “不“董一元一声怒喝,振臂高呼,慷慨激昂“我们要敢于挥别过去,也要善于重建将来,现在的升龙府,是黎桓的,会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兵马,你在这里妇人之仁,日后,就会有无数阮氏族人因此而死,死于非命的死“   军寨里一片沉寂,董一元沉毅如铁,心中自责,修炼不够啊,居然没有把他们忽悠瘸了,还是得多学习,回头再看看公子的浣花洗剑录,提高一下。   良久,人群里才冒出一声苍老的声音,“董将军说得对,干吧“   万历元年,九月三十日。   董一元裹挟安南阮氏,冒充黎桓败军,溃退往升龙城,诈开城门后,迅速控制外城防卫,纵军大掠屠城,升龙城民户十不存一,黎氏臣子遭到血腥屠杀,高官显贵像死狗一样被扔的满地都是。   黎桓的国丈家因为豪奢异常,遭到重点关照,被抢了一茬又一茬,杀了一遍又一遍,满门上下,不管是耄耋老人还是三岁小儿,全部横死当场,家中妇女,无不受尽欺凌,他那小姨子,年方二八,正值豆蔻年华,相貌也是倾国倾城,那位老臣子,果然很有威望,受到公推,他也不推拒,鼓起余勇,宽衣解带,在周边数人按手按脚的帮助下,用大概十五息的时间,跟黎桓做了次连襟。   董一元亲眼所见,不禁悲天悯人,禽兽啊,真是禽兽啊,人间地狱莫过于此,本将都看不下去了。   他身后的马上特种兵,却壁垒分明,默默杀人放火,不抢,也不奸。   此次神来之笔,并没有建全功,因为城外驻扎的黎氏驻屯军回援,皇宫守军又负隅顽抗,友军又他娘的只顾着抢钱办娘们儿,董一元没能成功攻入黎氏皇宫,只得以林卓特制的火麟弹,向皇宫内疯狂投掷,骑兵们交叉奔腾,火麟弹如同下雨,皇宫被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   撤退中,董一元下令把城内高官勋贵们的头颅割下来,垒成一座金字塔,算是送给升龙城一个临别的纪念。   塔尖儿最高处,国丈大人白发苍苍的头颅格外显眼。   “噗“黎桓喷出一大口鲜血,壮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志愿军,大明的志愿军,与大明官方毫无瓜葛?好一个志愿军,我黎桓不灭了你们的志愿,我誓不为人,噗“   “陛下陛下,阮氏那两个叛逆又杀上来了“一个将领仓皇来报。   “呸,两个孽障,勾引异族,为祸国家,他们是千古罪人,他们不死,我心不安“黎桓破口大骂。   “大明天朝,诚不可与争锋“阮呈祝和阮呈寽也被董一元的疯狂给惊吓住了。   林卓的第一把火,燃烧得滚烫,各地心存观望的势力又开始有行动了,但是他却并没有就此歇着,这些反复小人,记吃不记打,必须得狠狠喝一壶。   深夜,林卓在哈茗的指引下,只带着马千乘和耿大力,穿着僰人服饰,混在百多个僰人人群里,来到了鹰嘴崖,这里是哈朴安息的地方,也是哈烛临死前,一再要求哈茗必须要回来看的地方。   林卓跟着哈茗跪在鹰嘴崖下,向着哈朴的悬棺,深深叩拜,这位族长有功有过,米粮交易,避免战火,跟大明和睦相处,都是他的功劳,信任哈烛,姑息养奸,导致僰人分裂,以至于如今遭人控制,自相残杀,他的过错,委实也不小。   祭拜过后,哈茗就让她带来的族人们分散到四周去寻找异样,林卓三人并没有参与,也不是避嫌,只是僰人的风俗习惯,他们自己了解的更深刻,瞎掺和进去还有可能帮倒忙。   哈日、哈韩也跟来了,两个身材火爆的姑娘,一直贴身跟着他,说是要保护他,这话说得让马千乘眉头一立,各种不服气,看那俩姑娘也没有好脸色,丫的啥意思,说我不行么?公子都没有试过,咋知道我不行。   林卓却觉得好笑,这个像是三十岁的十三岁壮汉,应该还没有开情窦呢吧,“千乘,听闻你有一个世妹,就是秦邦屏的妹子,叫秦良玉的,你们俩相处的咋样?“   “哼“马千乘不出意料撇了撇嘴。   “不喜欢她么?“林卓闲着也是闲着,干脆逗小孩儿玩儿。   哈日、哈韩不开心了,公子爷是几个意思,两个美眉在呢,逗孩子哪里有逗妹子舒服,伸出玉臂把林卓的手臂抱在怀里,嗯,紧紧的,手臂都已经深深陷了进去,被裹了起来,几乎找不着了,林卓察觉到了,却故意不理。   “不喜欢“马千乘粗声粗气的,似乎很不喜欢这个话题,“那丫头打架比我还厉害,每次都殴打我,但是在大人面前就装弱质女流,说我欺负她,然后我爹就再殴打我一次“   马千乘说完,很惆怅的望了望天,生活,就是这样,到处都是辛酸啊。   林卓不禁莞尔。   “夫君,夫君,找到了,这里有一个地道的入口“哈茗的声音传过来,很惊喜。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僰人地宫 ?僰人的悬棺,到底是怎么放到悬崖凹陷处的呢,众说纷纭,最老黄牛的说法是栈土说,也就是在悬崖下面不停地堆土,一直堆到跟悬崖平齐,把棺材放上去,然后把土堆再拆掉,最浪漫的说法是老鹰说,也就是一群老鹰把棺材架起来,飞起来上天,放到黑木上面去。   林卓的穿越,为我们解开了这个千古之谜,他们是搭梯子的,从悬崖顶部垂下数十根粗绳,再在两边山上凿巨坑固定,每隔一段,横着绑一根绳子,形成了人工的田字格,壮汉们扛着棺木,踩着田字格,爬上悬崖,把棺材送上去。   鹰嘴崖的田字格拆除掉了,巨坑还在,其中一个坑,深不可见底。   “这里是早就有的,还是哈烛后面再挖的?“林卓跟着下到深坑里,面对眼前的景象,咋舌不已。   这个地道有一人多高,宽约两丈余,绵延深远,不知道通向何方,脚下是青石板,摆放得很参差不齐,有些犯潮,过分的地方还有一洼一洼的积水,左右和顶部都用巨石垒就,很粗糙很不整齐。   “这里都很新,地面上还有水溢出来,到处都有赶工的痕迹,应该是后面挖的,但是从我爹去世,到哈朴出事,中间只有一个多月,那这个地道应该没有多远才对“哈茗蹙着眉头,难掩失望。   一行人举着火把,缓慢地往前行进,林卓倒有些兴奋,被包裹在在人群里左顾右盼,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我是不是也该写本笔记?就是不知道火不火得起来。   地道曲折往返,绵延出去大概有两千多米,出现了一个石头拱门,后面是一条拐弯向上的石头阶梯,看不清阶梯上面究竟是什么。   拱门里很凌乱的堆放了几块大石头,胡乱的摆放在门洞里,显然这里是想建一个石门机关,把这条地道和石梯后的东西隔绝开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没能完成。   “啊“哈茗一声惊叫,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手指颤颤巍巍指着拱门石梯的背面,那里横七竖八堆着数百具骸骨,他们身边,有凿石头用的铁钎,有挖开山体用的镐头,也有垒砌石头的泥瓦刀。显然,他们就是这个粗糙地道的建设者。   看他们的姿态,各自靠着背后的山体,并没有挣扎,也没有痛苦,安详得逝去,林卓把簌簌颤抖的哈茗拥在怀里,打量了下那些尸体,心情也有些沉重,“他们是忠诚的僰人,虽然没能全部完成自己的使命,也用自己的性命保住了这个秘密,等到了你来的一天,你是他们的希望,听话,振作点儿“   哈茗拖着泪花和鼻涕,重重点头。   绕出石门,攀上石阶,眼前一切,决然不同。   与其说眼前是一个地道,不如说是地宫,不仅陡然宽阔了很多,四面的墙面也不是石头,而是很光洁很严整的石灰墙面,看上去独具匠心,又饱经沧桑。   甬道的墙壁和穹顶上有很多复杂的装饰品,带有浓郁的僰人特色,不止有华贵的珠光宝气,还有现在已经再也看不着的珍奇物品,完整的甲骨文石板,古朴壮观的青铜大鼎,还有各种象征身份和地位的兽骨兽皮,鳞次栉比,在这个漫长的甬道里,尽情展示着僰人曾有的高贵地位和辉煌历史。   林卓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甬道两边的新奇事物层出不穷,扎堆一样密集出现,让人开始麻木了。   哈茗依靠在林卓怀里,心绪难平,自己的族群曾经如此强盛,如今却流落到这幅样子,连自己的祖地都要守不住了,被处心积虑的白莲控制利用,沦为走狗。   又是一个转弯向上的台阶,甬道的宽度突然暴涨,出现了两个巨大的仓库,没有门,赤裸裸敞开着,里面全都是寒光森森的各色兵器,武装个万把人跟玩儿似的。   兵器库后,地宫的宽度微微收窄,它不再是一个孤零零的长长甬道,两边出现了很多单独的巨大房间,每个房间都有着独特的气质和特征,装潢和陈列也暗喻了时代的变迁,从石器贝壳到现在的竹器金币,不一而足。   “一,二,三“哈茗细细地看着,认真地数着,在第六十九个房间里,她看到了哈烛留给她的信,信中,哈烛无限痛悔地将这片土地的秘密,和盘托出,这个地宫原本只是在深山之中,出口只有一个,就在九丝后山的僰人祖地,由历代族长所独享,但是哈烛为防不测,做了些拓展,本打算在僰人领地的各个要地,都留下出口,但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如今只能通到外围的隘口和大坝寨,以及哈朴悬棺所在的鹰嘴崖。   “茗儿,兴亡之事,不过云起云灭,命数而已,不必挂怀,你是僰人最骄傲的公主,也是僰人嫡脉的掌珠,理应有自己的幸福,僰人的财富,就算做嫁妆,如何处置,全由你一人决断,祖宗有灵在天,也会欣慰。至于族人前途,就托付林卓谋划,嘱他尽力便可,族人千百年嬗变,良莠不齐,败类在所多有,不必过于执著。“   “叔父,叔父“   哈茗软倒在林卓怀里,泣不成声。她带来的族人纷纷跪拜在地上,为僰人最后的族长哈烛送行,耿大力和马千乘也肃穆躬身行礼。   林卓抱着哈茗,看着这个最零落破败的房间,心中感慨万千,哈烛钻营一生,追逐权势,到最后,也算是大彻大悟,洒脱来去,不为名利束缚,撇下这满地宫的珍宝,径自蹈火而死,丝毫也不留恋,不失为英雄。   “哈烛族长,你且放心“林卓轻轻亲吻着哈茗的鬓角,在哈烛灵前许下了诺言,“待到川南战事结束,僰人就可以重见天日,他们只会生活得越来越好,天地也会越来越宽,有林卓一息在,诸葛铜鼓的奉祀就不会断绝,僰人历代积攒下来的财富,只会属于僰人,林卓以及林家家人,绝不会染指一丝一毫“   哈茗闻言,身子一颤,仰起脸看着林卓,满心都是不解,却对上林卓坦坦荡荡诚诚恳恳的眼神,心中不由又酸又甜,百感交集。   林卓和哈茗一行人继续沿着地宫游走,甬道里繁华依旧,却已经不是林卓等人所关注的,他在哈日哈韩两只妹子的协助下,标记好了通往隘口和大坝寨的方向,这个地宫,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茗儿,这两天,你看是联络哈洛还是怎么样,多派些僰人亲信,把地宫里的东西转移出去,或者封存在某个地方“林卓正色对哈茗交代,“过几日,我会借用一下这个地道,到时候人多手杂,容易出意外“   “可以啊,不用联络我哥哥,今晚我们就可以运一些出去啊“哈茗盯着林卓看,突然觉得自己的书生夫君,有时侯也傻乎乎的,“这是茗儿的嫁妆,就封存到林家吧“   “茗儿,我没有在开玩笑“林卓神色转厉,“哈烛叔父把这些留给你,是为了造福僰人,最不济也要用在你自己身上,林家一毛也不能要“   “可是,可是,造福僰人,这些事情都是你做啊“哈茗被林卓的严厉给吓了一跳,嗫嚅着辩解。   “傻丫头,我是你夫君,你的事情,当然得由我来做,不用说了,这几天你来安排好了,全部用僰人,不要动静太大,你的病梅馆人员成分复杂,要格外小心“林卓摸了摸哈茗的脑门儿,笑着叮嘱了几句,带着耿大力和马千乘,转身走开了。   被摸头杀的哈茗,一脸莫名,朝着林卓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瞪了眼旁边看笑话的哈日、哈韩,嘴巴嘟起,“哼,说我傻,你才傻呢,笨夫君“   九月底,秋风飒飒,林卓在凌霄城下,开了现场会议,不只是大明自己的将领,玩儿阴招坑死郭成的白苗九大长官司,在都宁城度假的孟定土司罕狮,凌霄城的哈洛都列席了会议。   林卓指点着地势险要的隘口寨子,明言将动手立威的第二个目标锁定在黑苗蒙罗头上。定下了三面夹攻的阵势,哈洛自凌霄城侧翼进攻、张翰正面强攻、刘珽借道大坝寨,在宝耳山迂回包抄,这都没有什么毛病,令人意外的是,众所周知的林卓心腹邓子龙并没有在这场战事中,扮演重要角色。   此次军议意义重大,孟定土司和九大长官司都想看看,林卓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黑苗足有两三万人,隘口又是不可逾越的天险,看他怎么把黑苗给弄死,九大长官司中势力最强大的伏剑头人,是陷害郭成的罪魁祸首,他冷哼不屑的态度最为明显。   只有哈洛忧心如焚,跟哈烈商议之后,决心尽出凌霄城精锐,定要让林卓一战而尽全功。   孟定土司来了,陈苏也回到了林卓身边,他带去孟定土司的大队人马,已经折损过半,他带来了一个很玄妙的消息,沐烨,黔国公沐昌祚的宝贝儿子,竟然在路智军中,担任佥书参军事的职务。   “呵呵呵,挺有意思的哈,沐烨做了这个军帐里的掌书记,很好嘛,以后给路智传递命令消息,统统以面达通报的形式,除了特殊情况“林卓觉得黔国公的这个安排,绝对算不上聪明。   “是,公子,黔国公那边,还须多加防备啊“陈苏忧心忡忡。   “不怕他,只要他不直接派兵攻打,一些小招数,奈何不得我,有件事,你马上安排得力人手去做,但是咱们不能露面,是关于永胜土司高壁之死的,这个真相,可不能沉寂太久,必须公之于众,才能让逝者安息嘛。“林卓淡淡地说,脸上大义凛然。   “属下明白,公子英明“陈苏笑得非常邪恶。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黑苗之厄 ?隘口,顾名思义,是个关隘的门户,背后就是僰吕沟和都都寨,它依山而建,是一个全封闭的石头要塞,只在进山的一面,还有通往僰吕沟的一面,各自开了一个巨大的石门,以厚达两丈的断龙石隔断,要塞四四方方,就连靠山的一面都垒起高高的墙壁,约莫有六七十丈,墙壁后高高的瞭望塔密密层层,城墙上每隔十丈就建有一组巨大的圆柱棱堡,居高临下,随时可以万箭齐,集合了乌龟、刺猬两大防御模型之大成,浑身长满了刺儿,外面还特么套上一层乌龟壳子。   当初黑苗攻下隘口整整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丢下了数以万计的伤亡人命,还趁着赵胤安收拾内部僰人势力的空档,才侥幸得手,现在黑苗在隘口经营了这么久,又跟白莲僰人结了盟,都都寨提供的支援源源不断,吃喝人手样样不愁,要攻下这里,恐怕更不容易。   围攻黑苗的阵势悄然摆开,刘珽带的数千人马就屯驻在大坝寨,白苗的九大长官司满心不情愿,还派了人监视,生怕被刘珽玩儿一手假途灭虢的游戏。   九大长官司在伏剑头人的驻地开会,众人对林卓的安排议论纷纷。   “没什么好说的”伏剑头人拎着一壶酒,站起身,“这林公子,是面子上过不去了,瞎逞能而已,董一元的骑兵大队在安南呼风唤雨,那是因为安南是平的,可以跑马,现在除了插上翅膀,官兵能飞上隘口去?”   “伏剑大哥说得对啊,僰人的都都寨就在背后,也可以随时派兵来支援,就算是拼消耗,官兵也不一定拼得赢啊”多数人都纷纷附和。   “各位,官兵吃了这个瘪,可就是咱们的机会了,蒙罗把黑苗都押在这里,咱们可不能这么傻,咱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先把黑苗的地盘儿给吞了,回过头来,再跟僰人合作,大明能拿咱们怎么样?”伏剑头人老谋深算。   “对,当初要不是林卓用黑苗逼迫咱们,咱们才不会上山受这个鸟气,咱们不落井下石,都够义气了,走人,不给他们卖命了”多数人又都赞同。   从头到尾,势力仅次于伏剑的伏骞头人一言不。   窗外,灯影摇曳,人影,也摇曳。   万历元年十月初,凌霄城哈洛集齐全部精锐兵马,率先攻打隘口,哈洛的僰人武士熟悉地形,从侧翼的山上俯冲而下,黑苗丧失了地利,却还有坚城可守,攻城战一开始就惨烈万分,哈洛就地取材,滚木礌石从天而降,被砸死的黑苗死伤无数,但是僰人每每攻到城墙下,就遭到箭雨强袭,地面上死伤枕藉,堆成一座小山。   哈洛面目狰狞,却毫不放松,继续驱动大军,毫不动摇,从林卓的第一家食无竹开业那次开始,给好兄弟林卓撑面子的事情,这位僰人少主从来不惜代价。   紧随其后,张翰带领大明官军的正面强攻也起攻势,声势浩大,林卓并没有让他当炮灰的意思,为他装备了大量的床弩、火麟弹和连珠铳,这些远程杀器,尤其是碰到什么烧什么的火麟弹,造成了隘口内部的巨大混乱,蒙罗左支右绌,把预备队都派了出去,破口大骂,“你们汉人太无耻,就许你们杀我儿子,不许我杀你们将军么?给我顶住”   这边儿正面强攻的张翰心中另有盘算,林卓在他出前,当面交代他尽力而为,注意保留元气,只要牵制住黑苗主力就算是大功一件。但是他却觉得这是林卓的体恤,不是本意,报复黑苗的行动,林公子承受莫大压力,要是不能建功,肯定面上无光。   于是在连绵不断的远程攻击配合下,张翰下令启动近距离攻击,攻城车井栏云梯一窝蜂上,在密集的箭雨中,很多将士扑倒在半路上,成功渡过生死劫的,都大喜过望,催动攻城车,暴力撞门,岂料城门出金石之声,就掉下点儿石灰尘土,特么的纹丝不动,满脸都是阴邪笑意的攻城将士们,顿时目瞪口呆。   刘珽带的大队人马也动了,全部兵马,一个不剩的走人,九大长官司客客气气送瘟神,热情洋溢地祈祷着这群汉人兵马永远别再回来。   刘珽的任务很模糊,甚至没有划清攻击范围,也没有目标,林卓当众只是语焉不详的让他包抄后路,但是刘珽自己很清楚,他的任务是在隘口和都都寨之间设伏,断了都都寨援兵的退路,跟隘口内的奇兵配合,吞下都都寨的主力,公子说这个叫啥,围点打援。至于奇兵打哪儿来,刘珽不知道,但是他相信公子,公子说有,就一定有。   强攻持续了整整一天,再日落时分,暂时告停,张翰和哈洛都累的口吐白沫,死伤惨重,隘口的黑苗也疲于奔命,寨子里到处都是火麟弹造成的灰烬火堆,一排一排的伤兵死人摆满了偌大的练兵场,蒙罗脸色很黑,这样的强攻再来上几轮儿,隘口肯定就撑不住了。   “弟兄们,巡夜的加强警戒,其余的人全部回军营睡觉,明天,再打他们****的”蒙罗粗豪怒吼,努力用血性鼓舞士气,“他们想要咱们的命,咱们就把他们全拉去垫背”   黑苗士兵们已经累瘫,没心情逗自家头领开心,个个面无表情,听令之后,就拖拖拉拉各自散去,钻入军营倒头就睡。   当夜,隘口靠山一面的一个棱堡,巡夜的士兵分成了两组,一组七八个人,轮换着休息,轮到休息的靠着箭垛,打雷一样打着呼噜,轮到巡夜的就迷蒙着睡眼,在棱堡四处晃荡。   数十个精干的黑影窜出来,很专业地各自找准目标,在士兵脖子上利索地一划,几十号人登时就交代了账。   黑影绕着四四方方的城墙不断撒开,人数密密麻麻,很快就铺满了四面的城墙,他们墨绿色的迷彩服在黑夜里丝毫不显眼,沿途的巡夜守军都在不知不觉中丧生。   隘口的核心,断龙石的机关密室里,邓子龙亲自指挥,转动绞索,断龙石缓缓升起。   有个黑苗士兵起夜尿尿,还没有脱下裤子,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城门竟然在慢慢打开,他张大了嘴巴,四处一望,看到的都不是黑布蒙头的同胞,热尿不受控制地淅淅沥沥流落满地,“有贼人……”   凄厉的喊声响起,在静寂的夜晚格外刺耳,嗖地一声,一枚袖箭破空而来,准确射入他大张着的嘴巴里,喊声也戛然而止。   66续续有黑苗跑出,又愣在原地,如同灵魂出窍,不敢动弹。   蒙罗也从舒适的被窝里爬了起来,听闻城门有变,光着膀子就冲了过来,看到隘口城门大开,城墙上数千只火把灯火通明,数千双劲弩蓄势待,黑黝黝地闪耀着金属光泽,全部指着城内面色死灰的黑苗。   城门外,影影绰绰,一大批人马,早已恭候多时,一骑当先,锦衣金冠,正是林卓,他旁边也骑着马的,是他的好兄弟哈洛,“蒙罗头领,久违了,林卓还要等人,并不急着进去,你要不要,去换个衣服?”   蒙罗脸色狰狞,他脸颊各种拉扯,嘶声怒吼,“林卓,那郭成杀我爱子,你不主持公道,反而不分青红皂白,要来灭我黑苗一族,天理何在?”   “蒙罗头领,令郎遭遇不幸,林卓深切哀悼,郭成虽是打手,但是其中,必然另有乾坤,来龙去脉,或许已经无迹可寻,但是天日昭昭,行凶者,必有恶报,伏剑头人,你以为如何?”林卓忽地切换话题,转头看着匆匆赶来的九大长官司头人,意味深长。   “咳咳,林公子所言极是,林公子神威不凡,这,这隘口大城,也在一夜之间攻下,何不一鼓作气,让蒙罗死无葬身之地”伏剑老头儿的心理素质很好,很快就又从容了。   “伏剑头人放心,蒙罗是一定会死的”林卓笑了,此时晨光已然熹微,一轮红日隐隐升起,为林卓镶上了一层金光,他扫视着罕狮和九大长官司的各个头人,面色平淡无奇,声调却陡然激越,声震四野,“任何人,只要胆敢背叛大明,胆敢背叛我,都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绝无例外”   “特战之魂,骄傲不死”   “特战之魂,骄傲不死”   ……   林卓身边的司命卫队,还有城墙上的朱雀特务营,闻声沸腾,齐声大喝,撕心裂肺。   耿大力大手一挥,司命卫队迈着整齐的步子,走到了队列最前方,手中端着军工厂最新研制出来的十二连珠铳,在城门口摆开了阵势。   邓子龙大手一挥,城墙上的朱雀特务营再不迟疑,强劲的弩箭如同如同瓢泼大雨一样,密密麻麻覆盖而下,数以万计的黑苗,有的吓破了胆立在原地,有的狼狈打滚儿躲进营寨里,有的没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有的凶性大,直接朝着城门冲过来,打算临死拖个垫背的。   蒙罗没有吓破胆,但是他也没有动,眼睁睁看着如同飞蝗一样的弩箭射得他满头满脸。   隘口广阔的内城顿时铺满了厚厚一层尸体,侥幸一窝蜂冲出来的,也并不幸运,迎面遭到司命卫队爆豆一样的枪击,也是同样的千疮百孔的结局。   等到隘口变得一片寂静,林卓冲邓子龙点点头,六千余特种兵齐刷刷朝隘口背后开去,竟然就此撇下隘口内龟缩起来的鹌鹑们不管。   林卓看了看满脸跃跃欲试的马千乘和秦邦屏,觉得好笑,“大力,给你两个新兵,带人进去清场,一个不留”   “是”耿大力肃立领命,招了招手,“来吧,小家伙儿,千万别怂,丢了卓哥儿的脸”   马千乘满脸涨红,梗着脖子不服气,“你等着瞧”   “哈哈哈”林卓跟哈洛相视大笑。      :。: 第一百六十章 心机如刀 ?僰吕沟,是哈烛曾经的福地,也是刘珽和邓子龙的福地,林卓心心念念的刘邓大军,在这里,将都都寨派出的五千援军一口吞掉,连渣滓都没有剩下。   刘珽很有些悻悻然,他在僰吕沟辛辛苦苦蹲了三四天,本想着大利市,把都都寨的主力给一股脑儿干掉,搞不好还有机会趁势把都都寨拿下,哪想到,都都寨的白莲监军,胆子跟针鼻子差不多大小,清汤寡水就派出这么点儿人,还不够塞牙缝的。   当晚,林卓在隘口大摆筵席庆功,席间众人尽兴,哈洛跟林卓久别重逢,刘珽郁郁不满意喝的是闷酒,张翰是对林卓服气了,耿大力在指导马千乘和秦邦屏两个新兵蛋子,邓子龙嘛,很简单,林卓高兴他就高兴了,刘显是最复杂的,有些失落,又有些骄傲,感慨后浪推前浪。   罕狮拍着胸脯保证,明日就要开始攻打都宁城,不搞几个大事情,他就不当这个土司了,他可能是说的酒话,林卓却很认真的当真了,说了一句很内涵的话,“孟定土司,本来就是能为罕象报仇的人,才能担当,我很希望是罕狮你啊,毕竟大家那么熟,只不过孟定土司人才济济,你还要努力才是,哈哈哈”   罕狮出了一身透汗,酒意都醒了,陪着笑,眼珠子直转悠。   宴席到最后,官军的头头脑脑,包括林卓本人都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他们力邀九大长官司的白苗头领们在隘口住下,歇息一晚再回去,伏剑头人却坚决拒绝了,这地方风水不好,煞气太重,刚刚死了好几万人,还是先避避再说。   翌日清晨,林卓与哈洛、刘显两人坐着品茗,重新立威的活动过去了,他们需要有一个完整的策略,来解决白莲僰人的问题。   “哈洛,隘口我会交给你镇守,我希望你能把这里当成一个前进基地,白莲统治下的僰人,肯定过得很不好,你要尽可能多的把他们召唤回来”林卓的第一个战略显然就是内部瓦解,白莲的高压,肯定会有反弹,“茗儿那里有哈烛的一些信物,用他的名义,挽回族人的心,关键位置上的,也可以策反一些,僰人不能消耗太多,这不符合我们共同的利益”   哈洛沉重点头,“我会的,我们拿下了隘口和大坝,我占着凌霄城,白莲僰人那边,重要的据点,还有皇城头、断颈岩、都宁城、都都寨和九丝城,五个地方都有白莲的人监军,周边的小寨子都被集中到里面去了,我尽力而为”   “嗯,罕狮很快就会攻打都宁城,你可以在这方面想想办法,他不太受控制,我很不喜欢”林卓默默地在罕狮头像上画了一个红色的叉叉。   “好,我可以给都宁城里的僰人传讯,里应外合,把孟定土司这帮人马灭掉,这样更容易取信于他们”哈洛很兴奋地表示同意。   “还有,现在白莲僰人的兵力不足,从深山老林里挖出了倮倮族,两三万人呐,听说悍勇无比,就驻扎在咱们对面的断颈岩上”林卓叹息,地大物博就是地大物博,随时都有惊喜,扑棱棱跳出来让你措手不及,“你对这个族群有了解么?”   “倮倮族啊,他们的历史渊源好像比我们僰人更悠久,我所知不多,但是他们非常非常传统,尤其是在男女方面,侮辱了他们族群中的未婚女孩儿,后果非常严重”哈洛很懂林卓,提供的都是真材实料,“但是,他们族中的女孩儿,一般都不会轻易出山”   林卓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世伯,四大土司那边,田本刚在北面,路智插入了东面,唯独西南面还有豁口,我需要你”林卓给刘显也安排了活计。   刘显皱了皱眉,“卓哥儿,这高鼎不靠谱,四大土司除了孟定,都没有伤筋动骨,咱们就算把他们围住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世伯,莫要心急,不是高鼎不靠谱,是一家大权独揽不靠谱,时不时地还憋气,咱们把他拆开,就好多了”林卓神思悠远。   “这个活计,老夫可没有怎么做过”刘显吭哧着表示有些为难,专业不对口。   “没关系,陈苏会跟你一起去,他擅长”林卓笑着安抚这位老将。   这边三人坐而论道,一壶茶还没有喝完,大坝寨那边就传来了噩耗,一夜之间,九大长官司,九个白苗头人,竟然死了八个,若是只死了这八个人还好说,竟然连他们各自的主力将领都死伤殆尽。   “林公子,你要给我们长官司做主啊”仅剩的头人伏骞披麻戴孝,匍匐在地,悲痛欲绝,“白苗一心为大明效力,一心听从林公子的指挥,万万不敢有二心呐”   “伏骞头人请起”林卓没有理睬旁边一脸震惊的刘显,起身把伏骞扶起来,“你一心效忠大明,我是知道的,凡是为大明效力的人,苍天都会护佑,你能死里逃生,必然是忠义之士,白苗就托付给你全权管带,我也会全力支持你”   伏骞听着这些奇怪的话,对上林卓若有深意的眼神,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嘴唇不规律地歪斜颤抖,也不知道是惊惧还是悲伤,他一头又拜倒在地,“林公子,白苗上下,剩下的,都是忠义之士,请你尽管放心”   “好,这就很好,只要心思专一,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心思太多,容易肝肠寸断啊”林卓轻轻点点头,继续说着奇怪的话。   伏骞心累,急促地喘着气,眼珠子快转动,急中生智,“林公子,我再回大坝营地勘察现场,行刺的肯定是天杀的白莲,我们白苗上下,跟他们不死不休,一定要宰了赵胤安,为八个头人报仇雪恨”   “我相信你”林卓满意了,拍拍伏骞的肩头,微微一笑。   等到伏骞踉踉跄跄远去,林卓就率军撤出隘口,回到了叙府大营。   孟定土司罕狮果然对都宁城重兵围攻,不料城内的僰人早有准备,布下层层天罗地网,将罕狮所部消灭大半,罕狮狼狈逃出后,又遭到凌霄城哈洛阻击,孟定土司全军覆没,罕狮本人也命丧沙场。   不几日,蜀中总兵刘显以滇南各个土司不稳,需要重兵牵制为由,率领两万兵马西出大雪山,直逼滇南,沿途不问青红皂白,横扫滇南各地的小土司势力,把孟定土司的刺儿头也全部拔除,来了个鹊巢鸠占,占领了孟定土司的地盘儿。   明眼人都知道,刘显的旗号就是坑爹的,因为在他进军的同时,田本刚和路智两路兵马突然收缩兵力,停止了对孟邦土司的夹攻。   缓过气的孟邦,虽然块头大,但是也不傻,眼见安南黎氏指望不上,自己又四面皆敌,急需满世界找新朋友,这时候钻到孟定土司地盘儿上的刘显,慈眉善目地冒了出来,很热情地表示,我可以帮你,大明跟你打架都是误会,田将军和路将军都是因为错用了过期地图才殴打你们的,我们是来收拾鹤庆的,真心话。   为了表示诚意,刘显送给孟邦几个人。   孟邦听到了诡异的解释,又收下了一份奇怪的礼物,很是不知所措,围着礼物转悠来,转悠去,不得其解,看这几个人衣衫褴褛,说着鹤庆的土话,看样子也不是汉人,该怎么弄呢。   孟邦的高层都很粗暴,环眼一碰,决定先严刑拷打了再说,把那几个人打得半死之后,才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永胜土司当初之所以跟鹤庆土司一起殴打他们,是因为高鼎在孟邦的地盘儿上,暗杀了高壁,嫁祸给了孟邦,永胜土司真正的仇人,是鹤庆。   孟邦土司上下人等暴跳如雷,彻底相信了刘显的鬼话,二话不说,转手就将这几个人当做礼物送给了永胜土司的实权人物,扔下一句话,我们马上要出兵胖揍高鼎,来不来,你们自个儿看着办。   面对突如其来的诡异宁静,鹤庆土司的高鼎有些意犹未尽,刚才打得挺热闹的,怎么突然就暂停了,打起来啊,哎哟,孟邦又集结人马了,这家伙精锐尽出啊,看样子是有大行动了,怎么朝着鹤庆来了,是要借道去打背后的元江府么?直捣腹地,有种,没得说,放行,打得越大越好,还有俩月就过年了,热热闹闹的喜庆。   高鼎正在乐呵着,毫无防备,孟邦的大军突然攻入鹤庆腹地,大肆烧杀抢掠,永胜土司的人也很鸡贼,大声高呼,我们是来支援的,我们是援兵,顺利混进了鹤庆的主城,一股脑儿攻下了高鼎的核心之地,高鼎突遭重创,率领少数人马连夜奔逃,在山里集结起了主力,开始疯狂反扑。   这个时候的大明军队也没有闲着,说好了大家一起行动,就必须一起行动,刘显和路智从孟定土司突入孟邦,田本刚则深入永胜土司,在两个防备空虚的土司境内,进行了残酷的破坏行动,把所有的粮草物资全部打包运往叙府,所有城寨一律焚毁,一路攻城拔寨,把三大土司已经打残了的兵马,全部圈在了稀巴烂的鹤庆土司地盘儿里。   在他们身后,陈苏的身影逐渐高大起来,他利用手头的少部分大明兵马做威慑,用重金诱惑,用暗杀胁迫,扶植起一批投降势力,对中青年壮汉进行编伍,起了个名号叫带路党,帮助在山沟沟里寻找清除抵抗势力,永胜、孟邦两地的自相残杀如火如荼。在陈苏有意无意的插手干预和放纵下,带路党们互相争功,矛盾丛生,时不时还要火拼几场,为了争宠,他们充分挥积极性,在鹤庆展起了地下组织,成效卓著。   高鼎披头散,坐困穷城,外面围困他的孟邦和永胜军队,也是一样的破破烂烂,面黄肌瘦,断了后路的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给养运到了。   “头领,咱们城里面现了十几个带路党,我已经把他们都杀了”八字胡的暴躁军师声音低沉,再也跳不起来了。   “带路党?这些败类真恶心,大明军队还没有过来,他们就想着带路了,我呸”有个老将摆摆脑袋,满脸鄙夷,却难掩有气无力。   “给他们的信送出去了么?”高鼎苦笑询问,他想最后抢救一下,看能不能冰释前嫌,合作应对大明军队的步步紧逼。   “孟邦不同意,永胜也不同意,他们恨我们,多过恨大明,说是今天四大土司的惨剧,全都是我们鹤庆一手造成的”八字胡闭眼仰头,无语。   “哈哈哈,恨我们,不恨大明,好啊,好啊,心机如刀,心机如刀啊”高鼎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双手高举,嘶叫声无比高亢。   他疯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良未泯 ?  林卓一番阴狠招数连绵使出,四大土司一盘散沙,自相屠戮,刘显等人趁虚而入,在四大土司地盘儿上耍着各种花样日WwW.⒉这种危亡情形下,永胜土司和孟邦土司似乎深得攘外必先安内的精髓,犹自不肯罢手言和,反倒继续狂攻鹤庆土司,生生把高鼎逼疯,鹤庆上下成了一支哀兵,在八字胡暴躁军师的带领下,以必死之志弃城反攻,意图跟孟邦、永胜同归于尽,最终三家死伤一片,精疲力尽,被快赶来的刘显等人不费吹灰之力捡了死鸡。   “哈哈哈,哈哈哈,痛快,这仗打得痛快”刘显手里拎着三家土司的项上人头,看着旁边大片大片的带路党,脸上的谄媚都快流到地上了,不禁仰天大笑。   笑声中,曾经不可一世的滇南四大土司,就此无影无踪。   叙府,林家大宅,战事进展顺利,三个战场已去其二,只剩下专心对付白莲僰人了,林卓也回到家里来,打算放松放松。   可惜,天不遂人愿,林公子这个咖位的男人,除了晚上想干谁就干谁,白天,那是由不得他自己的。   “公子,刘老将军等人已经平灭了四大土司,后续该如何安排?是否把他们调往安南,协助阮氏一鼓作气,干掉黎桓?”邓子龙加着小心,谨慎地提出建议,战事顺利让官军将领们心气高涨,巴不得刘显继续往外面跑,别回来抢食儿吃,毕竟功劳就那么多,刘显已经分了一大块,要是僰人这边儿再分点儿,剩下的,将军们觉得有点儿不够吃了。   “呵呵呵,子龙啊”林卓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伸出一根手指虚虚点了点他,“刘显和田本刚率领所部,坐镇四大土司故地,协助陈苏严厉镇压反叛,董一元从安南内战中抽身出来,后撤回到万宁府,监视安南战局,路智嘛,就让他前进到僰人的都宁城一带”   邓子龙前面还喜上眉梢,随后就蛋疼了,好不容易打走刘显这老爷子,又回来个路智是什么情况?他迂回了一下,盯着黎桓不放,“董一元从安南战事中抽身出来,阮氏和黎氏肯定又是相持混战的局面,可不能保证阮氏取胜呐?不如让路智也压上去,一股脑把黎桓摆平?”   “呵呵呵,安南的阮氏和黎氏,自去打他们的,大明官方没有任何立场,只要确保黎氏不胜,就已经对得起阮氏了,至于阮氏无法如愿复国,那是缘分不到,大明官方深表遗憾”林卓很务虚很飘渺。   “呃呃……”邓子龙脑门儿上掉下一地黑线,缘分不到?好有力度的理由,但是唯一的借口黎桓被否决,邓子龙就只好实话实说了,“公子,恕子龙直言,下面的参战将领对战功多有担心,若是路智参与围剿白莲僰人,这进攻主次如何分配?”   “战功?他们倒是心急”林卓不以为意,严格说起来,川南这场仗打到现在,主要烧的是林大公子的脑子,谁有多少功劳,全在林卓一念之间,“既然他们求战心切,那就传令下去,即日起,各部轮番强攻都都寨和断颈岩,谁率先攻进去,谁就是攻打九丝城的先锋”   “是,公子”邓子龙铿锵有力的领命。   “你传告各位将军,路智不会参与攻城,也不会抢走他们的功劳,他另有任务,咱们的沐烨公子爷在他军中,我怎么也得给他创造一个表现的机会”林卓眼神幽幽,却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邓子龙应了声,并没有马上就走,他单膝跪倒在林卓面前,“公子,依你之见,谁应该最先攻进去?”   “呵呵呵”林卓被逗笑了,“子龙,你传令下去便可,到时候,我自会有安排”   听到林卓这个带着些距离感的回答,邓子龙心被揪了一下,眼中隐现不安,张张嘴,没有说话,怀着满心的患得患失离去了。   “师兄”邓子龙刚刚走,书房里就蹦跶进来了一个粉红色的可爱天使。   “可儿,过来,让师兄抱抱,看看你又长重了没有?”林卓坏笑着伸出双手。   可儿咬了咬嘴唇,她现在可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了,沐焰言传身教之下,成功把个纯净的小女孩儿给教坏了,变成了现在这个心思复杂的大姑娘。   “师兄最坏了,总是逗可儿”可儿偎依在林卓怀抱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嘴巴里呢喃着。   “呵呵呵”林卓就当这是表扬,坏手在可儿身上游弋着,拥着可儿的身子东晃晃西晃晃,两人像是连体婴儿。   “师兄,沐焰姐姐说,那种坏事要等到成亲了才能做,是不是真的呀?”可儿脸蛋红红的,偷偷瞟着林卓问道,羞怯好奇的样子,可爱极了。   看样子沐焰的节操尚在,没有把自己的小妻子往坏了带,林卓满意的点点头,俯身挨着她烫烫的脸蛋,喷着热气说道,“对呀,那种事情要等到师兄娶你的时候,入了洞房,才能做,以后嘛,就随便在哪里都可以了哦”   可儿闻言,乖乖的点了点头,有些不情不愿,随即又趴在林卓肩头上,眨着大眼睛,好像在疑惑,那种事情,除了床榻上,还有哪里可以做呢?   “咳咳”很假的咳嗽声传进来,沐焰扭着成熟妖娆的身子,走进书房,“林大正人君子,你口口声声不准我教坏可儿,你可不要监守自盗哦”   沐焰的声音性-感而又甜腻,散着无言的诱惑,只是话里透着丝丝缕缕的幽怨,显然,林卓这块唐僧肉,沐焰至今尚未得手。   “没有,没有,我可是个正经人”林卓赶紧收回了放在尖尖角上的坏手,规规矩矩的揽着可儿的腰肢,现在这丫头已经完全不避讳沐焰了,多私密的事情,被看到了都是无所谓的样子,更不会害羞,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哼,都是假正经”沐焰凑过来,跟可儿一起偎在林卓怀里,浓郁的女人味儿,飘散在空气中,连可儿都皱着鼻子嗅了好几嗅,沐焰小声在林卓耳边询问,“哎,你今天是在家里安歇还是要回军营啊?”   “这几天,军中没有大事,我都在家里睡觉”林卓大声答了出来。   “你……”沐焰大羞,把脸埋在林卓怀里就不拔出来了。   “咯咯咯,沐焰姐姐,夫君难得在家里睡觉,今晚我可要陪他哦,要不,你也一起来?”哈茗清脆的声音响起,拧着腰肢,穿花拂柳,很男人的挑逗沐焰,手还不老实地在沐焰丰腴的臀部上用力捏了一把,五根纤细的手指一放开,那部位就上上下下弹了好几弹,让好这口儿的林卓看的吞了一大口口水。   “呀……”沐焰一下子跳开,瞪了林卓和哈茗一眼,羞喜交加,“你们两个,就是狼狈为奸”   “咯咯咯,好姐姐,你要是有意见,今天晚上,咱们三个一起奸”哈茗完全不在乎,攻气十足地继续调戏沐焰。   “坏死你们算了”沐焰终于受不了了,翻个白眼儿,狼狈败退。   林卓怀里就剩下了俏生生的可儿,她听着看着,非常羡慕两个姐姐,她也想那么漂亮,也想抱着师兄睡觉。   “按照你的推断,我的人在断颈岩附近的老林子里探查了好几天,果然现了一处倮倮族聚居的地方,规模很大,里面都是些老弱妇孺,她们的给养都是白莲送到断颈岩,再由他们族里的男人送回来”哈茗的思维一如既往地跳跃,完全没有防备地就开始说正事。   哈茗不像沐焰一样依偎林卓,反而两手一搂,就把可儿给抱住了,生生把堂堂林家大妇弄成了夹心饼干,可儿翘着小嘴,逆来顺受,她早就习惯了,小心眼儿里很明白,哈茗姐姐就是个女色狼。   “果然,哈洛说他们极度传统保守,那他们肯定不会离家人和女人们太远,选择断颈岩作为防御阵地,家眷必须就在附近”林卓略略有些自得,随即有沉默了下去,“那……”   哈茗歪着头,扯了扯嘴角,看着林卓,显然在等他的决定。   林卓默然片刻,轻轻抚摸着可儿娇嫩的脸颊,在她的唇边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深深喘了口气,“花几天时间,找一条稳妥的退路,要保证绝对安全,趁着白莲送给养的机会,冒充他们,俘虏几个倮倮族姑娘出来……”   话还没有说完,“啪叽”一声,哈茗重重地在林卓鼻梁上亲了一口,留下一个紫黑色的唇印。   “咯咯咯”哈茗抱着可儿笑成一团,“可儿大夫人,恭喜你,您的夫君,是个真正的大人物”   可儿有些莫名,这些事情她完全不懂,但是夸林卓是她喜闻乐见的,咯吱咯吱笑着频频点头。   林卓苦笑,大人物不大人物的,倒不知道,勉强算是天良未泯吧。   “哎,我哥说让我给他几个哈烛叔父的信物,要干嘛?”哈茗跟可儿亲密了没一会儿,思维又神转折了,抛下大夫人继续谈正事儿,“我能帮上什么忙么?”   “僰人不能再死了,白莲必败无疑,能挽回多少,就算多少吧”林卓幽幽一叹,心情很沉重,“都都寨是哈烛叔父以前的心腹重镇,肯定还有不少人还念着他的好,要是他们能弃暗投明,助我一臂之力,拿下都都寨,就算是一份不小的功劳,以后,我也好为僰人求情”   哈茗闻言,出奇的没有难过,反而看着自己的男人,甜甜的笑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刺王杀驾 ?叙府的林家大宅里,黏稠的绯色气息徐徐荡漾着,林卓和哈茗两个无良的狗男女,径自跑到沐焰房间里办事儿,战火很快蔓延到沐焰身上,沐焰半推半就地矜持一番,很快就跟林卓滚成了一团。   与林卓合为一体的瞬间,沐焰秀气的眉毛深深蹙起,心肝仿佛都被洞穿,但是她却甘之如饴,满心雀跃,这一番心事,历尽坎坷,总算心愿得偿了,沐焰心里比划了几下,要不是林卓不解风情地压着她,她肯定会欢喜得跳起来。   不过很快,沐焰就高兴不起来了,林卓在叙府前线军营里,憋了能有半个多月,本就无比强悍超长待机的床榻实力,如今更是火上浇油,到了床上就没有了一点儿斯文劲头儿,就跟个强盗土匪一样,一门心思闷头往死里整,两个女人接力上场,犹自承受不来,惨叫连连。   哈茗果然不愧是真汉子,轻伤不下火线,缠着林卓就不撒手,让沐焰有了点儿喘息之机,可惜,这丫头只是嘴巴上强悍,实际上本事稀松得很,折腾了没几个姿势,她就干净利落地昏厥过去了,安心倒在床榻上,呼呼而眠。   “冤家啊……”友军一睡解千愁,沐焰没招了,只好提臀再战,她迷蒙着双眼,看着纵横驰骋霸气四溢的男人,就像是一条要命的火龙,要把她撕碎,要把她烧成灰烬。   当夜风光旖旎,沐焰放开一切,拼了命地迎合林卓,才算勉强满足了自己心爱的男人,看着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尽情释放的舒畅模样,沐焰心都醉了,倦意袭来,她带着迷死人的笑意,进入了梦乡。   同一个宅院里,大姑娘可儿,孤零零躺在被窝里,翘着红润的嘴巴,很不开心,想着师兄温暖的怀抱,可儿脚丫子使劲儿踢腾了几下,打了几个滚儿,突然有了一种叫做恨嫁的怪异情绪。   林卓在温柔乡里徜徉的时候,他的心腹都在哪里呢?   董一元接到命令,毫不迟疑,拔鸟无情丢下眼巴巴的安南阮氏,带着自己经过战场的血火历练,一片铁血肃杀的弟兄们,星夜兼程,强插万宁府,如同一只尸山血海里出来的秃鹫,****着伤口,静静的俯视着安南撕裂的土地。   陈苏在孟邦苦心孤诣,默默看着自己设下的一层层阴谋,反复推演着,不留下一个死角,这一次后,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带路党,将亲手害死无数本族的土司青壮,必将引起人神共愤,除了铁心跟大明保命,再也无路可走,四大土司的脊梁骨,也就被彻底打断了。刘显进来看了一眼,叹息一声,老了,老了,脑子跟不上,心狠也跟不上,一股脑儿杀四五万人跟玩儿似的,这个世界是年轻人们的,他们就像是早晨卯时辰时的太阳。   邓子龙在军帐里凝神苦思,他看着眼前的地图,都都寨和断颈岩,险峻虽然远远不及隘口,但是规模却又大了很多,攻打起来决不轻松,明天就要开战了,该怎么弄呢?怎么弄才能让耿大力和刘珽拿到首功呢?把最精锐的部队分配给他们,让他们每天最后上阵捡便宜,这样能行么?会不会太明显?公子会不会不喜欢?   川南的深夜,很不太平,成-都府的深夜,同样不太平,林卓的另一个心腹马容仿佛听到了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宋鸿烈要上奏朝堂弹劾,弹劾公子?”马容吐出一口茶水,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满脸阴狠的何举。   “不错,这次卓哥儿,是代人受过了”何举胸膛起伏不定,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说?可有破解之法?”马容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反复奔腾,作为林卓的官场经纪人,还从没碰到过这个级数的突发情况。   “曾省吾和于慎行强力彻查夔州府院试,非常顺利,夔州府的士子早就民怨沸腾,万民书都送上来了,韦锡林和赵固先后锒铛入狱,眼看他宋鸿烈也有脱不清的干系,他为了自保,就直接刺王杀驾,栽赃卓哥儿”何举眼皮子一跳一跳的,用词也不太谨慎。   “公子一向正道直行,洁身自好,他弹劾公子什么?”马容开始思考技术问题。   “不知道,我也是隐约得知宋鸿烈的行动,为今之计,只有设法先让曾巡抚对宋鸿烈网开一面,看能不能稳住这姓宋的”何举无奈之下,只有先做交易了。   “也好,我去按察司,打探打探具体消息,咱们对症下药,至不济,也要请张阁老预先做些准备”马容说完,就急匆匆出门而去,扰人春梦也顾不得了,平时大把大把的银子可不是白撒的。   马容和何举连夜到处奔波,曾省吾亲自找宋鸿烈谈了谈,冒大不韪许诺了他的人身和官位安全,又语带威胁地撂出了些宋鸿烈接受韦锡林贿赂的铁证。奈何,老宋吃了秤砣铁了心,软的硬的都不吃,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执意要把事情搞大,扬言就算是他自己丢官罢职,也要向朝廷揭穿林卓的真面目。   蜀中官场集体无语,只能仰着头看着天,祈祷在九天之上的张阁老,您老人家一定要挺住啊。   宋鸿烈的奏折刚到通政司,就迅速传了开去,在京师掀起了轩然大波。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弹劾的内容很新鲜,他弹劾林卓结交异族妖邪,居心叵测,以举子之身,干预督抚行事,胆大妄为。有人名有真相,哈洛、哈茗乃至于红莲,个个有份儿,曾省吾、刘显乃至于赵锦,一个没跑掉。另一个是林卓的身份,他是内阁张佳胤阁老的徒弟兼乘龙快婿。   满京师的高官,都动起来了,有心人觉得证据确凿之下,林卓可能会有大麻烦,张佳胤阁老很可能要被牵连,开始算计自身利弊得失,想着什么时候能插一杠子,捞点儿好处,无心人嘛,买好了瓜子汽水,准备第二天揣兜里看大戏。   第二天的皇极门外,果然是一副人间浮世绘。   满朝朱紫表情各异,心中也是天差地远,有很多人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瞟过张佳胤,只是他这种老狐狸,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表情古井无波,一丝异样都看不到。   张居正这时候没有向往常一样与张佳胤谈笑,而是离得远远的,可见,这种短暂的盟友关系,建立得快,破裂得更快。   张居正此举乃是明哲保身,虽然无可厚非,但是落在杨博、朱衡等清流眼里,实在是落在了下乘,渐渐地,就有很多朝参官窃窃私语,说明哲保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有,趋利避害,见利忘义,卖队友,天坑之类刺耳的言辞,也不时飘出来。   至于高拱和高仪等人嘛,满脸的神情,如同怒放的向日葵,非常黄,不可描述。   万历小皇帝稳稳坐在龙椅上,神色肃穆,坐姿端正,煌煌大气,远看上去还是很有些威严,只是镜头一旦拉近,他散漫的目光和呆滞的神情还是透露出这位九五之尊没有睡醒的事实。   龙椅后香风拂动,一个端庄大气的身影显现,侧面看去,线条妩媚诱人,很难得的将女人家的秀气和男人家的利落组合在一起,让人心旌摇曳。不过此时,这位明王朝实质上的统治者却是满面煞气,眼神如刀,比上次她老爹武清伯李伟被弹劾还要愤怒。   张佳胤那种怪异的感觉更加严重,要不是林卓与李御姐从未见过面,只怕他都要百分之百地笃定两人之间有奸情了。   老张一会儿胡思乱想,一会儿又自嘲,文艺中年总是有很多心事,突然背后一声清咳,身后的万士和大人似乎在提醒什么。   张阁老缓过神来,发现朝廷里官员们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站在朝堂中央的高仪高老大人更是像只斗鸡一样,狠狠的瞪着自己,张阁老莫名其妙,神色一正,恍然间重臣气度附体,左手抱日月,右手揽乾坤,对各种眼神进行了华丽丽的无视。   高仪这下子更是火冒三丈,“张阁老朝廷重臣,自然不屑与我等说道,满朝言官弹劾竟似视若无睹,果然非同凡响。”   老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有人弹劾自己,有些尴尬的问,“不知高阁老弹劾本官何事?”老高又跳脚了,“张阁老有个好弟子,勾结异族,专擅地方,竟然还能一路过关斩将,夺得乡试解元,四川地方屡有动议,竟然在煌煌朝堂波澜不兴,张阁老莫非能够置身事外。”   张佳胤对这个早有预料,正要出言反驳,却不料被人抢在了前头。   赵锦蹦了出来,“高大人此言差矣,我朝太祖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林卓为西南士子文魁,为何不能涉足地方政务?西南僰人在我天朝治下,乃我朝廷子民,反迹未彰之前,谁能知其居心,林卓深入军中,协助平叛,对僰人屡屡痛下杀手,高阁老又为何不说?”   朝中清流齐声附和,高仪窘迫而退。   高拱见状,眉头微微一皱,他有些蛋疼,为什么每次扯到林卓,清流言官的反弹力度都前所未有的大,他如电的眼神扫视朝堂一周,尤其是狠狠刺了赵锦一眼,“既然诸位对此心怀疑虑,老臣斗胆,请陛下召来锦衣卫刘守有,查问林卓与僰人交往始末,以及妖女红莲之事,以大白真相。”   高拱的话语透出强烈的自信,让朝堂又是一番沉寂。   张居正心中念头电闪,眼见张佳胤不支,刘守有态度难明,似乎老夫抢救一下蜀中的机会来了?   刘守有来的很快,甚至有些太快了点儿,而且步履匆忙,有些迫不及待,这让李御姐越发紧张,旋即又高高挺起自己的****,那个冤家无论如何都得保住。   “刘守有,你是天家忠臣,告诉本宫,僰人叛逆之后,林卓协理军务,可是与他们再无瓜葛?更与白莲教的什么红莲没有任何牵扯?”李御姐连体统都不要了,当场就赤裸裸诱供。   朝臣大哗,却也无可奈何。   片刻思索之后,刘守有恭谨的答道,“太后,陛下,各位大人,僰人叛逆之后,林解元与哈洛仍旧过从甚密,甚至还纳了僰人公主哈茗为妾,白莲教的圣女红莲也与林解元交往频密,更是为救林解元而死。”   话音落下,朝堂一片寂静。      :。: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绝地反击 ?刘守有丝毫不顾及林卓赠诗的情谊,二话不说,翻手就坑爹,引起朝臣忧虑,这刘守有不会投奔高拱了吧,高辅对锦衣卫也感兴趣了?这可不是好现象啊?   李太后神色铁青一片,看向高拱的眼神,充满了愤怒,看向刘守有的眼神,则是一片杀机。   眼看朝堂一片沉寂,似乎都笃定了林卓的罪行,老而弥辣的朱衡心中更是不满,他越众而出,“刘指挥使,僰人乃蛮夷,诡诈奸狡,林解元高洁温良,规行矩步,想必为人所欺瞒,为人所利用也是有的。”   朱衡的眼神炯炯有神,逼视着刘守有,白须白眉,颇有气势。   “这个,朱老大人,据我所知,林解元与僰人交往的始终,他对僰人和白莲的叛逆行迹,应当都是知情的。”刘守有却没有顺着朱衡的话给林卓解套,反而顺手打了个死结。   刘守有话音一落,便感觉很多道凌厉的眼光射向自己,他这已经不是出面提供什么佐证,而是直接亮刀子了。   李御姐的身子变得很软,她心中恼火悔恨,那个冤家为了自己在川南拼命,这些,这些无耻文臣,却还要构陷于他,刘守有,喂不熟的白眼儿狼,林卓为你写诗,本宫给你升官,你却恩将仇报,今日事了,我势必要将你抄家灭族。   这时候,从勋贵武官班中走出了新建伯世子王承勋,他是为林卓求情的,毕竟林卓怎么说也算是他们家王守仁心学的传人,不出面保上一,说不过去,“娘娘,陛下,林卓乃是天下稍有的读书种子,即便偶有失察,也不必动辄刑罚,不妨令其读书悔过,以观后效。”   勋贵作为朝堂里的吉祥物,向来不在朝政大事上插手,今天新建伯世子露面,着实令人意外。李御姐眼睛里光芒大放,对啊,可以让他去读书,让他到京师来,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新建伯,好,勋贵里好歹还算是有个有良心的。   李御姐的愿望是美好的,可惜,高拱大人的爪牙太多也太犀利,兵部右侍郎杨冠作为高拱打入兵部的楔子,紧急出列抨击,“林卓狼子野心,勾结蛮夷,糜烂地方,新建伯世受皇恩,总掌河道兵戎,为林卓求情,莫非另有因由?”   王承勋讷讷然,他本来就只是出于道义礼貌性的硬一下,现在火要烧上身,顿时一泻千里,麻溜儿闪人。   高拱志得意满,虽然有些意外生,但总体还是积极向上的嘛,正要出面做个总结,不想斜刺里杀出了张居正张阁老,这个时候不来刷个存在感,后期分赃,怎么会有俺老张的份儿。   只见张阁老一脸沉痛的说,“林卓此子得天独厚,文采斐然,然而私德不修,行为不检,念其少年,且有功于国,老臣以为可免追刑责,革去功名,由其修身养性,著书立说,于国于民于林卓自身,可得三全其美。张阁老虽然教徒有责,乃朝堂柱石,更受先皇钦命,可解除所兼都察院事务,专司内阁顾问。”   张居正一开头儿,线上的干部闻弦歌而知雅意,蜂拥而出你一言我一语的,各种判词都已经定下来了。   眼见张居正吃相难看地来摘桃子,高拱面色一冷,瞟了高仪一眼。   高仪赶紧出列,“巡抚四川的曾省吾识人不明,治理无方,于慎行司职主考,却酿成丑闻,这二人应当一同问责,举荐失察之责也应追究。”   杨博等人出列附议。   这就是把火药往张居正身上牵了,张四维赶紧出列辩驳,情急之下,没有注意团结政策,“曾省吾虽有名望,却无长才,用之有患,弃之可惜,张阁老出于公心,奈何曾省吾不察时事,辜负朝堂,实属咎由自取。”   此话一出,曾省吾的同年好友顿时咬牙切齿,这特么是要弃车保帅?朝中诸位清流君子看在眼里,频频摇头,朝中这类没节操的妖孽窃居高位,前途堪忧啊。   一时间,老张和老高因为分赃的原因又斗上了,而一旁的张佳胤一系却是万马齐喑,宛如待宰羔羊。朱衡、赵锦、谭纶等人对视一眼,均深感无奈。   当此时也,张佳胤出列了,他终于出列了,看到他站到朝堂中央,李太后眼睛里泛起一抹期冀,“林卓虽然顽劣,时有小差小错,然而事关大是大非,从未有过偏移,请太后、陛下明鉴,林卓年仅十七,不通世情,若有差错,罪在师长,老臣甘愿领罪,恳请太后、陛下明察”   看到张佳胤在这种情况下也要为爱徒请命,再看看高拱、张居正的嘴脸,朝中暂时安静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足够刘守有出来说话了,“林解元确实操守可嘉,不仅文采出众,于兵事也颇多心得,多次提点锦衣卫,致使僰人叛逆无所遁形。”   刘守有的突然插话,打乱了张佳胤的悲情牌,却释放了一颗震爆弹,李太后仿佛打了强心针,张居正、高拱两人面色阴晦,像鹰一样瞪着刘守有。   谭纶见峰回路转,林卓有救了,紧跟着捧哏,“刘都督说林卓对锦衣卫多有提点,不知从何说起?”   “回谭大人,为彻查僰人作乱事宜,提前布局,下官委派成都千户苟默安排行间,多赖林解元襄助,如今僰人一部统领哈洛已经是我锦衣卫百户,驻扎凌霄城,规模可观,有钳制之效。另有两名试百户哈龙、哈虎,均在林解元身边,以林解元身份为遮掩,行查探之事,至于所谓的妖女红莲,自始至终都是锦衣卫安插在白莲教的暗子,为保护林解元,壮烈殉国。有锦衣卫历年往来谍报,红莲墓前的锦衣牌坊,以及上述几人的军籍为证”刘守有这一次说得有点儿多,还从兜里逃出来一些零零碎碎,摆在面前,显然他也是有备而来。   朝堂顿时又是一片寂静。   张佳胤看时机已到,利益扩大化,就全看演技了,“诸位同僚,老夫年事已高,膝下两女一徒,林卓心清气正,胸怀天下,更难得文采出众,胸有丘壑,亦徒亦婿,寄望多矣,以弱冠之身,文名盛极一时,更兼,屡次协助地方,洞察奸恶,功勋卓著,更难得武略出众,亲冒矢石,协助平叛,奈何屡遭诟病,横遭折辱,臣无他求,以一士大夫辅佐君王,匡扶社稷,谋民福利,至今于愿已足,若朝堂因老夫而多事,愿就此乞骸骨,归故里。”   悲情牌一出,朝堂大佬如高拱张居正者,自然无动于衷,还有一些讥诮在空气中蔓延。   但是,却秒杀了李太后,不仅是感动于张佳胤死保她的有情郎,更是因为她觉得张佳胤与自己非常相似,都是一个长辈在为后辈铺路,无怨无悔,甚至愿意牺牲自己,触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一块。   户部尚书杨博素来不偏不倚,他出列,“张阁老舐犊情深,令人感佩,然而天子甫立,君受顾命之重,怎敢轻言擅离?林卓才华横溢,张阁老情谊深重,人以类聚,诚不我欺,愿老大人收拾情怀,以国家社稷为重。”   按了某个开关一样,朝堂上此起彼伏,乱纷纷的充斥着挽留声,张佳胤名望一时达到极点。   李太后趁机一锤定音,“张阁老师徒为国操劳,多受磨难,加阁老太子太保,林卓赏赐,待西南战后再行论定。”   众人都没有太大意见,张佳胤是内阁阁老,人臣之极,这些勋衔儿怎么加都不过分。   封赏已出,高潮已经过去,男人们感觉疲惫了,也就索然无味了。一场绝地大反击,高拱丢人,张居正丢分,张佳胤倒是里子面子俱全了。   众人搬马扎的搬马扎,把瓜收起来的收起来,酝酿着情绪准备山呼万岁散伙的时候,刘守有又冒了出来,“臣启奏陛下、太后,关于曾省吾等人弹劾夔州院试舞弊一事,锦衣卫彻查结果已出,请陛下、太后圣裁。”   顿时,朝堂又他娘的一片寂静。   张佳胤依旧面无表情,张居正勉强淡定,高拱同志脸色铁青。   高层政治无所谓对错,只有形格势禁,不得不妥协和让步,否则损失会更大,老高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要出血了。张居正觉得蜀中那边,自己的很多经营包括曾省吾这个同乡干将,都没得抢救了。   大家心里都有数,朝议也就推进得很快,宋鸿烈躲过了初一,没有躲过十五,灰溜溜回家啃老玉米去了,韦锡林被解送京师审讯,估计肉体还要受点儿创伤,夔州府今年的院试秀才,全部被褫夺功名,一生努力付诸流水,带头大哥韦一笑,被证实的韦锡林私生子,被处罚三代不得科举,至于赵固,仕途蹉跎的老同志,醒悟的太晚了,倒在了他宦海生涯最为嚣张放纵的院试上,算是死得其所。得意不能忘形,亘古名言。   作为获胜的一方,曾省吾和于慎行也得了彩头,因为蜀中还在打仗,只给了个部议褒奖的口头奖励,于慎行就实惠多了,直接连升两级,担任翰林院侍讲学士。   今天的御门听政,格外漫长,出宫的路上,张佳胤脚下不疾不徐,面色沉稳如故,身边重臣环绕,这么一副举重若轻的名臣气度,默默折服者有之,暗骂装逼者有之,考虑向张阁老靠拢者有之,龌龊一些的觉得弹劾一下张阁老可以刷知名度的也有之。   刘守有,可以说是今天朝会的最佳男主角,风头从头抢到尾,虽然特务属性让他仍旧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但是文官里却出奇的有几个乡党族人向他拱手致意,一向骂他骂得最狠的族中堂兄,还拍了拍他的肩头,让他愣怔住,恍如隔世。   冯保奔了出来,惊醒了她,太后娘娘在内廷召见。   阁老似乎仍旧是阁老,尚书也还是尚书,都督也还是都督,但是似乎有些很微妙的东西在变化。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僰人永不为奴 ?京师的大人物吞云吐雾,此消彼长,成-都府就是几家欢笑几家愁,事实证明,朝中有人,就是牛逼,张阁老是个靠得住的男人。   宋鸿烈夤夜狼狈回乡,韦锡林和韦一笑父子沦为阶下囚,赵固直接被锦衣卫拿办,生生死死的,不好说。   曾省吾面上有光,心里也轻松了,他总算是彻底还清了张居正的人情,日后相见,就各凭本事了,于慎行终于可以卷铺盖卷儿回京师了,带着些升官的喜悦,这次出差的体验,不要太缠绵,够够的,老于心里暗暗决定,有生之年,再也不特么出远门儿了。   林卓这个时候还没有得到尘埃落定的消息,但是他也不担心,苟默和刘守有上下其手,早就准备了全套的花活儿,京师的爷们儿想来验上一验,就随便他们好了,顺便说一句,苟默的长子苟千里,现在就在何举的手底下,充任典史,也算是有了个能见得光的前程,只不过这名字,起的实在差劲儿,狗行千里吃那个啥?当爹的没品味,还是很坑儿子的。   林卓现在孤身一人,出现在了隘口左侧的一个山坳里,那里有哈洛,还有都都寨的僰人头目,场面不和谐,争执的非常激烈。   “白莲靠不住,白莲利用我们,那又有谁靠得住?谁不是在利用我们?咱们的族长哈烛都靠不住,他把僰人的救命粮仓都给烧了,呜呜……”这是个浑厚的男中音,情感非常丰富,嘶声低吼着,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哈洛,你是少族长,你扪心想想,僰人上下有没有亏待过你?你现在带着凌霄城的僰人打我们,你手上有多少族人的鲜血,咱们到底谁才是叛贼?”青年的声音相反比较冷静,一再逼问哈洛的立场,言辞犀利。   “大明的军队把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僰人迟早要完,与其让我们老老实实束手就缚,像猪狗一样任人宰割,不如跟着白莲拼命,要让那些汉人,见识见识僰人的血性。哈洛你要有种,就跟我们一起干,汉人比起孟定那帮草包,也强不到哪儿去”有些老年人的天真烂漫和火爆脾气,比年轻人还要强悍,一言不合就要老拳相向的节奏。   “够了,你们三个还要执迷不悟多久?现在的九丝山,已经不是咱们僰人当家了,你们打生打死的,是在为白莲卖命,不是为了僰人,咱们没有得到地盘儿,没有得到荣耀,更没有得到财富,那些全都是白莲的。官军重重围困,白莲必死无疑,你们为什么要跟着陪葬?你们是英雄好汉,可以说死就死,你们畅快了,开心了,家里的老人呢,小孩儿呢,咱们僰人的未来呢?就这样全都死绝,连一根苗儿一个种都不用留?你们敢带着族人去死,敢不敢给族人谋一条生路?你们不是英雄,你们是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你们是僰人的千古罪人”哈洛孤掌难鸣,被抵在墙角一直没机会说话,一开口就汹涌澎湃,充满了愤怒,这些死脑筋,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要死要活,其蠢无比。   哈洛的怒斥在这个阴暗的山坳里回荡,几个僰人也静了下来。   良久,那个天真烂漫的老年人又开口了,嘟嘟囔囔地,“不跟着白莲,怎么弄?咱们自己势单力薄站不住,官军又凶险狡诈,他们现在还在狂攻咱们都都寨呢,每天都要死几百上千的族人”   “你们知道林卓么?”哈洛平复下心情,淡淡的问。   “林卓?当然知道,那个妖人么?一直跟哈烛族长作对,在茅坝,在瓦窑滩,杀了不知道咱们多少族人,听说现在已经是官狗子了”中年汉子瓮声瓮气,对林卓完全无爱。   哈洛闻言暴跳如雷,佝着身子逼近那个大放厥词的中年汉子,头抵着头,猛地撞在背后的大树上,口水四溅,“放屁,他是杀了很多僰人,为的是什么?是救哈茗,当初你们还要围杀哈茗呢,我要不要也跟你们算算账?再敢胡言乱语,不要怪我翻脸”   “好了,好了”很怪异的组合,他们当中最冷静的居然是那个最年轻的青年汉子,他冷眼旁观,对哈洛的激愤有些惊异,“在这里吵吵闹闹,什么用都没有,要是有希望,我们当然愿意给族人找一条活路,哈洛你怎么打算的,说说吧,我们听着”   “你们弃暗投明,跟着我,打白莲,战后僰人就有条活路”哈洛言简意赅。   “打白莲?还不是跟打官军一样,要用僰人的血,给官狗子们换功劳”中年僰人生来碎嘴,嘟嘟囔囔絮叨个不停。   哈洛翻个白眼儿,不予理睬。   主心骨青年僰人眼珠一转,将信将疑“是那个林卓的意思吧,僰人那么多人,他能兜得住?”   “我能”林卓缓缓踱步过去,单手负后,淡淡开口,音量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都都寨的三人组转过身来,如临大敌,按照江湖传闻,林卓所到之处,必定藏龙卧虎,兴风带雨,他要是动了歹念,哥儿几个岂不是有来无回了。   “你们不必紧张,我孤身一人前来”林卓坦荡荡举起了双手,缓缓转了个圈儿,姿态比较风骚,如今友谊压到一切,僰人又很敏感,出卖身段,让他们占点儿便宜,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来干什么?”青年僰人明知故问。   “我来,对你们说一些我能做到的承诺,明确一些我希望得到的回报,成与不成,在天,在你们,不在我”林卓的回答不出所料,却又不太相同。   “哼,我们僰人是要饭的么?”老年人火气始终很重,“还是说你当你是诸葛大神,还能给我们赐福?”   “我不是在打要饭的,我帮你们,是为了哈茗,她是我的爱人,为了哈洛,他是我的兄弟,也为了哈烛,他是一个可敬的悲情英雄”林卓不为所动,始终淡定如故,“世上根本就没有救世主,我也不是,你们要付出努力,然后得到应得的回报。我的情,你们高兴了,就可以领,不高兴,也可以不领”   山坳里静了下来,几个僰人交换着眼色,哈洛走到了林卓身边。   “我们相信你”青年僰人代表都都寨的僰人开口了,“但是,你要我们做什么?”   “白莲拖得越久,僰人就会死得越多,我要尽可能快的解决掉这场不该出现的战争”林卓不意外他们的选择,死与活,有选择的情况下,大多数还是选择活的,“你们负责摆平都都寨里的白莲,那里是哈烛族长的灵魂安息之地,不应该被玷污”   三人组沉默,低声交谈了几句,眉头紧锁。   林卓没有出声,以眼神询问。   三人组尴尬,“白莲有很多高手在都都寨,万一一次性处理不好,容易有后患,所以……”   “我可以派人协助你们,但是你们要设法帮忙混进去”林卓没有迟疑,谨慎就好,说明他们不是真的缺心眼儿。   “没问题”中年僰人大包大揽,显然城防这块儿他比较熟。   “打完仗,灭了白莲,我们还要做什么?”青年僰人并没有放松,考虑得很周全,也很深远。   “以后?以后你们就跟在哈洛麾下,这里会开山修路,会有很多做买卖的来这里,机会很多,要做什么,你们自己选”林卓微微一愕,还是把战后的一些打算说了出来。   都都寨三人组更愕然,撇着嘴表示不屑,连哈洛都脸上一红,觉得林兄在吹牛逼,“谁会在这里开山修路,得花多少银子?打水漂也不是这么打的”   林卓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表情,他一脸苦笑,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很认真的回答,“我会”   “为什么?”青年僰人又有疑问了。   “因为哈茗想让你们过得好,而我,是她的夫君”林卓的答案似乎很对,又似乎不对。   三人组默然,郑重其事地抱了抱拳。   林卓回了礼,声音依旧清淡,“请尽你们所能,传告所有僰人,西南廓清之日,僰人,永不为奴”   哈洛和三人组雄壮的身躯,齐齐一颤。   “僰人永不为奴,永不为奴”哈茗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满意地看着镜子里那个世间最幸福的女人,嘴角噙着笑意,细细地将嘴唇涂抹得黑黑亮亮,女王范儿十足,她决定今晚去军营夜袭,誓豁出去赌上小命儿,也一定要把那个恶狼夫君干-晕过去一次。   万历元年,十月上旬,蜀中兵马挥军大进,协同伏骞率领的九大长官司白苗军队,日夜狂攻都都寨和断颈岩的僰人据点。   都都寨内的僰人头目开了个鸿门宴,把城内的白莲高手和护法集中在一起,意图一网打尽,可惜,毒药的剂量放得少了点儿,白莲的高手们并没有直接嗝屁,大规模高水平的斗殴在所难免。宴会场内飞沙走石,刀光剑影,电闪雷鸣之声久久不绝,大门洞开之时,已经血流成河,白莲高手固然一个不剩,僰人和林卓也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耿二力手下的高手折损十数个,其中就包括帮助赵胤安完成自-宫大业的铁轮高手,他有个骚包的名字,叫什么飞轮海的。   白莲喽啰都被僰人武士看管了起来,一直横行霸道的白莲教徒何曾受过这种委屈,鼓噪着就要火并,然后就真的火并了,他们的人数太少,被憋了一肚子鸟气的僰人武士杀了个精光。   城门外,走了****运的刘珽,带领本部兵马来到都都寨门外,象征性的你来我往,你攻我防了几个回合,都都寨城门大开,热情洋溢的三人组亲自迎了出来。   排在刘挺前面攻城的那位参将,并没有走太远,他脑袋上的老鸹扑棱棱排队飞过,恶狠狠吐出一口老血,他仰望天,泪流成河,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老子拼死拼活损兵折将,竟然让个新兵蛋子抢了头功?      :。: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坑一个准儿 ?哈茗没有达成自己的雄心壮志,她用尽浑身解数,屡败屡战,最终晕厥过去的,还是她自己,看样子唇膏的颜色,跟耐战程度,完全没有关系。   林卓仍旧神采奕奕,作为一个男人,他没有哈茗那样的好命,可以爽过了,就舒舒服服地睡个天昏地暗,他有事儿。   军帐里,白苗的伏骞和耿大力都静静坐着等他,马千乘和秦邦屏鼻青脸肿地肃立在耿大力身后,这两个新兵蛋子见识了司命卫队的战斗力,却也被变态的训练折磨得不轻。   “都都寨已经攻下,断颈岩的攻势还在继续……”林卓随意坐下,简单开了个头。   “冤枉啊……”伏骞的反应却非常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白苗冤枉啊,林公子明察啊,咱们可是已经尽了全力了,白苗上上下下,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万万不敢懈怠啊,林公子明察啊……”   伏骞一边嚎啕,一边磕头如捣蒜,把林卓脑门儿上还没有散尽的暧昧气息给吹干净了,他摸了摸下巴,这什么情况?立威立过头了?   马千乘腰杆儿挺得笔直,咧嘴傻笑,与有荣焉,却不小心扯到伤口,嘶嘶抽搐不绝。   “咳咳,伏骞头人,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你的工作,我是充分肯定的……”林卓上前虚扶了一下,打起官腔,安抚了一下。   伏骞不懂官场套路,并没有趁势而起,反倒使了一招千斤坠,抬起头谨慎观察林卓的面部表情,“林公子谬赞,伏骞不敢居功,白苗后方尚有数万青壮,伏骞这便全数调来,为大明效力,为林公子效力……”   “唔……如此最好”林卓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白苗九大长官司人丁丰饶,本来就不太好拿捏,现在伏骞主动表态,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手上使力,把伏骞给拎了起来,“攻打断颈岩,万万不能放松,但是白莲人马最为密集的皇城头就在我攻城大军侧后,进攻之余,还要分心防御,实在是个大问题,我意,伏骞头人旗下的白苗,就暂时从抽身出来,策应攻击皇城头,不知头人意下如何?”   伏骞被一股大力提起来,心中暗惊,江湖传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林大公子的确有些邪门儿,“全凭林公子吩咐,伏骞及白苗,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林卓自然听出了伏骞的言不由衷,淡淡一笑,摆了摆手,“伏骞头人误会了,我此举并无消耗白苗实力之意,对于赵胤安来说,皇城头不重要,僰人的所有地盘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莲的人马,因此,几乎可以断定,皇城头遭到重兵围攻的第一时间,白莲必然撤军回九丝城”   “伏骞不敢,林公子谋略通天,白苗不敢有异议”伏骞拧着眉头动了动脑筋,“只是白苗负责策应,莫非大明天朝又有重兵来到?”   “主攻部队你不必猜度”林卓神情严厉了起来,警示意味浓厚,“伏骞头人,你带领白苗兵马在皇城头与九丝山之间设伏,两地间隔约莫有三百里,地形极为方便隐蔽,尤其是罗臼山,更是天然的厮杀场地,云集白苗主力兵马,绞杀白莲惊弓之鸟,应该是轻而易举,能拿到多少功劳,就看你自己了”   “是,我这就去准备”伏骞被林卓的眼神蛰了一下,心又是一提溜,灰猫猫走人。   伏骞一走,室内的气氛就轻松下来了,林卓瞟了马千乘两个人一眼,泛起笑意,“怎么样,马少主?到特种兵基地训练,有什么心得体会?”   马千乘吭哧吭哧耷拉着脑袋,就是不说话,当时让他参训的时候,他可是满嘴抱怨说了大话的,扬言他从小从军营里长大,就没有什么考核他通不过,完全不用干训练那么逊的活计。   “特种兵名不虚传”秦邦屏倒是一脸正色,回答的一板一眼,“林公子的特种兵基地,严进严出,优中选优,是成才的好地方”   “很好”林卓点头,拍了拍两个小鬼的肩头,寄予厚望,“你们的训练还要继续,大力,你也要多教他们指挥运用特种兵这一类的东西”   “卓哥儿,教他们没有问题,不过,你这个安排是怎么个意思?”耿大力应得不是很爽快,他预感不妙,自己亲身培育起来的司命卫队要飞走了。   “你肯定闲不下来的,多参与到官军序列这边儿,我另有安排”林卓没有明说,不容置疑,“明天,就由你负责领军主攻断颈岩”   “是”耿大力没有二话,虽然恋恋不舍,命令总要执行。   耿大力垂头丧气地带着两个雀跃不已的新兵蛋子回训练基地去,一路走,一路踹,两个小鬼越踹越皮实,眼看就跟吼着骄傲不死,实则猥琐不死的特种兵老油条差不多了,耿大力心头感慨万千。   林卓闷坐了一会儿,眉宇间阴影密布,反复思量了半晌,一拍桌案下定了决心,“来人,叫邓子龙和耿二力来见我”   “公子”“卓哥儿”   “我有两件事,要你们两个去做”林卓直插主题,“子龙,我给你两天时间,你亲自带着朱雀特务营,潜伏到罗臼山,白苗已经去了,他们是去设伏白莲的,不要惊动他们,你要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明白么?”   邓子龙愣怔片刻,看着神色沉重的林卓,很快就意会了,“公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一切为了大明,公子呕心沥血,功在千秋”   林卓长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二力,这里有一封信,是给路智的,你安排人给他送去”   “卓哥儿,陈大阴人,陈苏临去孟邦的时候,交代过我,给路智那边的命令,都要用口头当面传达,送信是不是不太安全?”耿二力不太在意细节,也没有邓子龙那样的消化能力,当面就有疑问。   “这一次的命令,用信传达”林卓苦笑,想留个牌坊都难呐,“你要注意,这封信非常重要,你要掌握这封信的传送轨迹,保全人证物证”   耿二力雾喳喳的不得要领,看卓哥儿这个样儿,是不是又要坑人?他高兴了,“放心,卓哥儿,我全部上三保险,保证你一坑一个准儿”   林卓摸着鼻子,哭笑不得。   断颈岩的深山老林里,倮倮族妇孺的聚居营地,安静祥和。   妇女们忙着采集野果,拔野菜,几个年轻的姑娘边干活,边追追打打,无忧无虑,时不时招来长辈们的责怪,几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儿迈着蹒跚的脚步跟在后面,嬉笑声、打闹声连成一片,如同世外桃源。   这时候,一队干瘦精壮的汉子从唯一的山路上排着队走进来,肩扛手提,每人都拿着一大堆东西,他们却毫无感觉,仿佛有无穷的力气,只不过每个人都黑这个脸,气咻咻的。   “这帮白莲妖人,跟踪我们到底是要干嘛?”这个矮个子对白莲的鬼祟行迹很愤怒。   “官狗子攻打的凶,白莲肯定是怕我们退缩,想拿族人来要挟”粗壮的族人撞了矮子一下,抢到头里,埋头走路,不以为意。   “我就说,当初不该答应白莲,咱们在山里过得好好的,出来天天死人不说,还要担惊受怕”矮子不依不饶,对于出山打仗早有怨言。   “闭嘴,族长都决定了,瞎咧咧什么,在山里,族人饥一顿饱一顿,还会饿死人,哪有现在过得好?”一个高个子居高临下镇压他。   “过得好是好了,就是不知道能过多久?赢了输了,都没有咱们的好果子吃”矮个子坚信真理掌握在他手中。   “你最好把嘴巴闭上,这些大事,不是你能议论的,族长和长老们知道了,当心把你给捆树上烧了”粗壮的男人转过头,语出威胁,也成功的终止了这次外交政策的探讨。   倮倮族汉子们的到来,引起了妇孺们的一阵欢呼,他们迎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把堆成小山一样的物资搬运到聚落最中心的一个祠堂里,那里也是倮倮族人的公共食堂。   汉子们的家眷更是欢喜不已,小孩儿撒着欢儿地到处跑。   在这片欢乐的海洋背后,隐藏着很多双眼睛。   哈龙和哈虎带着几个病梅馆的特务,穿着白莲护法的服饰,隐藏在密林高处。   哈龙搓了搓手,“老六,刚才被他们现的几个兄弟怎么样了?”   “揍了个半死,还死不了,这伙儿人他娘的下手还挺重”老六回道,他是红莲的心腹,红莲凋零之后,就一直跟在哈茗身边,算是元老了,“龙哥,我看咱们晚上还是不能太贪,得少抓几个,看这些妇女搬东西的劲头儿,搞不好也挺难对付,要是被抓住,就坏了大事儿了”   “嗯”哈龙点了点头,“先观望着,既然要少抓,就要抓到要命的,最好把那个什么糟老头子族长的家眷给逮了”   “哥,别急啊,少抓了不起作用也白搭,还坏了公子的安排”哈虎不同意这个方案,“咱们把人分成两拨,第一拨随便抓几个就跑,把他们的防备都给吸引出来,第二波再偷摸地行动,能抓多少就抓多少,得把他们弄痛,不然他们不会跟白莲翻脸的”   “也对啊,虎哥这个办法好,要不第一拨就我带队上去,把动静操大一点儿,虎哥第二波去抓人”老六当即表示赞同。   “那行,就这么定了,老六,你要弄大动静,干脆就去把那个劳什子族长的孙女儿给逮了,被现之后,别忘了乱吵吵几句无生老母什么的,虎子去抓人的时候,就闷头干活儿,别闹出动静”哈龙拍板做出了决定,脸色转厉,“跟下面人说好了,谁要是动了这些姑娘一个指头,我摘了他脑袋”   “龙哥放心”“大哥放心”老六和哈虎拍了胸脯,拉下了画着笑口常开弥勒佛的面具,这都是细节,细节决定成败懂么?病梅馆绝不比那个啥审阴司差。   当晚,倮倮族的妇孺们在祠堂吃了一顿好的,人人喜气洋洋嘴角流油。族长家的小孙女自然有特权,她还打包了一只羊腿。   只是到了夜半时分,就出去撒个尿的功夫,她和她的羊腿一起不见了,祠堂那边也突然着了大火,聚落里的悍妇聚集到一起,到处敲锣打鼓地找,都没能找着,只看到几个穿着白色衣袍的王八羔子的背影。   好一顿忙碌,回来的路上,大家伙儿都还在想着怎么跟族长交代的,丢的可是他老人家的掌上明珠,七嘴八舌地只能先瞒一阵。   回到家一看,顿时五雷轰顶,自家的闺女也不见了。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一股脑儿丢了四五十个姑娘啊,这倮倮族人家的脸面可算丢尽了。   “天杀的……”“杀千刀的……”“狗娘养的……”   悍妇们活不成了,往地上一座,哭天抢地的痛哭痛骂,倮倮族一片混乱。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全靠演技 ?曾经,耿大力以为,林卓把他安排在官军当中,让他去攻打断颈岩,顺路把白苗调走,是为了给他一份功劳,就像是刘珽那厮一样,白捡了一只肥硕的死鸡,挣到了当先锋攻打九丝城的无上荣耀。   但是,他发现自己想多了。   断颈岩是一个陡峭的山脉,全天然的防御屏障,并不像都都寨和隘口那样,属于人工制造,倮倮族依托山势,设置了很多道防线,要想攻上山,必须层层闯关。   邓子龙无条件执行林卓的意志,或明或暗的意志,他和他的朱雀特务营启动潜行技能之前,亲手给耿大力配置了前线大军中最强的战力,闹别扭的张翰也积极援手,把当初攻打隘口时候组建的火枪队全交给耿大力指挥,这个队伍有三四千人,喜欢玩儿掌心雷和连珠铳什么的,也是一支穿越了时空的部队。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卵用,爆豆一般的远程攻击,让断颈岩上的倮倮族像草个子一样排着队阵亡,但是他们很快又永不止步地排着队冲上来,他们的兵器很原始,是弩箭、刀枪甚至棍棒,攻击山道上像蝗虫一样仰攻的官兵,却是足够了。   耿大力被激发了暴脾气,你不服是吧,我就弄到你服,驱动官兵,从早上到中午,一刻未曾停息,轮番疯狂冲击倮倮族的防线,官兵进展迅速,断颈岩前面的几个据点,都被官军攻下,只剩下山势最陡峭的一段,那里的城寨也是最高耸最庞大的。   “将军,咱们的人太疲惫了,缓一缓再冲吧”耿大力的副将是找邓子龙借的,很有经验的老司机,他觉得耿大力这种不惜体力的攻打方法很不经济,太过耗油不说,还很难持久,属于强行透支,即便暂时性的取得了一些战果,也会很快被以逸待劳的倮倮族反攻回去,以前白苗就经常吃这个苦头。   “不行,士气可鼓不可泄,好不容易攻到这里,一休息,肯定会被他们趁势杀下来,前功尽弃”耿大力坚定拒绝,他也不傻,这是拼消耗,拼耐力的时候,谁先软下来,谁就抬不起头。   “可是,现在的攻击没什么效果啊”副将蛋疼了,开始摆事实讲道理,碰到任性的主将是没办法的事。   果然,倮倮族没有只蹲在城寨上防御,反而派了数千的敢死队人马挺在外面,以攻代守,就是吃定了官军已经成了疲惫之师,接战的时候,一个一个像是下山猛虎勇猛,用棍子当武器的都抽得官兵头破血流,杀的软手软脚的官兵,惨叫声连连,死伤无数,不停往后溃退。   “去他娘的,这么挑,跟老子比狠,老子就陪你比比看”耿大力脑门儿青筋暴跳,挥手拔刀,“传令下去,攻城队后撤休息,预备大队,跟着老子上,攻不下这个城寨,也得把外面这群孬种给全吞下去”   “将军,三思啊,将军三思……”副将大骇,抱着耿大力的胳膊,死活不让他出去,邓将军可是交代了要看顾好这位,出事儿了可担待不起啊。   耿大力拖着他走了好几步,心头恼火,冲着这厮大声喷口水,“我又不是去送死,鼓舞士气懂不懂?攻敌不备懂不懂?他们以为我们都是软脚虾了,我上去给他们个惊喜,懂不懂?”   手狠狠一甩,就带队冲上山去,被喷蒙了的副将眨眨眼,“看不出来啊,这家伙,也不是全靠裙带的嘛……”   耿大力的生力军上阵,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占着地利,殴打累瘫了的官兵的倮倮族,陡然碰上硬茬子,登时狠狠喝了一壶,耿大力袒露着膀子,挥舞着大刀,饥渴难耐地横扫一大片,跟着冲上来的预备队看到主将如此勇猛,也是跟着乱劈乱砍,倮倮族留下一地残肢断臂,且战且退。   耿大力胆子也大,挥手下令后方的火枪队向前移动,扔了一轮儿掌心雷,把倮倮族炸的七荤八素,心胆俱颤,官军气势大盛,趁势掩杀,过了半个多时辰,倮倮族的敢死队总算名副其实了,一个活人都没有剩下。   耿大力出师得利,气焰高涨,咬着头发,并指如刀指向城寨,“倮倮族的贼子,给老子听清楚了,嘎……”   只见偌大的城寨,几十丈的寨门,哪里还有一个鬼影子在?   “将军小心,恐怕有诈”副将吭哧吭哧爬上山,就看到了这种灵异事件,一个虎扑上去,又把耿大力给抱住了,“倮倮族坚守断颈岩数月,断然不可能突然撤退,将军万万不可以身试险”   “走开”耿大力推开副将,心念电转之下,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挺胸抬头,大义凛然,“我是主将,是袍泽将士的主心骨,这种九死一生的冒险活计,我不去,谁去?”   耿大力侧举着手中的长刀,以下蹲的姿势,一步一步挪向城寨大门,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悲壮举动感动哭了,到了门口,发一声大喊,重重一脚踹上去。   “嘎吱嘎吱”寨门缓缓打开,视线所及,空无一人,耿大力仗刀而行,大踏步走进城寨,四处略一打量,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官军在外,耿大力一人在内,刀枪如林,呐喊声响彻天地。   万历元年十月中旬,西南战事出现戏剧性转折。   都都寨内的僰人杀尽白莲,向凌霄城哈洛投诚,倮倮族临阵弃守断颈岩,调转枪口狂攻皇城头的白莲兵马,白莲为保存实力,派出僰人前去皇城头换防,意图换回白莲人马,不料派出去的僰人,对赵胤安派他们去送死,为白莲保命的作法非常不满,决意投奔哈洛。   进入皇城头之后,僰人临阵倒戈,与倮倮族一同绞杀白莲兵马,白莲人马进退失据,仓皇逃窜,在罗臼山,又遭到准备许久的白苗伏击,万余白莲,全军覆灭。   至此,声势浩大的白莲僰人之乱,已经只剩下九丝山和都宁城两个据点,摇摇欲坠。   叙府前线的中军大营,除了大明官军的将领,出现了僰人、白苗和倮倮族的头领。   大营里的气氛,总体上来说是喜气洋洋的,当然最开心的是刘珽和耿大力两人,他们捞到了最大的战功,按照林卓的许诺,日后攻打九丝城的先锋,就是他们两个了。   很多将领心中都有些不忿,他们俩都有些走****运的成分,尤其是刘珽,人为操作的痕迹非常重,但是偷眼瞄一瞄坐在主位上,意态悠闲的林公子,众人也就无话可说。人家的策略,愿意把功劳送给谁,就送给谁,只能说,同人不同命,不服反正是不行的。   哈洛也很开心,他手里的僰人已经暴增到了近七万人,虽然多数都是些老弱,但是赢回族人的心,很有成就感。   当然,有开心的,也就有不开心的。   “林公子,此战虽然全歼白莲在皇城头的主力人马,但是,这损失,我白苗实在承受不能啊”伏骞带着哭腔,脸皱成一团,痛彻心扉,“那赵胤安阴险狡诈,竟然早有准备,我们在围剿白莲的时候,有白莲孽种从后面偷袭,竟成两面夹击之势,罗臼山地势逼仄,我们人数占优,却不能展开,我眼睁睁,眼睁睁看着,死了一堆又一堆啊,呜呜呜……”   “什么?竟有此事?”林卓大惊失色,一跃而起,甚至带翻了自己的座椅,“是我料事不周,不知白苗战损如何?”   “十之七八啊,我白苗全部青壮云集在此,实在,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伏骞鼻涕泡鼓得老大,涕泗横流。   “竟然严重至此?”林卓扫了邓子龙一眼,那货一脸面瘫,很无辜,林卓有些牙疼,“伏骞头人,你放心,你和白苗勇士们为大明流血,大明不会忘记你们,日后此地重整,必有苗人一席之地”   “多谢林公子主持公道”伏骞心中不停地抽筋,他不是不怀疑林卓,只是他不想,也不敢,现在,更不能。   “乌坷族长,倮倮族日后,是怎么个打算?”林卓转脸看向那个满脸黑气的干瘦老头儿,不知道什么原因,倮倮族就没有个胖子,全都是干巴巴的,“可需要林卓提供支援?”   “不必了,倮倮族丢脸了,倮倮族会受到祖先的惩戒,我们都是不祥之人”乌坷族长更像个巫师,“我一时的贪念,铸成大错,外面的世界,套路太深,倮倮族完全不会,我们将回到深山,静等祖先的雷霆,不管是水火还是瘟疫”   林卓略略扶额,懂装不懂,“乌坷族长,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力量帮助你们看清了白莲可耻的面目,回到正义的行列中来?”   “他们岂止是可耻,简直是无耻,他们掳走了倮倮族冰清玉洁的姑娘,让倮倮族的男人蒙受永生难灭的羞辱,我们与他们不共戴天”乌坷族长很激动,拐棍儿到处乱戳。   “那你们的仇恨,就不报了么?”林卓无良的诱导。   “倮倮族没有能力,倮倮族失去姑娘们的根本原因,也是因为,我们没有房子,没有钱,没有推车,我们想有,所以我答应了白莲,最终遭受了耻辱,我们不够强壮,根本报不了仇”乌坷族长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又无力地睁开,“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你很高,很富有,看上去还是个元帅,若是你能为我们报仇,你将赢得倮倮族赤条条的友谊。”   “咳咳咳”林卓翻着白眼儿咳嗽起来,其他将官也暗自好笑,你都知道你啥都没有,鬼才稀罕你的友谊,“族长,若是有人能帮你洗刷掉倮倮族男人的集体耻辱,又会如何?”   “怎么洗刷?”乌坷反问。   林卓含笑不答。   乌坷站起身来,凝视着林卓,“若是你能挽回祖先的心意,赦免倮倮族男人的罪责,你会赢得倮倮族赤裸裸的忠诚”   尽管乌坷的修饰词让林卓很不适,他还是点了点头。   “公子,公子,有大发现,我们找到了很多倮倮族的姑娘,全都是原装的”哈龙的声音远远传来,恰到好处。      :。: 第一百六十七章 沐烨的自由 ?茫茫九丝山,巍巍九丝城。   这里已经不属于僰人很久了,现在仍旧不属于。   大红色的赵胤安笼罩着这座千年古城,让这里面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尤其是长得比较干净,肤色比较白嫩,身材比较魁梧的男性,更是喘不过气,赵胤安的胃口太大了,每天晚上进出他房门的精壮男子都不下数十个,几乎可以与传奇比肩。   尽管那事儿很有意思,被办得也很多,但是赵胤安的思维仍旧冷静,结合他造反数十年的经历和他对林卓的了解,他预感,他在西南这片儿,也要失败了,当然,这个预感可能不需要怎么预,官军和倮倮族、僰人的叛徒,已经到了九丝山下了。   僰人的议事大堂里,坐着白莲的高层,以前这里总是很热闹,污言秽语层出不穷,最近越来越冷清,白莲的舵主堂主都是很惜命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上前线,尽管如此,也还是死得差不多了。   “教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咱们要跑么?”出声的是毛老八,嗓子抖着颤音儿,最近他很得宠,他开发的新姿势,既不伤颜面,又很爽,教主很喜欢。   “什么怎么办?跑什么跑?瞎嚎什么丧呢?这九丝山这么大,九丝城这么陡峭,攻下这里,不比攻下十个都都寨容易,我就不信官军能飞上来”牌九哥杀人如麻,这种阵势他表示完全不怕。   “他们是飞不上来,把九丝山一围,咱们吃什么?喝什么?干什么?不早做打算,迟早要完”这位兄弟不太合群,很悲观主义,他早就对赵胤安沉迷男色不满意了。   “牛二,你他娘胡咧咧什么呢?找死是不?”牌九哥很暴躁,又粗又黑的大砍刀说举起来就举起来了。   “都闭嘴”赵胤安沉沉低喝,轻轻拉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用力一扯,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官军飞不上来,咱们也确实要找条退路,现在的僰人,人心不古啊,淳朴的传统都丢尽了,靠不住了,都宁城里的靠不住,九丝城里的也靠不住”   “教主,要不咱们化整为零,分散突围出去,咱们白莲从来都是打不死的,逃出去一个算一个,星星之火,早晚烧了大明的整个大草原”牛二虽然不合群,但是他是有想法的男人,说的话也很有鼓动性,只要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哼哼,红彤彤的兔儿爷什么的,他才不想再搭理。   “不妥,拳头握在一起才有力量,分开了,反倒容易被官军各个击破”赵胤安高声拒绝,他当然不同意,分开行动,对他是最不利的,所有人都可以隐姓埋名,都可以换个活法,只有他不行,哥既然过得不好,你们过好了,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再坚守一段时间,把这里的地皮都给我刮起来,咱们突围去安南,那边打得正热闹着,咱们可以在安南做一番事业”   牛二不敢反驳,其他人不带脑子的,自然都没有意见。   “哎……”大厅里一片叹息,圣教从中原打到西南来,又从西南逃到安南去,倒退的速度,肉眼可见,这一届的官军,不太给面子啊。   九丝城里唉声叹气,都宁城百里开外的路智军帐里,沐烨却开心了。   “这是叙府中军大营的紧急军令,要当面交给路智将军”送信的小校很没眼色,梗着脖子,一副有眼不识泰山的怂样。   “拿来,给我吧”沐烨伸出自己罪恶的小手。   “呃呃……”小校往后退了几步,抱紧了怀里的信封,“这个是要交给路智将军的,不能给你”   “你个瞎了眼的蠢货”沐烨身后耀武扬威的家将伸手就是一巴掌,“这是咱们黔国公府上的二公子,路智见了都要行礼问安的,快拿出来”   小校挨了一下结实的,皱着鼻子有些畏缩,看看对面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家将,很明智的把信封交了出去。   沐烨拿过信封,没有急着拆开,他问了句很无关的话,“你们在中军大营,看到林卓会怎么样?”   小校莫名,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林公子是中军的赞画,当然要行礼拜见”   沐烨粗眉狠狠一皱,二话不说,冲上去逮住那个小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殴打,边打边骂,“不长眼,不长眼,让你不长眼,看到林卓要行礼,看到本公子居然还敢顶嘴,顶嘴……”   小校遭了无妄之灾,乖乖挨打,不敢反抗。   沐烨手打疼了,抹了一把乌黑浓密的络腮胡,扬长而去,狗腿子们狐假虎威稀里哗啦跟上,小校忍着伤痛,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打算回去复命。   沐烨回到自己的佥书办公室,拿着那封信,嘴角冷笑连连,他把信封往案牍里面一甩,冷傲的打算置之不理,林卓写的信,看个毛,就让它石沉大海好了。   沐烨又坐了会,眼睛一眯缝,看,或者不看,似乎是个问题?   呸,是个屁的问题,本公子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这是本公子的自由,现在本公子想看了不行么?于是,沐烨又很羞耻地把那封信捡了起来。   “嗤啦”信封被撕开,沐烨漫不经心浏览了一下,旋即站起身,眼睛瞪得老大,他猛地把信一收,脸上情绪很复杂。   “林卓啊林卓,你以为你要立大功了么?”沐烨弄出满脸的褶子,眼睛里冷光闪烁,继续很肤浅的阴险着,“你会有大麻烦还差不多”   你的重要指令怎么样?你的密信怎么样?你的军事计划又怎么样?给不给路智,是本公子的自由,可由不得你,有种你再来打我嘴巴子啊。   “嗤啦嗤啦”的声音不停响起,沐烨把那封事关重大的信恶狠狠地撕成了碎片,撕着撕着,他的手猛地一顿,好像还有个尾巴没有解决?这样不好,多亏了本公子思维缜密,冰雪聪明。   不得不说,沐烨很有些乌鸦嘴的潜质,林卓如今,真的陷入了大麻烦中。   或许是去解救这些失足少女的时候,表演得,咳咳,表现得过分英勇,也或许都是林卓的容颜惹的祸,反正乌坷的孙女儿是一见倾心了,死缠烂打地要跟着林卓,连她那很要面子的爷爷用拐棍儿使劲儿抽她,她都不走。   看着十六岁的大姑娘素面朝天,除了肤色略黑,倒也算得上是盘靓条顺。   无奈之下,林卓只好将这个叫乌雪的少女托付给了沐焰,赖着不走,行啊,那就当丫鬟去吧,反正沐焰还没有大丫鬟。   乌雪倒也伶俐,到了府上之后,很快理顺了林卓混乱的男女关系。张可儿作为大妇,类似于bug,坐拥仆役侍女无数,完全不能比。但是哈茗身边有哈日、哈韩两个大丫鬟,沐焰却只有自己一个,顿时觉得不平衡,拉上了一个叫乌霜的好姐妹,说是要凑齐了人手一起给沐焰壮胆。   倮倮族从深山中归化后,与僰、苗两族的青壮猛士一同,云集九丝山,并肩齐上,对九丝城展开了日夜不间断的狂攻猛打,白莲僰人只能仗着地形之利,勉力招架。   因为重兵围困之下,米粮只出不进,难免捉襟见肘,只能限制口粮,前线的将士们累成死狗瘫成一团,最终只能喝上一口光可鉴人清澈见底的稀粥,这激起了强烈的不满,不仅是僰人,养尊处优的白莲武士也都很有意见。   若是大家都这么受苦也就罢了,偏偏赵胤安的城主府里,每日饮宴不休,鸡鸭鱼肉顿顿不断。   有一位脾气最暴躁的草莽汉子,见状极端不平衡,振臂高呼,喊出了众人的心声,“赵胤安,宁有种乎?”   此话一出,深深地刺痛了教主的心扉,白莲护法从天而降,当众将他大卸八块,众人顿时栗栗危惧。   这种高压态势下,哈洛那边的策反工作成效卓著,哪怕白莲的著名刽子手牌九哥,天天在九丝山杀人剥皮玩儿,仍旧留不住僰人那蠢蠢欲动的心。   白莲处处设卡,层层盘查,严厉限制僰人随意进出,可惜僰人的地皮踩得比白莲更熟,总有出其不意的小道让他们溜出去。   九丝城,在战火中被掏空了,渐渐日暮途穷。   深夜,僰人地宫的九丝后山出口,林卓和邓子龙现出身形。   “子龙,这就是我给你的战功”林卓极目远眺,九丝城的后城门隐隐在望。   “战功?哦哦,是,公子,不过官军将官这么多,公子尽可从容安排,子龙这边,并不碍事”邓子龙神思不属,近段时间第一次跟林卓单独约会,邓子龙有点儿激动,战功什么的,他是真心不在意。   “呵呵呵”林卓笑了,“每个将军都想要有战功,我给的,他们才能得到,我不给,他们就不能,同样的,属于你的战功,就是你的,也只给你”   “谢公子”邓子龙闻言,莫名地鼻子一酸。   “九丝城,是僰人首府,拿下他,你就能跟我去京师了”林卓拍拍邓子龙肩膀,毫不自觉地继续煽情。   邓子龙深深垂头,身躯晃了晃,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心潮激荡,说不出话。   林卓跟着静了一下,有些东西,总让人不忍心触碰。   沉默良久,林卓率先出声,“子龙啊,从这里攻打九丝城,虽然出其不意,有奇兵之效,但是也须全盘计划,才能一战功成,咱们还要从长计议”   “是,有公子在,就没有子龙攻不下的城池”邓子龙收拾了情怀,拍了记马屁。   “呵呵呵”林卓笑了几声,转身往回走,邓子龙亦步亦趋。      :。: 第一百六十八章 牛二的救赎 ?万历元年十月十五日,林卓布下三面强攻、突袭后路的大网,意图将白莲僰人全数剿灭在九丝城。   因为僰人的叛逃层出不穷,赵胤安不敢完全信任僰人,连日攻打之下,白莲教徒的人数死伤惨重,缩减至五千余人,兵马捉襟见肘,在三面强攻下,左支右绌,能挥刀打仗的全部上了城墙,抵御官军狂暴的攻击。   九丝后城因为背靠悬崖天险,是最安全的,防备力量被一抽再抽,已然空虚到了极致,邓子龙抓住机会,率领朱雀营特种兵从天而降,六千余人的奇兵突然攻陷了九丝后城门,趁着白莲晕头转向没有反应的当口儿,带领猛冲,顺利占领了九丝城外圈的一面城寨,站稳了脚跟。   “邓将军,怎么办?我们要攻进城去么?”马千乘率领着司命卫队也参与了这一波大行动,他看着暴躁着冲杀过来的白莲兵马,舔了舔嘴唇。   “咱们暂时先稳住阵脚,守住这里,先把白莲这帮孽畜消耗得差不多了,咱们再一步步往前推”邓子龙面对一地的蝗虫,毫无惧色,“来人,放响箭,给公子报信”   “啾”地一声,响亮的尖啸,伴随着耀眼的光芒在半空中炸开。   “好了,弟兄们,都把家伙事儿拿出来,咱们好好喂他们喝一壶”响箭放出去,邓子龙松了口气,率先掏出了十二连珠铳,“都记着,实操要诀,心稳手稳,专击敌群,不入百步,一瞬不瞬,谁要是浪费弹药,回去全班关禁闭”   “嘶嘶……”像是一群蛇出没,特种兵们都是有本事的兵痞,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可恨死那个小黑屋了,听到带头大哥这回要连坐处罚,班长们算是上心了,骂骂咧咧,厉声呵斥的声音此起彼伏。   “给我冲上去,他们拿的都是烧火棍,吓唬人的玩意儿”牌九哥作为头号悍将,被调派来收复失地,眼见手底下的人往前走三步往后退四步,很没出息的样儿,不由发了狠,“谁他娘的再往后撅屁股,老子爆了他”   “冲呀……”效果立竿见影,白莲教徒和僰人武士顿时舍身忘死。   “啪啪啪……”“啪啪啪……”羞耻的声音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全都满身血洞,多姿多彩地栽倒在地上,个个死不瞑目,说好的烧火棍,不是这样子的。   “跑呀……”效果又立竿见影,白莲教徒和僰人武士们决定豁出去屁股不要了。   “卧槽,还敢跑,再跑我真爆了你们”牌九哥怒发冲冠,提着裤腰带威胁,当然更重要的手中又粗又黑的大砍刀高高举着,寒气四溢。   白莲僰人们紧急刹住车,转过身又往前冲,毫不意外地又扔下一地千疮百孔的尸体,大惊之下撒丫子往后撤,转角就很悲催的遇到牌九哥饥渴难耐的*******如此来回,重复了好几次,大家伙都摩擦出了默契,白莲僰人也看清楚了,只要往前不跑过那些死人的边界线,就不会丢命,往后只要不越过牌九哥的死亡线,就不会失身,于是在这两条线之间,众多白莲僰人密密麻麻挤成了一团,你捅我一棍子,我给你一鞭,很有些人表情销魂,上了瘾头。   “这些怂货,挤这么热乎,不给你们点儿更热乎的,都对不起你们”邓子龙看到下面那一群黏糊糊的沙丁鱼,心中颇有感触,随即涌起一阵愤怒,“掌心雷,给我扔,专扔那些挤得最瓷实的”   “嗖,嗖,嗖”“Duang……”   掌心雷在人群里炸裂开来,制造了人间惨剧,他们太密集了,有些掌心雷直接就砸在了人脑袋上,白的红的炸出一大片,有的人很不幸,一个人就承受了好多份暴击,这边刚被炸飞,另一个又跟上,都被拆成了零件儿。   “天老爷啊……”“妈呀……”“亲娘嘞……”   奇形怪状的惨叫声,哭喊声把这个局部战场弄成了人间地狱,侥幸没有中招的白莲僰人纷纷逃窜,牌九哥又是大怒,拎着裤腰带,当先撒丫子跑路了。   邓子龙并没有趁势扩大战果,反而下令节约子弹,严阵以待,因为他发现西面的白莲僰人突然把矛头指向了自己。   耿大力突然撤军,让邓子龙在后城压力陡增,城内的赵胤安却察觉到这一线希望,“西面的主将是林卓的亲随,他突然撤军是怎么回事?”   “教主,管他怎么回事儿?咱们先趁机逃出去才是真的”牛二迫不及待,他不想在九丝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挂掉。   “放屁,你也不想想,他要是好心放我们,还会打那么久么?就数这个耿大力打得凶,杀的咱们人最多”牌九哥心里有气,他一直坐镇后方威风凛凛,对前方那些土鸡瓦狗一万个看不上眼,都是孬种,结果轮到自己,发现也差不了多少,敌军太猛啊。   “教主,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毛老八背着个包裹,像个软骨动物一样,眼巴巴看着赵胤安。   赵胤安不从容了,他披着艳红的衣衫,来回踱步,皱眉苦思,“从九丝城西面过去,是哪里?”   “是都宁城,还在咱们手里”毛老八赶紧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赵胤安突然仰天长笑,边笑边摇头,“林卓啊林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神通,原来打得是这么个阴损主意,雕虫小技耳”   “教主,到底该怎么办?现在事态紧急,拖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牛二粗声粗气地打断了赵胤安的爽感,他非常蛋疼,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装什么逼,你要是真比人家有本事,会混到这个地步么?   “哼哼”赵胤安不满的哼了几声,“林卓的计划不外乎是逼迫我们去投奔都宁城,那里现在肯定已经不是我白莲天下了,去了等于又丢了九丝城,又自投罗网,他倒是打得一举两得的算盘,咱们就顺着他的思路走,只要往都宁城方向跑,他们是不会追击的,咱们就是安全的,到了都宁城,咱们不进城,二话不说,直接绕路去安南,让林卓鸡飞蛋打”   “教主英明,那咱们这就走吧”毛老八吓破胆了,背着小包儿就要起飞。   “啪……”赵胤安扇了他一巴掌,“走?天光白日的,你走个毛,晚上天黑了再说。对了,让你们搜刮僰人的东西,都办的怎么样了?”   “嘿嘿嘿”牌九哥怒刷存在感,邪邪一笑,“教主放心,咱们刮得不能再刮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全在咱们弟兄手里”   “嗯,那就好,要保管好,千万不要出纰漏,咱们在安南东山再起,就靠这些东西了”赵胤安满意点头。   “教主放心好了,东西我都让牛二管着的,他心细,出不了问题”牌九哥满不在乎。   赵胤安脑门儿一头黑线,恨不得踹他一脚,本教主最不放心的就是牛二好不好?他瞥了一眼神色清明毫无异样的牛二,呵呵了几声,“这样,老八,你派队护法过去,跟牛二一起看着那些财富,人手多点儿,到时候方便转移”   “教主所言极是”牛二附和着点头。   “啊?哦,好吧”毛老八魂儿都在漂浮,完全不在状态。   当夜,为了保证安全,在白莲高层的强烈要求下,赵胤安终于脱下了他钟爱的红色外衣,里面的红色肚兜,得以幸免于难。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此次逃窜并不是白莲教徒的总动员,赵胤安和毛老八的护法,牛二、牌九的心腹,总共不到一千人。   出行很顺利,西城门的守将虽然是僰人,却是白莲的死忠,赵胤安说是要出门偷袭,他就信了,磕着头跪送,还很关心地问了一句,“教主的外袍是不是忘了穿,要不要卑职去帮忙取来?”   一句话,触动了赵胤安的柔肠,拉着这个懂事的守将就要倾诉一番,被毛老八死活拦住了。   一行人在深山里疯狂逃窜,眼看就要逃出大明军队的包围圈。   “教主,教主,不好了……”后方突然传来不祥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牌九哥拎起这个跑的直打颤的护法使劲儿晃悠。   “教主,后面,后面有追兵,他们人很多,黑压压的,慢慢在展开,好像要包围我们……”护法有气无力,由内而外都在哆嗦。   “什么?”赵胤安一脑门儿黑线,尖着嗓子掐着兰花指怒骂,“林卓竟然打的是引蛇出洞的主意?卧槽,太阴险了,不要脸”   “教主,当务之急,是要保命,要不要脸的无所谓了”毛老八肝儿都颤了,“要不留下个人抵挡一阵,其余的人先跑着?”   一阵寂静,大家伙儿都不想死。   “咳咳,牛二”赵胤安出声了,“你留下来帮忙顶一阵,我们在前面接应你”   “是,教主”牛二瓮声瓮气,很不满意。   赵胤安干笑着拍拍牛二的肩膀,安抚了一下。   “弟兄们,扯呼”转过身,赵胤安窜得比兔子都快。   身后被留下的牛二,却也没有急着布防,更没有骂骂咧咧,表情很诡异。   “舵主,咱们要不然也跑了算了,别给他们这帮窝囊废卖命”牛二身边的心腹满心不平。   “毛老八的人呢?”牛二答非所问。   “跟着跑了”心腹很怒。   “东西呢?”牛二的重点很飘忽。   “东西都是咱们弟兄背着扛着,这帮兔崽子哪里会沾手”心腹仍旧怒。   “那就很好,调头吧,咱们去找耿大力,送他一场富贵功劳”牛二图穷匕见。   “啊……”心腹长大了嘴巴,忧心忡忡“可是他们在追杀咱们,这个……”   牛二拍着报信的护法,给他理了理衣襟,“没有追兵,没有追杀,都是套路”   “啊……”心腹又张大了嘴巴。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自由的代价 ?  十月十六日一早,邓子龙突然动袭击,白莲僰人们睡了一觉起来,觉自己经历了最长的一夜,世上已千年,教主舵主堂主全跑光了,值钱的东西都被搬光了。 WwW.⒉   除了西城门守将,也就是那个惦记教主红色外套的僰人,努力挣扎了一下,落得个全军覆灭的下场,可怜此人忠心可嘉,临死仍旧大声疾呼,“圣教主文成武德,一统天下”   其余的白莲僰人心中毛毛乱乱,各种想不通,我们为你们打生打死,你们跑路都不带着我们,还有没有点儿底线?跟赵胤安有过露水情缘的精壮男子,更是无法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军心动摇,反抗也就微乎其微,邓子龙很快就占据了整个九丝城墙,大开城门,把友军放了进来。   九丝城,这个川南雄城,僰人府,成功光复。   “哎呀,恭喜恭喜啊,邓将军果然龙马精神,六千特种兵,先破隘口寨,再破九丝城,功劳赫赫,只怕升官财,指日可待啊”   “哪里哪里,张将军也功劳不小,大家财,大家财,哈哈哈”   “我看刘、耿两位小将军才是出类拔萃啊,一个攻陷都都寨,一个攻破断颈岩,后生可畏”   ……   底下的将官们吹牛打屁,互相拍马,林卓翘着二郎腿,跟旁边的哈洛闲聊,哈洛再进九丝城,别有怀抱,感慨很多。   “都宁城那边,投诚过来没有问题了,只不过,林兄,赵胤安这厮潜逃了,恐怕会有无穷后患啊”哈洛很不放心赵胤安,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危险分子。   “有啥好怕的,咱们能灭他一次,就能再灭他一次”众将官秀着肱二头肌,自信心暴涨。   “哈洛少主过滤了,林公子早有传令,给腾冲参将路智,张开罗网就等着赵胤安一头钻进去了,他跑不掉的,哈哈哈”张翰粗豪的声音喜气洋洋,再也看不到一点儿闹别扭的样子。   “就是,便宜了他路智,在都宁城蹲着屁事儿没干,就白捡一个捉拿犯的功劳”   “算了算了,人家怎么着也是滇南的军队,就当给黔国公个面子”   “哼,听说黔国公的二公子就在路智军中,搞不好,这捉拿犯的功劳,就是这位公子哥儿的了,啧啧,有个好爹,真他娘的省事儿”   “嘴巴管好,别瞎咧咧,小心给林公子惹了麻烦”   “哼,林公子何等人物?怕他个鸟的纨绔公子哥儿?”   ……   下面的将官们闹哄哄,林卓一句话没说,脸上平缓如故,心里悠然转念,沐烨公子,面对如此任性的自由,你会怎么选呢?   “卓哥儿,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耿大力的身影从城外奔了进来,嘴巴里嚷着大事不好,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怎么了?可是捉拿赵胤安出了变故?”林卓冷声怒问,菜市场一样的大堂,静的针落可闻。   “我奉命配合路智包夹赵胤安残部,哪晓得路智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一兵一卒,他竟然眼睁睁地坐视赵胤安从他眼皮子底下逃窜了,我带兵狂追,没有追上,看那方向,应该是往安南跑了”耿大力撇着一张囧字脸,痛心疾。   “混账,路智要造反不成”林卓冲冲大怒,一脚把桌案踢翻,连珠炮一样下令,“来人,传令董一元,让他在万宁府设卡拦截追查,通知刘显老将军,让他向路智背后运动,子龙,你马上带着朱雀营去把路智的军帐给我控制住,我倒要看看,路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是”满堂将官齐刷刷领命,个个怒色上脸。   林卓呆愣愣站了好一会儿,整个人像是失了魂儿,他瞄了眼下面噤若寒蝉的将官们,突然怒声大吼,顺带喷出一口鲜血,“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噗……”   “啊,卓哥儿……”耿大力率先扑上来。   “公子,公子……”邓子龙随后。   众人七手八脚把林卓抬回卧房,军医诊断之后,说是操劳过度,又急怒攻心所致,并无大碍,但是需要时日静养,不能太过烦忧,不然要留下病根儿。   安顿好林卓,邓子龙就是话事人,二话不说,挥着胳膊,“老子要去找路智那王八蛋算账,有种的,都跟我来”   “走,都去,路智要是不给个说法,就把他那草台班子也当白莲给剿了”   “诸位冷静,诸位冷静,黔国公那里……”   “黔国公算根毛儿,林公子都被他气吐血了,我就不信,张阁老能饶得了他,走,信我的,闹越大,咱们越安全”   “那行,走着,收拾这不长眼的混蛋”   ……   路智的军营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朱雀营控制了营地的出入口以及帅帐,其他将军带来的兵马都屯在外围,刘显的动作很迅,正在逼近这里。   “诸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路智恼怒不已,满脸涨红,修剪得很整齐的五缕长须无风自动,“如此欺上门来,还是不是朝廷军队,林公子呢?”   “我呸”张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你还有脸提林公子,他都被你气吐血了,你个不要脸的”   “路智,你今日为何不听令行动,致使林公子的计划功亏一篑?”邓子龙没有胡搅蛮缠,质问事情原委。   “听令行动,自从调动我部到都宁城一带,再无军令传下,如何行动?”路智一脑门白毛儿汗,看这个架势,是出了大事儿了。   “呵呵呵,好”耿大力这个时候出场了,“我就知道,你要抵赖,送信的是中军亲兵,密令送出来的时候有签字画押,人证物证俱在,倒要看看你路将军怎么说清楚?”   耿大力说完,招手就把那个送信的小校叫了出来,那小校看上去好吃好喝的保养得很好,脸上肥嘟嘟的长胖了一圈儿,但是缩在路智身后的沐烨还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当场就尖叫了一声,“啊,你怎么还活着?”   路智吃力地把脑袋拧向自己身后,看着沐烨,眼神很缠绵。   邓子龙又出来了,“看这个意思,这位是见过信使的,那封信也是你收的吧,说,你把他交给路智了没有?你是不是白莲教的奸细?”   “我,我不是,我不是奸细”被千夫所指,脸皮厚如沐二公子,也一阵哆嗦,但是他很快就又雄起了,“你们知道个屁,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我是黔国公府二公子,沐烨,你们都给我滚开,我要回府”   “啪……”沐烨挨了好大一个耳刮子,邓子龙甩的。   “你还想跑?密信现在在哪儿?不交代清楚,你跑不了,路智跑不了,就连你爹,也跑不了”邓子龙步步紧逼,把沐烨逼到了墙角。   “他打我,你们都是瞎子啊,给我杀了他”沐烨再次体会到巴掌的味道,非常不爽,指着自己的家将暴跳如雷。   “哦哦……”看傻了眼的家将们这才反应过来,凶神恶煞就要出场。   被高层将官挤到角落里的马千乘,挥了挥小手,“给我剁了他们”   数十个特种兵刷的扑上,三棱刺几捅几捅,就完事儿,家将门出师未捷身先死。   “你,你,你们……”沐烨结巴了,他有点儿怕。   “乖,老老实实地说,密信到底在哪儿?”邓子龙毫不放松,继续威逼。   “密信,密信”沐烨一直往后出溜,左顾右盼,灵光一闪,“啊,密信我给他了,我给了路智了”   路智嘴角紧紧抿住,闭上了眼睛,心累莫名。   邓子龙却满意了,“听到了么?路智将军,他说,他把密信给你了,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啊,我不该问这个,路智将军是黔国公府宿将,应该不会违逆二公子的,对吧?”   路智深吸口气,用力摇摇头,“我不是傻子,我是大明的武官,不是黔国公府的家奴,他在撒谎,以前的中军命令,不管是袭击孟邦,还是策应董一元,我无不一一照办,从不迁延,偏偏这次我没有执行,还是一个立大功的事情,不会的,我没有看到命令,一个字都没有”   “路智,你要翻天?”沐烨眉头一立,还想绷着架子。   “啪……”沐烨又挨了一巴掌,这次是路智甩的。   “你个蠢货,你要毁了自己,毁了黔国公,我不会那么傻,跟着你陪葬”路智恶狠狠盯着沐烨,活像是要生吃了他。   “来人,把这几个废物给扔出去,去沐烨军帐搜查,不要放过任何细节”路智亲口下令,他对自己原来的老板,心灰意冷。   当被撕成碎片的密信出现在路智和沐烨眼前,路智捶胸顿足,沐烨呆若木鸡。   邓子龙更满意了,“路智将军,蜀中军府上下,对黔国公插手蜀中军政,恶意放纵敌酋的做法,深感愤怒,不日即将联名上奏,敢问将军态度如何?”   路智听着邓子龙的话音儿,不由苦笑,“此事,或许是沐烨个人……”   “不可能,这么个怂货,断然没有那么大胆子,必定是黔国公背后指使,其居心叵测,令人作呕”邓子龙断然打断路智,不给他机会,背后的蜀中众将领齐声赞同,黔国公了不起?咱们可是刚刚卖了命立了大功的,骄兵悍将懂么?   “也罢,也罢,路智愿共襄盛举”路智无奈,“听闻林公子受创,我欲前去探视,不知……”   “欢迎欢迎,待公子稍微好转,我来安排”邓子龙大包大揽。 第一百七十章 收尾之时 ?川南战事胜利收官,第一功臣林卓却因为敌酋脱逃,功亏一篑,而吐血当场。   蜀中的官场顿时热闹了。   曾省吾命令满腹怨言的郑振声留守成-都府,部署收尾事宜,自己亲自带着何举赶赴叙府,送来组织的慰问和关怀。   分散在各个战场的将官,也都派遣心腹前来探望。   叙府的林家大宅车水马龙,访客川流不息。   林卓斜斜的靠在沐焰身上,哈茗喂他喝参汤,一副半身不遂退化成了软体动物的模样,拱啊拱的,蹭来蹭去,十分憔悴,十分软弱,需要呵护,需要温暖。   张可儿在旁边给他打理指甲,埋着小脑袋瓜聚精会神,嘴巴里小声地询问,“师兄,吐血疼不疼啊?”   林卓在沐焰的双峰之间拔出脸来,笑着安抚,“一点儿都不疼,也没有任何毒副作用”   “哦”可儿小意地点点头,嘿嘿傻笑,“那你以后每个月吐一次血好不好?”   “呃呃……”林卓傻眼了,“为啥?”   可儿翘着嘴巴,一肚子的怨言,“这样你就能在家里多待会儿了,可以让我们多照顾你一下,你把我们带到叙府来,其实还是天天看不到人影,跟在成-都府没有区别”   “咳咳,好吧好吧”林卓释然,只要不是想谋杀亲夫就好?又有些愧疚,“如今这仗打完了,外面寒风凛冽的,不适合出门儿,我就在家窝着,好好陪陪你们”   “师兄说话算话?”可儿凑了过来,嗅了嗅沐焰身上浓郁的女人味儿,把如花似玉的脸颊也靠在了沐焰的双峰上,跟林卓隔沟相望。   “说话算话,肯定不乱跑,好好陪你们”林卓重重点头承诺。   “好,咯咯咯,师兄最好了”可儿开心了,笑得灿若夏花。   沐焰当了两个坏家伙的肉垫子,很无奈,又很欢喜,仰着脸儿看着床顶,无喜无悲,满心安宁。哈茗没有了位子,在旁边流口水,其实她也很喜欢沐焰身上的味道,香喷喷软绵绵的,舒服极了。   沐焰的大丫鬟乌雪和乌霜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种情况,她们是不是该忠心护主,撸起袖子干?   “哎,对了”林卓突然想起个事儿,撑起了半边身子,“你们有没有给家里报信啊,免得娘亲她们惦记”   沐焰失笑,伸出玉手,温柔地把他的脑袋揽回怀抱里,轻轻给他揉着太阳穴,“现在才想起来呀,茗儿早就安排好了,家里那边你不用操心”   哈茗闻言,抹了抹嘴角的口水,昂着小脑袋自鸣得意,“咋样?林大公子,亏你还一直自命天衣无缝,心思缜密,本馆主比你不差吧,等着你想到这处要害,只怕娘亲她们都已经杀到叙府来了”   “是是是,哈茗馆主深谋远虑,有勇有谋,文成武德,德被苍生”林卓放下心,可劲儿拍马屁,然后话锋一转,满脸淫-荡,“哈茗馆主既然比林公子厉害那么多,今晚就不用再求沐焰帮你忙了吧,咱们俩决战床榻之巅咋样?”   “哼,哼”哈茗挺了挺胸脯,还是又缩了回去,“就知道仗着蛮力欺负人,大蛮牛”   听到这话,林卓不满意了,哥明明是技术流的好不,“啧……听这话的意思,哈茗馆主对本公子的技巧也要挑战一二么”   哈茗见林卓一脸猥琐,一只手还摆出一指禅二指禅的奇怪造型,脸蛋腾地红成一片,双腿紧紧夹住,瞪了林卓一眼,噔噔噔一扭一扭的跑出去几步,又顿住,继续她最爱的神转折,“大力又移交给我一批东西,是怎么回事?”   “都属于九丝城,都属于僰人,都属于你”林卓也收敛起了笑意,郑重其事。   “后面,你要在这里花很多钱么?”哈茗踌躇了一下,轻声问道,生怕林卓又板起脸凶她。   “不是花钱,是投资,我都要赚回来的,家里的账房应该过段时间就来了”林卓信心满满,他明白哈茗的意思,但是他不想让林家的钱和僰人的钱混淆在一起,很容易分不开的,他对哈烛的承诺,必须认认真真执行。   “呃呃……钱够么?”哈茗更小心翼翼了。   “够的,金凫带回来的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卓毫无压力,海贸顺风顺水,耿二叔地盘不断扩大,陈哲的部队也不断扩张,金凫的钱自然也像是金山银山一样。   “那,我手里这么多金银财宝,该怎么花才好呢?”哈茗很苦恼,问出了一个很欠揍的问题。   “我有三个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重建家园,族人教化,集体产业”林卓竖起了三根手指头,“这些事都是官府不会做,而我又不方便做的”   哈茗凝眉苦思,咬着手指头,觉得前两个还好,修房子盖学校就好了嘛,后面那个集体产业是什么鬼?   “茗儿,这些东西,说是僰人全体的,但是直接分给他们,等于是害了他们,不如控制在你手里,置办一些产业,看经营情况,每年给他们分红利,让他们多一些进项,让你们僰人始终能够团结在一起,哪怕是因为钱”林卓不忍看她受窘,跟着就解释了一通。   哈茗眼睛里闪着小星星,频频点头,像头偷了小鸡仔的狐狸一样,开心极了,扑上来,“吧唧”给林卓脸上印上个大黑嘴唇儿,扭着屁股跑掉了。   “呵呵呵”林卓也高兴,跟可儿一起挤眉弄眼。   “主人,巡抚大人、总兵大人和子龙将军来了,问您方不方便便见客?”哈日进来通传消息,那傲气自信的步子,惊心动魄的身材,分分钟把嫩生生的乌雪、乌霜秒杀成渣。   “唔,他们仨一起来,我得去见见”林卓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接客。   可儿的嘴巴立竿见影地撅了起来,林卓不失时机地俯身啜吸了好几口,耐心安抚,“可儿乖,师兄就在家里见客,不出门的哦”   可儿可爱的皱皱眉头,歪着脑袋,勉强挥挥小手恩准了。   “呵呵呵”林卓失笑,心中暖意融融。   沐焰服侍林卓换了衣服,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轻柔贴心,嘴角噙着化不开的浅笑,很是享受这个过程,良久才收收打量自己的作品,点点头,很满意。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林卓无良,走过沐焰的时候,很猥琐地抽了人家臀部一记,“沐少奶奶,你的屁股可是越来越肥了哦”   “啊呀……”沐焰吓得往前一跳,转过身,抚着臀儿,冲着林卓呼啸而去的背影娇嗔不已。   林卓来到花厅,见到了蜀中的军政三巨头,他们脸上并无喜色。   “怎么着,打了胜仗,立了大功,诸位都是要飞黄腾达的人了,干嘛一个个跟苦瓜似的”林卓笑着打趣。   “我就是说嘛,咱们打了胜仗,干啥前怕狼后怕虎的,黔国公怎么样?他干了坏事儿还不能提了?”刘显大嗓门儿吼起来,分明对曾省吾不满,“还有那地盘儿是滇南的又怎么样?咱们蜀中打下的,陈苏在那里每天绞尽脑汁,瘦了十来斤都不止,你就去问问那些带路党,听不听他黔国公的,动动嘴皮子,就想捡现成的,丑陋”   曾省吾苦笑一声,“林公子有所不知,朝中有消息传出,说是黔国公已经在兵部和都督府运作,要由他来镇住滇南四大土司故地,压力颇大”   “镇住?只有他才镇得住么,老夫就镇不住?”刘显仍旧不服。   “刘老将军,你自然镇得住,可是你不是勋贵,那里是土司的地盘儿,黔国公在滇南那么久,跟土司也差不了多少了,他能联结土司,羁縻住那块地盘儿,你呢,你能怎么镇?”曾省吾脾气也不好,针锋相对抵了回来。   “勋贵有什么了不起?”刘显明显没招儿了,吼了句场面话,答不出来。   “哎,巡抚大人此言差矣”林卓笑了,“四大土司以前是土司,但是,以后,就不一定还是土司嘛”   曾省吾闻言,没有急于反驳,陷入沉思,良久才开口,“那里偏远蛮荒,族群复杂,不以土司羁縻,恐怕难以治理”   “我只有三句话,请巡抚大人斟酌,一族一土司不合时宜,土司军队必须重新整编,大明派遣流官协助治理民政”   林卓这番话内涵非常丰富,曾省吾也反应过来,林卓应该是早有腹案了,而且反对黔国公占据那片土地的意图非常明显,他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林公子,密信一案,当持何立场?”   “持何立场?咱们还有别的立场么?”这下邓子龙又跳起来了,看样子他不愉快的原因在这个问题上,“黔国公为了占地盘儿,处心积虑破坏蜀中军队的大好形势,这样包藏祸心的人,就该直接抄家灭族”   “巡抚大人的看法呢?”等邓子龙发泄完了,林卓温声问道。   “或许可以以此交换,逼迫黔国公让出滇南,若是紧咬不放,恐怕滇南那边,就难以如愿啊”曾省吾意味深长。   “呵呵呵,不,就跟他死磕,他必须付出代价”林卓的反应,大大出乎曾省吾的预料,“滇南土司的地盘儿,他是拿不到的,黔国公表现得越热切,他越不可能拿到,对了,表功折子上,记得如实地夸夸他,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为一谈”   三人沉默,略有些不会。   “安南那边的董一元部,是不是该撤回来了,阮氏如今勉强能和黎桓势均力敌,咱们没必要把他们送到家啊”邓子龙又惦记起了那支孤军。   “不,那支军队不能回来”林卓坚决摇头,“那是大明志愿军,就算是阮氏建了国,也要驻扎在那里,另外,暂时中止对阮氏的支持,警告他们,他们一日不愿为大明藩属,安南的内战,一日不能停”   “可是,我们答应过阮氏……”邓子龙有些害羞。   “我们答应过什么?”林卓笑了,很阴险,“仇敌之中掌权?呵呵呵,只要阮氏不灭,黎氏不胜,我们就没有食言”   三人再度沉默。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又打又拉 ?  曾省吾很会做事,花团锦簇的战胜总结,他写了,但是战后处置,他请林卓动笔,以夹片的形式,由曾省吾代为呈奏,林卓不以为意,推辞了几句,曾省吾却正色劝道,“此事非小,也不只是谁的功劳的问题,你日后必位列朝堂,进京之事也近在眼前,能先声,于你,于张阁老,大有裨益”   林卓一怔,有些感动,也有些释然,曾省吾不了解自己海洋一样丰厚的储备,也不清楚自己的政治抱负,眼前这点小事,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并不放在林卓眼中,但是这份心意,却是实实在在。WwW.⒉   林卓提出的三句话建议,是对大明几百年土司羁縻政策的一次绝大变革,论起功劳,事实上可能比战功更加亮眼,是一次大大露脸的机会,毕竟朝堂上说话算数的诸位大佬,都是有文化的谦谦君子,不是武夫,天然更看重文治。   林卓的夹片很快写好了,曾省吾迅取走,驰驿上报,拍拍屁股回了成-都府,算是完活儿。   曾省吾可以完活儿,林卓却还不能,相反地,他更忙了。   自从他身体恢复之后,各方参战将领,各族头领族长什么的,纷至沓来,仗是打完了,后面的安排,得不到准话,他们心里也安生不下来。这里面,路智和伏骞最最尴尬。   林卓的安排也很有心思,其他将领和头领都是刘显和邓子龙陪着,集体接见一下,因为彼此心里都有数,嘻嘻哈哈亲近一番表表忠心啥的,也就过去了,至于那俩尴尬的男人,留到最后,单独接见。   “林公子,请恕路智直言”路智被憋得够呛,豁出去了,不蹚沐家的浑水,就只能另找靠山,要不然迟早被玩儿死,“沐烨行迹,我绝不知情,黔国公为一己之私,不惜设法陷害我,置朝廷大业于不顾,令人齿冷,恳请林公子主持公道啊”   “路将军不必担忧,你此次乃是有功之臣,奏疏之中前因后果,都已经详细列明,朝廷自有公道,封赏是少不了的”林卓打量着这个生活很精致的美髯公,并不亲近。   路智听到这番近似功劳承诺的话,心里却反而很不托底,他咬了咬牙,“噗通”跪在地上,“林公子,黔国公权大势大,这次末将出手把沐烨羁押了起来,成了沐烨的罪证,前几日就收到了黔国公的斥责信,信里多番威胁逼迫,勒令末将将沐烨的事情遮掩过去,担下罪责,蝼蚁尚且偷生,何况路智七尺男儿,若无林公子仗义援手,恐怕,路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林卓起身把路智扶了起来,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路将军,我本无意过多插手你与黔国公之间的恩怨,今日你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就直言了,我会就沐烨一事与黔国公分出个对错,此事牵连较广,朝中肯定会有颇大震动,你能否在其中觅得脱身良机,还得靠你自己”   路智身躯一震,眼神闪烁,“林公子,罪证我已全盘移交给邓将军……”   “路将军,你要弄清楚”林卓脸色冷了下来,厉声呵斥,“这件事本身,已然罪证确凿,沐昌祚必定要付出代价,只是大小而已,无须你再伸手画蛇添足”   路智喃喃不语。   林卓神情不耐,步步紧逼,“我与黔国公,非此即彼,没有中间路线,你要是还心存侥幸,只怕到时候亲手把你的人头送到我手上的,就是黔国公本人。来人,送客”   路智走了,他看上去失魂落魄,脑子里轰隆隆地反复盘旋着几句话,非此即彼,非此即彼,跟林卓,不止要为沐烨一案作证,还要揭黔国公别的罪行,把黔国公得罪到底,跟黔国公,就要做的沐烨的替罪羊,林卓也不会轻饶。苍天呐,活着真特么艰难。   伏骞也觉得人生很艰难,以往欣欣向荣人力鼎盛的白苗九大长官司,一家伙少了七成的青壮,即便把黑苗的人收买了些进来,白苗族中的日子仍旧过得很紧巴巴的,到了冬天,没了野果猎物,日子肯定就更难熬了,他有些时候很羡慕倮倮族的乌坎,有个漂亮孙女儿,往林卓床上一松,啥都有了,官府的援助接济连绵不断,连老汉专用的手推车都给配了好多辆,说不定比以前在深山老林的日子过得还要好些。   “伏骞头人,来来来”林卓的态度很热情,在一张地图上比划着,“我正在想着找你,过几日这里要开一条出山的大路,要经过你们白苗的领地,可惜人手不足,还望伏骞头人多多支持啊”   “开路?”伏骞眼睛一亮,有些害羞,“派出去的人力,饮食可有保障?”   “有,当然管饭,管吃饱”林卓很豪气,“要是干得好了,还能有个几文钱的工钱”   “还有工钱?”伏骞眼睛更亮了,他不自觉地站起来,“那,那女人能当劳力么?”   林卓微诧,用看禽兽的神情看着他,“伏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开路的工程,挖山架桥抗石头的,女人怎么能行,必须得是爷们儿啊”   “又要爷们儿啊?”伏骞牙花子疼,白苗的爷们儿可经不起折腾了,他意兴阑珊地挥挥手,“林公子,白苗的情况你也清楚,现在是一个青壮管两三家呢,开路的活计,咱们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哦,原来如此,理解理解”林卓很贴心地表示没问题,“那这开路的路线就调整一下,不经过白苗那边儿,路线要短上不少,僰人、倮倮族人再加上汉人,一边儿加把劲儿,也就能行了”   “哎哎哎,林公子且慢,怎么,怎么个意思?”伏骞闻言又不淡定了,窜起来急赤白脸,“山路不过白苗,怎么能行,不行,白苗也想过好日子,外头一堆一堆的商贾管事的,咱们都看着了,没有路,他们指定不来,咱们可也是有战功的”   “这个,战功嘛,家家都有,没道理让别人给你们修路啊,这个事儿,好说不好听啊”林卓很为难,捏着下巴不松口。   “啪……”伏骞见状狠狠一拍大腿,只能妥协,把族里仅剩的青壮们,往死里****,“那行,白苗出人,反正入冬了也没啥活计”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同一个家园,同一个梦想,大家一起出力,一起财嘛”林卓脸笑得跟菊花似的。   “哎哎,是”伏骞苦笑着应和,旋即一个激灵,这不对啊,我来干嘛了来着,画风陡转,哭了一鼻子,“呜呜呜……林公子,咱们白苗苦啊,没有援助的日子真心很难熬,能不能想想办法,多少也打点儿呗”   “你放心,白苗是大明的有功之民”林卓义正辞严,“修路过程中,所有钱都由我们支付,只要是出了力的,绝不会有任何一个白苗饿肚子”   “啊?啊,哦”伏骞瘫软下来,不再挣扎,他看明白了,林卓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修山路当支援,又把山民弄了出来,方便管理,又能加强控制,搞不好还能挣钱,一举三得。   “伏骞头人放心,你们白苗一系,你是硕果仅存的头人,朝廷论功,你少不了一个大头,金银财宝不多的是嘛”林卓打了巴掌,再给个甜枣。   “谢林公子,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嘿嘿嘿”伏骞嘴巴上客气,心里面美滋滋的。   林卓也在笑,到时候把你整成个吉祥物土老财,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伏骞走后,林卓又翻看了一下林家账房管事们送来的支出账本,很详细,林卓格外关注了一下修路方面的,非常专业,非常认真,用钱几乎精确到了几文几文的,完全看不出是厮杀汉的手笔,“呵呵呵,牛二倒是转型得很成功,行,这活计就交给他了”   林卓快翻页,看了下总数,饶是他视钱财如粪土,也不禁咧了咧嘴,很恢弘的数字,数十万两银子就扔出去了,不行,今晚非得让哈茗那妖女多摆几个姿势,安抚一下内心的创伤。林卓很荡漾地遐想着。   蜀中多事,这是朝堂文武高官们的集体吐槽,因为蜀中巡抚曾省吾关于西南大战的总结奏折已经到了京师,厚得跟块砖头似的,内容很丰富,也很惊悚。   蜀中巡抚、布政使、总兵、指挥使联名弹劾黔国公沐昌祚,言辞凿凿,语气凶狠,可算是开了一个先河,勋贵虽然是被弹劾习惯了的,但是一般都是御史言官,很少有一地的军政强力人士集体跟勋贵过不去的。   因为事关重大,已经很有执政经验的李御姐决定先召开一个小规模的讨论会,内阁、司礼监的几位,加上兵部、吏部的几位尚书侍郎,先统一一下认识,定下基调,免得拿到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屁事儿都办不成。   开始议事之前,几位重臣按例先向小皇帝和李太后恭贺大战全胜,山呼万岁,大拍马屁,让小皇帝第一次体验到自己的牛逼,李御姐也乐得合不拢嘴。   “这折子也太厚了,曾省吾做事情扎实倒是扎实,没点儿利索劲儿”李御姐先抱怨了几句,然后转入了正题,“这里面总起来,就三个事儿,善后,赏功,还有罚过,咱们把喜事儿放在后头,先说这个罚过吧,沐昌祚倒是个有本事的,他坐镇他的滇南,却一股脑儿把蜀中的上上下下给逼急了,哼……”   李御姐的话,虽然只是随口说,但是司礼监的冯保田义等人,敏锐地抖了抖眉毛。 第一百七十二章 高仪失身 ?“太后,臣以为,密信一案应当属于沐烨个人所为,不应牵扯到黔国公身上,黔国公乃是历代勋贵,久沐皇恩,应当不至于此,臣主张严厉处置沐烨,令黔国公静思己过”高仪为黔国公说情,把沐烨扔出去当骨头。   谭纶斜睨了高仪一眼,毫不客气打嘴巴子,作为兵部尚书,他早就看黔国公那嚣张跋扈的嘴脸不顺眼了,“高仪阁老,你且说说看,战事尚未结束,沐昌祚就在京师四处活动,意图染指滇南四大土司之地,打仗的时候,他却踪影全无,如此一心为私、不知大局的贪婪小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谭尚书此言差矣,黔国公派了腾冲参将参战了的,也有功劳嘛,蜀中奏疏中可是白纸黑字,黔国公的功劳也用了两三行呢”谭纶的副手右侍郎杨冠出列给高仪站桩。   谭纶怒发冲冠,这个高拱派过来的钉子,实在恶心透顶,“不错,蜀中奏疏不避讳此人功劳,可见奏疏持正秉公,对黔国公的弹劾更见忍无可忍。他倒是派了路智参战,但是还塞进去一个沐烨,他区区一个无德无能的黄口小儿,却被硬派到军中担当佥书重责,偏偏又是这个佥书把军令藏匿,导致贼首脱逃,蜀中全军,三月鏖战之功,废于一旦,这是要写小说嘛,需要这么多巧合?”   杨冠登时哑口无言,高仪却又出声了,他打了个哈哈,打算圆润过去,“谭尚书不必过于激动,说是黄口小儿,蜀中那边的林卓,更是黄口小儿,不也能发号施令,是不是啊?哈哈哈”   “住口”李御姐柳眉倒竖,怒声大喝,“高仪,你且告诉本宫,这两人可比之处在哪里?若是不能,你在本宫面前信口雌黄,议政之时胡乱牵扯,你眼中可还有本宫这个太后?”   “老臣正想听听”吏部尚书杨博恶狠狠踩了高仪一脚。   张佳胤没有说话,冲着高仪冷哼一声。   高仪张口结舌,顾盼之间,无人敢援手,一时间栗栗危惧,赶紧俯身请罪,“臣失言,臣失言”   “太后娘娘息怒,高阁老应是无心之失”高拱不得不出面转圜,也在黔国公的事情上退了一步,“娘娘,黔国公父子行径确实有可疑之处,那沐烨有意贻误军机,证据确凿,罪在不赦,不过,黔国公嘛,毕竟手挽重兵,应当徐徐处置”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冯保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这段时间他跟高拱也斗得很愉悦,“正是因为他手挽重兵,才不能姑息养奸,老奴亲眼所见,蜀中弹劾他的奏疏已经传开,黔国公的爪牙仍在京师四处活动,明目张胆想要吞并滇南四大土司故地,这等不知敬畏、毫无廉耻的混账,岂能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娘娘,臣也以为,沐昌祚行径贪婪阴险,目无尊上,败坏军机,不可不治”张佳胤淡淡开口,却又一次接近一锤定音。   “既如此,臣无异议”高拱服了软,心中暗骂高仪,他跟沐昌祚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纯粹是被高仪拉进坑里的。   “沐昌祚要处置,也得有个方法,恐怕不能太过剧烈,不然,难免会有些不可预料之事”张居正也开口了,却是给张佳胤出难题的。   “张阁老所言甚是,臣有个建议,请诸位参详,朝廷为在京的黔国公世子沐睿加官滇南总兵,任命其为都督同知,即刻返回滇南赴任,同时,命沐昌祚进京述职”张佳胤不紧不慢的接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吏部右侍郎赵锦频频点头,“对沐氏怀柔施恩,表明朝廷无意动摇黔国公传承,只对沐昌祚本人追责,阁老此法可行”   “不错,不过为防万一,可命蜀中、黔中做好钳制动作,施加压力”谭纶也表示同意。   “嗯,很好”李御姐点头满意了,她其实也不知道为啥林卓要对黔国公穷追猛打,但是动一动这个滇南的土皇帝,刚好可以跟西南大胜一样,为万历小皇帝增光添彩,“张阁老此法老成稳妥,明日大朝会的时候,宣召公布此议”   “娘娘圣明”重臣们撅屁股称颂。   “唔,快快起来”李御姐翻看奏疏,显得很开心,“关于这善后,曾省吾倒是拿了个夹片过来,是林卓写的,里面倒是周祥,非常可行,你们有没有什么补充?”   李御姐上来就做了大方向的肯定,问话也很有意思,只允许补充,不允许挑刺儿。   “太后,打破各族分治,成立一个大的宣慰使司,老臣以为不妥”高仪又出了个幺蛾子,“四大土司故地本就庞大,若是再加上僰人、苗人故地,势力过大,连绵成片,势必更难以驾驭”   “高阁老,你没有看到,这个宣慰使司的军队由大明统一整编训练嘛,民政与大明对接,派遣流官协助,各族矛盾丛生,大明正可以在其中调和仲裁,如何难以驾驭?”这次是田义出来泼了冷水。   “依本官之见,此事可行,且必须行,土司羁縻效率低下,后患无穷,若可以在此战胜之地,试点流官之法,可以裨补土司弊端,完备官制,功在千秋”杨博热情赞扬了林卓的想法。   高仪并不服输,“杨尚书,土司荒蛮之地,操切设置流官,谁人敢去?若再激起边境动荡,谁人负责?”   “朝廷流官,自然有铨叙激励之法,去与不去,岂能由得他,就算是让老夫去,老夫也无怨言,若畏惧边境动荡,就置之不理,任其流散,不如就直接割地了事、哼,林卓等人身在战场险地,还敢说敢做,高阁老高居庙堂,却如此畏缩,骨气何存?”杨博给他杠回来,言辞激烈。   “你……”高仪愤怒不已,并指如刀,指着屡屡坏他大事的杨博。   “高阁老,切勿动怒”张佳胤出声了,“川南滇南土司整合,正好牵制,派遣流官,收起兵力,控制力大增,都是大大好事,高阁老强力反对,恐怕令人疑虑,是否是为黔国公预留地步?”   “张佳胤,休得血口喷人”高仪一蹦三尺高,满脸涨得紫红,“那高葵,可是林卓义子,你支持此事,莫不是另有私心?”   “呵呵呵”张佳胤笑而不语,不解释,气的高仪嘴唇哆嗦要吐血。   “高阁老,宣慰使司各土司的首脑都是虚位,唯有宣慰使本人尚有各方面权力,对大明而言,还有比安排一个稚子孩童,更有利的么?何况高葵由林解元教养,日后更会心向大明”赵锦解释了一番。   “此乃好事,臣支持”吏部左侍郎王国光见张居正面目阴晦,却不出言反对,知道他心里赞同,又有些膈应,只好代为表态。   “咱家也深以为然,林公子智谋深远,老成谋国,真是国家之福”冯保也表了态,拍马屁拍得近乎谄媚,李御姐听了心里舒坦,凤眉飞舞,高拱却大为憎恶,冯保这厮到处为难自己也就算了,现在却跟张佳胤越走越近,不是好兆头啊。   “如此甚好,善后之事,就依林卓方略实施”李御姐很愉悦地表示此事通过,“今日时辰已晚,杨尚书,赏功之事,就劳你费心,你们吏部今夜辛苦一下,宫中金花银补贴,另赐晚膳,先拿个章程出来,明日朝会上再议”   “谢太后恩典”杨博谢恩,心中有些哆嗦,他独行已久,向来全靠自己的左右手解决问题,略有些不适应李太后今天的格外宠爱。   天已经很黑了,文华殿大学士高仪,仍旧没有入睡,正在书房之中枯坐。   今天的行动很不顺利,黔国公那边不好交代啊。   他如今在纠结的,是到底该不该向黔国公通风报信,让他早做准备,只要黔国公世子沐睿拒绝了朝廷的恩赏,豁出命死撑,那么张佳胤的法子,事实上就行不通,沐昌祚也就不用来京受审。   但是这事儿要是被人拿住了把柄,后果堪忧。   左思右想,他看了一眼自己书房的密室,突地拿起狼毫,奋笔疾书,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信,哆嗦着手把信装入了信封,认真用蜡封口,还骑缝盖了一个自己的密章。   “来人,把这封信,速速送到丰城胡同,在第四个黑漆门那里,敲三下长的,两下短的,里面有人出来就把信给他,别的什么都别说”高仪对自己的心腹亲随千叮咛万嘱咐。   “是,老爷放心”那亲随二话不说转身就风一样离去了,后面高仪目送的目光无比悠长,无比地牵肠挂肚,像是依依送别的母亲。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高仪还没有等到亲随的回音,就先收到了高拱的一封私信。   信中字句寥寥,张牙舞爪,一如高拱原先的风格,却让高仪倍感寒冷。   朝中已经如此不平静,高阁老又要兴风作浪了,这次他的目标是冯保,让高仪招呼好小弟,随时准备助攻。   “高阁老,我家老爷还在等您的回信”送信来的小厮眉清目秀,细皮嫩肉,很可爱。   但是高仪却无暇欣赏,他很快写了一封回信,打发对方走人。   第一次,高仪没有无条件听从高拱的召唤,而是一个有所保留的姿态,因为他缺少安全感,   张佳胤与冯保互动频仍,更是深得李太后赏识,上次张居正趁乱对张佳胤出招,却意外折戟沉沙之后,二张阁老虽然有所疏远,但是共同针对高拱的大态势没有改变。   高仪理解高拱的选择,内阁有一个势力逐渐强大的副手张佳胤已经让他很难受,再多一个居心叵测,作风也一样刚硬的张居正,这个首辅越发的难做。但是,轻易对他们发起攻击都不太容易,而且容易引发不可测的后果,必须要声东击西,找一个筏子,于是冯保就宿命般的跳入了高拱高阁老的实现,真是一个严丝合缝的人选。   但是这么做,能成功么?经过一连串或明或暗的挫折,高仪已经没有太多的信心。   “老爷,我回来了”心腹亲随像一只灵猫闪进了书房。   “给他们了,有没有人注意到你?”高仪紧着追问。   “没有人发现”亲随拍着胸脯保证,“这里,是他们给的回信”   高仪刚刚放松的一口气,又悬了起来,他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像鹰一样盯着自己的亲随,“他们,他们,还会有回信?”   “这就是他们给我的,好像早就写好的,我去了,他们收下信,就把这个给我了”亲随很无辜,有些怕怕。   高仪一把抓过那封信,嗤啦一声扯开,看到了一行很熟悉的字迹,“子象,歧途未远,当归”   高仪一点点儿地顺着书桌萎缩下去,双眼瞪大,满是惊恐。      :。: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亘古孽缘 ?万历元年十一月,建极殿,大朝会。   各种虎豹祥瑞飞禽走兽在皇宫里巡游,万历小皇帝大驾卤簿排场盛大,红色福寿衣的仪仗绵延两三里地,大汉将军们穿着鲜亮的铠甲护卫左右,威严赫赫,文臣武将勋贵还有藩属使节都穿着特制的朝服列队鱼贯而入。   本来今天只是一场听政朝会,完事儿就散场的,但是昨晚来了两封奏折,还有一行外宾,事态就严重了,必须得摆起大场面。   两封奏折,一封来自于腾冲参将路智,他联合了滇南地界儿的另外两位参将,联名弹劾黔国公,罗列了他的七大罪状,件件桩桩有理有据,证据夹片厚厚一摞,真正的罄竹难书。这一封实在说,没啥大影响,因为对黔国公的处理意见早就定下来了,他们只是让决定更有说服力而已。   另一封就不一般了,奏折来自于安南阮氏,他们正式宣布愿意永远臣服大明,做西南藩属,前来朝拜的使节一行人也连夜入京,队伍并不大,甚至有些寒酸,但是念及安南仍旧兵凶战危,阮氏又刚刚缓过劲儿来,倒也没人挑理。   “安南阮氏大王子阮呈寽叩见天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阮呈寽到底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林卓的最后通牒,让阮氏********,不得不认栽。   “平身”万历小朋友又接触到了当皇帝的一个陌生环节,精神比较好。   “谢陛下,安南国上下倾慕陛下天威,愿永为陛下臣属,恳请陛下赐下国号,册封正统”阮呈寽心里流着泪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颁诏”万历小朋友的台词都经过精心删减,非常简短。   礼部尚书吕调阳露脸了,他昨晚上也加了一个通宵的班,但是精神很亢奋,这种外邦来朝的高光事迹,是要载入史册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西南旧邦,仍怀慕忠之义……钦赐国号为越南,敕封阮氏二王子阮呈祝为越南国王,玺绶冠冕具备,望其早日夷灭不臣,善待国民,孜孜淑淑,以应天道,钦此”   “臣,谢陛下隆恩”阮呈寽跪地接旨,捧回了一盘子的零碎儿。   “臣仍有下情禀报,请陛下作主”阮呈寽脸都已经丢了,要是捞不着实惠,可就太坑爹了,“越南黎氏倒行逆施,篡逆国政,迫害良民,如今越南兵连祸结,百姓朝不保夕,前者蜀中解元林卓,组织志愿军前往协助,如今又因多种原因止步不前,恳请大明天朝,传下旨意,救我国民于水火”   朝中大佬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林卓的志愿军是怎么回事儿,那就是大明的正规军,当初黎氏本就有祸乱西南的企图,林卓只是利用阮氏罢了,如今为了威胁对方臣服,断了他的奶,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谁也不敢擅自开口。   万历小皇帝听到林卓的名字,开心了,他正要说几句感言,屁股上挨了一下儿,乖乖的侧耳听了听老娘的话,旋即脸色一正,“林卓乃是朕伴读,允文允武,越南之事,朕可委他全权”   阮呈寽日了狗了,绕老绕去,又回到了原点,跟林卓打交道,就特么没有好果子吃,一脸的如丧考妣,跪倒在地,“臣谢陛下隆恩”   朝臣本来有些议论声,看到阮呈寽的反应,就都放下心来,显然,林卓是拿捏得住这货的。   朝鲜使节崔士镐代表诸多藩属,表达恭贺,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大明天朝怀柔远夷,兼善番邦,犹如我等之父母矣……”   其他藩属国的使节齐齐打了个冷战,也跟着齐声恭贺。   龙椅上万历小朋友的脸上布满了骄傲,帷幕后李太后也是芳心膨胀,万历朝第一场大捷让她们母子脸上有光,万历朝第一个归化的番邦更是个偌大功绩,想当初他们的老祖宗永乐皇帝朱棣,耗费了无数兵马钱粮,都没有拿到手,万历小朋友一登基就拿到了,简直不要太牛逼哄哄。   恭贺完了,藩属使节就退场休息,朝议进入正轨。   毫无意外,善后和罚过,大家都一致通过,甚至有言官言辞激烈要严惩黔国公这个祸国殃民的败类,沐睿世子也在现场,亲耳听到了这些口诛笔伐,冷汗涔涔,心中暗自嘀咕,自己的老爹和活宝弟弟,到底做了什么,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封赏事宜,其他人倒是很顺利,刘显因为林卓的力捧,得到了平南伯的爵位,调任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协理京营,这个在历史上是属于左良玉的位置。只要再努力一下,世袭吃老朱家的饭不是梦想。   董一元千里独行,搅动风云,帮助朝廷收服了越南,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尤其是他孤胆英雄的做派,非常受万历小朋友的喜爱,直接加恩,连升五级,担任蜀中总兵。   刘珽调任闽浙,担任海防参将,耿大力坐了火箭,成为分守川南三府参将,邓子龙、路智回任京师,邓子龙为神机营提督,路智为五军营骑兵副将,就连马千乘和秦邦屏都得了一个守备的衔头,算是从五品的武官了。文官方面,曾省吾调回京师,担任左副都御使,何举补右佥都御史衔头,接替曾省吾巡抚蜀中,成了名符其实的蜀中文官第一人,郑振声调任礼部右侍郎,这个也算是迁,搭上末班车的叙府知府叶谦,表现十分抢眼,顺利晋级,接替何举,担任了布政使司左参政,一家伙窜到了陈文杰前头。   需要提一句,何举能成功主政蜀中,跟他往来稀疏的座师申时行密不可分,这位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朝堂大佬,打了一记漂亮的助攻。   前面一通封赏,都是高拱的人在默默的作梗,虽然意义不大,但是总不能让张佳胤太舒心,张居正倒是一言不。   到了林卓的时候,张居正突如其来,亲自出场,打算来个一锤定音。因为涉及林卓必有幺蛾子已经成了朝堂惯例,这个不科学,张居正很在意这个细节,林卓名震天下,要是再有实质性的官衔相匹配,名实相副,那么声势必然不同以往,这个真的不能有。   “林解元武略出众,前番已有五品奉议大夫文散官在身,可加五品武略将军勋衔,以表彰武功。”   话音未落,朱衡就跳了出来,这个老而弥辣的工部尚书怒气冲冲,“林卓,文人也,四川一省文魁,才名冠盖天下,武将勋衔用以无官典军则可,用以酬功则大大不可。臣以为林卓才华横溢,有大功于国,展布教化、改土归流实乃文治大功,可以举人授官位,嗣来年春闱大比后升任派官。”   脸色颇有不豫的李太后,稍稍放松。   赵锦排众而出,“林解元文才武功皆属上上之选,以土司内斗瓦解滇南土司之功尤大,以偏师回击越南突破非小,以武勋晋升,非似表功,反似折辱,请太后、陛下明察。”   赵锦一竿子桶开,他是对张居正的作风十分看不惯了,强横不说,还总是有小动作,争权夺利大家都可以理解,但是这样吃相难看的,还真不多,而且针对的还是一个后生晚辈,落了下乘,让人心里膈应。   谭纶也出列了,“林卓才华执四川牛耳,见解独树一帜,海内共仰,来日必当清流华选,不若授予翰林或科道实职,早经历炼,必可助此子谙熟国家典章,有所裨益于民生。”   谭纶这一番话回护的味道很重,科道和翰林都是进士们打破头都要争抢的角色,林卓以举人之身拿到,这个意义非同小可。   马上就遭到了强烈的反弹,吏部左侍郎王国光看不下去了,掷地有声的反驳,“官员选拔有一定之规,举人授官虽有先例,但是当在地方府县,万万不可开恶劣先例,滋长侥幸。”   户部侍郎张学颜也颇有微词,认为有失公允。   翰林院侍讲学士于慎行出列维护自己的门生,“林卓此子威望素著,四川、江南、两京学子有目共睹,甲戌科登第也是意料中事,科举选才,非为程序,只求公正,林卓才名既有共论,当唯才是用,不可因噎废食。且林卓大功在身,可入翰林为修撰,待科举后再行升赏。”   此言一出,顿时炸了锅,翰林修撰那是进士及第才有的待遇,也就是考中了头榜的状元榜眼探花才有机会染指,人家林先生立功就解决了。   但是群臣大哗之后,又觉得无法反驳,说他才具不堪那是睁眼瞎话,说他功劳不大你也说不出口,何况朝中几个碰到林卓就神经的独行侠大佬就在前面虎视眈眈,还有一个内阁阁老不声不响的在最幽深的地方准备抽冷子来一家伙,这个顶风尿尿的压力无比之大啊。   李太后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但是更多的是一种异样的满足感,自己的情郎得到认可,是世间最舒爽的事儿,仅次于梦里被他作恶。李御姐悄悄夹紧了大腿,不行,一定要让他来京师了,这种相思到没着没落的感觉,几乎要杀死人。   1574年冬天,万历元年,林卓十七岁,李太后二十九岁,他们素未谋面的情愫已经升华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个年龄差,在后世,有可能是小姨和外甥,有可能是眼镜女教师和调皮高中生,也有可能是大学里的博士学姐和大一学弟,在明朝,只有可能是,太后和臣子,也有可能是一段跨越四百年的,亘古的孽缘。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封赏已定 ?眼见林卓举人授官几乎成了定局,大理寺少卿王之垣出列,把林卓好一通表扬,认为他既然有个伴读的名分,就直接让他到翰林院去,担任侍读学士好了。   这话一说,朝中很多人都不好说话了,因为这个侍读学士乃是四品官,重点是他是皇帝的伴读,以万历的年纪和林卓的年纪,不得不让人遐想啊。   很多人的眼神若隐若现地瞄向张佳胤,张佳胤眉头紧皱,准备出列反对,张居正却面露赞许,高拱也喜上眉梢,王之垣这一手,算是把林卓架到火上烧烤了。   下面重臣们眉来眼去,恋奸情热,被蒙蔽了双眼的李太后却毫无所觉,她迫不及待地拍板肯定,“林解元才华横溢,功勋卓著,入翰林,随侍陛下读书,想来是极好的。”   话音一落,张佳胤无奈地收回了步子,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已经预料到滚滚清议朝自己铺天盖地袭来的场景,偏偏以他的立场,不能出列跟太后对着干。   这个时候,迫切需要一个骑白马的天使,从天而降拯救张阁老,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长翅膀的鸟人会是高仪。   “诸位同僚,尔等可还记得伤仲永?”高仪面色沉痛,分外煽情,“才具之成,日积月累,林卓就算得天独厚,我等也不能拔苗助长,有失尺度不说,还会造成士林哗然,伤及士林清议”   大臣们暗自交换颜色,都以为是高仪看不惯林卓,就连同党的意志都不顾了,死活要把林卓踩下去。   可是后面的话一说出来,高拱和他的小伙伴儿们都惊呆了,“林卓文武兼资,授官势在必行,然而此子谙熟于经纶,生疏于实务,可委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因人才难得,恳请太后降旨允许林卓御书房行走,随侍陛下进学。”   偌大建极殿,顿时落下一地眼球。   奶奶个腿儿的,这哪里是打压?明明是不给虚名赠送干货啊,哪里是针对?我吐你一脸盐汽水,明明是保护啊,这个世界看不懂了,针对林卓比较凶狠,手法也向来硬朗的高仪居然给林卓擦屁股了。   金碧辉煌,青烟袅袅的朝堂,有太多只乌鸦拖着大串问号在盘旋。   听了高仪的一番肺腑之言,李太后才反应过来,王之垣的建议根本就是包藏祸心,瞬间小女人脾气发作,自己差点儿害了自己男人啊,羞愤和后怕纠缠在一起,张口就是一道旨意,“照准,王之垣虑事不周,行事草率,诸卿有何看法?”   这句话瞬间激活了朝堂的活力,弹劾人、整人一向是大家心目中最浪漫的事儿,封赏别人、做好事什么的,最难受了。   但是朝堂出现了今天的第二个意外,率先冒出来落井下石的,是申时行,他跟王之垣可都是传统意义上张居正的人马,申时行出列启奏,“王之垣不务正业,心机阴狡,广西天高云淡,空气清新,布政使司参政恰好出缺,应责令其赴任,洗心革面。”   朝会结束了,大家伙儿带着满头的雾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李太后回到后宫,安抚自己今天受刺激过多的寂寞芳心,张佳胤洒然一笑,昂昂然退去,身后自家一系的同志们都是满面红光,高仪一步一踉跄地出了宫,申时行则默默离去,对于迈着沉重步子走过来的自家老大张居正,没有甩。   至于王之垣,他还在发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坑林卓的神来之笔被搞成这样子,李御姐绣口一吐,旨意飘出紫禁城,他也跟着飘向了美丽的广西,那里有狼兵、有缅甸还有分外缠绵的烟雾瘴气。   朝堂波谲云诡,激斗不休,遥远的蜀中,林卓也已经远远看到了成-都府的南门,虽然绕了个远路,但是林卓心里很安心,只要不经过那操蛋的北门,一切都值得。   他已经完成了在叙府的所有后续工作,滇南川南广袤土地上的各族武装整编,已经拉开了序幕,耿大力在陈苏的协助下,有序地把带路党改编成军队,把各个土司的青壮一通杂糅,反正没有任何一个百户是清一色的,拐上几个弯儿,大家都有深仇大恨,然后交给朱雀营去训练,倒不是要让他们的军事素养提高多少,主要还是政治洗脑教育,这个可不能放松。   相比较而言,商业开发就要顺利很多,林卓在叙府大把大把的撒银子败家,全都交给了牛二来运作,这个人的忠诚和能力都得到了他的信任,牛二也争气,废寝忘食东奔西跑,仗着先到先得的便利,挥舞着泼天似的银两把整个西南油水最肥的产业都给搂到了怀里,连山都买了四五十座,这种行径受到了当地土著的强力欢迎,敲锣打鼓迎接这位财神爷,把西南地界儿搅和得热火朝天,高-潮迭起。   林卓觉得只有自己给钱不行,得让大家都给钱,大家给才是真的给嘛,召集各地的大家族大商贾,开了几次大规模的推介会,鼓动他们去川南发展实业。   大家伙儿的反响很热烈,应者如云,这些人不是冲着钱去的,只是打算花点儿钱割点儿肉,跟林公子攀个交情,有了这层关系,什么东西挣不回来?于是,个个都摆好了姿势,拿着一摞一摞的金元宝,强烈要求川南的各民族土著正面上他们,不需要怜惜,一副钱多人傻速来的热闹景象。   但是撒着撒着钱,这些奸商本性发作,发现这片处女地竟然真的到处都是商机,各种土产山货、名贵药材木材,跟不要钱似的,一堆堆的都快堆成山了,那些二百五土著给个仨瓜俩枣的就啥都敢卖,简直是闭着眼睛都能挣到大钱,有那运气好的,还在买下来的山头儿里发现了煤矿,顿时金光大道光芒万丈,一传十,十传百,远的近的有志商贾掀起了一阵西南淘金热,还像模像样地成立了个商会,叫什么西部大开发商会,很奇怪的名字。   “哥哥……”“爹爹……”   两声清脆的呼喊把林卓拉回了现实,看到一个粉红色的俏丽身影,连拖带拽的拉扯着一个圆滚滚的萝卜头,噔噔噔的迎面奔来。   林卓精神大振,一理衣袍,就要跳车,冷不防身旁的沐焰比自己更快跳下去,一把把高葵紧紧搂在怀抱里,密密麻麻的香吻落在高葵的小脸儿上,把高葵弄得呜哩哇啦的乱叫。   哈茗动作也不慢,她直扑清漪和耿小妹,左拥右抱着,嘟着黑亮黑亮的嘴唇儿就要非礼人家,清漪偷偷反击,在她臀儿上捏了一把,小妹则娇嗔惊叫,躲闪不迭。   张可儿落到最后,跟自己的小闺蜜萱萱凑在一起,拉着手儿又笑又跳。   林卓很没有面子,这些女人小孩儿什么的真是难养,你们知不知道啥子叫做主角光环,没点儿眼力劲儿。   还没来得及郁闷,他就被张婉儿环抱住了,世上只有妈妈好啊,嘘寒问暖,泪眼婆娑,他没工夫搭理别的了,嘿嘿嘿傻笑着,耍宝逗趣哄娘亲开心。   “爹爹,爹爹”高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挣脱了老娘疯狂的烈焰红唇,第一时间找老爹倾诉。   “呵呵呵,葵儿”林卓俯身把这个小东西捞起来,架着他的咯吱窝,猛不丁连续举了好几个高高。   高葵的人生如此刺激,才从老娘的魔爪里逃脱,又遭遇了老爹惨无人道的过山车,终于绷不住那颗哄大人高兴,哄得千疮百孔的心,“呜哇……”一声大哭起来,这位未来的滇南宣慰使,鼓着硕大的鼻涕泡嚎叫的分外尖锐。   高葵的尖叫声引来了众多虎视眈眈的目光,张婉儿一改温柔怜爱的模样,戳了林卓一记,林泰来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啪的给了林卓一记后脑勺,让林卓满心憋屈。   随后而来的一大片莺莺燕燕,围着高葵转,哄劝抚慰有加,就是没有人救驾,反倒用很是嗔怪的表情看着林卓,恍然他已经成了家族公敌。   至于高葵那小子,早就忘记了哭泣,偎依在软玉温香里,咯咯咯欢笑不已,看那小狼爪兴致勃勃到处抓捏的轨迹,莫不是在研究小姑萱萱和妈妈沐焰上围的区别?   真是个不孝子。   回到家里,在娘亲妹妹还有女人们的精心照料下,林卓吃了三个月以来,最舒坦的一顿饭。   “卓哥儿,你找的那个管事可真有能耐,我看了他的账簿,除了修路的钱,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其他的,全都是些优良资产,以后能有大作为的”耿小妹为林卓倒茶,她的主心骨儿可算是回来了。   “嗯,咱家的小富婆都发话了,那指定是错不了”林卓猥琐地摸着耿小妹滑腻的小手儿,涎着脸拍马屁,“牛二那点儿本事,连小妹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耿小妹脸颊一红,柔顺一笑。   “嘿嘿嘿”哈茗在旁边也坏笑起来,“那这个意思,我的那个啥,投资也没有问题了”   “怎么滴?”林卓斜眼。   “我都是跟着你弄得,你买啥我就买啥,你买山我就买隔壁的山,你买林子,我就买对面的林子,你买上游的河,我就买下游的,反正你有啥我也有啥”哈茗挺着小鼻子非常得意。   “呵呵呵”林卓失笑,左右环顾,自己身边的四个女人,一个未婚妻子,娇花艳艳,美不胜收,两只坏手忍不住东游西荡,女人们也都顾不上羞涩,默默忍着,三个月的分别,想得很了。   “呃呃”林卓正自得意,看到了门外马着脸走进来的怜星,还有一脸孺慕的惜月,“怜星,怎么了?有人抢你的紫色衣服穿?”   听到林卓的撩拨,怜星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你,你说话不算话”   “呵呵呵,怜星啊,这些事儿你不懂”林卓有些心虚,打着马虎眼,“阮呈寽从京师回来,我会见他一面,他完成了我的要求,我将倾力帮助阮氏复国”   怜星眨巴眨巴眼睛,这些她确实不懂,雾渣渣地被忽悠了过去,看着林卓流连花丛,姨娘惜月奉若神明的样子,格外给人添堵。   小脸上泛起忧愁,以如今的局势,她似乎已经没有必要留在林家了呢,这可咋整?      :。: 第一百七十五章 赏心乐事 ?时值寒冬,寒风凛冽,林卓的卧房内却炭火温温,馨香融融。   林卓度过了混乱的一夜,女人们跟疯了一样,尤其是留守的耿小妹和清漪,也是憋得很了,上面搂住,下面咬住,就不撒开,非得弄个你死我活,淋漓尽致不可。   敌军如此猖狂,林卓岂能轻饶,招式花样尽出,跟个电动马达似的,隆隆地炮声一直持续到了天明时分,才算勉强了局。   以林卓的身经百战,加上庇阳经的buff加成,爬起身来的时候,都有些腰酸背痛。   他轻手轻脚从横七竖八的玉臂****中拔除身子,回头一看,不由失笑。   哈茗仰着脸,鼻梁高耸,脖子微微歪着,一副嚣张的小模样,她左手擒拿着耿小妹的****,右手搂着清漪的柳腰,纤细的手指落在半边臀上,竟似比林卓还要享受,耿小妹光滑的脊背上,苍翠的绿竹分外诱人。   至于沐焰就有点儿搞笑,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非常没有安全感,远远的睡在床边,蜷缩成一团,脸上布满了戒备,小心翼翼地护着全身几处要害,生怕被外人得了手去,显然,哈茗要攻克她这一关,还需要多几次这种联床抗日活动,多些水磨摩擦才行。   “嘿嘿嘿”林卓眼珠子一转,动了坏心思,他决定给自己的几个爱妾留下点儿爱心礼物。   林卓几把给自己套上件里衣,赤着脚跑了出去,他需要去拿道具。   “公子”“主人”   鬼头鬼脑刚刚走到外室,莺莺燕燕声扑面而来,眼前一亮,恍如进了盘丝洞,八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捧着盥洗用具和换洗衣物在外间候着呢,每个人精心修饰过的脸颊上都带着一抹疲态,昨夜的动静实在太大太持久,大丫鬟们被迫听了一晚上的墙角,顾盼之间春-****滴。   “嘘……”林卓赶紧让她们噤声,松松垮垮的绸裤高高耸起,一点儿也不避人,像极了人形春-药,看得八个姑娘家都是红晕上脸,呼吸急促,大腿夹紧了急急摩挲几下,缓解了瘙痒,才撇着腿,七手八脚凑上来,就要服侍林卓。   林卓是个敏感的男人,他察觉到了今天大丫鬟们的侵略性和不怀好意,跟往日嘻嘻哈哈不同,赶紧后退一步,“别急,别急,换衣服洗漱等会儿再弄,妍儿,瑾儿,你俩现在去书房,把我的文房四宝拿来”   两个被叫到的大丫鬟撅起嘴满心不乐意,刚要跟公子亲近点儿,就支使人家走,林卓无奈,逮住这两个发春的丫头,一阵激吻抚摸,打算预支点儿报酬,谁知俩丫头趁势跟林卓黏在一起,撕都撕不下来,活像两条没有骨头的美女蛇,看样子更不会去拿东西了。   “那个谁,谁去拿文房四宝,待会儿本公子就伺候谁”林卓无耻地出卖色相。   除了怀里的俩,其余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片刻,“呀”地尖叫一声,扑棱棱全飞出去了。   “呵呵呵”林卓得意地笑了,手一滑,滑到了妍儿、瑾儿的双股之间,钻进了裙底,悠忽不见了踪影。   “想我了么?”轻嗅着两个元气少女的芳香,林卓心中宁静,这两个妹子从节乃现开业,就跟着自己,如今一眨眼已经过了两年了,依稀还记得她们唱唱跳跳演出长亭外的活泼样子,两年相守,虽然没有名分,情谊醇厚依旧。   妍儿和瑾儿已经站不稳了,挂在林卓身上,已然忘情,胆子大些的妍儿吐气如兰,“想,想死公子爷了,你要了我们吧,我们姐妹啥也不要,就当丫鬟,守着你,伺候你,过一辈子”   “嘿嘿嘿,到了公子爷嘴巴里,你们早晚跑不了”林卓心中感动,纯纯的****,不要名不图利,最是动人,“你们想干啥就干啥,当丫鬟烦了,也可以出门儿干点儿别的”   “嘤唔”两个丫鬟没工夫搭理林卓了,用力搂住林卓的胳膊,在林卓的手指尖跳起了动人的舞蹈。   “噔噔噔”另外六个姑娘乌央乌央的回来了,林卓的道具齐活了。   于是乎,八双瞪得大大的美丽眼睛,愣愣的看着林卓,跑进室内,把四个少奶奶摆整齐,比比划划一番后,开始创作,只见他把毛笔沾上各色墨汁,在四位少奶奶的身上留下各种很不可描述的痕迹。   林卓嘴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沐焰,嗯,很高贵很成熟,像只优雅的天鹅一样,就画一只天鹅,画在哪儿?嗯,大腿上吧”   “小妹呢,嗯,很乖巧很温顺,像只小鹿,就画一只小鹿,嘿嘿嘿,画在胸脯上”   “哈茗嘛,是一只女色狼,跟本公子抢女人,给你画一只灰太狼,画在胳膊上”   “清漪凶巴巴的,动不动就骂我打我还咬我,床上也要在上面,霸道鬼,给你弄个螃蟹,哇哈哈哈,画在哪儿呢,给你画在脚丫上”   林卓忙忙碌碌好一阵,才在一群丫鬟们的惊叹中,画出了栩栩如生色彩艳丽的四只小动物,看上去鲜活可爱,非常漂亮。   林卓点点头打量了一番,对自己的创作也很满意,让丫鬟们给她们把墨汁吸干,定上色,才招呼着一众美丽的帮凶鬼鬼祟祟的逃了出去。   林卓一出门,就看到了高葵,这胖小子连老娘半夜被老爹抱走了都不知道,这会儿正在乐呵呵地跟萱萱、可儿闹腾着呢。   “葵儿小笨蛋,让你拦着她的,这么近都拦不住,气死我了”萱萱双手叉腰,一脸愤愤然,可儿再次逃出包围圈,高兴得又蹦又跳,萱萱气急,转过身就对自己的同伙喷垃圾话。   “咯咯咯,小姑”高葵穿成了一个滴溜溜地圆球,完全没有坑了队友的羞耻感,像只企鹅一样一摇一摆地挪过来,抱着萱萱的大腿,脸上绽开傻乎乎的笑容。   萱萱小肩膀一塌,很是无力,蹲下身子,抵住高葵的脑门儿,就是一阵亲昵。   就在姑侄两人冰释前嫌又手拉手开开心心的时候,呼啦啦一行白鹭在他们头顶飞过,其中有一只良心大大的坏,拉下了一泡稀屎,正好砸在了高葵的脑门儿上,热气腾腾,很是新鲜。   高葵觉得脑门一热一重,翻着眼皮去看什么情况,还试图用手去抹一抹,萱萱制止不及,这下可好,高葵手上脸上到处都是,萱萱捂着鼻子一趟子窜出去老远。   这一幕可把旁边围观的众人逗坏了,连这几天一直很深沉的怜星,都发出了咯咯咯清脆的笑声。   林卓哭笑不得,这个干儿子,看来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啊。   高葵被强势取笑,左顾右盼,咧着嘴就要开始嚎,林卓一个箭步窜过去,“葵儿不哭,爹爹陪你抓鸟儿”   高葵酝酿出来的情绪瞬间不翼而飞,眸子一亮,就要来拉扯林卓,为了这小子可怜的自尊心,林卓没有躲,由着他啪啪啪地把手上的流质物质抹在身上。   “葵儿,咱们爷儿俩先去打扫打扫卫生,回来再抓鸟,为你报仇”林卓破罐子破摔,抱着高葵就往浴室走去,沿途所有的花妖精,莫不是惊叫着躲闪。   等到俩人焕然一新,冒着热气香喷喷地出来,门口儿早就守着要抓鸟儿的萱萱、可儿,还有四个面色不虞狠狠瞪着林卓的女人。   “呵呵呵,妞儿,爷给你们笑一个咋样?”林卓涎着脸表示小生怕怕。   “噗嗤……”还得是耿小妹最贴心,一逗就笑,挥舞着粉拳轻轻给了他几下,还很给面子的表扬了几句,“画的挺好看的”   其余几个女人本就没有多少怒气,被耿小妹这一叛变,也就气势陡然下降,只有哈茗掐了林卓一把,“给我画的什么呀?她们的都好看,就我的丑死了”   “呵呵呵,有空的时候,我给你们讲讲故事,它可是大有来历的”林卓松了口气。   冷不防,隔壁走过来的惜月,突兀的冲上前来,“师叔,可是那荣耀之子的故事?”   “咳咳,不是,惜月啊,经义的事情,我改日再给你讲”林卓尴尬。   “爹爹,抓鸟儿,报仇”高葵响亮的嗓门儿扯起来,时机刚刚好。   “好,走着,爹爹带你去抓鸟儿”林卓把高葵架在脖子上,一阵风一样,带着娘子军出动了。   林卓指挥着林鹤林松他们一阵忙活,各种工具准备齐全,一群人就窝在窗台后面守窝待鸟。   “哥哥,这样行么?抓鸟儿不是要很高很高的网么?”萱萱对眼前的阵仗很不满,她手里扯着一根长长的绳子,远处有一个大大的笸箩,地上撒了一地的大米小米瓜子儿汽水。   “咱们才不用高网呢,那样会把小鸟儿的脖子给卡住,很容易就把鸟儿给勒死了,很不和谐的”林卓煞有介事地解释。   旁边他的女人们都抿嘴浅笑,沐焰把儿子高葵的手笼在手心儿里,他也拽着一根长长的绳子,战战兢兢地,如临大敌。   “快看,快看,有个鸟儿进去了”很快,林卓就看到有一只白鹭慢悠悠踱步,进入了高葵笸箩的攻击范围。   “呀,爹爹,爹爹”高葵一惊一乍的,大叫起来,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林卓一愣,摊了摊手,那只鸟儿,早就受到惊吓,二话不说就逃之夭夭了。   高葵一脸苦瓜相,萱萱又在喷她的猪队友。   女人们笑得东倒西歪,哈茗吼吼笑着非常豪迈。   “噗嗤”沐焰也笑了,歪头在儿子胖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鸟不鸟的,她们才不在意。      :。: 第一百七十六章 现世安稳 ?林卓这阵子过得像个纨绔子弟,陪着萱萱和高葵两个,整天瞎胡闹,没有一点儿正行,晚上则可劲儿地折腾自己的几个女人,调戏几个大丫鬟,让一群女人个个艳光四射,水嫩水嫩的,日子过得无比腐化堕落。   连林泰来都看不下去了,悄悄跟张婉儿商议,是不是该让他念念书了,翻过年的万历二年,可就是春闱了,刚打完仗放松都可以理解,但是这么闹下去,会不会自废武功,到时候丢人丢到京师,可不是好玩儿的。   张婉儿白了林泰来一眼,完全不赞成,“你要是闲得慌,就跟张全买地去,别在这里东说西说的,乡试的时候我就看明白了,卓哥儿什么才气,压根儿用不着看书,儿子在叙府打仗受了那么多苦,才松快几天,你就有意见啦?哼哼,就准你天天游手好闲,没事就瞎琢磨,净折腾人”   “嘿嘿嘿”林泰来坏坏一笑,顺着张婉儿羞窘的推搡就出门去了,一路走一路哼着小曲儿,媳妇儿说得对,自己这儿子就不是个凡人,看不看书都是当官老爷的料子。   老林两口子不打算再发动人民群众,逼着林卓看书,林卓却还是在做文抄公,倒不是诗词歌赋,也不是大部头,林卓拓展了崭新的业务范围,讲动画片里的故事。   怀里抱着高葵,身边偎依着妹妹萱萱和没过门儿的妻子张可儿,四周一群妖妖娆娆,********的妹子,让人心旷神怡,“从前呐,有个地方,叫做羊村,里面住着一大群善良的羊,有公的也有母的,其中有一只,又英俊帅气又很聪明,就跟本公子一样,叫做喜羊羊……”   林卓慢悠悠讲着,偶尔插科打诨,逗得女人们咯咯娇笑,花枝乱颤。   “……灰太狼顶着满头的大包垂头丧气回了狼窟,她妻子红太狼正在悠闲地做着美甲,眼看今晚又没有油滋滋的羊肉可以吃,顿时大怒,操起一只平底锅就迎面拍去,可怜的灰太狼就从窗子里飞了出去……”   “咯咯咯”   “呀……”   “这可怎么好?”   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萱萱、怜星和可儿天真烂漫,只觉得那个画面无比搞笑,耿小妹几女一声惊呼,哈茗还煞有介事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只流里流气的小狼还待在那里。那天早上林卓的杰作,虽然她们表面上吵吵嚷嚷各种不满,私底下却还是珍而重之,永久地留了下来,都是夫君给的么。   惊叫出声替灰太狼操心的,是林卓背后头坐着的惜月。   “主人,美甲是什么呀?”哈日很疑惑地询问,抬头是个很微小的动作,都让她胸前的车大灯摇摇晃晃颠了半晌,生生把林卓的眼睛晃花了给。   “美甲呀”林卓发现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又要做开山祖师了,扯过可儿的小手儿,细细地讲解,“就是把指甲留得很长,精心打理出各种形状,再在指甲上涂抹上各种颜色的色彩,红色的粉红色的黑色的都可以,更讲究一些的呢,就在上面镶嵌一些小颗粒的钻石啦,宝石啊什么的”   可儿看着自己小小的指甲盖儿,小声嘟囔,“弄那么多东西在指甲上,多难受啊”   哈茗霸气无比,“要是依着老娘,就把十个指甲全都养的长长的,涂成深黑色,专门挠你个大坏蛋,啊呀,放开我,臭夫君”   耿小妹却眼眸一亮,凑到林卓面前来,“卓哥儿,那个能给指甲上色的油,你会做么?”   “会呀,这个很简单,咱们大明应该有?还是没有呀?”林卓把捏着哈茗鼻子的手撤回来,他也拿捏不太准,“就用凤仙花,配上蜂蜡、明胶什么的调调色,就可以了,各种深浅的红色黑色都可以调出来,怎么?小妹感兴趣么”   林卓打量着她的纤纤玉指出声询问。   “也不是啦,人家背上、胸口上到处都留了东西”耿小妹有些为难,她是很恬静的性子,如今背上被林卓纹了翠竹,胸口上又被画上了只小鹿,眼看就朝着小太妹的路线走了,“要是你想的话,到时候随你怎么涂都好,人家只是觉得,这可能也是门好生意呢”   林卓眼珠子一突,吧唧一声响亮的亲在耿小妹脸颊上,这么有商业头脑,真该鼓励。   “咯咯咯,姨姨,我也要”高葵见状不安分了,拧着屁股蛋子撑起小身板,也在耿小妹脸颊上亲了一口。   另一边的沐焰看了却很是心动,“夫君,几位妹妹都有事情做,要不,这个指甲油的生意,就让奴家来做好不好?”   “不行”林卓干净利落地拒绝了,生硬的语调让沐焰好委屈,林卓赶紧又安抚了一番,才细细解释,“如果不出意外,滇南川南整合势在必行,葵儿的宣慰使也跑不了,葵儿年幼,很多事情就要你来掌总拿主意,你肯定没有时间操心这些的”   “啊”沐焰一声惊呼,跺了跺脚,很求饶地看着林卓,“夫君,我,我不行的,我不会”   “呵呵呵”林卓笑了,“有我在呢么,不会的再问我,你不是担心我食言么,你就正好亲自监督我呀”   “哎呀”沐焰开始拧腰摆臂的耍赖皮。   “师叔不会食言的,他说过,他的义子,将是那片土地的新王,掌握无上的权力,师叔代表神的意志,师叔说的,都会是真的”惜月很隆重的插言了,她凝望着林卓的后脑勺,像是看到了紫红的光圈,像是看到了她的灵魂归宿,布满了个人崇拜的诡异气息。   “呃呃……”沐焰给打断了撒娇技能,肉眼凡胎的她,对惜月的话接受无能,对神界的事儿也不感兴趣,酝酿片刻,继续纠缠,“夫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人家相信你好不好,你帮葵儿管着好嘞”   “乖,你可以的”林卓歪着头,伸出个大拇指,高葵见状,觉得有趣,也跟着学,父子俩神同步,把沐焰看得哭笑不得。   “可儿,你是咱家的一份子,是不是?”林卓像是狼外婆,开始哄骗小红帽了。   “是,是呀,师兄”可儿毫无自觉,有些不安。   “那好,咱家现在在川南那边儿花钱太多,没钱开火吃饭了,师兄给你写秘方,你负责做这个指甲油的买卖,卖了钱咱们买馒头吃”林卓无良地忽悠人。   “啊?”可儿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肚皮,然后皱着秀气的眉头转着眼珠想办法,“这个指甲油那么新潮,成-都府这边可能挣不了多少钱呢。要是在京师就好了,那些千金小姐们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喜欢”   “好,可儿”林卓当即点头,“估摸着,咱们这个年差不多也要去京师过,这段时间,我就勉力去工地搬砖头,咱们家在去京师前,还是有饭吃的,不过到了京师就全靠你了哈”   “真的么?要回京师啦?我早就想爹娘姐姐他们了”可儿先是一阵雀跃,旋即悲苦万分,“师兄,你不搬砖头好不好?”   “哈哈哈”林卓看到可儿那纠结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一笑也就泄了老底,小乖小乖的可儿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被师兄戏弄了,顿时像只发怒的小豹子,扑上去就是一阵爆锤。   “卓哥儿,咱们真的要去京师啊”耿小妹把可儿给拔起来,细声细气的询问,房里的女人们也都看着他,有的期待,有的神伤,有的不舍。   “对呀,不出意外,咱们都要进京了,以后咱们就不用再搬家了”林卓肯定地回答,就安家的地图来讲,京师已经是满级了。   “哦哦哦,回家咯”可儿高兴坏了,拉着萱萱又叫又跳,拍着小胸脯给萱萱封官许愿,“萱萱,到了京师,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咱们一起卖指甲油,保管能挣大钱,挣了钱买数不完的砖头,每天都让师兄搬,不搬就不给他饭吃”   林卓闻言一愕,傻在当场。   “咯咯咯”房里一阵清脆的欢笑声,惜月都跟着笑弯了柳腰,唯有怜星,笑得很勉强。   故事讲完了,大家也就相继散去,各忙各的。   沐焰再次缠着林卓撒娇卖痴,甚至还许下了很多床下之盟,终究不果,那坏人竟似铁了心肠要撒手不管,她只得打起精神,扣着脑袋看林卓给她的一大摞公文资料。   林卓没有走,惜月和怜星也没有走,房间里的欢声笑语沉凝下去,冷冻得像冰。   “师叔,惜月要跟着你,无论你去哪里?我的生命和荣耀,都与你拴在一起,片刻也不能离”惜月的理论水平越来越高了,说话都透着神爱世人的味儿。   “阮氏那边,会有干碍么?”林卓并没有拒绝,惜月很纯粹,也很安静,并不讨人厌,而且,他也不忍扰乱她的一腔虔诚。   “不会有干碍,我回去了,才会有,我为他们的未来祈祷,愿他们终回到神的荫蔽之下”惜月说得很直接。   “你瞎说什么呀?你生是阮氏的人,死是阮氏的鬼,你是父王的侍妾,怎么能背叛家族?”怜星出离愤怒。   “你的父王已经死去了,我将用剩余的生命侍奉神灵,侍奉师叔,我回去后,只会干扰呈祝和呈寽梳理王室的步伐,没有任何益处”惜月说得入情入理,斩钉截铁。   “那我,我怎么办?”怜星本意也不是留难惜月,她看着林卓,楚楚可怜。   “你要是想回去,你会是个公主,你要是不想回去,我还会偷看你的亵裤”林卓说得光明正大,一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劲头儿。   怜星的脸腾地红透了,咬着嘴唇嗔怨交加,跺跺脚,嘤咛一声,转身跑掉了,“我不管了,反正大哥来了,你打发他”   “师叔,你喜欢看,看那个呀”惜月脸色红润,缓缓拎起裙幅。   “咳咳,不是”林卓赶紧拦住,帮惜月整理了下衣服,经过那丰腴的臀部时,条件反射地拍了拍。   只这一拍,却让惜月狠狠一把抱住了他,像是被雷击了一样,连续打了一连串的激灵。   林卓看着自己的左手,心情莫名有些复杂,既有前戏大-法大成,手有了出息的欣喜,也有手要抢二弟生意的意兴阑珊。   良久,惜月才恢复了正常,她反手用力把林卓箍住,嘴巴里激情地呢喃着,“我的王,我的神,我的主”   惜月陶醉了老半天,才像个玲珑少女一样,献宝一样捧出厚厚一沓纸张,“师叔,我把你给我说的那些整理了一下,写成了一本书,你看看”   眼见三十多岁的轻-熟少-妇露出雀跃的少女情怀,林卓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白-洁,不是么?   好吧,且看看大明朝宗教理论建设的进展,林卓心里也不托底,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半吊子,半吊子教出来的,只求不要太可怕才好。   只看了一眼,还没翻页,林卓整个人已经不好了。   那卷首有两个硕大的黑体大字—神经。      :。: 第一百七十七章 登峰造极 ?林卓费了好多口舌,又哄又骗还****,惜月才不情不愿地把那本经书的名号,从神经改为圣经,口中还碎碎念着不满意。   两个人又讨论了下关于传教的事情,林卓本以为自己又要客串上帝之手,碾压一切,却没想到,惜月早就有了全盘的打算,从歌曲、典故到教会学校,巨细靡遗,她还把那个神给本土化了,按照中国人的宗族观念,弄出了一个相亲相爱的神的家族。   “这个……”林卓蹙眉打量着惜月,这位轻-熟女郎做这个活计这么专业,她的家里人一定不知道,要不然当初阮呈寽就不至于在大明处处碰壁、一事无成了,组织个教派拉起上万人马随随便便,真是明珠投暗,暴殄天物啊,他轻抚着惜月的背臀,语重心长的说,“惜月,你有出色的才能,我等着看你的成就”   惜月没有回音,她闭着眼睛,全身都在雀跃着起舞。   林卓看她用力感受的样子,很有趣,另一只手也凑上去,上下其手,恶趣味的欣赏着惜月的反应,嘴巴里倒是正经,“你要记着几个禁忌,第一,走高端路线,专职人员必须矜持贵气,教徒人数要少要精,更要有用,乌合之众不要也罢,第二,神的荣耀深藏在内心,在时机来到之前,不必过分显露,第三,你的神经,不,圣经里面,必须要有忠君爱国”   惜月静静听完,满脸圣洁,无喜无悲,她的状态,很难形容,像是丢了魂儿,又像是找到了魂儿,动作优雅地跪拜到地上,额头直触到林卓的脚面,无比虔诚。   看着惜月穿花拂柳,摇曳着熟透了的身子闪出房门,林卓不怀好意地奸笑,等到西方那些蛮夷来到大明,费劲巴力的传教,却发现大明朝早就有了,还跟他们一模一样,不知道会不会怀疑他们的神在东方生了个私生子。   “卓哥儿,卓哥儿”汪秉宜带着闹腾的郭廓等人直闯进来,他如今春风得意,天择学社总算是扩招了,林卓在川南打仗的时候,他们巡游蜀中及周边几个省份,在新一批的秀才里面挑了些拔尖人物,人数也冲上了三位数,达到了破纪录的152人,再加上几个下属小号学社里的人马,汪社首也算是士林中鼎鼎大名的人物了。   当然,唯一不能提及的就是孙继皐这厮,菜根社这个盗版组织,很有些以下犯上的劲头儿,发展得轰轰烈烈,江南湖广甚至蔓延到了南直隶,门下才子牛人多如过江之鲫,直接逼到蜀中的家门口儿了。   “怎么了?汪社首有何见教?”林卓没有跟他们拘礼,捧着手里的信函,细细翻看,金凫的暴发户气息越发浓重,陈哲已经成了杀神,耿二叔慢悠悠种着田,成功把海南岛和棉兰老岛吞下,正在朝满剌加发展,形势一片大好。   林卓心情甚佳,瞟了他们一眼,“先说好,天择不能再扩了,再扩就变质了”   “哎哎,不扩不扩”郭廓蹦起来,他对这个无感,“咱们天择学社也有段时间没有组织集体活动了,恰好你这不又得胜归来,咱们就想着,趁着这冬日,到处寒烟衰草的时候,出去踏个冬,聚上一聚”   “噗……”旁边的李路喷了一地盐汽水,闷骚男直翻白眼。   林卓也哭笑不得,“踏个冬?你这个提法倒是新颖”   “就那么个意思,翻过年大家伙儿又要去京师了,时间很紧,再不乐呵乐呵,就没机会了”郭廓蹦蹦哒哒,全身痒痒。   “唔……倒也不是不行”林卓摸着下巴想了想,眼珠子骨碌碌转,计上心来,“地点就定在滇南,跟那些当地的各民族土司什么的,搞个联欢会,也让他们瞻仰一下蜀中才子风华”   “啊?”郭廓大跌眼镜,活力全部散去,懒洋洋的,“咱们聚会,肯定要去风景秀美的所在,最不济也要是风物繁华的地方,那滇南刚打仗都打烂了,又没几个文人,去那儿干嘛?”   看着郭廓一副没有爽点,没有动力的鸟样,林卓瞪了他一眼,语调渐渐严厉,“滇南之地也是华夏故土,武将以刀剑开辟收复,文士自然也要以文教滋养化育,只图个快活享乐风光得意,就不想着为国家分忧解难?”   郭廓挨骂了,还很诛心,他腾地站起来,脸颊涨红,浑身不自在,摆出个大义凛然的造型,“没那个,没那个意思,文教重任嘛,天择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旁边的汪秉宜倒是眼睛一亮,“卓哥儿,这可是个大好事啊,咱们天择跟菜根那边儿,不比人数,忒俗,咱们比担当啊,比责任啊,嘿嘿嘿,下面的分社有些童生什么的,可以让他们去开蒙学,咱们出钱补贴,大有好处,大有好处啊”   林卓无奈翻白眼儿,汪秉宜是跟孙继皐卯上了,啥事儿都忘不了较劲,他叹口气,改造士风任重道远啊,“这不只是踏冬,也不只是争个高低,而是担当,是觉悟,作为士大夫,没有这两样,无论怎样得意,终究不过陷在泥潭里,你们自己好生去想想。这个事儿,你们跟陈苏和大力他们联络,到时候我再把阮氏的大王子和使团也拉上,你们可劲儿的展示,到时候谁不出力,谁丢了人,即刻无理由开革”   “卓哥儿,你这,开革就开革,你别老盯着我啊,我肯定下死力,我就是嘴上说说,这活计我来组织,让你看看咱的那个啥,那个担当,还有觉悟”郭廓被林卓盯得不自在,拍着胸脯打包票。   黎黍和李路倒是深有触动,高士进当先出言表态,“卓哥儿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们,士风颓唐,总不是个办大事的模样,别的得你出手,天择里,绝不会有这种人”   “不急于一时,慢慢来,我们还年轻”林卓很有感触,能有人并肩而行,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几人重重点头,汪秉宜和郭廓也神色郑重。   随后,林卓又跟汪秉宜聊了下他家老爷子闽浙总督汪道昆那边儿的事情,请他注意着点儿台湾岛颜斯琦的动向,时不时地给他一家伙,削弱他,这个地方无论古今都是如鲠在喉,不拔掉,不心安。   汪秉宜自然赞同,还一本正经地向林卓做了检讨,说他意识不足,眼光不够长远,没能跟上思路。   林卓不置可否,汪秉宜出身仕宦之家,耳濡目染,还是要循序渐进的,他转而想起了另外一个事儿,一脸八卦相的探问,“汪兄,说起来,我也该叫你姐夫,你跟怜儿姐这样两地分居,太久了也不好吧”   汪秉宜猝不及防,被林卓问的满脸狗血,倒也没有避讳,“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中老母姨娘,都是刚强性子,怜儿又性子烂漫,以致多有不可言之事,也怪我不能遮风挡雨,与怜儿也龃龉颇多,一向疏离,放她回家,本意就是事实上和离,只是顾忌两家颜面罢了”   “吁……”林卓的立场,非常尴尬,不能出言,暗暗后悔自己多嘴,“那,汪兄后面如何打算,这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可是宗族重责”   “我也盘算好了,不管那许多门当户对,若无情投意合的,就只纳妾,不娶妻,若有,无论家世身份,也要娶回家来”汪秉宜毅然决然。   林卓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太离谱,我都支持你”   汪秉宜郑重抱拳致谢,以林卓如今炙手可热的势头,他那老爹都得退避三分。   两兄弟正在长吁短叹,张全这个大管家,跑一步一个跟头的栽了进来,嘴唇都在哆嗦,拖着颤音,“少爷,少爷哎,圣旨来了,封赏圣旨,巡抚衙门,咳咳咳”   说完几句话,他就开始剧烈咳嗽,撕心裂肺,林卓见状骇然,赶紧给他喂水捶背,老人家却不领情,一阵急怒,大手用力推开林卓,一边咳嗽,一边指着门外,都快跳脚了,让林卓赶紧走。   林卓无奈,吩咐林松、林鹤照顾着,自己顺着老人家的手指往外边走,结果刚迈出门槛,迎面就被娘亲和耿小妹俘虏了,火烧火燎地把他拎到卧房,各种比比划划,穿穿脱脱的,换了无数个造型,才算是成功走出大门。   来到巡抚衙门,迎面就是一阵春天般的温暖,宣旨的是老熟人,田义田公公。   他先拉着林卓叙话了半晌,不显山不露水的透露了很多隐秘信息,比如谁挺你,谁踩你,谁又莫名其妙地助攻了你之类的,都很实用,让林卓眼中精光连闪。   叙话过了,众人撅着屁股正准备往地上跪,却发现空间不太够,除非把头塞到前面上司的菊花里,不然跪不下去。成-都府的人民群众浩浩荡荡涌到巡抚衙门门口儿,进行了热烈的围观,时不时还能听到叫卖瓜子汽水儿的声音。   “咳咳咳”曾省吾老脸一红,大感丢脸,招呼差役,赶紧清理出一片地方来。   差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求爹爹告奶奶的,个个大冷天出了一身的透汗,才算勉强完成任务。   “失礼了,失礼了”曾省吾告罪。   “无妨无妨,蜀中民众赤子之心,都来仰慕吾皇天音,曾巡抚教化有功”田义乐呵呵揭过,并不计较。   圣旨很长,说了很多骈四俪六的话,但是对林卓来说,戏肉也就那么几句,蜀中地盘儿上何举文治,董一元掌武,耿大力镇川南,三岁小屁孩儿高葵担任滇南宣慰使,刘珽去汪道昆地盘儿上继续升官发财,邓子龙、刘显、路智还有郑振声跟自己进京去开新地图。   众人的反应也大抵相同,喜上眉梢,雀跃不已,只有马千乘和秦邦屏两个半大小子,听着自己混成了守备,有些便秘的迹象。   然后,田义就拖着长长的嗓门儿念了钦此。   林卓懵逼,自己的封赏没有提就结束了?是真的结束了?哥们儿再怎么视钱财如粪土,那是哥自己的事儿,朝廷这么操蛋,老天知道么?林卓蛋疼的看着何举代表众人去接旨。   旁边已经嗡嗡声一片,这是个啥米情况,张佳胤阁老莫非倒台了?   正在这个时候,田公公终于又在袖子里掏啊掏,掏出来专门给林卓的圣旨,眉眼间很是得意洋洋。   林卓只好再趴下,里面几层是当官的,外面是吃瓜群众,形成了惨无人道的围观场面。   这个场面让田公公兴奋了,声调更加的尖锐响亮,林卓被夸成了一朵花,一直过了好几炷香,林卓都快被夸的哭出来了,才听到戏肉,以举人授官兵部职方司郎中,伴读御前,因武勋卓著,准保留亲兵司命卫队,编制粮秣一体由兵部核拨。   圣旨结束了,旁边很多人都在嘶嘶,像是很多条蛇一样,林卓这个乡试解元,一跃成了五品京官,算得上是登峰造极。   不过,蜀中众人惊骇的,还有司命卫队,朝堂大佬不知道司命卫队,他们知道哇,那可是个正经的大单位,有四五百号飞天遁地的牛人不说,轮换制度更是让朱雀营都是他事实上的下属,整个蜀中的百户千户这些中高层军官,几乎全部与司命卫队有瓜葛,要么是司命卫队出身的,要么是司命卫队训练过的。   说保留就保留了?汗流浃背的四川官员心里发抖,暗暗感慨,能够混进朝堂中枢的,果然都是奸佞中的极品啊。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开心颜 ?专门给林卓的圣旨,除了司命卫队外,还有其他的异常,圣旨里言辞强烈的要求林卓必须迅速处理好川南事务,火速到京师就任,这个着急劲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京师哪个寡妇贵人跟林卓恋奸情热呢。   另一个异常也不算异常,圣旨的后方惯例列着一大堆的金银首饰、文房四宝和绫罗绸缎,名单之长,让田义田公公念得直翻白眼儿,不仅品类更丰富了,比之以前,规模也更见庞大,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参照标志,就是这次李御姐一股脑给林卓赐了五百个教坊司侍女,娉娉婷婷穿街绕巷而来,个个盘靓条顺,身姿婀娜,形象的诠释了所谓美女如云,是个什么概念。   林卓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膝盖不太舒服,在人群里搜索了下,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娘亲在掩嘴偷笑,张可儿带着娘子军团,个个皱眉噘嘴的,脸色不好看,今儿个一百,明儿个两百,现在直接五百,养都养不起了。   林卓也蛋疼,太后娘娘这是哪里不太清爽舒服嘛,这么喜欢赐侍女,你也匀点儿给别人呀,可着一个人坑,不厚道。   林卓接过圣旨,张全老爷子打着摆子指挥管事仆役把那绵延数十里的珍贵物件全都捧回了家。   “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这下子的恭贺声就跟以往很不同了,以前的奉议大夫只是个虚衔,大家伙儿都不稀得叫,现在正儿八经的正五品部曹官,谁也不能无视了。   “林大人以十七岁之龄官升五品,正位部曹,可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大大喜事”曾省吾捋着胡须高兴,老夫终于也要杀回朝堂了,张居正,你个老匹夫,给我等着。   “林大人少年英雄,咱们苗家人佩服佩服”川南各个土司的实权人物也都聚在这里接旨,伏骞算是见过世面的,代为致意,乌坷这个老神棍这会儿已经被五百佳丽弄懵了,口歪眼斜的。   “恭贺林大人,祝林大人步步高升,公侯万代”滇南四大土司故地上的头面人物行动很整齐,还行了大礼,跪倒一片,时不时偷眼瞄一瞄旁边的耿大力和陈苏,讨好和恐惧杂陈,独独没有愤恨。   “呵呵呵,快快请起,诸位过奖,过奖,正好大家都在这里,还请诸位移步寒舍,咱们一同为田公公接风,顺道庆贺庆贺,一个都不要少哦”林卓很开心,发下了邀约,川南这边儿的剧情总算是圆满落幕,他的征途总算上升到了星辰大海。   “嘎嘎嘎,那咱家就恭敬不如从命,再去九里堤叨扰叨扰林大人了”田义眯着眼睛笑眯眯应承下来,他环顾左右,“听闻这滇南宣慰使高葵大人乃是林大人的义子,不知如今何在?”   “呃呃”林卓没想到田义的关注点这么奇葩,朝人群里招招手,耿二力伸手接过沐焰怀里的高葵,抱着走上前来。   “爹爹,爹爹”高葵大眼睛四处打量,这个人山人海的环境,他不是很熟悉,看到林卓就伸出双手求抱抱。   “呵呵呵”林卓把他接过来,“田公公,这就是犬子,来,葵儿,给长辈见礼”   高葵闻言,咧嘴一笑,这个技能他可是学过的,两只手一笼,上下挥舞几下,脑袋也跟着往下一点一点的,憨态可掬。   “嘎嘎嘎”田义笑得非常开怀,“好个粉团一样的娃儿,灵气四溢,与林大人一脉相承,林大人好福气,好福气,高宣慰使,你品衔虽高,但是辈分却小,咱家就不还礼了,这里有几个俗物,权当是给你的见面礼”   田义话音刚落,身后就闪过四个小太监,每人都托着一个托盘,第一件是几套小衣服,显然是特别为高葵准备的官服,补子是武官一品的麒麟,第二件都是些大个头儿,应该还很重,珠光宝气,色彩鲜明,星星点点光芒闪烁,一看就知道都不是凡品,林卓不在意的一看,眼睛猛然瞪大,卧槽,别的珍稀翡翠红蓝宝石倒也罢了,那块大个儿的钻石是什么情况?这得多少克拉?这玩意儿现在就传播到中央王朝了?天下的男人,苦矣。第三件礼物是件金丝甲,带着鸳鸯玉扣儿和黄金长命锁,轻薄绵密,玉质如水,金色透亮,显然应该是大内出品,第四件嘛,刚出场就惊得全场惊叹,那是一只火红火红的小动物,像是狐狸,又像是小狗儿,伏在托盘上,上面罩着一个笼子,漆黑的眸子东看西看,很是伶俐。   “爹爹,爹爹,狗狗,要狗狗”高葵的小身子在林卓怀里一纵一纵的,手指就往那小动物而去,前面的堆金砌玉,咱们高宣慰使连看都懒得看,哪像林卓那么没出息,看到个大个儿的钻石就目瞪口呆的。   田义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是有件物事让这小小孩儿看上眼了,“嘎嘎嘎,说来也是凑巧,这只小狐狸,乃是咱家来此的途中遇到的,竟似专程等在路边,去抓它,也不跑,应当是个灵物,送与侄儿,也算是一场机缘”   林卓抱着高葵走上前,示意小太监把笼子取开,注目一看,跟小狐狸对上眼,林卓如遭雷击,这双眸子清亮如水,带着幽怨和不舍,林卓伸出手,小狐狸便一跃跃到他手上,再从手上,跳到他脖颈间,静静偎依着,感受着滑落到脖子上的点点潮湿,林卓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眼前浮现出那个倔强悲苦又深情的身影,喃喃自语,“你是知道我要走,才来跟我同行的么?”   高葵见爹爹跟自己抢玩具,有些不开心,但是转眼看到爹爹竟然泪流满面,哄大人已经很熟练的高葵,赶紧伸出手,为爹爹擦着眼泪,小嘴儿还嘀嘀咕咕什么不哭,乖乖什么的,眼见泪水越流越多,小人儿很是无助,也被感染了,放弃了擦眼泪,揽着林卓的脖子,眼泪缓缓蓄积。   火红的小狐狸通灵,稚嫩孩儿通情,配上钟灵毓秀的林卓,眼前一幕,众人莫名触动,却不知所以然,一时陷入尴尬。   “公子,莫要伤情,身子要紧”邓子龙走上前,轻声安慰,伸手去接高葵,被呼啦开,高葵跟爹爹紧紧挨着,乖巧可爱。   “子龙,她可能叫红莲”林卓轻轻抚着红狐狸的皮毛,艰难吐字,却被她轻轻啮噬了一口,仿佛在提醒他注意场合,林卓不禁含泪而笑。   “田公公,诸位,林卓失态了”林卓略略恢复了正常,豪迈地开始约架,“今日林卓双喜临门,定要与诸位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底下的一帮武将和土著领袖们顿时大喜过望,跟着大声应和,张翰和哈洛的嗓门儿最是响亮。   “哈哈哈,哈哈哈”林卓仰天大笑,豪情万丈。   偌大长街,众目所望,少年得志,恣情肆意,肩挑日月,夫复何求。   九里堤成了欢乐的海洋。   偌大的门前广场上,密密麻麻摆了近百桌流水席,成-都府百姓见者有份儿,只要想来凑热闹吃个饭,就能来吃,完全放开了吃。   宅院里面也摆了几十桌,自曾省吾刘显以下,整个成-都府的头面人物,整个蜀中上得场面的人物,全部云集在此,亭台上,美人如玉,歌舞飘飞。   场子里也是如同鼎沸,林卓这次没有偷奸耍滑,真正的举杯痛饮,跟田义纵论天下,畅谈政事,喝三杯,跟文官们谈论诗词歌赋,文采流淌得满地都是,喝三杯,跟武将们划拳猜枚,起哄闹场子,也是爽心快意,咱们哥几个就多喝几杯。   肩膀上趴着那只小小的红狐,眼睛眯缝着,很是安逸。   即便酒到杯干,不留余力,林卓也并没有醉倒爬不起来,到了一个玄妙的状态,明明走路走不直,却偏偏意识清醒到了极致,他被人搀扶着走上高台,来到教坊司侍女们中间,受到了热烈欢迎。要不是扶着林卓的是邓子龙和陈苏,两个精明强干的美男子都对女色都毫不在意,保不齐林卓就要被轮在当场了。   林卓晃晃悠悠,举着酒杯发表演讲,“诸位,师执长辈耳提面命,饮酒误事,饮酒伤身,每每如同耳旁轻风,并不会铭记心里,到得上次浣花溪,林卓酒后兴之所至,写出天下事师长在的佳句……”   “哈哈哈”   “林兄佳句,当以此句为首”   “此酒后之极品佳作也”   ……   下面一阵起哄,林卓无奈摆摆头,憨态可掬,“固然佳句,我与诸位观点极为一致,然而,恩师看法却有截然相反……”   “哈哈哈”   “笑煞我也”   ……   下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林卓半醉半醒中仍然觉得,这帮大明土著,笑点实在太低,“自那以后,林卓勉力节制,绝不贪杯,然而今日,林卓又别有感受,有些时候的酒,是一定要喝的,这是一个认证的仪式,必不可少,恍如今日,本官进入官场了不说,心中缺憾又得以补全,不饮酒,何以尽情?不饮酒,何以尽兴?”   林卓振臂,万物复苏,酒疯子们也格外欢腾。   “当然,或许酒醒之后,有不可测之事,但在醉中,且随它去,哈哈哈”   “林兄,俗话说,对酒当歌……”起哄这种事,总是郭廓最先冲锋陷阵。   林卓大手一挥,果断制止,“郭兄不必多废唇舌,有些酒固然不可不喝,然而,有些诗词,却是打死也不能再做”   “哈哈哈,林兄吃一堑长一智,酒尚未到量矣”   “正是,如此耳目聪明,如何酒醉,不酒醉,何来佳句”   “诸位同学,我天择中人,要有担当,要有觉悟,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于是乎,一大票举子秀才蜂拥而上,就要灌酒。   “慢来慢来,且容我细细思索,必有诗词,可以不负诸位,也不负我自己”林卓见状大惊,赶紧妥协。   旁边的耿大力刘珽几人,还像模像样的弄来了桌椅板凳还有笔墨纸砚,让林卓哑然失笑,他举起自己晃晃悠悠的手,“几位将军辛苦,看这情形,本公子还要勉力涂鸦一番不成?”   “哈哈哈,林公子不必劳动,且由下官来命笔”那边厢的老干部们一直都在看热闹,何举摇摇晃晃出来要给林卓扎场子。   林卓见他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也不禁苦笑,“那就有劳世叔了,急切间想不起来的字句,可以拼音暂代”   “吼吼吼……”   大家伙又是笑成一团,声振屋瓦。   “成-都府,锦官城,所忆最深者,仍在浣花溪”林卓张口抒情,满室俱静,“仲夏洗剑,浣花溪边,锦官城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苍天竞自由。”吟到这里,林卓忽的一顿,声调猛然拔高,豪气霸气刷了个满屏,“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林卓从满眼星星的教坊司侍女身边走过,走到仰慕的天择学社的成员们身边,时不时歪栽一下,变得舒缓而又自信,“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里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林卓吟咏既毕,何举既然顶着满头大汗,愣生生把全词录下,酒意也醒得差不多了,扯着嗓子大声嚎,“好雄才,好雄才,天生林卓,大明之福”   “沁园春至此,再无别音”   “卓哥儿饱经苦难,焉知非福,没有浣花溪一箭,何来今日华章?”   “好个粪土万里侯,那钟毓,却不配这万里侯的雅称”   “大气磅礴,声势惊天,卓哥儿,此词我已征用,天择学社以此自勉,莫要再托付别家,菜根社尤其不可”   ……   “哈哈哈”林卓很开心,太祖的词岂同凡响,再说咱有生活啊,不是凭空臆造的,但是他意犹未尽,把肩头昏昏欲睡的红狐捧在手上,“世叔,若你不感到疲乏,我还有一首沁园春,要与诸位共享”   “不疲乏,不疲乏,今日下官,就舍命陪君子”何举捞起袖子擦汗,手执狼毫,就要大干一场。   其他人也从恶心的享受表情里拔出身来,瞪大眼珠,看着场地中央的一人一狐。   “林卓生在叙府,长在叙府,在叙府哭,也在叙府笑,寸寸断肠,不能释怀者者,唯有翠屏山下那方青冢,红莲,为我而生,为我而死,我永志不忘”林卓温柔地抚着红狐的毛发,他并不能确定什么,但是这会是份情感的寄托,他浅浅低吟,“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戏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音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重寻碧落茫茫。料散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室内寂静如许,针落可闻,痴情男子自古魅力勃然,一曲沁园春,堂上庭内,低泣声频频响起,多少妙龄少女,泪眼婆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田义,这位内书房历练出来的公公,也是性情中人,六根不净,他抹了抹眼泪,呼了口气,“今日咱家大开眼界,两首沁园春,都是绝世之作,一曲荡气回肠,一曲情深意切,林大人真心不是凡间人物,太后命你尽速前往京师,你一词赠成-都府以明志向,一词赠叙府以诉衷情,也可以算做与蜀中告别。天下风传林大人才华得天独厚,为人重情重义,名不虚传”   曾省吾大有感触,趁着酒劲儿,也放下架子,说起了自己的风花雪月,众人唏嘘不已。   林卓细细端详着小小的红狐,轻声细语,“得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小红吧,呵呵呵,有意见也得叫这个名字”   红狐翻了个白眼珠,很无奈,蜷缩一下身子,不管不顾,它已经很困很困了。   林卓心中熨帖,满心的愧疚,总算有个着落了。   你果真痴情化狐,我亦会真心托付。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滇南大会 ?林卓的眼睛一闭一睁,醉了又醒了,天光已经大亮,一直守在他床边的沐焰赶紧服侍他起身,舒舒服服吃了顿暖心暖胃的早餐。抱着高葵溜达了一小圈,蹲在地上一起陪着小红狐玩儿了一会儿,他就安生不了了。   不知道是太巧合,还是九里堤的林家大宅面积太小,这么会儿功夫,田义田公公已经在他面前来回逛了好几个来回,笑容可掬,欲言又止。这厮显然是得到了哪位大人物的什么暗示,就蹲在九里堤,安营扎寨,老神在在的很稳,看样子是要顺路把林卓给捎回去。   “田公公,我这刚缓过酒劲儿,下午再安排公事,你看咋样?”林卓抱着胖高葵,看着第七次跟自己迎面擦肩而过的田义,满脸无奈。   “无妨无妨,林大人尽可自行安排,时间还是充裕的,不着急,嘎嘎嘎”田公公很讲究,一点儿也不勉强人,“太后和张阁老那边,就算是有千钧重压,万斤重担,咱家也担当得起,绝无问题”   真是个义薄云天的大明好公公,林卓吐槽。   “罢了罢了”林卓挥手叹气,把胖儿子交给旁边同仇敌忾的沐焰,还是办公吧,在这么跟田义邂逅下去,会搞成精神病的,“林鹤,去请大王子,书房相见,林松去请各族头人、何举何大人还有天择学社等人,稍后来见我”   “是,公子”两人化身风一样的男子,飞叉叉而去。   沐焰心疼不已,身子挨着林卓,很是担忧。   林卓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做了个大力水手的造型,悄悄安抚,“你男人很强劲的,没事儿,别担心,对了,我打发了大王子,你也来书房一趟,我先给咱家儿子把场面铺好,后面你就好弄了”   沐焰芳心化水,千言万语汇成一声轻轻的“嗯”。两人你侬我侬,高葵伏在娘亲身上,自得其乐跟林卓肩头的小红狐做游戏,这个孩子大多数时候,都乖巧得让人心疼。   “臭书生,你敢吃里扒外,我跟你没完”一声叱喝破空而来,和谐的气氛被打破。   清漪圆睁着双眼,风风火火杀将过来,身后的瑾儿和小婷掩着嘴吃吃娇笑。   林卓演绎天赋技能瞬间觉醒,一个亢龙有悔,就窜到沐焰身后躲起来,搞笑的把沐焰母子俩当成了挡箭牌,面目猥琐,“这位大王,不知小生做错了何事?”   “哼,讨厌死了”清漪绷不住了,“呀”地发一声喊,就扑到林卓身上,拳打脚踢,小红狐稳稳当当蹲在林卓肩头,也不帮忙,只用爪子蒙着眼睛,太惨,不忍睹。   “好了好了”林卓由着清漪闹腾片刻,把她搂到怀里,“为夫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为夫坚决不改”   “哎呀”清漪拿他没招儿,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各种不满意,“那首词,送给成-都的那首沁园春,谁让你说送给天择学社的呀?我正准备出第三本诗词集呢,拿这首词来当主打,最合适了,结果那帮臭书生不同意,说是他们天择学社的独家秘笈,绝不外传,跟你一样,讨厌死了”   “呵呵呵”林卓笑了,抚着清漪的秀发劝慰,“乖,那首词就给他们得了,词意太过霸道锋锐,不大肆外传,对你男人也有好处的”   清漪闻言,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也不扎刺儿了,掰着手指头娇声娇气的算计,要求林卓再创作几首,作为补偿,林卓自然没口子的答应。清漪的大明出版业托拉斯如今规模庞大,几乎是那种说让谁红,谁就能红的扛把子,钱财源源不断流水价奔涌而至,但是她还是对出版自己男人的作品情有独钟。   闹了一阵子,田义又远远地绕了出来,林卓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沿途把董一元、耿大力和秦邦屏也给提溜上了。   里面的气氛很凝重,阮呈寽和他的使节团高官本就黄黑黄黑的脸色,变成更黑了。   林卓走进来,众人起身行礼,他没有说话,反而快步走到了一个女子身旁,用咏叹调耍流氓,“这位姑娘,天生丽质,兰心蕙质,肤白貌美,有钱有颜,实在令人一见倾心,难以自拔,大王子,把这个妞儿送给我吧”   阮呈寽等人一脑门儿黑线,被托着下巴的怜星红着脸使劲儿翻了个白眼,倒没有挣扎。   “这是条件?”问话的是个文静的丑男子,阮呈祝身边的谋士,语调很不客气。   “呵呵呵”林卓不置可否,“啊,我来介绍,这位是大明志愿军的前任将军,董一元将军,按照中央要求,他将担任蜀中总兵,继任者,是这位,秦邦屏将军,这位是耿大力将军,他负责川南三府的军事,同时负责滇南宣慰使司军队的整编,也将统领朱雀营,我相信,你们会与这三位将军相处得非常好”   耿大力三人配合着露出了奇异的笑容。   遭到冷眼的丑男子孜孜不倦,继续出声,“大明委派这位小将军前往安南,是什么意思?”   林卓不答,转而面向怜星和惜月,“你们先回去吧,这里一切有我”   两女甩甩袖子,潇洒走人。   她们一走,风云突变。   “放肆”林卓怒声大喝,外边儿涌进来一大群司命卫队特种兵,马千乘带头,“听清楚,本官只说一遍,你们是越南,也只有越南,谁再敢信口雌黄,就是乱臣贼子,本官摘了你的脑袋”   林卓并指如刀,一字一顿,书房顿时结了层冰。   “哈哈哈,林公子,无心之失,无心之失,莫要计较”阮呈寽苦笑着出面圆场,瞄了一眼脸上肌肉直跳的丑男子,颇为幸灾乐祸。这丑男子不信邪,表示林卓黄口孺子肯定没那么邪乎,他要出面谈判,顾及到他是阮呈祝的心腹,阮呈寽也只有退让,现在让他吃个大瘪也是好事。   林卓冷着脸做到书房主位,淡淡的说道,“我接到黎桓的信件,他也愿意臣服大明,他的承诺比你们更真诚,况且,刚才这位先生的态度让我极端怀疑阮氏称臣的诚意,我将重新考虑对越南的军事策略”   石破天惊,阮呈寽还有使节团的成员大惊失色。   “林公子,万万息怒,阮氏绝无二心”阮呈寽赶紧表态,“黎氏狼子野心,曾经觊觎大明土地,万万不可轻信”   “噗通”丑男子跪到了地上。   “大明作为宗主,对越南土地上的百姓有护佑之责,谁合适,谁不合适,大明法眼如炬,谁也别想浑水摸鱼,本着文明的斗争手法,我希望阮氏能允许异见者的存在”林卓没有理会他们,口中蹦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凌厉的鞭子,“大明将通过滇南宣慰使司,继续扩充驻扎在越南的军队,他们将深度参与越南战后秩序的恢复工作,至于这位你们口中小将军的实力,你们很快就会领略到的”   林卓话落,任谁也知道,因为丑男子试图凹姿态的举动,以及顺嘴而出的一句安南,越南将付出高昂的代价。   阮呈寽咽了口唾沫,张口结舌半晌,没敢再出声。   阮氏一行人很快被送了出去,他们还不能走,他们要参加滇南宣慰使司的成立大会。   林卓在他们走后,聚了一堆人也是为了这个成立大会,顺便让他们认识一下自己的顶头上司宣慰使高葵大人,以及他的娘亲沐焰。   伏骞非常失落,没有孙女儿可以送的弊端再次暴露出来,乌坷这个老神棍负责整个宣慰使司的民政工作,会有大明的流官指导他,以后倮倮族的油水肯定源源不断,哈洛是宣慰使司军队的副将,军权在握,滇南四大土司的带路党们,凭借着一腔热血,赢得了耿大力的好感,要么在军中效力,要么在乌坷手下,都有个一官半职。   只有他,堂堂白苗九大长官司硕果仅存的头人,被封赏了一个很高贵的头衔,叫做都督签事的,还给了很多金银财宝,但是一个兵都没有了,说话也就不管用了,族里那些见利忘义的小人,都成了汉人商人的哈巴狗。   不提伏骞的满腔郁闷,次日,林卓就带着庞大的队伍启程前往鹤庆,那里将是宣慰使司的驻地,也是高葵原本的地盘。   成立大会非常盛大,人山人海,彩旗飘舞,不仅是蜀中,黔中和滇南的地方官员都前来参与,西部大开发商会的商人们,很懂事的回馈社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活动分为两个大的环节,一个是阅兵,林卓抱着高葵,检阅了耿大力残忍训练整编出来的宣慰使司军队,七万多人的武装力量,都像是神经病一样,整齐划一,充满狂热,看热闹的都喜欢万马奔腾的骑兵队伍,只有越南使节团,在看到近万人火枪兵队伍的时候,齐刷刷打了个冷噤。   第二个环节就是文艺演出,各个民族都编排了节目上台表演,林卓的教坊司侍女终于派上了用场,轮番上场,表演的节目都出自天择学社士子们之手。他们自己也登台露了个脸,古风古韵的展示了儒家文化和君子六艺,集体朗诵了林卓的,掀起了一个大高-潮。只不过,高-潮的时间有点儿短,当司命卫队和朱雀营的代表,几十个阳刚男儿,演唱了男儿当自强之后,会场就彻底斯巴达了,high起来的各民族土著,载歌载舞,你唱我也唱,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林卓等人高踞台上,看得乐呵呵的,“各位头领,如今宣慰使司草创,执事官员勉强齐备,然而,参谋人才可是大大缺乏啊”   众人面面相觑,乌坷颜面无光,他倮倮族隐居深山,就没有这号人,有也没法发现。   哈洛跳起来说道,“咱们僰人识文断字儿有能耐的,也就十来个人,要怎么弄就怎么弄”   伏骞不太好意思,“族中能用的,也就几个,还都是大长老大头人的后人,恐怕有些为难”   “伏骞头领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林卓当场批评,“滇南宣慰使司的未来,还不就是年轻人的未来,就该把他们带出来锻炼一二,日后才有出息,藏着掖着,闷在深山里,能有个什么前途,诸位看呢?”   左右无论是土著还是官员,都表示热烈赞成。   林卓喜笑颜开,“本官不日即将前往京师,葵儿也要随行,对宣慰使司各地的联络、施政一筹莫展,难得诸位支持,就请将本族青年才俊安排出来,到葵儿身边参赞,等到可用了,可以派回滇南,也可以推荐做官嘛”   “林大人英明”带路党欢欣雀跃,这又是一条上升通道啊。   “这可是大好事,我支持”哈洛漫不经心。   “可惜,可惜”乌坷摇着脑袋悔不当初。   “好吧”伏骞无奈。   “很好,就这样定下了,我这里有个名单,弄成个参谋团,跟在葵儿身边学习”林卓早有准备,把名单交给陈苏,非常的忧国忧民,“以后这里要开蒙学,其中学业优异者,全部都循例送往京师,我也将努力争取,若朝廷能允许科举,就最好了,哎,得慢慢来”   “林公子宅心仁厚,英明神武”带路党毫无节操。   “呵呵呵,英明英明”哈洛继续漫不经心。   “我回去就让那些半大小子读书去”乌坷非常悔不当初。   “好吧”伏骞仍旧无奈。   旁边的各省高官大将,还有士子们可都是聪明人,露出了微妙的笑意。   林大人果然牛逼,没了兵,没了钱财,再没了人才,这些土司还玩儿个屁啊。   沐焰就坐在林卓身边,看着他轻风细雨的平事儿,笑意融融,还有一丝顽皮,你说不管,你倒是真不管呀,哼。   她怀里的高葵,今天当了很久的吉祥物,很累了,此刻呼呼大睡,无比舒心。      :。: 第一百八十章 了却因果 ?  滇南宣慰使司的成立大会,轰轰烈烈,最高领袖高葵小朋友,也得到了各族头领的认可,成为了具有大雪山高贵血统的WwW.⒉   耿大力正式走上台前,掌控十万重兵,几乎权倾西南,他身兼三职,每个职位都炙手可热,他把自己的官衙设置在三江口,这里可以直接俯瞰越南本土,又掐住了滇南四大土司故地的咽喉,显然他是很清楚林卓意图的,战略重心不在已经凋敝的苗人,不在开始与汉人融合的僰人和倮倮族人,也不在川南三府,而在越南,在四大土司,这块地没有耕熟之前,绝不能放下手里的刀子。   纵观林卓起家以来的班底,陈苏是外面的好事者非常同情的角色。文武两端,人人青云直上,手挽重权,就连耿二力和哈龙、哈虎身上都还有锦衣卫的百户衔头,他弟弟陈哲也已经在海外一呼百应,起居八座,只有他,空耗无数心血,却一无所有。   鹤庆土司,滇南宣慰使司衙门。   陈苏正侧坐在林卓身后,他的心中并不失落,相反,非常满足,在四大土司那里,他****夜夜如履薄冰,四面都是居心叵测的敌人,但是这并不是他最难受的,最让他饱受煎熬的是缺一根主心骨,缺一颗定心丸。   “少主,夫人,滇南宣慰使司主体包括鹤庆、孟邦、永胜和孟定四大土司,僰人、苗人和倮倮族三大族,公子才华天纵,将这块土地上的大块头势力连根拔除……”陈苏说得非常认真,一丝不苟,尽管对面是个还不怎么懂行的少-妇,还有个三岁小孩儿。   “少主,夫人,经公子反复调理,事态至如今,已经大为改观,三大族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可采取依靠僰人,利用倮倮族人,打压苗人的思路管控,四大土司主体已经被我摧毁,但是暗中的反抗力量不容小觑……”陈苏细细分析高葵领地上的敌我斗争,可谓犬牙交错,暗潮起伏。   沐焰听着,紧紧蹙起了眉头,看着一言不,抱着小红狐的林卓,心里有些小小的怨怼,还有些疑惑,这坏人为什么不直接掌权,偏要假手于我呢?“这么复杂啊,我都搞不明白,可怎么应付的来”   “夫人莫要担忧,公子已经备好所有手段,绝不会有人能翻起大浪”陈苏平淡回应,除了与林卓生死相依的清漪和耿小妹,陈苏对林卓的女人,礼节上一丝不苟,却并不太假辞色,跟邓子龙一模一样,他拿出厚厚一本名录,“这上面的人,是我在四大土司埋下的暗线,这些人的身份或许不高,但是都在各个要害处,传递情报,探查行迹,足可让夫人和少主耳聪目明”   沐焰愣愣的接过。   “西部大开商会,是对四大土司进行经济控制的很好抓手,我奉命将他们笼络在手,夫人有怒,又不便直接大兵压境的时候,可以用他们代劳……”   “这几位,是四大土司带路党的骨干,带路党的民间人手,都在他们手中,这些人都是行动老手,方便做些隐秘之事”   “另外,宣慰使司的所有年轻俊杰,我已经全部集中在别院,除了头领人物的子孙,其余人等,都可以放心使用”   “……”   陈苏一条条罗列出来,铺天盖地的资源将沐焰的忧虑给淹没了,有了这么多手段和人手,应该也不算难嘛,抬脸看林卓,那坏人得意地冲她掀眉毛。   “哼”沐焰小脾气作,故意给林卓添堵,“陈苏,你为你家公子做了那么多事,立了那么多大功,他的成就有一半多都得靠你,到现在却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给你,是不是很委屈,很不平衡啊?”   陈苏无语垂,不答。   林卓有会于心,哑然失笑。   两人的默契,让沐焰看得分外碍眼,她也有心提醒一下林卓,温声嗔怪,“林大人,你可不要看人家陈苏好欺负,就把人家给忘到脑后去了,他做了那么多事,你总要赏罚分明的嘛”   林卓跟陈苏对视一眼,耸耸肩膀,陈苏铿锵作答,“夫人误会了,自追随公子之日起,世间便无陈苏,我只是公子的影子,以公子之荣为荣,以公子之恨为恨”   沐焰愕然,看着林卓,只觉得他身上光芒闪耀。   高葵很无聊,大人们说个没完,完全出了他耐心的极限,拧着胖身子跟个虫子一样在沐焰怀里不停蠕动,要挣扎下去放飞一下自我。   正事已经说完,沐焰也就放手了,高葵哒哒哒跑到林卓面前,先撅着嘴巴在小红狐脸上亲了一下,才扑到林卓怀里。   冬日西风凉,陈苏丝纷乱,高葵见状,从林卓肩膀上探出头来,伸着胖手给他理了又理,却总也理不整齐,高葵很喜欢这个能一口气说好久话的叔叔。   陈苏常年冷若冰霜的脸上,慢慢绽出一丝笑意,让对面的沐焰看呆了眼睛,原来这人会笑?还笑得挺好看的。   陈苏做完了汇报,就离开了,他很忙,还有很多事要做,情报网的重心一直都在林卓身边,在京师只是零星布置,虽然上次对高仪阁老成功喊了声德玛西亚,助力张佳胤,偶露峥嵘,但是整体实力并不强,这次是要把核心力量全部往京师迁移,行动人手也要妥善安置,蜀中的事情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得留下些钉子,跟苟默做个接洽。   “说,怎么回事儿,你跟陈苏?”沐焰张嘴叼住林卓的鼻子,瓮声瓮气的质问,这种被自己男人跟另一个男人联手排斥的感觉,实在是不爽。   “没有怎么回事儿啊,我们合作那么久了,早就心照不宣咯”林卓没有挣扎,一只手蒙住高葵的眼睛,另一只手就在沐焰身上作恶。   “呀”沐焰赶紧跳开,面红耳赤,凶巴巴的,“你说,为啥非要让我管着这些事儿,你要偷懒是不是?”   “不是,你要有属于自己的势力,你要有自己的事业,你才能真正充实和幸福,跟他们每个人一样”林卓没有回避,大咧咧地解释道。   沐焰一时呆住,这个男人的良苦用心,总在无声无息间。   “沐焰,有些时候,我也会自责”林卓正经地面向她,眉眼深深,“我设计处置了沐烨,我在战场上杀死了高鼎,我还将在京师跟你父亲较量,你……”   沐焰突然扑上来用嘴巴堵住了林卓的嘴,打断了林卓的话,一通热吻后,她闭着眼靠在林卓怀抱里,“出嫁从夫,你就是我的天,你跟葵儿就是我的全部,我不会比陈苏还不如的,我只想求你,要是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吧”   林卓重重点头,落下心中大石。   梳理好后续的所有事项,林卓回返成-都府,之后,这个西南重镇,就沸腾了。   跟着林卓去京师的文臣武将,很是不少,大家伙儿都觉得一起进京比较合适,显示团结嘛,每一家枝枝蔓蔓的,都涉及到庞大的人群,打前站的,转移家产家业的,送族人回乡的,办理交接的,处理尾的,相互联络感情的,成-都府城每日都是车马辚辚,沸反盈天,吵闹不休。   说起来,何举应该是这些人当中比较安稳的,因为他不需要往京师去,只需要舒舒服服做他的坐地虎。   但是这个闲人不知道是不是闲得慌,管起了闲事。   “大人,下官带了陈参政过来,这个,立身不谨,立场漂浮,实在是犯下大错,但毕竟也是患难一场,您看……”何举有些尬聊的不爽感,干巴巴的,身后,缓缓现出了陈文杰的身形,这个体态丰盈的官僚,如今憔悴不堪。   何举升任巡抚,郑振声升任礼部右侍郎,叶谦又接力蹦到他头上,当上了左参政,这种连绵不断的打击让陈文杰寝食难安,慎重衡量了颜面跟前途孰轻孰重之后,陈大人出现在了林卓面前。   “呵呵呵,陈参政啊,我党,咳咳,我有个政策,叫做一切向前看,只看实际,不溯及既往”林卓无意为难他,也无意提携,以后如何,就看他的造化和行动了。   “多谢,多谢林大人宽宏大量,下官必将洗心革面,报效国家,辅弼巡抚大人”陈文杰很懂事,表忠心很有分寸。   “嗯,果真如此,蜀中百姓之大幸,还有啊,敦义也要参加明年春闱,不妨与我同行”林卓又递出了个甜枣儿。   “好,我回去就告诉他,说起来惭愧,都是我这当爹的,让他为难了”陈文杰说的情真意切。   林卓含笑点头,真真假假的,不必较真,不过陈敦义这个朋友,他还是认的。   三人略聊了会儿,林卓端茶送客,深觉人生之事,到处都是圆形的,当初府城借兵,自己去求陈文杰,还得中一箭,借了陈敦义的光才能如愿,如今陈文杰意图进步,来求自己,也借了他儿子的光。冥冥之中,有些事情还真不能不敬畏。   “爹爹,爹爹,我要跟小红玩儿”高葵吃力的迈过门槛,跑到了书房来,小小的身子还没有书桌高,垫着脚伸长了手臂,都够不到书桌上老神在在的小红狐。   “呵呵呵,葵儿”林卓伸手把高葵抱起来,小红狐也跑到林卓身上,高葵总算如愿,“爹爹要带你去京师了,开心不?”   “京师是什么,能吃么?”高葵跟小红狐玩着,一句话把林卓顶得眼冒金星。   林卓不以为忤,嘴角含笑,带着莫名的意味儿,“京师啊,不能吃,但是可以玩儿,一定会很好玩儿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初到京师 ?  万历元年隆冬时节,北地寒气深重,雪花飘舞。WwW.⒉   林卓等人抵达京师,车马迤逦,冠盖云集,有文官有武将还有士子,文的武的倒是凑了个齐活。   这个队伍的武装力量也非常得惹眼,司命卫队四百多号人,如今有了正式名号,个个盔甲鲜亮,装备精良,见过的没见过的冷热兵器人家都有,再加上刘显、邓子龙、路智等人的亲兵家将,基本上已经达到七八百人的规模。   品级最高的是大胡子平南伯刘显老将军,其次就是滇南宣慰使高葵小大人,这两位一个老一个小,倒是别有意趣。老得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对着面红耳赤的马千乘不怀好意的调笑,胡子拉碴的脸上都是淫-邪的意味,时不时宏声大笑,很是荡漾。   小的也是很没有节操的,高葵捧着小红狐,偎依在萱萱小姑的怀抱里,柔嫩的脸颊紧贴着萱萱初见规模的高耸****,自得其乐,旁边的清漪姨姨和哈茗姨姨不时照料着他,可谓万千宠爱在一身,自己老娘这回事儿,早就忘到脑后去了。   新鲜出炉的林大人这个时候显得无比正经,坐在车架中,正襟危坐,好一派少年高官的气度,如果一直随侍他的耿小妹和旁边误上贼车的可儿、沐焰脸颊不是那么红,眼睛里的春水不那么荡漾的话,肯定没有人知道他刚刚做了多么龌龊的事情。啧啧,防火防盗防师兄,古今皆然。   三女见他装相,一边红着脸偷偷收拾身上的残局,一边向他扔眼镖,只是林大人今非昔比,脸皮与日俱厚,完全无视之。   马千乘虽然被无良的老兵痞嘲讽了童子鸡,但是依旧稳稳坐在马上,没有掉下去,跟路智一左一右,守护着林卓的大马车,时不时冲着手底下的司命卫队特种兵吆喝几句,日天日地各种不服的特种兵倒是乖觉,不敢因为马千乘的年纪小就扎刺儿,这也是马千乘拼命苦练,拼命摔打,搏击场上打下来的威望。   名镇西南的林卓大解元抵达京师,前来迎接的人规格可是不小,张佳胤本不欲前来,奈何向师母对林卓和可儿两人牵肠挂肚,想念得不得了,百般央求,无奈之下,也就不再自矜身份,便装出城,来迎接徒儿。   张佳胤的心腹人物万士和,还有于慎行也随他一起到来,不过这两位却是一身官服,冠带齐整,张佳胤对自家弟子不必客气,但是他们对这个异军突起的林郎中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正经是派系接班人,何况林卓随行人员都还有新来的左副都御使曾省吾、礼部右侍郎郑振声、平南伯刘显这三尊大神,大家郑重其事,也能说得过去。   都察院的一干同僚前来捧场,赵锦赫然在列,老朱衡这次和杨博结伴前来,清流代表人物的两人德高望重,也是一身便服。   谭纶也来了,只不过大司马带着一群赳赳武夫,都是京营将领,明显这些人是为了刘显而来,此外,新建伯世子王承勋、武清伯世子李文全还有他们交好的几个勋贵子弟,也带着全副仪仗出现,倒是博了不少眼球。   西南和江南的一些士子和低品官员,凑在一起,组团前来迎接林卓,这些人虽然分量不足,但是人数庞大啊,好几百号人呢。   城外熙熙攘攘,渐渐聚起一大片人,早有消息传到了四九城,高拱十分厌恶,眉宇森森然,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张居正却脸色平淡,一如既往的老谋深算,另有一人的动作意味深长,申时行命令家人前去协助林家的管事安顿家事,打的是门生何举的旗号。   紫禁城里的李太后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不知咋地,李太后突然有些羞怯和烦躁,千盼万盼的狠心郎如今就到了城门外,她心中既有雀跃,也有慌乱。沐浴净身之后,心情依旧烦乱不堪,对万历小皇帝都没有了好脸色,呵斥几声,赶出去读书了。   李御姐坐立不安之际,锦衣卫的刘守有都督前来问安禀事。   李太后按捺片刻,终究难忍,轻描淡写地问了句,“据闻,那个林解元好似今日抵京?”   刘都督何等精乖,马上将城外的迎接事项巨细无遗的汇报了去,连那些大人哪些官服,哪些便装,哪些带了仪仗,哪些全家出动,都说得清清楚楚。   李太后瞪大眼睛,非常认真非常用力地听着,一个字儿都不漏的听完,心中揣了个小鹿一样还是跳个没完,让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有些不淡定了,想看到林卓的迫切心情,更加亟不可待,莫非本宫要亲自出宫去接他才能看到他不成,这个念头一出,烦躁的心倒是静下来了,反而一抹红晕爬上了脸颊,连脖子都抹了层胭脂。   躬身在下面的刘都督,再怎么善于揣摩也是揣摩不到这些女人心事的,反而是旁边的大太监冯保公公想到了,他眼珠子一转,联想到李御姐曾经让田义为林卓绘影图形,顿时茅塞顿开,显然是娘娘也想看看林解元,需要一个理由啊,“娘娘,林解元十月受任御前伴读,按制当在十一月初到任,现在已经十一月末,略有拖延,抵达京师之后,理当立刻到御前请罪。”   李御姐眼前一亮,随即就对刘守有吩咐,“快去传旨,让林卓进宫请罪。”   林卓到达京城外,得知自家恩师带着很多文武大臣来接自己了,于是迅走下马车,带着可儿一路疾行,司命卫队全体人员边行军边整装,精气神儿瞬间爆满。   林卓先行一步,朝着自家恩师走去,可儿亦步亦趋的跟着,马千乘带着司命卫队迅完成警戒,快静齐无一不具备。你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他们,等到反应过来后,才现他们似乎早就在那里了。   谭纶眼睛闪出一抹惊喜,身后的武将也都大为惊异,议论纷纷。   林卓走到近前,朝着张佳胤轰然跪地,“恩师在上,您受累了。”   张佳胤慌忙搀扶,林卓望着自家老师斑白的髻,哽咽不能言。张佳胤拍着爱徒手臂,千头万绪,也是不知从何说起。   可儿纵身扑入师母怀中,好一番哭泣痴缠,师母也泪眼婆娑。   旁边的各位老大人看到这幅场景,也是感触颇多,林卓年少俊逸,卓有风姿,令人心折,更难得才华盖世,重情重义。   张佳胤将朱衡等人一一介绍,林卓虽然与他们素未谋面,但是对这些人的了解可谓入木三分,所言所语都切中要害,更语出俏皮,让现场不时一片哄笑,朱衡老大人很是喜欢,连连赞叹张佳胤捡了大便宜。   介绍到谭纶面前,他倒是先说话,“林解元这司命卫队出自战火淬炼,威武之师排山倒海,正义之师庄严肃穆,倒是让老夫大开眼界。”   “不敢当,本兵大人昔日典军,南驱倭寇,北射苍狼,今日长缨在手,董狐狸、俺答汗等辈料来深夜难寐。学生素喜演兵训武,碍于年轻识浅,颇多力不从心,还要向大人多多请益。”林卓姿态放低,这位谭纶大人,可是帮了自己不少的。   谭纶抚须微笑,说道,“你乃我部郎中,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大人物招呼都打得差不多了,林卓才引着自家老师走向随行的大队人马。   这个时候,大家才现,刘显、曾省吾带队的成都文武都是远远站着,将林卓习惯性地突出出来。张佳胤对自家徒弟的本事早已见怪不怪,而其他大佬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刘显因为是武官,谦让一些还好说,曾省吾如今贵为左副都御使,郑振声是正经的礼部右侍郎,汪秉宜等人也是大有才名的新锐士子,却是不约而同的唯林卓马是瞻。   众人面上不显,暗地却有些惊心,早有传闻,这个林郎中,以白衣之身操纵西南权柄,数场大战都是他一手指挥,朝廷官方是不承认这种谣言的,看眼前情形,恐怕传闻不虚。   林卓向自家师尊介绍自己的铁杆儿人马,大家互相谈笑的时候,幺蛾子不期然出现了。   有川中游学士子大声提议,“林解元为宗师之作,又多有诗词唱本传世,此次初入京师,见识天下善之地,不知林解元可有佳作。”   这个话题一提起,顿时就让很多久闻其名,没有眼见为实的人们好奇心迸,有道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环接一环,鼓噪声越来越大。   林卓此时,的确有些联想,但是那是太祖的沁园春,太过牛逼哄哄,拿出来恐怕会有副作用。   见状,万士和心领神会,他以为这位大才子没有准备,就出面打了个圆场,“林贤侄远道而来,一路困顿,不若让林贤侄先行入城,诗词之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嘛”   万士和毕竟是朝堂大佬,他话,场子里的温度就应声降下来了,但是大家伙儿,尤其是士子们都还是睁着眼睛看向林卓,并不打算就此偃旗息鼓。   林卓思虑再三,也不想自己的处子秀就这样虎头蛇尾,便朗声说道,“林卓此行入京为官,虽然薄有微功,多是仰仗诸位长辈的提携照顾,今后还要潜心学习国家典章制度,以弥补阅历上的不足,不负诸位长辈厚爱。”   话到此处,很多人以为今天的经典诗词是没戏了,谁想林卓话锋一转,“然而诸位既然有此雅兴,林卓初来,也理当奉陪,我一向偏居西南,京师雪国冰封的盛景,也是头次得见,着实眼界大开,又久闻今上龙章凤姿,器宇吞天,内制叛逆,外服越南,威加海内,特此献丑沁园春一阕,与诸君共贺,大明江山国祚绵长,圣天子万福金安。”   场内一静,马屁很溜嘛,这林大人真是头次当官儿?   这个时候,有意外生了。   一大片锦衣卫突然蜂拥而至,众人哗然,林解元刚到京师就要开始北镇抚司一日游?   可惜,这个恶意的想法注定不会实现了。刘都督是举着明黄色的纸片片来的,也就是说,这是来宣旨的,让林伴读进宫解释为啥上班迟到。   这个圣旨让在场的很多人都有些茫然,因为交通原因,还很少有官员因为到任迟到而被苛责的,林大人可是头一份儿,而且宫中没有问罪,而是让人进宫解释,这个意味深长啊。   不懂内情的表示忧虑,林解元才刚到就要横加指责么,懂行情的,那个羡慕,这就是帝宠啊,只是现在帝还太小,宠不了林卓,能够宠林卓的,只能是李太后了。   林卓向自家师尊告罪,并请曾省吾代为酬谢各位前来迎接的大人物,让陈苏安排一应琐事,便做了一个罗圈揖,纵身跃上马千乘牵来的浑身雪白的骏马,朝着人群一拱手,朗声说道,“诸君厚谊,林卓万不敢忘,此地虽霜寒彻骨,然却情暖如春,天子脚下,风景独好,不愧善之都”顿了顿,林卓开始装逼模式,“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众人都被这词的气势所震慑,就连张佳胤都被宏大的气势震动的须飘飘,望着跃马扬鞭,仿似神仙中人的自家弟子,感慨万端,四周群议鼎沸,叫好声不绝于耳。   林卓吟唱完毕,拱手向北,向当今圣上行礼。   马千乘作为资深狗腿,很配合的举起长剑,大吼万岁,万岁,武略卫队一干人等,兽血沸腾,京师城门之外,万岁声声震苍穹。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宿命孽缘 ?京师德胜门,林卓尾随刘都督跃马而去,前来迎接的众人也并没有散去。   向师母带着怜儿、可儿跟林卓的父母家人见礼寒暄,自然也见到了林卓的四个女人,她一向对林卓视如己出,并没有为可儿撑腰,为难她们,反倒很是亲近,还给了见面礼,乖巧可爱的萱萱还有虎头虎脑的高葵,自然最受向师母怜爱,揽在怀里就不撒手,怜儿在旁边对汪秉宜视而不见,要抢着抱高葵,高葵跟个布娃娃一样,你抱一下,我亲一下,也就是他,从来不跟大人们一般见识,咧着嘴冲谁都笑,跟谁都亲,欢喜得怜儿手舞足蹈的。   那边厢,大佬们连声恭贺张佳胤不已,热血书生士子们被林卓一首词撩拨得全身燥热,一柱擎天,大声嚷嚷,“林解元文武双全,果然得天独厚。”   于慎行听得面上有光,这得天独厚算是和自己一起青史有名了,他也对着张佳胤恭贺一番,说道,“张阁老得佳徒如此,想来心怀大慰,林解元一阙沁园春,忠义之心感天动地,不如张阁老您亲自书写上一副,我等题跋覆印,献予圣上,也算是全了林解元的拳拳盛意,诸位,以为如何啊?”   话声刚落,就引起了热烈赞同,张佳胤自然看得出,这些人也是想沾沾光,拍拍内宫的马屁,顺带留个名声,他欣然应允下来,徒儿进京师的第一发,必须要为他打好当头炮。   德胜门外,摆开了阵势,张佳胤挥毫写下了自家徒儿的新词,他这里书写,旁边大群的大臣士子跟着大声吟诵,其余的各位大人,也都不闲着,写序的,题跋的,忙着签名盖印的,忙了个不亦乐乎。   深宫之中,李御姐坐立难安,成熟干燥的身体,想到林卓就很狂躁,她的梦中情郎,少年英雄,长相俊逸,身材健壮,折腾的时间又是那么长,真实的他,跟自己梦中的可会一样?见到本宫会如何?各种健康的不健康的念头,都快把小寡妇烧着了。   “来人,摆驾,本宫要去临溪亭赏雪”李太后忍耐不得,决定到外边儿走走,到雪地里降降温,也好早点儿看到林卓。   林卓释放了一个群杀技能之后,一身轻松的跟着刘守有往皇宫内走去,两人早就熟识,又直接间接的合作过,算是比较隐藏的盟友了,一路上相谈甚欢。   刘守有提到耿二力和哈龙哈虎三个,“这三位在川南战场也是立了功的,如今都还只是锦衣百户,很不相称,应该要晋升一下,才能奖掖后进。”   林卓笑道,“这三位目前既然都在刘都督麾下,赏罚升降自然由都督做决定,只是我家里人手单薄,哈龙、哈虎两人我平素里多有借重,还望都督体谅,至于耿二力嘛,性格粗疏,做些守卫仪仗的事情还可以,其他的,就不太能行了。”   刘守有闻言,有会于心,笑得更加真诚了,显然林公子是对锦衣卫的核心业务不感兴趣,没有想法的,心胸一开,也就投桃报李,“如此也好,就按照林大人的意思办,我随后就下札子,二力可以挂个指挥佥事,就负责宫禁宿卫,哈龙、哈虎也带个千户头衔,虽说在林大人身边效力,该有的人手断断不会有缺”   两人越聊越投机,还没到皇城的北安门,就俨然老友了,让旁边的锦衣卫看得一愣一愣的。   皇城北安门,一条中轴线,直通紫禁城玄武门,旁边就是什刹海跟太液池,冬日湖面结冰,湖边杨柳银装素裹,珊珊可爱。   有刘守有在,宫禁的锦衣卫和大汉将军并不敢为难,但是仍旧经过了层层验身,才得以进入皇宫,大明王朝的中枢所在,黄墙红瓦,与后世并无二致,唯独内里古色古香,活水涌流,香风浮动,一排排宫女太监川流不息,间或有皇族子弟嬉闹而过,置身其中,像是在故宫旅游碰到了灵异事件一样,林卓徜徉其中,有一种神奇的优越感,哥就想问问,这个待遇,还有谁?   穿过华英殿,就到了后宫,刘守有很不放心的提醒了林卓一句,管好眼睛,不要瞎看。让林卓非常无语,咱像是那种饥渴到这个份儿上的男人么?真是瞎操心。   走到宫门口,冯保大太监已经久候多时,他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哎哟,这位公子英姿勃发,器宇不凡,想必就是张阁老的乘龙快婿林公子吧”   “正是下官,这位公公有礼了”林卓摸不清楚这人的来路,客客气气。   “咯咯咯,别客气,别客气,咱家冯保,跟张阁老可是自己人,辛苦刘都督跑这一趟,还有咱家的罪过在这里头呢”冯保很圆润地表功,显得面面俱到,“太后娘娘等你可是等久了,现在就在临溪亭等着,咱们这就过去吧”   “原来是冯公公当面,失礼失礼,家师多有提及,冯公公对林卓关照不少”林卓吃了一惊,赶紧深施一礼,没想到这么快就碰到了这个内宫的座山雕。   “哎,没事儿没事儿,咱们走着,刘都督,你这个差事,就由咱家帮你交了”冯保迎来送往的套路很熟悉,轻轻一点,就把李太后不欢迎刘守有一起觐见的态度摆出来了。   刘守有跟林卓略一对视,就告辞而去,他相信以林卓的能耐,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两人走到临溪亭前,内金水河蜿蜒而过,白石桥边宫女太监开始密集,不远不近的列队候着,一个绰约少妇,娉娉婷婷立在河岸上。   冯保以眼神示意了一下,让林卓自己上前拜见,他自己待在原地,手上轻轻挥了挥,宫女太监们如同潮水一样,缓缓朝后退去,极为训练有素,林卓心中嗤笑,这是个什么阵势,要单打独斗用皇家威严碾压本公子么?太年轻,太简单。   林卓心中不虚,嘴巴上就不自觉的带着点儿油滑,“臣御书房行走,兵部职方司郎中林卓,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噗嗤”李御姐不负众望地笑出声来,脸上嫣然一片,转过身来。   林卓呆滞在当场,神色迷惘,带着向往和爱慕,看着这个女人,是的,女人,不是一个皇室正统的符号,也不是自己讨好的对象,而是一个女人,因为,她跟自己前世在金沙江里救起的那个美臀女郎,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李太后也呆滞在当场,除了穿着打扮,林卓的长相表情,甚至这种色授魂与的傻样儿,都跟自己梦中梦到的一模一样。   林卓毕竟久经考验,很快就从遐思中清醒过来,对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赶紧换上格式化的臣子面孔,端庄肃穆沉稳老练的林解元又回来了,话说,他还跪在地上呢,又冰又硬,很不舒服,这是个什么情况,下马威?   李御姐呆滞了好半晌,也清醒了过来,看到梦中的人儿还一头磕在原地,连忙语无伦次的叫他起来,“你,你不要跪着,起来,啊,林解元,免礼。”   看到李太后这个反应,林卓一头雾水,按照历史上的情况,李太后在世的时候,直到万历四十二年,影响力都不容小觑,满朝上下无人敢小视,怎么接见臣子的表现这么业余?   林卓好奇的抬头看向李太后,带着不解和探究,不过旋即隐去,他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解释,“滇南宣慰使司事态繁杂,收尾之时又有意外发生,成都到京师大雪漫天,导致延误赴任期限,臣知罪,自请降职处分。请太后恕罪。”   “无妨的,无妨的,我都知道,这不怪你的,你不必请罪。”李太后再次磕磕巴巴发话了,这次带了丝急切,自己可是想见他,为免除物议,才召他入宫的,要是因为这个让林卓自责,自己可就过意不去了。   林卓蛋疼地听着这个好心好意的回复,琢磨来琢磨去,没有发现哪里有陷阱或者有啥隐喻,对自己的智商无法怀疑之后,就只好怀疑李太后的智商了,莫非李太后驾驭朝臣就是以这种方式折磨他们,让他们乖乖听话的?   林卓一时无语,再次抬起头望向李太后,一对深邃明亮的双眼瞬间又让李太后迷失了,这次林卓发现了一丝异样,李太后眼睛里装着的都是有些羞怯,还有些甜蜜的小表情,这是神马情况?   林卓慌忙低下头,心性再坚韧,也有些受不了这个无情的考验了,脑子里转来转去,美人计,美人计?李太后亲自对自己用美人计?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为什么冯保会屏退左右?林卓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危险,他怀念成-都了。   李御姐深深吸了口气,仪态万方,往前走了几步,带着深意询问,“你在川南受苦了,你如此费尽心力,甚至不惜性命,所为的,到底是什么?”   林卓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意思?要诬陷我?说我心怀异志,图谋不轨?   他对这种招式闻所未闻,如今又像是一团白肉一样瘫在在砧板上,没得挣扎,索性彻底放弃了反抗,对李太后也就不再那么畏怯了,第一次见面你就要干掉我?这都是为什么?   豁出去的林卓眼神有些锐利,还带着小猥亵,奇怪的是,李御姐仅仅面色一惊,没有趁机叫人过来大喊非礼,反而垂下头更显得羞怯了,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就是这几步,可出了大事,冬天到处冰封,路面湿滑,李御姐踩在河岸上,一退步就一跤跌倒,往河里摔去。   “啊……”李御姐一声惊叫。   林卓大惊,条件反射一般,一个纵身,冲到李御姐身边,先是牵住她的手,往上用力拖拽,却只是缓了缓去势,没能完全拖上来,林卓折身一绕,转到她身下,托住她的臀部和背脊狠狠一推,才把她推了上岸,只是他托人的手,并不老实,在那肥嫩的臀部上用力捏了一把。   “啪啦,哗……”林卓自己重重摔进河里,靠边儿的冰面很薄很透明,林卓重压之下,四分五裂,成了一个人形的冰窟窿,林卓深深沉入水中,冰凉刺骨,意识渐渐消散之际,林卓捻了捻手指,觉得那种滑嫩的触感销魂至极,阴阴一笑,“嘿嘿嘿,这一下,就当是我为你湿身的利息,我救了你,看你还好不好意思杀我?哼”   李御姐抚着自己被掐疼的臀儿愣了好半晌,前世今生,他们都用这种方式相知相识,真是冤孽,登徒子过了一个轮回还是这般不要面皮。   “哗啦,哗啦”林卓扑腾水的声音响起,李御姐才还魂儿,尖利地大叫,“来人呐,快来人,救人呐”   众多太监纷纷赶来,有的拿着绳索,有的跳入水中,七手八脚把林卓捞了上来。   冯保反应很快,派出小太监去召唤御医,命人把林卓送到武英殿去。   “不必,武英殿路远,恐生波折,就送到养心殿暂且安置,救人要紧,休得多言”李御姐厉声喝止,眼看林卓冻得嘴唇乌青,全身哆嗦,意识全无,心中剧痛,哪还顾忌什么男女大防。   于是,林卓第一次进宫,就直接睡到了太后的香榻上。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深得后宠 ?林卓在李御姐床上躺了一个多时辰,御手国医纷至沓来,等到林卓稍微恢复了点儿意识,扑鼻而来的幽幽女人香让人依恋不已,他并没有急于睁开眼睛,而是静静躺着,认真感受着外界的信息,深宫大内风波诡谲,还是小心为妙。   就是这么一会儿,他听到一段很特别的对话。   “母后,他就是那个打越南的林卓嘛“这应该是个孩童的声音,还是李太后的儿子,潞王朱翊镠年仅五岁,那这个稚嫩却又强做成熟的声音,只可能属于当今天子万历皇帝朱翊钧。   “是的,这就是林卓,四川乡试解元,文人典军,扫荡滇南,夷平四大土司,灭亡犯上作乱的大小土司不计其数,改土归流,挑起越南内斗,有大功于国。“李御姐饱含深情地诉说着,林卓能感到她注目在自己脸颊上的视线,如此珍而重之,如此的推崇,还如此的爱慕。   林卓满心日狗,心中忧虑和疑心更甚,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心中片刻灵光闪现,莫非这个美臀少-妇也是穿越而来?不会,果真如此,她应该更注意自己猥亵她的事,而不是自己本身。那就是她有另外一番际遇,自己是她的那个啥?   想到此处,林卓蛋疼,他懒得再多想,只能随机应变了,他缓缓睁开眼睛,不出意外地第一时间被床榻边侧坐着的李御姐发现,她猛地扑过来,一迭声的担忧“怎么样?你身体感觉可还好?要不要我再把御医叫进来给你看看?“   林卓用惊异的表情看向两位至尊,拉了拉锦被,很是战战兢兢,还有些委屈和无辜,这个无耻卖萌的小受表情看得李太后噗嗤笑出了声。   万历小皇帝也觉得这个解元不太冷,有些好玩儿,“咯咯咯,他以后他就陪我念书嘛。“   “对的,皇儿,林解元文武双全,也是不可多得的忠义臣子,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日后可是你的左膀右臂,你要以礼相待哦“李御姐轻抚万历小皇帝的脑门儿,温柔地注视着林卓说道,这种一家三口围坐一团的感觉,让她内心抽搐****,最后那句话说出,霞飞双颊。   林卓见状,横下一条心,又到了考验演技的时候,死就死了。   他满含深意地注视李御姐,细细端详着她,柔情款款,又莫名哀伤,声音悲凉沉重,活像是被戴了绿帽子仍旧不离不弃痴心不改的忠犬总裁,“臣谢娘娘看重,世事难料,能得再见,于愿已足,臣必将收束心怀,以身许国,为娘娘和陛下效犬马之劳“   李御姐的眼圈当即红了,她感觉到了林卓的前后变化,很自然的脑补成林卓原本只是故作疏离,却因为自己意外落水,他为了救她而再度落水,与过往完全一致,才让他情难自已,无奈面对,见他痴心不改,却又心丧若死,不由得哽咽出声,“你,这是在怪我么?“   林卓嗫嚅几下嘴唇,心中雷霆闪电,果然如此,自己居然真的跟这个大明朝廷的至尊红颜有一腿?她肯定与那个自己前世在金沙江救下的美臀女郎,有所牵连,心念到此,林卓决定索性再赌一次,沙哑着嗓门,继续扮演伤情男子,恭恭敬敬,“臣不敢,臣虽有幸援手,但又多番放肆,如今君臣有别,娘娘能襟怀广博,不予追究,已经是臣邀天之幸,怎敢奢望其他?“   李御姐咬住嘴唇,泪水泠泠落下,心中绞痛难忍。   旁边似懂非懂的万历小皇帝被突如其来的愁云惨雾给弄懵逼了,他很是奇怪,“母后,林伴读惹你生气了么?咱们可以打他的板子“   李御姐闻言打了个机灵,暴怒地站起身瞪着万历,声音极为严厉,“混账,皇儿为天子,行事理应谦恭谨慎,林伴读是你半个老师,本宫是你母后,谁准你如此放肆。“   话音刚落,守在宫门外的冯保、田义还有一大票宫女宦官们就都冲进寝宫,跪了下来,满满当当地一地,“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小皇帝噤若寒蝉。   林卓算是见识到李御姐的威力了,他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李御姐张了张嘴伸了伸手,却又顾忌一屋子的外人,不敢有所行动。   林卓慢慢走到万历小皇帝身边,躬下身,冲他和煦一笑,脸色惨白,这个笑容分外有冲击力,李御姐又擦了擦眼泪。   林卓转过身,并没有下跪,“太后请息怒,臣有一言,以疏间亲,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太后这才收拾起自己的气场,瞟了林卓一眼,拧过了身子,带着些怨怼,“你要说就说呀“   林卓已经适应了她的套路,讪讪然一笑,很是心虚理亏,说道,“陛下龙章凤姿,聪颖不凡,假以时日,必然可以奋先辈之余烈,光耀大明于万国,然而陛下年纪尚幼,可授以礼乐,温言劝导,辅以躬亲实践,开阔视野,必可一日千里,万望太后三思,以全母子之情“   冯保听了林卓这些话,顿时有些颤抖,林郎中,你这是要作死还是要作死啊,太后管教皇帝,你要插嘴?他心下对林卓的庞大名声有些不屑了,这个小子也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啊,今天肯定要吃苦头,看在张大人份上,我待会儿助你一助,想来张大人也是知道投桃报李的,嘿嘿嘿。   可惜冯保自以为他很懂,其实缺少了某个零件的他,完全不懂。   李御姐完全不把林卓当外人,虽然瞪了他一眼,却也听了进去,觉得自己有些时候是太烈性了,不利于母子亲情,这个冤家虽然坏坏的,喜欢作恶,刚才还狠心说绝情话,但是还是一如既往为自己着想的,她把万历小皇帝揽在怀里,温声抚慰,“朝局复杂多变,母后有些急躁了,皇儿可要努力,这江山可全都靠你了“   这应该是万历小皇帝即位后,第一次感受到母爱和温暖,顿时抱住母亲,抽泣了起来。   冯保在旁边蓄积的气势顿时一泻千里,傻了眼,啧啧,救太后一次,果然是划算至极,暗自后悔,当初咱家就该离近点儿。   不过要是以为冯公公这就没招儿了,那就错了,冯公公在内宫数十年屹立不倒,岂是等闲之辈,果断上前凑趣儿,捧出朝臣进奉的卷轴,又把林卓在城外朗诵的沁园春和满城万岁声说了出来,口才不是一般的好,说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李御姐拿过卷轴赏玩了良久,让冯保给挂在书桌旁,隐蔽地冲林卓笑了一个,眼睛里甜滋滋的,而万历小皇帝就更兴奋了,这个林解元是大大的好人哪,又为朕求情,又写词赞颂朕,这是好人哪,得表扬,得鼓励。   万历小皇帝哒哒哒走到林卓身边,仰着脸看他,苹果脸上光彩照人,“林伴读,你是个好人,打仗厉害,写诗词也厉害,朕要赏你“   “臣先谢过陛下“林卓屈膝蹲下,跟万历小皇帝平视,两人气场很合,万历还大模大样地拍了拍林卓肩膀。   李太后抿嘴一笑,乐呵呵的看着他们两人互动,也不说话。   “赏他什么呢,母后?“万历小皇帝想了半天,还是得求助于自己的母亲,猛不丁转头,就看到母亲一脸温柔的看着林卓,没有搭理自己,当即有些吃味儿,用力拉扯了下母后的衣领,虽是冬日,衣装厚重,却依旧露出了些粉嫩春光。   林卓眼睛瞪大,死死盯着那一抹粉腻不放。   李御姐脸泛甜意,很是得意,刚刚还说的那么狠心,现在还不是得臣服在老娘的魅力之下,嗔怪地瞟了他一眼,慢悠悠拉上衣领,把小皇帝抱在怀里掩饰了一下,“林解元屡屡立下战功,但是却是正牌举人,文人出身,如今又是兵部郎中,不能授予武官实职,文官升迁自成体系,不好随意,就赐予林解元三进宅邸一座并一应家用之物、文房四宝一套、御马一匹、御用宝剑一口、坐蟒袍服一件、玉带一条,另赐金花银两万贴补家用,以表彰功绩“   林卓本来因为刚刚的偷看大汗淋漓,觉得自己今天作死的事情干得有点儿多了,现在听到这么多巨细靡遗的赏赐,觉得这个李御姐越来越亲近起来,想着她的太后身份,再看看她的风情万种,很有些刺激,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谢恩。   林卓的沉迷让李太后心花怒放,脸颊上红的发紫,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用迟疑和戏谑的语气,“那个,教坊司侍女一千个?“   林卓连连摆手,满脸涨红,他算是明白了,李御姐送侍女给她,根本就是在恶作剧,或者说发泄对他妻妾满堂的不满,“不要,不要,娘娘取笑了“   “哼“李御姐傲娇了,让你刚才骗人家的眼泪,就不给你好脸。   林卓苦笑不迭。   两个大人互动很微妙,小皇帝不懂,他觉得母后干得漂亮,还问了句,“林解元,你高兴吗?“   林卓这厮也不是善男信女,带着些贱笑看了李太后一眼,“太后、陛下天高地厚之恩,臣铭感五内,粉身难报“   李太后感受到林卓越来越放得开了,就有些羞怯,抱着小皇帝说,“今日就到这里,冯公公拿一面金牌给林解元,方便林解元入宫伴读,林解元初到京师,就在七日后进宫吧,田义,这些赐物就交给你去办“   冯保、田义躬身一一应下,李太后牵着小皇帝的手,却不等林卓告退就闪之乎也。   林卓自皇宫出来,可谓风光无限,冯保还好,自矜与林卓的师父张佳胤有交情,以长辈自居,金牌给了林卓就托辞离去。   田义田公公就没有那么些穷毛病了,他跟林卓本就有交情,如今眼见这位林解元得宠比他老师张佳胤还要厉害,更是曲意巴结。   本来按照惯例,御赐之物需要时间备办,拖个十天半月也是寻常,可那田义愣是大展雄才,劳林解元稍候了半个时辰,所有的小东西,都由一长溜儿的小宦官或端或抬,收拾得妥妥帖帖。   如果不是林卓的强烈反抗,田义还打算服侍林卓更衣,当场换上跟龙袍比只差一个爪子的坐蟒袍。   果然有得必有失,失了男人的尊严,得到的回报便是这般细心体贴吧。   这不,因为御赐宅邸有一个流程,没法马上有,田公公这叫一个内疚啊,一直说着自家的不是,假模假式地打自己嘴巴子,让林解元很是不自在,心中非常失落,世态炎凉,冷酷现实,一至于斯,眼前的田义,完全不是他在成-都府所熟识的朋友。      :。: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池春水 ?  林卓甫入京师就被传召入宫,还是被锦衣卫传召进去的,虽然不管怎么考虑,以林卓大功在身、张佳胤还活蹦乱跳的情形,不可能遭遇什么意外,却还是让很多人揪心不已。WwW.⒉   林卓在京师的家,安置在大时雍坊,与皇城隔着太液池遥遥相望,张全早就做了精心安排,再加上张佳胤的一路关照,自然早就准备得妥妥当当。   只是因为地处天子脚下,不敢再像在成-都府九里堤那么任性,动辄就是几百亩,几百亩的,得被御史弹劾成筛子不可,一所简单的三进两路大宅,布置得精致优雅,富贵气派隐然,皇家赐物堆积如山,处处都显示出老林家并不是普通的官宦之家。   然而此刻,老林家上下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简单安顿之后,男人们都聚集在大堂,陪同张佳胤等人,女人们则在内院儿,大家都焦急等待林卓的消息。   可儿在张婉儿怀里扭来扭去,心情非常不好,因为她刚刚颠颠儿地跟着林家众人,也要去布置自己的房间,结果被向夫人逮住,挨了一顿训斥,愣怔半晌才恍然大悟,自己原来还没有嫁给师兄呢,爹娘又都在京师,住在师兄家里,确实非常那个不妥当,小心思盘算来盘算去,眼睛叽里咕噜转悠,最后还是没有解决方案,小肩膀一垮,一头栽在未来婆婆怀里,心事可复杂了。   可儿心思纷乱之际,其他陪同前来的朝堂臣僚相继告辞,他们也只是稍稍一坐,不便逗留太久。   剩下的也就是张佳胤、万士和、于慎行等亲近的师长,以及从来不畏流言的独行侠赵锦同志,以及同来京师的曾省吾等人,他们也是最为忧心忡忡的,刚来京师,地皮没踩熟,带头大哥就被锦衣卫弄走了,京师水深,这是风向不稳定的意思?   “娘,我去看看师兄回来了没有?“可儿大大咧咧地开口了,她分明看到张婉儿翘看向门外,生生把脖子都快拉长了呢。   “这孩子“向师母有点儿脸红,暗暗决定要严加管教自家女儿,这还没有出嫁,就不远千里,跑去找林卓了不说,现在还直接管婆婆叫娘亲,还叫得这么溜,真是的。   张婉儿强颜欢笑,冲着可儿温婉一笑,点点头。   在家人面前,可儿是个风一样的女子,还没有等她一溜烟跨出门槛,张全老管家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满面红光,中气十足的吆喝,“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宫里的田公公陪着一路回来的,后面还带着好多公公,带着好多东西“   张全一通手舞足蹈地嚷嚷,迅让林家宅第恢复了生机。   张佳胤带着男人们迎出门外,看到安然无恙的林卓,暗暗松了口气,侯门深似海,何况宫门,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田公公,有劳有劳,劣徒不识得轻重,还请公公莫怪“张佳胤向着田义客气了几句,他可知道如今李太后稳掌朝纲,田义是内宫仅次于冯保的狠角色,生怕林卓不了解内情,结下什么梁子。   “嘎嘎嘎,阁老客气了,能跟林大人走上这么一路,咱家说不定也能沾染些文曲星君的福气,太后娘娘可多亏了林大人,对林大人赞不绝口呢“田义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转换了称呼,轻轻巧巧带出些内幕,丝毫不见烟火气。   张佳胤久居朝堂,马上反应过来,不再追问。   林卓将大批赐物安置妥当后,向久候他的诸位一一告罪,然后安排下去,设宴款待以示庆贺。   田义见满座高官,婉拒林卓的挽留,告辞而去。   宴席之上,曾省吾、郑振声几人格外活跃,本以为林卓的靠山就是内阁阁老的级别,哪想到,初来乍到,就又赢得了当朝太后的青睐,俨然鸿运当头。   “林大人,且容我说句冒犯的话,您年纪虽轻,一身担当谋略,丝毫不缺“郑振声宴席间喝得有点高,摇摇晃晃举杯陈词,“我等虽痴长数十年,远远不及,远远不及“   “郑侍郎客气了,同为西南成-都一脉,本就应当守望相助,林卓年纪轻,大事可以找我,小事就算了嘛,哈哈哈“林卓挨在张佳胤旁边坐着,总算不用他耗费心机顾及全局,非常的放松自得。   “哈哈哈“众人跟着朗声大笑。   郑振声却不同意,他瞪大了眼睛,胡乱摆着手,酒杯里的酒却是被洒了个干净,“林大人,下官本意并不如此,论起追随林大人的时间,我不如子龙将军,论起官职大小,我不如刘老将军,也不如曾大人,然而,下官有一句话,不吐不快,在蜀中林大人运筹帷幄,所向披靡,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下官都曾有好几次心生疑虑,无不被现实打了耳光,现在到了京师,下官仍旧想着追附大人,至死方休“   郑振声话落,就拿眼睛注视着林卓,一瞬不瞬。   宴会厅顿时一静,不管是张佳胤等人,还是曾省吾等人,都很是探究,这个郑振声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   “哈哈哈“林卓朗声大笑,站起身来,举杯朝着曾省吾微微示意,“郑大人豁达心性,言语不忌,如今又酒醉,心怀激荡之下,想来已经人事不知了,来来来,不与这酒疯子计较,我等从川南艰难起身,来到这京师,经历了什么,感悟了什么,冷暖自知,京师宫阙,雨疾风骤,愿诸位珍视过往,善加保重“   “来来来,跟林大人喝一杯“刘显很粗豪轰然起身相应。   曾省吾没有说话,却也站起身,格外严肃。   “公子请“邓子龙和路智异口同声。   “哈哈哈,来来来,干杯“林卓笑了,举杯一饮而尽。   之后,林卓举杯转身,冲着一直默默站在自己身后,寂然无声的男人,笑容艰涩而又深沉,“陈苏,干杯“   早有侍女捧过杯盏,陈苏半跪在地,先是行了一个礼,再拿起酒杯,连饮三杯,脸上悠忽之间,灿若云霞。   “哈哈哈,好“刘显笑声豪迈,他曾经与陈苏共事,对陈苏是非常认可的,“陈苏是个大大人才,大大忠心,当初在孟邦,数万居心叵测的带路党全部被他调理的服服贴贴,林大人一句话,陈苏硬是好几个日夜没有合眼,来,林大人,陈苏,我也敬你们一杯,别的不说,你们两个的能耐和情谊,老夫服气,哦哦,还有顺便,也感谢林大人提携,把我家那混小子送到闽浙总督汪大人手底下做海防参将“   林卓两人一饮而尽,相视而笑。   林卓又跟万士和、赵锦还有于慎行一一祝酒,席间气氛热络非常。   “阁老,林大人如今正经的位列朝堂,不好没个称呼,你看,是不是该给取个字号“万士和抿着小酒儿提议。   众人轰然赞同。   张佳胤略略沉吟,“卓哥儿的名字有出类拔萃,出常人之意,锋芒太过,应取反义做表字,加以中和调润,月尽而晦,晦迹晦心,晦如就是你的表字了。“   张佳胤言者谆谆,若有深意,林卓并无反应,老老实实躬身拜谢。   众人看了看林卓身边的高官济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暗影绰绰,心照不宣。   宴席尾声,众人尚未散去,锦衣卫有一个指挥同知带着几个从人,又上门来了。   那同知本就满脸带笑,见此地高官云集,又加了三分小心,“阁老,诸位大人,奉刘大人令,下官前来送委任札子“   林卓返身命下人去请耿二力和哈龙、哈虎两人。   同知火完成了公事交接,格外提醒了几句,“耿大人,您就任指挥佥事,与另一位佥事一同负责宫禁防卫事宜,还请尽快到都指挥使司衙门领取袍服告身,两位千户也是一样,两位并没有负责的地盘儿,但是人手和官署都是齐备的,由刘都督亲领“   三人拱手谢过。   等那同知走了,包括张佳胤在内,所有高官看向林卓的眼神儿都很不一样,众所周知林大人不是凡品,但也没想到这么不凡啊。   张佳胤悠悠一叹,自家这弟子,到哪里都是一番搅动风云的架势,晦如,晦如,恐怕晦不了啊。   成-都来的高官虽然也吸了口气,但是却比较适应,一到京师,三个家人就跃居锦衣卫高层,跟在成-都府的时候,派刘珽先去掌控城防不是一个套路,但却异曲同工。   林卓进京的三连,让朝中文武万众瞩目。   这个文坛魁风光无限,无论是德胜门外,论斤称的朝中大佬去迎接他,还是石破天惊横空出世,已经被京师闲人誉为古往今来拍马屁第一的那阙,亦或是太后、皇帝召见,深受宠爱,赏赐丰厚,年纪轻轻就已经不走寻常路,坐蟒袍服天子剑在手,震动了整个京师。   高拱老先生觉得这个世道自己越的看不懂了,张佳胤老狐狸与太后守望相助,深得帝宠也就算了,冒出来个徒弟居然也是深得宫中缘法。   林卓带进京的成-都帮,必然能够很快凝聚西南朝臣人心,而自己这边除了姻亲故旧门生,可用的乡党之人却是很少,都是些起哄炸刺儿的夯货。   可恨高仪等辈见风使舵,对自己也有所离心,想到这个地方,高阁老重重一顿茶盏,心塞啊。   不行,再让张佳胤这样肆无忌惮野蛮生长下去,老夫的地位搞不好就保不住了。   “冯保“高拱牙缝里狠狠挤出两个字,剪除冯保,不仅可以切断张佳胤的内宫爪牙,还可以打击那帮越来越嚣张的阉人。   “这一次老夫占据士大夫大义,看你们怎么让我输?“高拱恶狠狠捶桌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再见黔国公 ?京师的一池春水被林卓搅动起阵阵涟漪,褪去了儒学宗师的风雅外衣,却俨然是一个深得内宫宠信的少年重臣。他刚刚来到一天的时间,却引来众多窥探和探究,因为他很不规矩。   初来乍到,他没有像任何人想象或者期待的那样低调谦恭,也没有夹着尾巴做人,更没有沉寂下去,至少沉寂一段时间,即便他的恩师张阁老赠送他表字晦如,也掩盖不住他一如既往的锋芒毕露。   文臣和厂卫一向是对立面,即便合作,也很有限,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禁忌,但是他却堂而皇之的将三个家人安排在锦衣卫任职,轻轻巧巧,毫无顾忌。   显然,这都是一个隐蔽的信号,林卓不愿意适用任何规则,他是一个永远例外的人物。   当然,除此之外,林卓的涟漪绝不仅仅是这样,作为一个风流才子,闺阁梦中人,京师众多千金小姐,无不为之辗转反侧。   “爹爹,您听说了那首沁园春了么?“张孜宸眨着狐狸一样的眼睛问道。   张居正送往嘴边的浓茶微微一顿,才又若无其事饮下,张居正其人虽然酒色财气样样俱全,但是务实做事也是不差的,随着年岁增大,精力不济,没有咖啡的世界里,浓茶就是张大人提神的有效手段,何况这杯茶还是掌上明珠端上来的。   “听说了,才气四溢,气势雄浑,不失为佳作“张居正做了点评,比较中肯客观。   “对呀对呀“张孜宸很高兴,“那位巴蜀灵竹果然名不虚传呢,听说长相也是高大俊美呢“   看看甜美狡黠的女儿,再看看手中捧着的茶杯,张居正有些心塞,开始放毒,“其人灵秀非常也是有的,但是德行方面并不太好,与张佳胤阁老的女儿有了婚约,又有四位妾室“   张孜宸脸色一沉,气咻咻地辩解,“以林公子的才华人品,没有如花美眷才是有问题,再说了,林公子的妾室无不是共生死患难而来,有两个还是太后赐婚的呢。“   张居正看了张孜宸一眼,索性把话说死,很露骨的那种,“不管怎样,林卓都已经是有妇之夫,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张孜宸抛了个白眼给他,嘴巴嘟起,不开心,想了想,才又开口,“爹爹,林卓是朝廷官员了,你又是朝廷里的阁老,他是不是要来咱们家拜会你的呀?“   张居正浓眉大皱,似是而非地想要含糊过去,温声打马虎眼,“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也不一定要来咱们家里“   “那会是在哪儿呀?“张孜宸闻言寻根究底。   张居正强装笑脸,又不好冲女儿发脾气,更舍不得呵斥,只好哄劝着推说自己也不知道,又许下种种诺言,才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摆平。   张居正摇了摇头,心中苦涩难言,当时落井下石没能得手,与张佳胤的关系大大疏远,如今对方气势如虹,自己这边的申时行等人态度变得暧昧难明,在朝中已经失掉了主动权,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张佳胤有个好女婿好徒弟,不仅省心不少,反而能成绝大助力,林卓这少年,却是小觑不得。   想到林卓,张居正打了个机灵,快步走到书房门口,吆喝家人去把管家游七还有几位公子一并请来。   在等人的时候,张居正愈发警惕,林卓祸害了张佳胤的女儿,自家宝贝儿那是万万不能羊入虎口的。   很快的,管家游七、张居正的次子张嗣修和三子张懋修很快赶来,老三还跑得气喘吁吁,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除了已经外派任官的老大张敬修,人就已经来齐了。   “你们几个给老夫听好,宸儿最近对那林卓似乎颇感兴趣,你们必须密切关注,严防死守,绝对不能让她跟林卓接触,万万不能“张居正板着老脸,严肃冷厉,如同遇到了洪水猛兽。   张家两兄弟闻言,都很无语,面面相觑。   游七倒是很忠仆,当场表示会加强大小姐的门禁管理,会交代侍女留意小姐行踪,一有异常,马上向老爷汇报。   张居正点点头,目视自己两个没表态的儿子。   张懋修生性跳脱,最喜欢跟文人墨客往来唱和,撇撇嘴不以为然,“爹爹,这是干什么,林卓才名甲于天下,见见面,认识一下,又有什么打紧?“   “混账,岂不闻一见情郎误终身?尤其是你,老三,给老夫记清了,宸儿要是出了差错,老夫唯你是问“张居正须发飘舞,怒气勃发。   “好吧,好吧“两个公子无奈妥协,很有个性地表示不承诺不去见林卓,但是都允诺绝对不会带自家小妹那个宝贝疙瘩去。   张居正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但是也不想硬性干涉儿子们的交际活动,悻悻然冷哼一声,转而对游七交代起了细节,最关键的防火墙还是得靠这些下人仆役。   京师的大时雍坊,林卓的府邸,在午饭的点儿上,来了个不速之客。   “公子,都督同知、滇南总兵沐睿大人求见。“   林卓包着一嘴的食物,听到这个通报,愣了好半晌,旁边的耿小妹给他擦去嘴上的油渍,示意了下垂着头很心虚的沐焰。   “沐少奶奶“林卓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都是作茧自缚,“这都是你干的吧“   沐焰昂起头,把在萱萱怀里的高葵抱到自己大腿上,很硬气地表示,“就是我干的“   然后很快又萎靡了下去,嘟嘟囔囔地交代,“我让滇南那些土司写了认罪书,说他们叛乱跟我爹有关系,跟沐睿也有关系,要是他们再跟你为难,不老老实实认罪,就把这些认罪书全部呈交给朝廷“   “好吧,好吧“林卓站起身,有些唏嘘,“沐少奶奶也算是长大了,有手腕儿了“   这话听着不像是夸奖,沐焰芳心惴惴不安,小表情委屈地围着饭桌四处求助。   “卓哥儿休要作怪,沐焰丫头都是好心,你跟自个儿老丈人计较那么多作甚?两家不结下死仇,又能给他点儿教训就好了,斗来斗去的,伤和气“林泰来出面镇压林卓这个妖孽。   “呵呵呵,也对,老是想着打仗较劲,是我执着了“林卓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老林话糙理不糙,“走吧,沐少奶奶,跟我一起去见见沐睿,等会儿再去看看你爹爹,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最好“   沐焰很认真地看了看林卓的表情,才讨好地冲他笑笑,屁颠屁颠跟在后头。   五军都督府,签押房。   “林大人,沐睿有礼了“林卓见到了沐睿,这个世子看上去非常有教养,面色温和,可能是自幼在京师做吉祥物,远离了他爹阴影的原因。   “林卓见过世子,说起来,我似乎应该叫你大舅哥的“林卓侧头一看,沐焰歪着脑袋,不跟她大哥对视,不知道是有愧疚还是有气,显然她为了恫吓自己的老爹老哥,唱了一次黑脸。   “自然,若是论亲,我是你大舅哥无疑“沐睿却并不介怀,看向沐焰也很是友爱,并没有恼羞成怒的迹象,“我也无意过于纠扯,林大人棋高一着,沐家行事不谨,认栽,只求念在家父年事已高又是长辈的份儿上,高抬贵手“   “没有问题,我也很有诚意,让沐焰在两头儿操心费力,是我们这些男人的失职“林卓更不想纠扯,干脆让步到底,“他只有一个罪行,就是嚣张跋扈,擅作威福,我也会设法,帮助你尽快袭爵“   “那你的条件呢?“沐睿没想到林卓这么大方,神色郑重了起来,与袭爵比起来,他老爹的重要性又等而下之了。   “不要怪她,她爱我,也爱你们“林卓说出来的条件,跌落一地眼睛,与众不同。   “公子?“陪同前来的马千乘和哈龙惊叫出声。   沐焰满眼泪水。   “不要怪她,这是我全部的条件“林卓慢条斯理,把沐焰的眼泪水细细擦干,专注而又认真。   “好,久闻林公子至情至性,今日算是领教了“沐睿有些激荡,站起身慷慨陈词,“沐焰是我妹子,永远都是,我们是一家人,有事尽管开口,大哥绝无二话“   林卓笑了,沐睿总还是带出点儿纨绔性子。   “卓哥儿,咳咳,晦如,怎么样了?“几人从签押房走出,碰到了匆匆赶来的平南伯刘显,他显然是来站脚助威的。   “世叔,没事儿了,大舅哥跟我聊了会儿天“林卓笑着安抚,“听闻岳父大人就拘押在五军都督府,世叔若是方便,带我们去探望一下如何?“   “好,没问题“刘显二话不说,转身头前带路。   不可一世的沐昌祚,此刻蓬头垢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看上去很不好。   “爹爹“沐焰冲上前去,给他打理了下,泪如雨下。   “好,林小子,你还算有良心,还知道带我女儿来看看我,你也够狠,睚眦必报,比老夫还恶毒“沐昌祚看着哭成一团的女儿,难得的动了慈父心怀,“说吧,怎么处置我?“   “岳父大人,不出意外,您很快就会得到自由“林卓恭恭敬敬。   “混小子,不在老夫跟前教养,总是个没出息的“沐昌祚瞪着沐睿,非常不满,“说吧,你答应了什么条件?咱们不会要去要饭了吧?“   “妹婿没有条件,只要我们不责怪妹妹,就够了“沐睿面色不变,平缓说出。   “唔?“沐昌祚吃了一惊,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好,都比老子强,好,好女儿“沐昌祚心知沐焰肯定做了很多事,不然以林卓的政客属性,没那么容易,自己就算不死,沐家也要脱层皮,“林小子,你娶了我女儿,是你的福气,沐家不是不懂礼数的,沐睿,回头把嫁妆给你妹子补上“   沐睿躬身答应。   “岳父馈赠,林卓却之不恭了“林卓笑嘻嘻笑纳了。   “夫君“沐焰看到林卓那个惫懒模样,忍不住跺脚娇嗔。   “哈哈哈,好,林小子是个好样儿的,配得上我女儿,也护得住咱家,沐睿你要好生礼待“沐昌祚大咧咧吩咐,显然他自己也知道,经过这一遭,国公什么的,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爹爹放心,我对妹婿也是心悦诚服“沐睿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脸,显然父子亲情非常淡漠。   次日,林卓出乎意料地拜会了申时行和武清伯李伟,又在几天后,参加了王家屏和于慎行组织的隆庆二年进士们的大规模聚会。   很快,众多科道官们来了个急转弯,异口同声上奏,为沐昌祚求情,武清伯李伟和平南伯刘显串联众多勋贵,联名请求允许沐睿袭爵。   朝议寂然无声,朝臣们心中腹诽,又很震惊。要整人是你,要放人还是你,这林卓实在是个能折腾的主,只不过这一出捉放曹演出来,沐家肯定对他服服贴贴就是了。   张佳胤顺水推舟,沐昌祚以善作威福免官,在京师疗养,沐睿袭爵,赴任滇南。      :。: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京师水深 ?林卓最近很忙,他又在折腾着搬家了。   李太后赐下的官宅在南熏坊,离皇城要稍微远一点儿,但是比自己的在大时雍坊的住宅要大很多,虽然都是三进住宅,却是分了三路,有十几个院落,亭台楼阁,池塘水榭俱全,后院花园的面积更是纵横宽广,可惜的是,隆冬时节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致。   “哥哥,我喜欢这里,咱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呀“萱萱像只小喜鹊,蹦蹦跳跳到处张望,她对池塘边廊桥环绕的一处阁楼非常喜爱。   “就是就是,这里怎么说都是皇家赐下的,要是闲置了,就太不恭敬了,搞不好太后娘娘还会怪罪呢“哈茗走到一个假山密布,怪石嶙峋的院落,就走不动路了,小小的红舌舔了舔黑亮的唇膏,这里跟僰人的深山非常神似。   “就是就是,这里要大多了,夫君,葵儿也快长大了,也该有个自己的独立院子了,要是连房子都没有,以后可不好找媳妇儿呢“沐焰抱着高葵当挡箭牌,噎得林卓只翻白眼儿,三岁的小屁孩子,惹毛了还会尿床的货色,你让他一个人住试试?   “咯咯咯“耿小妹笑出声来,把高葵抢到了手里,“葵儿,娘亲要把你赶出来单住了,以后呀,就跟着姨姨睡觉觉好不?“   “好呀,葵儿也不要娘亲了“高葵甜嘴儿一张,啪叽一声在耿小妹脸上亲了一口,胖身子一纵一纵的,欢实得很,完全不理会旁边的老娘沐焰一脑门儿黑线。   旁边的清漪四处打量,对这里的环境也很喜欢,她比较中意的是一个类似于手工精舍的地方,非常精致,当初林卓浣花溪中箭后苏醒,她也曾经玩儿过一阵手艺,只是进展不大,产品不太受欢迎,才又放弃了,但是这个情怀一直都没有丢,“臭夫君,这里挺好的,你要是不让我住,我就再给你绣荷包,让你戴着上朝去“   “这里倒是比大时雍坊那边要大得多,好得多了“张婉儿是最后一击。   “行,那就这样吧,搬家“林卓本就无可无不可,跟老林对视一眼,两个大男人,只能随波逐流。   林卓把自己家的上下老小全部搬到南熏坊,又邀请了一些在京师没有住所的好友,到自己的新家居住。索性把自己的宅第交给了也抵达了京师赶考的孙继皋还有汪秉宜,让他们视情况安置一些天择学社和菜根学社的高层精英学子。   上上下下安顿下来,又过去了两三天,李御姐特批给林卓的七天乐假期已经所剩无几。   林卓在京师里绕了一圈,他先是到恩师家里去了一趟,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副怨妇模样的可儿,分开不过几天,可儿那是度日如年,飞一样冲出来,投入林卓怀抱里好一阵痴缠,张佳胤老怀大慰,不以为意,向师母却是喜忧参半,自家宠爱出来的两个女儿,却都是娇憨类型的,怜儿回到家里别居,事实上就是在守寡了,只盼着可儿不要重蹈覆辙。   “师兄,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我都想死你了“可儿窝在林卓怀抱里,扭过来扭过去,发着小脾气。   “呵呵呵,可儿“林卓非常享受这个瞬间,自己心爱的姑娘,跟自己撒娇卖痴,抚着可儿的长发,“师兄错了好不好?我的小公主,生气了就不漂亮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哦“   “什么礼物呀“可儿眼睛一亮,破涕为笑。   “咳咳咳“林卓左顾右盼,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可儿乖,等会儿没人的时候师兄再给你哈,我亲自到鸳鸯楼给你选的“   可儿脸颊腾地红了,跟块大红布似的,鸳鸯楼可是专门卖女子贴身衣物的,是京师中贵官勋戚的女眷亲属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师兄,你,你,你坏死算了“   “呵呵呵“林卓见可儿羞怯,无良地笑得更欢了。   “哎呀,师兄,不许笑了“可儿受不得,掐住林卓腰间,狠狠用力。   “嘶嘶“林卓顿时老实了。   “师弟,可儿,你们俩抱够了没有呀,爹娘都还看着呢“怜儿的声音幽幽飘来。   “哼“可儿冲着姐姐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地跑回去,躲到娘亲怀抱里。   “恩师,师母“林卓上前见礼。   “好,好,快些起来,都是自己家人,不必客套“向夫人把他拉起来,越看越是喜爱。   “嗯,好,卓哥儿先陪着师母说会儿话,待会儿到书房来找老夫“张佳胤略略坐了会儿,就被隔绝在外头了,很自觉地闪人。   张佳胤一走,怜儿就一跃而起,逮住林卓,气哼哼质问,“师弟,你就知道可儿,忘了师姐了是不?“   “不敢,不敢,师姐一向可好?“林卓不敢力敌,只能老实问好。   “不好,要是你让我跟可儿一起弄那个指甲油,我就好了“怜儿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呃呃“林卓懵逼,看看师母,又看了看可儿。   “你怜儿师姐啊,也是在家里太闷了,要是能让她出去活泛一下,也是挺好的“向师母出声了,她对自家这个长女,满怀愧疚。   “那就好,那就让师姐一起来呀,反正都是咱们自家的产业,师姐来帮忙,求之不得“林卓用眼神安抚了下翘起嘴角的可儿,当场应承下来。   “姐姐来就来嘛,可是师兄,我联络了几个姐妹,让她们来试用推广,但是,但是,她们坏死了,一点儿都不讲义气“可儿越说越气愤,颇有起伏的胸脯都有些汹涌的架势了。   “哦?可儿,有什么难处,跟师兄说,师兄来解决“林卓最是见不得自家女人这幅气怒挫败的模样。   “她们说,她们说,要你也去参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注意,都想跟我抢师兄,哼“可儿愤愤然。   “呵呵呵呵“林卓笑了,凑到师母身边,刮了刮可儿的鼻梁,“可儿放心,师兄是你的呢,谁也抢不走,你们哪天聚会,我带着天择学社和菜根学社的举子们一道前去,也算是为你助威,怎么样?“   “嗯,就在腊月十五那天,还有,还有十天“可儿满意了,脸上灿笑不已,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好,到时候我一定带着大队人马去,给可儿挣面子“林卓信誓旦旦哄可儿开心。   “咯咯咯,师兄最好了,mua“可儿就在向师母面前,在林卓脸上亲了一个。   向师母在旁边看得满脸笑意,怜儿的脸上却是阴晴不定。   又跟这边娘儿仨聊了会儿,林卓就告辞要去书房,怜儿追上来,扯着林卓的衣袖,给他理了理发髻和衣衫,提醒他记得留下来吃饭。   那眼神如此滚烫,让林卓心里发颤。   张佳胤并没有说太多,只是跟林卓详细说了一通朝局,和当前的最大争执,说起来搞笑,偌大朝廷,目前最大的问题,居然是没有多少钱了,这个年很难过。   随后,林卓就往各位交好的老大人家里一一拜访,拉拉关系神马的,名字听得再多也不够具体,还是得混个脸熟才行,尤其是自己的直属领导谭纶大司马,更要加深了解,试探相处方式。   一圈儿走下来,林卓颇有心得,基本觉察到朝中跟自己亲和的人们一般都是清廉耿直一类的,但是手腕也颇为灵活,即便是老而弥辣的老朱衡也有权宜之法。   谭纶同志更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人物,处事灵活,不拘泥成法,而且勇于任事,决断力强,风格看似一团和气,但是气场凛冽,施加影响无处不在。   林卓打定主意,对老谭的态度就是谨慎做事,团结群众,要不然要么完全会被谭纶带着走,无法独立做事,没有自己的特色,要么就是两人关系出现裂隙,不利于同盟关系的维护。   林卓还特意拜访了兵部左侍郎张翮,这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正经的分管领导,这位倒是非常客气,谈的也主要是工作和业务,比较务实,对意识形态什么的,不甚在意。跟右侍郎杨冠截然相反,这位可是紧跟高拱亦步亦趋的。   最后,作为压轴大戏,张佳胤带着林卓去拜会了张居正和高拱两位大佬。   高拱在家里高姿态的接见了两人,还有其他人在场,林卓的上司杨冠,还有那位高拱御用野狗督察院左佥都御史韩辑都是坐上嘉宾,两人不时抛出些冷箭,冷言冷语一番,场面很不和谐,话不投机,张佳胤也就只礼节性的坐了坐,就带着林卓扬长而去。   出乎意料的,张居正却非常的隆重其事,他并没有在家里招待,专程找了个叫做巴蜀风色的会馆,招待张佳胤师徒,还把两个儿子带出来作陪,宴席间很是亲热,张懋修对林卓非常推崇,张嗣修比较稳重,但是对林卓也很友好,还说起当初林卓浣花溪论战遇难之后,他们很是做了一番串联工作,意图发动学子斗争,只可惜京师水深,他们没能得手。   张居正似乎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情况,一脸的瞠目结舌。   会面宾主尽欢,但是林卓并没有被表象所迷惑,整个晚上,两位内阁阁老居然没有一句话谈及政务,显然,所谓的两张阁老还有他们的合作已经徒有其表。   京师水深,前路漫漫。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初入兵部 ?七天的时间倏忽而逝,林卓正式履行职务的时间到了。   一大早,林卓没有穿那件惹眼的坐蟒袍服,而是规规矩矩的穿上了五品文官的白鹇补子,乌纱皂履,大红官袍加身,手持笏板,好一番朝廷重臣气度,唯一欠缺的,就是颌下美髯,尚且不见踪影。   “大官人,奴家有冤情上陈,还请大官人做主“清漪打量着林卓,非常满意,爱演的脾性上来,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唔,堂下民女,有冤情且不忙道来“林卓端着官架子,不走寻常路,一脸淫笑,“且随本官到内室,本官先为你暖暖身子,让你知道这个世间还是充满爱的“   “呸呸呸,臭夫君“清漪一扑而上,抓着林卓就是一阵闹腾。   “哎哟,小美人儿,不要被这个官老爷骗了身子,到姐姐这里来,姐姐疼你“哈茗在旁边张开双手热情地拦路劫胡。   耿小妹在旁边笑弯了腰,高葵坏小子在他娘怀里跟着学,“清漪姨姨,美人儿,葵儿要抱抱“   清漪笑靥如花,冲上去就是一阵香吻,看着沐焰特意为高葵穿上的一品麒麟的武官袍服,小小的官袍,可爱极了,笑嘻嘻地说道,“你看咱们家的小官老爷,就是比那个大官人要讨人喜欢得多了“   “咯咯咯,爹爹讨人喜欢,娘亲讨人喜欢,姨姨惹人喜欢“高葵流着口水为老爹挣面子,夸了一大圈儿,引得众女又是亲昵笑骂小马屁精。   林卓在闺房里耀武扬威与四个女人一番嬉闹后,又去跟爹娘辞行,翻过年就要满十三岁的萱萱,不再像以前那么活泼跳脱,越发的娴静起来了,眯着大眼睛看着哥哥,背着双手前后绕了几圈,很是骄傲。   新鲜出炉的兵部职方司郎中林卓林大人掐着官指,迈着官步潇潇洒洒的上轿赴任,心中却满是异样的心绪,自己美丽俏皮的妹子,终究要被一个其蠢无比的臭男人给抢走,给他打洗脚水,忙前忙后伺候他,心中堵得慌。   “不行,一定要找一个不那么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一定要自己控制得住的才行,一定要家里很简单的才行,一定要忠厚老实的才行…“   不提林郎中心思复杂,想得起想不起的形形色色的要求已经快要突破天际,轿子绕过东江米巷,在大明门前经过,经由东长安街,就到了千步廊,这里是大明多个中央机构的所在地,包括吏部礼部、兵部、五军都督府、鸿胪寺,以及臭名昭著的锦衣卫。   林卓就任兵部职方司郎中,是这个部门的主官,全称职方清吏司,掌舆图、军制、城隍、镇戍、简练、征讨、武举、巡逻之事,兼管海禁事宜,下设关禁舆图房、军制镇戍房、演训征调房及武举房。   目前来讲,职方司在兵部是个权限广大,但是又难以落实的部门,属于权大力小,除了武举房尚有实质性的权力之外,其他的部门目前处在清水衙门一列,与武选清吏司刚好相反,看似只管人事,但是可以操作的空间无限大,属于权小力大,笔头一歪,好处自然来。   咱们林大解元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而且他觉得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结构在职方司更能够大放异彩,倒也无意在兵部搞什么圈子,占什么山头,但是必须弄出动静来是必须的,既然来了这么一遭,不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开春会试中了进士怎么升官呢?   林解元没有别的缺点,这个官迷倒是真的,官不大怎么能再跟美臀少-妇勾搭呢,官不大怎么收拾得了讨厌的越南猴子、高丽棒子、日本矮子还有文臣党争啊,这些人是林解元前世的宿敌,恰好也是如今大明朝的宿敌,既然如此有缘有了共同的敌人,那么今生的士大夫林卓,不全力一搏,又怎么对得起金沙江的纵身一跃呢?   想到这里,林卓的眼神变得坚毅,还有些残酷。   林卓按规矩跟谭纶见了面,没想到却把整个上午的时间,耗在了谭纶办公室里。   这位大人完全不把林卓当外人儿,把手里一摞公文交给他,揉了揉眉心,忧心忡忡。   “如今各地卫所,层层包庇,糜烂不堪,你从蜀中来,也经历过兵事,应该也有所了解,卫所兵跟老农奴仆无异,毫无战力,总兵将领又都自恃功劳,往往圈地占山,培植亲信,所谓的家丁家将,都是军队的核心力量,却跟他们的私有家奴一样,尤其在九边重镇,世代将门的李家、麻家都快成了藩镇,只知道要钱要粮,几乎不可遏制,令人忧心啊“   林卓听到谭纶的吐槽,心中默默消化了一下,跟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谋而合,才谨慎说道,“大明军制,本意是层层相制,五军都督府分制各地,卫所兵为兵源,战兵不常设,然而自从嘉靖平倭之战后,总兵反而在各省固定下来,都督府勋贵又不任事,军饷物资分配权也落入将领手中,以百名战兵军饷,厚养一名家丁,以此笼络,早就训练废弛,士气不振,若有战事,大明兵马同袍而不同心,有名将而无名军,知将领而不知中央,难当长城之任“   谭纶注目林卓,非常赞赏,以举子之身,操纵一省军政,林卓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同袍而不同心,有名将而无名军,说得好呀,如今倒还好,有些老将撑着,但是再这样下去,过个几十年,恐怕剩下的火种,都要灭掉了,你说一下,有什么想法?“   林卓顿了一下,半晌才开口,“军国重事,林卓本不该妄言,大司马信任爱重,林卓就说说浅见,一则京营只是戍卫,不是中央军,但是中央军必须要有,贵精不在多,二则目前的大明将领,或者世袭,或者武举,极少从士兵中选拔,多不知朝廷恩典,不认大明旗号,应有军校,正本清源,三则卫所滋生腐败,不堪大用,应予改编,为地方武装,军户逐步缩减,直至废除,战兵轮换驻地,无关地方庶政“   谭纶认真听完,急促地搓了搓手,胸膛起伏不定,良久才出声,声音很干涩,吐息悠长,“晦如啊,每一个说得都对,每一个都很难“   林卓恭敬站在一边,无言。   谭纶沉默半天,还是把主意打到了林卓身上,“晦如,你留在蜀中的部队,听说个个忠义敢战,朱雀营能上天入地,火枪队比神机营都要强悍,派到越南的狼骑兵,侵略如火,让越南倾国之兵闻风丧胆,你身边的司命卫队,也是数百人如一人,就连草率训练出来的滇南宣慰使司部队,也是军容严整,如何做到的?“   “不敢欺瞒大司马,唯有作训二字,同样是兵,也有上下高低,不同寻常的,就是特种兵“林卓回应。   “特种兵?“谭纶眼睛一亮,下定了决心,拍案而起,“晦如啊,咱们爷俩儿,就专心做这件事,我在这里一天,就会支持你一天,朝廷做事,不仅要思路对头,还要很快见效,这是没办法的事,盯着的人太多了,中央军规模太小了没用,不能很快动手,只能从特种兵入手,你能训练六千朱雀营,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训练一万二的玄武营,有了效果,再有中央军,再有军校,但是,咱们做的事,肯定会有人看不过眼,你也要想清楚“   林卓洒然一笑,无比明媚,又无比坚决,“大司马过虑了,林卓不是尸位素餐的二世祖,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谭纶身子一震,陷入怔忡之中,这个少年,俊秀空灵的外表下,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   林卓起身要告辞,回到自己的地盘儿去跟属官们见个面。   谭纶挥手拦住,扬声令房外的参事去将职方司上下叫到自己办公室来,亲自介绍给林卓,严词诫令,要他们听从林卓指令行事,不得油滑推诿,要是有不轨行为,定要严办。   林卓属下两个员外郎,四个主事,奉命唯谨,战战兢兢。   林卓上前去,跟他们见过,简单攀谈几句,一一细致观察,自家部属里面,表忠心者不乏其人,然而四位下属主事中可用的也就是演训征调房主事独孤成林和掌管关禁舆图房的林如楚,另外两人唯唯诺诺,毫无主见,只是个循规蹈矩的呆板之辈。   员外郎赵嵩滑不溜手,是个无可救药的油滑之辈,另外一个员外郎叶斯至,则是一副苦闷的模样,郁郁不得志,心思掩饰极好,心机深沉,很难打交道的样子。   两相厮见之后,谭纶挥手让他们退下,又给林卓交代,因为他身上还有御前伴读的职责,每日只需在兵部点卯半日,上下午由林卓自己酌情而定。   走出谭纶的办公室,旁边往往来来的兵部官员纷纷礼貌致意,没有谁敢于怠慢。   林卓仰首看天,心中哭笑不得。   有句话叫做相见不如不见,距离才有美,谭纶对自己赏识不假,格外保护自己也不假,很重视自己更不假,但是这个风格,充满了包办婚姻的味道,实在让人吃不消哇。   至于特种兵的事儿么,谭纶的举动固然可能是忧国忧民,但是利用他这个强势衙内去冲锋陷阵做事的意图也很明显。   而且,不出所料地,谭纶的掌控欲望非常强,试图带走全部的节奏,让林卓跟着他走,但是林大人会那么肤浅老实吗?   太阳是永远都不会从西边出来的。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御前伴读 ?皇宫,养心殿,李御姐寝宫。   林卓同志作为伴读和万历小皇帝一起接受翰林院侍讲学士沈鲤以及翰林院掌院学士于慎行的授课活动。   挂名三师的内阁大佬虽然名义上是皇帝的老师,但是他们日理万机,也只是偶尔前来授课,提供一些讲义什么的,实质上讲课的人,是他们这三位没有名义的老师。   今天是沈鲤老师的课,这位先生正值年富力强,但是为人迂阔,缺乏主见,迥异于于慎行的才华横溢、声情并茂的文艺范儿,讲课以照本宣科为多。   虽然讲课之前,此公过来跟林卓晦如兄打了招呼,却颇多不以为然,实际上也是傲骨嶙峋之辈,自顾自讲课,情商也比较堪忧,对万历小皇帝的情感攻势也几乎没有,来了就闷头讲课,讲完之后就考查,不行就重讲,过关了,他就走人。   课没有上过一炷香,林卓就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可惜这个时候没有校长,也不允许投诉老师,只能硬撑着。   林卓作为伴读,也是老师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的讲课方式就骇人听闻了,他是故事派加游戏派。   今天下午沈鲤老师讲了“君子思不出其位”,皇帝陛下死记硬背通过了,实际上完全不理解。   “林伴读,所有人都思不出其位,这样就是一潭死水了呀,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官员被贬官被惩罚呢?“万历小皇帝还是比较爱动脑的,思维比较活跃。   林卓稍微想了想,设计了一个大型的动手游戏。   一时间,宫内的宦官鸡飞狗跳,各具特长的宦官分成两组,一组发挥各自特长,一组则相反,两方竞赛完成打扫养心殿的工作,最终胜负的结果就很明显了。   林卓还讲了两个故事,一个是纸上谈兵的,赵括才具不足而盲目进取,从而兵败国亡,一个是项羽的故事,项羽兵势雄浑,具有一统天下的能力,但是却安于割据,不思进取,最终被刘邦所灭。   他牵着刚才看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型真人秀而兴奋不已的小皇帝,席地坐在养心殿外的草坪上,“陛下,从宦官游戏的结果,我们可以知道,凡人行事,以扬长避短为佳,发挥长处才能成事,至于君王,则需明察其长短,审视督管臣下,善用其长而遏制其短,海纳百川让天下人才尽展其长,各司其职而又操握其短,令其时刻砥砺,不生妄念,故而用人以其长,制人以其短。“   “嗯嗯,我知道了,那那个赵括还有项羽又是为什么不能做成事情的呢?“万历煞有介事点点头,表示真的听懂了,然后提出了新的问题。   “这就跟官员赏罚很类似了,官员升赏是因为他的长处对国家很有用,足堪大任,官员被贬斥是因为使用的不是他的长处,他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赵括和项羽的故事,告诉我们,行事之初一定要先审时度势,不冒进,也不能菲薄,陛下是天下共主,肩膺日月,怀抱乾坤,应以自命之心,行当为之事,不惧流言、不因成法,因此,君子思不出其位,不为曲意保守,乃为锐意进取。“   在听说,林卓弄了好几十个宦官陪陛下做游戏的时候,李御姐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她从乾清宫匆匆赶过来,生怕那个恶人不知轻重,到时候满朝上下同声指责,她就不好办了。   才到得月华门,李御姐忽然止步,远远看去,心都醉了。   林卓长袖飘飘,风姿万千,牵着陛下的手沿河而来,一路走一路讲着什么,万历小皇帝一脸的稚气和孺慕。   眼看着到他们坐在草坪上,她挥手止住随从,只带着冯保走过来,恰恰听到林卓的用人以其长,制人以其短,后面更是鼓励小皇帝以自命之心,锐意进取。   小皇帝满脸郑重,拉着林卓的手,用泛着精光的眼睛凝视着林卓,“林伴读,你就是朕自命的羽翼,你文武双全,要是用人以其长的话,伴读就是朕的左膀右臂。“   林卓连忙跪下谢恩,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宫廷式的灌输教育,已经将前世的三年级小学生,催得太熟了。   “林伴读一番教诲苦心,皇儿当以师礼相待。“小万历赶紧把林卓扶起来,随即向母后请安,林卓也跟着想太后问安。   太后自然没有让林卓把这个礼行完,她脸上云彩乍现,觉得草坪上自己三人很像是一家三口,父亲教诲儿子,母亲前来照顾,一时间失神片刻,反应过来后,有些慌乱地表示,“时辰不早,已经到了晚膳时间,林伴读今日头次来宫中,授业辛苦,赐宴乾清宫。“   话音刚落,就拉着小万历翩翩离去。   冯保很友好地冲林卓笑笑,“林伴读,请吧,沈师傅和于师傅教了陛下有段日子了,这乾清宫赐宴,您可是头一份儿“   “多谢公公,都是太后恩典“林卓谦逊几句。   乾清宫赐宴,没有林卓想象得那么规模浩大,前呼后拥,几百道菜摆满整个大殿。   菜色虽然珍贵精致,但却并不繁杂,大概有个十几道菜的样子,李御姐和万历在一张桌子上,林卓自己有一张小一号的桌子。   在吃饭的时候,林卓完全没有其他臣子那种小心翼翼,意思一下表示领了恩典就完事儿的表现。虽然恭谨但是很自然,该吃吃,该喝喝,仪态万方,却偏不矫揉造作,让服侍李御姐用膳的冯保、田义等人刮目相看。   李御姐却反而有些放不开,小口小口的吃,只觉得那种一家三口的感觉愈发浓厚,脸庞上缓缓爬满了羞怯之意。   小皇帝倒是完全无感,很放得开,还对着林卓说起来朝议上的事情,嘟着嘴巴气不过,“朝廷里那么多大臣,一点儿用都没有,大明那么大,他们愣是连一点儿银子都筹措不到,为了给他们发工资,还不给皇家盖房子。“   林卓听得一头雾水,朝廷缺钱的事情,张佳胤也给他提起过,但是这个盖房子又是什么梗?   “到了年底,户部用度不足,存银不足百万两,需要发放百官的年节各色赏赐和俸禄,皇家又正在修建慈寿寺和永安塔,两者不能兼顾,朝议往往说皇家富有四海,不能大肆铺张浪费“李御姐说起这件事儿,心情也不是很好。   林卓沉思片刻,“太后,臣接下来所说,都是一家之言,请太后参考斟酌“   李御姐闻言,二话不说,挥了挥纤纤玉手,“你们全都退下“   宫女宦官们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冯保、田义这两个大太监。   林卓缓缓说道,“臣以为,先皇德治,最大者莫过于开海,去岁臣曾派遣家仆前往海滨通行海贸,才得知海盗侵占大明海域,海商富可敌国,短短数月之间,臣营收过百万两,然而朝臣动辄以祖制阻挠开海,阻止海运,都是私心作祟。臣以为可联合勋臣,精练水师,以皇家巡视海域名义,开展海上贸易,以应奉度支。“   李太后痴痴望着自家梦中的情郎,字字句句都是在尽臣子忠心,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国谋福,她出言问道,“伴读所言,句句在理,如何行事,可有具体谋划?“   林卓对道,“太后,先皇开海在先,难度骤降,臣有四个步骤,请太后详查,首先要整治水军,福建海防参将刘珽乃将门之子,功勋素著,可令其整合广州、福州、宁波三地水师,操练水军,剿灭海盗,威慑不法海商。其次要整合勋贵,团结可用的皇族和贵戚,共同开海经商,将文武双方分而治之。最后是牵制文臣,以朝廷征收商税的名义引而不发,让文臣心怀忌惮让步,造成皇家海贸的既成事实后。臣始终以为,皇家供养不由府库,方能与朝廷相和相谐,共理大政。“   李太后听着林卓苦心孤诣调和外廷和皇家,并为皇家谋利奠基,从此不必受制于外廷之手,心中无限感动,勇敢的对视着林卓不太老实的眼神,心中悸动不已。   林卓看着李太后一脸发春的表情,很不要脸的抛了个媚眼儿给她,眼神中的轻薄让李御姐难堪,其中的怜惜又让李太后心中一暖,一时间爱恨交织,眼圈一红,感到莫名的潮湿。   万历陛下不解风情,也不太适应这种眉目传情的氛围,朗朗出声,“林伴读,这样子是不是朕要用钱,就不会被史官记录,也不会被文臣骂了,是吗?“   儿子的声音让李太后从缕缕不绝的情愫中拔了出来,她将儿子揽在身前,眼中泪水蒙蒙,“皇儿,林伴读满腹经纶,擅长调理阴阳,务实理财之法很是不凡,更难得心系皇家,你要善待善用于他。“   “母后,皇儿知道的,林伴读是个好大臣,也是个好老师,以后皇儿要让林伴读做首辅。“皇帝口出这般言语,按理说,李太后应该制止纠正的,但是这时候她却摸着儿子的头,看着站立在台阶下的林卓,恍然生出一种由衷的满足,重重的对着儿子点点头。   旁边的冯保和田义艳羡不已,啧啧,林大人这缘法,真是要逆天了。   林卓已经找到了状态,笑吟吟的对着这幅场景,大着胆子招呼,“田公公,请帮忙备一下笔墨纸砚“   田公公也凑趣儿,不待请示太后皇帝,就撒丫子跑去张罗了。   李太后眯着眼睛看着林卓,感觉简直无处不搔中痒处,眼睛里的春水几乎都从下面流了出来。   “臣见太后与陛下母慈子孝,特请为俗瑶一首,以教化天下子女“笔墨纸砚上齐了之后,李太后亲自来到桌子旁边,给他磨起了墨,冯公公见状大骇,赶紧跌跌撞撞的扑过来帮着镇纸,林卓大笔一挥活灵活现的李太后抚慰万历皇帝的画面就跃然纸上,图中李太后丽质纤纤、仪态万方,眼中满是温柔和疼爱,万历皇帝英气勃勃、庄重肃穆,眼中满是孺慕和顺从,母慈子孝偏偏又煌煌大气,让李太后心中雀跃,当即就要下手去拿。   林卓赶紧挡住,“太后且慢,微臣的才气还没有挥洒完,会憋坏的“   李御姐脸颊一红,悻悻缩手,嗔了林卓一眼。   小皇帝似乎也很有兴趣,跑到另外一边伸头探脑的看林卓要写啥,是不是还像上次一样把自己歌颂一番。   林卓没写别的,将尽数抄上,看到林卓用正楷字工整严谨的写下“胎婴未成人,十月怀母腹。渴饮母之血,饥食母之肉。儿身将欲生,母身如在狱。”   小皇帝虽然懵懂但是也知道为了自己母后是吃了很多苦的,眼睛亮晶晶的,来到李太后身旁,拉着她的手,仰视着自家娘亲,甜腻腻的说道,“母后,皇儿一定好好孝顺你。“   李太后早就被揉得一塌糊涂的心肝儿瞬间被煮熟了,抱着自家儿子,连声说道“好孩子“。   林卓这时候也抄完了,看到眼前这幅景象,不由感慨,但愿这对至尊母子不会像前世那样,有善始而无善终。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复杂朝会 ?林卓上完课,吃完饭,走出皇宫,身后又是一长串的宫廷赏赐。   很快的,林伴读以做游戏加讲故事的方式为皇帝讲课就流传了出来。   朝议汹汹然,很多官员认为林晦如自视过高,妄揣经义,误君误国。   就连多次回护过林卓的老朱衡都对此不太满意,将林卓召到自家府里,很是教诲了一番端方持正老成谋国之类的论调。   有心人见此情形,不甘寂寞,忙即暗里出手,零零星星的奏折顿时集结成一大片,唰唰唰地飞向内廷,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林卓才名徒具,才华虚有,学养不到家,为人师表不够格。   林卓倒是很淡定,没被弹劾过的高官,那就不是完整的高官,背靠皇家和老师张佳胤,他完全不用赤膊上阵。   成-都帮的文臣代表人物曾省吾、郑振声等人言辞激烈的进行了反击,隐晦地提出了攻讦无所不能,实务一无是处的批评,哥儿几个有那时间瞎***还不如想想大臣们的年终奖怎么发?   孙继皋、汪秉宜等士子也在京师士林大肆宣扬内斗内行,百无一用的观点,将朝堂一干大臣一通臭骂,不断鼓吹林卓同志具有非常广泛的社会效应,皇家率先垂范,功在千秋,而育人必先立德,为寻章摘句呶呶不休,完全于事无补。有意思的是,张居正的两个儿子最近跟天择学社来往密切,更是主动召集京师士林参与其中,也不知道有心人知道这个情况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张佳胤也在一些比较私人的场合,透露出对这种针对性攻击,党同伐异的厌恶,简略提了一句,若大义在手,何必畏怯如斯。   内宫更是险恶,冯保直接将这类奏折装箱处置,完全不曾呈递御前。   关于林伴读教学方法的争论,很快就被淹没了下去,因为有声势更浩大的活动发动了起来,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这是林郎中的第一次朝会,按照跟谭纶的约定,今天应该提出特种兵训练的动议,按照跟李御姐的商议,今天该讨论一下成立海军衙门的事宜,但是所有的计划都没有变化快,今天注定是高拱高阁老的专场。   林卓第一次感觉到政治斗争铺天盖地的压力,还好,这个压力并没有直接对准他,对准的,是冯保。   朝堂中央有一大票佐贰官和言官,轮番念奏折,人家说的都是冯保的刺儿,什么“四逆”、“六罪”、”“三大奸”,那叫一个抑扬顿挫,你方唱罢我登场,可算是好一派连台好戏。   高拱在那里听得很是得趣,仿佛在品味这些奏折里的韵味似的,连眼睛都闭上了,还摇头晃脑的。   张居正站在旁边却是一副高高挂起的神态,不过眼睛里闪烁的精光告诉这些人尖子,老张也不是吃素的,只要时机合适,出来踩谁一脚都是有可能的,而且绝对是落井下石、趁你病要你命的高手。   张佳胤就有些苦笑了,对付的是冯保,可是打击的却实实在在是自己啊,不行,得想个辙,他眼光溜了后排的林卓一眼,微一对视,两人神色隐晦,有会于心。   高拱要对付冯保,似乎有人比自己师徒俩更不开心啊,林卓的眼神悠忽一瞟,看到了李太后变得刀子一样的眼神,顺便瞟一眼九五至尊,年方九岁的万历皇帝,却发现,一向双目无神,全程静默,等待下班的小皇帝,这个时候眼睛里也有一些可以掩藏的慌乱和恼怒。   林卓心中冷冷一笑,高拱对冯保出手,似乎只需要站在中立立场拖延时间,无伤大雅的配合冯保一下,就够了。   高拱用文人士大夫的立场来压人,阉人可是文人公敌,实在是不能直接硬顶,太过着痕迹,容易导致文臣离心,只能让冯保和内宫出面料理这个胆子越来越肥的高师傅。   张佳胤在前面并不知道林卓的打算,但是他现在也没有立场出面,只能用拖字诀,只要冯保挺过朝议这一关,那么肯定会有秋后算账,高拱必须还要喝一壶。   张佳胤和林卓两人各自盘算的这会儿,又有好几个人窜了出来,找冯保的茬,甚至一向崖岸自高的清流独行侠杨博、朱衡等人都持支持态度,毕竟打压宦官是文官的共同利益。   李太后有些慌神,而万历皇帝更是手都在发抖,冯保倒是干脆,知道自己的命运只在皇帝、太后手中,什么话不说,就跪在龙椅旁边不断的磕响头,脑门子上一片青紫,隐隐有鲜血渗出,万历皇帝仇恨和不忍交织的眼神也落在冯保眼里,磕响头磕得更卖力了。   偌大朝堂上,高拱一系和清流势力要求惩处冯保、挤压司礼监的声音,与冯保磕头的声音一起发作,相映成趣。   李御姐和万历小皇帝尝到了被逼宫的苦楚,满朝公卿大臣,愣是没有一个人为宫内和皇权说话。   李御姐脸色阴晴不定,不可遏制地看向了林卓,眼神里并没有希冀,只有一些悲苦,一些软弱,一些无奈。猝不及防,把林卓心魂洞穿。   于是乎,林卓慢吞吞的站了出来,往朝堂中间一站,朝堂吵吵闹闹的景象就画上了休止符。   张佳胤眉头微皱,旋即释然,古井无波。   高拱斜睨了林卓一眼,给了韩辑一个眼神,等会儿这毛头小子发了言,给我往死里弹劾,整不死他,也得磨掉他的刺儿。   林卓现身,清流大臣跃跃欲试,张佳胤人望高企,与冯保内外相呼应,只是苦于没有实质痕迹和证据,加上又在科道督察院势力强大,没法儿形成有效攻击。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如果林卓出面为冯保说话,那么就相当于把把柄送上门来,断然没有让他全身而退的道理,甚至进一步攀扯张佳胤都不是问题,事关文官集团的集体利益,林卓不明事理,太阿倒持,实在是作了个大死。   静静地,好多人都带着期待的眼神盯着林卓,恨不得他马上就将自己这帮人刚才说的话驳斥的体无完肤,那样就算太后皇帝罩着,这个举人身份跻身庙堂的年轻人就该圆润滚蛋了,第一次参加朝会,也是最后一次,也算是刷新纪录了,至于张佳胤,估计也离退休下岗不远了。   林卓缓缓开口出言,“太后,陛下,自古得国之正无过于本朝太祖者,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虎贲三千直捣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混沌之天。“   一串马屁词说出来之后,所有蓄势待发的人全都摸不着头脑,那些心急出列弹劾的,还差点被晃悠了一个跟斗。   “太祖有命,太监内宦不得干政,我等为臣僚,为后嗣断断不敢也不当有违。“   话音一落,冯保犀利的眼神就像是标枪一样投了过来。   李御姐带着些理解的绝望,无奈苦笑一声,万历皇帝未曾对林卓有什么意见,毕竟别人也是无力回天,但是看向高拱的眼神已经不加掩饰的愤恨。   已经陷于成功喜悦中的高拱高大人当然没有注意到,区区万历小皇帝的表情,高首辅无须在意。他忙着耀武扬威呢,听到林卓这些说辞,他第一反应去看的是高仪的脸色,这个背后捅刀子的叛徒,带着些炫耀和压迫。   林卓的话继续在皇极殿大堂回荡,“然而,宣宗皇帝开仁宣之治,成我天朝盛世,乃是一代英主,启用内宦协理朝务,开设内书房为君王辅弼,乃是宣宗皇帝肇始,我等为臣僚,为后嗣,断断不敢也不当有违。“   这番话一说出口,朝中形形色色的人,又是另外一个脸色。   高仪顿时抬眼看了高拱一眼,还以颜色,他笃定林卓这条小狐狸绝对另有妙招。   “世道必进,后胜于今,形格势禁,世事演变,必有矛盾冲突生于肘腋。臣虽弱龄雉子,不够老成持重,亦无力匡助君王兴利除弊,然而,臣愿尽绵薄,朝议之后,奏疏一封探讨司礼监存废之事,为太后、陛下参考斟酌,共谋至善之法,以家国之争,突然袭击,动辄胁迫君王,非臣所敢、所当为。“   林卓一席话,直耿耿将矛盾的焦点模糊掉了,指责了朝臣胁迫君主,得了皇帝太后的欢心,将冯保揪了出来,以司礼监存废为重心,将高拱把对付冯保和撤销司礼监捆绑销售的企图粉碎,解脱了不方便说话的己方势力,把这件事的争执延迟,方便太后、皇帝施展针对高拱的手段。华丽丽的一石三鸟。   林卓最后的一段话,赤裸裸打脸高拱,啪啪响。还给清流也甩了脸子,我一个小屁孩儿都懂的,你们敢说你们不懂?   老朱衡的感觉最为明显,他前两天还在教导林卓要老成,转眼就被打了脸,惭愧得脸红,灰溜溜出列,“臣附议,老臣虑事不周,处事急切,有失稳妥,请娘娘、陛下恕罪“   话音刚落,曾省吾、郑振声、谭纶等人一起出列,“臣附议“   吏部左侍郎申时行也出列了,未来的申时行首辅稳健清越的声音发出来,“臣复议林郎中,司礼监渊源绵长,非一时可议存废,请旨命朝臣各言其是。“   随后高仪也冒了出来,“臣附议。“   赵锦自然不甘寂寞,他说话就带刺儿了,“臣以为贸然议存废已不可取,以政争为难朝臣,更不可容。“   他说的是为难朝臣,实质上为难的是谁,大家一目了然,明显是上面坐着的两位天下至尊。   十年的洗脑苦读也没有完全白费,激起了大批朝臣心里隐藏的忠君爱国之心,一大波文官重臣出列不说,武官勋贵也窜了出来大表忠心,话里话外,把高拱好一通诋毁。   形势发展到这个地步,高拱明显没有猴儿耍了,满脸阴沉。   李太后满面春光,趁势宣布,“明日朝中内阁、九卿、五府重臣奏疏议政,三日后开大朝会议决此事。“   朝会散去,张佳胤和林卓师徒,一并被宣入宫中密议。   林卓振振衣冠,抖落一地异样的眼神,心中暗自苦笑,这只是自己的朝议处子秀,要不要就这么刺激?      :。: 第一百九十章 剑指高拱 ?“哗啦啦““砰砰啪啪“   养心殿的瓷器玉器可算是遭了大罪,在李御姐的纤纤玉手几番肆虐下,碎了一地,粉身碎骨,全都成了渣滓。   小皇帝在一边噤若寒蝉,求助地看着林卓。   林卓见状,失笑不已,“娘娘息怒,急怒伤身,高拱得意忘形,跋扈至此,任他强横一时,不过是跳梁之辈,无须过虑。“   李御姐翻了个白眼儿,“你还笑,你说该怎么办?三天后他们肯定还要再要废除司礼监,那皇家不就任由他高拱揉扁搓圆了“   这个反应,让张佳胤在旁边看傻了眼,冯保和田义倒是比较习惯了。   “呵呵呵呵“林卓笑了,“娘娘,司礼监是内宫设置,外臣无权置喙,即便朝议最终结论让高拱得逞了,没了司礼监,再让冯公公去弄个行礼监、护礼监也就是了,要是高首辅有兴趣,那就让他一直废下去好了“   听到林卓的邪招,李御姐眼睛瞪大,嘴巴也瞪大。   张佳胤出言呵斥,“晦如,太后娘娘驾前,休得放肆“   林卓神色一肃,“是,娘娘,废除司礼监,惩处冯公公,发端在于高拱,我们并不需要对此事有所回应,搁置便好,只要高首辅不再多言,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林大人,高拱肯定不会消停的,我可以用男人的尊严担保,那头老狗一定会咬死了咱家不放啊“冯保脸上都是阴狠。   “咳咳咳“林卓蛋疼,表情很古怪,开了个要命的玩笑,“娘娘,唯今之计,司礼监万万不可废,至于其他嘛,恐怕就顾不得了“   “娘娘,救命啊“冯保闻言如同见了洪水猛兽,声音凄厉无比,一把抱住了李御姐的大腿。   林卓眼睛一眯,杀机毕露,占美臀御姐的便宜,冯保你小子也要作死不成。   李御姐一抬头,就看到林卓这个侵略性十足狼性大发的状态,心中一颤,慌忙一脚将冯保踢开,挪到林卓身边,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冯保双膝爬行,还想凑合过来,林卓不想再忍,重重一脚踹在冯保脸上,直接把他踹的凌空飞起,满脸鲜血。   林卓愤怒大喝,“冯保,你敢惊扰凤驾,想死不成“   冯保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对上林卓阴沉得像秃鹫一样的眼神,打了个机灵,“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一时糊涂,娘娘恕罪啊“   林卓戟指冯保,声色俱厉,“冯保,你要是真不想要命,现在我们把你丢出去,恐怕高拱会很高兴,司礼监能保住,我们也没有损失,你最好给我想清楚“   冯保愣在原地,冷汗涔涔而下。   门外的宦官和侍卫见状就要冲进来,却被田义伸手拦住,尖叫一声,“都给咱家滚出去“   李御姐心下不忍,终究冯保跟了他十多年,拉着林卓衣袖摇了摇头。   林卓收慑心神,草草抱拳行礼,“太后,阁老,林卓造次了,若是要保住冯公公,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人不对事,把高拱首辅送回老家去“   李御姐和张佳胤顿时一呆,他们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高拱树大根深,给人的压力很大,从来只有他找别人麻烦的。   万历小皇帝讷讷开口,“高师傅,肯定不愿意回老家的“   “陛下,他肯定不愿意,所以我们才要送他回去“林卓笑了,一点儿都没压力,条分缕析,“高拱仗着先皇宠信,横行朝堂,如今新君甫立,高拱就屡屡逼迫,上一次打算逼反刘守有,斩断内宫一臂,今天干脆直接奔着司礼监去了,厂卫、内廷历来是皇权的重要支撑,高拱行事如此,绝不能再姑息养奸。他看似强横,实则外强中干,高仪阁老与他离心离德,已经代表着,如今他已经是最虚弱的时候,拿下他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张佳胤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沾染上了弟子的一些豪气,“你所说有理,太后、陛下,若是只需要解决当前燃眉之急,牺牲冯保或者另起炉灶都是可行的办法,但是高拱行事越发毫无顾忌,若想断绝后患,此人不能再留“   李御姐眼神流转,还是转到了林卓身上,在他身边,李御姐格外软弱,格外缺乏主见,林卓也就只好代她做了决定,“冯公公,你要是还想活命,现在就请去文华殿一行,把张居正阁老请过来“   冯保二话不说,飞跑而出,脸上血污未尽,脸色青紫狰狞,格外骇人。   “臣,锦衣卫指挥佥事耿二力,前来请罪,娘娘受惊,微臣万死“冯保跑出去没多久,当天负责宫禁安全值班的耿二力就飞速跑到位,在门外向李御姐请罪。   李御姐还在发愣,林卓抬脸冲她坚定一笑,顿时血气值爆满,“爱卿无罪,无须退下,门外戒严,切勿张扬“   “是,娘娘放心“耿二力干脆利落的应下,作了几个复杂的手势,门外的大汉将军和锦衣校尉,脚步匆匆,轮流切换,自月华门、乾清门、中正门一线,悄然封锁完毕,驻扎人手多了三倍,增加了一队一队往来如织的巡查校尉,耿二力自己就负手站在养心殿门外,渊停岳峙。   李御姐静静看着,心中满意,突然冲林卓皱了皱鼻子。   “呵呵呵“林卓笑出声来,笑声中,溢满了宠溺和怜惜。   张佳胤站在旁边,总觉得自己特多余,心中忧虑万千。   小万历也觉得自己多余,他的表现方式要外放许多,一把就拽住了李御姐的手,吊起了秋千,怒刷存在感。   林卓非常淡定,给了张佳胤一个自有分寸的眼神,内心战意熊熊,这里的形势,并不能在掌控之外,高拱是个绊脚石,这头犀牛,横冲直撞,太不文明,久留无益。   文华殿有点远,在三大殿右侧,与养心殿隔了整个皇宫的对角线,一路走过皇宫的亭台楼阁,张居正试图跟冯保攀谈几句,了解一些内情,冯保却并不理会,只是客套几句,绝无谈兴。   他心中惊涛骇浪,翻滚不休,林卓五品小官儿,入朝不过区区几日,不声不响,居然能够左右太后和皇帝的意志,亲爱信重,完全超过他这个皇宫里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油条。   在内宫中殴打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肆无忌惮,都没人敢于阻拦,不,不是没人敢于阻拦,是田义,这厮要踩着咱家去攀高枝儿。   冯保屈辱愤恨,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如今他的小命,是真的捏在林卓一念之间,张居正的有意示好,以他的油滑程度,自然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的,但是,他不敢回应,这段短短路上,要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让张居正利用了,起了什么幺蛾子,以林卓多疑狠辣残忍刻毒的风格,养心殿里,会做出什么样的决断,还真的是未知之数。   冯保公公挨了林卓一脚,看到了林卓一个凶残的表情,心里恨自然是恨,也是真的有点儿虚了。   两人一路无话,走过乾清门,就到了内宫。   影影绰绰见到骤然密集起来的大内侍卫,张居正心中先就加了几分小心。   来到养心殿,门口的耿二力,挥手间挥退阻拦的侍卫,却并不向两人施礼。   人已到齐,进入正题,众人都是老神在在,无人出列。   张居正倒是说了句话,“陛下此刻是不是应该先去念书,免得扰了心神“   林卓反对,“陛下乃天命之子,早些接触朝政,了解人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居正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卓一眼,不再说话。   冯保作为当事人,还是憋不住,先是一嗓子杜鹃啼血般的号哭,“老奴入宫已有四十年,忠心耿耿,绝不敢有私心杂念,只因为司礼监批红不如高首辅的意,就要老奴的命啊,老奴死不足惜,只是司礼监为皇家臂膀,没了司礼监,可就没了皇权呐“   李太后眼见冯保一把鼻涕一把泪,心生恻隐,眼圈泛红,“两位阁老,高首辅欺我孤儿寡母,变本加厉,如今越发跋扈,废除司礼监,皇儿年幼,莫不是要大权独揽,这难道是做人臣的本分,先帝所托非人,你们可要为哀家做主啊“   悲情牌一打出来,真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感人至深,所有的政治家,首先必须是演员,这是颠扑不破,横行古今的真理。   李御姐哀求的眼神看着两位重臣,更多的是看着张居正,张佳胤多次出手为皇权效力,早就已经被李太后看做半个自己人,今天又主动提出要张居正一起来商议,公忠体国,让李太后非常满意。   本来张居正就有些憋不住想要表现一番,现在又看到李太后的神情,顿时精神大振,一跟头扑出来,先是表了个态度,司礼监废不得,支持太后干掉高拱,还很积极的列举了高拱一些不臣之举,表示要坚决打击高拱,还大明朗朗乾坤。   说完之后,张居正眼巴巴看着太后,高拱倒了之后,这个首辅怎么合计,太后该给个准话啊。   李太后自然读懂了张居正的眼神,顿时就有些别扭,再看看旁边神色不动的张佳胤还有变成隐形人的林卓,高下立判,还是自己的情郎更贴心,张居正这厮出点儿力气就想要报酬,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灯,日后难免会变成下一个高拱。   李御姐的容我三思技能发动,连声表扬,将张居正捧上了天,但是实质性的却没有提及。   不见兔子不撒鹰?张居正顿时了然,“老臣以为,三日后大朝会,可下旨命高拱致仕,不得停留。自有我等弹压朝议。“   这话已经十分露骨了,说完后,张居正还象征性的看了眼张佳胤,你罩得住不?直到张佳胤慢吞吞点头,张居正更是神光大放。   看到张居正表演完毕,林卓才小声提议,“高首辅明日奏疏议政,还需陛下亲笔批复为宜。“   房间里这几个人,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斗争出来的,瞬间秒懂了林卓的意思,高拱的奏疏肯定是继续坚持废除司礼监,惩处冯保,陛下的批复必然是不动摇不改变,那么高拱必然有所不满,这怨言一出,稍加调剂,对景时候,就是滔天大罪。   李太后很满意,冯保很满意,张居正满意中带着点儿忌惮。   张居正自然是伶俐人,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较低的姿态,无疑是为了争取张佳胤的认同,让自己能够在这次事件中获取更多的利益。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政客属性 ?  计议已定,张居正和张佳胤相继告辞,他们要去做弹压朝议的准备。WwW.⒉   李御姐斥退所有内侍,连冯保和田义都没有留,单单留下了林卓,她有话要单独问。   室内长时间沉默,安静得让人心慌。   李御姐把旁边听得昏昏然,半梦半醒的万历小皇帝揽到身边,神色复杂地看了林卓半晌,才迟疑地出言询问,“林卓,若是直接让张佳胤阁老担任辅,是否更为合适?为何要让张居正捡这个便宜?“   “皇权第一,如今仓促对高拱出手,威胁和难度已经颇大,再要兼顾夺位,难免顾此失彼,只要能够顺利拿下高拱,辅弼皇权,谁当辅,并不在我度内“林卓恭敬回答,他没有撒谎,这确实是原因之一。   李御姐咬了咬嘴唇,眼睛里泪花儿俨然,问得更诛心了,“林卓,张居正与哀家合作,共同处置高拱,又将获得辅之位,日后,只怕你和你恩师的地位都会大大下降,你会甘心么?“   “只要娘娘和陛下稳如泰山,国政顺遂,恩师随时可以归隐田园,我愿提兵百万去边疆海塞,为大明枕戈待旦,开疆拓土“林卓回答的有些迟疑,但是还是很清楚。   李御姐步步紧逼,她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你为什么不想归隐,是放不下才华,还是放不下权力?你刚刚答话,又为什么会迟疑?“   林卓愣了好一会儿,才语带哽咽,“娘娘明鉴,请恕微臣心怀妄想,边疆已经是能听到九天仙音的,最远的地方,若是不行,微臣也可以…“   “不要说了“李御姐止住林卓,泪如雨下,“你,你不要怪我,我也是,也是没有办法,这大明的江山,担子太重,我不能不倍加小心“   “娘娘放心,林卓远避西南,本就无意做些什么“林卓面色冷静了下来,恭恭敬敬跪倒在地,“如今分属君臣,绝对不敢再生虚妄之心,待春帷过后,臣将自请外放,臣只会为娘娘消除烦恼,绝不会增添麻烦“   “你,你,你…“李御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林卓的表情却渐渐凝固,冷得像一块冰。   “微臣告退“林卓又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缓缓朝殿门外退去。   “你等等“李御姐慌忙阻止,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要被人剜走一大块,“你不能走…“   林卓止步转身,恭敬却无言。   李御姐将睡着的万历放在床榻上,跌跌撞撞扑到林卓面前,想要纵身一跃入怀,却分明看到,林卓毫不迟疑地往后面退了一大步。   “你…“李御姐顿时如遭雷击,手脚冰凉,脸色惨白,内心绞痛不止。   “娘娘,不是这样的“林卓很冷静,他也觉得自己以前太过想当然了,一个历史上掌权近五十年的女中尧舜,岂是区区男女之情可以牵绊住的,“今日事后,娘娘的疑心势必会如影随形,备受煎熬,非我所愿,不如重新来过,什么时候我做到了,娘娘释怀了,也就坦荡了,那时一身轻松,一切都会不同“   “你还是怪我了“李御姐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扑簌簌落下,整个人非常无助,“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会,你肯定不会的,但是,我又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微臣明白“林卓应了一句,脸上一丝表情也欠奉,他知道,这个时候,越是冷酷到底,越是能够取信于人,容不得丝毫心软。   这不是儿女情长,这是一个另类的角斗场。   “那你…“李御姐的眼睛里闪过亮光,伸手拉扯了下林卓的衣袖。   “微臣坚持刚才的立场,宁愿娘娘恨我怨我,也好过****提心吊胆,至于别的,非人力可及,留给苍天吧“林卓轻轻把衣袖扯了出来。   李御姐跌坐在地,她知道自己似乎伤透了什么人的心。   林卓没有伸手,恭敬行礼,缓步离去。   养心殿里,皇太后席地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神情迷惘恍惚,全身都在不住的颤抖,后面的床踏上,万历小皇帝睡得正香。   林卓走出养心殿,冷汗湿透重衣,心中却非常亮堂,他似乎是天生为斗争为政治而生的,这种突如其来的诡异斗争模式,也并没有让他惊慌失措,反倒觉得很有快感,一种疼痛的快感,恨不能仰天大笑、仰天大哭的那种。   转过角,林卓碰到了田义,这个大太监依旧很谄媚。   林卓跟他聊了很久,郑重提醒他,要严密保护好太后和皇帝的安全,田义当即表示要从御马监调派亲信兵力来做好防范。   分手之时,田义倍加殷勤,林卓满含无奈,说道,“田公公,我还是希望,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跟在成-都府的时候一样,我们是朋友,从来都不必如此“   田义看着林卓的背影,神色连续变了好几变。   林卓没有直接回家,他去了张佳胤府上。   可儿、怜儿还有向师母的热烈欢迎,仍旧敌不过张佳胤一声假咳嗽,林卓灰猫猫去了张佳胤书房。留下可儿在后面嘟嘴跳脚,各种不满,怜儿又想着要留师弟在家里吃饭。   “说说吧,张居正上位,对于我们毫无益处,你为何执意要引他入局,还把主导地位拱手相送?“张佳胤也有这个疑问。   “恩师,高拱打击冯保,意在我们本身,若是我们争取辅地位,则难度大不说,必将引起物议沸腾,另外,高拱位列中枢近十年,盘根错节,门生故旧盘踞各地,拿下他或许不难,后续的麻烦源源不绝,张居正要来收好处吃肉,那么挨棍子的事情自然也应当一并代劳,如今李太后心绪不宁、顾忌颇多,此时争权夺利,很容易导致前功尽弃,退一步,则相反,可以表明我等并无专擅之心。张居正为人强势,又有挟持功劳的污点,以后要拿捏起来,更加容易“林卓很认真地做了解释。   “你说的有道理“张佳胤略略沉吟,“可虑的是,张居正也有坐大的隐忧“   “恩师放心,张居正素有改革之心,这点与我们不谋而合,可以有限合作,让他顶在最前头,树敌肯定很多,我们左右协调,断然不至于难以克制“林卓还是认为懂规矩的张居正比野蛮冲撞的高拱要可爱很多。   “唔,切不可掉以轻心,还要提前布置,即便张居正得了辅,其他的政治利益得捏在我们手里,免生后患“张佳胤幽幽深思,打算劫胡。   “恩师教训的是,所谓闷声大财嘛,惠而不费,嘿嘿嘿“林卓对这一点也很赞同,说起了民间俚语,张居正既然要辅,那么里子总要分出来才行,全占了吃相就难看了。   “哎…“张佳胤这个文艺老年,对说话的格调很坚持,很是无语地白了林卓一眼,长长一叹气,“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朝中无钱才是最大问题,税制必须得改,不然年年寅吃卯粮,紧巴巴度日,若有天灾**,如何应付得来?“   “恩师,大明税收的弊端在于商税和盐铁经营,奈何这一块阻力重重,士大夫以此层层牟利,耽于享乐,祸害不浅,目前,只能先从农税入手,徐徐图之“林卓心中阴笑,张居正得了辅,洒家就把你改革当中最核心最讨喜的部分给拿走,有得有失才是平衡嘛。   “哦?如何改?你可有想法?“张佳胤果然上钩,问起了具体的。   “恩师,如今田亩数量作弊太多,隐瞒太多,应当重新清丈,税种名目繁多,骇人听闻,但是朝廷所得却数目极小,应加以整理统一,斩断地方上借税种上下其手的黑手,由上到下,由中央直到小民,通计一省税赋,通派一省徭役,官收官解,共用一条大鞭“林卓将一条鞭法改革说了出来,感觉这历史有时候也比较淫-荡。   张佳胤沉吟半晌,缓缓点头,“此事可行,为师且斟酌斟酌“   “是,咳咳“林卓突然咳嗽了几声,脸庞都红润了,“小婿有下情禀报“   “唔?“听到林卓突然自称女婿,还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林卓还是自家女婿,不由也有点儿脸红,“你有何事,说来听听“   “事出非常,小婿有意辞去御前伴读职,同时令耿二力辞去宫禁宿卫“林卓语焉不详,这种事儿也却是不能特么的说太清楚,尤其是跟未来老丈人。   张佳胤瞄了林卓一眼,以他年老成精的眼力,早就已经有所洞察,本来打算春风化雨地让爱徒浪子回头,没成想林卓竟然能够主动舍弃,那可是条金大腿也是条青云梯,也算是魄力非凡了。   “晦如啊,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能悬崖勒马,我为你高兴“张佳胤站起身,文艺细胞作,很想引吭高歌赞颂弟子一番,皱着眉头想了想,一拍大腿,有招了,“辞职动静太大,容易引后患,对内宫也不太恭敬,这样,你稍后上表自劾,就用前段时间他们弹劾你的罪名,若是内宫有所反应最好,若是没有反应,只能日后谨慎行事“   “是,恩师,我这就照做“林卓很是敬仰,姜还是老的辣,把决定权送出去又表明想离去的态度,绵里藏针,这才是王道。   张佳胤捋捋胡须,很是得意。   从张佳胤府邸离去,林卓连夜见了独孤成林和林如楚,将从宝瓶山迁出来的军工厂上下人等器械一并转交给他们,又给了他们一封张佳胤手书的密信,让他们去面见工部尚书朱衡,调取全部火器制造,战船制造的技术和图谱,联络军器监有能力有才华的工匠管事,挥舞锄头,狠狠挖墙脚,那个腐朽官僚的老作坊,早特么该扔垃圾桶了。   然后又见了邓子龙和刘显,让他们在京营遴选精锐之士,做好一切准备,适当的时候,牵头上奏,提出特种兵训练的动议。   看到邓子龙两人急匆匆离去,林卓负手而立,扳倒高拱是个大事件,肯定余波荡漾,京师朝官毛毛乱乱,一时半会儿稳不下来,这个时候不趁机浑水摸鱼,夹带点儿私货,更待何时? 第一百九十二章 高拱翻车 ?  文华殿,内阁几位大佬都在。WwW.⒉   高拱脸色很阴沉,须皆张,怒气不可遏制,他认为宫中有鬼,大明中枢生了不可饶恕的政治事件。   “三位同僚,太后的要求,是大臣上书,再大朝会议政,怎么?昨晚上奏,今儿个就下来了,还有批红,这是已经宸衷独断,不需要大臣再议的意思嘛?“高拱恶狠狠地用手反复搓着自己走着上的批红字迹,话里话外,冷得要结冰。   “老夫的也已经批红回了,辅大人不是独一份儿“张佳胤冷静回应,不置可否。   “嘿嘿,回了,批红了,可能是不对的,都回了,都批红了,就对了么?“高拱脸色阴测测的,他觉得自己的辅权威受到了挑战,很暴躁,“通政司传递奏折,内阁票拟,其后才是批红回,通行已久,行之有效,是先贤和列祖列宗定下来的规矩,现在是变天了么?大明内阁,就要在我们手里变成摆设了,老夫不服“   高拱愈的激动,声振屋瓦,内阁其他三位默不作声。   高拱愈加激动,重重拍桌子,茶杯镇落在地上,啪啦一声碎成渣渣,“哼,不经票拟,直接批红?冯保想用司礼监的大权杜绝悠悠之口,更显得司礼监非废除不可,他今日可以用这招逃避罪责,日后也可以用这招祸国殃民,身为内阁重臣,是可忍孰不可忍?若对此无动于衷,有何颜面为人臣子?有何颜面立足庙堂?有何颜面面见先皇?“   任高拱激动得跳脚,在这个腥风血雨的时候,内阁其他三个大佬仍旧沉默是金,完全不接招。   高拱火气蹭蹭蹭往上冒,再看看自己手上的奏折,“照旧制行事“五个猩红大字如同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冯保,在肆无忌惮地嘲讽他。   “来人,来人“高拱怒如狂,大声叫唤。   “在,在,大人“门外战战兢兢的内阁中书们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一大群。   “去,现在去司礼监,把冯保给我叫过来,我倒是要问问,这御笔朱批从何而来?“冯保冷洌地指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内阁中书,愤怒下令。   “是,是“中书们如遭大赦,扑啦啦全部跑掉了。   冯保很快就来了,不同于以往的别苗头,今天的他,要谦恭许多,隐约带着点儿卑微和求饶,让高拱的气焰越嚣张,顾盼之间霸气四溢。   “见过辅大人,老奴来迟,不知有何训示?“冯保很老实地当众低头。   “冯公公,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可以直接在老夫的奏折上批红,你可是老夫的上司,该老夫向你行礼才对“高拱昂着头,无视冯保的求饶,咄咄逼人。   “高辅,得饶人处且饶人,日后还有长长久久,一时之快,并没有用处,很多事情,都是可以谈的“冯保忍气吞声,极力争取高拱的妥协,摆明摆好姿势任人宰割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高拱仰天长笑,并不买账,“冯公公,现在太晚了,老夫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对不起你了“   “高辅,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还没有决断,你以为你就胜算在握了?“冯保按捺住勃的怒气,非常低沉地拿出底牌。   “冯保,你放肆“不提皇帝太后还好,一提高拱当场就爆豆了,“你一介阉人,还妄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你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高辅,咱家是阉人贱人不假,但是却也不能任你污蔑,没有证据,最好不要乱说话“冯保把脸抵到高拱脸前,隐忍到了极限。   “啪…“高拱后退一步将奏折丢到冯保身上,“那就请你冯公公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大臣奏折,陛下朱批,天经地义,高辅有异议?“冯保捡起来,瞄了一眼,又把它整理整齐,递还给高拱。   高拱并不接,见到冯保还要狡辩,怒极攻心,伸手重重一拂,吼了一句,“陛下朱批?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儿不成?九岁天子如何能朱批奏折,如何能治天下?”   此言一出,文华殿一片死寂。   冯保直起腰,脸上缓缓绽开笑意,值了,所有的委屈和屈辱都值了,高拱,你大可继续嚣张,咱家等着,看你怎么死?   高辅试过一言九鼎,也试过一言定人生死前程,却没有试过,一言石破天惊。   京师是个大筛子,从来没有秘密可言,何况这根本就是在公开场合,根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敏感话题,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高拱的一句话,迅酵,传播的满天下都是。   为了迎合人民群众的猎奇心里,有关人士还做了更贴切的修改,九岁天子如何治天下,被改成了九岁孩童如何做天子,前一句可以说是实话,但是臣子不该说,说了最多算是诽谤君王,后面那句,可就要了命了,这是**裸的权臣嘴脸,意图废帝啊。   当夜,诸多文臣大佬的庭院灯火通明,前来拜见请教的门生故吏川流不息,林卓整夜驻扎在张佳胤府邸,代为迎来送往,被闹腾得晕头转向。京师中无门无派的中下层官员多如过江之鲫,为了生存,他们只能抱团取暖,往往来来,奔波不休,交换讯息,生议论,探讨行止,脚打后脑勺,忙得不亦乐乎。   嘉靖皇帝的长女,万历皇帝的姑姑宁安大长公主连夜进宫,据说与万历小皇帝姑侄两人抱头痛哭。   刘显策动京营诸位将领立即将全部军营戒严,联袂进宫求见,获得太后娘娘长时间的集体会见,之后,刘守有奉诏进宫,坐镇皇城戍守,邓子龙的神机营,则全面接管了外围防务。   京师的勋贵们比较迟钝,消息也不怎么灵通,直到大规模军队连夜调动,他们才反应过来,络绎不绝,哭天抢地地进宫向太后请安,表忠心,拍着胸脯赌咒誓,只要太后娘娘一声令下,咱们绝对第一个上手操家伙,把老高给办了。   很久以后,时至深夜,高拱终于想通了,也被突然躁动起来的空气给惊吓到了,飞叉叉冲到宫门求见,打算解释一二,遗憾,被如临大敌的宫禁侍卫拒之门外,刘守有一声冷笑,连面都没露。   天终于大亮了,约好的大朝会也如约而至。   建极殿里,在京五品以上的文臣武将和勋贵都来了,宽阔的大殿人头熙攘,文臣们表现很恐慌,一场大地震就在眼前,武将勋贵们打酱油的精神依旧浓厚,眼神里闪烁着戏谑,虽然折子都上了,但是都是不痛不痒,两头说话,没有立场,这种事情,谁出头谁找死,不能不出头的,就只有作死了,现在作死的就是高拱老大人,所以现在的高老大人很憔悴。   今天的大朝会,主题已经不可逆转的偏移了,司礼监必须不会被裁撤,高阁老的下场才是最受到关注的。   果然,朝会一开始,司礼监一事完全没人提起,朝会的第一个节目就很刺激,万历皇帝和李太后联合下圣旨,它已经正式走完了全部的流程,内阁、六科、翰林院一个不缺,不是饱受文臣鄙视的中旨,宣旨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于慎行,旨意的内容无比简洁,没有前因后果,直截了当让老高回老家啃老玉米去,别在京城招人烦。   小皇帝蹲在御座上,明显有些仇视高拱,红的眼睛不停的朝大汉将军的廷杖上瞟,估计如果他能当家做主,老高还要受点儿皮肉之苦。   老高趴在地上,出了一身的冷汗,竟然不能站起身,这个时候的他,跟瘟疫没有什么两样,群臣避让唯恐不及,就连他的亲信心腹韩辑都缩得老远,生怕被人认出来。   林卓胆子最大,也最从容,他默默走上前去,把高拱搀扶了起来,礼送一个历史大佬落幕,很有意义。   “高老先生,请“   高拱顺着力道站起身,吃力地看着林卓,脸上流出一丝惘然,继而是一片惨然。   在张居正无比的期盼中,辅的职位还是被他拿在了手中,被高拱牵连的高仪也黯然谢幕。   不过很遗憾,张居正想要如愿大权独揽还是不行滴,张佳胤直挺挺屹立在内阁,如今的内阁两高被一锅端,就只剩下两张唱二人转了,代替高仪而起,担任礼部尚书的是万士和万大人,他是张佳胤的心腹人物,只是进入内阁的这一步未能如愿。   张居正虽名为辅,但是他的派系除了吕调阳、王国光,态度暧昧的张四维和申时行,实力并未显著提升。独行侠们的地位巍然不动,吏部尚书仍旧是杨博,工部尚书也还是朱衡,唯有刑部尚书换成了王之诰,算是张居正真正的收获。   反而是张佳胤一系拿下了众多关键职位,曾省吾升任左都御史,接下了张佳胤的兼职,赵锦迁户部左侍郎,谭论仍旧担任兵部尚书。   林卓回到朝堂,看到张居正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阴沉脸都绽开了满脸褶子,活像一朵硕大的菊花,那种爬上人生巅峰的爽感,让他飘飘欲仙,即便实质上的损失很大,也无妨,辅的位子在手上,总有很多办法找补回来,只是时间关系而已。   林卓见状,奇异一笑,张居正先生,占领坑位并不是最重要的,眼前只是开胃菜,从明天开始,你不会是个幸福的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连珠三箭 ?  掀翻了横冲直撞盛气凌人的前任辅高拱,李太后大大放下了心事,但是她还没有舒心过一天,林卓的一封奏折就摆在了桌案上,让她心里烦闷异常,如坐针毡。WwW.⒉   “…臣林卓才学不足,有失稳重,行事荒唐,频惹朝议,不足以陪侍圣驾,谨此自劾,以行砥砺反省,静待处置…“   林卓的奏折很简短,讯息却意味深长。   “母后,母后“万历小皇帝从外面奔进来,看上去心情很好,小步子颠颠儿的。   “母后,咯咯咯“万历撒着娇扑到李御姐怀抱里,扭了扭小身子,非常的开怀。   “皇儿“李太后强做笑颜,“今日怎么下课这么早?“   “母后,今日于师傅没有讲新课,只是做了温习,又提了些问题,皇儿都答好了,就让我休息了“万历小皇帝仰着苹果脸非常得意,“对了,母后,今日林伴读没有来,也没有陪我做游戏“   李太后脸上的笑脸绷不住了,顺着追问,“他有没有向皇儿告假?“   “有啊,他让耿二力给我送了告假书,说是偶感风寒,要告假七天呢“万历小皇帝嘟着嘴嘟嘟囔囔,有点儿小情绪。   “耿二力?七天?“李太后脸上苦涩愈浓重,林卓这是在故意提醒她,耿二力是他的人,如今掌握着宫禁宿卫,你要是不放心的话,还是尽快把耿二力清除出去比较合适。   她收拾了下心情,搂着万历认真地问,“皇儿,你告诉母后,你喜欢林伴读陪你读书做游戏么?“   万历小朋友点头如捣蒜,脸上甜笑,在李御姐怀里钻来钻去,让她好一阵不适,“喜欢啊,林伴读可有趣了,知道的又多,说的东西都很有用的,前两天有几个小太监偸奸耍滑就被我逮出来了,比于师傅、沈师傅加起来都要好,其实皇儿觉得,只要有林伴读教我就好了,那两个师傅就知道照着书本念,啥都不会,啊,也不对,于师傅还会吟诗作对,但是他念的,我一点儿都听不懂“   李御姐弯了弯嘴角,搂着这个尊贵的小男孩儿,晃晃悠悠,愁苦的脸上的色泽分外柔和,语调呢喃如同呓语,“好,母后答应你,让林伴读教你念书,让他一直,一直都陪着我们“   “田义,传林卓进宫,本宫要跟他说道说道“李太后红着脸让田义去传旨。   “是,娘娘“田义躬身领命,急匆匆迈步就要走,他刚才可是担了心思的,林卓才上班没多久,又是自劾,又是请假,惹毛了太后,可不是好玩儿的。   “慢着“李御姐突然又喝止了田义,啰啰嗦嗦交待了很长一串,“你,带着个御医过去,再是年轻,毕竟身体要紧,就算是偶感了风寒,也不能小觑,若是身体实在不适,实在不能入宫,就让御医现场诊治,将脉案和方子都拿回来给我看“   “是,是,娘娘天高地厚之恩,林大人必可以逢凶化吉,康复如初“田义腆着张脸拍马屁。   “去吧“李御姐脸更红了,没好气打这个没眼色的货赶紧滚粗。   文华殿里,张居正的脑门儿也在痛,痛得咬牙切齿。   老夫刚刚当上辅,还没有开始烧三把火以壮行色,你林卓就要先烧上了的意思?   他瞟了张佳胤一眼,恐怕跟这个老货也脱了不了关系,看对方要挂起的模样,就暗示了一,“肖甫,凡事不可以操之过急啊“   “辅大人所言极是,凡事必须预先安排,有备才能无患“张佳胤皮笑肉不笑地抵了回来。   话说内阁自从高拱走后,就冷清了不少,张居正心机深沉,张佳胤也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物,情绪都不太外放,内阁就从嘴炮圣殿变成了袖里乾坤。   “木秀于林,并非好事啊“张居正威胁。   “只要名实相符,名声再大,都是分所应得,有益无害“张佳胤继续顶。   张居正咬咬腮帮子,总觉得张佳胤小人得志,有个牛逼的徒弟和女婿至于嚣张成这副德行么,肤浅,丑陋。   “呵呵呵呵,肖甫来看,林卓这两封奏折,应当如何票拟?“张居正不再兜圈子,直接上正菜,“话说,他自劾的折子内阁已经无票拟呈送太后,这两封可要好好斟酌才行“   “说来也是,林卓抱病之身,犹自心忧国事,多有同僚大吏前去商议国政,显然是深孚众望,他能在政事上有所进益,即便是挂名在最后,也颇见能耐,老夫有时感慨,即便如今端坐这文华大殿,也难免会有青出于蓝之忧啊,哈哈哈“张佳胤得意洋洋,直接回避了自劾的话茬儿,说着自己被青出于蓝,眼睛却意味深长地瞟着张居正。   “此事必不足为奇,林卓只是个小小举子的时候,就能赢得蜀中通省拥戴,更何况如今跃居庙堂,官居五品呢?读书中举立功再做官,一路可以说顺风顺水,从来没有摔过跟头,肖甫也花了不少功夫吧“张居正反讽回来。   “不敢当不敢当,倒是不见敬修贤侄有如此表现,可惜可惜呀“张佳胤笑容可掬,完全不受影响,你张居正要是有本事,也让你那个做七品官的大儿子也这么牛叉啊,我反正不介意。   “哼“张居正冷哼出声,不再打嘴仗,“老夫以为,林卓所议论的两件政事,还是先搁置为好,朝中部曹权势太大,内阁意见不能得到落实,必须加以整饬,科道御史人员过于繁冗,权责缺少约束,如此多事,才是迫在眉睫“   张佳胤眉头一皱,就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他不想做事,是想着整人,他果断反对,“老夫不以为然,内阁新近去除高拱,朝中大臣变动颇大,人心惶惶,应当务实做事,以实绩说话,更有效用“   “也罢“张居正也只是试探,见状就缩了回去,“这两封奏折,怎么弄?“   “谭纶大司马倡议,刘都督和邓提督响应,特种兵训练之事,可以增强京师防卫,在高拱乱政之后,此事应当没有疑义,势在必行,至于闽浙总督汪道昆提议的海军衙门之事,是响应先皇的开海政策,只不过是将江南各地水师部队加以整合,是精兵简政的善举,可以缓解朝廷财政压力,辅大人若仍有疑问,也可付诸朝议“张佳胤慢条斯理,温吞吞表看法,但是却绵里藏针,漫天都是恰逢时节的大帽子和陷阱,政治正确压得张居正喘不过气来。   “哼,特种兵整训,不是不可以,但是这玄武营的将领构成,还须妥善斟酌“张居正扣着脑门儿,倒腾着冒坏水儿,“海军衙门也是一样,整合江南水师,其脑举足轻重,必须从长计议“   张佳胤眯着眼睛想了想,决定先把事情做好了再说,至于人员嘛,可以适当放宽,在中枢,再想清一色也不现实,反正有邓子龙和刘珽在,不至于出大岔子,“就依辅大人,票拟此议可行,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联合拟定名单,廷议确定人选“   “唔…也好“张居正心中一惊又一凉,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都不在他势力范围内,影响力也很小,名单必然对他不利,但是这两个都是正管的当口儿,不好反驳,还好有廷议这一关,他这个辅的权威应该可以兜回来一部分,尽管心下略宽,但是仍旧放不下心,张佳胤答应得太过爽快,让他满腹狐疑。   田义把林卓叫到养心殿的时候,李御姐手上的奏疏已经变成了三本,一本是林卓的自劾,一本是谭纶、刘显和林卓联名的特种兵,一本是闽浙总督汪道昆和林卓联名的海军衙门。   她认真翻看着,尽管除了自劾奏疏,林卓全都卑微地列名在最后头,但是她很清楚,始作俑者肯定都是他。   海军衙门那本奏疏,李御姐看得很仔细。   “…海军大臣为文臣,品级不宜过高,督管水师训练调度,过问粮饷兵员,兼管船政军器,管控大明海疆…“   她看到了林卓在朝着他曾经说过的方向上,走出了一小步,这让她很欣慰,但是她也很难受,因为她察觉,这个海军大臣有可能是林卓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坑位。   “他已经准备着外放了?“李御姐心中抽搐,脸上阴晴不定。   “娘娘,林大人来了“田义很尴尬,两个大活人跪地上却被华丽丽无视了。   “嗯?哦,咳咳咳,起来吧“李御姐回了神,看到那个老老实实的身影,格外不舒服,心中的小火苗儿蹭蹭蹭乱窜。   “田义,你且退下,在殿外候命“李御姐一脸圣洁,凛然不可侵犯,号施令也是冷冰冰的。   田义当即会意,挥动衣袖把殿内的大小宫娥宦官全都裹挟出去,自己当起了门神。   “林大人偶感风寒,身体还好么?“李御姐板着脸带着刺儿问道。   “多谢娘娘恩典,微臣已无大碍。“林卓略略踌躇,还是决定睁着眼睛说瞎话。   “哼“李御姐出离了愤怒。   只见她快步走下来,抬脚重重踹在林卓大腿上。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林卓目瞪口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奇异刺激 ?  “荒唐,不许“   “大善,有司行之“   “可,可成立南北洋舰队,以长江为界,海军衙门设在京师“   林卓三箭连珠,这就是给他的回复,大明最高领导人的批示,没有司礼监代劳,都是李御姐亲手写下的,所谓的御笔朱批。WwW.⒉   不仅如此,圣意邸报明天下。   当日上奏,当日票拟,次日明,这个效率绝对不是大明朝的常态,每一个奏折都有最好的结果,更应当说是绝无仅有,林卓的大名再度响彻朝堂,满朝上下文武臣僚无不感叹林卓的好运气和皇家宠幸。   京师某个酒楼包间儿里,有个饭局,参与的都是七八品小官儿,但是都是消息灵通的人物,谈论起朝政来,非常有料。   “诸位,这林晦如可真是个人物,三个折子,全赶在节骨眼儿上,挠了痒痒不说,还堵了嘴,真是了不得,日后必然是鹏程万里的人物“有个四五十岁的老官儿,嘴巴里边大口吃,一边不停秃噜,也是一门特长。   “唐中书,你这么说过了点儿吧,他有点儿才不假,还不是全仗着有个好泰山,咱们尚书大人对他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说他沽名钓誉,不好好过年,非得瞎折腾“另一个年纪更大的老官儿,就不以为然。   “嗤…你们那尚书,屁股坐在那儿,怎么可能说林卓的好话?“唐中书耻笑不已,“人林晦如再怎么折腾,折腾得都是兵部该管的活计,还都是职方司正经的事务,关你们刑部什么事儿?“   “嘿,怎么说话呢?瞧不起谁啊,咱们尚书可也连着个阁老呢“刑部这位自尊心很强。   “是倒是,是连着阁老,还是个大的,不也得给人林晦如背书,没看谁能拦得住的“唐中书却是不假辞色,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这个年纪,官场上的事儿,就剩下嘴巴上这点儿乐子了,那是谁的账都不买。   “呵呵呵呵,不谈国事,不谈国事“又有一个年纪比较轻,三十出头儿的的在中间打了个圆场,可惜这个词儿非常的坑爹,转身他自己都忘了,“唐中书,您在内阁,肯定懂得比我们多,刚刚李参事也是一时情急,别往心里去,林晦如三封奏折,到底是怎么个节骨眼儿,怎么就挠了痒痒堵了嘴?您给解释解释。“   “嘿嘿嘿,还是张司业懂行情,年轻人嘛,就是要听人劝,就是要有点儿上进心“唐中书倚老卖老,嗞了一口小酒儿,说不出的享受,“谁都知道,高拱下台,张居正虽然是挑头儿的,那师徒两个才是主心骨,这高拱走了,人家林晦如上表自劾,表示啥?人家没有私心啊,还表示啥?表示当初打压林卓的幕后黑手就是高拱,懂了么?“   “这个,我倒还知道一二“那李参事不甘寂寞,“刑部议论,林卓自劾这事儿,也是表明一个态度,人家一代文学宗师,自有自己的一套,怎么教学生,轮不到外人指指点点“   “嗯,此事确然如此,国子监也是这个态度,不管林卓怎么辅导陛下,只要一日为师,就要有师道尊严,林晦如做的没错“张司业很认同,他这个职位就相当于国子监的德育处长。   “怎么说的都有,反正没人说林晦如的不是,人家这活儿干得好“唐中书把话题兜回来,掌握住话语权,“练那个特种兵,也是恰到好处,刚好高拱胁迫皇家,欺负孤儿寡母,嘿嘿嘿,林晦如这个动议不久挠中了痒处?那海军衙门整合水师,裁减衙门,节省开支,正冲着朝廷里没钱,可不是堵住了嘴,谁能说个啥?哪个大阁老敢说点儿啥不一样的?“   “承教了,承教了,依我看,就算是想说,大阁老刚刚上位,多亏人家翁婿两人帮忙,恐怕也不方便多说,这个分寸拿捏,恰到好处啊“张司业唏嘘不已。   “谁说不是呢?“唐中书醉眼朦胧,“林晦如,好本事,张佳胤阁老,好福气“   座席间寂寂然。   京师官场,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你有个饭局,我有个酒场,议论纷纷,长达半个多月,直至新春佳节,林卓的三箭连,始终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但是,林卓的遭遇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美好。   他不仅仅挨了李御姐含羞带愤的一脚,还丢掉了所有人都有的春节假期。   “你想离我们娘俩儿远点儿是不是,偏不如你意,你这个伴读必须老老实实当下去,每天都要来,不许再装病,海军大臣你想当也可以,但是必须在京师当,哪儿也别想去“李御姐的表情很任性。   “娘娘,再过几日就是年节假日了,臣可不能天天都来“林卓呲牙咧嘴揉着大腿肉,表达微小的抗议。   “不行,你没有假日,必须天天来上课“李御姐蛮不讲理。   林卓哭着脸求饶,“娘娘,腊月十五,微臣安排了一个小活动,可以提前告假不?“   “活动,什么活动?“李御姐把泼辣进行到底,反正已经不要面皮了,就不管不顾。   “呃呃…“林卓结巴了。   “陪你的小妻子?“李御姐隐约懂了点儿。   “也不是,微臣给家中女眷都安置了活计,免得她们无聊,可儿要做个指甲油的生意,微臣要带些士子好友去为她壮风色“林卓也不再隐瞒,索**待了个底儿掉,顺带把指甲油解释了下,当然少不了把李御姐的手指扯过来当道具。   李御姐脸上都是红晕,由着林卓比比划划,突然升起一股不服气,“哎,你其他的女人们都是干嘛的?“   “耿小妹经营商铺和海贸,清漪经营出版行业,哈茗负责食无竹和节乃现,沐焰负责的,就是他儿子的滇南宣慰使司“林卓简明扼要,只是把哈茗的病梅馆隐瞒了。   “行了,那你那天可以不来,不过,你要我负责什么?“李御姐大度同意,眼眸中春水涟涟。   “娘娘,自然负责监管微臣的仕途“林卓回答得滴水不漏,始终营造着这份暧昧,却又绝不露骨。   “哼…你们林家的生意做得这么大,你还想着征收商税,不会是唬人的吧?“李御姐心气非常不顺,开始找茬模式。   “征收商税于我损失不过毫毛,于国却有大利,何乐而不为?“林卓很坦荡,已经这么有钱,完全不需要更多,但是它的增长却永不止步,合理合法地散出去一些,有利无害。   “哼,谁知道说的是真是假?“李御姐不依不饶。   “商税之事,可能还要拖延很久,能不能办成,也在两可之间,但是微臣矢志不渝,只是急切间无法表白。不过皇家海贸商队之事,年后就可以跟海军衙门一事同步启动,皇家收益将源源不断,微臣一片忠心,天日可鉴“林卓认认真真回答,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李御姐看得牙根儿痒痒,眼见林卓撅着屁股躬着腰,一副彬彬有礼温良恭俭让的造型,觉得非常的碍眼,娇叱一声,“林卓,你给我站直“   “微臣,不敢“林卓苦着脸,仍旧老实巴交。   “哼“李御姐凑上前来,揪住林卓的鼻子使劲一提溜,林卓就不得不竖起身子来,却见林卓的下面赫然一柱擎天。   “呀…“李御姐大惊失色,一趟子往后面跳了好几步,又赶紧捂住嘴巴,压住声音,一只手指着林卓,脸上红霞满天,直红到脖子根。   “我都说了,我不能站直,不能怪我“林卓又恢复那个翘屁股的姿势,隐藏自己愤怒的小弟。   “你,你…“这个场景反而让李御姐觉得非常熟悉,“我在跟你说正事,你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子…“   “请恕微臣失礼“林卓一本正经地猥琐着,“娘娘,您越是说正事,微臣越是难以自持,总觉得非常刺激…“   “你,你这个登徒子“李御姐手足无措,她很容易地被林卓带进了节奏,感觉到隐隐的爽快,“哎呀…你坏死了“   “娘娘放心,微臣虽然对您万分渴慕,但是微臣知道轻重,也,也还控制得住“林卓一脸尴尬,这事儿有点儿丢人,上次这么狼狈,还是在古定风桥渡口跟哈茗见面的时候。   “噗嗤…“李御姐笑了,咬紧了嘴唇,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红晕更加鲜艳了。   林卓刚刚要站直,看到她这个表情,二弟又愤怒了,他只好无奈地再度躬下身去,有点儿蛋疼,也有点儿海绵体疼。   “咯咯咯“李御姐清脆的笑了起来,她对自己的魅力很满意,“你不是狠心的么?憋死你“   “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微臣告退“林卓很乖觉地决定走为上计。   “你,那个样子,走得出去么?“李御姐摇晃着娇艳如花的脑袋,如同一只小狐狸。   林卓咽了口唾沫,下面的二弟更加嚣张,又鼓涨了好大一圈儿,“微臣可能需要静静“   “咯咯咯“李御姐笑得更欢了,白了林卓一眼,幽幽说道,“家里那么多女人,我就给你赐了上千个,还这个样子,真没出息“   “娘娘明鉴,微臣正要请旨,那些侍女,我可不可以还给您“林卓顺势提出要求。   “哦?为什么呀?“李御姐翘着脑袋,神气活现。   “不怎么,养得起“林卓无奈,胡诌一个理由。   “噗嗤…“李御姐又乐了,点了点尊贵的头颅,“行吧,你给送回来吧“   “谢娘娘“林卓低声下气,往下看了看,“娘娘,臣应该可以告退了“   “咯咯咯,再等会儿呗,还有点儿好像…“李御姐瞄了一眼。   “微臣不敢,这事儿不可预测,还是见好就收为上“林卓撩起下摆,拔腿就跑,惊落了一地的眼镜。   “咯咯咯…“李御姐笑得前仰后合。   静了会儿,又像是春儿的猫一样,坐立不安,叫来宫娥要去沐浴,跟林卓一番谈笑的刺激,让她黏黏糊糊的。   浴室内,传来李御姐莫名的担心,哎呀,他那么大,我能行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腊月十五 ?  时间过得很快,腊月刚到中旬,官府就封了印,官员们开始放假,他们的年终奖到底还是拿到了手里,代价就是皇室的慈寿寺和永安塔两项工程全部搁浅,口口声声说着皇家生活不宜过于奢华,要体谅民心民力的文臣们,毫不客气的把户部搬了个精光,反正明年开春,地方上的春税押解到京,腰包又会鼓起来了,完全没必要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及时行乐才是王道嘛。WwW.⒉   嗯,倒是好一副两面派的丑陋嘴脸。   文官们决定在假期好好舒坦一番,很多事就彻底没法儿做,特种兵训练和海军衙门南北洋舰队都搁置在半路,还差一个廷议程序,来决定人选,这个拖字诀也不知道是不是张居正有意为之,但是林卓也不省油,打着军情如火,不容迁延的旗号,赶在放假前的最后一刻,进宫面见李太后,拿到了她的肯,以兵部的名义,火搭起了个架子,特种兵训练暂时由邓子龙负责,南洋舰队整编由刘珽负责,北洋则交给新建伯王正亿,这位王守仁的嫡子,管领河道总督已经几十年了,算得上名正言顺。   刚刚放假,就挨了临行一棒,张居正憋屈至极,好几天没吃的下饭。   “老爷,您也不必过于忧虑,林晦如这个安排只是投机取巧,开春儿了咱们廷议上再从头定人选,保管叫他丢个大人,您这个,还是先吃点儿吧“张居正的管家游七很担心他,捧着华丽的漆器托盘苦口婆心。   “哼,孩子都生下来了,老夫能怎么办?廷议?按例该由谭纶那厮主持,又有张佳胤作梗,难有作为啊“张居正唉声叹气,还是不肯吃。   “老爷,老奴没有什么眼光,不过这太平年景,兵事只是下下乘,清贵一般不愿意沾手的,如今朝廷缺少钱银才是大事,解决了这个问题,老爷的辅地位自然稳如泰山,您还是吃点儿吧,啊“游七围着张居正转圈儿,把食盒盖子打开,竟然是全竹宴,张居正刚刚提起一点儿胃口,顿时又大坏。   “说得也对,朝廷缺少银钱,根子全在士林经商圈地上,这个绝对不能碰“张居正扔了筷子,眼睛里闪烁着阴险的光芒,当着亲信的面儿非常任性,“其他的方法,不外乎开源节流,开源不易,节流倒是可以,林卓打着节流的旗号整顿水师,老夫也可以啊,他可以隔着好几层儿摸上一摸,老夫却能直接动家伙干,嘿嘿嘿,谁更爽?当然是老爷我更爽,那些****的科道御史言官,都跟张佳胤、杨博他们狼狈为奸,太多了,太多了,老爷用个纯金夜壶、翡翠痰盂这点儿小事,他们都要举报,真是吃饱了撑的,没眼色的东西,必须撵走一大半,给朝廷省钱“   “老爷英明,就该这么办,咱们才是辅,得主动点儿,使劲弄,弄死他们,来来来,您还是吃点儿吧,吃了有劲儿“游七柔情款款,连哄带劝。   “唔…那就用上一点儿“张居正心情好转,看那全竹宴也不那么难受了,吞下一口竹荪,嘟囔着抱怨,“游七啊,竹子这东西,北方少见,如今冬日节气又不好,用起来太过奢华,日后老爷用膳,跟竹子有关系的,通通不要,有点儿鱼翅燕窝高丽参什么的,对付一口也就算了,国家生计艰难啊,老夫要以身作则“   “哎,老奴记下了,您这饭食都是三公子的孝心,三公子这段时间,也确实奢华了点儿,吃竹子不说,还玩儿竹子“游七碎碎念,“太奢华了,闹得连续得有三个月吧,支给他的月钱,连十分之一都没有用完,真是太奢华了“   “哦?吃竹子,玩竹子?“张居正眉头一皱,“怎么个情况?“   “京师里新开了两家商号,一家是叫做食无竹的酒楼,一家是叫做节乃现的竹器店,京师的文人跟疯了似的,连轴转着往里边儿钻,生意那是火红火红的“游七对这些大街小巷的小事儿都很清楚。   “比咱家的湖广山色如何?“张居正不爽,筷子又给扔了。   “呃呃…要,要好上不少“游七很小心,老爷的胃口可是金贵着呢。   “哼,什么巴蜀灵竹,还不都是蝇营狗苟之辈,谅你一两家店面也比不过老夫家里五六家商号“张居正嗤之以鼻,又自鸣得意,典型的文官德行。   “呃呃…老爷,那食无竹就开了十八家,节乃现开了八家,说是图个吉利“游七的忠犬属性决定了他不敢有所欺瞒。   “家家生意都很好乎?“张居正不敢相信。   “然“游七嗫嚅着蹦出一个字儿。   “哼…“张居正开始生闷气,老夫一贯自诩生财有道,没想到,跟林卓一比,竟然是个穷逼,被碾压了呀,不行,自家人不能再给他送钱,一文钱都不行,“去,把二公子三公子都叫来,我有话交代“   “呃呃…老爷,两位公子今天有要事,去大兴了“游七有点儿牙疼。   “大兴,冰天雪地的,去大兴做甚?“张居正果然不悦。   “大兴那边儿没人要的山地里,竟然现了很多温泉,建起了很多温泉庄子,两位公子应该是去看看“游七消息灵通。   “哦,温泉,快快出手,买下些山地“张居正啥都忘了,连忙吩咐。   “老爷,这事儿恐怕不行,那地,都被人买下了“游七觉得今天是不可能跟老爷相亲相爱了,全都是坏消息。   “谁人买下?必有猫腻“张居正阴测测下了判词。   “林家“游七不太想说话了。   “哼,必须彻查,谁能有如此先见之明,必有隐瞒不报、上下勾连、合伙分赃之事,林家,林家,林卓的林?“张居正艰难地反应过来。   “正是“   “林卓,林卓,既然是林卓的庄子,那两个孽畜跟着去做甚?混账“张居正终于掀桌子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外面一阵鸡飞狗跳,管事婆子和侍女们互相指责,胡打乱骂闹成一团。   扰乱了大管家跟老爷的独处气氛,游七大怒,一跃出门,出面弹压,命家丁小厮把一群女人全部控制住,按倒在地上,亲自下手,专挑那姿色好的,在每人屁股蛋子上抽了几十巴掌。   张居正无心理会院子里此起彼伏地**撞击声和奇怪的呻吟声,面沉似水,看着张孜宸的留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女儿将往大兴温泉一游,不日即将回返,有两位哥哥陪同,爹爹切勿惦念,好好吃饭云云。   张居正瞪大了牛眼,呆滞在原地,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女儿在下面,女儿在侧面,女儿在上面,一会儿女儿跟很多女的一起,不可言说之处,让他肝胆如焚。   “来人,来人,去大兴传令,让林卓来见我,有要事商议,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啊“   张居正的传令,并不能打扰林卓的雅兴,不是因为林大人长了胆子,也不是大兴温泉太舒服,而是因为他实在拖不开身,也不敢脱开,   不能怪他胆儿小,任谁把太后母子都带出皇宫来,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里是大兴最大的一个温泉山庄,笼了一整座山在里面,面积过千亩,温泉坑位全都是相互独立的,泉水一直涌流灌注不休,灵动洁净,淡淡的硫磺味道略略刺鼻,扑面而来的温热水气,让人心中舒爽。   林卓这一次是玩儿了一把大的,汪秉宜的天择、孙继皋的菜根,还有京师的一群士子,林林总总就已经近五百号人,衣冠飘飘,钟灵毓秀,带走了京师的半边风华。   林卓把全家老小连同张佳胤全家上下都带上了,打定了主意,两家人要在大兴郊外,一起过京师的第一个春节。   可儿高兴得了不得,小胸脯挺的高高的,在闺蜜们以及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京师贵女面前倍有面子。   “可儿,那就是你师兄啊“一个京师名媛盯着远处款款而行,踏歌踏浪的男人们,稍微以逡巡,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人物。   “对呀对呀,那就是林卓哥哥,是不是很英俊啊“可儿还没有开口,刘珌就已经跳出来了,她那摇头摆尾的模样,骄傲得不要不要的。   “刘珌,那是人家可儿的情哥哥,你可别乱叫…“   “咯咯咯,搞不好人家就打着这个主意呢,叫着叫着不就美梦成真了么?“   “哟,要是这样,可儿你可要小心着呢“   “我,我掐死你们这帮****…“刘珌被调笑得霞飞双颊,爬起身来,就冲入人群中开始追追打打,闹成一团。   “哎,可儿,咱们在这边,你师兄他们在那边,可不能算数,连话都说不上一句,那可多可惜“有个勋贵家里的千金,表达不满。   “不会的啦,师兄说了他都安排好了的,晚上还有节目呢,但是肯定不是现在啊,你个骚妮子“可儿把手里的湿巾朝着那千金丢了过去。   “咯咯咯,郭盈是巴不得他们现在过来呢“   “可不是嘛,那么好的身材,鼓鼓囊囊的,又挺又翘,要是藏起来,没人欣赏,才叫可惜呢“   “咯咯咯,尤其是可儿那师兄,来了,恐怕就被吸住夹住了,再也跑不了了呢“   “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谁不是这么想的,哼“那郭盈羞怒不已,叉着腰肢,干脆揭老底。   一句话说出,温泉坑里,莺莺燕燕,一大半都羞红了俏脸。   啧啧,原来她们是泡在温泉里打望男人春,真是太豪放了,伤风败俗。 第一百九十六章 温泉交心 ?  林卓手底下的人,安排这类大型活动,很有心得。WwW.⒉   毕竟是弄过青城山大会、滇南大会的班底,眼前这点儿场面,一般般。   温泉山庄里里外外周到细致,来自萱萱大建筑师的设计,虽然有些地方相当的胡闹,但是新鲜感和创造力十足,让每个人都可以宾至如归、耳目一新。   刚刚来到山庄,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晚上才有节目,那些文人才子和千金贵女们,一撒丫子,就各自跑去安顿,体验温泉了。   林卓带着个侍女,带着两个小孩儿,战战兢兢。   这仨人,只有高葵小屁孩儿是家里的熟人,另外两个都是加塞的不可抗力,化了妆容的李御姐和万历。   “娘娘,你也要去泡温泉么?“林卓抽着鼻子看着侍女打扮的李御姐,很无奈很无力。   “呀,公子,我一个侍女也有房间泡温泉啊“李御姐很在状态,玩儿角色扮演玩儿的都不能自拔了,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手指绞着衣带,这个时候的她非常别有韵味,让人绮念横生。   林卓使劲儿摇了摇头,让自己心思重新清明,很不要脸的狠狠唾弃了一番庇阳经,必须是这货捣乱,自己纯洁善良的健康男子,硬生生变成了色中饿鬼,昨晚才高强度战斗了一夜,今天又是一点就着,真是个祸害。   “娘娘,别玩儿了,少了谁的,也少不了你的,跟我来“林卓拉着挡箭牌高葵,转身当先引路,绕着一个占地足有几十亩的巨大人工湖,沿着九曲回廊山重水复地走了一重又一重。   “哥哥,这里有个回廊鱼哦,你来看“高葵很大气,看出来老爹很重视这两个客人,也就想着法儿的献宝,只见他胖乎乎的手,在条纹松木的廊桥上掀起一块木板,下面居然有一汪清澈的水泉,四周被竹篱拦住,与桥下的河水联通,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正在自得其乐地游动,说不出的惬意。   “唔…不错,不错“万历小皇帝已经是九岁的大孩子了,跟个四五岁的小萝卜头,有点儿放不下架子,勉强点了点头。   高葵挠挠脑门儿,觉得这位哥哥有点儿高冷,怪不得老爹这么殷勤伺候,于是更卖力了,忙前忙后东奔西跑地介绍这个庞大温泉山庄的各种秘密和精巧设计,终于打动了万历小皇帝的孩童心性,一惊一乍地跟在他屁股后头兴致勃勃。   “呼…“高葵见到万历撅着屁股乐颠颠儿地登着儿童水车,抹了抹额头,出了一头汗水,总算搞定了。   “噗嗤…“李御姐笑了,她跟林卓一直不紧不慢地缀在两个孩子后头,非常温馨,“你是从哪里捡到这么个伶俐的孩儿的,丁点儿大一个,都快成精了。“   “呵呵呵呵“林卓也笑得很开怀,“不是捡的,那是我儿子“   李御姐闻言,转过头看着他,神色复杂,终究很不解。   “他是沐焰的儿子,沐焰是我的女人,那他就是我的儿子,我们是他的父母,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林卓不得不再解释一下。   李御姐又看了林卓半晌,才悠悠嘘了一口气,神情愈加柔和温软,“倒是难为你,这孩儿如今有你护着,还有个滇南宣慰使的头衔,也算得上幸运了“   “呵呵呵“林卓又笑了,非常洒脱,“幸运不幸运的,他自己才清楚,只是这孩儿实在懂事,让人心疼万分,说起来,也是我的福气“   “你们两个,倒都是那沐焰的福气才对“李御姐又看了一直默默逗万历小皇帝开心的高葵,也很是喜爱,又回头看了看林卓,缓缓地道,“倒是让人羡慕“   林卓微微躬身,神色不动,转了话题,“娘娘过誉了,有您和陛下,武清伯才是好福气呢“   “福气?哼“李御姐又不开心了,“我早就有意让为父亲晋爵位,但是满朝上下竟似充耳不闻“   “娘娘勿需忧虑,父以女贵,武清伯晋升爵位,理所应当“林卓微一思忖,心知肚明,“另外,文全、文贵两位兄弟,也只需要一个适当时机,立下些功劳,娘娘才有可信之人能用,微臣愿意效劳“   李御姐看着林卓,芳心化水,媚眼欲滴,她几乎完全确认了林卓的真心和忠心,只是心中一根筋始终绷着,让她无法敞开心怀,在冰火间来回轮回,备受煎熬。   林卓被李御姐的痴缠眼神电到了,赶紧转脸转话题,等会儿再一柱擎天就丢人丢大了,“娘娘,武清伯那边可曾安排妥当?若是有些差错,可就影响太大了“   “你尽管放心“李御姐幽幽白了林卓一眼,“我家中,虽然没有能人,但是却也没有逆子,这点儿遮掩功夫,还是可以胜任的“   “娘娘言重了,这边请“林卓伸手引路,到了特意安排的温泉房。   李御姐四处一打量,就非常满意,这个房间非常轩敞,布置得清雅却不落俗套,帷幕重重,床榻矮矮,木质地板光可鉴人,窗台上幽幽几枝竹节,在白雪皑皑之中增添一丝生机。   “哥哥,你看我布置得怎么样?咯咯咯“清脆的笑声传来,林卓最宠爱的小精灵萱萱蹦跳到他面前。   “萱萱乖,布置得很好,快给贵客见礼“林卓的脸都快笑烂了,牙齿怎么拢也拢不住。   萱萱歪着头微微打量了一下李御姐,就眯缝起大眼睛,像只娇俏的小狐狸,“萱萱见过夫人,您好美啊“   “咯咯咯,好个灵秀女孩儿“李御姐被夸笑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赞扬,退下手腕上的镯子套在萱萱手上,“怪不得你哥哥见到你就啥都忘记了,我要是有个这样水灵灵贴心的妹子,我做梦也要笑醒了“   萱萱冲哥哥甜甜一笑,见他点头,收下了这份见面礼,才客气了几句,“才没有,我哥哥就是帮亲不帮理的,夫人,您看这里的陈设布置,若有不称心的,就告诉我,我来给您换“   “没有,没有,称心得很“李御姐大方的伸手揽住萱萱,笑意盎然,“听你哥哥说,这里都是你设计的,萱萱可是个大才女呢,也不知道哪家郎君有福气把萱萱娶回家“   萱萱闻言,红透了小脸儿。   “小姑,小姑“高葵操心万历操心得心力交瘁,见到小姑,马上扑过来撒娇讨好。   “葵儿,咯咯咯,你太重了“萱萱把高葵抱了起来,胖小子已经体重标,小姑抱着都有些吃力了。   高葵完全不介意别人说他的身材,咯咯笑着就给小姑献了一个吻。   万历小皇帝也不玩儿水车了,噔噔噔跑回来,站在李御姐身边,羡慕地看着高葵。   “姐姐,你好厉害,这里好神奇“万历小皇帝有些崇拜,这些设计真是巧夺天工。   “我带你来看,还有很多,葵儿都不知道的“萱萱开心不已,抱着高葵,拉着万历就往外跑。   “娘娘,若是陛下喜欢,皇家也可以修一个园子,也好怡情养性“林卓见状,出声提议。   “哼,哪儿敢修,谁像你这么财大气粗“李御姐又不开心了,剜了林卓一眼,“修个慈寿寺都让你们骂得跟什么似的,就差说我祸国殃民了“   “咳咳咳,娘娘放心,等到皇家海贸开局,钱不是问题“林卓信誓旦旦。   “噗嗤…你那傻样儿“李御姐失笑不已。   当天晚上,温泉山庄的九曲回廊张灯结彩,宴席排开,湖心亭上丝竹错杂,彩衣翩飞,京师的贵官子女们坐在一侧,文人士子们坐在一侧,老林家跟老张家的人列坐在正中央,共同欣赏歌舞,品味佳肴。   湖中热气升腾,把寒气隔绝在外,把歌姬舞女们称得仿如仙女,美不胜收,其乐融融。   聚宴之后,就到了活动时间,沐焰的参谋团出了大力,乌雪、乌霜组织滇南各地的少数民族同胞,表演了十几个极具特色的活动,哈日、哈韩也组织僰人侍女排练了舞蹈,浓郁的异域风情让男男女女们都眼界大开,惊叫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按照林卓的脾性,这照例不会是**,**是烟火表演,他的烟火不在天上,全都在水上。   林如楚接手军火工厂之后,在开6战火器的基础上,在海战火器上花费了巨大心力,他陪着林卓来到大兴,最是紧张,这是对他成果的验收和检查,虽然别人当儿戏看,他却绝对不会。   湖心亭,舞女们缓缓退去,灯光次第暗淡下去,连回廊上都漆黑一片,只有林卓的头顶上,一盏大灯光芒炽烈,让他浑身熠熠生辉,宛然天神,夺人心魄。   林卓站起身,朝着鸦雀无声的四周招手示意,他接过邓子龙递过来的一张弓,又拿起耿二力递过的一支火箭,看了紧张难言的林如楚一眼,搭弓引箭,“嗖“地一箭射出,直接射中人工湖顶端的火油,一蓬烈火轰然点燃,绕着人工湖盘旋一周,每个一段,就有一颗巨型焰火冲出天际,环绕人工湖一周,方才绵延而止。   “呀呀…“   “好漂亮“   “好美啊“   “过来了,过来了,啊…“   千金贵女们激动不已,尖叫声连成一片,男人们也淡定不能,心神摇曳,至于高葵和万历两人,又蹦又叫又跳。   最后一颗巨型焰火之后,人工湖归于平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下一幕惊喜。   林卓转过身,笑得非常灿烂,对林如楚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拉扯了一下回廊上的引线,顿时数十颗焰火在水中,次第冲出水面,形成一棵棵巨大的红色火树,如同火龙出水,艳丽无比。   紧接着,湖中央突然绽开一个巨大的火焰莲花,在湖面上向四面八方炸开,一条条火蛇朝着回廊上的观众们猛冲而至。   “啊…“尖叫声震耳欲聋,女士们抱成一团又叫又跳,就算是男人都无不猛然后撤,躲避不迭,受惊不小。   又经过好几个回合的刺激的水上焰火,回廊的灯光次第亮起,再度灯火通明。   随后,又举行了有奖竞答和抽奖活动,奖品自然都是可儿的美甲系列产品,家里人自然不参与,只有两边的年轻男女你争我抢,热闹非凡。   林卓笑吟吟看着,时不时被逗得笑出声来。   林如楚带着几个大匠师和管事,来到林卓身边,躬身行礼,“大人,卑职幸不辱命“   “很好,如楚啊,我对你刮目相看“林卓拍了拍他的肩膀,“各位师傅也都辛苦了,本官聊表寸心,还请笑纳“   匠师管事们心满意足的捧着巨额的奖金告辞而去,林如楚留了下来,做到马容身边,他们的交情还不错。   “娘娘,火器威力非凡,无论海6,需得严加重视“林卓对着身边的李御姐轻轻说道,这个妞儿趁着刚刚的混乱,依偎在自己身上,就黏住不走了,反正小万历被高葵和萱萱带着到处疯,她也要放飞一下自我。   “嗯,我知道,等到海军衙门筹建起来,这个军火和船政就都放进去,让你管着,我放心“李御姐蹭了蹭林卓的胳膊,非常柔软。   “娘娘英明“林卓老不客气地认了账,这些活计交给别人,不管是谁,林卓都要死活拱下来,这可是命脉。   李御姐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今晚的火树银花,她此生不忘。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兴枢机 ?  美甲活动推广,到最后已经变了味道,可儿纯净的商业行为,被林卓弄进去太多******不仅有隐晦的政治谈判,还有深藏的军事目的,更有文化影响力的扩散。WwW.⒉   总体而言,所有的目标,都达成的非常好,林卓取得了李御姐进一步的信任,并且确认了类似谈恋爱那种酸酸甜甜的相处模式,林如楚大大的露了一小脸,军火工厂的事情也基本定下来了,在京师文艺圈儿还有显贵家的二代群体里,都获得了非同一般的地位。   至于明面儿上的事情,不言而喻。可儿的美甲产品风靡高官勋戚家里的闺房,林卓黑心定下的规格价位,竟然没人搭理,连个还价的都没有,一天过去,可儿盘坐在床上数钱,就真的数到了手抽筋了,躺在床上扑腾着小短腿儿,嗷嗷直叫,全家人都蜂拥而至,看到铺满了一床的银票,还有可儿可怜巴巴地小眼神,顿时哭笑不得。   “咳咳咳,卓哥儿,多财招祸,你悟了么?“张佳胤翻了个白眼儿,指着林卓,很诙谐地开始教育他。   林卓正忙活着帮可儿揉手腕,听到张佳胤的落井下石,心有点儿塞,“恩师所言极是,多财招惹的祸端,只能用更多的财来解决,归根结底,徒儿还是太穷了,以致师妹遭遇此祸“   “唔…似乎很有道理,凡事只要有道理,就没有问题“张佳胤闻言,咋摸了一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随即吆喝上林泰来,扬长而去。   “师兄,好疼“可儿眼泪汪汪,扭着身子扮可怜。   “可儿乖,不疼不疼,让姐姐来帮你数钱好不好?“清漪温柔的哄了哄可儿,旋即把罪恶的黑手伸向了床上的银票。   “啊,才不要“可儿的反应很快,挣扎开,打着滚儿大字形趴在床上,把厚厚的银票全都盖了起来。   “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响彻整个卧房,笑得可儿悻悻然。   “这孩子,都掉到钱眼儿里了“向师母很无语地看着自己在床上打滚儿,跟清漪打闹个不停的小女儿。   “哪里,可儿是个好孩子,都是被卓哥儿带坏的,清漪、小妹还有哈茗、沐焰,都是被他带坏的,女孩子家家的,天天东奔西跑忙这忙那给他挣钱,他才是最坏蛋的那个,现在萱萱都在闹腾着要设计这里的一些温泉庄子,改装成什么会所,说是要挣大钱呢…“张婉儿数落着自家的儿子,一副很头疼的样子,但是她脸上喜滋滋的笑容充满了骄傲。   两个母亲手挽着手聊着天就走了,显然并没有真的在意,还说要去试试林卓说得什么水疗死帕。   可儿噘着嘴巴,皱着鼻子,看着她们的背影,很不自信了,“师兄,女人家做事情,还有挣钱,是学坏么?“   她此言一出,房间内的女孩儿们,都睁着各有魅力的眼睛看着林卓,隐隐的不安在空气里蔓延,毕竟她们曾经受过的传统教育表明,张婉儿无意间说的话挑动了她们一直以来从未消逝的忧心。   “是,真的是学坏“林卓说出了所有人都最不想听到的答案,耿小妹最是手足无措,“坏就坏在你们挣的钱还不够多,还不够我挥霍,你们再多挣点儿,就没有问题了“   “咯咯咯,哥哥坏死了“萱萱早就捂着嘴巴看乐子,这会儿第一时间笑起来。   其他女人也都翻个白眼儿,不再搭理林卓,帮着可儿一起数钱,乐呵呵的,一窝娇艳的财迷。   林卓无奈,只能抱起高葵,拉着萱萱走人,“萱萱,你也想要挣钱是不是,要不我就把金凫和陈哲那边的海贸生意都交给你好不好?咱家宝贝要挣钱,就挣最大的“   “咯咯咯,好呀,好呀,但是我还是要设计温泉会所“萱萱爽快得答应了,但是却对自己的设计事业念念不忘。   “唔…设计是可以,要是经营的话,还是交给别人怎么样?“林卓很严肃,高葵都睁着眼睛似懂非懂。   “为什么呀,我就要自己经营“萱萱犯了犟脾气。   “唔…你要经营也可以“林卓对自己的妹妹天然弱势,很没出息地或许认怂,“那要不就改个名字,不要叫会所,咱们叫会馆咋样?“   “我就要叫会所,哼…“萱萱完全不懂,自然不领情,蹦蹦跳跳就跑掉了。   林卓跟高葵面面相觑,抵了抵额头,笑成一团。   两父子正在闹腾,迎面就看到了一个不怎么想看到,又不能开口撵的人。   “林卓,林公子,你这里的景致非常好,我央求了姐姐,在这里多待几日,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说话的,是沐燃,林卓的小姨子,昔日的霸道女王,如今已经,已经知道稍微收敛一下了。   “不会,不会,都是自家人,我可是你姐夫,这里你想待多久都可以,葵儿,叫姨姨“林卓自然不会那么小家子气。   “姨姨“高葵叫唤了一声,却没有伸手要抱,显得矜持了很多,他总是很懂事。   “哎,葵儿乖“沐燃笑得有点儿苦涩,“你答应了就好,我陪着爹爹留在京师,正愁没有地方串门子呢“   “应该的,应该的“林卓爽快应下,目送着沐燃的背影在侍女簇拥下,袅袅娜娜而去,微微耸了耸肩,说起来,他最怕的女人,就是沐燃和张怜儿了,她们俩,比李御姐还要令他难受。   林卓缓缓走出院落,在温泉密布的园林里徜徉,与张居正家里的两男一女不期而遇。   乍见林卓,三人都很激动,尤其是老三张懋修,乐得忘乎所以,把妹子什么的抛诸脑后,一溜烟儿蹿上前来跟林卓解释自己兄妹三人贪恋此处风情,打算滞留两日,接着就是好一番热乎,跟见着了党中央似的。   老二也好不了多少,这俩人都跟林卓见过面,凑在一起,聊天聊地聊焰火,浑没在意身后的小妹张孜宸瞪着大眼把人家林卓上上下下看了个通透,眼中精光闪烁,变幻不停。   林卓抱着高葵,手都快软了,不得不把他放下,张家的两个孽畜却毫无所觉,犹自喋喋不休,让林卓万分蛋疼,不得已出言打岔,“两位兄台,这位可是令妹“   “呃呃…“这两位才想起来还有个重要人物在后头当背景,当即尴尬不已,连忙介绍,“这位乃是小妹,闺名孜宸,一贯对林兄才华人品仰慕不已“   林卓一脑门儿黑线,他宠妹成痴,最是见不得这种推销风的人渣兄长,“张小姐有礼了,近几日家中繁忙,也未曾亲自接待,怠慢几位贵客了,还请勿怪勿怪“   “林公子过谦了,小妹这几日在贵府可是眼界大开,长了不少见识呢“张孜宸晃晃自己五彩缤纷的手指,很是活泼,“听说这都是林公子为博得可儿妹妹芳心一笑,苦心孤诣设计而得,姐妹们都夸赞你是知情识趣的好郎君呢“   “不敢不敢,雕虫小技,贻笑大方“林卓赶紧谦虚。   画风神奇的一转,变成了林卓跟张孜宸聊天聊地聊美甲,把老张家两个活宝公子给晾在了一边。   “公子,公子,属下陈苏,有要事禀报“正在林卓脱身不能的时候,陈苏的救命仙音传了过来。   “三位,林卓俗务缠身,失礼了“林卓赶紧趁势告辞,与那三个意犹未尽的话唠兄妹作别。   陈苏倒不是单纯为自家公子解围,他身边还带着几个腰间悬着小小十字架的宗教人物,林卓把高葵交给侍女照料,几人一起来到惜月和怜星的住处,看到的一幕却不太和谐。   哈茗跟个二流子似的,正在涎着脸调戏怜星,把她弄得面红耳赤,旁边的惜月一脸圣洁,充耳不闻,并不参与。   “师叔“见到林卓,惜月的圣洁火破功,带着点儿蹦跳的意思扑到林卓跟前,桃花眼里水润水润的。   “嗯,惜月“林卓大模大样地摸了摸惜月的脑袋,用他的半吊子杂牌宗教理论来说,这是灌顶赐福,“说说吧,现在传教的事儿,进展得怎么样?“   “总得来说,我这边进展不是很顺利,因为我手底下都是僰人或者白莲草莽,你要求高层次人群,很难操作“哈茗率先开口,成绩不好,兴致不是很高,“惜月的人手帮了很多忙,但是后续总是跟不上,有的时候,退出或者失联的,比入教的还要多“   “我这边情况稍微好点儿,但是有个问题,经不起考验,平素信教的多,但是派上用场的时候,支持力度太小,有人一遇到事情,就脚底抹油了“陈苏也有点儿沮丧,来到京师的第一个活计就有点儿丢人。   “师叔,专职教士人员已经较多,据我观察,全身心投入的也有不少,形势比较好“惜月倒是信心满满。   “唔…“林卓搓了搓眉心,思考了半晌,“主要问题还是组织太过松散,这样,惜月,得弄个阶层制度,从基层信徒,到教士,再到牧师,主教,枢机主教,有了层次,再给他们一定的权力和好处,吸引力才会更大,还有,可以组织一些形式,以匿名的方式,让教徒对外集体行善,或者集体活动,让他们交叉传染“   “师叔教诲得是“惜月当即领悟,非常钦佩。   陈苏若有所思,哈茗撇了撇嘴,对一肚子坏水儿的夫君早已习惯。   又说了些细节,林卓转移了话题,神色变得无比郑重,“接下来,除了协助惜月传教,病梅馆和审阴司的下一个任务,是找一个人,这个人就在顺天府,还有些特征…“   听林卓细细说完,陈苏和哈茗急匆匆离去。   “怜星,你有什么要问的,要说的,可赶紧啊,要不我也走了哦“林卓看着闹小孩子脾气的怜星,有些无奈,冲她找了招手。   “其实也没有什么“怜星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地凑到林卓身边,靠着他的大腿,“大哥他们传信来,战事进展很顺利,黎桓的消亡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只是那位秦邦屏将军干预越南事务太多了,他还插手了越南的军权和财权…“   怜星眨巴着眼睛看着林卓,有些祈求,有些不解。   “怜星,秦邦屏将军是按照我的意图在行事,只有这样,越南和大明才能亲如一家“林卓拍了拍怜星的小屁股,只能用歪理推脱,“也只有越南和大明亲如一家,咱们才能无拘无束做一家人“   怜星沉默了一会儿,把头靠在林卓小腹上,“我知道你说的不对,但是我还是相信你“   林卓闻言一震,转头,又碰上了惜月迷蒙的眼睛。 第一百九十八章 贺岁朝会 ?  大明的中央朝廷在放假,但是一般政务还是在流转的,只是流程非常的简化,而且按照文臣们天子无私事的理论,文臣可以过春节,天子不行,这个时候的事务,事实上是由皇帝来处理,内宫的乾纲独断,在这个时候才是真实的,其他时候,只是美好的画饼而已。WwW.⒉   在聪明的文臣们想来,大过年的,整个官僚机构几乎瘫痪,也没啥大事儿,让内宫拎着杂七杂八的小事儿,去过把瘾也好。   有两个石破天惊的的消息,震动了整个京师,让腊月三十的贺岁大朝会,增添了浓郁的欢乐气氛。   第一个消息来自海上。闽浙总督汪道昆、海防参将刘珽的动作非常快,宁波、泉州、江淮等几支水师军队大春节的完成了集结,剔除了不服从军令的军官,他们没有按照常规,进行整编训练什么的,更没有新年礼物,直接拉出去上战场,以战代练,对盘踞台湾的海盗巨寇颜斯琦展开疯狂攻打,势如破竹,歼灭俘虏大小船只数千条,占领台湾全境,匪颜斯琦阖族伏诛,缴获金银财宝无数,装满了数百艘五牙大船。有义民耿飙、陈哲率众襄助王师,前驱破敌,居功至伟。   第二个消息来自6地上。西南地界儿上,耿大力和秦邦屏频频力,率军连克黎氏数十个城池,朱雀营、狼骑兵和火枪队三只队伍包揽了所有攻城功劳,尤其是朱雀营,甚至创下过以两千人俘虏数万人的奇功,越南境内,凡事看到朱雀旗帜的,无不望风披靡,黎桓也被朱雀营生擒活捉,阮氏完成一统。最后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其邻国真腊、暹罗、缅甸等见朱雀营而仰慕圣朝,使节云集升龙府,待春来即北上朝贡。   至于为什么邻国会看到朱雀营,朱雀营怎么让他们仰慕大明的,只字未提。   两封奏折即便未曾经过通政司,而是直接传到御前,但是还是很快就流传甚广,泄露消息,已经成了大明朝独特的政治文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大家都能知道。   于是,春节假期里,正月三十,大朝会贺岁,两位张阁老带头,大家伙儿齐刷刷地跪地山呼万岁,向皇帝和太后贺喜,翰林院拟定了华丽丽的文章,把小万历的丰功伟绩包装得金光闪闪。   朝臣们站在建极殿里,不懂行的,都看着谭纶,毕竟是军事成就,兵部尚书肯定有好处,能贴金,懂行的,都看着林卓,这些严格说起来,都是他的功劳,只是不知道会怎么个赏赐,要是再升官儿,可就骇人听闻了。   按照惯例,贺岁大朝会里,大臣们都能拿到些年终奖,年资到了的,也会涨上点儿虚衔,大大的夸上几句,没啥实际效用,图个吉利,皆大欢喜嘛。   念到林卓的时候,画风陡变,“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林卓,功绩非凡,特命以原官兼任海军大臣,筹建海军衙门,总掌南北洋水师,督练玄武营“   多么清新脱俗,没有虚衔儿,没有表扬,只有干货。   朝堂里突然一阵闹腾,又突然安静,林卓藏头露尾的连珠三箭,实权一点儿不落下,全都到了他自己手里,名正言顺。   张居正站在前面,眉头微皱,摇了摇头,这是连廷议都跳过去了,林晦如,终究成了气候,可惜,老夫这硕大的宰相肚里,又岂能容得下你?   正当所有流程都走完,小万历已经睡了又醒的时候,朝廷里出了幺蛾子。   “臣礼部右侍郎郑振声启奏,陛下正位已满一载,太后娘娘摄政,大明国威远扬,所谓百善孝为先,武清伯李伟敦厚纯良,值此一元复始,良辰吉日,请进侯爵,以为天下孝道表率。“郑振声第一次在重大朝会上声,还是敢为天下先的活计,很有些紧张,声调颤巍巍的,让人一眼就看出,他没胆儿想这种问题,只是有大人物在利用他的职位声。   这个话题有人提起过,但是被高拱和张居正出于挤压内宫权威这一不可言说的目的,给联手压下了,当时的张佳胤,态度也是不置可否,他对勋贵武人,好感也有限。   所以郑振声一开口,两位张阁老都蹙紧了眉头,李御姐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锦帕。   “臣曾省吾,附议“   “臣申时行,附议“   “臣王家屏,附议“   “臣沈一贯,附议“   ……   “微臣林卓,附议“   等到林卓出列附议,瞬间就在大殿里放了个耀眼的信号灯,尽管他还是鬼头鬼脑的藏在后头,但是屁用不顶,跟谁不知道你是幕后黑手一样。   “臣等附议“一大波隆庆二年的年轻进士以及西南江南的同仁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密密麻麻,很是壮观。   万士和苦笑,这是个什么情况,他是礼部尚书,是主管这些事儿的一把手,但是林卓没有来找他,却找了他的副手,又弄了一大堆中下层官员站脚,他瞟了一眼张佳胤,这位大哥要是再不给他个暗示,他也只有顺着林卓走了。   “臣张四维,附议“   又有一个重量级人物出列赞同,这位吏部左侍郎还冲着林卓友好的笑了笑。   “臣户部尚书王国光,有下情上奏,父以女贵,人之常情,然而朝廷用度短促,朝堂上下应当共体时艰,爵位晋升,不应急于一时。“反对的音调终于还是响了起来。   “王尚书,您是长辈,林卓有两事不明,还请您教我?“林卓果断出列,要是让反对的人连成一片,那可就大大不妙。   “请讲“王国光运了运气,跟林卓放对,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家有爱子,乃是孝子,手中美食,即便自己不食也要留给下官,我家有忠仆,身上千疮百孔,无一句怨言,宁愿布衣终身,也要陪在下官身边,敢问,何为忠?何为孝?“林卓慢条斯理,一点儿都不激动。   王国光脸上一白,怒气横生,“哼,事有轻重缓急,家国岂能相提并论“   林卓笑了,渐渐严厉冷酷,“我家曾有贫苦,我是顶梁柱,然而大家群策群力,方能蒸蒸日上,尚书负责钱粮,致使国用不足,已经失职在先,如今又用你的失职来委屈皇家,脸面羞不羞?“   王国光脸上阵红阵白,“你…“   林卓并没有说完,情绪非常高亢,“王尚书,陛下与太后乃是大明元,天朝颜面,无论内务如何,必须团结,一致对外,如今,看你模样,满腹鬼域,满面脏污,何其羞耻?“   “臣户科都给事中沈一贯,弹劾王国光失职渎职,懈怠国事…“   “臣弹劾林卓殿前咆哮,以下犯上…“   “臣弹劾…“   一个个大臣连轴转地蹦出来,交叉弹劾,把个贺岁大朝会弄得乌烟瘴气。   “肃静,切勿失仪“押班御史纷纷高呼,殿内勉强恢复安静。   李御姐坐在原地,看了看满朝大臣,又看看林卓,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林卓却很安宁,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准备的招数,并不只有这些,文臣混战陷入了泥淖,不还有武臣么?   “臣定国公徐文璧,请为武清伯晋爵“   “臣武定侯郭大成,请为武清伯晋爵“   ……   勋贵班里,一向热衷看戏的大人物们,纷纷表达看法,跪在地上为武清伯请旨。   文臣顿时感到坐蜡,张佳胤深吸一口气,自己徒儿手腕儿果然非凡,文臣内斗,已经成了强弩之末,自己打成一团,武臣的请旨,绝对是最后一击。   这个时候,谁要是再出面反对,那可是往死里得罪内宫。   这时候有个很险恶的声音响了起来,“娘娘,若是户部钱粮实在不足,臣新建伯王正亿愿捐款协助“   “对,俺们出钱,咱们祖先拼死拼活,被文臣这帮老官儿弄成什么样儿了,连俸禄都不出,真亏的有脸“   “嘿嘿嘿,文臣嘛,大多数是好的,户部的,就不一定了,靠山吃山,靠着银库,就吃银库呗“   ……   一大波武官们吆五喝六,明里暗里的指责数落,让文臣老脸涨红,尤其是王国光,更是羞臊到了裤裆里。   “哎…“张居正悠悠一叹,只能出面灭火,“娘娘,臣以为,武清伯晋爵理所当然,户部稍加筹措,俸禄仪卫,并无问题“   “准奏,户部尚书王国光,这个年,你就不要过了,朝议汹汹然,多少要有个交代,到都察院去,等候勘问“李御姐绷着脸毫不喜悦,冷冰冰的。   眼前这个阵势,自己那小情郎不知道出了多少血,费了多大劲儿,又给出去多少利益,总想着自己是太后,掌握朝纲,可以好好弥补他在川南受的罪,岂不知却是越欠越多,到了京师,还是他为自己操心。   这个太后,真个没滋没味。   非比寻常的贺岁大朝会,姗姗散去,林卓跟着大队缓缓走出,等到殿外,他身边已经聚齐了一大堆的文臣武将,就连那些老资格的,比较自矜身份,也都要远远打个招呼示个意。   谁都知道,贺岁大朝会上,林卓已经毫不掩饰的露出了獠牙,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青年军,一股不容小觑的新势力。   “阁老,下官沈一贯,有要事相商“张佳胤身边也有很多人,沈一贯在最里面。   张佳胤看着这个年轻人,自然知道是谁让他来的,心中感慨,同是隆庆二年进士,王家屏、沈一贯还有于慎行这些精干人才,几乎一眨眼,全都跑到自己徒弟那里去了。   论起组织工夫,自己不如晦如太多。   “何事?“张佳胤面目和煦,并不为林卓自作主张强推武清伯而闷气,他重情重义,不计得失,向来如此,并不值得深怪。   “一条鞭法“沈一贯言简意赅。   “唔…“张佳胤苦笑,缓缓点点头。   这到底谁是谁师傅?谁在给谁铺路?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强推北洋 ?  惊心动魄的贺岁朝会完毕,虽然出了些意外,带来一些冲击,大家伙儿还是愉快地再次放了羊,张居正开始在家里享受老男人的精彩人生,张佳胤也捧着一摞沈一贯的馈赠,回到了大兴,要去松快松快。Ww   这些土著官僚,看法和做法在这方面高度统一,革命工作随时都可以做,但是假期却不是随时会有的,逝者如斯夫,要及时行乐,先爽一把再说。   但是林卓却不能,他在京师还有些余韵没有体验完,利用海贸勾搭了那些勋贵,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很伤人品。   刘显和王正亿作为林卓圈子里唯二的跟勋贵搭边儿的,在勋贵们最喜欢的地方,京师最大的不可描述娱乐场所天仙居,包了场组织了一个局,说不出是什么局,反正肯定不是素的。   京师的勋贵大爷们都很有个性,很奇特,反正来的近十家勋贵,跟朝会上帮忙的人不是一波,严格说来,早朝上领头帮忙的,只来了武定侯,其他的,都只是扯顺风旗捡便宜凑热闹的。   林卓一一招呼着,冲着他的面子,很多小辈儿都很自觉的来扎场子,堂子里,二代们倒是占据了主流,殷勤侍奉着几个老爷子。   “马容,你把人都给记下,看看有没有哪些老牌勋贵是要我亲自上门的“林卓面对这个场面有些苦笑。   “公子,带他们海贸,分明是送钱给他们,还得咱们上赶着倒贴,真是…“马容摇着脑袋,觉得很困惑。   “没办法,别说他们帮了点儿忙,就是没有帮,也得有一两个大块头,才能拉得起大旗,带得起节奏“林卓也无奈,勋贵的脾性,个个都被养成了变态,向来不同寻常。   “是,公子,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是想做点儿好事,落个人情,还是家大业大的,对海贸不屑一顾?“马容在京师文武官员圈子里打滚儿,中低端的路子已经趟得很熟,只有这上面花里胡哨的风景,始终费解。   “武清侯到““沐老公爷到“   随着两声响亮的通传,新升了爵位的李伟满面春风的带着两个儿子倾巢而来,沐老公爷也就是沐昌祚带着沐燃一块儿来的。   “林大人,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今儿个这买卖是赚是赔,这份情谊,老夫记下了“李伟看上去还算眉眼通透,只是市井气息浓郁了点儿。   “侯爷言重了“林卓倒是比较欣赏他这个直白的个性,转脸又冲着沐昌祚行礼,“老公爷前来,林卓有失远迎“   “别说那客套的,林小子,都说你要带着咱们走海路挣大钱,老夫来看看,咱们老沐家今时不比往日,帮不上啥忙,弄点儿银钱出来还是没问题的“沐昌祚非常豪爽,不过话里话外却把林卓当成了打秋风的。   “老公爷厚谊,晚辈愧领“林卓哭笑不得,但还是恭恭敬敬,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丈杆子。   “林大人,怎么着,咱们这事儿能不能说了,快点儿说了快点儿完,本伯爷已经按捺不住了“一个三十许印堂黑的锦衣中年人有些不耐,出声催促。   “嚯嚯嚯,小郑急性子啊,你这心里痒痒半个时辰,办事儿二十息的能耐,正要好好憋上一憋“沐昌祚不管你谁跟谁,他辈分又高,如今也已经被一撸到底,怕个毛毛。   “呵呵呵,兴安伯稍安勿躁,还有最后一位,人齐了,咱们就可以开始了“林卓温声回复,不跟这混不吝一般见识。   “哟,这是谁啊,比咱们沐老公爷辈分还大,比咱们武清侯爷还亲贵,这是多大牌的角儿啊…“兴安伯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火烧火燎,还在拉仇恨。   话没说完,田义就施施然走了进来,“倒是咱家失礼了,兴安伯要兴师问罪,咱家就只能听着了是不?“   “嘿嘿嘿,嘿嘿嘿,田公公,您瞧我这张臭嘴“兴安伯怂了,举着手在自己脸上拍了几巴掌,很是猥琐。   “得了得了,晦如,娘娘安排我来听你的吩咐,有话你就说着“田义懒得搭理那个二皮脸。   “好,诸位,咱们这就开始,林卓不怕有财露白,在西南的时候,生计艰难,念及先皇开海,也就委派家人出海赴南洋通商,不料,短短一月,获利巨万…“林卓慢悠悠地炫了一把富。   “当然,这都与陛下、太后圣明,南洋水师精锐不无关系,甚至,还有家将在台湾一战中立下了些功劳,被整编进入南洋水师序列,为守护大明海疆略尽绵薄之力“   “嘿嘿嘿““哼哼…“下面出了很奇怪的声音,这些勋贵自从林卓透露了消息要在海上通商,也下了功夫的,南洋那块儿,大明的招牌的确很有用,在很多地方,大明百姓都是人上人。   但是南洋水师的事儿,林卓这么说就谦虚了。耿二叔和陈哲确实被吸收进入了刘珽负责的南洋水师,让南洋水师的规模膨胀了两倍不止,大仇得报的耿二叔要钱有钱,要船有船,要人有人,精神爽快,干劲儿十足,操练起大明的正规军来,不是一般的卖力,地位自然也不同寻常。陈哲训练的纯火器6战队规模也极为庞大,林家原有的精锐就约莫有近万人,进入正编之后,滚上了南洋水师的雪球,膨胀到了三万多人,端的是一言九鼎。   “这个意思,林大人让咱们也去南洋讨口饭吃?不会冲撞了你家里的生意吧?“武定侯郭大成很感兴趣。   “非也非也,诸位,从京师,到南洋,在海上可能就要走上半个多月,风险太大“林卓摇头,南洋已经耕耘得很熟了,完全用不着这些勋贵,只给他们占便宜,绝不是林卓的风格,“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北洋这边朝鲜、日本可也是海贸的好去处啊,这里还是处女地,可不比南洋那边松快?“   勋贵们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又全都掉过头,看向了默不作声的王正亿,“新建伯,说吧,人家南洋水师进展飞快,不仅成了军,还立了功,你这北洋水师,好像连个动静都没有,这可不行,别落了咱们京师爷们儿的脸面“   新建伯王正亿暗地里撇了撇嘴,这些人倒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不是没有过动作,只不过架不住这些勋贵们各自占地盘儿,护食儿护得跟什么似的,眼前这些人,当初绝对不是这幅嘴脸,还有辽东那边,李成梁跟个土老财似的,圈着大连、旅顺不放,北洋水师连个驻地都定不下来,根本就徒有其表。   “田公公,咱们北洋的海贸,大头还是在皇家,我就请您给王伯父做个监军,我也派个家人到北洋里任职,诸位也都可以派人进来“林卓站起身,环视一周,把话渐渐说死了,“然后北洋水师就是咱们海贸的保护神,大家可得齐心协力才是,开春了正是做买卖的好时候,船队能不能按时起锚,全看这北洋水师能不能成气候“   “没说的,我让文全去北洋,跟着林大人,我放心“武清侯最先表态,其他勋贵也纷纷跳脚表示支持,皆大欢喜。   天仙居的场子定下来了,林卓并没有久待,带着王正亿去拜访了定国公徐文璧和英国公张溶,这两位京师勋贵魁也客气会见,一通畅谈下来,两人都表示支持北洋水师,至于商贸的事情,英国公派了世子张元功跟林卓细谈,定国公么,则一口回绝。   英国公门外,看着已经恭候良久的独孤成林和林如楚,林卓深深吁出一口气,北洋南洋,再加上他们两人的船政总局和军火总局,海军衙门总算是初具雏形。   做点儿事情,真心不容易。   林卓在春节假期里往来奔波于京师,北洋水师有了勋贵的全力支持,进展一日千里,很快就搭起了架子,在大连港口成立了中军大帐,田义、哈龙和李文全空降到里面,负责捏合错综复杂的帮派势力。   林卓也成功在千步廊弄到了一个衙门口儿,海军衙门的f1ag悄无声息的挂牌立起来了。   当然,勋贵们的私活,动作比公事更快,天津港已经密密麻麻排起了一大堆的五牙大船,年节里车队马队川流不息。   林卓合纵连横的大动作,不可避免落入京师高官们的眼底,眼见林卓以肉眼可见的度搭起了自己的海军衙门,有心人不能不心思复杂。   吏部左侍郎张四维非常不安宁,高拱翻车,林卓横空出世,他一直稳居原地,这不是他要的明天,他是个有梦想的人。   在连续两场政治斗争结束之后,他试探着在贺岁朝会上给了林卓一点支持,却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他感觉到自己面临很残酷的考验,是继续靠过去,还是保持中立呢?   可恨申时行,原本跟自己一样地位尴尬,却借着自己门生的名义,对林卓一个后生晚辈俯贴耳,真真是不要了面皮。   如果自家集团取胜蓬勃向上倒也罢了,可现在用张四维深沉的眼光看来,明显是外强中干。   张居正徒有辅虚名,上有皇室猜忌,下不得臣僚人心,又有张佳胤手段老辣,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政治集团,延续性很重要,张佳胤学生林卓异军突起,文采盖世,且善于凝聚人心,只要不出意外,张佳胤集团的政治寿命至少还有五十年。   反观张居正,人心不稳不说,反而内部矛盾多多,张居正的风格也是胃口其大无比,不允许有人旁逸斜出,出头的机会太少了,老夫吃不饱啊。   张四维陷入了沉思。 第二百章 至尊红颜 ?  新春时候,万物休息,只有苦命的林卓在京师穿梭办事儿,忙碌得不可开交,事情理出了头绪,时间也快要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他可是一定要回大兴跟家里人一起度过的。WwW.⒉   但是他却也不敢说走就走,李御姐那边的需求,也得先满足了才行。   “娘娘…“林卓呆在养心殿,有些麻爪,不说话,干盯着人看是个什么意思,旁边还有冯保和田义呢,也不注意点儿影响。   “林卓,哀家该怎么感谢你呢?“李御姐终于开口了,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走到了林卓面前,杏仁眼看着他,一瞬不瞬。   “娘娘言重了,呃呃…“林卓躬身要行礼,却被李御姐伸出玉手拦住了,实实在在的**接触,让林卓非常惊骇,瞄了旁边的冯保和田义一眼,这是怎么话说的,李御姐还喜欢这种调调?   李御姐双手握着林卓的小臂,捏得紧紧的,满眼都是急切,“林卓,哀家自幼入裕王府,服侍先皇,虽有两个弟弟,但却不甚亲近,唯独看你,却非常合眼缘,如今你又苦心为我家做出此等贡献,不如…“   “娘娘,能为您效劳,乃是微臣的福分,不足挂齿,能得娘娘青眼,微臣铭感五内,然而,为免悠悠之口,微臣万万不敢造次“林卓见李御姐曼联期盼,却只能狠心婉拒。   “为何?“李御姐失望了,有些委屈幽怨,这可是她觉得最名正言顺跟林卓走近的由头儿。   林卓心中疼痛,苦笑一声,“娘娘,微臣若只是文臣,还能为您做很多事,解除忧患,若是高攀皇家,恐怕就只能陪着您遛弯解闷了“   “呃呃…“李御姐闻言呆滞,眼光流转,狠狠瞪了冯保一眼,赶紧就坡下驴,“那就罢了,那就罢了,只不过,你我二人知心,以姐弟相处便可,区区名义,有害而无益,是我欠思量了“   “多谢娘娘恩典“林卓垂致谢,心中却电闪雷鸣,若是这个建议出自冯保,那这个绝世大阉人明显是在给自己挖坑。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李御姐又下手扶了起来,装作手忙脚乱,在林卓胸口上摸了一把。   林卓顿时感到蛋疼,这李御姐很有些荒淫无道的倾向。   “说起来,皇家亲眷一长串,今日元宵,前来拜贺的一个屋子都装不下,可惜这贴心的,就没有几个了,父皇一脉子孙稀薄,只剩下宁安大长公主一人,皇家高居绝顶,却倍感冷清啊“李御姐耍完流氓,无缝切换的转了话题,变得深沉又疲惫。   林卓闻言,不知如何应答。   田义眼珠子一转,果断告退,“娘娘,今夜元宵佳节,宫中还有不少杂事,老奴告退“   说着还大鸣大放的看了冯保一眼,这老货正杵在那里伸长了耳朵听着呢。   “也好,冯保,你也下去吧“李御姐妙目一翻,顺口就下了逐客令。   田义点头哈腰礼让冯保走在前头,自己远远跟着,冯保左顾右盼一番,眼见田义这厮在养心殿门口当了门神,悻悻一挥袍袖,心下颇为不满,得了,大过节的,咱家先出宫找点儿乐子去。   内宫养心殿,只剩下两人,孤男寡女,李御姐一扑而上,投身入怀,用力箍住林卓的脊背,两人躯体相贴,密密实实。   林卓的二弟不负众望,坚决硬邦邦抵住一切来犯之敌。   “嘤咛…“李御姐的潮湿地带遭受重创,身子剧烈颤动不休,化身成为藤蔓,无根无骨,缠缠绕绕,搓搓磨磨。   林卓缓缓伸出手,虚虚掐着她妖娆摆动的腰肢,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良久,李御姐嘶哑的“呃“了一声,才瘫软下来,从天边掉落到林卓怀抱里。   “你这个坏人,坏透了“泄了***李御姐提起裤衩就倒打一耙,浑然不顾林卓的裤子上,都留下了幽幽几滴仙露。   林卓灿然一笑,抚弄着她潮红的脸颊,浓情注目着她,偏不说话。   李御姐垂下头去,看了看林卓仍旧怒气勃然的坏东西,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非常差劲,不管是做太后,还是做女人,冰凉的感觉灌满全身,她叹了口气,凉幽幽的。   林卓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托起她的下巴,温润一笑,“我没关系的,慢慢来,明天会更好“   这一句却像是陡然按了开关,李御姐的泪水夺眶而出,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画出一道道深痕。   林卓轻轻拥着她,无喜无悲,缘之一字,历来无解,相知不久,还有身份天堑阻隔,那这种即将刻骨铭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林卓,他们都说你很会唱歌的,你给她们几个都唱了歌,我喜欢你给清漪的笑红尘,也喜欢你给耿小妹的白狐,还有你遣散歌女的时候唱得那缘生缘死,唯独不喜欢你给红莲的红颜劫,太悲痛了,听的人心肝疼,但是我记得最深最清楚的,却也是这,这是不是个坏兆头啊“李御姐在林卓温暖的怀抱里缓缓恢复了元气,像个小女生一样碎碎地念叨着。   “呵呵呵,不是坏兆头,只能说明,我的歌词写得好“林卓臭不要脸。   “哼…“李御姐突然用脑门儿把林卓抵开,把头扭开,手虽然还抱着他,但是显然表达的意思是,自己不开心了。   老司机如林卓,自然了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只有她没有歌,李御姐在闹别扭,他带着李御姐一起摇晃了下身子,低沉的说,“你的比所有人都早,早就有了,陪我过了很久很久,等会儿,不许哭“   李御姐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你,从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马背上,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眸光,一丝浅笑让我心烫…“林卓深情凝望着李御姐,唱出了隔世的深情和思念。   “你在那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荣光,我没有那种力量,想忘也终不能忘,只等到漆黑夜晚,梦一回我最心爱的姑娘“林卓仰起脸,眼眶红红,泪水逆流成河。   李御姐努力抬起头,看着这个为她歌唱,为她流泪的男人,她曾经觉得自己很苦,如今才知,两人宿命纠缠,苦命鸳鸯,九成却都在他身上。   “我,我…“李御姐整张脸像是被洗过,她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表达不出。   林卓不禁失笑出声,刮了刮李御姐的鼻梁,低头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一字一顿,“我-爱-你“   李御姐猛地点头,不停地点头,一头钻进林卓怀里,不管不顾。   “娘娘,宁安大长公主前来拜贺“门外,田义的声音远远飘来。   林卓跟李御姐同时弹开,各自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神同步,又让两人相视傻笑。   “臣林卓,见过大长公主“   “林大人免礼,多次听皇嫂说起你,大明的忠臣和能臣,也就是你了,还望你再接再厉,皇家绝不亏待有功之臣“宁安大长公主约莫二十六七,少年守寡,膝下没有子息,很客气,也很明事理。   “大长公主言重了,微臣分内之事,不值一提“林卓躬身逊谢,抬起头。   “哟…“宁安一见之下,仿佛被红星照耀了似的,闪了眼,直勾勾看着林卓,嘴巴里打磕巴,“那,那必然是极好的“   “大长公主请,微臣告退“林卓说了再见,就急匆匆离去。   宁安大长公主的辇车缓缓启行,心中纷乱,早就听闻林卓才华盖世,一代文宗,却不想,如此年轻,还如此漂亮。   林卓出宫,上得马车,马不停蹄出城而去,直奔大兴。   他的归来,遭到了老张家、老林家两家人上上下下的一致批判,连大年三十儿都不在家的玩意儿,连人权都木有。   可儿这丫头最是积极,上蹿下跳,撺掇着两位娘亲,要她们罚师兄去搬砖头,她跟萱萱设计师倒是言出必践,真的买了一些砖头放在那里,闹得全家上下哭笑不得。   林卓人人喊打的窘境,多亏了高葵,这个极为擅长哄大人的鬼灵精,哒哒哒跑过来,举着手里的年糕,高高的,“爹爹,你辛苦啦,葵儿为你吃年糕“   “葵儿乖“林卓叼住儿子小手里香气四溢的年糕,一把把高葵抱了起来。   “爹爹,放我下去,放我下去“岂料高葵扭着胖身子并不配合。   林卓无奈,把高葵放到地上。   高葵撅着腚,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磕了个头,“爹爹新年好,来年升大官儿“   林卓愣了一会儿,连忙把他抱起来,眼眶红红,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咯咯咯“高葵的笑声响起,家里感性的女人们却都抹起了眼泪花儿。   “唔,葵儿是个好孩子,有出息“林泰来下里巴人的评价。   “虽无血缘,此子聪慧,颇类其父“张佳胤文青情怀的评价。   当夜,大兴温泉山庄,元宵灯笼冉冉升起,香风浮动,焰火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林卓喝醉了,歪倒在可儿怀里,醉得无比舒畅。   可儿嘴巴里凶巴巴地要师兄去搬砖,小意照顾着,温热的毛巾换了一条又一条。   上座的向师母和张婉儿正在一起喂高葵吃饭,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笑,笑眯了眼睛。   张佳胤和林泰来也看到了,举起酒杯,再整两盅。 第二百零一章 开春恶斗 ?  正月月底,万物复苏,京师生气勃,阵阵春雨撒过,爽了将近一个月的朝臣们,懒洋洋地走出各自的安乐窝,又到了交配,交战的季节。WwW.⒉   上班的路上,还是有变化的,林卓的海军衙门不显山不露水的矗立在千步廊,工部的军器监已经裁撤,老朱衡尚书早就对这个口子不满意了,有投入没有回报,还总有人上门找岔子,简直是个天坑,如今有人乐意接手,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完全并入了海军衙门的军工总局。   当然,大过节的,这必须不是唯一的新气象。   针对朝廷经常没有米下锅这个丢人的窘境,户部都给事中沈一贯,憋了一整个春节,终于等到了张佳胤的肯,迫不及待的上了一书,表示当前的税收制度不合理,让下民遭殃,让奸猾酷吏横行乡间,有损官声,同时税目繁琐,上下其手,朝廷所得不知其名,朝廷所失不计其数,必须进行整改,让朝廷增产增收,减轻百姓负担。   睡眼朦胧的通政司,黏糊糊地就接了个大炸弹,一个机灵啥都醒了,跟丢烫手山芋似的,急匆匆备了案,一溜烟丢给了内阁。   张居正老先生,也在酝酿大招,他要搞个给科道言官们裁员瘦身的大新闻,这可是正经事,是斗争,那儿有空说政事,他瞄了一眼沈一贯的奏折,直接弃之一旁,老夫如今正磨刀霍霍要宰你们,偏还冒出来找麻烦,真是不晓事的东西。   但是张居正不理不睬,并不代表张佳胤和林卓不理不睬。   很快就有朱衡、赵锦、郑振声等重量级人物出场,也颇有一些勋贵中的有识之士表示税制革新迫在眉睫,势在必行。   林卓没有公开上奏折出声音,但是他有小动作,很明显很要命的小动作。   他居然给万历小皇帝讲税收制度,旁听的还有李御姐,已经很懂行的田义把所有人都吆喝得远远的,只有他自己能偶尔听到只言片语。   林卓这才比较方便地偷看,这才刚开春,天气很是冷洌,李御姐只穿了件纱裙,肉隐肉现,美丽动人。   “陛下,娘娘,朝廷税收制度,多在于田亩,如今科目繁多,效用很小,沈大人的一条鞭法,乃是良策,若在此基础上,加以生,还有“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纳粮”等税法“林卓使尽浑身解数,把这些枯燥的名词给小万历讲了个透彻。   万历小皇帝仍旧一脸懵逼,李御姐掩嘴而笑。   林卓咋摸了下嘴巴,只好重施故技,用大规模群众演出、角色扮演的方式,让皇帝知道各种税收的限制因素。   林卓**裸对目前这个只知享乐,不知进取,更毫无担当的士林深恶痛绝,“本朝自太祖以来,与士大夫共有天下,然而国用不足,必然导致国力衰减,离心离德,偌大国家藏富于民,却无异于稚子怀金,养痈遗患,政府财政匮乏的主要原因就是士大夫侵占田亩,不纳赋税,商业繁荣却不许课税,以致于纳税人丁、田亩日渐匮乏,因此,实行一条鞭法,循序推进士绅纳粮,实行商业税才是解决国家财政困难的治本之道,国家有钱,才能赈济灾民孤寡,兴利除弊,才能强大国力,扬威域外,士大夫有钱只是挥霍,毫无用处。“   “林伴读,我明白了,就像是你,你也很有钱,朕却没钱修塔“小万历不知道是真懂得了还是故意找茬。   “噗嗤…“后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偷笑。   林卓蹲下身,跟万历对视着,“陛下,臣是很有钱,这是臣经营所得,名正言顺,而且臣也很乐意缴纳税赋,让国家强大起来,为我的财产提供保护,臣相信,有很多真正的商贾,是持同样想法的“   小万历瞪着眼睛,有点儿沮丧,“可是,林伴读,现在很多商人都是大臣或者勋贵的门下,他们不需要朕保护“   林卓点点头,面色沉重,“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如今的士林勋贵,利用手中的特权和势力,下盘剥商贾,上侵夺税收,是国家的心腹大患“   “他们拿走了本来属于朕的钱?“小万历似懂非懂。   “不,陛下,他们拿走的是政府的钱,海贸开动在即,皇家绝不会再需要动府库一根毛儿“林卓信誓旦旦对万历小皇帝保证。   “哎…别瞎说,带坏我儿子“李御姐悄悄挪过来,掐了林卓一把。   林卓呲牙咧嘴。   短短几天时间,税制改革迅酵,已经形成了风潮,外地督抚汪道昆、庞尚鹏、杨皋以及如雷贯耳的海瑞等人纷纷上书赞同。   张居正眼看事情生了质变,却不在自己操控中,哪里不知道是张佳胤在使力气,但是这个一条鞭法虽然千好万好,但是不是自家的崽儿,它不可爱啊。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张居正府邸,集齐了张学颜、王国光、王之诰等人,他们在商议打乱张佳胤部署的下流技术。   经过群策群力,目前已经有了搅黄和截胡两个选项,形势大好。   张居正沉吟半晌,决定让这些有重量的兄弟伙采取截胡战术,从税制改革的难度抵触说起,引起朝野疑虑,再包装一二,变成自家产品。找一大批中下层官员进行搅黄战术,直截了当说税制改革祸国殃民,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张相爷说得满面红光,仿佛看到了张佳胤****一样的表情。   但是他没有现,自家屏风后面,传说中的两个孽子和一个掌上明珠,脸上也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今天夜黑风高,实在是个耍弄阴谋诡计的好时候,林卓也在书房,陈苏、惜月和哈茗都在,他们带来了厚厚一摞的材料,全都是黑色的。   “师叔,咱们拜上帝教的徒众,收集起来的罪状和证据目前就这么多,而且多是四五品或者更低的小官儿,有用么?“惜月操纵拜上帝教,为林卓效力,干练了很多。   “没关系,就是要个数量,要有一大批人倒霉,场面才壮观,才有威慑力,惜月做得很棒“林卓大大夸赞了惜月,不嫌弃,他也没资格嫌弃,他自己都只是五品官儿。   “哈虎那边,去见刘守有了?“林卓转头看向哈茗。   “去了,刘守有说,暂时让他负责锦衣卫大狱“哈茗点头,有点儿不满,“你把哈龙弄到辽东去了,又把哈虎弄到锦衣卫,我身边都没人用了“   “嘿嘿嘿,哈虎只是暂时过去一下,此事了了,就可以回来,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找陈苏借人“林卓一推二五六。   陈苏苦笑,但是只能受着,都是公子的馈赠,“公子,那个叫王大臣的,我们,找到了…“   林卓刷的站起身,满眼精光闪烁,“找到了就好,不要惊动他,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等着,见证奇迹在此生…“   见林卓反应如此剧烈,哈茗不解地撇了撇小嘴儿,嘟囔个不停,“不就是个二二呼呼的酒疯子么,哼…“   “嘿嘿嘿“林卓笑的无比淫-荡,让惜月和哈茗都红了脸颊,湿了腿。   朝廷的风向忽然大变,一窝一窝的人上书反对税制改革,认为这个事儿难办,这个事儿不该办,这个事儿就这么着吧。   老张同志搞气氛还是很有一套的,不仅仅从二品到九品都有官员言,还充分考虑到举人监生这批精力充沛闲的蛋疼的人们的活力,让他们大肆散布不利言论,甚至到当其冲的户部衙门散步,表示朝廷做的事情实在不得士绅人心。   意外的是,张佳胤在反对声浪开始的时候,站出来表示,国家时局多艰,应当同舟共济,专注实务,展经济,谋划民生,提议对沈一贯的奏折和众多大臣的意见进行系统讨论,以便纲举目张。   张居正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这个事儿实在难办,这个事儿暂时不办的好,这个事儿连讨论都没有窗户。   斗鸡状态的张居正,迎来了春风化雨般的弹劾奏章,却不是针对他老张的,全都是针对那些闹幺蛾子的喽啰的,个个贪污腐化,有**行为,罪证确凿。   李御姐勃然大怒,姐还没有通上呢,你们居然这么乱?这种货色岂能站在朝堂,简直是耻辱,下令锦衣卫捕拿严办。   哈虎在锦衣卫天牢恭候,各种绝招伺候,很快就把他们的供述状整理了出来,尿床**,一览无余。   朝会上,李御姐雷霆怒,下令彻查到底,牵牵连连的,又有大批官员锒铛入狱,已经定罪的,轻则配,重则处死,无一幸免。   这波强悍的攻势,让张居正很是提神醒脑,朝廷上下心知肚明这是两位大佬在角力,人人自危。张居正也暂时把他的裁员大计放在一边儿,还是先稳住阵脚再说。   可惜,林卓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他跟李御姐倾情建议,朝廷内部不可开交,不如就当前财政困局问政天下士人,包括退休人士,特别提出前辅高拱虽然专横跋扈,但是不失为治世之臣,陛下应当下谕求教,用以敲打当道诸公。   于是,李御姐的手谕和张佳胤的手书,同时飞向门可罗雀的新郑府邸。   当夜,张居正家里据说着了火,整个书房和跨院儿全部付之一炬。 第二百零二章 战略机遇 ?  高拱高大人很忙,确切地说,自从年前高拱被撵回老家,他战战兢兢了一阵子,生怕会有锦衣卫或者东厂的特务上门,但是让他高兴又让他伤心的是,他一走,京师的茶就已经凉透了,他高大辅已经被人遗忘得不能更遗忘了。WwW.⒉   他愤愤不平地放心下来之后,就一直在默默挥余热,一点儿没有闲着,   写信联络门生故旧,打探朝局信息,顺便写写书。   没错,就是那本写张居正、张佳胤和冯保几个人,怎么臭不要脸,合伙把他拱下台的详细记录,书里面对张佳胤虽然不无诟病,但是对张居正尤其深恶痛绝,对冯保更是恨得牙痒痒,但是无奈人家是宦官,没有***的那种男人,不存在后世子孙,因此也并不惧怕文人的青史抹黑这样的R技能大招数,这也是文人普遍拿宦官没辙的原因之一。   高大人桌案旁还摆着一本书作为参考,赫然便是林卓鼎鼎大名的,他苦心孤诣,要让自己的失败变得像是一场阴谋,抵消自己灰溜溜被赶出北京城的尴尬,同时也以受害者的方式怒刷同情分。   今天书房里的高大人并没有奋笔疾书,他拿着手里的两封信忽忧忽喜,这是我要起复的节奏,还是要起复的节奏呢?张佳胤年资稍缺,李太后见识短浅,被张居正用蛮力顶住了,才想起老夫,哼哼哼,我怎能轻易让你们如意。   一把将手谕和私信全都丢在书桌上,高拱勉力打算继续创作自己的鸿篇巨制,但是眼神却是掩饰不住的往那上面描去,作为一个曾经身居高位,权势滔天的文人,几个月的闲居已经足够称得上是酷刑了,现在起复的机会就在眼前,就算有被当枪使的可能,高大人就算不愿意做傻小子,但是有个机会在面前,就这样放跑了,还是有点儿可惜的。   要是我不按套路出牌,既答复了太后娘娘,顺手再找几个门生壮壮声势,为我吹嘘呐喊一番如何?   高大人很满意自己的智商,他好像找到了吃掉糖衣,退回炮弹的门路。   此时的朝中已经乱成一团,张佳胤和林卓辣手使出,让张居正狼狈地反攻为守,暂时收起了爪子,但是这并没有吓住所有人,弹劾的有,吵架的有,大肆造作舆论的有,抽冷子刷声望的也有,但是就是没有人做实在事。   正当朝政乱成一锅粥的当口儿,一封奏疏带跑了所有的节奏,这不是高拱先生的论文,是高拱的门生现任刑部左侍郎李宏图的,这篇奏疏与其说是奏疏,不如说是地图炮,上来就历数朝廷里种种积弊,把朝堂大佬尤其是张居正骂了个狗血淋头,张佳胤也没有幸免,说他终日********,没有智慧没有能力,阁部大臣尸位素餐,面对财政困局无能为力。   骂就骂呗,朝堂大臣都已经习惯了,前些日子因为武清伯晋爵的事情,还被林卓等人主导的舆论,大大骂了一盘的。但是士子与言官相类,也是不会因言获罪的,分量也轻于鸿毛,属于冲锋陷阵的炮灰角色,这次上来就是侍郎级别的打嘴仗,大大不寻常,此事必有蹊跷。   正在筹措力量,卯足了劲儿压制张佳胤攻势的的张居正非常警惕,没有了屁股底下的辅宝座,国家事务处理的再好,被人撵走了还有个屁用啊。   张居正老爷子派出了自家同乡,也是李宏图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王之诰,多番敲打,奈何李宏图同志死鸭子嘴硬,只肯说这是自己的一隅之见,完全没有什么内幕。   得到反馈的张居正略略松了口气,辅大人受到惊吓可非同小可,反正如今朝堂里砍瓜切菜,锦衣卫北镇抚司大利市,倒霉的不知凡几,多一个李宏图也无关痛痒,轻飘飘说了一句,“此人狭隘狂狷,不可久留中枢。“   王之诰心领神会,下去就开始收集黑材料,准备狠狠来上一。   岂料,王之诰的动作还没有动,就6续有地方上和中央里的官员上奏,表示对朝廷非常不满和失望,矛头直指张居正。   这下子张居正老先生又受到惊吓了,你要表达意见可以有,要针对张某人,那是你的自由,只是祸福自招取,要承担老夫的强大反弹罢了。   但是,你们要是合伙想要拱张某人下台,那是万万不能有,必须彻查,到底谁是幕后黑手。   就在张居正老先生寻根究底的时候,幕后黑手自己跳了出来。   高拱响应朝廷旨意,上了奏折,严格说来应该说是两份奏折,一份是弹章,弹劾张居正阻塞言路、不思进取、不经实务;一份是建议,高拱认为应该重新丈量田亩,抑制兼并。   在老高看来,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就算是通过了也不是高某人去做,你张居正可以把老高拱翻,就要准备承担后果。也确实如他所想,这两份奏折顿时激起了轩然大波。   张居正确实不是吃素的,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老高在背后操作,他就已经竖起了所有的羽毛,准备跟老高决一死战。   朝堂上奏折大战飞舞不休,但是这种斗争显然不是那么单纯的,老张已经对高拱忍无可忍,他秘密召来刑部尚书王之诰和管家游七,对他们交代再三,要让他们如此这般,不仅仅把老高钉死在新郑,还要让他到镇抚司一日游。   显然,张居正是打算耍阴招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按兵不动的张佳胤突然连续上奏折,再次把沈一贯的提议拎了出来,而且格调之高,数十位重臣联署,几乎动了张佳胤一系的全部力量,大家伙儿一拥而上,势必要让这个提议成为政策。   张居正正在与高拱斗得不亦乐乎,还要争取张佳胤的支持,见此情形,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内阁的意见很快廷议通过,在内廷也毫无阻力,“一条鞭法”总算得以施行。   这些倒也没有什么,令人蛋疼的是,无论是张佳胤还是林卓,都认为户部尚书张学颜是负责新法推行的不二人选,把张居正弄得很蛋疼,怎么个意思,功劳你们领,黑锅我来背?想得也太美了。   文华殿里,有一场意味深长的对话。   “肖甫,一条鞭法,乃是你们师徒二人苦心孤诣而来,还应倍加珍惜才是,以老夫之见,可以由你领衔推进,阁部协同,效率更高,你以为然否?“张居正想让张佳胤亲自下场,染上一身泥巴。   “我以为不然,户部是主管部门,张学颜尚书也是人杰,执行力之强,远他人,是推动新法的最佳人选“张佳胤不动声色,自然不肯中招。   “肖甫,一条鞭法成功,可是一项大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如让林卓转任户部,参与其事,想来可以一举两得,呵呵呵呵“张居正表情很奇异,又把主意达到了林卓头上。   “不可不可,林卓已经升迁太快,海军衙门还没有理顺,万万不能拔苗助长,不如把敬修调回来,让他去户部,此事包在老夫身上“张佳胤果断回击,让张居正唯一像个样的长子去趟浑水。   “敬修年资尚浅,不可“张居正硬邦邦拒绝,深吸一口气,浓眉跳动,“让户部主推此事,也可以,但是须有详细的部署规划,林卓对此事非常熟悉,不如让他来参赞,共谋大事?“   “唔…说得倒也是“张佳胤煞有介事点点头,“不如再听听前任辅高新郑的意见如何?“   “你…哼“张居正拂袖而起,“高新郑重回朝廷,可也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下官追附辅大人行事,万万不敢当先“张佳胤笑了,这就是不冒头的好处所在,现在挨棍子了吧。   “不敢不敢,岂敢让你追附?只是本官马失前蹄而已“张居正刺了一句,又死死盯着张佳胤,“户部和张学颜执行一条鞭法,那么我与高新郑,肖甫应当并无立场?“   “本官并无立场,本官的知交好友也并没有立场“张佳胤答应得非常爽快。   “那就好,哼…“张居正急匆匆离去,看方向,应该是去司礼监,那里的冯保冯公公跟他最近恨有些共同语言。   朝堂上现任辅张居正与前任辅高拱的战斗越来越激烈。   微妙的是,李太后代表的皇家,这次未有旗帜鲜明的表明态度,表现得相当暧昧,今天恩赏张居正一条鱼,明天恩赏高拱一只猫,撩拨得两人********。   张佳胤倒是恪守承诺,顾左右而言他,不掺和这件事。   但是林卓手底下的大批量中层干部,可就不受限制了,起哄架秧子,眼看双方都要泄气的时候,马上煽风点火,为他们开辟战场,提供弹药,忙碌得不得了。   这些信号,让张居正的主场优势荡然无存,也让高拱的残余人手大受鼓舞,纷纷感觉高阁老复出在望,自家的好日子要来了,于是乎更加卖力的诋毁张居正,非议当局,言语里充满了若是我在那个位置上会如何如何,各种指点江山,让老张火冒三丈。   老张火冒三丈还是小事儿,这种级数的暗斗,遭遇池鱼之秧,被配,被砍头抄家的官员,直奔三位数而去,京师城外哭喊声不绝于耳。   林卓苦苦等候的战略机遇期就这么没有防备的来到了他面前,白热化的争斗中,张佳胤闷声大财,林卓串联奔走,在拜上帝教的帮助下,收拢关键位置上的人心,收获很是不菲。 第二百零三章 目标中央军 ?  在这个重大的战略机遇期,林卓自然不可能闲着,一条鞭法已经落在了张佳胤头上,那是流传千古的加持光环,论起改革功绩,将无人能出其右。WwW.⒉   当然,还需要做些事情,不让歪嘴和尚念歪了经。   “林大人,尚书大人传见,请随我来“   “有劳参事“林卓在吏部参事厅管事亲自引领下,往吏部尚书杨博的办公室走去。   “林大人,尚书大人已经连续几日宿在此地,还请您多劝劝“管事边躬身引路,边隐晦传递消息,声音微不可察。   “晚辈林卓,见过大人“   杨博正背着手看窗外的风景,春日冒头,幽幽绿意又回来了,但却并不能让他开怀,侧头打量了林卓好半晌,才出声,“林卓啊,坐吧“   “据闻尚书大人近几日通宵达旦在官廨为公事操劳,还请保重身体,如今形势,您的身体健康,应是最大的功绩“林卓见对方眼窝深深,倦意朦胧,出言规劝。   “唔…倒也是,老夫不在这个位子上,在如今左支右绌的关节上,只怕辅大人的京察运动早就祭起了,这可是个大杀器啊“杨博毫不掩饰,透露了内幕。   林卓眼睛蓦地瞪大,又很快恢复正常,张居正显然已经爆豆了,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京察都打算启用,这可是双方不停兑子的狠招。   “你不必忧虑,老夫主管吏部,如今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处置罪臣,配勾决都还是忙活得来不及,朝政动荡不安,群臣一日三惊,老夫是断然不会允许他火上浇油的“杨博往椅子上深深一靠,揉了揉太阳穴。   “都是晚辈之过“林卓讷讷认错。   杨博又看了他一阵,摆了摆手,“哎…老夫虽然年迈,还是看得出来,你倒是一片公心,有些事,总归要有人做,别人做,不如你去做,只是人老多情,眼见这么许多同僚卷入漩涡,锒铛入狱,还是不忍“   林卓默然,政治斗争,从来都是刺刀见红,现在倒下的这大批人,都有自己的取死之道,小胳膊小腿,不老老实实待着,愣头愣脑的瞎掺和,死了怪谁?   “好啦…“杨博收拾了下情怀,“你可以说是我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哎…太快了点儿,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你也没时间闲逛,有什么事,说吧?“   林卓正色说道,“尚书大人,一条鞭法推行,有利于百姓,而有委屈在士林勋贵,必须严整官风,不然,恐有苟且妥协的隐忧,满朝上下,一番辛苦,在执事官吏的手中,付诸流水“   “确有可能,地方官员牵牵连连,千丝万缕,相互勾结,总是难免“杨博有些唏嘘,他虽然享有清正大名,却也是老官僚,一路摸爬滚打,对地方的事情非常清楚。   “因此,对官吏的考核,对地方的目标管理势在必行“林卓顺势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想来你已有成算?“杨博追问。   “晚辈草拟了一份考成法,还请老大人斧正“林卓拿出自己的私货,很诚恳的说道,“内中详细拟定了对官员个人和对地方政府的考核,也有些针对性的赏罚举措,林卓深知朝政举步维艰,对现状的影响已经尽力降低“   “你的苦心,老夫了然,我会仔细斟酌,尽快上奏“杨博接过,意味深长地点头,林卓趁乱火中取栗的意图,自然瞒不过他。   林卓脸上红润,赧然一笑,“多谢老大人“   见到林卓做态,杨博开怀不已,“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卓走出吏部,跨鞍上马,沿着千步廊往自己的海军衙门行去,沿路一长串的罪囚,由锦衣卫押解着缓缓蠕动。每人都穿着粗布囚衣,伤痕遍布,戴着手铐脚镣,旁边的妻妾子女闻讯前来,声声呼喊,哭天抢地,凄惨至极。   “奸佞,奸佞,林卓,你这个奸佞“林卓骑马而过,突然有个罪囚冲上来拉扯,把靴子都给林卓扯掉了一只。   “放肆“马千乘大怒,从马上腾空而起,一脚把那个犯官踹飞了十余步,司命卫队的特种兵飞快把他重重围起。   锦衣卫的押解人员也蜂拥而来,挥舞着绣春刀,用刀柄重重殴打,把那犯官暴揍得吐了一地鲜血。   那犯官的妻女冲上前来求饶求救,拉拉扯扯一阵混乱。   “林大人,卑职北镇抚司百户冷清秋,您受惊了“有个锦衣卫头目来到林卓驾前跪拜请罪。   “冷清秋?名字不错“林卓涩然苦笑,“无妨,你去处置吧,不必太过“   “是,林大人宅心仁厚“冷清秋百户拍马屁。   林卓点头,策马前行。   “灵竹郎君,怎会如此?我的灵竹郎君,怎会如此?“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   林卓没有回头,听上去,是个年轻女子,想来应该是那犯官的女儿,林卓在她闺房梦中,温柔体贴,才华横溢,俊美无比,却不应冷血残酷,放纵杀伐。   “混蛋,给老子把这小****嘴巴堵上,一并抓到北镇抚司,老子要让她生不如死,你们几个,给我看紧了她,再惊扰了林大人,我摘了你们脑袋“冷清秋的声音果然很冷。   嚎啕声戛然而止,林卓游目四顾,逼仄的千步廊,所有犯官和家眷,无不瑟瑟缩缩,不敢对视。   “不错嘛,混了那么久,总算有点儿净街虎的风范了“林卓悠悠自嘲。   “哐哐哐“齐整的脚步声响起,海军衙门的大批兵丁如同出海猛龙,杀了出来,他们都是陈哲带出来的6战队精锐,专程派遣到京师供林卓差遣的。   林卓回到海军衙门,直奔会客厅,邓子龙、刘显还有几家勋贵赫然在列,林卓要跟他们商议的,是中央军训练的事情,等西南的东风到了,就要靠他们出力了。   林卓在海军衙门嘀嘀咕咕,酝酿着大行动,他却不知,张居正已经将罪恶的黑手伸向了他,林卓和他那群中下层官员的瞎***乱打战术,搞得他非常难受,再说,他也不想让张佳胤太过轻松。   严格说起来,这只是个试探,但却是重量级的试探,张居正安排了王国光出手,这位挂着户部尚书虚衔,一直被都察院勘问的大佬。   王国光也是倒霉,贺岁朝会上,在武清伯晋升爵位的事情上作梗,被李御姐弄去都察院,连年都没有过好,主管的左副都御史曾省吾开启老年痴呆模式,一点点儿的磨蹭,都快勘问了近一个月了,还没有个眉目,王国光也一直都是戴罪之身。   王国光的奏疏非常凶狠,弹劾林卓积蓄势力,暗中插手兵权,图谋不轨,奏疏给张居正看过了,他很满意,就是这个味儿。   岂料,奏疏一上去,李御姐当场飙,不仅没有搭理弹劾,反倒下令曾省吾严加勘问王国光,曾省吾又开启了二愣子模式,飞快就把一大堆有的没的捕风捉影的罪名,全部扣在王国光脑门儿上,跌跌撞撞的飞跑着送给李御姐。   李御姐收到了这些弹药,顿时作,转手就下令让吏部处置,杨博搁下手中繁忙的工作,暂停对考成法的研究,最优先处理了王国光,给出了罢官除籍的严厉处分。   王国光上午上的奏疏,晚上就被押解上了回老家的路,一刻未曾停顿。   张居正哑火了,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林卓这厮金刚不坏不说,还有蚂蜂窝属性。   但是,他哑火了,不代表别人也哑火,张居正刺王杀驾的恶劣行为,惹毛了林卓那帮青年军,他们撕下中立伪装,一拥而上,帮着高拱找张居正人马的各种麻烦,把他搞得焦头烂额。   与此同时,四川巡抚何举、总兵董一元和黔国公沐睿联名上奏,滇南宣慰使下辖兵马在协助安南阮氏的战斗中立下大功,认为这种军制和训练之法应予扩大推广,尤其是在京畿要冲之地。   这份奏折一出,关于军制编练的议论甚嚣尘上,谭论作为兵部老大,也觉得京营、团营积弊已久,需要砥砺锐气。刘显也上折子附和,认为拱卫京畿实力不足,不是内外相维之道。   这几封奏折出现,造成巨大的影响,但是却没人闹腾。   只有个把御史言官哼哼唧唧,老调重弹,有的认为太祖兵备已至极矣,四方宁静,论兵不祥,有的认为林卓练兵之法适用于一地,不必然适用于全国,练兵会滋扰地方,引起不便,兵员扩张,粮不敷用。   作为编练新法的当事人,同时也是兵部负责演训的职方司郎中,林卓也上奏折喊了一嗓子,他的话倒是简约而不简单,直接将战术问题上升到战略问题,狠狠的给了这些自高自大的文人一个大大的耳光。   “…朱雀特务营,土司兵马之训,盖以严明军纪、畅达军令、激励血勇,然以家**事,非仅此可竟全功。臣闻,君权天授,中央集权,兵者,国之大事,动兵如山林水火,纵万里之外,朝令夕达,用兵如挥臂使指,纵赴汤蹈海,见令即行。北方边患由来已久,唯有一日杀贼,未闻有千日防贼之理,有载之昔日,有蒙元之据中国,可见之今日,边虏干戈不停,亡我之心不死,未知之明日,国朝千虑,敢无一失乎?文武之道一张一弛,非此即彼未见其可,厚此薄彼亦难兼顾,文贵武贱则武备必驰,文贱武贵则文风必颓。以武士壮我民气,强我国防,以文官监察行迹,涵养节义。以国家之幅员辽阔,民情之繁冗复杂,地方有从权之武力自在度中,然要隘险关务必操于中央之手…“   林卓逐条批驳了大臣们的谬论,这也是林卓第一次火力全开在朝堂上声,在朝堂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第二百零四章 御驾临幸 ?  林卓上书改革军制,非但没有触及传统武臣勋贵们的地盘儿,还为他们正名,对于渐渐沦为摆设的他们来说,这个肯定弥足珍贵,再加上林卓开通海贸带着他们一起挣钱,对林卓好感倍增,虽然这些爷们儿普遍大字不识一箩筐,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堆奏折来声援。WwW.⒉   文臣当中也有很多人认为林卓勇于任事,见识广博,是一员难得的干臣。   养心殿中,李御姐也在读这个奏折,其中滋味又很不一样。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为她做打算,不像那些老东西,每个人都算计着自家利益,只有自己这个冤家是为自己着想,她满心的感激和心动。   看一份奏折看得如此入迷,隐约都看出了情书的味道,杏仁眼儿里雾蒙蒙水灵灵,圆润的大腿也不自觉越夹越拢。   瞄了一眼上面内阁的票拟,是张居正的笔迹,不疼不痒,“所言有理,似可详察“八个字,进可攻退可守,跟林卓保持了距离。   李御姐丰润的嘴唇轻轻一拧,溢出一句冷哼,“死不要脸的老东西“   “传令冯保前来见我,不,让田义来,伺候朱批“李御姐扬声下令。   次日朝堂上,李太后下令将林卓的奏折单独版印,与邸报一同付全国,那上面除了奏折的原文,张居正的票拟也赫然在上,还有隆重的皇帝和太后双玺,鲜红玺印下,是李太后的亲笔手迹,“忠臣为皇家臂膀,能臣为国家干城。“   李太后的这一举动,前所未有,相当于在全国范围内,树立了林卓的政治正确,只要不出太邪乎的意外,基本上完全可以自自冉冉地茁壮成长。   兵部尚书谭纶出列了,他心情很不稳定,一方面为林卓的进展神而欢欣鼓舞,另一方面又有些难受,玄武营的事情,自己只起了个头,后面的就已经插不进手去了,如今神机营里训练得热火朝天,海军衙门的事儿更是林卓一手包办,现在中央军的训练也要落地了,林卓一日千里的度,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臣以为,中央军之设,在于进攻,在于野战,弥补京营专司卫戍的不足,得有全盘规划才可,不能墨守成规,也不能操切“   谭纶这话语重心长,他一直相信林卓会带着他的强军目标快步往前跑,可是他不希望林卓起飞,这种心态很复杂。   林卓往前看了看谭纶的背影,没有动弹。   “微臣不以为然,谭大人,事事要准备齐全,事事又要吹毛求疵,则准备齐全之日遥遥无期,与其说是老成持重,不如说是畏缩不前,因循故步,与其说是等待时机,不如说是刻意拖后腿“   这是王用汲,兵部给事中,隆庆二年的进士,是林卓的铁杆儿,经过跟张居正的一系列缠斗,劲儿一直都绷得很紧,见谭纶的意思有点儿不吉利,顿时作,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张口就开咬。   “微臣附议,此事不可迁延,耽搁一日,大明就衰弱一分,无异于割大明肉,放大明血啊“   “微臣附议“   ……   林卓旗下的青年军就跟狼狗一样一扑而上,逮住就是一阵撕咬,还好谭纶曾经对林卓多番回护,尚且没有展到人身攻击的地步,但是这火药味儿也渐渐浓重起来了。   林卓见状,赶紧蹦出来平息事态,“微臣以为极是,军制改革,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他恭恭敬敬弯腰躬身,很懂礼仪,但是却让朝野瞩目。   李御姐看着下面的林卓,笑意抿都抿不住,“那,这事儿,就这么办吧,这个中央军的训练,就由林,就由谭尚书牵头,相关部曹参与,尽快拟定条陈,付诸实施,不可拖延“   “臣领旨,不知这中央军初始规模以及驻地,该如何圈定,还请太后圣裁“谭纶苦苦一笑,出列当了这个挡箭牌。   “玄武营都有一万二的编制,中央军乃是核心战力,就已六万人为数,玄武营可以派员到中央军担任演训教官“李御姐说得美滋滋的,这些可都是小情郎教过她的,“至于地点么?为强化朝廷的恩威和管制,就在京师附近比较好,谭爱卿以为呢?“   太后娘娘殷切地看着谭纶,她才不想让自家小情郎走太远。   “太后所虑极是,中央军由中央编练,中央派遣,中央直辖,却是不宜太远,不如就定在通州如何?“谭纶善解人意,选在了京师郊外。   “善“李御姐满意了。   “太后,臣林卓有事启奏“林卓不闹幺蛾子,就不舒服。   “你说,咳咳,你且奏来“李御姐强做端庄。   “北洋水师初步整顿完成,臣意派遣军民船队一同前往对马海峡,以及日本朝鲜两国,一来巡视大明海域,二来为我大明沿海百姓护航,请太后娘娘圣裁“林卓一本正经说瞎话。   李御姐最是见不得林卓这幅样子,又要抿不住了,胡乱摆手,“准奏“   “臣领旨“林卓恭敬领命,朝中的勋贵们也很开心,巡视个毛毛,做生意为重啊,无数小钱钱在招手。   朝会散去,这次张居正和张佳胤都没有被留下乾清宫召对,反而是林卓被留下了,而且在养心殿召对,李御姐的寝宫。   林卓面无异色,跟着田义往内宫走去,田义倒是隐约确认了林卓在李太后、万历小皇帝心目中不可动摇的地位,不敢走在他前面,拿着拂尘走在侧后方,活像个小跟班,让正在下班散去的公卿大臣们侧目不已。   到得养心殿,林卓一边老老实实说海贸的正事,一边与李太后眉目传情。   “估计过上几天,田公公就要到海上去了,娘娘可能要适应一段时间“林卓笑嘻嘻地说着。   “走就走啊,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不用适应“李御姐白了他一眼。   “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两人赶紧拉开距离。   “母后,母后“万历小皇帝来捉奸了。   养心殿里面,换了一种模式。   林卓道貌岸然的给万历小皇帝讲故事说道理,一边偷偷跟李御姐勾勾搭搭。   林卓心中很是唏嘘,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像是失足男人,牺牲色相成就事业。   万历小皇帝听完了故事,就安静地待在一边,林卓继续跟李御姐谈正事儿,大概汇报了下自己的工作计划,李太后呢,不知道听不听得进去,反正一直不停的点头,饱满白皙的脸颊却红得要滴血。   为啥子呢,不得不说林卓这孩子硬是要得,爪子不知道啥时候跑到人家的腿上去了。太后娘娘却并未推却,会说话的眼睛盼了一眼,带着些嗔怪,只有万历陛下迷迷糊糊地觉得林伴读的学问果然博大精深。   这边林卓庸俗说是票子和妹子,高雅点儿是事业和爱情,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时候,自个儿家里已经鸡飞狗跳。   距离京师比较近的驻军大头目带着亲兵家将直奔林郎中府邸,表达一下自己的诉求,朝廷编练新军,坑位多多的,好处大大的呀。   还有一些公侯伯子男,自己架子高,不好屈就,但是让一些二代世子神马的打听个消息,倒是可以,儿子跟林卓不熟,那女儿熟嘛,于是林家大院鸡飞狗跳,纨绔子弟云集、刀枪剑戟无数,还有那些莺莺燕燕,弄得无比混乱,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有个什么乱party在这里召开呢。   林卓不在,汪秉宜、高士进、陈敦义、孙继皋等人左支右绌,还好邓子龙、路智、刘显飞马赶来救场,好歹倒是把场面压住了。   终于等回来了林卓,不过今天注定办不了事。   因为李太后与万历皇帝跟着一起回来的,两宫联袂驾幸林郎中家,张佳胤和刘守有陪同,林卓灰毛毛跟在老师屁股后面。   太后娘娘驾临,一堆前来跑官走后门的勋贵子孙、京畿将佐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要知道这种私下交往倒也无妨,但是被当政者看到,肯定会引起物议,慌不迭地跪拜请安。   林卓的家人也一同前来拜见。   李御姐事实上跟他们早就见过一面了,只不过修饰了容貌而已。   她搀扶起林卓的父母,倒是不太诧异这种场面,也没有作诛心之论,对他们说,“林伴读公务繁忙,身兼多职,尔等意图分担也是应有之义,但是朝中公务就莫要带到府邸里来,免得惊扰了老人家。“   刘显打头,赶紧接话,“臣等知罪,这就告辞,告辞。“   一帮二代们正打算灰溜溜走人,李御姐的政治素养还是挥了极致,她摆了摆手,“既然今日巧合相遇,本宫也算是恶客,那便一同叨扰林伴读好了。“   林卓听了,当即心里竖起大拇指,真实贤妻良母啊,**裸地狠狠地盯了李太后一眼,表达内心的感激,让张全大管家去张罗晚宴。   李太后让林卓在这里招待客人,她拖着儿子,带着林卓的家眷到后堂去了。   当晚,林府大摆筵席,那些二代们的老爹闻讯,也飞快赶来,张佳胤刘显招待,宴席之上,李太后携皇帝出外敬了杯酒。   “本宫与诸位,同是祖先福荫的受益者,老祖宗们辛辛苦苦打下江山,咱们就要好好守住才行,日后,还望诸位多多鼎力支持,尤其是当此朝廷大力军务振兴之时,诸位更需奋勇,为自家增光添色,造福子孙。“   一席话说得那些公侯伯子男感激涕零,老迈的英国公张溶、定国公徐文璧、武定侯郭大成纷纷出列表态,愿与皇家同舟共济,愿为林大人军务革新大业贡献力量,好一通口号嘹亮,宴席气氛达到**,适逢其会的军官将佐,虽然只能远远看到李太后,凤颜不甚清楚,但是也被刺激的热血沸腾。   小皇帝挣脱李太后,跑到林卓身前,拉住他的手,大声喊了句,“林伴读加油,来年为朕扫清漠北。“   略带童音的话语声,却让满堂文臣武勋感慨万端。   林卓立马跪倒,“臣身荷两宫隆恩,必将宵旰沥胆,驱逐鞑虏,振兴中华,陛下英明天纵,必能威加四海、再振大明雄风。“   那些老年的勋贵们,倒是稳得起,二代们和将佐们,倒是一嗓子喊了出来,“威加四海,再振大明雄风。“   仔细听听,却是邓子龙、路智、马千乘这批人的嗓门最是洪亮。   闹腾过后,李太后还很贴心的引来了可儿。   “民女张可儿,见过皇太后,见过皇上“   可儿乖乖拜见,深深跪了下去。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李太后脸上浮起一抹浅笑,这才施施然亲自去把小可儿扶起来,脸颊上闪烁着小调皮的胜利光辉。   万历小皇帝也没闲着,上次高葵带着他到处玩儿,让他很是佩服,这次身份不同,很高姿态的接见了高葵,似模似样的君臣架子,一个撅着小屁股穿着官袍下跪行礼,一个故作威严穿着龙袍喊平身。   不过,不一会儿,小高葵就跟小皇帝耳语一番,指点着什么,小皇帝眼睛一亮,架子也不摆了,屁颠屁颠跟着往后院去也。 第二百零五章 下作招数 ?  河南,新郑,高拱的府邸里人潮涌动。WwW.⒉   “恩师,这王国光倒是帮了我们好大的忙,惹毛了林卓,于慎行连夜派人送来这些材料,小鱼小虾的且不必说,只怕这下,那吕调阳也保管让他张居正护不住,曙光在望啊“一个中年胖大叔用肥手拍打着手里一叠叠的黑材料,兴奋不已。   “哼…林卓也是不安好心的东西,只是利用我们打压张居正罢了,张学颜也是张居正的党羽,给他下苦力,推进一条鞭法,他何曾对他出过手?我等还是要立足本身,不能寄望太多“这位山羊胡老先生,肯定受过什么伤害,非常愤世嫉俗。   “哎…且不去理他有何动机,如今干倒张居正,重返朝堂才是当务之急“另一个比较瘦的中年人非常急切。   “唔…言之有理,材料嘛,只要有用就行,别的暂且搁置“高拱慢吞吞接话了,如今他跟张居正的斗争已经打到了灵魂深处,绝对不能松劲,也不能三心二意,“至于林卓,这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屡屡插手捣乱,玩弄朝局于股掌之间,久之必成大患,待老夫缓过劲儿来,必须得先设法收拾了他“   “恩师英明““老大人明断“……   高拱斜睨一眼堂下俯贴耳的人群,略略找回些号令天下的快感,捋捋长长的胡须,遗世独立,心情很是不错。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个不解风情的亲随破坏了这个和谐的氛围,把高拱狠狠拉回到了现实的柴米油盐中。   高拱心情大恶,面目狰狞,怒喷之,“混账,何事慌慌张张,大呼小叫,还有没有规矩,还有没有体统?“   “老爷,李大人,李大人他…“亲随被吓得一哆嗦,说话不利落了。   “李大人?“高拱脸色更差,那新上任的新郑知府李显思是张居正刻意放到高拱身子底下的,就是为了在任何可能的时候,第一时间恶心到他,“他又怎么了?莫非是来捕拿老夫的不成,哼,他还不配,老夫这个身份地位,至少得是锦衣卫刘守有亲自前来“   “哈哈哈,就是这个理儿“   “那可不是,老大人可是当朝辅致仕,他区区一个知府连鞋底子都摸不到,蹦跶个屁“   “想必又是来察言观色,看风向的吧,这厮油滑得紧“   ……   高拱眉宇一掀,冷冷一笑,“油滑才好啊,不会傻乎乎卖死力气,老夫也才能在桑梓之地安生几天,量他也没种对老夫出手“   那亲随脸都憋肿了,急得转了几个圈儿,大声吼起来,“老爷,李大人是来抓公子和大管家的“   高拱手一抖,一缕美髯含恨飘落,堂下众多门生故吏先是一愣,旋即怒冲冠。   “江湖事江湖了,从不牵连妻女,张居正对家人下手,还讲不讲规矩,还有没有底线?“   “老大人并无亲子,只有这么一个嗣子,却也忍心痛下如此杀手,真是丧尽天良“   “张居正实在阴险下作到了极致“   “不能忍,不能忍“   ……   “呃…“高拱怒极攻心,又听到一耳朵的虎啸猿啼,再也忍耐不得,一个倒仰,昏厥了过去。   “老爷晕倒了“   “公子被抓了“   “高家要倒了“   ……   新郑高家府邸乱成一团,不时有人夹带私逃。   消息传播得非常快,高拱倒地不起还没过几个时辰,就传得京师满城风雨,新郑知府李显思借着执行一条鞭法的由头,污蔑高拱藏匿良田,当街捉拿高拱嗣子高务观以及高拱的大管家,收押监牢,严刑逼供,迫害以结交匪类、阴图乱事的罪名。   朝野哗然。   高拱门生群情激奋,弹劾李显思的奏折连篇累牍,估计能把他给活埋了,而且影影绰绰指责张居正,南京礼部尚书刘观的奏折很有代表性。   “…李显思阿附阁臣,倡作私议,谋害士子,彼有功于国,曾居显位,有政争之事,辩驳可也,何至于断嗣绝种之恶也,用心险毒一至于斯,尚曾有提携之恩、师生之义,何堪士子楷模,何堪家国脑…“   表面上参劾李显思,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张居正阴险。   这份奏章激起了高拱一系的敌忾之心,反弹极为猛烈,林卓提供的黑材料挥了巨大作用,高拱的门生故吏把吕调阳当成了出气筒,一大堆罪名和证据不要钱似的扔了出来,轮番上,轮流上,三管其下,几乎把他弹成了筛子。   原本的中立人士也态度大变,尤其是吏部尚书杨博,工部尚书朱衡等实权派,愈厌恶忌惮张居正的行径,南北两京士林物议沸腾,同情高拱的占据了绝对主流,都认为张居正下手太黑,让人断子绝孙,简直不要体面了。   这个时候,时局动荡,林卓却悠哉悠哉在内宫给万历皇帝讲故事,这段时间,中央军的通州大营已经开工了,奇形怪状的训练基地和器材,给工部添了不少麻烦,选拔锐士的工作也有条不紊,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   林卓这次讲的故事跟德才之选有关。   “…有德者可资师范,多有教化之功;有才者可为臂膀,多收实务之效。若有德者少才,则其用必收,不然则偏颇而无人敢臧否;有才者若无德,则其权必限,不然则恣意而无人敢指摘…“   万历小皇帝似懂非懂,林卓少不得又安排了一场大型真人秀,向小皇帝演示如果有人占据道德高度,才华不够却又掌握了权力,那么就不能长久让他呆在高位上,不然会导致地位稳固却庸庸碌碌,误国误君;若有人才华横溢,德行却不够,可以放心使用,但是却不能放权太多,不然容易导致欲壑难填、野心膨胀,危及皇权。   当然,重要的是,还要采取一定的措施,让有德无才者德行有亏,让有才无德者才华见疑,各种阴损招数林卓都倾囊相授,一旁陪着的李太后和侍从的冯保目瞪口呆。   万历小皇帝却接受的很快,他频频点头,眼睛亮,让林卓惴惴不安,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果然,小皇帝问了一句,“那林伴读是有才无德,还是有德无才呢?“   林卓呆了一呆,面不红气不喘的说,“谦虚的说,臣应该是才德兼备。“   李御姐翻了个白眼,情郎的惫赖不要面皮,屡屡戳中她身体柔软处。   小皇帝闻言,自言自语,“让林伴读才华见疑,估计很难,那么多人都考不过你,那怎么让你德行有亏呢?“   小皇帝真的煞有介事的思考起来,林卓在一旁摊手无奈。   李御姐笑得个前仰后合,挥手让大群群众演员退下,来到两人面前,抚着皇帝的脑门儿,“林伴读一心为皇儿考虑,心底无私,让他德行有亏,就只有多加赏赐,让群臣以为他是幸臣就可以了。“   小皇帝豁然开朗,还举一反三,“不仅是皇儿的幸臣,也要是母后的幸臣,才能让林伴读德行更有亏。“   这下轮到李太后嗔怪,而林卓在一旁眉飞色舞。   羞涩不已的御姐拉过自家的熊孩子,赐宴养心殿之后,就忙不迭的逃走了。   冯保公公却并没有走,他停在林卓旁边,轻声说道,“这弹劾高新郑的奏折都在司礼监堆不下了,老奴正在犹豫是不是该向太后请示一二,林大人可有见解?“   林卓心里暗笑,这老冯也算是个演艺界的翘楚了,面上却是平湖秋月,毫无波动,“高阁老毕竟有大功于国,动辄断人子嗣实在有伤阴德,张阁老欠考虑了“   听得林卓虽然仍旧不持立场,话里话外却对张居正不甚满意。   冯保打了个哈哈,就走掉了,看上去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的样子。   在冯保走后,林卓径自前去养心殿,陪着李太后母子俩吃了午饭,倒是其乐融融,林卓开放的教育态度和宽容激励的教育方式让万历小皇帝的心胸比较开阔,加上因为林卓的原因,李太后对万历也关爱柔和许多,因此,万历小皇帝倒是比较善良温厚,只是问题也不小,懒惰的毛病根深蒂固,而且胸无大志,令人担忧。   想到胸无大志,李御姐的****还是比较丰盈的。   不知道怎么就歪楼了的林卓想到做到,不怀好意的眼神向李御姐的****瞟去,狠狠剜了一眼,似乎要吃掉一样。   李御姐第一时间察觉,只觉得胸前一阵酥麻,半嗔半怒的瞪了林卓一眼,倒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跑掉,林卓色色的一笑。   一顿饭吃完,两人都差点儿勾搭成奸。   饭吃完,林卓就跟李御姐请了个假,他要去天津港一趟,为海贸船队送行。   且不提林卓的天津港之行,张居正此刻也在书房里窝着火,拍打着奏折怒不可遏。   “混账,混账“张居正嘴巴里就没有停过。   “辅大人,且息怒,李大人也是做事心切,才导致…“王之诰满嘴苦涩,还是强打精神安抚暴躁的张居正。   “做事?他做的什么事?“张居正再次飙了,“他到底是帮本官,还是帮高拱,谁让他这么做事的?无能透顶,给高拱挖坑一无是处,给老夫拉仇恨比谁都能干,这么下作的招数,像是老夫的作风么?哼…“   “咳咳咳,辅大人,如今情势,吕尚书那边?“王之诰讷讷连声,还是谈起了正经事。   “吕调阳必须得保住,说不得,只能另辟蹊径“张居正凶光毕露,“你那边妥善布置一下,马上动,我不扣个天大的屎盆子给高拱,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   王之诰默然,是谁说下作来着? 第二百零六章 行刺辛苦 ?   正月二十五深夜,林卓抵达天津港。网   田义、哈龙还有李文全已经就位,王正亿的北洋水师战舰云集,庞大的船队在天津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   王正亿设了晚宴,勋贵家里的族人和管事头目全数在列,林卓也好言好语勉励一番,描述了光辉灿烂的前景,给他们吃了定心丸。   “田公公,王伯爷,两位即将远行,林卓有几句话相赠“宴会散去,林卓跟这两位北洋领头羊聊了聊,要确定一些理念问题。   “公子尽管交代,咱家照办就是“田义唯唯诺诺。   “林大人请说“王正亿也严肃了起来,他虽然也是玩儿船的,但是都是在河里,海上的事情,尚且不太熟稔,要不是海军衙门从南洋水师派了很多人手过来,恐怕有没有胆量出海都是个问题。   “海疆茫茫,大明绝无一寸多余的土地,大军所到之处,无论是海岛还是海礁,都务必切实掌控在手“林卓郑重说道。   “公子放心,咱家记下了“田义当即应诺。   “嘶嘶…“王正亿却像条蛇一样怪叫出声,“林大人,海岛海礁毫无用处,若要占据,还得留下兵丁人手和战船给养,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林卓挥挥手,眼睛里精光闪烁,“不大,不大,北洋水师第一次出航,不只是要耀武扬威,还要圈地,要有基地插在这片海域里面,威慑宵小,才能真正站稳脚跟,多点儿投入,不是大问题,只要牢牢占据了这片大海,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   王正亿啮嚅了一下,又提出了意见,“只怕那些勋贵管事会有异议“   田义看王正亿很不顺眼了,林公子提议,在太后陛下面前都是一马平川,怎么这老头儿总是磨磨唧唧,他提高了嗓门儿,“王提督,到了海上,说话算话的是咱北洋水师,海上风高浪急,出个意外,船毁人亡什么的,都很正常“   王正亿一震,林卓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可以先跟他们好好说嘛,他们第一次海贸也不能只想着挣钱,也要先打好基础,才能长长久久,自然跟北洋水师一条心,支持你的行动,要是有人从中作梗,只想做一锤子买卖,那就另当别论“   王正亿似懂非懂点点头,林卓看了田义一眼,这王大伯爷优柔寡断,必要的时候,还得靠田义和哈龙,田义当即会意,眼神闪烁。   “另有一事,皇家带领勋贵出海海贸,虽说是公平交易,但是前往他人领地,难免会有些抵触,除了北洋水师之外,可以赋予商船队适当武装,相应的分化和雷霆手段,也要有所准备“林卓又提点了一句。   “公子放心,大明仁孝治天下,却也不缺教他们做人的手段“田义没有再搭理王正亿,直接应承了。   林卓满意点头,又将哈龙叫来,秘密交待了一番,南洋水师刘珽派过来的骨干人手,全都交到了哈龙手中。   夜色已深,林卓刚刚要睡下,却又被吵醒了。   “你是何人?何事见我?“林卓看着堂下的一个青衣小官儿,有点儿纳闷。   “卑职乃是天津卫兵备道粮草佥判,奉命而来,有要事通报,还请林大人屏退左右。“那青衣小官儿倒是不卑不亢,面目从容。   林卓看了身后的马千乘一眼,含笑点点头,“帐中并无外人,贵官有话,请直说“   “这…也好,神爱世人,卑职奉命传讯,京师有警讯,务请林大人火回京“青衣小官儿迟疑了一下,才脱口而出,显然斗争经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只说了黑话,没有交代身份。   林卓眼睛一亮,他是第一次跟拜上帝教的人接上头,感觉很新奇,“神的荣光与你我同在,具体是何事,你可知详情?“   “林大人恕罪,卑职不知,卑职也是收到了教内专线传信,才得知的“青衣小官儿亲近了很多,神光很浓重。   “好,非常好,本官这就启程,连夜返回京师“林卓心中暗暗思量,做了决定。   林卓披星戴月一路策马疾行,回到京师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陈苏和哈茗早就等候多时。   “到底出了什么事?“林卓边走边问。   “公子,王之诰府中的管事最近在王大臣家附近游走,他的两个亲人被刑部冠以各种罪名,押往了大牢,属下预计,他们行事可能就在这几日,急迫之下,就采用了惜月那边的渠道向您报信“即便事态紧急,陈苏的声音依旧很稳。   “哦?“林卓蓦地一顿,笑了,“呵呵呵,老大人年纪那么大了还是性如烈火,吃不得一点亏,这可不好“   哈茗翻了个白眼儿,接下去说道,“王大臣已经被我们完全控制了,刑部拿了他的家人完全没用的,到时候直接就用审讯的名义,把他们捞出来轻而易举,搞不好王之诰还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是宫里面,你可得安排好,就看你要把这个功劳送给谁了“   “唔…“林卓托着下巴陷入了深思。   殊不知,哈茗和陈苏都在默默注视着他,迷醉而又深沉,这是一个谜团一样的男人,他说奇迹会在此生,就真的生了。   连续好几天,林卓往皇宫里跑得很勤快,随时伴读在皇帝身边。   王大臣案一直是个深宫谜团,历史书上也没写这个诡异的案件,生在哪天,让跑腿的林卓很是忧郁。   不过好处也有,李御姐见他天天往宫里跑,心情很美丽,两人的关系更上一层楼,林卓闲着无聊,还给人送了一情诗,朱彝尊的高阳台桥影流虹,历来便是泡妞神器,让李太后心心念念了好久,尤其是那一句“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李御姐午夜梦回,泪湿罗衾,活生生的刚强女强人,在林卓面前变成了一个羞羞怯怯、千柔百转的小女人,两人各种勾勾搭搭。   林卓这个文艺青年,在21世纪被理工男、富二代、官二代完爆成渣,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偏偏是最为抢手的女性用品,不用**相接,就能触及女人最深处。   林卓当然也在静静地教导小皇帝,让他不要那么偏狭,不要那么刻薄,懒惰一点儿嘛,就无所谓了,您还是小孩子,正在育期,应该多睡睡觉,多打打盹儿,再接再厉。   俗话说,上得山多终遇鬼,林卓碰到了也不知道是进宫拿东西还是送东西的武清侯,顾不上老人家一脸的尴尬,拉着别人唠嗑。   “侯爷一向可好?“林卓扯着李伟的袖子,要跟人家叙旧。   “尚好,尚好,多承林大人恩情,咱的年礼您可看得上眼?“武清侯吃力地托了托怀里的大花瓶,说的话十分俗气。   “咳咳咳,收到了,收到了“林卓非常不适应这说话的格调,那两屋子年礼他连看都没看过,“文全出海前,还托我向您致意,让您不要担心他,他一定会做出个样子呢“   “都要靠林大人提携,您看,还有没有别的事儿,我这儿,嘿嘿嘿,有点儿忙“李伟讪讪然,很想要走人。   林卓见状,只能很快说正题,“侯爷是外戚,任职锦衣卫,参掌扈从侦缉,虽说是虚职,却也该多多驻留大内,履行职责,宫内负责宿卫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耿大力,忠勇勤勉,还请伯爷多加提携。“   “好,我知道了“李伟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   看着李伟肥胖蹒跚的背影,林卓心生恻隐,这么大年纪,抱着个大花瓶,可是体力活,怪辛苦的。   林卓那种程度的暗示,一头猪都能听得懂。   于是乎,长期领空饷的李伟伯爷披挂上阵,带着耿二力和自家恩荫锦衣卫世职的长子李文贵浩浩荡荡,在皇宫里巡视,重点在万历小皇帝的乾清宫、李太后经常走动的养心殿一带。   很多人都嗤笑着认为李皇亲又想要什么好处了,没有当回事。   张居正心里有鬼,倒是紧张了一下子,但是调查过后就释然了,李伟前科斑斑,极为擅长玩儿蚂蚁搬家的游戏,而且在宫内巡视,李皇亲也确实顺手捯饬了很多宫里的东西到自己家。   武清侯李伟虽然得了林卓的暗示,但是这位皇外公骨子里不是做大事的料子,贪财好利,没过多久,见到没有什么好处,就坚持不下去了,刚开春儿,正适合泡澡堂子呢,在宫里转来转去,累死个人。   意外的是,他的次子李文贵却坚持了下来,而且坚持得很好,风雨无阻不说,并不自矜身份,抓住机会跟耿大力混得烂熟,大哥长大哥短的,嘴甜舌滑,今儿个请客吃饭,明儿个请客娱乐,这般折节下交,肯定有所图,耿大力自然要向林卓汇报,林卓悠然一笑,李家的老爹扶不起来,这俩孩子,都还不错。   正月三十这一天,林卓照例在宫里磨蹭了一整天,上完课,蹭完饭,摸完小手儿,就打道回府了。   刚到南熏坊,还没有进门,就有锦衣卫校尉飞马而来。   “林大人,佥事大人请您尽入宫,有人入宫行刺皇帝陛下。“   林卓一待,心中一万匹*****奔腾而过,真是日了狗了,都到了下班时间了,你还干活儿,也挺辛苦的。 第二百零七章 安全第一 ?  林卓紧赶慢赶,赶到紫禁城奉先门的时候,来的人已经很多了。WwW.⒉   “尔等世代享受高官厚禄,却连个宫门都守不住,真真是群酒囊饭袋…“   “皇恩浩荡啊,你们这帮混蛋,皇帝陛下还年幼,要是受到点儿惊吓,你们这群祸害都得偿命“   “王八犊子,你们这帮妖孽,杀千刀的,有刀有枪有兵马,竟然让个酒疯子混进宫行刺,老夫这就替天行道,弄死几个算几个,给皇上冲冲喜“   ……   一群站都站不稳,颤颤巍巍的文官大臣,跳着脚,蹦跶着谩骂撒泼,老而弥辣。   被骂的是一嘟噜勋贵,他们额头冒着青筋,拳头握得紧紧的,但是仍旧不敢有只言片语的反驳顶嘴。皇城内的亲军侍卫,他们这些勋贵多多少少都有个职司在身,要么就是自家子侄在宫里宿卫当差,平时说起来是份荣耀,对景时候全都是罪过,如今出了行刺的大事儿,前途莫测,委实是心惊肉跳,抬不起头来。   眼看老头子们骂人不过瘾,撸着袖子就要上手殴打的当口儿,张佳胤带着万士和等人来到了,勉强按住了这个狗血淋头的情节。   张佳胤一到,就到了官方处理环节,那些任性的糟老头子也就哼哼着停下了攻势,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勋贵安逸已久,子弟历练不可或缺,晦如既受皇命演训6海两军,武勋世家自有过人之处,不可轻忽。“   “恩师所言极是“林卓躬身应命。   两人一对一答,算是给勋贵解了结,至于之后的交代,送几个子弟到军中去操练一番也就是了,搞不好还能跟着林大人混出点儿出息。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乾清门,就又看到一幕大戏,王之诰带着一群刑部官员正在跟刘守有带队的锦衣卫斗鸡一样的对在一起。   “刑部乃是执法部曹,总责天下司法,刘都督还是将刺客交给刑部为好,不然恐怕会有不利流言“王之诰阴测测威胁。   “王尚书多虑了,本都督执掌锦衣卫,负责皇宫宿卫,第一时间缉拿住刺客,把此事化解于无形,堂堂正正,自然有权侦查讯问,只有心虚的,才会怕流言“刘守有不甘示弱,他身后的耿二力,擒拿着一个破衣烂衫身材高大的男子。   “刘都督,锦衣卫侦缉讯问,必须要有刑部和大理寺驾帖,本官不予出具,你也办不了什么事?“王之诰咬得很紧。   “嘿嘿嘿,王尚书,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自然可以直接奉旨办案,你再在此地无端干预,本都督就要怀疑你的居心了“刘守有丝毫不退让。   王之诰恼怒不已,却是丝毫不肯退让。   “咳咳咳“张阁老出场了,只见他轻咳一声,掐着官指指着那大汉,“此獠为谁所擒?“   耿二力拖着李文贵一闪而出,“下官锦衣卫指挥佥事耿二力““下官锦衣卫世袭千户李文贵“   张佳胤点点头,“嗯,很好,你们护驾有功,那就带下去,严加看守,审讯事宜就暂且待议,由太后和陛下落,王尚书可还有异议?“   刘守有闻言,陷入了无尽的遐想中。   从林卓让耿二力重入锦衣卫,担当宫廷宿卫,到今天刺客第一时间被耿二力的部属捉拿,到张阁老支持锦衣卫看管刺客,这是一个圈啊,更是一个坑啊,只是不知道要埋的是谁?他带着冷汗打了个寒噤。   “阁老所言有理,本当如此。“   王之诰却咽了口唾沫,抗声道,“阁老且慢,刑部总掌国家刑狱大事,似此等行刺皇上的大案,万万没有刑部作壁上观的道理。“   张佳胤眸子一转,冷声道,“既然刑部知道身负刑狱职责,那擒拿刺客之时贵官身在何处?玩忽职守之后尚能厚颜求功,贵官行迹委实让老夫大开眼界。“   王之诰脸色憋红,万分无奈。   刘守有当即下令,“耿佥事,命你立刻将刺客押解到案,送到北镇抚司严加看管,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是,大人“耿二力当即领命,亲自拎着王大臣出宫而去。   “林伴读,快来快来,今天居然有人拿着棍子来打我哦“张佳胤和林卓刚刚走进乾清宫,万历小皇帝就兴奋不已的蹦出来了,拉扯着林卓的袖子就一迭声的诉说,他倒是毫无伤,而且情绪还有些激动,居然有人拿棍子来打我,好刺激啊,那个锦衣卫好生牛叉,一跃而起凌空将刺客踢翻,我果然是真命天子,遇难成祥。   林卓好一番费力,才把亢奋得要飞上天跟太阳肩并肩的万历小皇帝给安抚下来。   冯保急匆匆冲进来,冲到龙椅前一阵嚎啕,“陛下可还好?陛下可还好?御医何在?“   “冯伴伴,朕在这里呢“   万历小皇帝站在林卓身边,皱巴着脸看着冯保撅起来的肥屁股。   “啊?陛下“冯保站起身来,抹着眼泪花儿,““陛下,您还好就好啊,这可得好好查一下,这刺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必须得有阴谋,哎,不知道,是不是有可能是河南人呢,新郑那边儿的?“   林卓心中嗤笑,这冯保也挺有意思的,就是心眼太小了。   张居正也言了,他倒是稳妥一些,没有那么露骨,“老臣以为,应该把刺客交付刑部,让他们好生审问,彻查是否有外地贱人作祟?“   小皇帝脸上更是的兴奋一点儿没有褪去,对冯保和张居正的话也没有怎么听进去,小声跟林卓耳语,“林伴读,那人拿着棒子到乾清门来打朕,朕可是一点都没有害怕的“   张佳胤顺势接过话,“陛下洪福齐天,自然不惧宵小。老臣以为,此等狂徒卑劣忘恩,袭击君父,正当严加讯问,彻查情由,万不能让背后主使逍遥法外,锦衣卫北镇抚司已经捕拿人犯,料想很快就可水落石出。“   小皇帝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那个在半空中飞的锦衣卫,朕很是欣赏他,必须给他升官儿。“   言语之间,万历小皇帝还带了点儿雀跃,煞有介事的一跳而起,模仿耿二力的姿势,只不过落地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脸着地。   “啊…“一声惊叫,林卓果断抢上前一步,将小皇帝接在怀里,自己也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这个时候,听到消息自家皇儿遇刺,匆匆忙忙掩杀出来的李太后,就看到了这一幕,先是自家皇帝儿子一声惨叫,又看到他   倒在侍读情郎怀里,两个人都像滚地葫芦一般。   一时间,情绪大为崩溃,疾奔几步,扑到地上将两个人都拢在怀里,嚎啕大哭,那悲惨的声线,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林卓一时间十分尴尬,而满堂阁部大臣也是受惊不浅,又不便出声。   直到小皇帝很乖巧的用手给母后擦眼泪,李太后才现,这两个人似乎都毫未伤,不禁失神。   林卓赶紧一咕噜爬起来,手指在她胸前有意无意地轻轻拂过,让李御姐好一阵颤栗,双颊一红,掩饰地把皇帝儿子抱在怀里,嘘寒问暖,东摸西摸。   林卓回到大臣队伍里,龟缩着不敢露头。   万历小皇帝感受到母后的怜爱,各种开心,窝在李御姐怀抱里又兴致勃勃的说起那个牛叉的锦衣卫耿二力。   李太后复又问起刺客的事情,张居正再次说刑部应当负责监禁审理,张佳胤再次说刺客已经押赴锦衣卫北镇抚司严加看管,审理事宜请太后定夺。   这两个人的话一听,李太后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两位内阁阁老明显又在较劲,一个明着要看管权和审理权,一个却只要看管权,而将审理权给太后。   李御姐心中震动不已,这出刺杀案显然内情汹涌,但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良好素质让李太后看上去只是深沉了一些,并未疾言厉色,只说了一句很有水平的话,“便依阁老,锦衣佥事耿二力救驾擒贼有功,擢锦衣卫指挥同知兼任北镇抚使,刺杀案就由他负责审理。“   议事完毕,朝臣6续散去,林卓不出意外的被留在了宫中。   李御姐听他的建议,很快把刘守有、耿二力召到乾清宫,冯保眼巴巴的看着李太后盘问各种细节,耿二力巨细靡遗的做了汇报,不断带出李文贵,大大的夸奖了一番,让李太后对娘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可以一用的人才分外满意。   “这可挺好,老李家也算是出了个能做事的,不容易啊“李御姐触动衷肠,感怀不已。   “娘娘不必忧心,文全在北洋水师也做得很好,他们兄弟都算是有福之人,过几天我将在勋贵中选一些干才,若是娘娘放心,就把文贵安置在通州中央军大营,也好历练一番“林卓借茬就把张佳胤的安排给落实了。   “那自然好,放到你手底下,我也放心“李御姐当即同意了,她皱了皱眉头,“林卓,我听闻北洋水师,前段时间,出了点儿事,死了不少人,可有大碍?“   “并无大碍,娘娘尽管放心,文全很安全“林卓对此事自然了如指掌,到了大海上,田义和哈龙就打着王正亿的名头对杂牌军的北洋水师进行了血腥清洗,心怀异志,拖后腿的,全都葬身海底。   这是破茧成蝶的必然过程,不值得大惊小怪。   “那就好,那就好,今天这个意外,可是把我吓得够呛,你也要注意,事情要做,安全也要放在第一位“李御姐心有余悸。   “娘娘放心,宵小作祟,不能长久,林卓愿粉身碎骨,护卫太后、陛下“林卓跪倒在地,表着忠心,跟李御姐身边站着的冯保大太监,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视线交流。 第二百零八章 春帷夺命 ?  春色渐深,也预示着万历纪年第一次全国性选拔考试,即将拉开帷幕。Ww   林卓作为一名举人身份的在职官员,也仅仅剩下短暂的一个半月时间,用来备考。   饶是时间如此急迫,林卓依旧不在状态,完全不觉得日子一天一天的,有啥不同,沉迷于朝政大事不可自拔,在宫中、海军衙门、兵部几个地方东跑西颠的,忙碌得不可开交。   王大臣的案件出现得如此突兀,作为一个从头到尾的上帝黑手,他自然要去跟恩师交代一二。   “少爷,您可算来了,太太前两天还在念叨您呢“门房的秦大爷有一个不和谐的姓氏,但却非常的慈眉善目,是张府的老人儿,他一边殷勤地接过林卓手上的马缰绳,一边絮絮叨叨。   “嗯,有劳秦大爷,我这就去给师母请安“林卓满脸含笑,顺着老人家的气性说话。   “哎哎,这就好,少爷您进去吧“秦大爷笑得满脸褶子,那份亲敬,自内心。   老张家没有子嗣,大姑爷汪秉宜又是不怎么亲近,如今连大小姐都回了娘家,一干仆役下人暗自里都是忧心忡忡,生怕一大家人就这样生生散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未来的二姑爷林卓身上,又是老爷的学生,又是女婿,里外里都是一家人,再加上林卓重情重义的表现,可算找到些着落。   “师兄,你来啦“刚走到后院的月亮门前,可儿就像一只活泼的小鹿奔了出来,直扑到林卓怀抱里。   旁边人来人往的小厮下人都捂着嘴偷笑着走过,可儿身后的丫鬟们也都忍俊不禁,脸上云霞漫天。   “呵呵呵,乖可儿“林卓却不以为然,轻轻环着可儿的小蛮腰,深吸了口气,格外贪恋。   “师兄,娘亲说,等你考了状元,就给咱们成亲呢“可儿瓮声瓮气的声音怯生生地传出来。   “对呀,等我三月考了春帏,可儿就要成为我的小妻子了,可儿不愿意么?“林卓理了理扑打到自己脸上的纷乱丝,轻声逗弄可儿。   “愿意,愿意的“可儿红着一张脸急急否认,抬起头,深深凝望着林卓,也不管那里面的戏谑,“可儿卖指甲油,挣了好多钱,可以给师兄挥霍的,可儿就盼着…盼着师兄早点儿把可儿娶回家呢“   “乖可儿,师兄可比你还着急呢“林卓凑到可儿晶莹的耳边,小声调戏她。   可儿的耳垂迅染红,蔓延到整个脖颈,她垂着头,跺跺脚,“师兄才不会呢,咱们家里还有小妹姐姐他们四个呢,她们还都准备了两个丫头给你,哼…臭师兄“   “她们是她们呀,可儿对我而言,就像是一块天鹅肉,吃不到嘴里,心里可难受可难受了“林卓流着口水不要脸。   “咯咯咯,师兄是个赖皮鬼,大色狼“可儿偏偏很吃这套,笑靥如花,伸出四个葱根一样的手指头,“师兄你看看她们,她们是我的大丫鬟,我有四个“   “呃呃…“林卓懵圈了,往可儿身后一瞄,果然是四个丽质纤纤的姣好身影,林卓头一疼,这不是他矫情,到目前为止,家里千肯万肯的大丫鬟,他虽然调戏挑逗不断,但却一个都没有下嘴啃过,怜星和惜月两人也都还悬在半空中呢,他这桃花之路比改造大明的道路还要漫长。   “师兄,你不喜欢她们么?“可儿见林卓脸色有异,赶紧出声询问,丝毫不顾身后四人面色苍白,活力全无。   林卓看在眼里,心底一声叹息,色狼就色狼吧,“没有没有,她们都很好,师兄很喜欢,可儿,师兄家里的事情,你可得帮****一下心“   “什么事啊,师兄,你尽管说“可儿拍着小胸脯非常讲义气。   “家里的大丫鬟,虽说名义上都是通房丫头,但是师兄一个都没要,她们年岁也不算小了,你过来了之后,就要帮师兄妥善处理一下,好不好?“林卓无良,甩手就将这个糟心的事儿扔给了可儿。   “啊…“可儿瞪圆了眼珠子,非常意外,随即开心的点点头,“师兄,你真好,交给我吧,我会安排得妥妥的“   “乖可儿“林卓伸头在可儿脸颊边轻吻了一口。   “咯咯咯“可儿感觉痒痒,摆着脑袋躲避。   “嗯嗯…“两人正在打闹,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   可儿一摆脑袋,就看到了抿嘴微笑的向师母,边儿上站着烟雨蒙蒙的大姐怜儿。   “娘亲,姐姐“可儿飞叉叉跑到了向师母身边,钻到怀抱里撒娇。   “你个疯丫头,眼看就要出嫁了,还这般疯疯癫癫的,也不怕婆家笑话“向师母笑搂着娇憨的小女儿,笑得合不拢嘴。   “师母,师姐“林卓也是笑嘻嘻地躬身行礼,“可儿天性烂漫,林卓与家母疼爱怜惜犹恐不及,万万不会责怪“   “卓哥儿,师母可是在为你管教妻子,你个臭小子也不领情,哼…“向师母顿时不开心了,白了林卓一眼。   “呵呵呵“林卓只有傻笑。   “好了,师弟,父亲还在书房里等着呢,你跟可儿卿卿我我的,我和娘亲已经等了好半天了“怜儿出声了,气味儿仍旧不太好。   “娘亲,姐姐笑话我“可儿又开始施展拧棉花糖的神功,在向师母怀抱里动来动去地闹腾。   “我这就去,等会儿再来陪师母说话“林卓清脆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落荒而逃,再不走,怜儿的眼神能把他给戳死。   “师兄,记得好好准备考试,我明天要去家里检查的,可不能耽搁了“林卓跑出去好远了,可儿的嗓门儿从后面飘过来,显然这丫头也是才想起这茬儿。   “说说你的想法,这个筹码该怎么用?“张佳胤坐在书房里练习书法,头也不抬,不知道是不是等林卓等得无聊。   “恩师,依我之见,这个审讯过程应该很漫长,有没有结论都无所谓“林卓回避了政治问题,却先说了程序的事情。   “哦?为何?“张佳胤笔尖一顿,有些意外。   “王大臣事件,若是从审理,从出结论,只能便宜了高拱,并不足以击垮张居正,很可能到王之诰就戛然而止,利益太小“林卓像极了锱铢必较的奸商,“倒不如引而不“   张佳胤放下笔,呼了口气,“若是引而不,利益何在?“   “引而不,可以让张居正和冯保行动起来,联合把高拱斗垮,高拱彻底垮台也符合我们的利益,此其一,冯保与张居正的联合,很多人都会不满,零敲碎打的,严重消解这两个人的力量,从而给我们提供更多的机会,此其二“林卓的表情非常阴险,“只要王大臣一日不死,审讯结论一日不出,张居正就必须受到我们的挟制,此其三“   “你所言倒是有理,但是挟制张居正,小事倒还可以,大事并不能成“张佳胤不是很乐观。   “我们师徒的改革大事,根本就不需要张居正让步,大势所趋,他张居正再是辅,也无可奈何“林卓信心满满。   “倒也是,老夫看来,咱们也该让张居正透口气了“张佳胤想的却是政治妥协,“等到适宜的时候,就用这个筹码把王之诰打掉,让张居正松快松快,老憋着会出大事“   “恩师所虑极是,我会安排耿二力,等待恩师授意“林卓没有异议。   “唔…“张佳胤点点头,算是接过了这个活儿,又翻了翻眼皮,看着林卓,“林大人,会试就在三月,你可还是多做点儿准备,不要总是到处晃悠,要是马失前蹄,可不够丢人的“   “恩师放心,我会的“林卓干笑应承。   “呐,这俩字,送给你“张佳胤见他不走心的样子,也不以为意,考试方面,他对林卓的信心还是非常强大的。   “谢过恩师,是哪两个字?“林卓伸长了脖子去看,很快就臊红了面皮。   那上面,赫然写着,“节欲“。   王大臣事件转交到张佳胤手里,进入漫长的博弈阶段之后,林卓又兴致勃勃的搞出一份练兵纪要,召集了一大票少壮派将领和勋贵子弟,研究通州的中央军练兵事宜,他还跑了几次周边卫所,参与遴选兵源。   工作很有进展,令人望而生畏的练兵计划已经完成出来了,六万的中央军批兵马也已经6续到位,为大明的军事改革作出了突出贡献。   但是,这位大明中央军的卓越缔造者和优秀领导人,并没有被温柔对待。   会试在即,家里的气氛高度紧张,面对林卓的疲软乏力,明枪暗箭绵绵不断,老林同志怒冲冠,张婉儿春风化雨,耿小妹软语哀求,再加上清漪和沐焰的旁敲侧击,哈茗的男人味儿十足的鄙视,还有林卓心头肉萱萱的眼泪攻势,就连高葵都被他们动了,张口闭口就是“爹爹考试“,那个氛围太过疯狂,十分不适宜人类居住,就差把整个院子都刻上会试两个大字了。   这一次,又增加了一个重量级的催考嘉宾。   “娘娘,这是通州中央军训练的准备工作进展,您看看?“林卓涎着脸向李御姐汇报工作。   “嗯,放那儿吧“李御姐不冷不热,“林卓,你是陛下的老师,本宫问你,作为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呃呃…“林卓疯了,当着冯公公的面儿,问这种限制级的问题真的好么,会不会打击他的自尊心?   眼见林卓很猥琐地往自己胯间瞄去,李御姐脸上一红,旋即恼怒,“男人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   “责任感“林卓毫不迟疑。   “很好,要有实力,要有能力才能承担责任,你一个举人,能行么?“李御姐化身嘲讽脸。   “臣明白了,这就回去,闭关苦读“林卓身体被掏空,不挣扎了。   “孺子可教“李御姐很满意。   林卓颓废的身姿,永久烙印在皇宫昏黄的影壁上。 第二百零九章 厂公的荣耀 ?  “师兄,来,张嘴,吃块状元糕“可儿端着托盘食盒来视察林卓的备考工作,对书房里埋苦读的林卓非常满意,坐在林卓怀里,满含笑意地进行惨无人道的喂食工作。WwW.⒉   “可儿,我吃不下了“林卓囧囧有神,他吃了太多带状元,带魁,带金榜题名的食物。   “啊…“可儿很遗憾地看着手里的糕点,非常可惜,“这块可是最吉利的呢,我去慈恩寺请住持大师开过光的“   林卓面皮一抖,很是无奈,“开过光的,我也吃不下了,要不供在我书房里,可能一样有效果“   可儿非常赞同,翩然飞出,“好主意,我去拿几束香来,就供在你的书架边儿上“   林卓瞄了一眼书架那里,已经供奉了文曲星、功德星君、财神爷,等会儿还得再加上一块状元糕,欲哭无泪。   “哥哥,哥哥,你看我这个庄子设计得怎么样?“萱萱像只蝴蝶一样飞了进来,这丫头已经十二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每次看到她,林卓心中都是又甜又酸。   “很好很好,这个烟囱是干嘛的?“林卓很支持妹子的设计大业。   “笨哥哥,这才不是烟囱,这是温泉水管,给室内温泉换水用的“萱萱撇了撇嘴,不满意老哥的没有眼光。   “哦哦,原来如此,独具匠心,天下第一“林卓摇唇鼓舌,大拍马屁。   “咯咯咯,嗯,哥哥最有眼光了“萱萱背着小手儿,得意万分,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林卓露出了自内心的笑容。   “对了,哥哥,前两天,金凫派车队押送了一批银两物资到成-都府的九里堤大宅,我看了单子,好多好多,好多好多“萱萱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那都是咱家的么?“   “是呀,是咱家海贸买卖的营收,每年春秋两季,金凫留下继续投入的本钱,都会送一次回来,京师人多口杂,都送到成-都府去“林卓予以确认。   “哥哥,咱们家这么有钱哦?“萱萱眼睛里亮晶晶的,充满了自豪感。   “呵呵呵,小财迷“林卓刮了刮萱萱的鼻梁,心中舒畅,没有什么能比让家人舒心安全更重要的了,“等到牛二那边在滇南的生意缓过劲儿来,不会比海贸差的“   “还有我的,还有我的,我在大兴的温泉庄子缓过劲儿来,也不比金凫他们差“萱萱不肯示弱。   “是是是,到时候哥哥找你要零用钱,萱萱大财神可千万记得,多少打点儿哦“林卓嘻笑着跟妹妹逗趣。   “哼…看哥哥乖不乖,呀,你好好看书吧,考不上状元,就没有零用钱的哦“萱萱傲娇了,马上拿着鸡毛就命令林卓继续备考。   眼看萱萱像个风一样的女子呼啸而去,再瞅瞅书桌上的四书五经,真是倒足了胃口。   “林大色狼,您老人家的茶和点心来了“门外响起沐焰酸气冲天的声音。   林卓讪讪然,殷勤地迎出来,接过托盘,“劳烦沐少奶奶,林卓谢过了“   “哼…“沐焰犹自不消气,没有好脸色。   “嘿嘿嘿,嘿嘿嘿“林卓涎着脸把人家的小手儿拉住,不要脸地抚摸,活像个地痞流氓。   “色鬼,色死你算了“沐焰的脸绷不住了,一口叨住林卓的脸颊肉,使劲儿的咬。   “嘶嘶…“林卓疼了,一双坏手蜿蜒而下,在沐焰肥而不腻的屁屁上用力捏了一把。   “哎呀…“沐焰羞处受创,一跃而起,逃开林卓的袭击范围。   林卓又把她给逮过来,搂在怀里,“沐少奶奶,你这肥肥的屁股,可是有我的功劳哦“   “噗嗤…斯文禽兽,不要脸“沐焰一头顶在他胸膛上,跟擂鼓似的敲打不休。   “好了好了,下次我带着你一起去夜袭哈茗好不好?“林卓温声抚慰,昨晚他带着哈茗去偷袭沐焰,把沐焰折腾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呸呸呸,才不要,哈茗就是个女色狼,你们俩就是狼狈为奸,你们俩合伙儿欺负人,哼…“提起这茬儿,沐焰就气不打一出来,她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无所不至的欺负。   “嘿嘿嘿“林卓只有傻笑。   “笑什么笑,我等会儿去串联小妹和清漪,你要带着我们仨一起去弄哈茗,哼,这丫头仗着力气大,老是欺负我们,今晚我一定要摸回来“沐焰信誓旦旦。   林卓吞了口口水,并无异议,这种事情,作为唯一的男人,他总是乐在其中的。   “卓哥儿,卓哥儿,听闻你又被圈禁了,为兄特意带着兄弟们前来庆贺围观,不要感动,我们稍停就走,只是来看看,你在书房里,我们就开心了,不用送“汪秉宜和孙继皋带着天择学社、菜根学社的年轻朋友们,浩浩荡荡地前来幸灾乐祸。   林卓误交损友,欲哭无泪。   林家的喧闹祥和并不具有代表性,万历二年的春天并不很平静。   冯保试探了一番林卓和李御姐,两人并未表态,张居正又跟张佳胤打了一圈儿太极,仍旧不得要领,两人有点儿迷之尴尬。   北镇抚司的耿二力,一开始动如脱兔,把王大臣的家人和亲戚迅控制起来,对于刑部预先捉拿的王大臣家人,也是强硬无比,软硬兼施捞到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耿二力像是被曾省吾传染了老年痴呆症,一个星期问不了一个问题,王大臣好吃好喝地圈禁在天字号监牢里,都胖了一大圈儿,审问清楚,估计遥遥无期。   冯保和张居正商量了下,渐渐咋摸出点儿意思,显然张佳胤虽然得了先手,却并不打算掺和这回事。   两人酝酿了一下,又紧锣密鼓的深度交流沟通了一下,决定早点行动为好,弄死高拱这个心腹大患再说。   于是,冯保那个画风严重污染了朝堂,朝堂大臣们,都爱好上了占卜推论的游戏,人人都化身神探狄仁杰,分析刺客的籍贯,身高,爱好,长相,乃至于刺客拿得棍子形状,最终得出结论,刺客很有可能是河南的,新郑那边儿的,跟高拱脱不了干系。   在张佳胤有意无意的放纵下,朝廷风向大变,高拱躺着中枪,又因为有跟皇家闹矛盾的前科,百口莫辩,无奈背了黑锅,被勒令禁足,当地官府严加看管。   但是,这件事也显示出严重的后果。   以吏部尚书杨博为的实权派,对张居正指鹿为马扣黑锅的下作行为,非常不满,多次公开抨击张居正的党同伐异倾向和越来越下三滥的政治风格,带动得六部跟内阁愈离心。   张居正在非议之中步履维艰,只得找到张佳胤,做了大幅度妥协,再加上冯保的暗中帮助,达成了很肮脏的政治交换。   杨博这个刺头儿被打回了老家啃玉米,接替他的是张四维,这个鼠两端的******得以正位部堂,还是天下第一部,都是张佳胤大力举荐的结果,一方面他这个左侍郎进位最名正言顺,二来进一步拉开他跟张居正的距离。   耿二力再次动如脱兔,审理王大臣一日千里,然后又将王之诰的管事家人千里迢迢从山东胶州带到河南新郑实施抓捕,算是给朝廷制造的莫须有罪名贴了块纸尿裤,一切罪名归于王之诰,张居正挥泪斩马谡,王之诰和王大臣两人九族被灭,数百颗人头滚滚,李显思过于激进,积怨太多,也被张居正无情抛弃,此案尘埃落定,刑部尚书由曾省吾接任。   一条鞭法的推动施行突然进入快车道,张学颜、吕调阳等张居正铁杆人马不得不全力以赴,一个个跟雷锋似的,往来奔波,深入田间地头,换取短暂的政治安宁,功劳,自然呵呵了,张佳胤老大人坐镇枢府,运筹帷幄啊。   一连串的事情运作下来,张居正倒了血霉,损兵折将不说,名声也闹得臭不可闻,勾连内宫,诬陷忠良,阴险狡诈,翻脸不认人,彻底烂了大街,他的两个孽子也造反,在家里苦口婆心规劝,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被老张毫不客气地家法处置,关了祠堂饿几天了事。   张居正的日子不好过,冯保也在宫中风雨飘摇。   “陛下,这林伴读也是有意思,弄些武夫把式让陛下学习,真真是本末倒置,陛下天湟贵冑,岂能学这些东西“冯保看万历小皇帝在翻看一本图谱,上面是林卓闭关之前留下的健身秘籍,不由得抓紧机会旁敲侧打,对全国中小学生第八套广播体操大放厥词。   万历小皇帝看了冯保一眼,没搭理他,崭新的万历早就看冯保在内宫作威作福不顺眼了。   “嘿嘿嘿,老奴没见识,陛下别往心里去,那个,田义现在出海了,他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和御马监太监可不能都空着,您看…“冯保道出了来意。   “唔…倒也是,身兼多职就是不好“万历小皇帝表示赞同,“这样吧,朕身边的张诚也从内书房出来了,就由他接任,御马监太监,就看母后的意思安排“   冯保脸上的肉抖了又抖,“陛下英明“   “哎…冯伴伴说起这个兼职,你好像是司礼监太监兼职东厂的吧,东厂也先拿下来,交给朕身边的张鲸,你就安心负责司礼监,当好你的内相吧“万历小皇帝卷起林卓给的秘籍,转身走人,又回头,“你也不用想着去找母后告状,这都是母后的意思,她让你自己好好想想“   “是是是,老奴好好反省“冯保跪在地上,汗湿重衣,失去了厂公的荣耀,冯保的行动能力就被斩去了九成。 第二百一十章 不务正业 ?  回到书房的林卓,并不可能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WwW.⒉   他的身影纵然已经不在,但是江湖上的传说,并不能却少了他。   春来二月,积雪消融,河道破冰,帝国命脉的大运河又开始忙碌了起来,船工的号子声声入耳,来来往往的商船川流不息。   但是今天,南京城的船东和行商们都收到了码头上的严令,官船今日密集北上,线路繁忙,河道管制,所有的船一律靠岸抛锚,不能上路,官船浩大,绝不避让,撞碎了,船毁人亡,概不负责。   这可是从来没有生过的事情,闲来无事,大家伙儿都沿着河岸站了齐刷刷一长溜儿,密密层层的,倒是想看看,这所谓的官船密集是个什么情况?   等了良久,日近正午,连一片船帆都没有看到,茫茫大运河,波澜不兴,大家伙儿都很败兴,嘴里骂骂咧咧的,官府就他娘的没有靠过谱,咱爷们儿信了邪,傻不楞登的跑来干等,也怪不得旁人。   人群正要散去,却见迎面过来了一行官轿,看那服色,应该是南京六部还有都察院的大人物们,跑前跑后安排的,都是操江御史和河道提督,这两张面孔大家还是比较熟悉的。   衙役兵丁跟春儿犀牛似的硬是刨出了一片开阔地带,让官老爷们在上风上水的地段儿安安稳稳上坐。   “这些衙差是犯糊涂了吧,忽悠咱们也就算了,商人命贱,忽悠他们的上官,是不想活了?“有个行商没有缓过劲儿,为衙差操心上了。   “你可得嘞,这帮衙差敢坑神仙佛祖,就是不敢招惹顶头上司,这南京城排得上字号的人物都来了,那官船肯定是会来的,得了,我得先找个好位子“有人比较灵醒,像只猴子似的飞奔而上,霸住河堤边沿,沾沾自喜。   “说得也是“那慢一拍的也跟着虎扑而上,带动了身后一大股逆流。   运河两岸重新密密麻麻起来。   半柱香后,远处的运河上,烟波浩淼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大波五牙巨舰,桅杆高耸直入云天,船身高达近十丈,舰船宽阔得也不像个样子,百丈河道,仅能容三艘船通行。   “哇呀呀,这官船,莫不是海船,怎么跑到河道里来了?“   “俺的亲娘嘞,这船,得装多少针头线脑儿啊,京师的贵人们,这是要办庙会么?“   “看这情形,不止这三艘哇“   “当然不止,你看那桅杆,几百艘都不止啊“   “嘿,今儿个算是开了眼界了“   ……   巨舰渐行渐近,那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带着海风的腥咸扑面而来。   近看才更觉得这船的巨大,长度也得有个二三十丈的样子,真正是个河上巨兽。   再细细一看,每边儿船舷上都站着两行挺胸负手,衣衫雪白的精壮汉子,腰间挎着刺刀,肩上扛着钢枪,威风凛凛不说,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骄傲和贵气。   在通过南京六部高官的平台时,有一声响亮的吆喝,“敬礼“   那些雪白衣衫的汉子,齐刷刷磕了磕脚跟,举手齐眉,声势吓人。   第一排三艘巨舰过去,大家满以为后面的就应该小上一圈儿了吧,却不料,全都是一个规格,一模一样,也都举手朝南京的掌权者们敬礼。   一排接着一排,不疾不徐地驶过,一开始还有人数着有多少行,到后面,也就忘记了,索性放弃,静静感受这气吞山河的官船行军。   一个多时辰过去,总算看到了船队的尾巴,倒数第四排的巨舰只有一艘,它缓缓来到高台边,摇曳出一个漂亮的甩尾,荡起一个弧形的波纹。   船头上,走出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肩后的披风迎风猎猎,肩膀上的金星亮光闪闪,只见他走到甲板最前方,敬了一个礼,扬声高喝,“末将,大明海军衙门,南洋水师,6战队统领,陈哲,见过诸位大人“   浑厚的嗓音一节一节炸裂在半空中,几乎能让江水回声。   高台上,人声寂寂然,大明的官僚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面面相觑,很久没有人回应。   南京镇守太监是王安,跟林卓很熟的那个,他嘎嘎冷笑几声,当仁不让地出面了,“贵官免礼,请行军,代咱家等人向太后娘娘,皇帝陛下请安,并问海军衙门,林大人安好“   “是“陈哲又扯着嗓子回了一声,手中令旗一挥,他的坐舰连同身后三排九艘舰船,如同离弦之箭,攸忽之间进入河道深处,不见了踪影。   河岸两边,人们都没有散去,沉浸在震撼之中,一片静谧。   高台上却并不安静,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海瑞徐徐吐气,“林大人重组海军,立竿见影,有此雄兵巨舰,何惧海盗倭寇?“   但是,有个白胡子老头儿对此并不满意,“哼…林晦如的确是不怕海盗倭寇,但是比海盗倭寇好不到哪里去,南洋水师打下了台湾,又占据了棉兰老岛、海南岛,在琉球、满剌加甚至班达亚齐建立海军基地,开征什么通商关税,这几百艘大船的物资,说是台湾之战的缴获,还有海商们对皇家的捐献,有多少是沿海百姓的民脂民膏?“   “既然南洋水师背着林晦如如此行事,海商为何没有动静?巫大人您又为何,只能在口头上作此仗马之鸣?“南京兵部尚书谯处墨看不过去了,不仅为林卓开脱,还暗地里损了那位巫大人一把。   “哼…“巫大人怒哼一声,也就没了下文,他刚刚一时口快,现在心里晃悠个不停,他家在海上漂着的生意多着呢,惹毛了林卓,那是自讨苦吃,捏着鼻子出溜下来,为林卓开脱,“海军新近组建,林晦如又被太后拘着去看书备考,自然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改日定要行文一封,让林晦如好生监管,都是些无耻武夫“   “不然,不然“谯处墨尽管心里冷笑,但是面上丝毫不显,慢条斯理出言反驳,“你看那船队上的武夫,可都不同寻常,万万不能等闲视之“   “再怎么不同寻常,还不都是武夫“巫大人嘟嘟囔囔,不服气。   “罢了,罢了,诸位,今日南洋水师可算是让我们开了眼,有着等舰队,大明海商还会怕谁?成军不过数月,就有如此战绩,嗯,还有战利品,老夫看来,大大好事,大大好事啊,哈哈哈,好“海瑞朗声长笑,转身离去。   其他高官心思各有不同,也相继走开。   高台上,只剩下了王安,他眯缝着眼睛远眺,口中细细低语,“想不到啊,想不到,真能做成,这林晦如眼看就要搅动风云,咱家不比田义,近水楼台,却好歹也得赶上趟,得让太后娘娘记得,南京城,可还有个老王在呢“   他转过头,像条毒蛇一样,盯紧了那位巫大人,说了那么多话,就忘了祸从口出了么?   南京城风波暗涌,京师里的林卓,带着万千思绪在书房里百无聊赖,书斋外头,他的女人们,还有女人们的大丫鬟们,流水一样前来侍奉、照看,就连心思越来越放飞,转型事业型女强人的萱萱也时不时探头探脑进来看看哥哥,小高葵更是当仁不让,每天都要到书房扫荡一番才肯罢休。   到后面,清漪成了最积极的一个。   原因无他,林卓又写书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心中自有八股文百万的林卓大人,绝对不可能去研究破题制艺之类的浪费时间,于是就开始了史无前例的抄书大业,要给明朝中后期这个时代加上一些侵略性和危机意识,不能再在天朝上国的迷梦里忘乎所以,士大夫群体再这么集体退化下去,就真的成了犬儒,再也直不起腰了。   那么最适合这个时代,也最贴合自己改革派身份的,就是严复的了。   林卓对这本书进行了修改,加深了其中的儒学背景,比如荀子的“天行有常”,更与目前的海贸相联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世道必进、后胜于今”、“优胜劣汰”等崭新论调都在书中,但是涉及到亡国灭种、图强保种的内容进行了降温,但是力度上不减反增,“本土之中国,上国也;天下之大,中国何其多,进取图强,巩固自身,方能永居上国之位,若非如此,异域之中国能容卧榻之侧乎?”“今日之中国,源出先贤筚路蓝缕、先烈不避矢石,异族宵小胆怯懦弱,不思上进,方有如今领袖一方、睥睨群论,若我之今日如他之昨日,焉知我之明日能及他之今日哉?固知我之敌国,不在他乡异域,所惧者唯国大自满,所畏者唯因循固步”   除了进化论相关的理论,林卓自然也要夹带一些私货,开眼看世界,还得以天下自任,当好领头羊,“华夏士民,智慧独领,俨然位居嫡长,弘扬大明德旨,教化万千生灵,自然当仁不让“   林卓提出了新时代士子应该具备的素质,“大明热土,赳赳国士之谓,在壮心求进取,俯论忠孝;次是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再则热血兴故国,开眼看世界”。   在最后,林卓细心修改了一篇出来,士林的血气,还是寄托在年轻人身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皇家海军 ?  “夫君,好夫君,亲亲夫君,你就从了我吧“清漪像条美女蛇,缠绕在林卓身上,青葱玉指轻轻捻着自己的衣襟,露出深深一条沟壑,浓浓女人香飘散而出,诱人至极。WwW.⒉   “红粉骷髅,万象随心,老衲心意坚如磐石,请师太自重,不要破坏了老衲的修行“林卓一脸性-冷-淡,正人君子范儿十足,两只手却老实不客气,在清漪身上翻山越岭。   清漪鼻息咻咻,偏又不想离开他,两只手按在林卓肩头游走,给捏扁了,搓圆了,活生生软成了面条,“好夫君,你就给我嘛,好不好?“   “老衲是有底线的,光天化日之下,怎能做这种事?“林卓义正辞严,“必须等等,千锤百炼之后才行,不能太心急“   “哎呀…“清漪被林卓坏手弄得很烦躁,伸长了红唇在林卓脸上脖颈落下火辣辣的蜜吻。   “师太,老衲事先说好,你这糖衣炮弹,老衲吃了糖衣,可也不会答应你,马上把这本出版的哦“林卓缓缓撩起清漪身上的春衫,呼吸渐渐粗重。   “由着你,由着你,好夫君,清漪好爱好爱你“清漪已经意识朦胧了,身段如烟,浓情像雾像雨又像风,她对自己的男人,那是爱到骨头缝里去了,觉得他每一根头都是才气纵横,眼睛里弯弯绕绕溢出来的情思将林卓缠了一圈,又一圈。   “嘿嘿嘿“林卓心中得意,作为一个尊重女性的封建士大夫,他的书房情结一直没能得逞,此刻夙愿得偿,还不宽衣解带,更待何时?   书房里彩云翻腾,雨打芭蕉,莺啭沥沥,门外清漪的大丫头瑾儿和小婷,见惯了林卓的男性雄威,四位少奶奶花红柳娇,都不够他折腾的,想到偶尔曾有的惊鸿一瞥,不禁一阵阵芳心扑腾,脸红腿软。   林卓在********之中徜徉,京师德胜门外,大运河入京的河口两岸,已经人声鼎沸。   德胜门口旌旗猎猎,仪仗森森,两位京师的官方代表前来迎候,老迈的第一勋贵英国公张溶仪态万方,默然矗立,旁边稍稍退后一步,站的是张鲸,这位新任的厂公第一次参与大型活动,春风得意。   这个阵容事实上是有争议的,倒不是文臣作梗,人南洋水师已经明晃晃的说明了这些都是台湾之战的缴获以及热血海商捐赠给皇家的东西,户部根本就挨不着,他们也不认为那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能值得了几个钱,上上下下眼巴巴地期待着地方上的春税呢,根本就不打算凑热闹,争议的焦点是这个规格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最后还是李御姐了话,一锤定音,“船队北上,既有收复失地之功,又有赤诚民众之心,忠勇可嘉,勋臣内官代皇家致意,并无不妥“   “张公公,你说咱们俩大早上的,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待会儿来的是多少船,多少东西?“张溶拢着袖子,须花白,腰背挺直,别有魅力。   “嘿嘿嘿,娘娘让国公爷出马,自然不可能是小打小闹,怎么着也得有个十几船吧,说实在的,咱家对这个海贸的东西不慎了了,也不感兴趣,大明这么大的地方,还是得靠田土出产,才是正经“张鲸表示了谨慎的乐观,但是对海贸这当子事儿,不怎么心水。   “唔…且看看吧,太后的交代,就算只有一船,可不也得给他们接住“张溶点点头,眼睛一瞬不瞬,没有看张鲸,他可是参与了北洋水师海贸的,他的期待值很高。   张鲸赔了个笑,不再出声,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人尴尬默立了一会儿,河道上隐隐显出船队身形。   “好,好气魄,好手笔“只看了看远处遮天蔽日的桅杆和船帆,张溶就已经喜上眉梢。   “嘿嘿嘿,不错“张鲸跟着附和了一句。   船队浩荡而过,依次靠岸,绵延几十里。   每艘船上都走下来一长队白衣军士,在河堤上整队,英姿飒爽,像是一条条白色的波浪。   队列由远及近,聚集在一起,约莫有五六千人,横平竖直排列好了之后,就静止不动。   陈哲带着亲卫从队列最后方走过,检阅了他亲手操练出来的军队。   “末将陈哲,见过英国公,见过张公公“   “啊…你就是陈哲“英国公有些惊喜,扶起了陈哲上下打量一番,“果然是员英武虎将,难怪能在台湾之战立下大功,老夫家中子孙对你可是非常崇拜啊,哈哈哈哈“   “多谢国公夸奖,末将此番率领辎重船队11o艘,战舰1o艘,前来进献贡品,大明帝国万岁“陈哲的作风,贯彻了林卓的操典,却让英国公非常不适应。   “好,好“英国公略略迟疑,就含笑点头,目视张鲸,“张公公,这些押运将士,老夫暂且安置到京营,陈将军,我带去拜见太后,那贡品,就有劳张公公了,可需要老夫措置人手?“   “嘿嘿嘿,11o艘船,不错,倒不用国公爷操心,咱家这就调度人手,搬东西“张鲸倒驴不倒架,硬撑着。   “那便好,陈将军请吧“英国公乐得看热闹。   “全体都有,向右转,跑步走,入城“陈哲一挥手,自有偏将去整兵。   雪白的队列一排排齐刷刷腾跃而过,昂昂然入城而去。   “陈将军麾下,精兵猛将,果然不同凡响,把这满京城的兵马都比下去了“英国公赞叹。   “国公爷谬赞,末将的战场在海上,在海外的6地上,四面皆敌,京营戍守京师,职责毕竟不同“陈哲不卑不亢,他自认天下雄兵,应该有他一席之地,只要到了海上,绝对唯他独尊。   “唔…好,将军请“英国公又高看他一眼。   两人联袂入宫,留下张鲸苦逼了,内宫的太监侍卫倾巢而出,动用了各种马车驴车,在京师的大道上迤逦而行,从上午巳时持续到深夜,一直没断趟儿,成了京师里最耀眼的风景。   京师里的老百姓可算是开了眼了,蚂蚁搬家似的,一箱子一箱子,一车子一车子的往宫里搬运,偶尔有一辆马车在路上颠簸了一下,一个箱子滚落,满满当当全是赤金,洒落尘埃,叽里咕噜滚出去老远,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李御姐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合不上嘴巴了,涂抹着林家出品丹蔻的手指捂着红润的嘴唇,眼睁睁看着冯保上蹿下跳的腾屋子当库房,忙得满头大汗,来不及往屋子里装的东西,就直接堆在广场上。   “陈将军,这些都是海商捐赠的?“李御姐在金银财宝的海洋里徜徉,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   “回禀太后娘娘,并不全是,海商缴纳的关税,都是统一的纹银或赤金,一百两一锭,共计有二十五船“陈哲报出了一个惊喜的数字。   “关税?这就是林卓说的商税开端?“李御姐芳心雀跃,有钱总是让人高兴的,无论是贫贱还是富贵,“那些海商没有异议么?“   “大明帝国万岁,大明海军万岁“陈哲答非所问,李御姐却出奇的听得很懂,义正辞严做坏事,这是林卓最喜欢的套路。   “关税征收是怎么操作的?“李御姐问得很具体。   “目前只设置了出口关税,从官方军港,设置钞关,按值抽税,逢五抽一,海军舰船在海域巡查,没有完税执照的,整船罚没,有的,则保其安全,若遇到海盗海匪,则厉行剿灭,原物还“陈哲很简洁。   “你们考虑得倒也周全,只是税率逢五抽一?这么高?“李御姐受惊了。   “娘娘,出海的贸易,利润都在五倍以上,逢五抽一,已经很体恤了“陈哲很真相。   “原来如此,你们做的很好,汪道昆很好,刘珽和耿飚也很好,你也很好,但是海贸初兴,你们还是暂时委屈在南洋,总会有大用“李御姐满意了,刻意安抚了几句,茫茫大海,搞不好,真会成为大明的聚宝盆。   “是,娘娘,微臣有个请求,关税暴利,但是海军军费匮乏“陈哲说得很直白,“臣请娘娘以皇家名义赐给军费,赐名皇家海军“   李御姐咋摸了一下,噗嗤笑了,“是你们林大人的鬼主意吧?“   “呃呃…“陈哲冷汗下来了,他不了解林卓在皇家的地位。   “不要紧张,你们林大人古灵精怪,却都是为皇家打算,今天这些财货,那些文臣肯定会打主意,与其便宜给他们,还不如赐给海军,堵住他们的嘴“李御姐看得很明白,“至于皇家海军么,不说大明蒸蒸日上,就算是大明垮了,有皇家海军,老朱家就永远没有后顾之忧“   “娘娘圣明“陈哲心悦诚服。   “行了行了,你也去见见他吧,你们这位林公子闷在书房里,不定多无聊呢,咯咯咯“李御姐心情大好。   “呃呃…臣遵命“陈哲咽口唾沫,坐过山车的滋味儿,不一般啊。   万历二年二月,南洋水师进献贡品,财货不下千万两,太后大喜,赐下三百万两给海军衙门展军务,为海军命名为皇家海军。   同一时间,林卓的横空出世,拿去给了自家恩师兼老丈人张佳胤审阅。老张细看之下,只觉笔锋犀利如刀,言语锐气蓬勃,细看内容,更觉立意老辣,内涵深刻,经学时事尽在其中,当即表态要将这本书稿在朝堂大佬中间传阅,且不忙刊刻印行。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有人不服 ?  深夜,张居正老大人的书房里,一灯如豆。WwW.⒉   看着眼前摆放的,老张心潮起伏,面色阴晴不定,此子才具无双,奈何不为我所用。   作为一名改革派,张居正对书中很多观点都极为赞同。   虽然以他目前的功力,暂时没法想到开眼看世界这个前的命题,但是并不会影响这位高智商高情商的人物掌握林卓的大概思路,说是进取,其实就是扩张,说是教化世界其实是奴役世界,这种想法明显不符合圣贤教义,但是难得林卓能够用以天下为己任来搪塞,倒是大有可为。   但是林卓是对付老夫的政敌,不是自己人呐。   张居正掩卷沉思,长吁短叹。   如今南洋水师弄了一大堆的金银财货阿堵之物进宫,李太后那个目光短浅的女人对他宠得跟什么似的,又拨银子,又赐名皇家海军,那可是三百万两啊,大明春秋两季的赋税加在一块儿都才刚刚站上两百万两的门槛儿,一家伙一年半丢下去了,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内宫张罗着扩建库房,年前未能继续的两个工程慈寿寺和永安塔也麻溜的开工了,不要户部一分钱。   哎,有钱了的皇家比以前更难伺候啊。   这可不行,必须得给林卓挖个坑,让他摔几个跟头,要不然,再让他这么一日千里下去,过不了几年,老夫都得给他让位了。   书房里,张居正重重拍了拍案几,拿起一封密件,看了很久很久。   在政府高层的传阅告一段落,除了寥寥几人老调重弹,祖宗家法之外,大多数人都被镇住了,有种情愫叫做不明觉厉,林卓的每一段话都是那么清晰,但是结合在一起,他们却从来没有深入过,对于自己没有涉足或者没能思维过的领域,人们总是抱以正面的态度。   没有能够像样的反对意见之后,便公开行了。   前期在朝廷高官手中的传阅,意外的起到了饥饿营销的作用。   清漪总裁的出版业托拉斯全力开动,短短两天,这本书就铺遍了大江南北。   购书的顾客,多的是青衣小帽的家丁仆役,间或有些管家模样的,主流就是满城大头巾士子了。   士子们天性烂漫,喜欢激扬文字,一边排队买书,一边大声议论,有的认为字字珠玑,有些认为危言耸听,有些认为针砭时弊,有些认为哗众取宠,反正有夸奖的就有鄙视的,有捧的也有踩的。   当然,有识之士并不是那么多,多数人并不能深刻领会林卓大人的精神意图,但是其中的新奇理论和从未有人提及的异域世界仍旧吸引了众多眼球,其中慷慨激昂之处更是让士子赞叹吟哦不已。   大明的士林,从老到小,都染上了文艺癌,最受欢迎的,不是任何一个名言警句,反而是篇末的,大街上,河流边,青楼里,总能听到年轻士子慷慨激昂得朗诵这诗,弄得跟语录似的,开头不拽上一两句,都不会开口说话了。   在京师,林卓亲手培育出来的天择学社,孙继皋无心插柳弄出来的菜根学社,那更是与有荣焉,走路都是横着走的,顺便提一句,自从这两个学社在京师天子脚下胜利会师之后,菜根学社进行了脱胎换骨一般的改造,一切都仿照天择学社进行,就连玉制腰牌,都是一个样式,如今这腰牌在京师士林人尽皆知,吸引了大批赶考士子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来,就连青楼欢场都高看一眼,毕竟是林公子的嫡系,多少都能沾点儿才气的。   只不过,孙继皋这个弄法,显然是将剽窃进行到底,气得汪秉宜脑门儿青,飞天遁地。   趁着天演论的东风,有很多事情,也趁势露出头来,江南地界上,在有心人引领之下,很多涉及海贸的富商大贾,组织了人员精干,实力庞大的“开眼商团”,触角绵延东南半壁,还有些境外人士参与。除了这个外围组织,金凫整合各方面势力,领衔建立起了由林卓命名的**裸的“东印度公司”,这个公司是林卓海贸财团的核心,披着通商的外衣,进行海外殖民和圈地运动。   文人和商人奇特的化学反应,让林卓在江南的影响力径直从心学之中脱胎,如果说还是林卓打着心学旗号谋求影响力,那么这本,就实实在在,是林卓在为自己代言。   弄出一本书,让林卓一代文宗的地位更趋稳固,海洋方向的各条脉络逐渐激活,南洋水师已经成了西太平洋上的巨无霸。   但是目前,一代文宗仍旧得关在书斋里刻苦学习,不过,此时的他显然没有心情,因为他手里的那封密信。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林卓悠悠叹息,把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渐渐化为灰烬,青烟袅袅,林卓的脸色晦暗难明。   “公子,如果密信的内容属实,北洋那边儿,问题很大啊“陈苏坐在他对面,心中怒火噌噌乱冒。   “北洋啊北洋,我的北洋,注定多灾多难啊“林卓对这个名字的感慨,从上辈子缠绵到如今。   “北洋基地在大连,给养捏在辽东兵备道手里,那里的座山雕太多,不好拿捏,京师的达官贵人伸手也很方便,肯定有黑手,要不要我到广宁卫走一趟,查清楚这个来龙去脉“陈苏忧心忡忡。   “不必不必,如果密信所说的无误,对方显然是打算等到田义这一趟海贸回来之后,再有所行动,这就很好,有分寸嘛,至少不拖累正事,咱们就当不知道,由着他们折腾,事情不大,师出无名,你有空也给他们搭把手,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得时候,把那里连锅儿端了“林卓不着急,不烂到骨髓里,就没人舍得割肉。   “是,公子“陈苏眼睛里神光闪闪,显然已经有所打算。   林卓一笑,并不多问。   林卓在书山学海里麻烦一大堆,深宫里的李御姐也在犹豫。   “母后,王安的密奏您看了么?“万历小皇帝凑活在旁边,萝卜头伸伸缩缩,有点儿急切。   “哦?怎么了?王安的密奏,皇儿有何见解?“李御姐有些诧异。   “不是孩儿的,是张鲸“万历有点儿赧然,“孩儿一时间急切,答应了他,要保住这个巫大人“   “张鲸?要保住巫大人?“李御姐一头雾水。   王安收集了一大堆黑材料整巫大人,张鲸却要保他,什么情况? 第二百一十三章 坑爹与坑娘 ?  巫大人,成了一个很有趣的导火索,这个窝在南京的养老大员,赢得了朝野上下很隆重的关注。WwW.⒉   王安的密奏自然不会泄露,就算是泄露了,也没有人会承认,为了大明的体统颜面,大家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是南京兵部尚书谯处墨和南京左都御史海瑞紧随其后,联名弹劾,是走正步的,公文流转程序一个不缺,公开得不能再公开,大家伙参与其中,乐呵一下,就名正言顺了。   南京的镇守太监和两大部堂异口同声地要搞巫大人,南京统共八位大佬,其中的三位合伙搞一个,肯定有大事件,文臣们个个都兴奋了起来,上蹿下跳打听消息,御史言官磨笔霍霍,煽风点火,要加入战团。   但是,南京那边儿搞一明一暗的双保险,意外的让李御姐尴尬了。本来一个南京政治1oser的死活,李御姐是不怎么在意的。   尽管张鲸的插手力保让她有些生疑,但是皇儿也大了,身边人涨点儿能耐,有些无伤大雅的图谋,都是要照顾一二的。   用林卓的话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是要面子的时候,难得开一次口,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全了皇儿的心意,把王安的密奏给压下去,敲打一下,让他不要无事生非。   但是现在这个情势,朝廷大臣都动起来了,肯定不能按照家奴告刁状的画风来处置,得有个交代。   “你是说,王安跟巫大人并没有仇怨?“李太后深坐养心殿,蹙着眉头。   “回禀太后,王公公的差事主要在军卫和税赋上头,跟世镇南京的魏国公还有南京户部那边有些摩擦,私下里跟南京左都御史海瑞大人不睦,但是跟巫大人,并无任何纠葛“殿下刘守有单膝半跪着回话。   “那巫大人,跟张鲸可有什么关联?“李御姐烦躁不已,问起话来也不讲究了,反正在朱元璋那会儿,太监勾联外臣,两边儿都是死罪。   “并无直接接触,只不过巫大人家族生意做的很大,有些族人跟张鲸公公有些往来“刘守有谨慎地提供了一些信息。   “哦?都做些什么生意?什么族人?“李御姐追问。   “巫大人家族,在南边儿做海贸,获利颇丰,北边儿的其他生意也都停下了,斥资组建了几个大船队,还在辽东起了一个造船厂,这些生意是巫大人的族侄巫天良、巫天德两人在奔走,跟张鲸公公有联系的也是他们俩“刘守有还是把干货说了出来。   “海贸?“李御姐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不安的走动,隐隐感觉不妙。   “是,前几日,南洋水师入京,经南京,南都几位重臣前往,其余大人赞誉有加,巫大人却出口不逊,甚至牵连到皇家,微臣以为,这是王安公公对他不满的由来“刘守有索性不再兜圈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分析结果。   “如此说来,那王安倒是没错,保全皇家威严,那海瑞也是如此情形?“李御姐撅了撅嘴唇儿,有点儿为难了。   “不是,海大人清正耿介,嫉恶如仇,巫大人生性贪婪,热衷盈利之事,两者势成水火,积怨已久,南京兵部的谯大人,则是素来对海军和,和林大人推崇倍至,由此愤懑,公报私仇,他可能是格局最低的“刘守有很有技巧,有褒有贬,说的********,但话里有骨,不管格局怎么样,反正有错的,都是巫大人。   李御姐跟刘守有的想法不一样,作为一个敏感的女人,尤其是要个有心上人的女人,她最欣赏的偏偏就是这个谯大人,当即表态,“谯大人正直敢言,无可指摘“   “娘娘圣明“刘守有当即认错,唇边一丝浅笑,不着痕迹。   “你去传旨,让林卓进宫“李御姐踌躇了一番,还是决定要跟林卓当面商量这个问题。   “是“刘守有遵命退步。   “慢着,算了算了,本宫再好好想想,你退下吧“   刘守有的脚步渐渐走远,想着明日朝会肯定又会是一番龙争虎斗不可开交。李御姐有些进退失据,心中杂乱不定,幽怨难当,自己本该是个享受男人宠爱的,幸福的花信少-妇,凭什么要承担这些坑娘的美貌与智慧。   烦躁之下,还是决定见龙卸甲,潦草书写了几个字。   “来人,传个字条给张居正…“   宫墙内的文华殿,也非常不平静。   “肖甫,巫大人是三朝旧臣,科考老前辈,应当慎重“张居正捏着手里的奏疏,心中大骂不已,刚想要给林卓点儿颜色看看,南京那几个东西,却迫不及待地为林卓张目,真是坑爹货。   “三朝旧臣,更应该谨言慎行,吃大明饭砸大明锅,令人齿冷“张佳胤又不一样的意见。   张居正沉吟了片刻,才又开口,“南洋水师在大明海疆征收关税,并未得到中枢授权,汪道昆和刘珽,罪责难逃“   “关税?有这等事?忠义海商心系国朝,受到皇家海军庇护,乐于进献捐输,拳拳热情,可不能泼冷水“张佳胤应对很自如,南洋水师辖地,各个港口的关税征收,打得都是这个旗号,收税的票据,都写的是爱国捐款。   “哼…事实如何,谁人不知?“张居正感觉受到了侮辱。   “名正自然言顺,辅大人若能为关税正名,开辟财源,自然更好“张佳胤隐隐像是在开价。   “巫大人无心之失,不值一提,南洋关税,理应归府库,而不是由皇家和海军分肥“张居正狮子大开口。   “嗤…“张佳胤冷笑,“辅大人,你有此雄心,可当面向太后娘娘禀奏“   张居正眉头深深一皱,“肖甫,国家财赋理应由户部统管,内阁运筹,皇家用度也不例外“   “老夫以为,皇家用度与国家收支必须分开,绝不能混为一谈,两者相维相制,才是正道,而且两者都必须开辟财源,壮大力量,以期国富兵强,泱泱大国,再出现宫中与内阁为了钱财争执的场面,才是莫大耻辱,你以为呢?“张佳胤面目讥诮。   “关税可以正名,巫大人…“张居正只好暂时回避了这个深刻的问题,对巫大人的关心照顾,痴心不悔。   “他年岁不小了,该退休了吧“张佳胤的让步很小。   张居正作色,“巫大人年仅七十,春秋鼎盛,正值当打之年,岂能遽然离职?“   “也罢,此奏疏老夫不插手,辅大人处理吧“张佳胤索性不插手这事儿,转身出了门。   身后一小撮人内阁中书悉悉窣窣地说着小话儿。   “这南京这么多人要对付巫大人,内阁的张佳胤阁老也是一样看法,怎么辅大人要保他呢?“   “知道那巫大人为什么被南京这么多大人物咬着不放么?“   “怎么着,你有消息?“   “嘿嘿嘿,我哥哥的王姓隔壁老友的儿子的表姐夫在锦衣卫,你说我有没有消息?“   “哎哟,这可是了不得的人脉关系,究竟是什么缘由?“   “这说着说着就到了正午了,咱的工作餐可真难吃,都是些下脚料“   “您不要担心,今天中午,我请,食无竹,全竹宴伺候着“   “仗义,来来来,躬身下去,把我的松烟墨给我捡起来,为防隔墙有耳,我写给你“   “好嘞,您可轻着点儿“   良久,良久。   “林?莫不是那位?“   “正是那位“   “怪不得,这位如今可招惹不得,跟那蚂蜂窝差不了多少“   “嘘,小着点声,来,提上裤子,咱们出去“   ……   张居正的票拟很有意思,批评了海瑞两人的捕风捉影,也认为巫大人立身不谨,主张将巫大人贬官转调到辽东,担任布政使。从江南烟花之地调到东北苦寒之地,算得上是很严厉的处置了。   次日的朝会,对张居正的处置毫无异议,大家伙儿鼓掌通过,表示辅大人英明神武。   李御姐高坐宝座之上,也缓缓嘘出一口气,她夹在林卓和儿子之间,本来就难受,这个结果两边儿都能有个交代。   “老臣有本上奏,原任吏部尚书杨博,交接之时,曾留下考成法,经老臣仔细研议,已渐渐成熟,敢请太后,陛下详察“吏部尚书张四维放了个震暴弹。   “坑爹货“张居正咬紧了牙关,都说要人亡政息,杨博的考成法,还不是林卓的尾,提他做甚?   “你且把此法细细介绍一下,本宫听听“李御姐懒得看,直接让他说。   “臣遵旨“张四维没有什么情绪,如今朝政颠簸,他要是不做点儿什么,刷点儿存在感,那肯定不行,前任的考成法是代价最低的,可行,自己脸上有光,不可行,都是杨博的罪过。   “考成法分为三卷,一卷是地方目标考核,二卷是事务官员绩效考核,三卷是免责与追责…“张四维的男中音在朝堂回荡,回荡,回荡了很久,仍然在回荡。   “哇啊…“吉祥物万历小皇帝打了个呵欠。   李御姐也直打瞌睡,心中腹诽不已,坑娘啊,让你汇报,你也不会简略点儿,真是没点儿机灵劲儿。   “…追责刑罚可由都察院与大理寺厘定,从重从快。娘娘,以上就是考成法内容,请娘娘,陛下圣裁“张四维终于说完了。   “嗯,嗯,甚好,此法甚好“李御姐迷蒙中,说了句客气话。   “谢太后,臣即刻颁布施行“张四维大礼参拜,领了表彰,还顺手挖坑。   “呃呃…也好,两位阁老若无异议,就可与有司商定细则“李御姐回过神来,心中暗骂。   “老臣无异议“张佳胤率先出列赞同。   “老臣,也无异议,只是,考成法实施,须与内阁中书衔接“张居正始终不忘了抓权。   “也好“李御姐瞄了一眼老神在在一脸淡定的张佳胤,肯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艰辛北洋 ?  京师,南熏坊,林家的赐宅里。WwW.⒉   一大家人正在团坐就餐。   ““来来来,卓哥儿,多吃点儿鱼肉,补脑子的,葵儿,不许逃,快点把青菜吃了,你爹爹都说了,小孩子要多吃蔬菜,才能长个头“张婉儿一顿饭都没有吃什么,忙活着给林卓夹菜,给高葵喂饭。   现在,高葵在林家混得如鱼得水,奶奶疼着,姑姑爱着,还有几个姨姨也是千怜万惜,老娘沐焰有了情郎经常忽视自己,这小子整天泡在蜜罐里,已经快忘了老娘是谁了。   “奶奶,葵儿吃,奶奶也吃,奶奶也长个头“高葵逃跑失败,只好皱着脸吞下了一筷子菠菜,暖男天性,让他满嘴都是好听话。   “噗嗤…“林卓喷了。   “咯咯咯,葵儿小马屁精“萱萱划着脸蛋逗他。   高葵使劲儿吞咽着嘴巴里的菠菜,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冲着萱萱笑,“小姑,小姑最漂亮了“   “咯咯咯““哈哈哈哈“   一桌子人全被他逗乐了。   “哎哟,我的乖孙子“张婉儿欢笑之余,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   林泰来捋了捋胡须,又含笑摸摸他的脑袋瓜,很是怡然。   沐焰坐在林卓旁边,看着自己的儿子在两老中间坐着,万千宠爱在一身,满心触动感怀,好男人,好家庭,她都有了,她很满足。   林卓坐在桌子上,风卷残云吃了三大碗饭,却并没有走人,而是在凳子上扭来扭去,东张西望。   沐焰看到他这个样子,娇滴滴地咬了咬嘴唇。想起昨晚他缠着自己要自己帮忙的无赖样子,百般逗弄,让自己里里外外瘙痒难耐,那恶人就是不让自己如愿,差点儿要把自己欺负死去,等到应承了他,那狠心贼猛力一杵,直接让自己翻了白眼儿,登上云端。   沐焰悄悄夹了夹圆润的大腿,大眼睛里一片水润,昨夜的滋味,虽说煎熬,却也爽快难言。   “报,报,林大人,十万万火急啊“门外冲进来一个披挂着火红雕翎的小校信使。   林卓大喜,连声追问,“何事惊慌?可是出了什么很大很大的乱子?“   “呃呃…是,林大人,滇南宣慰使司选派的精锐兵马,刚到通州大营,就与京营人马生龌龊,昨晚双方深夜炸营械斗,邓将军派出玄武营及时弹压,仍死伤数十人,邓将军请您火前往通州“那小校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脸上的急切和焦灼很像那么回事。   “哎呀,夫君,此事属实么?这可怎么好?“沐焰也很焦灼地站起身。   “沐夫人,沐夫人,不好了,不好了“门外又窜进来一个人,是沐焰的滇南宣慰使司参谋团的成员,他急得火烧眉毛,直跳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了,“有个黑苗的头人跟京营一位军官因口角结仇,昨夜两人约架斗殴,那位头人被殴打致死,现在军心很不稳呐,夫人,再不处置,只怕,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呀“   说到最后,这位参谋扯出了哭音儿。   “啊,夫君,你要帮我,通州那边你说了算的吧,该怎么办?“沐焰六神无主,眼巴巴看着林卓。   “咳咳咳,这个事儿嘛“林卓微微拿捏,拿眼神儿瞟着封建社会的封建家长。   “孽畜,人命关天,既然是你管的差事,又关乎葵儿他娘,你还不赶紧去平事儿,在这里墨迹个屁“林泰来被林卓的眼神刺激了,抱着高葵,暴跳如雷。   “我这就去,这就去“林卓麻溜闪人。   “咯咯咯“后面一堆花妖精笑成了一团,哈茗鼻孔朝天,最嚣张,耿小妹,笑得非常抱歉,清漪么,姿态宛然,笑成了一朵花。   “爹爹,娘亲,我去跟夫君交代几句“沐焰最难受,欲笑不能,难受得紧,赶紧趁乱追了出去。   “沐少奶奶,别怪你男人说话难听,那个参谋不错,说哭就哭,演技满分,可以重用,那个小校么,应变能力不足,只能六分及格,让陈苏加强培训,还算是个可造之才,你呢,演技最浮夸,给你一分,不能更多“林卓边上马,边吐槽,气得沐焰不轻。   “等着哈,等我回来,咱们再玩儿一次更激烈的“林卓在马上俯身,凑在沐焰耳边,热乎乎地挑逗她,一阵风般疾驰而去。   “才不要…“沐焰举起手就要给他一下,却只看到了他潇潇洒洒的背影,心又被狠狠撞了一下,手往胸口一收,全身阵阵紧。   “我等着…“沐焰细细呢喃。   林卓确实去了通州,却并没有去中央军大营,那里风平浪静,有邓子龙和他的玄武营在那里,别说六万人,就是再来六万,也闹不起事情来。   他要去的,是海军衙门的军工和船政两大总局,散心是一方面,主要是看看军事工业的技术储备和后勤保障,为未来做准备。   在军工总局,他只是浮光掠影,上次在大兴的********,已经让他非常满意,他跟技术人才聊了聊,不仅有国内的,还有一大批陈苏从南洋派来的外国人,神棍的提出了一些水雷制作,子弹制作方式的建议,他尤其强调在十二连基础上,继续增强连程度,提高射程,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和模型,看得工程师们兴奋不已,尖叫连连。   “哦,哦…尊敬的林大人,您是一位真正的工程师,是一个天才,哦,哦,哦…“   “多谢,这里的展,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老外热情的尖叫,让林卓非常不适,但是还是客气的给了回应。   “是的,我们会的,哦,这里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军工厂,哦,哦,哦…“老外非常开心,对这个军工基地非常满意。   “我们会让他越来越棒,不是么?“林卓皱着眉头,很懂礼貌。   “如楚啊,这里的规模,供应得上海军衙门和中央军的订单么?“林卓走出一线,长出了一口气。   “能,就算是战时的消耗度,都能供应得上,我会马上安排水雷和子弹的专用设计和生产线“林如楚回应铿锵有力。   “你办事,我放心“林卓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人。   他身后,老外工程师哦哦哦的怪叫声连绵不绝。   林卓心中莫名自得,在家里让女人们尖叫,在外面让男人们尖叫,这也得算是了不得的本事了。   到了船政总局,林卓就把尾巴夹了起来,这个活计,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懂。   独孤成林对林卓的到来非常兴奋,拉着林卓走马观花看了分布在广州、马尾、青岛、旅顺的四个造船厂的基本情况和生产能力,就直奔造船设计中心,一路走一路介绍各种船型,按照生产基地分为什么广船型、福船型和沙船型,根据用途又分为哨船、冬船、鸟船等等。   在这里,也有一大群几百个老外,但是他们明显没有军工总局那里的那么骚浪放荡,穿得破烂不说,还满手油污,竟似再干体力活。   “大人,他们的造船技艺和设计水准都比咱们的差了一大截,现在他们都是学徒工“独孤成林一个眼神过去,那帮老外就跟被针扎了一样,老老实实干活儿,不敢往这里看。   “嗯,也好,但是他们的特长也要挖掘,尤其是在动力方面,成林你要注意一下,他们在这方面肯定有些长处,提防他们藏私“林卓格外叮嘱了一下。   “嘶嘶…大人所言极是啊,这帮子夷人跟我这玩儿花招呢“独孤成林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眼睛里凶光闪闪“我知道怎么做了,大人放心“   “唔…很好,你办事,我放心“林卓不要脸的把台词又念了一遍。   “大人,时辰不早了,就在总局用餐吧“独孤成林殷勤招待。   “也行,看看你们的伙食怎么样?“林卓一整天看得都是欣欣向荣,心情很好。   “那可别说,按您交代的,食不饱力不足,不能亏待了这些设计师和匠人,如今咱们总局,可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呀,属下都肥了一大圈儿,哈哈哈“独孤成林拍着肚腩,很得意。   林卓带着马千乘还有独孤成林的几个副手,在总局高官小食堂的包厢就餐。   “大人,这是主菜,鸡茸海参汤,可是小食堂的大厨最拿手的菜式“看到侍女端上来一个大钵,独孤成林亲自接过。   “大人,我来为各位大人分盛吧“侍女没有走开,要求提供特殊服务。   “不必不必,本官亲自来,你下去吧“独孤成林诚意殷勤。   “大人,还是我来吧“侍女竟然没放弃,抢过汤勺,要强行提供特殊服务。   “说了,我来…“独孤成林不耐,伸手一推。   “啪“汤碗跌落在地,汤汁四溅。   “嗤嗤嗤“浓郁的白烟冒起,林卓脸色大变,独孤成林一头的冷汗顿时涔涔滴落。   马千乘暴起,一脚把那个服务员踹在地上,抽出佩剑压在她脖子上,大声吆喝,“汤里有毒,来人,一队,给我把这个食堂封锁了,不许进不许出,二队,去把后厨所有的厨子都给我抓起来,三队,跟我护住大人,不许任何人接近“   “哼哼哼…“侍女诡异一笑,上下牙用力一碰,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污。   “大人,大人,属下冤枉啊,您看…“独孤成林还有他的副手都被司命卫队的愣头青按倒在地上,嘴歪眼斜。   “放了他“林卓挥手示意,“千乘,你跟成林两人查办这件事,有干系的人等,一个不留,但是,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要张扬出去“   “是,大人“   林卓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要取我性命的意思?   我的北洋,你怎么就这么难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归来之痛 ?  林卓通州遇刺,被他极力限制在很小的范围内,里外里都瞒得紧紧的,他知道反对势力的反扑不可避免,只是这种烈度一来就上升到你死我活,让他有些诧异。Ww   “都是些没有耐心的人呐“林卓扬鞭策马,迎风狂奔,他要在傍晚之前赶回京师,他娘亲叫他回家吃饭。   马千乘贴身跟着,如影随形,司命卫队的迷彩浪潮,滚动跟上,他们佩戴的军刺和匕上,都带着淋漓的鲜血。   林卓吩咐一声就没有再理会,船政总局里,马千乘大开杀戒,与投毒案件有牵扯的相关人等,无一幸免,死在他们手底下的人足足有上百人。   “娘亲,我饿了,我要吃饭“林卓回到南熏坊,在家门口停顿了好半晌,才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大踏步进门,边走边嚷嚷。   马千乘目送他进去,看审阴司的内宅高手们如同云海一般,纷至沓来,把林卓护卫在中央。   陈苏特意走出门来,冲他点了点头,一摆手,身后的一堆精干人马,就来到了马千乘面前。   马千乘勉强扯了扯嘴角,抱了抱拳头。   烟尘扬起,一彪人马出城而去,斩草要除根。   “马六家的,老张家的,快点儿,快点儿,卓哥儿又喊饿了,咱们早点儿吃饭“张婉儿最是听不得林卓喊饿,一听就慌神。   “爹爹“高葵从外头奔了进来,吃力地捧着个楼宇院落模型,兴高采烈,“小姑做的小房子,可漂亮了,给你看“   “呵呵呵,来,葵儿,给爹爹看看“林卓俯下身,从高葵手里把那重物接过来。   高葵把模型递给他,林卓一看,嗯,不错,很不规则,又很有道理,简约而不简单,咱家萱萱这是要把建筑设计进行到底了。   高葵脸上的笑容却收了起来,很迷惘地打量着林卓,又看看院子里来回巡视,飞天遁地的白胡子老爷爷,聪慧贴心如他,隐隐感觉到些不寻常。   “爹爹,不看模型,要抱抱“高葵拉扯着林卓的袍袖,嚷了起来,还趁着林卓不备,把他的犀牛皮腰带给抽掉了,拔腿就跑。   “哇哦,你个臭小子,挑战老爹我,你有大麻烦了我给你说“林卓摆出个蹲坑的姿势,把裤子撑住,小心翼翼把妹子的作品放在桌案上,双手拎着裤子,就开始追捕那个小萝卜头。   “咯咯咯,爹爹笨笨“高葵满地逃窜,小屁孩的领域与大人截然不同,他可以钻桌子,可以地上爬,也可以承受胯下之辱而面不改色。   “哎哟,卓哥儿,你这是干嘛,葵儿,不许调皮,小妹,快些给他拿条腰带来,羞死个人了“张婉儿安排好伙食,转过身再来看,父子俩已经闹得鸡飞狗跳。   “咯咯咯“女人们笑得满面绯红。   晚饭的餐桌上,高葵像以往一样,赖在奶奶怀里,乖巧倒是乖巧,但是状况非常多,一会儿掉了筷子,一会儿非要喂奶奶吃蔬菜,各种折腾,让满桌子大人应付不暇。   闹腾到最后,他自己也筋疲力竭,像只小猪一样,歪在奶奶怀抱里,睡着了。   “娘亲,我抱他去睡觉“林卓从张婉儿怀里接过高葵。   “哎,小心点儿,别吵醒他,这个皮小子,今儿个可算是闹腾够了“张婉儿揉了揉肩膀,在高葵额角亲了一下。   “嗯,我会的“林卓接过高葵,却被张婉儿拉住了衣袖。   “你在外面闹腾,也要小心着点儿“   林卓一怔,看着娘亲忧心的眼睛,默默点头。   林卓将高葵轻轻放下,这坏小子抿抿嘴唇,呢喃了一句,“爹爹,葵儿帮你哄奶奶“   林卓铁打汉子,眼泪花儿猛然冒了出来,盯着床上熟睡的义子,百感交集。   身后香气渐浓,四个莞莞娇躯把他团团包裹住。   耿小妹伸出手,把林卓的泪水抹掉,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他的怀抱。   慈母殷殷,娇妻爱子,林卓醉了。   随后的复习备考生活,饶是他身边的亲信和护卫个个如临大敌,林卓却堕入温柔乡,窝在家里,足不出户。   与其担惊受怕,往风暴里去,不如静待花开,等风来。   京师,前门大街,有一家新开的大饭店,是第三十六家湖广山色分店,自从食无竹强势入驻京师以来,湖广山色不甘人后,撒开脚丫子开始了扩张之路。   天字一号包厢里,坐着三个人,他们没有一起到,而是绕来绕去,前后左右不停偷窥,进门出门玩儿了好几次,才算在房间内坐定。   只要是稍有江湖阅历的,都知道他们藏头露尾,必须有奸情。   “两位老大人,草民巫天良,有礼了,两位拨冗前来,草民三生有幸“一个年轻些的,也是唯一正常一点儿的,对着另外两人抱拳施礼。   一个一身破烂儿,到处都是补丁,脸上蒙着破布的老男人,声音低沉沙哑,“巫东家,不要客气,咱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来到这里,客套话不用多说“   “那好那好,草民也不多说了,两位都知道,南边儿的海贸…“巫天良当即直插主题。   “慢着“另一个行为艺术家打断了他,这位的衣服倒是很齐整,只不过是一套小厮穿得短打衣物,灰啪啪的,还有个搞笑的帽子,尖着嗓子活像个小丑,“巫东家,客气是不用客气,但也应该有个规矩,通州那边儿,是你们出的手吧?你想找死别带上我们“   “嗯嗯?“那个破布老男人消息不灵通,诧异,“通州,林卓的地盘儿?出什么事?“   尖嗓子老者冷哼几声,压低了声音,“哼哼,这位巫东家读过兵法,还知道擒贼先擒王,派人去刺杀林卓了呢?“   “什么?“破布老男人嚯的站起,惊疑不定,“糊涂啊,糊涂啊,那林卓身边护卫森严,高手如云,都是上过战场的厮杀汉,又有火器,连我家公爷都比不上,刺杀他?作死“   “两位老大人教训得是,天良已经吃了苦头“巫天良苦苦一笑,“昨天中午刺杀败露,我家在船政总局埋下的人手全部被杀了个干净,我以为此事就这样了结,没料到,今天晚上,巫家在城外的庄子就被人洗了三个,天津刚刚建好的两个船厂也被北洋水师的人给没收了,损失惨重啊“   “哦?如此说来,你们巫家岂不是已经暴露了?“破布老男人溜了一眼房门,打算趁早闪人。   “没有没有,那几个庄子和船厂,都是伪装过的,没人知道跟巫家的瓜葛,不会暴露,不会暴露“巫天良赶紧安抚,“只不过破了一大笔钱财“   “破财消灾?恐怕不行吧,那里面可还有我家公公的股份“尖嗓子老者对钱非常敏感,“当初巫大人遭难,你那天德兄弟,可是许了承诺的“   “是是是,损失只是巫家的损失,跟公公和公爷都没有干碍“巫天良满心塞棉花,跟这些强人做生意,真他娘的折寿。   “唔…那还好“破布老男人和尖嗓子老者都点头表示满意。   “两位,南洋的海贸,可是金山银山一样的财富“巫天良又回到了正题上,“南洋水师捏在林卓手里,关税的金银可是跟泼天一样,他们铸造局的机器,可是日夜不停都赶不上啊,只算我巫家,每一趟出海,都要交个不止几十万两雪花银,只不过有几艘船没交,那所谓的稽查船队,可是直接把货物搬空,连船带人,直接撞沉底儿的下场啊…“   “唔…“破布老男人眼睛里精光闪闪,“这个倒是听说了,南洋水师入城,是英国公去的,百多艘大船,千万两白银那是高高儿的,金山银海啊,说这个海军衙门,林卓捏着南洋水师也就罢了,人家有个好老师,还有内宫的缘法,可这北洋,还是分出来比较好,得有个像咱们公爷这样的头面人物挑头才行,他不过一个五品官,贪多,容易撑死“   “就是这个理儿,北洋这边的关税可以让内监管理嘛,田义跑这一趟回来,风头也出够了,该交出来了“尖嗓子老者很赞同。   “两位,这关税,还得商量商量啊…“巫天良见状赶紧插嘴,换汤不换药的,他折腾个毛,为的不就是在北洋日子松快点儿,多挣点儿钱么。   “哎…巫东家不要担心“尖嗓子老者很懂行,“收税么,怎么能收自己人的,当然是收外人的,巫东家可以多找些同道中人,大家伙儿一起使劲儿,只要事情办妥了,大家都有好处“   “好,好,有两位老大人这番话,天良必将竭尽全力,京师、山西这边儿可是翘期盼,就等着这个局面呢,仗着两位的虎威,天良必能一呼百应,来,我敬两位一杯“巫天良站起身来,举杯敬酒。   “好,好,合作愉快“破布老男人很豪迈,酒到杯干。   “好,好,若是有朝廷文官,助上一臂之力,就更稳妥了“尖嗓子老者琢磨着壮大同盟。   “两位放心,咱们这地方,是哪里?“巫天良表情诡异。   “湖广山色?这,可是那位?“尖嗓子老者很兴奋。   “哈哈哈,巫东家,好本事,有了那位出手,可就有**成的把握了“破布老男人也很兴奋。   “大家财,大家财“巫天良谦逊,面有得色。   万历二年二月底,京师的德胜门水道,再次迎来了大规模的船队。   田义带着铁血一新的北洋水师,还有大批的银两财货回到了京师。   林卓亲自前来迎接,他挽着田义的手,见他瘦了一大圈儿,皮肤有些深黑色,不由唏嘘。   “林公子,莫要难受,咱家托林公子的福分,跑这一趟,可算是开眼了,钱挣回来一大堆,东西也带回来一大堆,连海岛都占了七八个,那江华岛、身弥岛幅员之辽阔,不下于大明一个州府,那里的原住民都让我弄成了苦力劳工,不对,我还带回来几十个,都是女的,水种挺好,林公子先看看…“   田义也在兴奋,拉着林卓跑前跑后,高兴地即将起飞。   林卓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容。 第二百一十六章 黑色三月 ?  田义的北洋水师回来,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鲜花与掌声。WwW.⒉   南洋水师珠玉在前,真的是珠玉,京师人民的阈值已经被提到很高,不管田义如何摇头摆尾,运输大队如何故意翻箱子倒柜子,故意露出黄金白银,珍稀财宝,围观的人多,咂吧嘴的人也有,叹息的人也挺多,但是总是不够兴奋,不够高亢,达不到田义的预期。   “林公子哇,下次,下次你可一定要憋住,还是让北洋先来比较好,怎么着咱们也离得近啊,怎么让南洋抢了咱的彩头“田义骑在一匹花里胡哨的马上,很是抱怨地对骑在另一匹花里胡哨的马上的林卓说道。   “好,不过下次你不能再让我骑这种马,很刺激我的审美“林卓应了声,对自己的坐骑很不满意。   “我觉得这马挺好的呀“田义认真打量了下两匹跟彩虹似的马,很得意,“多鲜亮,多喜庆“   “嗯,嗯…“这事儿,林卓不打算掰扯,永远说不通的事儿,默默切换了话题,“田公公,你率船队回京,王正亿也跟回来了,那北洋军中,哈龙一个人顶得住么?“   “哈龙?没有,我安排哈龙第二拨回京,带着咱北洋的6战队,我也是在路上,才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南洋水师还派了陈哲将军带6战队来京师耀武扬威,咱可不能丢这个份儿“田义浑没在意,嘚吧嘚吧的,非常较劲。   一排乌鸦扑棱棱飞过,林卓在马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一下眼,“还有人给你传消息,哎…其实吧,这个事儿,咱们可以不用那么讲究“   “不行,必须得讲究“田义瞪圆了眼珠子,活像一只斗鸡,“海军衙门南洋北洋两支水师,南洋那边儿起步是早了点儿,但是,你林公子可得一碗水端平,不能给咱北洋穿小鞋“   林卓吸吸鼻子,苦笑一声,对田义突如其来的归属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田公公,那现在,北洋水师军中,还有大连本港,不会是文全在掌总吧?“   “正是,林公子勿忧,没有大行动,水师日常演训和轮驻,粮饷调度,绝不会耽搁,李大公子这段时间,也历练出来了,海军里外里的事项,他都能应付得来“田义对林卓的忧心很不理解,给他吃定心丸。   “唔…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娘娘可以安心了“林卓像是吃了黄连,满嘴苦涩。   “可不是,听说,二公子文贵也在通州中央军那里历练着呢,文全也出息,娘娘不定多开心呢“田义满脸都闪烁着阳光。   “开心,开心“林卓凑活着笑了笑,谈兴索然。   深宫之中,李御姐草草接见了林卓和田义,又开始忙着数钱了。   林卓神思不属,田义心中伤悲,风头全被抢了,不快乐啊。   “哎呀…一船又一船,一箱又一箱,以前都是从户部要钱,内帑的金花银时不时就枯竭,紧巴巴的过日子“李御姐幸福得直叹气,“这下子南洋送来一千万,北洋又弄回来几百万,二十四监虽多,却没有专门打理银库的,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林卓打起精神,脱口就来,“娘娘,皇家不只是需要打理银库,也需要理财,如今钱财虽多,堆在原地,形同没有,不如投资各处,利国利民,更有利皇家“   田义眼睛一亮,他正愁回宫来没有去处呢,打理宫里的钱袋子,可不是个现成的肥差。   “你说得很对,在书房里闷着,也辛苦了你,要不你来帮皇家理财?“李御姐很久没见林卓,见他有气无力的,以为是在书房里关的。   “臣不敢言苦,只不过,这皇家内务府,最好由皇室中人牵头,臣虽然忠良,终究是个外人,不好插手太多“林卓心情仍旧不美丽,对这个内务府总管的职务也并没有什么兴趣。   “外人?“李御姐心里被狠狠刺了一下,瞪着林卓,不高兴了,“行吧,再说吧,啥时候我找到个合适的自己人,啥时候再成立这个什么内务府,找不到,就让这些银子,烂在这里霉好了,哼…“   林卓闻言,苦苦一笑,“娘娘圣明“   李御姐怒了,哼了一声,硬生生直面杀将过来,林卓躬着身子,躲闪不及,被撞得歪歪斜斜。   田义在旁边咽了好几口唾沫,牛逼的人生无须解释,人家上赶着求职还被用人单位拒绝,林公子这可是送到手儿的大权高薪,愣是丝毫不放在眼里。   万历二年三月初,是北洋水师的黑暗三月。   三月初二,有山西海商到青岛北洋基地求救,说是在对马海峡遭到海盗袭击,损失惨重,青岛紧急上报,传到大连本港,李文全出动舰队前往,却出现内部暴动,外部伏击,内忧外患之下,全军覆没,近千官兵葬身海底。   三月初五,北洋水师效仿南洋建立的稽查船队,从天津港出,连续数十天未归,经过大范围搜寻,只看到几个小舢板和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几个幸存者,其余船只和人手,全数葬身鱼腹。   三月初六,北洋水师大连本港生火灾,数十艘大型福船,全数付之一炬。   三月初八,驻扎在东洋一个小岛上的北洋水师官兵,突然遭到袭击,只不过袭击者并未得逞,他们碰到了硬茬子,主干是南洋水师6战队教导团的驻守官兵反而把来袭者全数弄死在当场。   ……   林卓枯坐海军衙门,听着一个又一个恶劣的消息,心情出奇平静下来。   田义和哈龙就在他身边,哈龙皱着浓眉,“公子,让我再去大连吧,文全守住局面还可以,现在出了乱子,他不一定压得住“   “就是,让咱家再去跑一趟也行,北洋水师好不容易撑起的旗号,可不能就这么散了“田义也非常愤慨,一段军旅生涯,让他多了些男人味儿。   “不“   林卓只给了一个字的回复,别人还没有真正出招,不能着急,不破不立,北洋经过萃炼,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田义和哈龙面面相觑,却并不敢质疑。   田义恼怒之下,口不择言,“王正亿那厮,真是个没卵子的,刚出了点儿事,就跟火烧屁股一样,跑得比谁都快,连头儿都不敢冒,北洋水师不能再让他当家“   “唔唔…这个倒是,我这边这就函,把王正亿的职务免除,至于谁来接任,暂时先不提了“林卓点点头,同意了,“虽然现在不能做什么事,但是至少得有个态度“   于是乎,三月初九,海军衙门下令,免去王正亿北洋水师提督职务,下令北洋水师各部进入高度戒备,所有船队暂停巡弋,入港警备,林卓同时下令,调派一万通州大营的中央军部队,全副武装,前往大连本港进行长途奔袭拉练。   三月初十,辽东兵备道开始拒绝给大连的北洋水师队伍,驻扎在外岛的水师6战队提供给养,理由冠冕堂皇,因为辽东总兵李成梁要剿匪,军饷不敷使用,没有办法提供,致使李文全坐困穷城,狼狈不堪。   随后,五军都督府几位勋贵联名上奏,历数北洋水师各项乱象和惨重损失,质疑海军衙门的管制能力,强烈表态,北洋水师需要重新编练整饬。   与以往勋贵奏章形同放屁不一样,这一建议,引起了内阁和司礼监的高度重视,三不五时在李太后面前提上一提。   听的多了,李太后也心生疑窦,压力颇大,传旨让林卓进宫,询问他的意见。   入宫的路上,林卓心情极度恶劣,他写天演论本身就是想让士大夫群体放开眼界,不要总是窝里横。   只可惜,劣习难改,狗始终要****,为了利益,为了排斥异己,文官勋贵和内宦,很利索地勾结了起来,阴招绊子层出不穷。   奴儿干都司和辽东总兵在春天剿匪,真是个有创意的借口,特么的春天你们不躲着憋了一整个冬天的蒙古鞑子都是好的了,你们还去剿匪?   李成梁这么公忠体国,历史怎么不知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我的后背 ?  “林卓,北洋水师的事情该怎么收拾?“李御姐罕见地没有东拉西扯。WwW.⒉   林卓稍一愣怔,飞快转动脑袋瓜,“臣以为,北洋水师的问题,不在大连本港,也不在海军衙门,而在朝堂之中。“   “你也不用为文全说好话,局势急转直下,他应对不力,要算得上主因“李御姐瘦削的肩膀一塌,白了林卓一眼,“那现在,你可有打算?“   “南洋水师和关税,让很多人蠢蠢欲动“林卓揭破了因由,“财帛动人心,他们意图将北洋搞乱,掌握到他们手里,如今已经图穷匕现“   “朝廷中,恐怕还有很多人不想看到皇家有钱“李御姐满脸讥诮,愤怒的小火苗儿窜一窜的,“皇家没钱,求着他们,他们才高兴“   “娘娘无须忧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微臣有上中下三策,要与娘娘商榷“林卓凑上前,轻轻抚了抚她的丝,安慰着李御姐,像个最温柔的情郎,“上策乃是从辽东入手,斩断黑手,瓦解当地将门势力,强力处置作乱的海商,重振北洋水师声威,中策是做出让步,引更多勋贵入局,达成妥协,保住北洋水师局面,徐图调控,下策则是声明不在北洋实施关税,断掉闹事根基,腾出手来,处置不安分的勋贵“   “上中下三策?做起来都很难的吧,他们合起伙儿来闹腾,肯定不会由得你展布对策,通州那种事儿,肯定会有更多“李御姐抬脸望着林卓,尽管她也有政客属性,但是面对心爱的人儿,心里没有忧惧,没有怜惜也是不可能的。   “呵呵呵,娘娘,中下两策,都等于将北洋利益拱手相送,在京师搅和,插手干预的,也更多更强,只有上策,才能既圆圆满满保住北洋水师和关税,又能远离中枢,从容处置“林卓接收到李御姐的关怀,甜甜的笑了一个,还是继续说正事,他们这对政治情侣,在风波诡谲的大明中枢,注定无法拥有太多的你侬我侬。   “你早就想好了的,是么?“李御姐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轻声慢语,让她拉扯出了层层叠叠的酸甜苦辣,“你调派一万人到大连本港,说是长途奔袭拉练,其实就是为了压制辽东本地将门做的准备,是么?“   林卓默然,点点头。   “你还想亲自去辽东,是么?“李御姐嗓音突然沙哑了。   林卓再度点头,“干系重大,李成梁居心不明,辽东又有女真和朵颜三卫,格外复杂,不亲自前去,我心不安“   “要是,要是我选了下策呢,咱们不要北洋的关税了,皇家在南洋收关税,在北洋有海贸,已经足够了“李御姐的话有些天真。   “娘娘,你不会这么选的,人心欲壑难填,让步了,也会后患无穷,利益当前,他们也不会轻易止步,若是十年后,几十年后,他们再用太祖家法,让皇家禁海,他们自己大横财,岂不是一切心血付诸东流,白白贻祸子孙“林卓眨眨眼,俏皮地看着李御姐。   “可是,可是,如今已经三月了,三月底就是会试春帷,耽搁了可就又要等三年,太可惜了“李御姐扯了扯嘴角,没有笑出来,拍了他一下,继续忧心忡忡。   “这些,我不考虑,我去辽东,后背就全都交给你“林卓很讨厌地开始煽情,第一次主动把李御姐拥进怀里,捋着她柔顺的丝,“这一次,要是我在辽东渡劫成功,北洋水师保住了,那就天空海阔,皆大欢喜,要是失败,不仅海军断去一臂,恐怕我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会试什么的更不要提起,你要给我准备好床垫,不要摔着我“   李御姐闭上眼睛,感受着林卓的嘴唇在她腮边落下一个个滚烫的吻,心却拧成了一团,她深深拥着林卓的腰肢,不会说话了。   出宫之后,林卓捡去肩头上一根长长的丝,甩掉身后浓郁的惆怅,转身向张佳胤府邸行去。   次日朝会,王用汲和沈一贯领衔的一大票御史言官,一窝蜂弹劾辽东兵备道和辽东巡抚,一大堆罪名直接按在了他们头顶上,对辽东总兵李成梁只字不提。   这是林卓的既定策略,对于这些文官尽管放口去喷,他们除了喷回来大抵不会如何,但是对于暴力集团,喷了他们,再去他们地盘儿上,恶心的事儿,要提防的就多了,搞不好有了防备,万事都不顺遂,而且还是烈度很高的不顺遂,毕竟武将可没有学过打嘴仗,只能用他们擅长的方式回应攻击。   林卓站在朝官后段,徐徐出列表示,“辽东吏治废弛荒谬不堪,辖地年年内蹙,辖地越来越小,历来只守不攻,今岁却突然以剿匪为借口扣下水师粮秣,上下员等皆有取罪之道,臣虽非科道言官,自况嫉恶如仇,请旨前往彻查;且辽东剿匪形势危急,危若累卵,北洋水师新生,便有全军尽殁之风险,臣为倡,自请前往处置,护我海疆。“   “臣以为万万不可,兵备道之事,不过疥癣之疾,不足以大惊小怪,辽东地带四面皆敌,林大人国之干臣,岂能轻身犯险,委任一员掌道御史前去已经足矣“被张居正下了大本钱死活保下来的吕调阳赶紧出列阻止,以他翘起地球的个性,辽东非得弄个天翻地覆不可,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臣附议,林大人五品朝官,不可轻动,况且春帷将至,科举乃是大事,耽误不得“张学颜紧跟着反对。   “臣以为两位大人所言大谬,林大人曾有名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以个人私事干碍国家大政,非为臣之道“于慎行帮着反驳。   左都御史曾省吾出列表示,“至于职衔问题,更不值一提,林卓精通兵事,且持身甚正,可授佥都御使衔出京畿,行天宪。“   “臣以为不可,林卓举人授官,手握兵柄,已是破例,一年不到,岂能无功再行升职,此举大大有害朝廷铨政“吏部有个侍郎从自己分管的领域出,表示反对。   “礼有经,亦有权,诸位不必争执,加衔而为钦差,乃是惯例,何足呶呶不休,臣以为,辽东兵备道之事不只涉及贪腐,还与北洋水师密切相关,林卓赴辽东彻查,正得其所“申时行出面了,点了题,强烈支持。   “老臣深以为然“张佳胤站出来,一锤定音。   一直默默不说话的小万历此时插话了,“林伴读要去辽东督军查案,三月春闱只有二十日之期,赶不上考试怎么办?还有朕的功课怎么办?“   在形势大好的时候,万历小皇帝此话无意间射中了林卓的膝盖,让林卓哭笑不得,但是人家小万历完全没有胡搅蛮缠的意思,反而一脸的认真,是一副解决问题的态度。   林卓躬身行礼,“臣素知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文武并举方为正道,陛下天纵英明,文事触类旁通,臣虽久典军伍,奈何武艺稀松,臣行走边地,必将雷厉风行,陛下不妨定期前往都督府习练武艺,学习兵机,强身健体,大兴武风,尽收武官之心,护我皇统。君臣两相印证,陛下以为如何?“   万历小皇帝有些雀跃,“好啊,林伴读在外面干净利落处理完事情,朕在宫中学文,在军校习武,你马到成功,我也一定可以学业有成。“   林卓缓缓吐出一口气,笑纳了勋贵行列里多数人的善意,“陛下圣明,至于二十日之期,对于臣来说,足以往返,宵小跳踉,臣必代陛下,申正义,行天罚。“   李御姐见林卓还没出京,已经在尽力壮大己方同盟,用小皇帝勾搭勋贵,不由感慨万端,“辽东一地既然军饷不继,恐怕糜烂不堪,林大人可赐配尚方宝剑,着坐蟒袍行事,除却本部司命卫队和通州中央军一万拉练部队,准你另行前往京营,遴选两千忠勇将士随行,准你便宜行事。林大人,哀家待你如心腹,尤其盼你日后辅佐皇儿,倚重之处颇多,事若顺遂则最好,事若有变则保身为上,务必毫无伤返回朝堂。“   李太后巨细糜遗,殷殷交代。   文武朝臣面面相觑,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喜上眉梢,这林大人的恩宠,那可都没边儿了。   “臣领旨,谢太后恩典“林卓跪地谢恩。   就在大家以为,今天的较劲就此完活儿的时候,偏偏又出了幺蛾子。   “林卓放肆“张鲸面目阴沉,大声呵斥,“陛下与娘娘俱在堂上,只谢娘娘,不谢陛下,你是何居心“   张鲸今天可是过得心惊肉跳,林卓去了辽东,那就是冲他们来的,憋了一上午没法儿言,现在终于找到由头儿,自然要使劲儿的使绊子。   可惜,他自以为得计,没注意,身后的万历皱起了眉头,李御姐却是露出了笑意,“来人,把张鲸拿下,廷杖五十,胆敢离间天家母子,你又是何居心?“   “娘娘,老奴冤枉,老奴冤枉,老奴不敢呐“张鲸叫唤着求饶。   “拖下去,立即廷杖,廷杖之后,配浣衣局,其东厂提督职司,转交田义负责“李御姐大雷霆,当着满朝文武,就把张鲸的屁股揍得开了花。   李御姐跟林卓交换了一下眼神,你的后背,我绝对给你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林卓回到家里,简略收拾了一下,向老父老母拜别,向哀哀切切的四个女人道别,带上陈苏、哈龙和马千乘,留下哈虎看家,一路风驰电掣前往京营,二话不说,挥手间邓子龙就带着神机营的弟兄们纵马跟上,连选人的样子都不做,很多跃跃欲试的,还有心怀鬼胎的,顿时如丧考妣。 第二百一十八章 攻心为上 ?  春日北塞,一绿到底,经过四天的风雨兼程,林卓到了辽西重镇锦州,他在此停顿了一天,感受一下这辽东的水温。WwW.⒉   明朝的辽东,辖地较小,只包括辽东半岛、河北以北蒙古以东的狭长地带,相当于环渤海的一个倒V字形,北方以辽河为界。   但是,即便是这么大点儿的地盘儿,还有女真人、朝鲜人、朵颜三卫的人杂然相处,犬牙交互,非常混乱。   林卓等到了辽东官方的反应。   因为林卓是钦差驾临,虽然还没有抵达辽东目前的府广宁卫,但是到达锦州重镇,按制虽不需要迎奉,但是官场中人,一般都会给面子。   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小将,就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代表李成梁前来欢迎林卓,代表着一个很含混的态度,不能说他失礼,但是也未尝没有将林卓降格成自家子侄辈,不放在眼里的意思。   坑北洋水师的事情,有没有李成梁的手尾,暂时说不清楚,至少北洋水师的大连本港,6战队精锐无匹,动了他辽东总兵的奶酪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所谓的剿匪就出自于此人之手。   代表辽东巡抚朱笈前来的就有些寒酸,只是其幕中师爷,这个人的态度同样有些费人思量,可以说师爷是心腹,代表着亲近,也可以说派无职无衔的师爷迎接天使是羞辱,主要是看关系,林卓跟他的关系有那么密切嘛,没有,那就自然是,羞辱。   除此之外,辽东另一位大员,从南京贬谪而来的按察使巫大人,就很是直白,不搞这些弯弯绕绕,音讯全无,人家不承认这种官场潜规则,就不搭理你,你也没有办法。   这几个辽东方面大员的姿态,显示出辽东这弹丸之地上敌对林卓的能量绝对不小,而且这些人的尿性明显属于阴险狡诈类型,并不是常见的和光同尘,可见对林卓的痛恨和排斥已经登峰造极。   果然是人为财死,要收点儿税,插手点儿买卖,就是拉仇恨的利器。   这种**裸的不友好,让顺风顺水惯了的林卓,火气顿生,辽东这个地方,确实是欠收拾了,自己偏重经营两京和江南四川,对辽东这个四战之地或许太忽视了。   锦州当地官员,对林卓的态度,个个谦恭有礼,但是略有疏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谁也不愿意掺和。   毕竟现在的户部尚书张学颜曾经在辽东经营有年,留下的人自然都是张居正一系,以文官们的操行,对林卓这个还未参加会试的佞幸少年高官不假辞色,说出去,也是一件能刷声望的得意事。   在大家伙儿眼里,林卓只身前来,辽东的大佬们群起抱团应对,林卓这个生瓜蛋子吃上一个大瘪的可能性非常大。   林卓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深夜,陈苏和马千乘带着审阴司辽东分司的负责人洛图来到林卓书房。   “他们这个德行,也能叫抱团?“林卓喷着鼻子嗤笑。   “公子所言极是,属下以为,对于他们联手的担心,不必太大,辽东总兵府、辽东都指挥使司、辽东巡抚、辽东按察司之间,这回面上一同针对北洋水师,只能骗骗那些不明内情的小官儿,他们自己也是矛盾尖锐,辽东都司陈栾历来与总兵李成梁不对付,李成梁往往以上官自居,动辄作,让陈栾颜面扫地,但是李成梁坐镇广宁卫,手握重兵,田亩无数,实力比只掌握本地军户,过得苦哈哈的陈栾强上太多。这次前来迎接公子,李成梁力主辽东军方只能一个鼻孔出气,不能有太多枝节,就把都指挥使司给压了下去,指派了自己儿子来,陈栾纵然有所不满,却不敢妄动。“洛图对他们的行迹,掌握得很清楚。   “那个师爷是什么情况?是他们巡抚的亲信,还是拿来侮辱我的道具?“林卓堆颜面的问题看得还是很重的。   洛图含笑解答,“公子,这位师爷确实是朱笈的心腹,朱笈派他来,侮辱公子倒是未必,跟李成梁别苗头的意思应该更多,李成梁广蓄私兵,重赏家丁家将,私欲膨胀,花费巨大,为了筹措粮饷,辽东各种土产珍奇几乎被总兵府垄断,一点儿都没有给辽东巡抚留,辽东的税赋几乎从来收不起来。“   “哦?听你话里的意思,朱笈曾经打过李成梁生意的主意?“林卓敏锐现了洛图话里的深意。   “何止打过,这两位生意上的仇怨,比官场上的矛盾都要大“洛图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   “有意思,这辽东官场,竟然像是个生意场“林卓哑然失笑,他出京打的由头是辽东兵备道贪腐,没想到也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了。   “辽东地狭人少,事务简单,物产却极其丰饶,境内脑人物,无不醉心于经营私产,连那个陈栾也不例外“洛图也是摇头不迭。   “巫大人新官上任,以他的贪婪习性,恐怕也会跟他们抢生意吧“林卓问起了自己的老熟人,从未见过面,却结了大仇的巫大人。   洛图却摇了摇头,“公子,倒是还好,这位巫大人,倒是油滑得紧,他跟两面都不沾边,但是暗中仍旧指使门人家奴在山野之间大肆圈山夺利,避开李成梁的势力范围,在夹缝中谋利益,忙得也是不亦乐乎,而且他对大连本港最为关注,上任不过一个月,就去了三次大连,据说旅顺的好几家船厂,都跟他们家有干系“   “唔唔…闷头大财,抱着西瓜,还不忘了捡芝麻,这个巫大人,倒是贪婪得可爱“林卓撇了撇嘴,站起身,望向窗外,“陈苏,李成梁的军力如何,派系又如何?你来说说看“   “是,公子,李成梁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有两个,分别是李宁、祖承训,极为得他信重,分别担任辽阳协守副总兵和开原备御副总兵,都是李成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另外,李家的王牌军队是辽东铁骑,由李成梁的五儿子李如梅统领,实际演训兵权掌握在孙守廉手中,派系方面,我们比较清楚的,是他的长子李如松,此人年轻但是很有心机,很多大将都支持他“陈苏条分缕析,还下意识看了看林卓,李如松尽管牛逼,跟公子一比,也就不怎么够看了。   “李如松啊,的确是个人物“林卓也想起跟李如松初次见面的感觉,锋锐内藏,却很有态度,也敢于表明态度,不同凡俗,是个帅才,“这几天,我就跟他多盘桓一下“   “哦,对了,公子,李成梁跟本地女真瓜葛也很深,两者一开始只是生意上合作,后来李成梁开始扶持他们,让他们走出了老林子,成了辽东一股势力,李成梁的亲兵队长,就是个女真人,叫什么野猪皮的,汉名叫做努尔哈赤,这人虽然被李成梁抬举,但是军中没人把他放在眼里,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洛图犹豫了一下,临了,又讪讪然补充了一点儿,生怕自己说了废话。   “努尔哈赤?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呵呵呵“林卓被逗笑了,真是太巧了啊,似乎来辽东这一趟,能做的事情还挺多,林卓心中渐渐有了定见。   在锦州城,林卓一反出京时的昂昂烈烈,马不停蹄,逗留了下来。   他将前来催驾的辽东巡抚朱笈的使者晾在一边,却整日将李如松带在身边。   李如松年已满25岁,正是风华正茂敢打敢拼的好时候。   辽东尽管荒僻,但是林卓的书也传到这边,即便数量很少,但是像李如松这种土霸王式的衙内,自然是想看就有。   这个年轻人对林卓有些戒备,但是对他的才华作品却是毫不掩饰地赞赏,对尤其激赏不已。   他早就听闻林卓15岁主战西南,平靖一方,慕名已久,虽然因为立场问题和李成梁的行前交代,并不打算与林卓过多接触,但是却也碍于身份,每日恭谨跟在林卓身侧。   林卓在跟李如松同行的时候,刻意展现出文武全才,爱国爱民,锐意进取的一面,让李如松私下里感叹,“书中豪情肆意,人之淳厚坚毅更胜书中“   两人之间的相处,渐渐融洽,虽然仍旧回避现存的问题,但是谈天说地,毫无芥蒂。   “林大人,你所说开眼看世界,世界究竟有多大?“   “天下之大,可知的,已经有三大洲,欧罗巴有数十国家,中亚亦有******教国家,茫茫海洋之中有遍布土民之岛屿,物华天宝,物产丰盛。“   “末将也曾有所耳闻,只不过他们大多不过弹丸之地,茹毛饮血之辈,远未开化,似乎不值一提“   “如松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国家更是急迫,西欧国家弹丸之地但是海军强大,遍往世界各地殖民,掠夺资源,若大明不趁势而起,恐怕海洋尽落在他人之手,被团团围困在岸上,大明危殆之日,必然不远,当此大争之时,我辈应时而生,必然要做一番大事业,让大明疆土前无古人,让大明富强后无来者,为子孙留下百代盛世“   李如松沉默良久,才开口,“海军,真不只是通商营利?“   “无庸讳言,现阶段,海军为通商营利护航,确实以营利为目的“林卓并不回避这个问题,说得极为认真,“然而,终极目的却是赢得海权,掌控大海,从海贸得到利益,反哺大明本土,国家强盛,则海军更强,海军更强,则海权更盛,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海权?“李如松朦胧间懂得,却无法抓住。   “有海权,不远万里,也可以兵临城下,有海权,放眼天下,无处不是大明百姓安居乐业之地“林卓拍了拍李如松的肩膀,声音很沉重,“有海权,就有了未来“   “海权?未来?“李如松感觉自己触摸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两人分别之后,李如松郁郁不乐。   “大公子,你不必忧心,那林卓就是个来抢地盘儿的,北洋水师的爪子伸到大帅地盘儿上来了,指定不行“   “是呀,大公子,林卓的海贸金山银海,流口水的人多着呢,他肯定站不稳的“   ……   李如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心软不软 ?  锦州,官驿。WwW.⒉   林卓在外面浪了一天,演戏演得心力交瘁,瘫在床上,跟个植物人似的,陪同而来的妍儿瑾儿,跑前跑后的给他擦洗按摩。   “瑾儿,妍儿,辛苦你们俩了,这一路马不停蹄的,到了地方,我还要折腾你们“林卓见两个元老级别的侍女脸色有些憔悴,不由心生不忍。   “公子说什么呢“瑾儿抱着他的头给他按按捏捏,倦意浓浓,却神情雀跃,她不以为然,“我们俩能跟着来伺候,是咱们的福分,其他姐妹不知道多羡慕呢“   “是呀,公子爷就是心太软,动不动就心疼人“妍儿端着泡了解乏中药的热水过来,热气腾腾的,把林卓的脚往里面一按,林卓就嘶嘶连声,烫得够呛,妍儿抿嘴笑了笑,“就这副心肠,也不知道您是怎么在这个世道里打拼出来的“   “嘶嘶…“林卓呲牙咧嘴,伸手摸了瑾儿大腿一把,用那嫩滑的手感转移注意力,“我又不是傻子,里外还是得分清楚的,也就是对你们好点儿,对外人,我可是个杀神转世“   “噗嗤…““咯咯咯“眼看林卓故作凶残,两个女孩丝毫不怕不说,还笑了起来。   “啧啧…“林卓很没有成就感,一头埋在瑾儿怀里,不想再见人。   林卓脑瓜子下滑,瑾儿的手顿时没了去处,咬了咬嘴唇,才慢慢放到林卓的胸肌上,小手哆哆嗦嗦的。   妍儿看在眼里,认真给林卓洗脚揉腿,飘了个水润的眼神给瑾儿,让瑾儿脸色更红润了。   “瑾儿,你在非礼公子哦,我要报复回来“林卓感到胸口麻酥酥的,闭着眼睛调戏人,张嘴就叼住了瑾儿胸脯上颤巍巍的一团。   “呃…“瑾儿一声呻吟,脸蛋扬起,眼睛紧闭,把林卓的头死死抱住。   妍儿蹲在下面,看着林卓啜吸好姐妹的羞处,脸颊飘起红云,揉腿的手也有些颤抖起来,缓缓把他的腿揽进怀里,若有若无的摩擦,让纯情的小姑娘如同醉酒。   室内,春意浓浓,林卓沉浸在********之中,两个娇娇小侍女意乱情迷。   “公子,陈苏求见“   “等会儿的,让公子穿上衣服“林卓大咧咧地应声。   “呃呃…是,公子慢慢来,陈苏到会客室等候“陈苏略略尴尬,大白天的脱衣服,自己显然打扰了公子的好事。   醒过神来的妍儿、瑾儿听到林卓厚脸皮的话,更是窘迫,霞飞双颊,一边快帮他穿衣戴帽,一边掐掐捏捏,心中愤愤不平,要是吃到嘴里也就算了,现在都还停留在隔靴搔痒阶段,就惹上一身骚,羞死人了。   林卓默默忍着,等到穿戴整齐,可以见人了,他才又神气起来。   伸长双臂,把两个小侍女圈住,在两点红唇上,都印了一记,“别怨我,这么久了,也不能再耽搁你们,要是留在我身边,你们感到快乐,今天晚上我就去霸占你们“   “公子,我们不怨你的,你是为我们好,我们知道,晚上,我们两个,一起,一起伺候你“瑾儿羞涩无言,妍儿鼓足勇气,说出她自己都感到羞囧的话,藏在林卓胳肢窝里,不敢冒头儿了。   “呵呵呵,好呀,今晚咱们三个一起睡“林卓臭不要脸,,乐呵呵地同意了,志得意满的走出卧房,留下两个心潮起伏患得患失的小侍女。   “公子,据拜上帝教传来的消息,辽东兵备道主簿甄行健前段日子突然暴毙,现在兵备道许朝玺派了大批人手,大肆追捕主簿甄行健的子女,他们可能知道些内幕,正在往锦州方向逃难“陈苏带来了一个很有利的消息。   “他们来锦州,是冲我们来的么?“林卓坐直身子,兵备道可算是一切麻烦的源头,打开内部这个缺口,帮助很大。   “这个…属下倒是不得而知,若是公子允许,洛图随时可以把兄妹三人控制住,藏匿起来,一切内情就都无所遁形了“陈苏说道,很是振奋,打开一个楔子,扒拉扒拉就可以把蚂蚁洞弄成个通天大道。   “唔唔…“林卓摸着下巴,转着眼珠子开始冒坏水儿,“不用,告诉洛图,让他设法去把追杀现场引到石窟万佛堂方向,明日我会带着锦州府衙的官员们还有李如松一行,去抓个现行“   “公子英明,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众目睽睽之下,不信他辽东还能铁板一块“陈苏满脸笑意。   “呵呵呵,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你马上安排,最快的度传信给刘珽,巫家在北洋搞风搞雨,兴致颇高,招数本公子都接下了,那南洋那边,就让他付出血的代价“林卓面上阴郁闪过,阴冷如铁,一点儿都不心软。   当晚,林卓很虔诚地把两个小侍女剥成小白羊,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人家,这俩姑娘平素并不显山露水,娇娇怯怯的,却不料却都很有内涵,波涛汹涌,情趣别致,热情如火,像两条缠绵浓情的美女蛇,倾心投入,纵体承欢,让林卓如入迷幻梦境,越狂野。   一夜风雨,花啊花落地,你贪我恋,不知今夕何夕。   次日,锦州府衙官员与李如松在林卓官驿伫立等候良久,直到日上三竿,才等到满面春光的林卓,慵懒的现出身形,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边的邓子龙精悍威武,马千乘英气勃勃,陈苏虽然也打着哈欠,但却精光四射。   两厢行礼客套完毕,就各自上马上轿,去郊外参观游览一下石窟万佛堂。   锦州知府虽然跟弥勒佛似的,咧着嘴乐呵呵地,礼数周到倍至,眼角偶尔闪过嘲讽。   锦州同知邵若钦面色不佳,很是失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锦州西郊的万佛堂,此地乃是辽西胜景,游人往来如织。   林卓等人在这里盘桓了两个多时辰,在下山的时候,意外陡生。   远处人群中,惊叫声四起,热闹的行人飞叉叉做鸟兽散,两男一女披伤挂彩,狼狈奔逃,身后有百多个人衔尾追击,刀光剑影,三人险象环生。   “咳咳,林大人,前方有匪徒出没,恐有危险,还请返回官驿,下官派人缉拿“锦州知府胖乎乎跳出来,示意让林卓同志先走。   “正是,正是,末将可以助知府大人一臂之力“李如松还没有说什么,他身后的一个将领却抢先开口了。   “不用,不用,本官也是见识过刀兵战阵的,这些强人这么嚣张,连兵器都用的跟官府制式兵器分毫不差,可算是胆大包天,本官的卫队闲置已久,正该宝剑开锋,见识见识这东北武风“林卓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觉得非常有趣,“千乘,你带人上去,把那三人救下“   “是,大人“马千乘领命,一声呼哨,司命卫队就跟着冲出去一小队五十人。   那逃命的三人,眼见马千乘气势汹汹冲杀而来,穿着怪异,以为跟追兵是一伙儿的,前来堵截他们,一时间万念俱灰,大吼一声,“许朝玺,你不得好死。“   三人回身杀入追兵群中,俱都是武艺不凡,转眼间追兵就有十数人倒在他们刀下,但是筋疲力尽之下已是强弩之末。   林卓在听到许朝玺的时候,脸色突然大变,“许朝玺?这个名字,挺耳熟的,是么诸位?“   锦州诸官讷讷无言,邵若钦若有所思。   “是的,林大人,许朝玺正是辽东按察使佥事兼兵备道的名字“李如松眼睛眯缝起来,率先回应林卓,又狠狠盯了身后的将领一眼。   “呵呵呵,有意思“林卓反而笑了,“子龙,让他们留下活口“   “司命卫队听令,只救人命,留下活口“邓子龙策马而出,扬声大喝。   马千乘等人闻言,兵器还鞘,撸起腰带上悬挂的蜡杆儿木棒,三人一组冲了上去。   “砰砰啪啪““噼里啪啦“   交锋不到三五个回合,一阵清脆敲击的响声传来,那些跳脚叫嚣的匪徒,顿时都被打翻在地上,个个都是右手手腕儿粉碎,惨叫声不断,在地上不停打滚儿。   见状,锦州府衙上下官吏都深吸了一口凉气,只有李如松眼睛一亮,昨天的打猎是分散行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林卓旗下司命卫队团队作战的威风赫赫。   “你们是什么人,识相的赶紧把人放下,要不然,让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匪徒的头目还在强充硬气,呼喝叫嚷。   马千乘救下那三个人,正想回去复命,听到这句话,不开心了,一刀鞘敲掉了头目一嘴牙,鲜血流满一嘴一地。   “呵呵呵,不错嘛,挺硬气的,还要我死无葬身之地,我怕我真死了,这辽东,装不下啊“林卓闻言,似笑非笑,一边说一边扫视着锦州各怀鬼胎的官员们,“千乘,留下这个头目,其余人等,不问身份,尽数处决“   “是,大人“马千乘喜上眉梢,大手一挥,司命卫队的坏小子们表演时间就到了,腾挪纵跃,砍瓜切菜,鲜血一蓬蓬溅起,百多个人的小命儿就已经交代了。   “好个杀人不眨眼的钦差大人“   锦州上下,看着林卓笑吟吟的,一副吾肾已虚不能再干的模样,杀起人来却眉头都不皱一下,不由心中栗栗危惧。 第二百二十章 一烂到底 ?  回到钦差行辕,林卓将追兵头目交给了陈苏去审讯,请来医生为三位伤者诊治伤病,三人都是年轻人,气血强盛,并无大碍。WwW.⒉   “这位大人,谢谢您的援手之恩,看您这气派,可能也是官场中人“三位伤者中年纪居长的那位,勉力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拱了拱手,“但是咱们兄妹还是先走着,不敢给您添了麻烦,辽东这地界儿,邪乎得很,您也要多加小心“   “二弟,小妹,咱们走“说话的功夫,这三人就拾掇拾掇,弄利落了,准备走人。   “不急不急,三位,林卓虽然官位不高,但是不怕的,就是麻烦,你们尽管在此地安心静养,我倒要看看,这辽东的邪乎,能不能奈何得了我“林卓笑吟吟地拦住,并不以为然。   “林卓?林公子,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林公子?“两个壮汉还没什么反应,他们那小妹倒是已经惊喜地叫了起来,一扑而上,“林公子,你可要给我们兄妹做主啊“   邓子龙脚下一动,不着痕迹顶在前面,挡住了小妹如火如荼的投怀送抱之心,“三位放心,咱们林大人是奉旨钦差,就算那许朝玺起兵造反,也能挥手之间弄死他“   “啊,那就好,那就好,林大人,草民,草民兄妹三人,还有草民的父亲,冤枉,冤枉啊“那大哥闻言,惊喜莫名,跪倒在地上,磕头磕得哐哐响。   “不必多礼,三位若是信任林卓,前情后果,还请告知“林卓扶起三人,出言询问。   “这…“大哥略有些迟疑。   “哎呀,大哥,林公子肯定信得过的,全都告诉他,全告诉他,快点儿…“三人之中的小妹绕过邓子龙,直面林卓,虽然没有再要抱抱,但是又蹦又跳的,迷妹风采不减,女生外向,名不虚传。   “哦哦,好的,好的,我说我说…“这个当哥的,明显是把妹子当主心骨儿的,麻溜的就全倒了出来。   这三位是兵备道主簿甄行健的子女,大哥叫自强,老二叫自立,小妹叫自赏,他们的老爹无意间盘查账目,现兵备道有明暗两份账目,明帐非常正常,实物调拨接收,毫无差错,但是暗账却触目惊心,辽东全境海6军的给养,竟然已经流散殆尽,甄行健大惊之下,前去向兵备道主官许朝玺汇报,许朝玺表面上雷霆大怒,表示要彻查到底。   暗地里却勾结辽东总兵李成梁,趁夜将甄行健宅子付之一炬,想把他全家烧死,甄家三兄妹恰巧当天外出,返回时甄行健已经在弥留,把账本和实情交付给三个儿女,让他们赶紧逃命。   “爹爹临去之前,再三叮嘱我们,要,要我们…去京师,去京师,告状,一定要把,要把许朝玺,这个奸贼的恶行公诸天下…“甄自强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但却非常倔强。   老二甄自立有点木讷,一直横眉怒目,做背景,小妹甄自赏仿佛回到了那个血与火的夜晚,大为悲痛,一头又钻进林卓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邓子龙剑眉一挑,对这个妹子趁机揩油的劲头儿非常不满意。   “原来如此,原来不只是兵备道刻意拖延,不提供给养,而是根本就没有给养让他们提供啊,呵呵呵,有意思,陈苏,沿着这条线,继续收集证据,子龙,你即刻开拔,率领两千神机营,驰入广宁,封锁兵备道,把许朝玺拿下,千乘,你去传令大连的中央军路智所部,让他们跟海军6战队李文全部合兵,向广宁方向运动,沿途把辽东各地参与作乱的海商全部抄家,若有官军或府县抵触,直言是本钦差的命令,再有阻挠,一体捕拿,记得警告他,把腰杆儿给我挺直了,若有差池,我行军法摘了他脑袋“   林卓扭了扭腰肢,从现在开始,辽东就是他的战场了。   “诸位,咱们时间有限,本官还要回京师赶考会试,要闹,就闹大一点“   “是,公子“三人恭谨领命,风风火火而去。   “好帅啊,好有型,好有魄力,好有气势,不行了…“甄自赏盯着林卓,眼睛眨也不眨,留着长长的口水,出如同梦呓的声音。   最后出门的邓子龙被门槛绊了一跤,回过来的眼神,酸气四溢,非常不友好。   “公子,锦州府同知邵若钦求见“   “呵呵呵,不错不错,反应快的人还挺多“林卓递给甄自赏一****帕,很有意味的笑了,“三位,等会儿我会请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子李如松来见你们,你们把所有事如实向他说一遍就可以了“   “李成梁?那贼子可是跟许朝玺一条裤子的“甄自强脖颈间青筋暴起,瞪着林卓,非常戒备。   “你们放心,李如松,肯定不知情“林卓并未生气,认真给他们解释。   “怎么可能?我甄家满门忠良,他李家必须是一家奸佞“甄自强犯了一根筋,眼睛直往林卓手中那本账簿上瞟,显然打算抢回来。   “哎呀,听林公子的,听林公子的,肯定没问题,没问题的啦,你还犟着干嘛,再犟我可就翻脸了“甄自赏眼珠子一瞪,嘴巴一嘟,就要跟她大哥毛。   “真行啊?“甄自强有点儿麻爪。   “行“甄自赏瞪着眼珠子点头。   “好使?“甄自强不怎么放心。   “必须好使“甄自赏重重点头。   “那行吧“甄自强泻了气。   林卓狠狠兜住自己的笑意,点点头,手指点了点身边的几个护卫,让他们盯着点儿,自己赶紧走人听听邵若钦有没有啥内幕。   “林大人,辽东有四害,尽在官场,总兵、巡抚、兵备道,外加都指挥使司,个顶个的荼毒良民,锦州知府也是他们的爪牙“邵若钦和盘托出,一摞一摞的证据往林卓面前摆。   “四害?不对吧,按察使司就干净?“林卓不为所动。   “按察使司巫大人亲近上任,下官不明究竟“邵若钦气息一滞,讷讷连声。   “唔…邵大人能有如此觉悟,本钦差甚慰,辽东作为边地,糜烂一至于斯,难怪念念丧师失地“林卓给了邵若钦一个定心丸儿,端起茶杯,送客了。   邵若钦刚走,林卓没坐多大功夫,就看到了李如松,这位未来的抗日名将,此刻满面阴郁,失魂落魄。 第二百二十一章 血腥渐浓 ?  深夜,林卓与李如松在庭院中吹风夜宴,出于对李如松的欣赏,林卓决定做最后一次争取,然后摊牌,倘若事有不成,他也只能辣手催了这朵名将之花。Ww   酒菜刚刚摆上桌子,林卓还没有开口,李如松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作为李成梁最出色的长子,天然的继承人,他知道的事情本来就多,只不过所有的事情都被涂抹遮掩过,没有像今晚这么**裸,他心中的激愤和抑郁几乎难以克制。   林卓的心情同样不好,洒然一笑,索性缄口不言,跟着大碗大碗喝酒。   酒劲泛起之时,反倒是李如松举着酒碗先开口,“李如松出身将门,志在沙场,本以为心志高洁,不与凡俗同流合污,今日才知,李如松根本就不是那块料,枉自高高在上,身旁龌龊事一堆连着一堆,龌龊人一个接着一个,竟然一无所知,蒙在鼓里,竟还以身份自矜,自鸣得意,实实在在蠢人一个,蠢人一个啊“   林卓本来不打算接口,只是李如松仰天长啸之余,眼睛里一片血红,盯着林卓,只得接口,“将军生得其时,生得其地,唯独不得其人“   李如松一懵,很快就又激动了,“哈哈哈,哈哈哈,好个不得其人,大明患于北虏,辽东局势险恶,是大好男儿建功立业绝佳之时,绝佳之地。以我李如松之能,董狐狸、长昂的朵颜三卫,察哈尔土蛮汗、土默特部的俺答汗,个个都应该是我兵锋下的败将,是大明的裙下之臣。大丈夫在世,只求壮志得酬,名传千古,纵横沙场,快意恩仇,一时享乐,黄白阿堵之物又算得什么?父亲,你以忠孝节义教我,且告诉我,这四个字在你心里,到底算得什么?“   林卓捏了捏眉心,有点儿哭笑不得,他本来设计好的,自己要故作疏狂,感染一下,撩拨一下,却不料不需要自己出招,这个有志青年已经一不可收拾了,他反倒要帮他往回收着点儿,真是人生如戏,角色转换分外突然。   “个人行事,无奈于现实,教化子孙,期之以美德,虽然身教不足,对于你而言,总兵大人并无谬误“林卓不情愿地出言给李成梁补锅,补得心里恶心,但是要拉近心与心的距离,就不能对别人的长辈口出恶言。   “无奈?想我大明天朝上国,父亲身为辽东总兵,辖地年年内蹙,****失地,以养寇自重骄矜,以中饱私囊为务,作为大明军人,食大明俸禄,岂不为奇耻大辱?“听到林卓为他爹开脱,李如松反而更加暴怒,边大口猛灌酒,一边捶胸顿足。   林卓很想点头附和,你爹就是这么不是东西,最后大明也就间接断送在他手里,他默默点了点头,站起身,不再顺着李如松走,“贪污,养寇,灭口,在林卓看来,只是小节,只要为臣子大节不失,边地重臣,处境艰难,过不掩功“   李如松继续灌酒,眼神却越清明,“小节?那大节又是什么?我的父亲,李成梁总兵,有大节么?“   “很不幸,他没有“林卓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缓缓摇头,“我大明臣子,无论文武,和衷共济为上,外御鞑虏,内惩****,踏平不平之事,降服不服之臣,若有政见不同,对错黑白,有伸有屈,我亦不为己甚,然而,若有私心杂念,以国臣之身而行****之事,则万万难容,国是未定,尽可直抒胸臆查漏补缺,国策既定,凡我士民,均需团结一致,敢问一句,世间安有探讨国是一言不,国策既定暗施冷箭之臣子乎?“   李如松眼睛里缓缓流下两行热泪,“大节,小节…丢了个全乎啊“   林卓激动难以自制,咆哮起来,“吃大明饭,砸大明锅,我岂能容他?凡我仁人志士,谁人能容他?“   “啪啦“李如松手里的酒碗颓然落地,四分五裂成了碎片。   清脆的响声在夜幕里分外响亮。   “嗖嗖嗖““嗖嗖嗖“   数十个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司命卫队的特种兵呼啦啦涌了进来,马千乘也出现在林卓背后。   李如松见状,泛起一抹苦笑,“林大人以为,李如松跟父亲一路,意欲对你不利么?“   林卓笑了,给马千乘理了理甲胄,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转过身来,摇了摇头,“我以为不会,我素知如松军略干才,正是青年一辈楷模,有心引为知己,结为金兰,然而此次我前来,初始颇觉与令尊志不同道不合,至今,却是有为敌为寇之心,我也不瞒你,此番辽东有我,令尊李成梁总兵,绝不可能全身而退,亲亲相隐乃是古礼,我不想让你为难,但是我的苦衷,还望你能知悉体谅。“   急促的说完这一席话,林卓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脸上犹自泛着愤怒和无奈。   李如松愣怔在原地半晌,不再出声,夜风娓娓,卷起他的衣角和丝。   “公子,夜深寒重,不能喝太多冷酒“妍儿和瑾儿带着一些侍女,袅袅娜娜而来,为他披上大氅,把温好的酒放在桌案上,陪侍在他身旁。   “妍儿,瑾儿,跟了我三年了,一直都是你们给我表演“正事儿干完了,林卓有些醉意上涌,撑着腥松的睡眼,揽住他的两朵解语娇花,“公子今晚睡不着,要唱歌,唱歌给你们听“   “好,都好,都依着你“妍儿和瑾儿被他带的东倒西歪,却感到心窝子热乎乎的,醉酒的男人说的话,总是让人动情。   “千乘,给我弄一面鼓来,我要擂鼓而歌“林卓豪兴大。   军鼓很快就来了,马千乘递过鼓槌,有点儿迟疑,“公子,要不要千乘帮你擂鼓?“   “不用不用,千乘你听着就好“林卓莫名兴奋了起来,拿起鼓槌,奋力擂响聚兵鼓,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激越,鼓被他敲出了激越慷慨的韵味。   李如松远远站着,看夜幕下林卓披风飞舞,鼓声高亢。   林卓运了运气,吐气开声,越空而来,“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无论是身后的李如松,还是身边环绕的百战勇士,都被这一曲情真意切,动人心弦、豪迈雄壮的战歌所感染,一时间魂为之夺、热血沸腾。   妍儿和瑾儿望着林卓的背影,弯弯眼眉,如梦似幻。   歌唱既毕,林卓酣畅淋漓,拉扯着妍儿和瑾儿,享受美好的夜生活去也。   在林卓的歌声中,李如松踉踉跄跄,起身离去,彻夜不眠。   清早时分,一匹快马从官驿疾驰而去。   林卓使尽浑身解数,努力进行公关活动,拯救大将李如松的时候,大明南北,都已经风波大起。   一日之内,南洋海域内突然海盗横行,血雨腥风,先后有十四支商船队被洗劫屠杀,弄得沿海海商人心惶惶,事先得到消息的开眼商团更是暂停了一切商业活动。   两日之内,这股血腥风潮蔓延到6地上,有数十个海商囤货基地和船厂被烈火熊熊吞噬,等到官差赶到,已经是一片狼藉,死伤无数。   连续的惨案让整个东南为之一震,但却渐渐让人品出了滋味,似乎对方的目标限制得非常明确,并无攀扯扩大之意。   当天夜里,远在武昌府内6的一座大宅,突然生火灾,满门上下,无论老幼妇孺,全部活活烧死。   广宁城,也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   邓子龙带领如狼似虎的两千神机营将士长驱直入,直闯兵备道衙门。   毫不意外的,遭到了兵备道衙署兵马的抵抗,双方剑拔弩张,一派紧张气氛,许朝玺拒不露面,还暗中派人往总兵府报信。   邓子龙早有林卓严令在身,毫不客气,两千人马大开杀戒,将兵备道上下屠戮一空,许朝玺成为阶下囚。   辽东带兵前来支援的祖承训大怒,撸起袖子要跟邓子龙操练一番。   辽东都司陈栾亲自出面,力劝双方克制,不可造次,可惜祖承训并不买账,反而咄咄逼人,邓子龙也丝毫不肯退让,神机营占据兵备道衙门各处要害,跟门外的辽东兵马相持。   祖承训恼怒不已,“我就不信了,这些京师来的软蛋,还真敢跟咱们动手,给我冲,强攻衙门,把这伙儿杀官的贼人拿下。“   辽东的骄兵悍将大咧咧地就往前冲,神机营果然毫无动静。   “哈哈哈,京师来的爷们儿,果然都是软蛋“   “穿得倒是鲜亮,还拿着烧火棍,有个屁用“   “也就杀杀这些闲杂人等的皂隶衙役,见到咱们,就软了“   “嘿嘿嘿,听说京营富得流油,咱们该着财“   ……   “五十步,开火“墙里传来一声高喝。   “砰砰啪啪““砰砰啪啪“   硝烟扬起,满脸淫亵地辽东官兵当场就死了一地。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还有倭寇   祖承训在兵备道衙门吃了一瘪,损兵折将却不得寸进,而且钦差军队也不是那么好杀的,只好暂时围而不攻,等他们总兵李成梁的进一步决定。   邓子龙得到了喘息之机,在兵备道衙门里大肆搜查,可惜除了找到些正常的公文信件,其他的一无所得,显然这许朝玺是老奸巨猾的,轻易不留把柄。   “许朝玺,我劝你还是看清楚形势,林大人要把辽东掀个底儿掉,没人能救你,负隅顽抗,没有好下场“邓子龙无奈,只能尽全力攻略许朝玺,只要把他的嘴巴撬开,广宁城的黑幕就揭开了。   “哼,辽东他要掀就能掀开?他以为他是谁?天真,我劝你们最好把我放了,要不然,劫持本官堂堂四品朝廷命官,你们这就是造反,抄家灭族的罪过“许朝玺肥胖的脸颊上肥肉抖动,丝毫不为所动。   “呵呵呵,好,退一万步讲,林大人掀不开辽东的盖子,别人能跑得了,但是你呢,有甄行健的证据在手,你许朝玺绝对逃不掉干系,只要你能幡然悔悟,从主谋,变成挟从,那就不一样了,许大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邓子龙威逼利诱。   “哼…“许朝玺眼神闪烁,冷哼一声,不搭理邓子龙了。   “将军,这衙门里,有许朝玺的亲眷家人十几口,要不要?“邓子龙身边的将佐,凶光一闪,出了个毒计。   “不必,不必“邓子龙摇了摇手,“我相信,许大人一定会想通的“   广宁城外,突然又来了一大波官军,人数不下两万人,他们倒是很有礼貌,不像神机营那样,突然就冲进城中,而是在城外安营扎寨,看上去很本分,只不过,军营四周,密密麻麻的拒马上,戳着数以千计的血淋淋的头颅,面目狰狞,军旗上鲜艳的中央军和北洋水师6战队旗号,让辽东的大人物们顿感压力山大。   祖承训再也不敢跟李成梁叫嚷着要冒充马匪把神机营干掉了。   感受最明显的,并不是祖承训,是新来广宁就任辽东按察使的巫大人,因为他收到了礼物,一份沉甸甸的礼物。   “啊啊…天德,天德啊“巫大人看了看前来送礼物的精明汉子,此人满脸络腮胡,额头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江湖气十足,就算穿着中央军校尉的服饰,也遮掩不住,巫大人挥手屏退所有从人侍女,掀开了桌子上面的那个盒子,看到了族侄巫天德的项上人头。   “你们,你们这些贼子,老夫跟你拼了“巫大人怒急攻心,就要跟校尉拼命,校尉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就又扔过去一个盒子。   “你们…“巫大人先是下意识的接住,又赶紧扔掉,又忙不迭的扑过去抱回来,哆嗦着手打开,不出意料,又是一颗人头,须雪白,寿数已然不浅。   “族长,伯父…“巫大人眼见远在武昌的宗族族长都死不瞑目,一阵阵寒意涌起,指着那汉子,全身颤抖,不知道是怕还是恨。   “巫大人,你不必愤怒“那汉子开口了,声音如同破锣,干涩喑哑,“大营里路将军和李将军手上,有很多信件,也有很多人证,有巫天德写的,有你写的,也有这位老先生写的,有它们,足可以证明,他们都只是罪有应得,包括我大营辕门外的人头,统统罪有应得“   “胡说,你是在血口喷人,你们,你们这些屠夫,刽子手,滥杀无辜,老夫必上奏折弹劾,那么多家商贾被抄家,我就不信,林卓保得了自己,还能保得住你们这帮武夫?“巫大人不肯认账,反应很激烈。   “林大人自然知道会有反弹,三亲六戚的,会给大人找麻烦,但是,可惜啊,我们有证据在手,我们这些武夫不仅不会有罪过,还会有功劳“校尉不紧不慢,非常淡定,说的话能把人鼻子气歪,“当然,说老实话,你们两人,从来不是林大人的目标,只要您巫大人还有许朝玺大人,愿意主动招认,配合我们,结果或许会有所不同“   巫大人脸色阴晦,腮帮子一咬一咬的。   “巫大人,我们不妨猜测一下,要是林大人的奏疏和罪证上了京城,保你们的人多,还是落井下石,撇清关系的人多?“校尉又开口了,直刺巫大人的胸口。   “还有啊,巫大人的另一个族侄,叫做巫天良的“校尉招式连绵,不停攻击巫大人的心防,“好像嫖宿幼女,被北镇抚司给抓了,啧啧,多大的荣耀,一介商贾,居然能劳动锦衣卫出手,您这个族侄,也算不凡了,他是您的骄傲么?“   “你们,你们如此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对付我们巫家…“巫大人身形踉跄,形容枯槁。   “不是,从来都不是“校尉的眼睛里杀气四溢,非常阴狠,“我们要对付的人,不是你们,你们也只是别人的马前卒而已,谁谋害我北洋水师,谁就必须付出代价,林大人不会让海军兄弟们白死的“   巫大人嘴唇哆哆嗦嗦,心里拔凉拔凉的,他感觉到了小人物的无奈,啪的一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嘴欠,让你嘴欠“   这一大堆的风波的端,好像就是自己一时贪图嘴巴上痛快,骂了林卓几句,一步步堕落到如此田地,被那镇守太监王安盯上,又被张居正利用,每一步都是死棋。   “我真的还有活路?“巫大人想了想自己的第十九房小妾,才纳进门儿两个月,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实在割舍不下啊。   “巫大人,抢救一下,说不定有“校尉回答得很模糊。   “好,我干了“巫大人不敢回头看那两颗血淋淋的头颅,先把自己的保住再说吧。   于是,刀兵相向的兵备道门口,迎来了按察使巫大人的大驾,他有气无力地冲着邓子龙交出了兵备道的一应账目,还有会议通信的记录,谁吞了多少,谁拿了多少,谁出了什么主意,谁说了什么话,列得清清楚楚,跟甄行健的证据一对照,辽东兵备道必须在劫难逃。   邓子龙接过这些黑材料,心情很好,很抱歉地表示要暂时剥夺巫大人的人身自由,又表态会提供最好的福利待遇。   侧眼一瞟,看到了在地上蠕动的许朝玺,摇摇头,叹了口气,“许大人,竞争意识太差,现在,你已经没用了“   “嘿嘿嘿“邓子龙麾下的杀才兵痞们冲着许朝玺淫笑不止。   “别别别,我有用,我有用,我知道的,巫大人不知道,他不知道啊“许朝玺大惊失色,胖大的身子在地上拼命地拖动,带起一阵阵尘土,竟然撵上了邓子龙的脚步,“广宁城里有倭寇,旅顺港也有倭寇,有倭寇哇“   邓子龙神色一凝。 第二百二十三章 辽东对决 ?  万历二年二月十八日,右佥都御史、海军大臣、兵部职方司郎中林卓上奏,臣出京师,四日到辽西重镇锦州,彻查辽东兵备道一案,得人证物证大批,证据确凿,兵备道胆大妄为,积弊已深,无良海商附逆作乱,罪酋按察使巫大人、兵备道许朝玺招认无误,一并押解入京。Ww据许朝玺招供,北洋水师遭遇,另有隐情,有逆贼勾连倭寇,伙同异族,陷害官兵,形同谋逆,臣因缘际会参与此事,不敢推诿,愿暂留辽东,查探情实,廓清吏治,惩处败类。   “诸位,林卓的奏疏你们都看过了,这一摞证据你们也都验证过了“李御姐高居上坐,神气活现,底气十足,分毫看不到前两天林卓被弹劾奏折埋起来时候,那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心虚气短,“中央军和北洋6战队的那些人头,是该砍,还是不该砍?林卓,是有功,还是有罪?“   “娘娘,老臣以为,纵然辽东海商和兵备道俱有罪过,然而林大人毕竟年轻气盛,行事过于操切,手段酷烈,有伤天和“吕调阳倚老卖老,站出来不阴不阳地装死狗。   “哼…有伤天和?“谭纶站出来不满意了,“敢问吕大人,大明海军官兵被无辜陷杀谋害,莫非就不伤天和?“   吕调阳转过脸,不跟他打嘴仗,自顾自表意见,“老臣以为,林卓深入辽东,辽东兵备道舞弊一案已经证据确凿,两名罪官也已经绳之以法,不宜再行株连,以免地方离心,百姓不稳“   “臣附议“   “臣附议“   “老臣附议“   ……   一长溜的朝官点赞,认为吕大人的提议非常棒,就应该适可而止,不能再让林卓在辽东瞎折腾,附议的队伍里还有几个勋贵。   “臣以为不可“曾省吾站出来反驳,“如今眼看辽东局势即将破局,正应该一鼓作气,刷新辽东吏治,巩固京师边防,若浅尝辄止,岂不是助长了奸贼气焰“   “曾总宪所言,不无道理“张居正慢吞吞出来了,他站在位,气势很足,“林大人固然一腔热忱,不畏艰险,但是朝廷必须有所考虑,不能让林大人一直陷在辽东险地,换个人去,也可以嘛,再说了,林大人的会试也只剩下十几天,会来不及的“   张居正娓娓道来,入情入理,很是一番我这是为你们老大着想,还不快点儿来附议的架势。   “辅大人所虑,不无道理“申时行的话让张居正眼眸一亮,可惜也只亮了一下,“然而林大人有志于此,朝廷不能泼冷水,还应加以鼓励,辽东局势糜烂至此,恐怕卷入其中的,不止兵备道和按察使司,林大人身边虽有中央军,恐一旦成对峙之势,颇为不利,臣建议赋予林大人调动辽东都指挥使司和总兵府的权限,令其没有掣肘,大大方便查案“   “臣以为不可,林大人手中中央军一万,神机营两千,外加北洋6战队不知其数,足以威慑地方,再把地方兵权赐给,权势滔天,林大人又年轻轻率,恐怕杀孽更多,更有伤天和,再说了,辽东糜烂,罪过在于开海通商,林卓作为倡者,难辞其咎“有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表示反对,反对的范围还挺广泛,依着他,林卓不仅无功,还有罪过。   只不过他说得开心,李御姐的眉头却重重拧了起来,她听朝臣辩论,已经揪心得不得了了,这人还来添堵,真是没有眼色,“查老大人,您高寿几何?“   “老臣七十又八,尚且年轻“   “想必查老大人不会年轻轻率?要不您往辽东一行,如何?“   “老臣年事已高,实在不能承担重任…“   “既然年高,就致仕吧“   “老臣尚且年轻“   李御姐气炸了肺,这么大年纪,还臭不要脸,“查大人,去辽东,还是致仕,选一个“   “老臣可留在京师备位咨询…“   李御姐烦躁不堪,“为人臣子,岂能拈轻怕重,传旨,令查大人即日前往辽东,四日内必须抵达锦州…“   “老臣致仕吧“那老头儿果断缩头。   李御姐嫌恶地瞪了他一眼,“还不退下“   “娘娘,臣以为,辽东兵权赐给林卓,略有不妥,然而辽东局势险恶,可赐令林卓节制辽东都司和辽东总兵“张佳胤做了个折中的处理,类似于给他统兵权,不给调兵权。   “阁老所言极是“李御姐点头赞同,“就以此下旨,辅大人顾虑朝中俊彦科考,也是一番苦心,不能不体谅,本科春帷时间定在三月三十日,无论进展如何,二十四日传旨林卓归朝,林卓便可在二十七日接到旨意,足够返京考试,两全其美,如何?“   “娘娘圣明“满朝大臣跪地称颂。   张居正给恶心得够呛,爷们儿真是这个意思么,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京师闹腾的时候,林卓已经漂在了大海上。   “林大人,旅顺港口还有广宁城里的倭寇都被抓起来了“李文全一直沉浸在羞愧之中,对辽东这撮人恨得牙痒痒,“旅顺港口有五十多艘船只,都是倭寇的,装满了给养“   “文全啊,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不必过于在意“林卓看出了李文全的羞涩,安抚了下。   “林大人,文全辜负了你的信任,让北洋水师损失惨重,实在没有脸面见你“李文全自尊心很强。   “好啊,文全能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失,这就很好,我们此行前往对马岛,就是要剿了倭寇的老巢,文全可要奋勇,为北洋水师的兄弟们复仇,将功补过就是了“林卓老气横秋,对这个年轻人很是勉励了一番。   “林大人,您请放心,只要您一声令下,文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文全当即以手抚胸,铿锵有力。   “好,现在就有个活计交给你“林卓满意点头,“去,把那些倭寇俘虏提出来,让他们给我们带带路,顺便给对马岛传个信息“   “是,大人放心,这帮子倭寇既然已经把对马岛的实情卖给了我们,让他们再多做点儿事情,绝对没有问题“李文全大踏步走出,不一会儿,林卓脚下的船舱里就传来一阵阵惨烈的叫声。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名将之花 ?  万历二年,二月十九日,林卓统带北洋水师直扑倭寇基地对马岛。WwW.⒉   被捕的倭寇带路党出紧急求助信号,把对马岛的倭寇船队调动出来,遭到早就埋伏好的北洋水师围攻,炮声隆隆,对战了一个多时辰,倭寇船队被击沉大部分,少数拖着残破的身躯往对马岛撤退。   此时的对马岛6地上,也已经杀成了一团,李文全带着北洋水师6战队猛攻倭寇水寨营地,随同前来的李如松带着林卓的司命卫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到对马岛腹地,突袭倭寇指挥部,将指挥部里的矮矬子一往成擒。   李如松环视着这个指挥部里的军官头目,一眼就看出了最矮最矬的那个,就是他们的头领。   他一步步走上前去,他旁边的人不管是司命卫队天不怕地不怕的特种兵还是倭寇军官,都不自觉地往后面退缩。   别人打仗杀人都有个表情,或者啊呀喔呀的大叫不停,满脸狰狞,或者神情兴奋,越杀越快乐,但是像李如松这样,全程面无表情,冷酷又冷静,杀起人来没个够的,还真的挺少见的。   李如松举起佩剑,剑尖稳稳指着那个最矮最矬的倭寇,问道,“你是他们的头领?“   “是,我是九鬼嘉隆,织田大人手下,最骄傲的水军统领“矮矬子梗着脖子答话,似乎要留下军人的尊严,只可惜胯下的淅淅沥沥,无情出卖了他。   李如松皱了皱眉头,“告诉我,你们来到这里,是谁勾结了你们?谁给你们提供的帮助?“   “天照大神的子孙,不会出卖盟友“九鬼嘉隆傲然拒绝,胯下已经积累了一小摊淡黄色的温热液体。   “你不出卖他们,他们出卖你,你也不想想,我们是怎么来的?“李如松开始攻心,脸上的轻蔑足够刺痛这个骄傲军人敏感的自尊心。   “大明的官员最无耻,最不可靠,最不诚信“九鬼嘉隆暴跳如雷,“你们的朱笈巡抚,你们的李成梁总兵,还有京师里的贵族,都许诺了伟大的日本海军,提供给养,只要我们按他们的指示,杀了北洋的船队,对马岛还有这条海峡就属于骄傲的日本海军“   李如松鼻子微微一耸,薄薄的嘴皮子不停颤抖,“你说李成梁总兵?“   “正是,李成梁还许诺,只要日后,骄傲的日本海军攻打朝鲜,他将会给我们提供更多的方便,因为那样,他的地盘和军队就会更多更大,可惜,他这个阴险小人,背弃了盟友“九鬼嘉隆破罐子破摔,他也搞不清楚这伙人是什么来头,索性全部说出来。   “阴险小人?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如松仰天长啸,“不忠不义,卖国祸国,何止是阴险小人“   “如松,你下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置“李文全这时候也已经杀到了指挥部腹地,除了零星战斗,对马岛已经没有了抵抗,他看着李如松,满含同情。   “哈哈哈,好,我去休息,休息休息“李如松没有反对,歪歪斜斜地走了出去,迎面碰到了负手而来的林卓。   李如松突然收起了浪荡姿态,眉目清明,“林大人,稍后,如松有些话要对你说“   “好,我们时间紧迫,会马上返回大连本港,到时候,我们再倾心交谈“林卓淡淡点头。   “林大人,此战我们一共缴获倭寇战船、补给船等共计船只三百余艘,财货不计其数,仅赤金就有近十万两,还有大量兵器甲胄“李文全盘点了战后的收获,“还有一些俘虏,人数大概在两千人左右“   “东西,留下,补充北洋水师的损失,不必上缴海军衙门,人嘛,就不留了,北洋水师的兄弟们,还在地下等着他们呢“林卓撇了一眼清单,轻描淡写。   “是,大人,只不过这个小岛上囤积这么多的兵器甲胄,似乎有些存疑“李文全应声领命,   “存疑?呵呵呵,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也许是九鬼嘉隆有这个兴趣爱好,收集甲胄拿来赏玩儿也不一定呢“林卓笑了,意味莫名。   “赏玩儿“李文全一头雾水,见林卓高深莫测,索性不多想,去杀人去了。   林卓心里知道,这里显然并非单纯的倭寇基地那么简单,区区五千人的水军,却又数以十万计的装备,头目又是九鬼嘉隆,这位可是织田信长的水军带头大哥,也是日后日本进攻朝鲜的水军统帅。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这里是织田信长的基地,这厮垂涎朝鲜,不是三五年。   林卓将物资全部装船,俘虏全部斩示众,留下一只精悍队伍护卫航道,满载而归。   回到大连,林卓仍然没有去广宁,而是停顿了下来。   李如松披头散,备受煎熬,他坐在林卓对面双目赤红,“以林大人目前调查之深入,李成梁插翅难逃,若是他有心策动,将您留在辽东,可动用的势力选就是女真,建州女真领王杲跟他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会给李成梁颜面,但是也会真的进攻大明,很难以驾驭,所以,李成梁在王杲之外,扶持了他属下的大酋长塔世克,也就是那个****努尔哈赤的父亲,这人才是李成梁真正的心腹,势力与王杲不相上下“   “塔世克?他是女真人,当李成梁的鹰犬,恐怕王杲容不下他吧?“林卓细细听着,频频点头,只要对方不是铁板一块,他就无所畏惧。   “何止是王杲容不下,女真另外一部,海西女真的王台,对他也是咬牙切齿,而且王台此人,很有见识,是真正心向大明的,对李成梁一贯阳奉阴违“李如松语句清晰,面无表情,显然心灵受创不浅。   “王杲王台恨塔世克,王台又恨王杲,好一出三国大戏“林卓的笑意越明显,他心中已经渐渐清楚了,自己或许可以顺手把萌芽中的大明掘墓人给掐掉。   “如松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告辞“李如松说完,转身就要出门而去,背影无比落寞。   “如松,从今日起,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随地待在我身边“林卓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李如松身子一震,不可抑制地抖动了起来,林卓这句话,无异于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展现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这至少是一种自信,林卓不是言行不一的人。   “谢谢“一声轻轻的道谢,飘在空气中。   林卓笑了,欢迎你,大明的名将之花。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连夜入广宁 ?  大连本港,林卓书房。WwW.⒉   林卓的核心人手全部在座,李如松坐在内室的帷幕边上,恍若一个冷冰冰的敲钟人。   “公子,据属下查探,李如松将军所言无误,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并立,两部素来有嫌隙,建州女真势大,但是建州女真内部很不平静,王杲与塔世克争权夺利,矛盾尖锐,王台曾为自己的儿子求娶塔世克的女儿,遭到拒绝,但是塔世克却又将女儿送给李成梁的儿子作妾,王台以为奇耻大辱,也因此,两部三大强人,各怀鬼胎“陈苏扫了一眼李如松,若无其事,他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兀良哈朵颜三卫,都是同姓一族,但是也有纷争,按照朝廷的赐封,长秃一支是朵颜三卫的主官,只不过长秃软弱无能,他的堂弟长昂还有族叔董狐狸从来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屡屡侵占他的地盘儿人手,让他的部落已经从最强变成了最弱“   “唔唔…“林卓点了点头,“子龙,你派个机灵点儿的校尉,驰往蓟镇,将辽东诡谲的氛围告诉总兵戚继光,让他谨防朵颜三卫有所异动,并请他徐徐出塞,压迫朵颜,尤其是野心勃勃的长昂部,务必令其忌惮而暂时不敢妄动,待我收拾了辽东的女真逆贼,再跟他前后行夹击,一鼓作气,消灭朵颜三卫“   “是,公子,子龙这就去安排“邓子龙出声领命,风车似的就要走人。   “不要急不要急,我们今儿个就把所有事情都捋顺了,再去办也不迟“林卓哭笑不得,拦住风风火火的邓子龙。   “诸位,朵颜三卫的关键,在于长秃,我需要有人潜伏到长秃身边,取信于他,让他为我所用,不知各位可有人选?“林卓环视室内英气勃勃的年轻朋友们,含笑出征集令。   “林大人,让我去“李文全跳了出来,跃跃欲试,他这种公子哥儿,对这类刺激冒险的游戏最感兴趣。   林卓笑而不答,李文全讪讪然。   陈苏刚要起身,却看到林卓的手指往下压了几下,也就端正做好。   “公子,让属下去吧“洛图起身,眼睛里满是热切,玩弄间谍手段,也是这些情报人员最喜欢的拿手好戏,可遇不可求。   “也好,洛图,就由你去,记得不要急于求成,稳妥为上,注意细节,长秃软弱无能,受到欺凌,必然渴望认可,需要有人壮胆,你就要做这个有胆魄的马屁精,明白了么?“林卓草草扫了扫陈苏呈上来的节略,对洛图做了些叮嘱。   “公子放心,洛图必将小心行事,一切以长秃的利益为上“洛图红光上脸,非常激动,但也很冷静。   “很好,你这就去吧“林卓站起身,身边的所有人也都站起身,郑重送走了洛图。   “好吧,远处的事情,暂时就这样了“林卓挠了挠脑门儿,神色变得戏谑,“现在的问题,就是咱们该怎么跟女真玩儿了“   “大人,李成梁,咳咳“路智有点儿不习惯,当着别人儿子的面儿,议论别人的老爹,“李成梁的手底下,可还有辽东铁骑,不能不防啊“   林卓看着李如松,叹了口气,却并未说话。   李如松苦苦一笑,“辽东精兵,只在铁骑,我五弟李如梅统领,负责演训的是孙守廉,两人都是我的心腹,即便不会为友,也不会为敌,不用担心“   “如松保全辽东血气,护持大明北疆,功不可没“林卓很慎重地表达了敬仰之情,又深深叹气,“除了辽东铁骑,其余兵马,留与不留,都在两可,能不同室操戈,自然是最好的“   “如松已经跟孙守廉通过信,今后也会竭尽全力,但是,辽东军中,若有狂徒悖逆,执迷不悟,也只是取死有道,罪有应得“李如松冷峻依旧,狠巴巴的。   路智抱了抱拳,“李将军,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路将军不必客气,如松本就是尴尬之人,现在同是为林大人效力,不会记挂在心里“李如松强自扯出一丝笑意。   “好,有如松相助,我定能如虎添翼“林卓很开心。   “李将军能弃暗投明,秉承大义,我等敬佩“陈苏、邓子龙纷纷抱拳恭维。   李如松面目阴郁,也只得一一笑脸相迎。   “海西女真的王台,既然心慕王化,咱们就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但是拉住了王台,必然会引起王杲和塔世克的警觉,不利于剿灭大计,他们三方各有仇怨,怎么才能让他们一起混战起来,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林卓把话题扯了回来,女真才是迫在眉睫的威胁。   “属下以为,塔世克最依赖李成梁,要是李成梁有所行动,肯定最先调动他,按陈先生刚才说的,他也是王台和王杲最仇恨的,咱们从他这里下手行不行?“路智挠着下巴出主意。   “也是哈,塔世克肯定是最先动弹起来的,从他下手,可以误导他,让他疑心李成梁是要废了他,他肯定出工不出力“李文全也插了一嘴。   “公子,子龙以为,还是要从王台入手,让他在中间挑拨,诱导王杲跟塔世克火拼“邓子龙皱着眉头想了想,提了建议。   “你们说得都对“林卓在室内转了转,托着下巴沉思,坏水儿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如松,你设法调动辽东少量辨识度比较高的斥侯,到王杲和王台的领地去暗中查探,若有若无地引起两人的警觉“   “陈苏,你去联络王台,记得搞套官服穿上,大摇大摆地去见他,许下重诺,让他去劝服王杲,联手剿灭塔世克“   “路智,文全,你们的兵马继续大张旗鼓留在广宁城外,暗地里往抚顺方向运动,相机行事“   “哈龙,我们在大连不能久待,文全和6战队也要深入辽东参战,北洋水师本港就交给你,记得,对那些趁乱浑水摸鱼的海商,不要客气,北洋海域务必恢复秩序,不施铁血手段,他们不会回头“   “是,大人““是,公子“一众人等亢声应命。   “公子,公子,广宁城有信使前来,说是请你火前往广宁,有朝廷旨意下达“   林卓闻声,不由失笑,“好吧,诸位,看样子,这大连,我们一天都待不了了,收拾一下,咱们连夜进广宁“ 第二百二十六章 王杲与王台   万历二年二月二十日一早,林卓大队人马钦差仪仗,终于抵达广宁城,他虽然是第一次涉足这个城市,但是他的故事已经在这里漂浮了很久,邓子龙在兵备道大开杀戒,按察使巫大人和兵备道许朝玺二话不说立刻扑街招供,北洋海商被杀得人头滚滚,中央军和北洋水师6战队的营寨仍旧矗立着,外面悬挂的人头逐渐残缺,傍晚深夜,老鸹夜枭的啼叫声就没有停下过。   林卓来到广宁城,这一次,他得到了应得的大场面,辽东巡抚朱笈,总兵李成梁还有都指挥使陈栾带领三个衙门的所有属官,在城门外十里的接官亭列队迎候。   迎接的队列里,还多了个人,是从京师来的宣旨钦差,也是个熟人,从南京镇守太监位置上调回京师的王安王公公。   按照礼制,钦差对钦差,是没有迎来送往义务的,何况人家还是来给你宣旨的,不说压你一头,完全可以不给你好脸,但是人家王安王公公就是不走寻常路,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在镜子面前折腾了好久,前身上下都打扮一新,特别沐浴熏香了一番,弄得跟去上香似的,格外郑重。   眼见前方烟尘扬起,迎候的队伍一阵骚动,那个传说中很温柔,事实上很残酷的年轻人就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王安束整冠,也不搭理身后的辽东文武,径自迎了出去。   王安的这一番做作,带给朱笈和李成梁非常不美妙的感受,看样子这份圣旨是不可能对林卓不利了。   “咳咳…“朱笈暗暗咳嗽了声,带头跟上前去。   “林公子,可让咱家好等,咱家可想死你了“林卓跃马率众而来,雄威凛凛,霸气侧漏,但是得到的,却是一个太监的真情告白。   “王公公?“林卓的手缓缓从剑柄上挪开,刚才他是真有心一剑劈死这个敢于******自己的男人,“哈哈哈,他乡遇故知,王公公一向可好?“   “好,托林公子的福,好得很呀,嘎嘎嘎“王安的笑声一如既往令人不适。   “那便好,王公公是前来宣旨的?林卓这就准备“   “不必不必,林公子一路鞍马劳顿,可别累着了“   “哎…礼不可废,咱们还是先公后私的比较好“   林卓挥手拂掉胳膊上密密层层的鸡皮疙瘩,跟王安保持了距离,绕到已经备好的香案之后,啪叽一声,跪在地上。   “林公子,公而忘私,忠心天日可表“王安拉起袖子,抹了抹眼泪花儿,才在从人手中接过玉轴金缎的圣旨。   “……兵备道舞弊案,巫、许二贼子已然伏法,然北洋水师将士忠魂未灭,倭寇入境因由不明,国仇家恨累累难平……林卿朕之肱股,代朕悬剑行令,重立北洋气血,廓开辽东青天……林卿千里驱驰奔走,深陷是非之地,辛劳繁剧何可胜言,朕实慰之,特许林卿提调辽东总兵都司,彻查逆乱祸,望从行事,勿遗朕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公子,快快起来,快快起来“王安宣读完旨意,殷勤地将林卓搀扶起来,旁的人却连眼皮子都不夹一下,自然看不到,李成梁和朱笈两人面目黑得像锅底,陈栾却隐隐有些喜色,眼睛都跟兔子一样,红艳艳的。   “咱家这次宣旨,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成-都府,那时萱萱大小姐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两年过去,想必大小姐已然倾国倾城“王安很会聊天,搀起林卓,就开始直击林卓最软的弱点。   “呵呵呵,那丫头,如今越来越无法无天倒是真的“果然,林卓完全没有抵抗力。   “那可不能,大小姐最是乖巧懂事,公子遇刺,可是苦得不得了,兄妹情深,莫此为甚啊“王安板着脸反驳林卓,袍袖飞舞间,暗香浮动。   “这倒是,有这个妹子,都是上天的恩赐,林卓的福气“林卓鼻子非常不舒服,但还是忍不住接腔,嘴巴咧得合不上。   “公子,辽东文武都还等着呢“邓子龙附耳提醒。   “朱巡抚、李总兵、陈指挥使,林卓有礼了“林卓后知后觉对着身后尴尬了老半天的辽东三巨头打招呼。   “见过钦差大人“三巨头没有失礼,面上也没有丝毫不耐之色。   朱笈作为领头人,跟林卓客套了几句,玩儿起了袖里乾坤。   “辽东多事,老夫年事已高,早就想致仕荣养了“朱笈捶了捶老腰,表示已经透支了。   “朱大人老当益壮,掌控一地得心应手,朝廷还需倚重,可离不了你呀“林卓笑吟吟回绝,别跟这儿装糊涂,谁不知道你是张学颜留下的心腹,张居正线上的干部,在辽东经营近十年,这里的一切都跟你脱不了干系。   “林大人年富力强,有你来梳理辽东,老夫等人欢迎之至,大连风波,老夫有所耳闻,只是辽东乃是边地,难免鞭长莫及,广宁城风平浪静,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林大人以为呢?“朱笈试探着林卓的底线,要是能商量,就丢几个替罪羊给他。   “老大人言差了,岂不闻,于无声处听惊雷“林卓严肃起来,纠正了朱笈的言辞,精光灼灼。   朱笈扯了扯嘴角,脸沉下去,没有再开口,跟李成梁交换了个凌厉的眼神。   “林公子,你不知道,本来依着太后的意思,该让蓟镇的戚继光也听你调遣的,最不济,也要把通州的玄武特务营给你调来,可惜,那些老棺材瓤子…“王安跟在林卓身边,嗓门儿扯得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林卓有多牛逼似的。   李成梁脸更黑了,陈栾眼更红了。   建州女真,头领王杲的府邸。   王杲正在跟建州女真的大酋长塔世克密谈。   “头领,李总兵许下诺言,只要你能听令起兵,进攻抚顺和辽阳,把那个狗屁钦差从广宁逼出来,杀了他,那么你就将是整个女真的头领,咱可早就看海西王台那龟孙子不顺眼了,看到汉人,就跟个哈巴狗似的,软骨头“塔世克精壮异常,方脸大嘴,一边撕咬着硕大的牛头肉,一边肉沫横飞地劝说王杲。   “你说的对,女真汉子要有血性,不能做狗,尤其是背弃祖宗,做异族的走狗“王杲咬牙切齿,也在啃肉,浓密的络腮胡上,满是油光,肥硕的肚皮一鼓一鼓的。   “头领说的是,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二十,咱们二十一就动手“塔世克把牛头骨扔下,昂然走出。   王杲呆坐了一会儿,身后的帷幕里,走出一个矮胖的圆脸男子。   “咱们两个的领地里有李成梁的探子出没,塔世克撺掇你去抚顺,抚顺又有从广宁潜入的大队官兵,想包了你的饺子,再回头吃我,嘿嘿嘿,嘿嘿嘿“   王杲看了那汉子一眼,问了一句意味莫名的话,“王台,你不是最崇拜大明的天朝衣冠么,为什么不投靠李成梁呢?“   “李成梁,他不代表天朝,他是天朝的蠹虫,是天朝的罪人,他该死“王台怒气勃然,五短身材却有一番气焰滔天的风采。   王杲咋摸咋摸嘴,点点头,比起塔世克,他还是欣赏王台多一点。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战云再起 ?  万历二年三月二十一日,王安王公公前脚才带着一身的香风风骚地离开广宁,后脚就来了急报,建州女真头领王杲、大酋长塔世克起兵作乱,兵锋直指辽东东北部浑河流域的抚顺、辽阳一带,形势急转直下。WwW.⒉   林卓在广宁的钦差行辕,设置在原来巫大人的地盘儿上,按察使司衙门。   一般情况下,来到按察使司衙门的,都是有小辫子,或者即将有小辫子的污点官员,每个人都得夹着尾巴,小心翼翼,换成钦差行辕后,按道理说,威风只能上升,不能下降的,但是今天,就撞了邪了,来的都是些顶盔掼甲舞刀弄棒的强横人士不说,还个个骂骂咧咧,跟螃蟹似的,横着走路。   “林大人,您是钦差,正经的上官,现如今辽东开片了,您给拿个章程吧”   “林大人,要我说,这些骚鞑子也都是些打打秋风、捡捡便宜的货色,您老人家一出马,保管手到擒来”   “林大人,您赶紧着兵平乱吧,再不行动,可就来不及了,抚顺可是重镇,这要是丢了,可就不是咱们辽东年年领地内蹙的小事儿了”   “说什么都是多余,还是得真刀真枪干上一场才行,嘴巴里说得好听,一上战场就尿裤子,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这时节,就得撸起袖子扑下身子猛干,要给那些鞑子点儿颜色看看,要不然,可对不起北洋水师的忠魂哟”   ……   李成梁的部将上蹿下跳,阴阳怪气,起哄架秧子,个个都是忧心国事的好汉子,撺掇着林卓赶紧披挂上阵,巴不得他被鼓动起来,去抚顺遛个弯阵个亡什么的,大家就都松快了。   在乱哄哄的人群里,一语不的孙守廉和李如松格外打眼。   林卓并不激动,脸上还带着丝儿笑意,好像在鼓励这帮粗胚再加把劲儿似的,“李总兵,你说鞑子为什么要去打抚顺呢?”   “抚顺是鞑子最近的重镇,财货丰足,又离广宁较远,打起来最方便”李成梁抹了抹下巴上的頾须,若无其事,金灿灿的手指上十个大金戒指亮瞎眼。   “是呀,抚顺虽然是个重镇,但却难攻也难守,天然的落凤坡啊”林卓瞄了一眼浑河天然护城,四周都有关隘,却地势平坦八面漏风的抚顺,很是唏嘘,真是个奇葩城池。   “林大人多虑了,鞑子没有那个能耐,只是来抢一抢,过把瘾的,只要大人身先士卒,亲冒矢石,下官强兵随后杀到,定能马到功成”李成梁紧咬着牙关,一定要让林卓上阵。   林卓见证,长叹一声,很悲壮,“当此国难,林卓责无旁贷,辽东上下也应当齐心戮力,驱除鞑虏,诸位有愿与我并肩抗敌者乎?”   早就想卖身投靠的陈栾,二话不说,豁出了老底,“辽东都司能战者有万余,愿随大人杀敌建功。”   他话音刚落,李成梁下面的部将扑哧扑哧的怪异声音不绝于耳,扑哧得陈栾满面红晕,也不知道是能战的水分很大,还是万余人的水分很大。   陈栾之后,满堂生机勃勃虎头虎脑的将官们,就都静了下来,他们不是老老实实的安静,而是带着戏谑神情,分外欠揍。   林卓高居位,不开口,也不生气。   李成梁乐呵呵出列,像朵长满了刺的老菊花,“久闻林大人才兼文武,在成-都府,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一跃而入朝堂,想必,此次辽东的女真作乱,更不在话下,本官老朽,只能让辽东各地整备粮草,为林大人后援”   林卓笑着连连点头,他今天的表现,就跟个傻小子似的,“既然如此,就请陈指挥使整备兵马,我本部也还有有两千神机营,想来决死之下,未必没有取胜之机”   这话说得悲壮万端,在场的军将心思各异,李如松却是憋不住了,他尽管知道林卓早有安排,却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把辽东铁骑给抽出去,免得殃及池鱼,“林大人,标下现为参将,愿随军前去杀敌”   李成梁收起了笑容,眼睛刀子一样刺向李如松。   孙守廉这个时候出来,“大公子既然要出征,请大帅准末将随行,护卫大公子万全。”   冷酷的李成梁本已打算这个忤逆的长子死在外面也就罢了,但是孙守廉一说话,他也不便反驳,“也好,你就带些人马去吧,不要太多”   “末将只带铁骑出征”孙守廉老实交代。   “不必,咳咳”李成梁看了一眼状似很好奇的林卓,不便说得太露骨,“可以带五百铁骑,主力部队让如梅带着,徐徐跟上,作为后备”   “爹爹放心,孩儿一定会走得很徐徐的”李如梅蹦蹦跳跳出来,领下了这个差事,做的承诺让李成梁很满意,只不过李如梅的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显然,他是不会安分的。   孙守廉早在收到李如松密信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不动声色的排挤掉一些无用之辈,基本将李家的铁骑控制在手,不理会祖承训、李宁等人的冷嘲热讽,迅出城,从铁骑中拉出了千余人的精悍队伍,汇合林卓的大部队,浩浩荡荡往抚顺开去。   官衙里的朱笈和李成梁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均闪过一片阴霾。   塔世克这时候,作为建州女真的先锋,他就驻扎在抚顺城下,他并没有攻城,而是老老实实待着,等着林卓到来,只要将林卓葬送在辽东边地,李成梁的物资和支持就会源源不断,女真最后必将掌握在他手中,塔世克志得意满。   但是他在抚顺城下逡巡不动,屯兵在浑河河谷的低洼处,抚顺城丝毫不设防,也不动攻击,任由塔世克来去自如,落在王杲眼里,就更成了塔世克跟李成梁在组团忽悠他的罪证。   王杲恨意暗生,“攻城把狗屁钦差勾搭出来,这个熊样,还需要攻?塔世克,你这匹毒狼,就该被千人骑万人跨”   “来人,去把海西的****萨满请来,老子要干死他”大帐里传出了王杲狂野的咆哮声。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义灭亲   林卓率部从广宁出,出城没多久,就兵分两路行动,让路智和李文全前往抚顺,与隐秘运动过来的中央军和北洋水师6战队会和,自己则带着邓子龙的神机营,李如松和孙守廉的几百铁骑,还有陈栾的都司人马,前往辽阳,准备关门打狗。   一路之上,陈栾对林卓鞍前马后俯帖耳,跟个太监似的,那卑躬屈膝的德行,正常人都看不过眼,更不要说邓子龙这等不怎么正常的了,来来回回纠缠自家公子,对陈栾那是一丝儿好感也欠奉。   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三月二十三日晚上,林卓这一路兵马抵达辽阳城。   “公子,辽东都司陈指挥使求见”帐外传来马千乘的通报声,打扰了林卓跟邓子龙的二人世界,啊,不对,李如松也在,只是这人在角落里缩着,存在感太差,几近于无。   “他是送茶水还是送洗脚水的?”林卓还没开口,邓子龙先就带着闷气出声询问。   “呃呃,都不是,没有水”马千乘被问得懵了一逼。   “那是送风衣还是送内衣的?”邓子龙又问。   “都不是,陈指挥使说是有要事禀报”马千乘掐住空子,赶紧一溜烟说完。   “哦,那你让他进来吧”邓子龙这才松口。   “末将陈栾见过林大人,见过邓将军,见过,呃呃,见过李公子”陈栾进门还笑得跟个沙皮狗似的,看到李如松也在,心情就不好了。   大帐内有点儿尴尬。   “陈指挥使不必客气,有话但说无妨,这里只有李如松将军,没有李公子”对陈栾的顾忌,林卓心知肚明,张嘴解了围。   “末将惭愧,惭愧”陈栾点头哈腰,伸手在怀里摸索来摸索去,掏出一摞信封,又在裤裆里摸索来摸索去,掏出一堆账目,捧着这些零碎儿,陈栾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林大人,陈栾贪得无厌,参与私分给养,愧对百姓,愧对朝廷,大大有罪,呜呜呜……但是,陈栾受朝廷教育多年,还是个有良心的人,干不出里通外国,谋害同袍的恶事来,这里是李成梁和朱笈勾结倭寇和女真人,指使不法海商谎报军情坑害北洋水师船队,恶意纵火焚毁北洋船港的罪证,另有辽东府县卫所数百文武的联名举报,请大人明察,救我辽东军民于水火,呜呜呜……”   陈栾伏地大哭,悲悲切切。   一直负手站在一边儿李如松动如脱兔,劈手夺过这些证据,也顾不得上面刺鼻的异味,逐一翻阅,越看心越凉,尤其是几封李成梁的亲笔信,上面对北洋水师用出了“尽数杀死”、“全数烧毁”、“片甲不留”之类的字眼儿,这份儿狠毒,让他心惊肉跳。   林卓不以为忤,对陈栾点点头,“唔……不错,陈指挥使有心了,有这些东西,能省我不少功夫,不过,你如今仍是戴罪之身,还望你在今后的战事中有所表现,将功补过”   “大人放心,小人定当奋勇,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以后洗心革面,做个干干净净的官”陈栾顺杆儿往上爬,自称都改了,拍着胸脯保证。   “陈栾呐,不仅要心里干净,生理也要干净,你这个个人卫生问题,也一定要改进”李如松一步一挪地把厚厚的罪证放在林卓桌案上,浓烈的腥臊味顿时洋洋洒洒,险些把林卓熏得背过气去,冲着陈栾没好气地挥挥手。   “是是是,干净,要干净,小人告退”陈栾冲大帐里的三个人罗圈儿鞠躬,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   林卓简略翻了一下,就丢在一旁,靠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脖子上青筋隐现。   大帐内的气氛跟结了冰似的,非常压抑。   “如松”林卓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属下,在”   “李总兵……”林卓的手指不停弯曲伸直,再弯曲,再伸直。   “全凭大人处置”李如松的声音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   林卓沉默,那些夸赞李如松大忠大义的话在喉间翻滚,却总是说不出来。   半晌,他索性说起了别的事情,“如松,近几日,咱们要跟女真交战,陈栾急着建功立业,难免会有差池,你多照顾一下他,成全他”   李如松闻言,眼眶泛红,垂领命。   兀良哈,朵颜三卫名义上的盟主长秃大帐中。   “说说看,这李成梁要咱们出兵锦西,咱们干还是不干?”话的不是坐在主位的长秃,而是下手左边的董狐狸,论辈分他是长秃和长昂的族叔,论年纪他也是最大,因此喧宾夺主的事情没少干。   “要我说,就该干,本来开了春,天暖了,咱们就该去干上一票的,前怕狼后怕虎的,跟个娘们儿一样,软趴趴地憋了两个月,这次是他李成梁求咱们去,不去白不去”长昂的三角眼扫了一眼上的长秃,指桑骂槐。   长秃抿了抿嘴角,往后坐了坐,跟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压力总是很大,他身后有个亲随,这时候适时的往前站了站,帮他挡住点儿煞气。   “依着我,也该干,不过这蓟镇总兵戚继光这时候出塞可是有问题啊,李成梁是个老不要脸的,要是他出阴招咱们也不能不防啊,不行,得弄清楚,戚继光的鸳鸯阵可不是好玩儿的,给他咬上一口,得不偿失”董狐狸捏着下巴有点顾虑。   “其实戚继光那跟乌龟爬似的度,真不一定是奔着咱们来的”长昂仰着脖子要日天,不太当回事儿,“那要不就这么着,咱们往四面派出探马,弄清戚继光此行的目的,要是他不是奔咱们来,或者度上来不及找咱们麻烦,咱们就先****姥姥的”   “那行,那就这么着”董狐狸表态赞同,当即拍板做了决定,“李成梁这边,咱们就先抻着他,就说他给的金子粮草太少,能多讹一点儿是一点”   “对,多放他点儿血,多要几十个姑娘来伺候咱们,这个老狐狸靠山吃山,油水不要太多”长昂舔了舔肥厚的嘴唇。   董狐狸和长昂三言两语把事情定了下来,拍拍屁股走人了。   把长秃孤零零留在议事大帐里,分外凄凉。   “长生天的宠儿,世间最威仪的领主,兀良哈强大的领袖,您为什么闷闷不乐?”刚才给长秃挡风的那个亲随,舌绽莲花。   “你看这个样子,他们把我当领袖了么?”长秃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愤恨。   “不管他们承认与否,您都是兀良哈的天选之子,是千万牧民的保护神,今天的消息,对您非常有价值,一定可以让您找回失落的权杖”亲随抑扬顿挫。   “这种时候,他们不会忘记我的,他们会让我和我的牧民去当炮灰”长秃有些暴躁。   “伟大的兀良哈之王,这一次可不是以往,这一次有两个方向,只要我们跟他们分开行动,就没有人可以夺走属于狼王的胜利果实,您可以借机重塑草原雄鹰的神话”亲随呕心沥血打算盘。   “对,不能跟他们在一起”长秃下定了决心。   “您的英明和勇猛将照亮整片大草原”   那亲随一只手按住胸膛,表示效忠,另一只手按住脖子,按捺住喉咙间的翻江倒海。 第二百二十九章 女真混战 ?  抚顺浑河,王杲没日没夜地搞海西女真的联络员,也就是那个丰满的萨满祭司,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行动。WwW.⒉   王杲的大帐篷里,除了**对撞的啪啪声,还有女祭司欲罢不能的嗷嗷叫声,偶尔也有几句泄愤怒的只言片语。   “……塔世克,一再背叛老子,去呵李成梁的卵子,早晚要天打雷劈,嘶嘶,老子让你舔,不是让你咬……”   “……王台,你个海西的狗杂种,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大明有个大官儿去了你那里,是不是也盘算着抄老子后路?老子偏不如你意,你不打,老子也不打,来,再翘高一点儿……”   ……   这些声音都传到了王台和陈苏耳朵里,王杲这老小子显然对王台也怀有不小的戒心,陈苏大张旗鼓去了海西女真,虽然安了王台的心,但却让老狐狸王杲非常警觉,担心建州女真内斗,被海西女真渔翁得利。   陈苏知道,这个时候,就只能下猛药了。   当晚,王台派出小股兵马,伪装成王杲部族的士兵,偷袭了塔世克军营,点了一把火,烧了好几个帐篷,塔世克麾下的将领,非常暴躁,击退了偷袭的人之后,还逮着尾巴在后面追击,一定要把这伙儿人全弄死的架势。   “驾,驾,驾”   “给我追,把这伙儿胆小鬼全都留下来,让他们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   “嗖……”“哇呀……”一箭射出,拼命逃窜,但是落在最后的骑兵,被射穿了肩胛骨,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   “哈哈哈,好,不要停下,继续追,把他给我踏成肉泥”   “笃笃笃”“哒哒哒”马匹如风奔驰而过,地上的逃兵已经血肉模糊。   “就这样,就这样,玩儿死他们,哈哈哈,爽快,爽快”   追兵的指挥官爱好非常独特,看到一个一个被弄死的逃兵,显得无比疯狂,无比兴奋,“跑呀,跑呀,你跑到天边儿去,爷也要把你抓住,哇哈哈”   “千户,不能再往前了,前面就是头领的营地了”副将催马快跑几步,指着远处的旗号,对指挥官劝道。   “头领的营地?这伙儿贼子为什么会逃到头领的营地里去?哼……”指挥官比鱼泡还大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很是阴森森,怒哼一声,把马缰一扯,准备回营地。   “杀呀,杀呀”可惜指挥官的马屁股还没有转过弯儿,背后就传来疯狂的喊杀声。   “不好了不好了,海西的贼子从咱们背后杀过来了,大队人马呀,怕不有好几千人”一个殿后的小头目衣衫褴褛地冲上来,屁滚尿流。   “什么?海西的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小撒,你先快马回去,报告大酋长,让他来接应咱们,就说,就说,咱们被海西暗算了……”千户稳稳心神,决定求援。   “千户,你看,头领的营地里也有大股队伍出来了,咱们,咱们是被双管齐下,前后夹击了,呜呜呜……”副将大放悲声。   千户放眼一看,果然王杲营地里有蹄翻飞,烟尘升腾,一条长龙疾驰而出,恼怒之下,一马鞭抽了过去,“嚎什么丧,小撒,快跑,去告诉大酋长,咱们被王杲和王台两个狗娘养的坑了,让他替咱们报仇”   “是,千户,您千万保重,小撒舍不得您啊”那个叫做小撒的亲随侍卫嘴巴里说着甜滋滋的情话,放马就跑,窜得比兔子都快。   “千户,咱们怎么办?”额头上带着血棱子的副将痴心不改。   “怎么办?海西跟咱们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王杲这个畜生,对同部族的弟兄下黑手,反正都是个死,爷们儿今天要狠狠咬下他王杲一块痒痒肉”千户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就跟个强兽人似的。   “小的们,跟我冲,咱们去给建州女真清理门户”千户跃马扬鞭,直冲王杲大营,豪气感人。   王杲早就听到通报,有塔世克的爪牙在营地外伸头缩脑,跃跃欲试,所以才带着大队人马从军营出来,打算给这些黑心贼一个下马威。   岂料,他才出门,就遭到迎面一箭,得亏他这两天床上运动做得多,男女上-位交换自如,身形犹如灵猫,利索的躲到了马肚子下面,躲过了一劫。   “啊呀……”一声惨叫,王杲身后的旗牌官中箭牺牲,高耸坚硬的大旗轰然倒地。   “混账,混账,塔世克是憋不住了,想要老子的命不成,区区几百人也敢蹬鼻子上脸,众军听令,给我把他们全部拿下,不要弄死,我要亲手打出他们屎来”王杲慌乱地在马上重新坐稳身子,型乱了,让他恼怒异常,暴戾心性作,下令死磕。   王杲的部队蜂拥而上,一开始还能按捺住抓活的,但是千户大人不是善茬儿,底下人也不是,抓一个活的,得死上好几个人,也就顾不得了,刀剑齐下,弄死再说。   “头领,那边是海西的人”王杲正在后面观战,远处一彪军马冲了过来,他身边的军师认出了来路。   “海西?他们来干嘛?”王杲皱起了眉头,心中始终有个梗。   “弟兄们,并肩子上,杀死这帮狗娘养的”海西的人马毫不停歇,二话不说就加入了战团,冲着千户大人的菊花猛捅。   “哇呀呀,王杲,你不得好死”千户身边的人跟草个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倒下,已经不剩几个人了,他暴吼一声,把剑当暗器用,嗖的一声,直取王杲。   王杲故技重施,一弯腰就打算躲到马肚子下面,可惜这次动作没有控制好,掉下马来,摔成了滚地葫芦。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王杲一天之内两次丢人,疯了,拔出佩剑就要亲自上阵。   “嗤嗤嗤”“嗖嗖嗖”没等王杲走进战圈,千户已经被蝗虫一样飞来的箭埋起来了。   “哇哈哈哈,这儿还有块好肉,我割,哈哈哈,这里还有个洞,我捅”王杲不肯善罢甘休,把千户大人的尸身翻来覆去,一定要千刀万剐。   “见过头领大人”海西带队的也是个千户,抱拳施礼,面色不忍,大家都是千户,有点儿物伤其类,对王杲的疯癫行为,有点儿膈应。   “嗯,你们怎么来了?他来找我的茬儿,跟你们海西有关系么?”王杲语气不善。   “头领,他们也骚扰了我们的营地,我们海西的主力部队已经在攻打塔世克的大营了,塔世克胆敢玷污我们头领的威严,必须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千户说话很直,也顺利的顶住了王杲的肺。   “哼,你们头领的威严倒是敏感,一戳就蹦”王杲讥讽了一句,“进展如何?”   “进展迅,我们头领吩咐了,边打边收编俘虏,现在已经收编了大几千人了”千户喜上眉梢。   “贱人”王杲怒喝一声。 第二百三十章 马震先锋 ?  王杲听说海西女真在疯狂收编他们建州的壮汉,顿时爆豆,挥军大进,也向塔世克军队起猛烈攻击。WwW.⒉   近四万女真汉子,在抚顺城外赤膊上阵,翻云覆雨,从中午打到傍晚,打成了一锅粥。   塔世克以一敌二,身子骨儿越的经受不起,大帐里的头面人物都是一头冷汗。   “大酋长,怎么办?再打下去,要不了两个时辰,咱们的男人就拼光了,要不要先撤出去,返回部落?”   “回部落?嘿嘿嘿”塔世克笑得跟个猫头鹰似的,冷得瘆人,“回部落王杲那个孽种就会放过咱们吗?他既然勾搭了王台,肯定付出了代价,以他只进不出的德行,不灭了咱们是不会罢休的”   “那怎么办?咱们往哪儿去?”   “现在抚顺进不去了,往回走也是条死路,咱们只能沿着浑河,继续往北走,去辽阳,只要到了李总兵的地盘儿上,咱们就安全了”塔世克在地图上比划来比划去,现茫茫辽东大地上,竟然只有一条生路给他走。   “怎么走?”这个问题问出来,大帐里就跟结了冰一样,所有人的眼珠子都东看西看的,甚至有很多人把视线往塔世克身上瞄。   王台王杲近三万人的大军,就算今天一场恶斗,死个五六千,还有二万人,根本不可能眼巴巴看着大家伙儿逃,生拉活扯是免不了的。   那么伦理危机就来了,谁去送死?   静默了半晌,塔世克拔出剑,朝着肥沃的黑土地奋力一掷,入地约莫有半个尾指,晃悠几下,站不稳,翘翻了起来,“哐叽”一声,平躺在地上。   塔世克老脸泛红,声音铿锵有力,“咳咳,浑河上游,有个虎皮驿,咱们从现在开始边打边退,先到达虎皮驿的,担当后卫,利用虎皮驿的地势,做好设防工事,保护其余部队安全撤往辽阳”   帐中先是一阵哗然,继而静了下来,人人都有自己的盘算。   计议已定,塔世克召集自己的心腹,把预备队中的精锐骑兵集中起来,大概有两千多人,趁着傍晚的夜色,猛不丁突围而出,直往上游而去。   “大酋长真是好样的,这是要孤身犯险,到虎皮驿为我们打开一线生机啊,咱们一定要把这些混账给拖住,支援大酋长”有那脑筋不会急转弯的,感激涕零。   “大酋长~太感人了,怎么就那么感人呢?”有人的心思很难猜,一直在抹眼泪花儿。   “大酋长,跑得真他娘的快,走着,咱们也跟上,咱们也去,那个啥,给剩下的人打开一线生机”有人的动作也不慢,早就集中好了些人马,化身尾随之狼,跟着就跑了。   ……   于是,王杲和王台目瞪口呆地见识了奇葩的一幕,塔世克率众逃窜,剩下的人马有人跟着到处乱跑,有的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瞎几把乱打。   两人对视一眼,一阵呵呵假笑,各自回营,号施令。   “继续猛攻,踩死这些瘪三,散布消息,就说塔世克逃跑路上被本头领亲手砍死了”   “把主力全都堆上去,不惜代价,灭了这些龟孙,散布消息,就说塔世克已经投降咱们海西了”   乱七八糟的消息一出,塔世克部顿时气势大跌,投降的投降,逃窜的逃窜,王杲和王台全军压上,不到一个时辰,就把那些愣头愣脑的一根筋全部铲除了。   完事儿之后,顾不上休息,王台挥师北上,沿着塔世克逃走的路线,衔尾追击。   王杲本来已经搂住了海西的女祭司,打算先爽一,听到消息之后,顿时急了,王台这孽畜总是掐在老子前面,把女祭司往马上一扔,自己也上了马,对上洞口,猛力一送,舒爽得叹了口气,在马屁股上抽了几鞭子,战马吃痛,撂开橛子就开始狂奔,起伏之间,让王杲快意如潮,不可遏制。   建州女真的军将们都听到了头领变了音儿的下令声,“嗷嗷,全都给我,嗷嗷,追”   林卓此刻在白塔堡的老林子里,背后就是辽阳城巍峨的城门。   “公子,路智和文全传讯过来”邓子龙放飞了一只雪白的白鸽,取下了一个小小的竹筒。   “唔,呵呵呵,不错,塔世克倒是有些歪才”林卓看到上面细小的字迹,不由笑出声来,“女真的三个强人都往这边儿狂奔,很好啊,建州和海西空虚,也是时候行动了,传令给他们俩,让他们在两天内,给我灭了女真的老巢”   “是,公子”邓子龙应命而去。   “林大人,海西的王台,这一次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这么对他们,合适么?”林卓身后,站着李如松、孙守廉和陈栾,为王台打抱不平的,是最为沉默寡言的孙守廉。   “孙将军,王台有功,会得到他应得的,甚至能成为他最向往的天朝官员”林卓笑眯眯的答道,“辽东太瘦了,也太乱了,百姓太苦了,这不行”   “可是……”孙守廉皱着眉头有点儿难以接受。   “老孙”李如松唤了一声,制止了他,“林大人胸怀天下,心系黎民,你可不要忘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如松啊,异族,也不是一定要不得,但是前提是,他们得认同我们的普世价值,愿意跟我们通商贸易,愿意跟我们合作”林卓背着手淡淡说道,晚风吹来,吹乱了他的。   “是,大人”李如松似懂非懂,高山仰止。   当天晚上,夜阑人静,月明星稀,正好厮杀。   白塔堡的静谧,被远处哒哒的马蹄声踏碎,塔世克和他的两千人马来到了这里,一路跌跌撞撞,让塔世克的容颜遍布风霜,以至于他忽视了地形,没有片刻停顿,一头就扎了进来。   “大人,该怎么整?要不要这就把他们给弄了,小人愿意当先锋”陈栾有些兴奋。   “不,放他过去”林卓摇头。   “为,为啥?”陈栾大吃一斤。   “因为大鱼在后面,塔世克已经是丧家之犬,不需要借助地形之利,但是王杲和王台的主力仍在,人数也多,对塔世克出手,容易打草惊蛇”李如松开口给他解释。   “呃呃,小人只是觉得,白白放过这个罪酋有些可惜”陈栾见其他将佐眼神异样,讪讪然。   “呵呵呵,不会,不会,他们有骑兵,我们也有”林卓稳坐钓鱼台,在这个大胜当前的时刻,突然觉得有些困倦了,下令也下得有气无力,“守廉,待会儿你带你的一千铁骑,给我歼灭塔世克残部,把他俘虏回来”   “是”孙守廉抱拳,弓着腰离去,是一个很职业的军人。   塔世克残部通过没多久,也就半炷香的功夫,王杲和王台的人马就相继涌了过来。   “嗷嗷,这里道路狭窄,两边都是山林,嗷嗷,恐怕有诈”王杲爱上了在马上震动的感觉,那个女祭司也已经彻底被弄糊涂了,红唇翕张,晶莹的口水溢了出来。   “哼,来人,去看看行迹,塔世克是不是从这里过去的”王台也皱了皱眉,决定小心为上。   “头领,塔世克就是从这里过去的,前面有很多马粪,都是新鲜的,热腾腾的”探子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王杲和王台又对视了一眼。   “嗷嗷嗷嗷,给我冲,嗷嗷,一定要把塔世克这个逆贼给逮住”   “杀进去,多抓几个建州的俘虏”   大队人马蜂拥而入。   白塔堡的密林里,林卓眯着眼睛,抱着胸,靠着一棵树,如梦似醒。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天生影帝 ?  万历二年三月二十四日,清晨,辽东辽阳城外,白塔堡。WwW.⒉   一夜的厮杀过后,这里已经是人间地狱。   王杲和王台的两万人,一个没有逃出去,死的死,伤的伤,都在这里了,白塔堡因这个山谷地势低洼,白石嶙峋,不远处又有一个镇河塔而得名,此刻的白塔堡,饱经鲜血浸染,应该改名叫红塔堡了。   林卓靠坐在一个树桩上,手中拿着一根草茎,旋来旋去,不让叶子上的露珠低落,显得意兴阑珊,也不搭理身后已经站了有一会儿的将官们。   良久,才淡淡出声,“说说,战况如何?”   “公子,神机营主要是远程火器攻击,负责封锁白塔堡出入口,无一人伤亡”   “大人,都指挥使司死伤近五千人,指挥使陈栾大人身先士卒,为国捐躯”   “大人,辽东铁骑追剿塔世克残部,大胜而回,伤亡五百余人”   “大人,卫队主要负责斩,损失了一百多个弟兄”   “唔,总体说,还不算太坏,陈栾之死,太可惜了,把他的骸骨收敛起来,运回广宁,稍后为他风光大葬”林卓脸色丝毫不变,撑了撑腰,站起身来,往战场那边儿走去,“战果呢?”   “公子,王杲负隅顽抗,被神机营击毙,塔世克被孙将军俘虏,王台也被千乘抓住了,歼灭女真一万八千余人,俘虏四千余人,来到白塔堡的,一个都没有放过”邓子龙简明扼要,女真的三大巨头,算是被一网成擒。   林卓在战场上逛悠了一大圈儿,东看西看,还挺认真,不是死人就是死马,血流满地,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浓郁的血腥气蔓延开来,让这方天地都变得有些妖异。   转过脸,林卓就开始飙了,“千乘,特种兵作战,着眼全局,一锤定音,不是让你们到处乱拱,打烂仗的,这里的敌军这么密集,掌心雷和火麟弹才用了几颗?武器配备了是好看的么?回去给我好好反省”   “子龙,神机营换的火器很不错,但是人还得多加操练,准头太差了,杀的敌人多,自己人也杀得不少”   邓子龙和马千乘脸皮臊红,耷拉着脑袋,“是,公子”   林卓摆了摆手,并未深怪,凡事都有个过程。   这时候,司命卫队押着两位大牌俘虏走了过来。   “天朝上官,我是王台,我是王台,我是为天朝效力的,陈苏陈大人,你们认不认识?这误会大了去了,咱们是正经的友军呐”不同于塔世克的万念俱灰,王台很活跃,看着这边儿的人都是衣着光鲜,很有派头的样子,忙不迭的开始表功申诉。   林卓一挥手,让人把塔世克先押到边儿上去,他要开启影帝技能了。   “可是王台王头领?早就听闻贵部大仁大义,乃是大明天朝的赤子,没想到再此地相遇”林卓表情陡然一换,整顿衣冠,迎上前去,不顾王台一身脏兮兮的,拉着人家的小手,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啊,我就是王台,不过我不姓王”王台被吓了一跳,抽了抽自己的手,不得,更加惊慌失措。   “王头领,按照约定,你部应当时刻亮明旗号,与王杲逆贼保持距离,避免误伤,为何会如此?此非亲者痛而仇者快乎?”林卓一脸的痛杀我也的表情。   “我真不姓王,乎?不乎?”王台搞不懂这些之乎者也,他有一肚子酸水迫不及待要倾诉,“这个地方太小了,大家都混在一起,完全撕吧不开,战阵上,厮杀声大作,我大声通报身份也是无用,我部属悍将精兵,全都丢在这里了,这份儿悲催啊,没人能懂”   “王头领切莫悲伤,你为大明立下大功,要怪,就怪本官,未能辨认友军”林卓唏嘘不胜,各种自责。   “不怪不怪,都是深夜行军,深夜厮杀,这怪不得天朝大军,都只怪王台的部属命薄,没有福分侍奉天朝,只能日后好生看顾他们的子嗣家人,聊作慰藉”王台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花儿。   “哎……”林卓幽幽一声长叹。   “天朝上官,你为啥叹气?”王台心里咯噔就提了起来,“莫不是海西出了什么事故?”   “这是陈苏的密报,王头领看看吧,哎,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还请王头领节哀”林卓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条,递给王台,说的话余韵悠长。   王台哆嗦着手把纸条接过来,草草看了几眼,“咯儿”一声,就抽了过去。   一阵忙碌之后,王台醒过来了,哭骂得肝肠寸断,血一大口一大口的往外呕,“这个贱人,贱人,老子早就知道你跟叶赫那个二愣子有一腿,天天晚上跑出去私-通也就罢了,老子度量恢弘,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竟然,竟然敢杀子求宠,我的儿子啊,我唯一的儿子啊,噗……你杀我儿子,图谋我的基业,哪怕把海西给闹个底朝天,我也必把你们两个奸夫**碎尸万段”   “天朝上官,借我虎贲三千,复我浩荡海西啊”王台拉扯着林卓的衣袖,磕头不迭。   “王头领不必着急,陈苏已经替你平息了这场祸乱,两个贼子已经就擒”林卓赶紧安抚住这个情绪激动的老男人,“只是可惜,那两人势力盘根错节,影响颇大,海西千疮百孔,已经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哎……”   “好,好,好,痛快啊”王台仰天长笑,拍手鼓掌,笑着笑着就又嚎啕大哭起来。   “王头领请安心,大丈夫功成名就,何患无妻?女真事情已了,我这就上奏朝廷,为你请功,还你公道,保你世世代代永归天朝,荣华富贵”林卓拼命塞糖葫芦,给他止痛。   “一切仰仗天朝上官,大恩大德,王台粉身难报”   “王头领客气了,这是本官应该做的”   ……   一行行乌鸦在白塔堡飞过,也在林卓身后一众心腹大将的脑门儿上飞过。   接下了李成梁的女真招数,林卓决定反弹一下,奏疏一封飞往朝廷,附上陈栾提供的黑材料,严词弹劾辽东巡抚朱笈、辽东总兵李成梁,将他们并称二贼,揭了李成梁利用女真意图谋害钦差的罪恶行径,顺便向朝廷报个捷,在李成梁嘴里非常难搞的女真已经玩儿完了。   完事之后,他没有回广宁耀武扬威,也没有在辽阳修身养性,他是个还要考会试的男人,日程非常紧凑,绕过广宁,挥军南下,往锦州方向疾驰而去。   那里有一片美丽的大草原,洛图天天拼命拍马屁,拼命呕吐,蓟镇总兵戚继光慢慢爬,爬了四五天,爬到离朵颜三卫不远不近的山海关就戛然而止,趴在山海关凉丝丝的墙头儿上不停眺望。   广宁城也收到了林卓的真诚问候,还是一明一暗两种,陈苏从女真抽身出来,星夜潜入,在朱笈和李成梁的府邸里布下层层监控,防范他们狗急跳墙,马千乘则大张旗鼓,拿着尚方宝剑,代表林卓,传令辽东文武一并前往锦州祝捷。 第二百三十二章 熙熙攘攘   万历二年三月二十五日,广宁城陷入了一种不可捉摸的氛围中。   愣了吧唧赤身**往李成梁陷阱里钻的林卓,非但没有如他们所料的两腿一蹬了账,反而活蹦乱跳的,不费吹灰之力就驱虎吞狼,再吞虎,玩儿得贼溜,把李成梁和女真群众花费十余年建起来的海西和建州部落覆灭,一夜间,女真就从城市里的体面人回到了深山老林里,王杲、塔世克还有王台被一网打尽,死的死,俘虏的俘虏,投降的投降。   “我震惊了,我去锦州看看风景……”   “我被吓尿了,去锦州看看泌尿科……”   “我恐成最大输家,现在割肉买进锦州大草原,不知道能不能止损……”   “哈哈哈,咱恐成最大赢家,一路跟大公子的,就问你服不服?”   “骑在墙头等红杏的,也有春天呐,没听说嘛,五公子李如梅一开始每天的时不过两公里,林大人获胜后,每天狂飙两百公里,死活撵上了,把齐装满员的辽东铁骑双手奉上,跟着钦差一起去锦州了……”   有跟脚的没跟脚的,纷纷收拾收拾包裹,打点打点细软,快马加鞭,向着锦州狂奔而去。   至于跟李成梁和朱笈跟得比较密切的,就是一阵透心凉,眼见李成梁和朱笈两棵大树末日不远,有的直接辞官,有的上书自劾,有的一条道走到黑,表现各异。   形势如此阴暗,亲儿子都背叛了自己,李成梁仍旧表现得很坚挺。   节堂里,辽东边镇的将帅济济一堂。   “诸位,不是林卓火力太猛,而是女真无能,辽东铁骑你们也无须忧虑,如梅乃是奉我密令行事,有朵颜三卫出手,林卓肯定能长眠在白山黑水之中”李成梁捋着胡须,从容依旧,使劲儿鼓舞士气。   “大帅英明神武”众将官抱拳响应。   “诸位守边有功,辽东物产丰富,待此事了结,老夫与诸位共享富贵”李成梁酝酿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让个守财奴客串散财童子,不是一般的要命,但是这个时节,要是再不笼络一二,可就大势尽去了。   “多谢大帅”众将官抱拳致谢。   “唔,我家中有九子,咳咳,有七子十二女,日后婚配事宜,实在太伤脑筋,诸位都是朝廷栋梁,若是不嫌弃,尽可让内眷多多往来,也好日久生情嘛,哈哈哈”李成梁又打出了联姻的牌,想方设法让旗下的丘八大将们兴奋起来,搁在以往,他李总兵的女儿藏得不知道多深,轻易不给人看,怎么着也得嫁给林卓这种少年英雄,啊呸。   “是,大帅”众将官抱拳领命。   李成梁咂摸咂摸嘴,看了看始终没有热乎起来的气氛,只好再出一招,“诸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都是老夫害了你们呐,你们都是老夫的心腹爱将,这一点,众所周知,林卓日后若是要算账,你们怕也逃不了,罢了罢了,老夫豁出去一条老命,也决不让你们受到牵连”   这番话不怎么好说,很讲义气,但又充满了威胁。   这一次众将官只是抱拳,没有词儿,但是显然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李成梁悠悠然吐了口气,挤出一丝笑意,姜还是老的辣呀。   “老爷,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呀,家里的六、七、八、九四个公子偷偷带着太太、三位姨娘还有五位小姐出走了,说是要去锦州投大公子去”李成梁的老管家急匆匆窜进来,趴在地上就是一阵痛哭流涕的哀嚎。   “什么,这几个孽畜,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呐”李成梁再也绷不住,一蹦三尺高,他生了九个儿子,除了老大老五比较成器,中间三个都是废物,好在几个小点儿的很有灵性,稍加培育,都是干才,一贯让他引以为傲,如今成器的全跑了,窝囊废全留着,真是坑死老爹。   “大帅节哀,您老年富力强,龙马精神,何患无子?要不属下给您当个儿子也不是大事”李成梁的心腹李宁冒出来安慰他,非常不要脸,大四十岁的年纪了,给个五十岁不到的同龄人当儿子。   “呕……大帅,林卓纠集乌合之众,假冒朝廷威严,横行霸道,祸乱辽东,您正该振作起来,与有志异族携手,共同开创辽东的美好明天”祖承训忍不住胃里的翻腾,一阵干呕,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的水平要高的多了,先给自己披上合法的外衣再办事。   “好,好,有你们左膀右臂,老夫怕得谁来?哇哈哈哈”李成梁双臂高举,大笑声如同春雷,响彻大堂。   “大帅万胜”众将官抱拳恭贺。   李成梁扫视众人,眼睛里精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当晚,广宁城,风波迭起,非常不安宁。   拍马屁拍得最恶心的李宁,打着奉命外出公干的旗号,打算混出城去,却被意外出现的祖承训拦住。   李宁摇唇鼓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会儿忆往昔我让给你一条亵裤,一会儿想当年我豁出去屁股中箭救了你一命,云云,顺便还劝说祖承训,让他不要跟大帅一条道走到黑了,早点儿投奔林大人,谋个戴罪立功才是正经。   祖承训不为所动,李宁当街被斩,心里面毛毛乱乱的辽东众将这才熄了心思,不敢妄动。   自此,李成梁对祖承训格外放心,却不知,得到守城门的全权之后,祖承训安排家人带着他年幼的儿子悄然出城去了。   辽东巡抚朱笈的府邸里,生的事情更离奇。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朱笈坐在地上,手里拿着断开的一丈红,哆哆嗦嗦地,对面前影影绰绰的陌生人问道。   “我们是救你命的人”陌生人不应答,却有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来者一袭白衣,步履坚实,面目清隽,气度雍容,他轻启红唇,“也是救你们全家性命的人”   “混账,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堂堂朝廷命官,当朝二品大员谁敢对我家不利”朱笈暴躁,手中的一丈红胡乱舞动。   来者把他的心虚看在眼里,淡淡一笑,“你活着,自然没有人敢,你死了,就不一定了”   “你是林卓的人?我早该想到,只有他的人才会长成这个样子,不男不女”朱笈猛然醒悟,指点着来人不停往后退,仿佛看到了洪水猛兽。   来人不以为忤,反而笑意扩张,渐渐有些照人,“活着吧,活着好一点”   “你不让我死?无非是要利用我,要我攀扯,我不会的”朱笈举着鲜红的绫罗,突然逆反心性大作,咬牙切齿。   “只要你不死,攀不攀扯,招不招认,就由不得你,哈哈哈”来人笑得更欢了,背着手,逸兴横飞。   “那我偏要死”朱笈大喝,“老夫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今众叛亲离,大罪难逃,早已生不如死,就是死,我也不做你们的棋子”   “你不能死,你活着,大家只是政争,是公仇,你不是罪魁祸,死活,甚至官职,一切都好商量”来人突然咄咄逼人,白皙的脸颊杀机隐现,“你要是死了,恶意坏我大事,那就是私怨,你的家人,你的族人,你的子子孙孙,都将难逃厄运”   “你,你……”朱笈气怒已极,“林卓这个伪君子,伪君子”   “老大人不要动气,对什么人,用什么招而已”来人平和下来,嘴角又有了一涡浅笑,“还有,不要再骂他,要不然,你死不了不说,还会受皮肉之苦”   朱笈面目扭曲,盯着来人死死地看,行事如此阴险龌龊,长得好看也白瞎。   “就这样吧,朱大人,你还是去锦州一趟,记住,不要耍花招,也不要再惹他生气,说不定,你能保住性命”来人轻飘飘下了判词,转身走人。   “神气什么?不过是林卓的走狗”朱笈气闷,口出恶言。   “我是,但不是普通的走狗,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走狗”来人没有生气,反而又笑了,脚步不停,“你这种人,不会懂”   转过头,来人凶相毕露,“老匹夫,再敢盯着我看,我就摘下你儿子的人头” 第二百三十三章 长秃可汗 ?  万历二年三月二十六日,兀良哈朵颜三卫大帐,气氛很凄迷,对戚继光两三天的侦查反而让人愈加困惑。WwW.⒉   “这戚继光真是个老不要脸,要插就插进来,不插就滚远点儿,在山海关进进出出,磨磨蹭蹭地,是要干嘛?”董狐狸搓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他在隆庆二年曾经率军入寇过,吃过戚继光的大亏,有点儿恐戚症。   “叔父,不要顾虑这么多了”长昂暴脾气作,恨恨跺着脚,走来走去,“这老匹夫搞不好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吊着胃口牵制咱们,依着我,干脆咱们就大鸣大放地到山海关溜上一溜,看看那老儿的鸳鸯阵是个什么路数,就算打不过他,咱们也可以先抵挡一阵”   “嗯?”董狐狸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他戚继光隔靴搔痒,咱就来个真刀真枪,他可以牵制,咱们也可以啊,分出一股兵马往山海关前面一耸,把他勾搭出来,在大草原上遛弯,也未必就怕了他,先把李成梁的好处吞到嘴里才是正经”   “是这个理儿,辽东那边只是杀个把钦差,小活儿,还有李成梁在那边拖后腿,完全用不着咱们朵颜三卫全都扑上去,重点留在防范戚继光上,也就是了”长秃出人意料地支持干上一票。   “哟哟哟,不错,不错,长进了哈”长昂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长秃,满脸都是毫不掩饰地戏谑。   “嘿嘿嘿”长秃腼腆一笑,冲董狐狸和长秃抱抱拳,非常地真心实意,“跟着你们两个天生的杀胚,呆的久了,怎么着也得往杀才的道路上成长一二啊”   大帐中静了一会儿,董狐狸和长昂在思索,长秃这厮到底是在夸人还是骂人,半晌,苦思无果,也就丢在一边,不跟这没卵子的软蛋计较。   “行吧,既然咱们都同意这么干,那就这么整”董狐狸习惯性地拍桌子做了决定,上的长秃微微低头,看不到他的眼睛。   “谁去山海关,谁去锦西?”长昂也很直接,直捣黄龙。   “两位都是资深杀胚,我这个杀才刚刚冒头儿,还要请你们多多照顾”长秃赶紧开口,要是再被董狐狸拍了桌子,可就不好弄了,“锦西这边的草地我都熟悉,我呢,性格比较懦弱,手底下没有硬茬子,干大事是不行了,只能打个下手,你们去山海关应付戚继光,有机会还可以偷空子入关抢掠一番,我去锦西干掉那个钦差,把李成梁老儿的物资拿到,你们看咋样?”   “哇哈哈哈,不错,你还挺有自知之明”长昂仰头爆笑,嘴下丝毫不留情。   “李成梁的物资可是翻了好几个个儿了,咱们都是清楚的,你可别想着独吞呐”董狐狸也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他始终是个阴谋论者。   “不敢不敢,哪儿敢呐,咱们三个都有清单在,做不了手脚的”长秃摆手不迭。   “那也行,你就去锦西吧”董狐狸勉强应下了,又补上了一句,“哎,这样,锦西那边儿强度不大,戚继光的火器骑兵非常棘手,把你部落里的人马挪三分之一出来,给我用用”   长秃闻言,心中恼火,但是也只敢怯生生抗议,“这不好吧,我手底下统共才一万多人马,你们可都有两万多人,怎么还要用我的?”   “有备无患嘛,戚继光这么难缠,多一点儿准备,少一点儿危险”董狐狸唏嘘连声,“我们爷俩儿可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了,只叫你出点儿人,没有问题吧?”   “就是,软柿子你去你捏了,还能不出点儿血?你还是个人么?要是你不出人,那就重新分,我去打锦西,你跟叔父去跟戚继光周旋”长昂骂骂咧咧,跟着董狐狸一起叫嚣。   长秃闻言,脸上一阵涨红,把牙一咬,“行,我出五千人,你们带去”   “哎,这就对了,大家合作,和气生财嘛,哈哈哈”董狐狸满意了,拍了拍胸口,“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长秃拧出一个笑容,比哭都难看,心中痛骂不已,照顾?不全死光就是谢天谢地了,“谢谢叔父”   “哈哈哈”董狐狸和长昂相继离去,志得意满。   “哐啷”“哐当”长秃挥舞着弯刀,在大帐里又砍又劈,跟疯了一样。   “伟大的草原雄鹰,请不要在意眼前的暴风雨,挣脱这副枷锁,您的征途将是星辰大海”洛图在大帐外抚胸躬身,虔诚的说道。   “对,骂我,侮辱我,抢我的兵马,都是小事儿”长秃把刀一扔,拧着锃光瓦亮的脑门儿,使劲儿顺气,一字一顿地着宏愿,“等我翻过身来,一定把你们俩砍上一千刀,撒上盐,挂在旗杆上,活活风成肉干,让你们的家人部属,一口口吃下去”   “戚继光有勇有谋,兵甲犀利,一定,一定能让他们,他们两个恶贼,损兵折将的”洛图愣在原地,结结巴巴地说,忘了珍贵的拍马屁技能,他心中阵阵恶心干呕,长秃的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呼呼……这两个人面上凶暴,其实贪生怕死,是孬种,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让炮灰上阵,他们自己逃跑,长秃大喘几口气,怒气又开始蓄积了,因为炮灰总是他的人,“我必须让他们陷进去,一定要陷进去”   “兀良哈的雄鹰,草原的苍狼,吞食猎物,必须要有最好的时机,布置最周全的陷阱”长秃话里,突如其来的机会,让洛图的技能恢复了,整个人有些灵魂出窍,他飞快盘算着。   “必须让戚继光帮我打疼他们,让他们灰溜溜跪在我的面前”长秃已经魔怔了,不停念叨。   “大草原的神圣主人,您在勇猛进攻的时候,必须找好保全自己的退路,不能留下破绽,以免出现意外,引起他们对您,可耻的怀疑”洛图心脏猛跳,出于谨慎,他仍然以劝谏为主。   “你的忠诚,得到了我的认可”长秃凝视洛图片刻,缓缓开口,   洛图背心一凉,大松一口气,好在没有轻举妄动。   “没有关系,只要我也遭遇了损失,就算他们活着回来了,也怪不到我的头上”长秃显然被逼急了,豁出去兑子,也要给董狐狸和长昂好看,“戚继光会得到他们两个很具体很具体的消息,那个倒霉鬼钦差也会知道一点儿我的消息,我要让他们知道,长秃,才是兀良哈真正的主人”   “……”洛图了一会儿呆,这长秃打算的,都是他自己的活计,真是太巧了。   良久,洛图回过神来,就对上了长秃很期待很不满的眼神,他打了个激灵,赶紧趴在地上,大声朗诵,“您不仅是兀良哈的主人,您张开英武的翅膀,将庇护广袤草原上的所有牧民,长秃可汗的功绩和荣光,将与成吉思汗比肩”   “哈哈哈”长秃爽爆了。   洛图默默忍受着,肠胃难以承受之重。 第二百三十四章 ****   锦州城,已经成了辽东的政治和军事中心。网   这么说,不是因为林卓带的兵马多,而是因为继巡抚朱笈之后,李成梁也风风火火赶到了锦州,带来了一大票的辽东军将。   只不过,李成梁来,可不是来朝贺林卓的,他带来了大麻烦。   “林大人,朵颜三卫兵分两路,董狐狸和长昂两部已经西出南下,兵锋直指山海关,威胁辽东的咽喉,长秃所部更是肆无忌惮,奔锦州西侧草原而来,危如累卵啊”李成梁慷慨激昂,心都操碎了。   “哎……”林卓长长叹息一声,自怨自艾道,“都怪本官是个不祥之人,自从到了辽东,二十天内,这杀戮干戈竟然一天都没有停止过,罪莫大焉,罪莫大焉”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多半都若有若无地瞟着李成梁。   “林大人言重了,都是异族亡我华夏之心不死,还请林大人分派,看老夫与手下众将能为辽东父老做些什么?”李成梁一身正气,主动请缨。   “呵呵呵”林卓笑了,“不如这样,李总兵及所属部下就留在中军,我的身边,坐观云起云灭就好”   “呃呃……”李成梁大为惊异,“林大人说笑了,老夫手底下还有数万生力军,加上辽东铁骑,近十万众,岂能作壁上观?”   “呵呵呵,李总兵赤胆忠心,本官岂能不知?”林卓很动容,很动情,“辽东铁骑是要上战场的,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至于这数万生力军,就先留着,当预备队吧,老将军老当益壮,犹思精忠报国,不愧为我辈楷模”   “嘿嘿嘿,林大人不让咱们上战场,可不是怕咱们抢了功劳?”李成梁座下,有个将佐阴阳怪气。   “不不不,你们会上战场,会有抓大鱼的机会,但是不是现在”林卓浅笑嫣然,不为所动。   “谁知道……啊……”   那将佐还待不依不饶,没有嘀咕两句,一剑西来,他的小命就已经驾鹤西去了。   “汩汩……”“哗哗哗……”流血的声音很快被戒备操家伙的声音掩盖。   马千乘的一彪特种兵把议事大堂包围的水泄不通,反应比较激烈的其他护卫三下五除二被控制住,有的玩儿命愣头青,少不得血溅当场。   “林大人奉旨钦差,好言好语,偏偏不识抬举,还敢造次,嫌命太长?”出剑的,是李如梅,这货刚投奔林卓,正在急于表现的时候,见有人扎刺儿,果断下了死手。   “如梅,你要造反不成?”李成梁气得浑身哆嗦,怒吼连声,“林大人,就算有个言语冲撞,罪过也不至于死吧,这人也是朝廷武官,一条人命,你是不是要给个交代?”   “交代?我把李如梅斩了如何?”林卓恶趣味作,随口说了一句。   “你,你……”李成梁指指戳戳,被堵得********。   “行了,李总兵”林卓施施然站起身,神色不耐,“也没有几天了,请你安静点,我们一起等待结局”   李成梁心中一惊,不再说话。   山海关外,井陉驿,董狐狸和长昂率军五万,赶了一天路,傍晚天擦黑的时候,在这里安营扎寨。   “前面就是山海关了,叔父,咱们要去叩关么?给戚继光老儿一个下马威”长昂跃跃欲试。   “叩关?你脑子被驴踢了,咱们干嘛要叩关,戚继光的车阵就跟王八壳子一样,就在这待着,等戚继光出来,开阔地带,能跑马的,才是咱们玩儿的”董狐狸很不屑,两个侄子,就没有一个像样的玩意儿。   “可是,这井陉驿,开阔倒是开阔了,但一平到底,无险可守,堆咱们这么多人,也不大安全”长昂被骂得眼冒金星,呛了一句回来。   “只要开阔,用得着守么?戚继光不是李成梁,他那火枪骑兵就那么几千号人,轻易舍不得用,车阵那套玩意儿笨重得很,咱们一拍马屁股,就跑了,他撵得上么?”董狐狸作为过来人,很老江湖。   “要是李成梁的骑兵来了,看你怎么办?”长昂表示不服。   “李成梁来了?好呀,李成梁来了,咱就立刻投降戚继光,把他的把戏全给抖搂出去,让大明灭了他,咱们还能得个官帽子封赏,你瞅瞅,谁怕谁?”董狐狸完全不以为意,应付这些满屁股都是屎的边将,他门儿清。   “哼……就知道投降,也不嫌丢人”长昂噎得半死,丢下一句场面话,撒丫子回自己帐篷去了。   “小兔崽子,球毛不懂,丢个屁人,这是人生智慧”董狐狸非常得意,躺倒在羊毛毯子上翘着二郎腿,哼起了欢快的歌,质量非常粗劣,什么酒喝干,再斟满的,不成个调调。   当夜,长昂随口一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数百个骑兵在黑夜中冒出头来,这些人跟做贼似的,一蹭一蹭地慢慢靠近朵颜三卫的营地。   “咔啦”马腿踢到了一块砖石,出刺耳的声音。   “什么人,站住”营地外的岗哨很快现了他们,大声呼喝。   “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好人,来送温暖的”一个带头的骑兵嬉皮笑脸打了个呼哨。   “送什么温暖,鬼鬼祟祟的,全部下马,手举起来,原地跪下”岗哨不是那么好打的,他还顺手射了一枚响箭。   “真的是温暖,你看”带头的骑兵倒是听话的下了马,手里拿着好几个圆乎乎黑不溜秋的东西,“我现在就把它们给你们哈”   岗哨聚起了好几十个人,眼睁睁看着,领头的骑兵招呼他的下属们分散开,每人占据一个方位,旋开后盖,一扯导火线,奋力往营地里一丢,耀眼的光芒闪过,黑球在夜空中一炸而开,像是烟花一样,不停绽开,弹射出无数火星,沾到什么烧什么,火势熊熊,偌大的营地燃烧成一片,人马乱跑乱窜,人的惨叫声和马的嘶叫声响彻天际。   岗哨们浑浑噩噩看着眼前的一切,等到领头的骑兵跨上马,快逃走之后,才恍然大悟,“夜袭,有人夜袭”   “哇呀……”“啊……”“救我呀……”   “唏律律……”   “王八羔子,不要乱跑,全部撤出营地”长昂光溜溜穿着铠甲,手中拿着一柄血迹斑斑的长刀,带着一众亲卫,恶狠狠砍杀了好几个没头苍蝇,大声怒吼,“全都到营地外头去,谁敢再到处乱跑,就地格杀”   董狐狸的亲卫队也行动了,他们目标更明确,逮住那些身上着了火的,不管是人是马,上来就是噼里啪啦一阵乱剁,大营里慢慢恢复了秩序,所有人齐刷刷往营外奔逃。   忙碌到最后,大部队整顿完毕,天都已经蒙蒙亮了,大营已经是一片焦黑,人马损失将近一成。   董狐狸和长昂站在高高的山坡上,他们有点儿懵逼,有点儿难受。   “谁干的?”   “我哪儿知道”   “那咱们弄谁?”   “谁来咱们弄谁”   “你知道一定有人来?”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夯货,屁股后头那么大烟尘,你不会看么?” 第二百三十五章 林卓的床垫 ?  时间轻轻巧巧的滑过,转眼已经是三月二十六了,召回林卓的旨意已经出去了,算算日子,也就这两天他就能接到。WwW.⒉   黎明时分,朵颜三卫在井陉驿的营地烧起了熊熊火焰,京师里红墙黄瓦的宫禁之中,李御姐也小心谨慎的为他谋划着退路。   “冯保,你那司礼监最近可不安生,闹出不少乱子,是怎么回事?”李御姐瞟了一眼丢了东厂,又被万历小皇帝明确警告后,低调了很多的冯大总管。   “娘娘,老奴,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老奴苦哇……”不知道哪句话刺到了冯保的痛处,这个曾经权倾朝野的大阉人一骨碌跪倒地上,哭天抢地。   “行了行了,也就是仨瓜俩枣的事儿,张诚是陛下身边人,你让着点儿就行了,穷叫唤什么”李御姐不为所动,她见识过的演技层次比这个要高很多。   “娘娘,不止是张诚,还有张鲸,那厮仗着陛下念旧情,在浣衣局过得跟土财主似的,插手这二十四监变本加厉啊,老奴如今说话,出了司礼监的一亩三分地,那可是完全不好使了”冯保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自然是可命的上眼药。   “张鲸?”李御姐脸上飘过阴霾,林卓刚要走的时候,她趁机作,办了他,为小情郎立威,谁让他没眼色乱蹦跶,原本想着这九重深宫即便水深,她堂堂皇太后的指令还没有人敢于违背,等林卓平安归来,找个由头补偿一下,小皇帝那边也就交代过去了,没想到……   冯保脸上快闪过一丝喜意,“娘娘,张鲸配到浣衣局是您的旨意,这可不是件小事儿啊”   “除了皇上,他那边还仗势着什么?”李御姐声音里的怒意完全遮掩不住。   “娘娘,老奴也是不太清楚,但是偶尔听闻,张鲸也不知怎么的,好似抱了金山银海一样,有大把的银钱撒出去,宫中的势利眼就都高看一眼,还有些勋贵爵爷,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也都特意关照,张鲸的侄子张楚,在锦衣卫的地位节节拔高,小小一个千户,胡作非为不说,连北镇抚使耿二力的账都不买,两人可是交锋好几次了,耿二力好几次有机会查办他,愣是有人保驾护航,张楚安然无恙,还有些事,老奴,老奴不知当说不当说……”冯保稀里哗啦倒了一大堆,到了关键处,又拿捏上了。   “说”李御姐的声音结满了冰碴儿。   “哎哎,老奴听说,听说朝中也有人在预谋串联,想让张鲸复起,也不知道是猜中了皇上的心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碍于娘娘的颜面,暂时没有动”冯保迫不及待地又揭了个大新闻。   “呵呵呵”李御姐很奇异的笑了,眉头轻轻拧着,涉及到了朝堂,就由不得她不郑重其事,“张鲸张公公,倒是很有人望啊,一个内监,里里外外的桩脚还真不少,说一呼百应都还轻了点儿”   冯保垂着脑袋,满心欢喜,却不说话,事关太后娘娘的面子问题,这个时候浇油过度,容易引火烧身。   李御姐在御花园的长廊里徘徊了好半天,最后幽幽叹了口气,清冷的声音凝着恨意,“你去传旨,请内阁两位阁老,六部九卿,五军都督府同知以上,六科都给事中,都察院掌道御史,至养心殿议事”   “哎哎,是,老奴这就去,这就去”冯保撒开腿脚,飞一般一阵狂跑。   “真是个冤家……”空旷的御花园,仅剩下李御姐一人,幽幽一声嗔骂,格外浓情。   养心殿,人头济济,李御姐点到名的都来了,这一次都督府的武官勋贵,一反常态,没有按照惯例吊车尾,当隐身人,反而跑到前面来了,文官们都不太适应,偏偏论起品级爵位,他们站在前边儿又很有道理,只好依次往后挪坑位,好几个都督同知嘴巴里念念有词背稿子,显然他们这一次很有话说。   “诸位都是国朝肱骨,朝廷栋梁,秉公办事,从来不落人后”李御姐上来就扣了一串大帽子,“如今辽东风波不定,林卓归朝在即,他一介文官,年纪又小,戎马倥偬二十余日,虽然此行成败尚且未明,但是此人才学心术都无可指摘,本宫有意任他为皇家内务府总管大臣,诸卿以为如何?”   李御姐一席话落,群臣一阵骚动,随后寂然半晌。   能高踞庙堂的,无一不是人尖子,他们渐渐品味出一点滋味,林卓辽东行的后半段,可能不是很顺,或者根本就失败了,要不然,李太后不会早早就想着给他派官,等到事成了风风光光的加官进爵多好,尤其是李太后派的官,还是远离官场味道很浓的皇家内务官,这显然是李御姐给林卓准备的防震床垫。   “臣以为不可”最先蹦出来的是一个侯爷,年纪太大了,吐字不清不说,说话还慢吞吞的,“皇家内务,干系非小,还是委任宦官为上,要是不行,委任勋贵也可,林大人乃是朝官,又将会试,鱼跃龙门,更应潜心治国理政,造福百姓,多弄几个一条鞭法考成法之类的出来,不该拘泥于细务”   养心殿静了静,勋贵最先言已经是意外,勋贵对皇家的意图,又是一个意外,今天的幺蛾子,有点儿多。   “臣以为可”又是一个侯爷,武定侯郭大成,嗓门儿很洪亮,“林大人经国安邦可以,理财也是好手,自古都说是忠孝节义,忠心为皇家效力怎么就不是治国理政了呢,难道像去年那样,让皇家和百官断炊,才是治国理政不成”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侯爷伯爷,蹦出来了,把养心殿弄得像是动物园似的。   “臣以为不可,林卓既为朝官,不可分身兼顾……”   “臣以为可,林卓既为臣子,主辱臣死,为皇家效劳,理所应当……”   “臣以为不可,林卓年纪太轻,手挽海军衙门和通州中央军,再掌财权,恐将不测……”   “臣以为可,林卓的职官,并非一成不变,海军衙门不可妄动外,其他都可以调整,职方司郎中可以给出去,通州中央军也可以另行安排得力人手……”   “海军衙门就不是兵权了乎……”   “海军衙门新创,必须一以贯之……”   “正是因为海军衙门新创,千头万绪,事务繁杂,才最应该交出来,中央军入了正轨,可以留着……”   ……   争执渐渐的偏离了主题,最能赚钱的海军衙门,成了焦点。   武官勋贵成了殿堂上绝对的主角,你方唱罢我登场,争得个不亦乐乎,而且他们的言很粗劣,看来准备的稿子还没有来得及用上。   文臣们突如其来被打了酱油,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文官行的两位阁老都皱着眉头装深沉,不显山露水。   武官勋贵行的两位公爷,英国公和定国公,都没有开口,对视了一眼,火花四溅。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从善如流 ?  养心殿里争执在继续,武官的持久力有限,词汇量也有限,尤其是在小抄儿没有挥作用,必须即兴想词儿的情况下。Ww   “臣以为不可,就是不可,太祖成祖陛下啊,呜呜呜……”一位老侯爷痛哭流涕,想不出理由急哭了,还是追念两位老祖宗哭了,不太好说。   “臣以为可,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呜呜呜……”一位伯爷感动得泪如雨下,看着李御姐就跟看到了海上救苦救难给他们钱赚的妈祖娘娘似的。   “臣以为不可,仁宗宣宗陛下啊,呜呜呜……”   “臣以为可,太后娘娘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呜呜呜……”   朝议变成了这个邋遢德行,一个赛一个的无厘头,哭成一大篇,态度倒是鲜明,理由很扯淡。   文官们很自如地接管了朝堂,对无耻的武夫同僚非常鄙夷。   “臣以为不可,林大人自辽东未归,不宜过早论定……”   “臣以为可,林大人才华惊世,干略群,理应能者多劳……”   ……   文臣也陷入了死循环,论人头,林卓旗下的铁杆言官干将遍及朝野,西南江南的心学同道铺天盖地,一个一个兑子玩儿,完全不虚。   “诸卿且慢,正如尔等所说,通州中央军演训已经步入正轨,此事虽有谭尚书牵头总理,实务却是林卓一手提调,这可是朝廷腹心之地六万大军,不知可有合适人选,接管此职?”李御姐咬了咬牙,还是得丢出去几根肉骨头,跟个推销员似的。   话音刚落,就有了回应。   “臣刑部尚书申时行,自荐”一直没开口的大块头儿,一开口就要官。   “臣左都御史曾省吾附议”   “臣工部尚书朱衡附议”   “这个……”   申时行的突然斜刺里杀出,两位大佬间不容的力推,让满朝陷入尴尬,对中央军有心思的人不少,但是地位比较低的,肯定争不过申时行,地位比他高的,却也得顾虑一下三位大脑壳的颜面。   “也好,就由申时行尚书兼职提调中央军,林卓即日起兼任……”李御姐松了口气,欢脱的就要打总结。   “娘娘,臣吏部尚书张四维以为不可”队列里却又出来一个大头怪,打断了李御姐的盖棺论定技能,他阴着脸仿佛能滴下黑水来,“林卓辽东之行,干戈大作,乱及辽东一地,如今是非成败并无定论,若是大功告成,自然升赏不在话下,若是有辱使命,纵然不加罪,也应放逐,不当重任”   “你……”李御姐嚯的站起身,心中恼怒,张四维这个******,一贯略微倾向林卓的,现在却突然冒出来作梗,撕破脸一样对林卓喊打喊杀,必须有蹊跷。   文臣班,张佳胤眉头一挑,旋即古井无波,张居正先是眉头一蹙,却又意味深长的笑了。   “臣等附议”哗啦啦一大片,文的武的都有,分蛋糕交易没有达成,唯一达成的还给了林卓自己人,他们没拿到好处,拒绝给半空中悬吊吊的林卓提供降落伞。   “诸卿平身”李御姐抑制住芳心狂跳,她习惯了跟这帮厚颜无耻的人打交道,些许挫折吓不倒她,她担心的是,这些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的冤家是不是真的不顺利,有没有危险,心乱如麻之下,也不讲究了,“原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张鲸,因离间天家骨肉,被惩处,诸卿可有看法?”   “臣有看法”窜出来的是勋贵,摇头晃脑念了一篇散文,“……不烦执事之辛劳,仍有余馨效皇家……”   “臣也有看法”窜出来的还是勋贵,摇头晃脑又念了一篇散文,“……耿忠直言于有失,终非内臣之应得……”   ……   “臣以为,内臣虽皇家内务,然天子无私事,臣斗胆建言,张鲸公公服侍陛下经年,并无劣迹,就任秉笔之后,多有建树,应得享体面”户部尚书张学颜亲自出面为张鲸说话。   “诸卿,张鲸恶行昭著,又是本宫处置,本无人有权置喙,念尔等并无私心,本宫不予责罚”李御姐说的话非常讥诮,“张鲸之事,本宫会再行斟酌裁定,林卓兼任内务大臣之事?”李御姐再度把话题引回了原点。   文武重臣陷入沉默。   良久,张佳胤一步踏出,却不料定国公徐文璧抢先一步,“娘娘,辽东事起,根源在于北洋水师,臣请旨对北洋水师严行整顿,以免再出差池”   李御姐重重磨牙,今天她算是看清了很多人,但是林卓的安危,更让她牵肠挂肚,她重重一拍边儿上的凤凰扶手,“好,本宫就如了你们的意……”   “娘娘,娘娘,急报,辽东急报,林大人辽东急报……”响亮的大嗓门打断了李御姐悲壮的妥协。   田义举着林卓的奏疏,一步一个跟头摔进了养心殿,保持着屁股向上匍匐在地的不雅姿势,赢得了万众瞩目。   “什么急报?可是求援?”李御姐方寸大乱。   “不是,不是,娘娘”田义喘着粗气,“是捷报,是捷报哇……”   “捷……捷报?”李御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大松了口气,勉强端正自己的仪态,“田义,想来诸卿也都很关心林卓在辽东的进展,念”   “……臣林卓假借皇威,出海远赴对马海峡,诛杀犯境倭寇万人,俘虏其脑九鬼嘉隆……扫荡女真建州、海西两部,毙俘女真逆贼无万余人,两部领王杲临阵被斩,塔世克被俘,王台仰慕天朝,已然归化……臣于战时,周旋战场之际,不忘本职,刑讯倭寇,策动辽东官场,聚集忠义之士,屡见奇效……辽东都司指挥使陈栾,锦州府同知邵若钦等人,自身有污,先后出,人证物证确凿,辽东巡抚朱笈、辽东总兵李成梁俱为罪魁,乃是辽东二贼……据臣彻查,女真逆贼暴起,朵颜三卫蠢蠢欲动,均是李成梁勾连,臣沐浴皇恩,何惧艰险,自当暂留此二贼命数,若能幡然悔悟,揭黑幕,犹不失为人臣子之义,若执迷不悟,待扫平朵颜三卫,定当擒拿,献予阙下……”   “呵呵呵”“咯咯咯”“吼吼吼”“哇哈哈哈”李御姐形象大失朝仪,乐得跟个傻丫头似的。   可惜,文臣武将们已经没有心思计较了,不管是正方反方,都很有一种耗尽千辛万苦,却为他人作嫁的哀伤。   “诸卿所议老成谋国,本宫从善如流,林卓辽东之行,成败未定,待他回来,再行升赏”李御姐丢下一句噎死人的话,拂拂袖子,就抬屁股要走。   “娘娘,张鲸张公公……”   “娘娘,北洋水师……”   “娘娘,林卓的内务府……”   李御姐回过头,威仪万千,眼睛里闪烁着未知的危险,“张鲸乃是内宦,是本宫家奴,不劳尔等费心,别的么,等林卓回来,呃呃,等他考完试,再说吧”   重臣们愕然,相顾无言,眼巴巴看着李太后带着点儿雀跃,回了帷幕重重的内殿。   张鲸张公公,怕是要不妙了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噩梦清晨 ?  万历二年三月二十六日拂晓时分,山海关二十里外,井陉驿。WwW.⒉   惊魂甫定的董狐狸和长昂,迎来了今天的第一拨客人,他们俩在火堆里逃出来,满面尘污,还没来得及梳洗打扮,长昂更是除了外面的铠甲,里面空空荡荡,几根弯弯曲曲的毛很解风情地探出头来,似乎要跟客人打个招呼。   来客兵马并不多,大概有个四五千的样子,也很没礼貌,不仅没有注意长昂身上那几根黑色的线头,连董狐狸和长昂两个大人物都没有注意,领头的年轻小将招呼都不打,嫩手一挥,舌绽春雷,“给我草他们”   “杀呀”麾下几千壮汉,拔刀策马,兽血沸腾,狂奔而来。   “大爷的,我都是草人的,还想草我,给我弹回去”长昂被激怒了,张开双臂挥舞长刀迎面狂奔而去,要撸上一狠的。   董狐狸没有轻举妄动,他静静观察了一下敌我形势,决定把这股人马全部吃掉,“传令,让咱们的人去抄后路,别让他们跑了”   辽阔的大草原上,数万骑兵拉开阵势,像是绿地毯上打翻了墨水瓶,一大片乌黑的墨汁,参差不齐地快蔓延开去。   “乒乒乓乓”“哇呀……”“杀……”“唰……”“啊……”   短兵相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个照面就有数百人滚到马下,在人马密集的战场上,掉下马还能活下去的概率微乎其微。   “呛啷”“啪”   长昂跟年轻小将错身而过,刀刃相交,来来往往四五个回合,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手膀子上传来隐痛的麻痹感,让长昂兴奋了,这是个硬茬子,他舔着嘴唇勒马返回,满心以为对方跟他一样,会将心比心惺惺相惜,一起大战到天明,岂料只看到一个在自己队伍里大杀四方,连斩七、八个骑兵于马下的无情背影。   “喂,你的对手在这里”长昂恼怒,策马急追,一路疯狂的碰撞践踏,把自己的部下压在身下,这个难得的对手,已经蒙蔽了长昂的心智,他这辈子,只想认真这一次。   年轻小将李如梅略略回头,见到一个痴汉对自己紧追不舍,吃了一惊,暗暗怒喝一声,“神经病啊”   只见他挥舞着长刀,扫视左右,大声下令,“弟兄们加,不要回头,不要留恋,加凿穿”   长昂心一凉,左右一看,果然看到对方骑兵根本就没打算跟他们缠斗,也没想弄死多少人,只是埋着头一路加往前冲,长刀飞舞,砍到谁算谁,弄死谁算谁,不过两炷香的时间,李如梅所部就已经看到了前面灰麻麻的亮光。   “混蛋,弟兄们,调转马头,给我追,别放跑他们”长昂满脸臊红,感觉受到了无尽的****,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我想跟你酣战一生一世,你却只想凿穿我。   “唏律律……”“哇呀……”   长昂所部的骑兵,听到命令,顿时一阵混乱,艰难地刹马转弯,互相碰撞踩踏,又送走了一大票人。   “别追了,都给我停下”长昂双目赤红,青筋暴起,纵马就要追击负心汉,却被董狐狸制止了。   “叔父”长昂环顾一地的尸体,委屈的想哭,“不报此仇,长昂誓不为人”   “别着急,早晚都有机会的”董狐狸安抚了一下,他策马来到李如梅留下的战死骑兵身旁,检查了一下鞍马标志,脸上阴云密布,“这些骑兵都是精锐,是辽东铁骑”   “李成梁?”长昂怒火爆燃,张牙舞爪嗷嗷乱叫,“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果然在算计咱们,现在怎么办?按你说的,去找戚继光投个降么?”   “不,咱们不去山海关,咱们撤退,回兀良哈”董狐狸嘴角狂狷地一挑,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迷惘的长昂,很神机妙算,很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觉得这些辽东铁骑不一定是李成梁派出来的,他要是真相算计咱们,肯定不会只派这么点儿人,不疼不痒的,屁用不顶,这里面一定有蹊跷,而且,这伙儿辽东铁骑没有纠缠,也没有往回走,而是直接凿穿咱们,前面可是山海关戚继光的驻地呀,他们倒更像是引诱咱们去自投罗网的”   长昂看着董狐狸,连连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像个小学生碰到了老司机,“叔父所说极是,不过,长秃的五千人,可还有大半健在,这可不是咱们的风格,该怎么整?”   “没关系,这趟往回走,恐怕也不会简单,刚才过去的五千多骑兵,肯定会来咬咱们尾巴,让他们殿后”董狐狸坏水信手拈来。   “嘿嘿嘿”叔侄两人笑得非常荡漾。   “走,兔崽子们,全都上马,咱们回兀良哈去,休息好了,再去找孽畜李成梁算账”董狐狸粗声粗气地跨马下令,当先走人,他的族人也紧跟着调头。   “哎,你们等等,前面可能还有危险,你们人少,在后面做预备队就行了”长昂心中诅咒着跑得最快的董狐狸,拦住了长秃的部下,自己强插加塞,跑了第二棒。   这个凉悠悠的清晨,注定很漫长,董狐狸跑在最前面,还没有跑出五里地,沾沾自喜的,牙花子还没有收起来,就看到前面三条线,排了一条红色的长龙,马匹都放在后面,懒洋洋踱步,百无聊赖的样子。   “有马不骑,当步兵?给老夫送人头,塞牙缝么?哈哈哈”董狐狸大笑,“孩儿们,给我冲,踩死他们”   “预备,两百步,投掷”一声令下,黑压压的好几千个铁坨子从天而降。   “轰……”“啪……”“轰……”   “唏律律……”“哇呀……”“天神怒了,天神饶命”   剧烈的爆炸声在中间的骑兵群里响起,一片红光闪过,数千人被当场炸飞,人喊马叫,惨不堪言,战马受惊,到处乱跑,比较迷信的骑兵,居然战场上下马跪地祈祷,前后左右,互相践踏,互相摩擦,乱成一团。   “不要乱,不要乱,跟着我”董狐狸见多识广,大吼着约束集结冲过生死线的部属,“这是火器,不是天神,跟我冲,一口气踩死他们”   “一百步,预备,开火”   “哒哒哒哒……”“啪啪啪……”   “哇呀……”“啊……”   爆豆般的响声响起,冲在前面的,齐刷刷一排接一排,倒栽葱栽倒马下,又把后排的路挡住,一排撞一排,撞了个七零八落。   董狐狸的坐骑也被倒地的战马绊了一跤,马失前蹄,摔倒在地上。   董狐狸不愧是战场老司机,顺势往前一扑,一个懒驴打滚儿,就毫无损地站起身来。   “台吉,快上马”他的亲卫拍马赶到,把他拉上马。   “冲,继续冲,给我继续冲”董狐狸满血复活,颜面无存,用马鞭指着前面,随即大跌眼镜。   前面已经没有了严阵以待的红色火龙,只剩下邓子龙带着神机营骑上马,快逃窜的背影。   “孬种,孬种”董狐狸气得跳脚。   “叔父,叔父,您果然神机妙算”长昂这个时候从中间策马赶上来,乐呵呵的,“那伙儿辽东骑兵果然又来咬我们了,咬得还真狠,哈哈哈”   “什么?怎么样了?损失如何?你怎么没有去救援?”董狐狸神色慌乱。   “他们是长秃的人,按照咱们的风格,让他们去死就好了呀”长昂理直气壮。   “那倒也是”董狐狸咽了口唾沫,颇感不妙,“全都死完了么?”   “没完”长昂笑嘻嘻,“我来的时候,还剩下个几百人吧,这会儿就不一定了”   “你就不怕他们咬得兴起,继续往前来咬你?”董狐狸翻着白眼儿,无力生气。   “不怕的,我来的时候,已经摆好了一字横排的阵势,汉人说的一字长蛇阵,只要他们敢靠近,就万箭齐”长昂洋洋自得,左右一看,竟然躺着满地的尸体伤兵,怕是死伤不下万人,“叔父,您这里是……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长昂的后知后觉,让董狐狸蛋疼不已,转身往前走,不再理他,远远飘来一句,“你那万无一失的阵势,要是有贼人从两边掩杀过来,看你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像你这么倒霉”长昂不以为然,嘟嘟囔囔。   话音未落,密集雄壮的喊杀声从两侧响起,“杀呀,杀呀……”   “谁呀,谁在乱叫?”长昂大怒。   “嗖……”一箭破风声。   “啊……”董狐狸惨叫滚倒,他正抬腿跨上马,间不容之际,一支乱箭巧之又巧地射中了他半空中的膝盖。 第二百三十八章 走出大凌河   同样是在二十六日清晨,长昂和董狐狸实力演绎着行走的灾难,林卓却在静静感受着无与伦比的荒谬。   他面前坐着一个辽东边镇的将领,这不奇怪,自从朱笈和李成梁先后来到锦州之后,他们俩所谓的心腹亲信,暗地里向林卓交心输诚,纳投名状的多如过江之鲫。   中央朝廷的大义名分,还有军事上越明显的胜场,就是这么拽。   只不过,这一位,实在是特殊了点儿,他是李成梁的亲卫队长努尔哈赤。   林卓用指节敲打着额头,觉得太不真实,需要捋一捋,他抓了努尔哈赤的老爹塔世克,他灭亡了他的族群部落建州女真,他还即将不太温和地对付他的恩主李成梁,然后,努尔哈赤还来向他汇报工作?   “努尔哈赤,你的诚意我已经了解了,但是很遗憾,你父亲造反谋逆,不可能有活下去的机会”林卓听了努尔哈赤很用力地表忠心,压抑住那丝丝奇怪的暗爽,主动把话题转到了两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上面来。   “林大人,努尔哈赤虽然是蛮夷,但是也知道天朝教化”努尔哈赤毫无异色,很沉痛地面对了现实,“天地君亲师,君王在亲人之前,又是上天之子,您是钦差,代表着皇帝陛下,亲人有罪,努尔哈赤爱莫能助,向您效忠,没有任何条件”   林卓听着这段有些颠三倒四,但意思却很清楚的话,眼睛直勾勾看着努尔哈赤,这是一个强壮的女真青年,脸盘方正,颧骨微突,双眸细长,坐在原地虽然有些局促,但很稳很沉静,林卓心念动了动,问道,“努尔哈赤,告诉我,你对效忠的理解,比如,你对李总兵”   “努尔哈赤不懂很多大道理,只懂得跟随强者,效忠胜利者”出乎林卓意料,努尔哈赤没有继续顺着天朝教化往下走,而是坦坦荡荡地丢出了很粗糙的实用主义。   “呵呵呵”林卓一愕,随即笑出声来,这份实诚,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并不惹人讨厌,“好,努尔哈赤,我将会接纳你,你的任务是继续留在李成梁身边,我需要他活着”   “是,大人”努尔哈赤没有很激动,领命的声音依旧很稳。   “你退下吧”林卓挥手让他退去。   “公子,洛图传信过来了”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的陈苏赶紧窜进来,“长秃会分兵,拿一路五百多人的骑兵当做苦肉计,这一路走大路进入锦西大草原,主力六千多人走小路,沿着大凌河谷过来”   “唔……五百多个,长秃倒是舍得下本钱”林卓翻着洛图的密报,点了点头,“大凌河谷?好地方啊”   “咱们是不是在大凌河谷设伏,保管让长秃这六千多人有来无回”陈苏对这个局面很满意,眼瞅着胜券在握。   “子龙那边怎么样了?”林卓没有回答,问起了另一路的情况。   “李如梅反复骚扰,子龙又用火器打击了一轮之后,孙守廉带着辽东铁骑主力部队两面夹攻,董狐狸和长昂摆出的竟然是竖起来的阵型,又惊慌失措,打起来很顺风,他们损失惨重,只剩下两万出头的人马,像惊弓之鸟一样,只是……”陈苏前面答得喜庆,到后面又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林卓皱眉。   “可能是打得太狠,他们损失了小一半儿的人马,没有像公子设计的那样往山海关那边去,反而一路不停地往回跑,孙守廉和李如梅沿路一直骚扰追打,愣是打不回头”陈苏有点儿心气不平。   “呵呵呵,董狐狸,倒不愧是条老狐狸”林卓也不意外,战场瞬息万变,不可能所有事情都称心如意的,“也罢,只是可惜了戚老将军准备的车阵,派不上用场咯”   “那要不要让子龙他们全军压上,真上手打他一场,就算灭不了他们,也能啃下董狐狸和长昂一块肉”陈苏对不听他公子话的人,总是异常仇恨。   “也不用”林卓摸着下巴,眼珠子一转悠,“与其咱们插手,还是让他们再互相伤害一下为好”   天光渐渐大亮,锦西的官道上,五百多个蒙古骑兵纵马疾驰,大摇大摆的,格外显眼,路上本就不多的百姓行人也被吓得屁滚尿流,鸟兽般四处逃散,无良的蒙古人以此为乐,看到汉人的狼狈样,哈哈哈的笑声就没断过。   在别人家地盘儿上招摇嚣张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很快,他们前行的道路上,黑压压一大片的大明部队不负众望的现出了身形,四面八方立体环绕,插翅难逃。   为的是路智和李文全,他们俩带着所部中央军的北洋水师6战队两万多人倾巢出动,把五百个蒙古骑兵团团围上,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熊瞎子正在俯视脚趾缝里的小鸡仔儿。   官道旁边的大阵仗,让本就惊恐的路人一趟子奔出去老远,爬山头的爬山头,上树的上树,伸长了脖子远远看着。   这场不对称的战斗毫无悬念,三下五除二,五百号蒙古骑兵就毫无意外地跪了。   路智和李文全丝毫没有大功告成轻松下来的迹象,反而集结兵力,沿着蒙古骑兵来时的路席卷而去,他们的目标是空虚得不能再虚的兀良哈。   大凌河谷,长秃在山坡上东张西望。   “台吉,台吉,他们回来了”长秃身边的洛图提醒长秃,远处有几个黑点,向这边奔跑过来,约莫有十来个人。   “怎么样?有没有人狙击他们,多少人?”长秃很急切地问道。   “有,有……好多,好多人”骑手们上气不接下气,说的很吃力,“那五百个弟兄一个,一个都没活下来,被包围着杀了”   “好多是多少?”长秃却并没有在意损失,反而纠结对方来的规模。   “少说也得有个两三万人,他们还装备了火器,前后迂回包抄,两面夹击,咱们的弟兄都死得很惨”骑手说着,还有些鄙夷,人数是别人的四十倍,还那么小心翼翼使阴招,真是羞耻。   “哇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啊”长秃却大声笑了起来。   洛图在旁边自然懂得长秃的心思,凑合着说,“伟大的鹰王之王,神灵的化身,当敌人的主力被诱导去了错误的歧路,我们应该以最快的度痛击他们的残余,大凌河谷地势偏狭,不是狼王久留之地”   “好,你说得对”长秃拍了拍洛图的肩膀,非常欣赏这种人,会说话,又有见识,是个很好的同志,“传令下去,全军加行军,正午之前,咱们要走出大凌河”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回家的路   “我屮艸芔茻……”长昂咧着大嘴,破口大骂,他粗野壮实的躯干上伤痕纵横,血迹斑斑,从小到大,他没受过这么大委屈,没受过这么多伤,从井陉驿撤退到现在,过去了三个多时辰,他们经历了无止境的骚扰袭击,折损兵马受伤什么的,都不想多说,只行军了十几里是什么鬼?他们可是号称来去如风的骑兵,骄傲的骑兵。小说   “没种,孬种,没种,孬种……”董狐狸弯腰揉了揉膝盖,反复重复着这两个词儿,他久经沙场的坚韧神经都已经快被磨断了。   说话间,又有一队千多人的骑兵追上来,扑在大队的屁股后头,狠狠咬了一口,每人砍一个,砍完也不掉头往后,而是分散着往各个方向奔逃,像泥鳅一样滑溜。   两人对视一眼,看看自己精神高度紧张疲惫,麻木了的部属,心里像是坠了铅块儿一样,沉甸甸的,如果早知道回家的路会如此艰难,李成梁给再多的钱,他们也不会选择出门。   “叔父,我想家了……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去?”长昂的嗓门低沉沙哑,这种步步惊心,一不留神就中招的日子,只过了一个上午,他都要折寿十年。   “吁……会回家的,快了”董狐狸长长舒出一口气,感受着地面的微微震动,看着远处又开始腾起的灰尘,苦笑一声,举起他的长柄斧头,打起了点儿精神,“他们反复折腾,只能证明一件事,咱们玩命儿往家里跑,是对的,咱们绝对不能去山海关”   董狐狸转过身,挥舞着斧头,大声呼喝,“兔崽子们,给我上马戒备,福余、泰宁,你们俩过来”   董狐狸叫过两个干将,指点着远处,“按他们轮流上来的规律,这一波人应该是玩儿火枪的,你们俩各带两千人去迎战,队伍别打横,就两列纵队,粗的他们不怕,咱们就弄个细长的给他试试,你们也别直着冲过去,往他们两侧兜,他们人数少,只能选边儿打,他打哪一边儿,另一边儿就从背后压上去,冲乱他们的队形”   “是,台吉”两个中年糙汉子很快领会了董狐狸的意图,拉出队伍就狂奔出去。   邓子龙远远看到大队骑兵像是两条细线,拉成了一个倒三角形的绞索,突如其来的缠了上来,心下一惊,这下子排枪的密度优势荡然无存了,打翻前队对后面的阻碍和冲撞也降到了最低。   “嘶嘶……”邓子龙撮了撮牙花子,形势不妙,这一不能撸,栽在这里就不值了,当机立断地下令,“全体都有,下马,快埋设地雷,完事儿立刻撤退,不得迁延,违令者斩”   “是”神机营齐刷刷从马上滚下来,迫不及待地从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掏出一个个西瓜大小的铁疙瘩,用刀剑挖开窟窿,赶紧给扔进去,埋起来,这玩意儿实在太沉了,骑在马上一个劲儿往后坠,勒得汉子们咪咪疼。   福余、泰宁带领的两个大队冲得越来越近,见对面的明军乱糟糟的,在地上摸爬打滚,迟迟没有响起噼里啪啦的火枪声,乐开了花,兴冲冲催促,“快点儿,加,逮住这群王八羔子,把他们的烧火棍拿回去当柴火烧了”   “嚯……”“嚯……”“杀呀……”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嚷声,骑兵们都跟野兽情了似的,眼睛通红通红,死命抽打坐骑,度陡然提高了一倍不止。   被各种姿势骚扰折磨了整整一个上午,总算能够泄一下了,朵颜三卫的勇士们找回了久违的春天,硬起来的感觉真好。   “弟兄们,上马,撤退,快跑哇”邓子龙见状,顾不得还有少量西瓜蛋子没有埋好,毫不迟疑地带队扯呼,跟一阵清风一样,消失在狼性大的朵颜汉子们面前。   “不好,那帮孬种要跑,快追,快追,他们不行了,砍他们的脑袋”福余、泰宁两人气的嗷嗷直叫,看到我们快赢了你们就跑,敌军太不讲究了。   “轰啪……”“轰轰轰……”   马蹄子踩在西瓜蛋子上,肥硕的地雷很重,威力也很大,巨大的轰鸣声中,当其冲的战马完全被撕裂,火星四溅中,就像是一股脑儿射了一大捆的羽箭,崩裂的铁片炸药狠狠戳入周边人和马的**中。   “哇呀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唏律律……”   爆炸声此起彼伏,成百上千的中招骑兵在地上痛苦的翻滚惨叫,好不容易提起的一丝心气儿,又给打没了。   “哼哼,哼哼”董狐狸带着主力赶上前来,在马上大咧咧接过亲卫捧过来的一个西瓜蛋子,怒极反笑,咆哮声大作,“他们像是军人么,他们不是,他们是没种的孬种,军人明刀明枪,打生打死,这种不停地磨人,不停地出邪招儿,我董狐狸看不起他们,看不起”   董狐狸怒急攻心,狠狠把西瓜蛋子掷在远处的地上,表示不齿。   “轰……”   西瓜蛋子倒是很给面子,一摔就炸了,弹片纷飞,董狐狸被震下马来,摔了个七荤八素,他倒是没有大碍,只是惊魂不定,意识模糊,脸色惨白。   凑在他旁边的大群头目和董狐狸的亲卫们就倒了血霉了,当场给炸翻了十七八个。   “叔父,叔父”长昂大急,拿过水袋哗啦一声,兜头倒在董狐狸脸上,见到没有效果,抡起蒲扇大小的巴掌在董狐狸脸上正正反反扇了好几下,下下着肉,打得啪啪直响。   折腾了半晌,董狐狸总算醒了过来,一阵劲风拂面,他努力仰起脸,往后边一挫,险险躲过了长昂又一记充满爱意的袭击。   “扶我起来,咱们快走,快走,外边儿太危险,咱们快点儿回兀良哈”董狐狸挣扎着张开眼,抢过马缰绳,就要往上面爬。   长昂扶着董狐狸,打算托他一把,却在即将跨上马鞍的时候陡然卸力。   “嗷嗷……”董狐狸摔了个四仰八叉,尾巴骨剧痛,老脸皱成了一团。   长昂却仍旧毫无反应,怔怔的望着西南方向的远处,脸上写满了绝望。   董狐狸勉力自己爬起来,收住到了嘴边儿的痛骂,顺着望过去,心中也跟着咯噔一下,那面旗帜,他非常熟悉,经常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戚”字大旗迎风猎猎,山海关的戚老将军久等董狐狸不到,又没有林卓的进一步指令,干脆放弃了车阵,带着他赖以成名的火枪骑兵,窜出来溜达了。   “天亡我也”董狐狸仰天怒吼,无比悲愤,长生天抛弃了他。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董狐狸收拾情怀,转脸一望,只看到长昂快马加鞭逃之夭夭的模糊背影。 第二百四十章 兀良哈挽歌   “跑,快跑……”长昂先跑一步,董狐狸也不慢,也不需要人搀扶了,一跃上马,一溜烟儿狂奔而去。   “戚老将军,末将李如梅,奉林大人命令,沿路袭扰朵颜三卫”正准备刷一波儿小怪的李如梅很无奈,自己这边儿来了个名头响亮的**oss,人家肯定不会坐着等死。   “沿路袭扰?就只有你这一部么?”戚继光眉头微蹙问道。他已经年近六旬,须灰白,身体精瘦,肩背略微有些佝偻,但却非常精神,古铜色的皮肤和明晃晃的金色铠甲,趁得他威武不凡。   “不是,除了我这一部辽东铁骑偏师之外,另有神机营邓子龙将军部,铁东铁骑主力分为两部,不间断袭扰”李如梅尽管性子跳脱强硬,在老将军面前,还是比较乖巧的。   “这袭扰,莫不是只为了迟滞董狐狸二人返回兀良哈的时间?”戚继光马鞭一指,两部何为一股,边走变问。   “不是的,老将军,林大人称这个战法为游击战术,除了为兀良哈的行动争取时间外,还要动摇其军心斗志,消灭其有生力量”李如梅头头是道,他的狡黠性子,对这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战法是很有爱的。   “唔……游击战术?倒是可圈可点”戚继光眉头展开,点点头,老将军对林卓久仰大名,又对他的年纪很不放心,只要不是捏着兵权瞎几把乱打,就都无妨。   “老将军,末将还要先一步出,稍后孙守廉会执行下一次袭击任务,烈度会有所上升,若是老将军有意,还请支援一二”李如梅抱了抱拳,他还有很重要的使命。   “哦?哈哈哈”戚继光笑了起来,拉住李如梅的缰绳,连连问,“不忙这一时半会儿,你不参与袭击,要去干嘛?为何孙守廉不继续游击?”   “老将军……”李如梅脸一苦,很无奈,尽管林卓并没有下封口令,但是在战时主动保密,从来都是将领的基本素质,但是老将军虎视眈眈,也不能不说,只好含糊其辞,“末将刚刚接到命令,要去兀良哈潜伏,孙守廉也接到了命令,他跟邓将军要合力拖住董狐狸,夜深之前,他们不能回家”   “潜伏?夜深?”戚继光隐隐感觉到些什么,却弄不清楚脉络,于是,他突然勃然作色,声如洪钟,“兀良哈现在恐怕已经被打烂了,你还去潜伏个屁?莫不是诓骗老夫?”   “呃呃……”李如梅吓了一跳,“老将军息怒,正是因为兀良哈烂了,末将才要去潜伏……”   意识到说秃噜嘴了,李如梅一脸幽怨。   “唔哈哈哈,你这娃娃将军,是个好样的”戚继光宏声大笑,“好得很,林大人倒也是知人善用,嘴巴还挺严,你去吧”   “是,老将军”李如梅抱拳,撒丫子扯呼,生怕多呆一会儿,又被诈出什么来。   “总兵大人,那林卓坐镇辽东,除了让咱们出关策应,就再没有联系过咱们,末将以为,咱们还是不轻举妄动的好,免得抢了谁的功劳,吃力不讨好”戚继光身边的副将提议不掺和。   “末将也是这么想,林卓排兵布阵都没通知咱们,咱们犯不着上赶着巴结他”另一个将官说的话就有点儿难听了。   戚继光没有搭理,只是看了悉心栽培的副将一眼,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根筋,这可不只是功不功劳的问题,林卓强武备,立海军,出塞打仗,明显是个能折腾会折腾的主儿,后台又硬扎,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只要能带兵,能打仗,能给大明百姓多捞几块好地,管他是非忠奸,让老夫拍谁的马屁都不是问题。   “不必多言,林卓既然让咱们策应,咱们就策应,都是大明兵马,何分彼此?老夫手底下,可没有投机取巧,打肚皮官司的兵”戚继光撂了一句重话。   副将讷讷而退。   “全军加”戚继光脸色沉凝,大手一挥,万马奔腾。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身心憔悴的董狐狸和长昂来到了条屈尔黑泽,这是一大片海子,绿油油的草地下面,有没过马蹄的浅水洼,这里距离兀良哈,他们亲爱的家乡,还有一百多里地。   这一百里地,像是一道天堑。   “叔父,他们这是要来真格儿的,咱们要不要跟他们拼一场?”长昂看到孙守廉的辽东铁骑主力部队还有邓子龙的神机营破天荒的一起出现了,心理压力陡增,   “拼一场?哼哼,凭什么?”董狐狸面容扭曲,眼底凶厉嗜血,暴躁如狂,“咱们要拼命的时候,他们玩儿咱们,凭啥他们想拼的时候,就能拼啊?不拼,咱们跑,不停气儿的跑,天黑之前赶回去喝羊奶”   长昂往四周看看,快哭了,“叔父,咱们不拼,恐怕不行”   “不用拼,就从玩儿烧火棍的那里冲出去,就用我上次那个战法,他们绝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夹着尾巴跑”董狐狸洋洋自得。   “叔父,这种珍贵的逃命机会,还是您老先上吧,侄儿为您掠阵”长昂难得有孝心。   董狐狸闻言,顿时警钟长鸣,认真查探了一番,现玩儿烧火棍的人多了好几千人,而且他们不像神机营那样,要下了马才能放枪。   “兔崽子”董狐狸气笑了,一巴掌拍在长昂后脑勺儿上,他就欣赏长昂这种不要脸,能坑爹的劲头儿,比长秃优秀得多。   “叔父,有招儿没?”长昂不耻下问。   “有”董狐狸很悠闲很笃定。   “什么招儿?”长昂眼睛一亮,他也最欣赏董狐狸这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   “拼命”董狐狸蹦出来俩字儿,把长斧举了起来。   条曲儿黑泽,杀声大作,董狐狸和长昂抱着回家的坚定决心左冲右突,试图打出个出口,孙守廉、邓子龙和戚继光拆东墙补西墙,热情无比,就是拦着不让走。   这一战,一直杀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夜幕笼罩,天已经黑透了。   “叔父,你看,你看那边”长昂惊喜的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第一时间告诉了董狐狸,话音还没落地,他自己就已经纵马冲了出去。   “有活路了,有活路了”幸存的一万余朵颜三卫勇士们喜极而泣,奔走相告,沿着这个生命之洞疯狂逃窜,不到半炷香,就跑了个精光。   他们的对手们默默缀在后边儿,默默见证了他们撕心裂肺的一幕。   兀良哈的朵颜三卫定居地,偌大的一颗草原明珠,原本人声鼎沸,灯火通明,上风上水,生意兴隆的地段,如今一片黑黢黢。   长昂瞪大眼睛走着,一脚踢到一个人头,又被脚下黏黏糊糊的鲜血滑到,一丛一簇的小火苗儿燃烧着,照亮了游子们回家的路。   “不会的,不会的”长昂一跃而起,一脚踹下一个骑兵,在马上沿着兀良哈肥美的草原来回奔驰了好几圈儿,终于崩溃了,“哇啊”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是谁干的,是谁干的?”董狐狸要坚强很多,他紧咬着牙关,撑着腰杆,鹰目往远处望去,一片漆黑中,一大队骑兵的剪影,在天际线出没。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为国捐躯   万历二年三月二十七日,在锦州城里待了三天的林卓,突然大集全体文武官员,带领大批兵马,前往大凌河谷。   为了赶时间看大戏,所有人都必须骑马快行,朱笈和李成梁两人心思很复杂。   朱笈已经万念俱灰,在马上一颠一颠的,双眼无神,跟个二傻子似的,他鲜亮的巡抚官袍下,罩着的是千疮百孔的**和心灵,陈苏在他眼中,就像个恶魔,一刻不停地虐待他的身体,奴役他的灵魂。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反正都说了,还说了不止一遍,现在已经被那畜生弄成了条件反射,简直不能再诚实,只要有人问他问题,他第一时间回答得清洁溜溜。   李成梁环顾左右辚辚调动的军马,感觉很有些不妙,别的事情固然蒙在鼓里,但是他家中的孽子把辽东铁骑全员调走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二的,直到看见身边的努尔哈赤和祖承训,他心里才稍稍安生了些。   一行人连绵长远,军将们不管有怎样的毛病,在服从和秩序方面天生敏感,并不难招呼,文官们就不一样了,他们热衷特立独行,非常自我,又自矜身份,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怪话,麻烦事儿特别多,拉着相熟的人谈天说地,东钻西钻到处串马,干什么的都有,队伍稀稀拉拉拖在后面老远,半天不动弹。   “传令,延误行程,行军法”林卓神色冷峻,散兵游勇,毫无锐气,可耻至极。   “是”马千乘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儿,答应得非常爽快。   “钦差大人传军法,不听号令,延误行程,不问身份,军棍伺候”响亮的呼喊声拖着尾音传出,军法队拖着碗口粗细的棒子往队伍的尾巴上直冲过去。   正说得兴奋的文官们,并没有当回事儿,军法队也不含糊,两个逮一个,拽下马来,当众按倒,扒下裤子,就是一阵狠抽。   “啊啊……痛死人家了”“嗷嗷,老夫的菊门……”“啊……有辱斯文,本官要弹劾……”   惨叫声此起彼伏,队伍为之一肃,嘴巴里不要不要地絮叨两句是免不了的,但是身体很诚实,老老实实跟着间快度,也没有人再敢强行装逼了。   两个多时辰后,总算到了目的地,大凌河东岸边,凤凰山上。   “呼呼……呼呼……这钦差大人,非得让我们到这里来作甚?”   “年轻人嘛,好个气派,前阵子刚打了胜仗,这次把全辽东的文武都吆喝上,不久耍耍威风……”   “这等动来动去,各种做事的人,真是不讨人喜欢,大家安安乐乐享福多好,有事没事动动嘴皮子,呼呼,累煞老夫……大明要坏,就坏在这些要做事的人身上……”   “高见高见,一动不如一静,士大夫就该多想静静,不能跟个苦力一样,大大有**份……”   “总算爬上来了,诸位伟论,於我心有戚戚焉,呃呃……”   一大群四体不勤的文官,在一群虎视眈眈的丘八监视下,最后一波儿刷上了凤凰山地图。   然后,他们就懵逼了。   凤凰山下,大凌河口,大军云集。   西南方向是孙守廉、李如梅和邓子龙,河谷里出来的是李如松,东边儿幽幽补位的,是路智和李文全,戚继光老将军本来跟孙守廉他们在一起,见到林卓旗号,就不淡定了,动如脱兔,第一时间冲上凤凰山,先跟大头目撸上一,把好感度刷起来再说。   林卓麾下的部队围城了一个大圈儿,圈儿里的,是斗鸡一样的朵颜三卫,不要误会,他们斗鸡不是对包围他们的人,而是互相斗鸡。他们的人马统共剩下的不过两万人,个个受伤挂彩,摸黑对战,不是骑兵的特长,砍到谁完全靠运气,战绩没啥可看的,累得倒是够呛。   “长秃,你个背弃祖宗的狗杂种,老子不弄死你,就是你养的”长昂满眼血丝,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常,两只手吃力地捧着长刀举起来,就要起冲锋。   冷不防,他的马缰绳被旁边一只粗黑的麒麟臂给拉住了,冲锋未果,是董狐狸。   “叔父,你……”长昂暴怒,瞪着董狐狸,残忍嗜血。   老司机如董狐狸,也被这一记死亡之瞪,给吓得心里一咯噔,稳稳心神,才往四周示意。   长昂看了四面八方林立的大明官兵,尤其恶狠狠看了看凤凰山上的参观团,迅完成了脑补,气的直哆嗦,“长秃你个孽畜,不止残杀族人,竟然还勾结大明灭我们,你,你……还要杀我们给大明当官儿的看热闹,到底还有没有下限?”   董狐狸皱着眉头,没有出声,是不是长秃出卖他们的,已经不重要,现在他必须另外想对策,先活下去才是正经。   长秃没有搭理长昂,任由他谩骂,他也在哆嗦,因为他知道,除了大家一起勾结的李成梁,他没有勾结过任何人,惊慌失措,“洛图,洛图,这是怎么回事?咱们该怎么办?”   洛图神色很轻松,现在已经是最后一班岗了,“草原上的雄鹰,能够看清最远的迷途,大明的军队强横无敌,董狐狸和长昂的手上,已经浸满了部族的鲜血,仇恨无法化解,为了我们顺利脱身,求得一个前程,他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你是说……投降大明?”长秃咽了口唾沫。   “英武的苍狼,也需要托庇在狼王羽翼之下,兀良哈三卫的先祖,也曾在大明制下为臣,只要能够保全有用之身,眼下的屈从,只会让未来的您更加光彩夺目”洛图继续给他提供台阶。   “好,你现在去,去凤凰山上,告诉大明的官儿,朵颜三卫的台吉,需要一个体面的休战方式”长秃咬着牙齿下定了决心。   洛图策马向凤凰山狂奔,居然在路上遇到了同行,是董狐狸的人。   “林大人指挥有方,运筹帷幄,眼下胜券在握……”   “林大人的中央军和水师6战队新成,战力已经颇为可观,实在可喜可贺……”   “林大人年少英武,雄姿英,实在是我等良师益友……”   “林大人用兵如神,所到之处,奸佞望风披靡,异日必成朝堂梁柱……”   洛图和董狐狸的使者冲上山的时候,林卓正被戚继光拍马屁拍得异常尴尬,早就听说老戚打仗是好手,身段也柔软,是个军队里少见的政客,还给张居正送过海狗鞭这种壮阳神器,本来林卓还半信半疑,现在看这架势,传言不虚,让他送菊花估计难度都不大。   “你们要投降?”林卓淡淡一笑,眉眼突然立起来,他已经没有心情陪他们继续玩儿了,“不许,传令下去,众将各率本部围攻,本官今日,只收俘虏,不纳降臣”   令旗一挥,山下河口,火枪声,马蹄声,喊杀声大作,。   “啊……”董狐狸的使者还没反应过来,洛图就一刀把他脑袋割了下来,骨碌碌滚到了李成梁的脚下。   “李总兵,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林卓意味深长,“要不是你频频促动周边,让他们倾巢而动,我不会有机会从容挑拨,各个击破,眼前兀良哈毕其功于一役,你居功至伟”   李成梁嘴角连连抖动,他知道,自己的末日不远了,“林大人,意欲如何?”   “李总兵的前路,掌握在自己手里,回京受审?畏罪自杀?或者,为国捐躯”林卓掰着手指算计李成梁的出路。   “你舍得我死?”李成梁眼含讥诮。   “昨天还不舍得,但是今天舍得了”林卓毫不避讳。   李成梁讶异,眼见得自己最最信重的副将祖承训,默默离开自己,站到了林卓身后,才恍然大悟。   “哈哈哈,好,好个钦差大人”李成梁大笑,上气不接下气,“也罢也罢,老夫去也”   李成梁一马当先,冲向山下的混战之中,努尔哈赤端坐马上,任旁边视线交织,纹丝不动。   可怜堂堂一省总兵,竟无一人追随。 第二百四十二章 重回京师   万历二年三月二十七日下午,锦州府正堂。   刚刚覆灭了朵颜三卫,又把李成梁送到了烈士名单上,林卓一个懒腰还没有伸完,圣旨到的尖细嗓音就破空而来。   传旨的是老熟人,香喷喷的王安王公公,这位大太监可能刚从南京调回来,水土不服,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另行安排工作,处在闲的蛋疼的阶段。   两人一阵寒暄,王公公还是那么热情,上来就摸上摸下的,“林公子,你可没有大碍吧,这一路咱家可是心惊胆战,这锦州的知府也是个没用的杀才,在城门口儿堆了好几堆蒙古鞑子的脑袋,堆得比城墙都高,凶神恶煞的,生生吓死个人了,您有没有磕着碰着?”   旁边的锦州知府无辜中枪,非常忧郁,那脑袋明明是林大人堆的,张张嘴巴,不敢插话。   林卓张着手一阵格挡,又扭着腰杆东躲西藏,努力保持自己身子的冰清玉洁,“没有没有,公公客气了,锦州知府确实行事不谨,过得两日,我回京之时,把他一并带回去好好审问”   林卓借题挥,顺手儿把锦州知府也给拿下了,生死攸关的大事儿,锦州知府也顾不得礼仪了,一嗓子嚎了出来,还没开口喊冤,听到王公公的话,噶倍儿一声,直接噎昏了过去。   “就该这样,这帮子人连林大人都照顾不好,就吓唬人能耐,三天两头儿让您上战场打仗,就该好好拾掇拾掇,不用审,京师谁不知道,林公子这一番彻查,辽东的官儿,就没个好东西,抽三个杀两个,都还有漏网之鱼呢”王安的表现很奸邪,一口赞成下来,还加了码,让旁边的辽东文武如丧考妣,“林公子这趟出门儿,仗是打了一个又一个,虽说都是捷报,可不知道京师里多少人牵肠挂肚呢,咱家这次来,可还给您带了私信,厚厚地一摞,林公子好福气,嘎嘎嘎,对了,您后腰没有伤着吧,还能用么?咱家摸摸”   王安的思维兔起鹘落,电光火石之间就摸到了林卓的后腰上,看那趋势,竟然还有往下面采菊的意思。   饶是庇阳经大成,风流阵中无往不利,但可不包括阉人呐,林卓惊起一身冷汗,果断大招,公事为重,还是趴地上听圣旨比较安全。   “……忠臣报国,但求尽心尽力,边镇多事,岂是旦夕能定,林卿出京月余,功劳卓著,真相大白,宵小被逮,纵然辽东之事未竟全功,亦足可告慰水师忠勇,会试之期将近,士林翘以待,着听旨即刻还京,不得迁延……”   “臣领旨谢恩”林卓捧着圣旨站起身,心情很复杂,能回大本营,他当然高兴,这份圣旨相当于给了他光明正大撂挑子回京考试的机会,但是,却也把收拾辽东残局的大权给剥掉了,这两场胜仗,他的功劳跑不了,其他的战功和官位分配,可也是油滋滋的肥肉,就不知道哪个坑爹货捡了便宜。   看样子,本公子练得不是庇阳经,是嫁衣神功啊。   “王公公,按理,林卓奉旨,应该驰驿回京,可这辽东局面,还有待收拾,可否……”林卓打算试试有没有空子可以钻一钻,大家摸来摸去的,很熟了不是么,给个面子呗。   “不行”王公公丝毫不念肌肤相亲的旧情,摇头摇的斩钉截铁,“咱家身负皇命,必须对林公子负责,即可启程,片刻不能停留,春闱会试,可耽搁不得”   “呃呃……也好”林卓悻悻然,做最后一丝努力,“辽东局面,恐怕离不开人镇守,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前来?”   “不是大人,是公公”王安好歹透露了点儿讯息。   “哪位……”林卓厚着脸皮继续追问,没说完,就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溜圆。   再看王公公,这厮果然摇头摆尾,非常得意。   林卓抱了抱拳,心中无耻地想着,早知道是这货来接盘,刚才就豁出去让他多摸一会儿了。   “林公子放心,都是为太后娘娘效命,咱家唯公子马是瞻”王安笑嘻嘻的,脸上的谄媚没有什么变化,让林卓有些惊疑不定,莫不是他跟李御姐的奸情外泄了?   “多谢公公”林卓客客气气,“既然是公公坐镇,林卓就放心了,这就安排起行”   “我来,我来”王安殷勤地吩咐从人去安排车马,传令林卓麾下的兵马,忙了一圈儿,拍拍额头,突然想起来什么了,“林公子,这锦州知府,您要不要带上,路上也好出出气,泄泄火”   “呃呃……不用不用”林卓大汗,挥手引来了锦州同知邵若钦和李如松,“公公,辽东一地,文武官员,功过是非,他们二人都清清楚楚,可以为公公参谋一二”   想了想,林卓还是不太放心,王安要是突然出什么幺蛾子,自己远在京师,肾再好也鞭长莫及,还是得有个自己人在这里居中协调,捏合投靠自己的势力才行,他把陈苏拖出来,轻抚着他的背脊,隆重介绍,“陈苏乃是我心腹家人,也是我的知交好友,在我微末之时,就一直陪在我身边,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留他在辽东,若是公公不嫌弃,琐屑杂事,就交给他处理也无妨”   王安上下打量了陈苏半晌,细皮嫩肉,唇红齿白,身段窈窕,风姿如玉,再看林卓的手还在他背上抚摸,顿时就误会了,这可是林公子的房里人,他收起笑脸,换上一副矜持规整的表情,小心地保持了距离,“不敢不敢,有陈先生在,咱家凡事也好有个商量”   林卓点点头,四周望了望交了投名状在自己手里的辽东文武,神色平淡无波,他当众交代北洋水师6战队的统领李文全,“文全,大连本港有哈龙在,你也不要急着回去,辽东两次战乱,为防万一,你暂时在广宁驻扎一段时间,配合一下王公公”   “是,大人,末将知道怎么做”李文全本就机灵,打了两场仗,更要刮目相看了。   “哎哟,李公子哎,娘娘可是记挂你的紧呐……”王安这次没了顾忌,直接扑上去,摸啊摸。   辽东文武这下都懂了,林卓留了一个心腹大阴人还不放心,又安排了一个级大牌的衙内,实实在在地威慑。   “戚老将军,晚辈素来倾慕您抗倭英雄的威名,本来还打算与您秉烛夜谈,不想皇命急切,只能期待下次了”尽管戚继光也有政客属性,但是林卓还是更敬重他军人的一面。   “老夫若有机会入京,一定去林大人府上就教,林大人学究天人……”戚继光的套路又来了。   “大人,车驾准备就绪,路智将军、邓子龙将军均已准备好开拔”马千乘窜进来催促启程。   “好,王公公、戚老将军,诸位大人,林卓就此别过”林卓翻鞍上马,一鞭子下去,就已经远远抛下了锦州城。   “呼呼……”辽东的暮春,依旧翠绿,林卓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馨香的空气。   在辽东待了一个月,总算能回大本营了,阔别月余的京师,你还那么风情万种,那么善解人意嘛?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京师的水温   京师里风情万种的不缺,善解人意的当然也有,但是跟林卓过不去的也不少,应该说更多了,张居正毕竟是辅,度过了艰难的适应期之后,小偷小摸的动作一直没有断过,朝廷内阁、六部七卿还有很多佐2官都换了血。网   申时行开创了历史性的先例,从刑部尚书,转任吏部左侍郎,不要以为这是降级,实质上相当于易筋洗髓了,明朝内阁有个很歧视技术岗位的不成文约定,内阁成员只能出自礼部、吏部和都察院,是不是一把手都不是问题,但是刑部、工部永远都没有机会备位内阁,尚书都不行,为了申时行的脱胎换骨,张佳胤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   张四维这个骑墙老油条的吏部暂时还稳得住,谭纶被弄下课,回家荣养,曾省吾官升一级接替他担任了兵部尚书,万士和的礼部固若金汤,张佳胤勉强保住了自己的基本盘。   作为交换,都察院左都御史换了人,督管两广军务的张瀚被张居正调回京师,接任了这个职务,老朱衡尽管老当益壮,终究年岁不等人,工部尚书的职位也坚挺不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张居正的亲家翁大胖子李幼滋,加上自留地张学颜的户部尚书,张居正的地盘儿显著扩大了。   建极殿里,正在开朝会。   张居正看着自己旗下兵强马壮,第一排大半都是自己人,非常满意,只要在努力努力,一言九鼎不是梦想,只不过第二排就让他蛋疼了,中层干部基础不足啊,他现在开始慢慢明白过来,林卓初到京师的时候,就跟隆庆二年的整一届进士,关系搞热热乎乎,是早有预谋的,这个小辈儿心机深、眼光长远,是个必须正视的人物。   如今,隆庆二年的进士们纷纷开始光热,抢班夺权,侍郎、都御史、都给事中什么的,占了一大串的坑位,王家屏和沈一贯表现最为抢眼,一个是左佥都御史,一个是户部右侍郎,时机合适的时候,转眼就能鱼跃龙门。   “哎……”张居正长长一叹,看看林卓,再想想自己家里的三个孽畜,不觉有些意兴阑珊,对朝政议题都淡淡的,只能靠老夫的大神之光,给他们留下荫蔽了。   “……老臣以为,林大人在辽东先平定女真,又荡平兀良哈,京师东北屏障拓土千里,应行献俘大礼,以彰陛下天威,礼遇有功之臣……”   吏部尚书张四维的声音响起,让很多人摸不到头脑,这张大人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的毛病,上次朝议,李御姐打算预先给林卓准备个温暖的床垫,却被张四维毫不留情地反驳了,对林卓落井下石,这才过了几天,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啧啧,献俘大礼,那可是领兵文官的至高荣耀了。   李御姐眼睛一亮,觉得张四维也没有那么让人作呕了,丰腴的臀部挪了挪,身子微微往前躬,小情人在外面出生入死,是得好好补偿一下才行。   “……微臣以为不可,女真不过是辽东野人,茹毛饮血,智识未开,兀良哈也不过是草原上一零星部落,不足挂齿,为此大张旗鼓,难免让藩属惊诧,有失天朝威仪……”新上位的李幼滋大人没有跟林卓打过交道,表现得很急切,并不清楚林卓的水有多深。   “……李尚书所言大谬,九边重镇,辽东为,女真建州海西两部迅崛起,甚至有不可敌的神话传出,兀良哈时时犯境,蓟镇、宣府一日三惊,林大人在十余日之间平灭两大心腹之患,如何不能献俘……”   “……李尚书若以为平灭女真、兀良哈易如反掌,不如前往边镇,一展身手……”   “……李尚书口出大言,却未见领兵作战功绩,张张嘴就把功劳全都踩在地上,岂不让俺们这些厮杀将士寒心……”   “……李尚书若是以为自身武勇尚可,不把战场刀光剑影放在心上,不如就跟本伯爷约个架怎样?”   “……李尚书,你可见过凌晨寅时的京师么,林大人演训中央军,无不是自那时开始,四体不勤,血口喷人,绝不是为臣之道……”   “……臣接掌中央军,详细按察章程部署,寅时的京师,臣可以作证……”   ……   有文的有武的,有老年的有壮年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足足喷了一个多时辰,李幼滋肥的冒油的脑门儿上冷汗层出,跟洗了把脸似的,喷他的人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让他很难受。   方寸大失之下,他脑筋急转弯儿,又出了昏招,“老臣并无他意,林卓此行战功卓著,然而召回仓促,并不及收拾尾,辽东功臣罪人以及俘虏,也没有随行回京,与其拘泥虚礼,不如在官职封赏方面予以奖掖,实效更著”   “李尚书所言极是”   “李尚书用心良苦”   “李尚书不愧朝廷柱石”   ……   林卓的铁杆儿小弟们急踩刹车,又火刷了一波好评,气氛大为和谐。   李幼滋回了回滋味儿,突然想静静。   左都御史张瀚接过李幼滋的残局,举起了反攻大旗,“……老臣坚决反对林卓再次积功升迁,国家官位为选贤任能,林卓春闱未过,官职过高,有碍清议、不利朝政……”   “臣附议,林大人尚未春闱,官位已至四品,再行升赏,两相不便,应另行设法,爵位财货,都在可议之列”说话的是新任刑部尚书庞尚鹏,这位属于温和改革派,比较认同林卓,但是也不反感张居正,总觉得当今朝堂是一家,干劲儿十足,他的意见比较持重,不偏不倚。   “老臣以为,此事不急于一时,无论是献俘之礼还是升官进爵,都可从长计议”左副都御使赵锦出列了,他的意见,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   王家屏等人隐晦地交换了神色,幽幽盯着张居正的背影,等带头大哥回来了,摸清了态度,再跟尔等一决雌雄。   朝议并无共识,就此散去。   张居正心头闷闷,对身边逢迎的官员都没有好脸,林卓的崛起势不可挡,但是不能以这种姿势,辽东的事情跟他有些隐秘关联,这种姿势踩着张居正的尾巴了。   李御姐回到自己的寝宫养心殿,想到林卓即将回京,又能参加春闱,又立下了大功,芳心雀跃不已,蹦蹦哒哒,跳起了欢快的华尔兹,跳着跳着,又忽的停下来,她想起了件事儿,有个搞风搞雨的死太监,还活着呢,这可不行。   “来人,传田义来养心殿见我” 第二百四十四章 京师一夜   从锦州到京师,有六百里的路程,也就是传说中六百里加急信件,一天内必须走完的路程,林卓有两天的时间,一天也得走三百里,不用风风火火,但也绝对算不上从容。   三月二十九日申时,夜幕已降,京师阜成门,没有什么大阵仗,老张家和老林家的长辈们拖家带口翘以望,陪同的只有亲近几家的孩子们,也就是武清侯李伟家里,还有平南伯刘显家里,黔国公府上也派了人来,汪秉宜、孙继皐这些在老林家安营扎寨吃白食的就不用提了。   接回家里的货,大家伙儿围着转一圈儿,却都是一致的差评。   “卓哥哥长丑了好多”刘显那个牙尖嘴利的女儿刘珌毫不客气,样子很是嫌弃,“黑黢黢的,下巴都尖了,像个猴子”   “的确如此,论及相貌风华,林兄先而后至,实在大快人心”孙继皐摇头晃脑地表示赞同。   张婉儿跟向师母一边儿一个揽着林卓不撒手,闻言掰着林卓的脑袋细细打量,林卓摆出一个魅力无限的造型,下巴往回收,眼睛忽闪忽闪卖萌,试图扭转局面。   可惜,效果不佳,两位母亲都点了点头,让林卓悲痛欲绝,“娘亲,师母,人家都说了,母不嫌儿丑,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咯咯咯”男性朋友还稳得住,女人们和女孩儿们都笑得前仰后合,可儿和萱萱是最嚣张的两个了,边笑还冲着林卓扮鬼脸,她们是两位母亲千宠万爱的闺女,暂时还不是媳妇儿,自然无所顾忌。   “爹爹,是儿不嫌母丑”高葵现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从沐焰怀里挣扎下去,扑在林卓膝盖头,伸着手指一本正经的指点他。   林卓扯扯嘴角,第一次觉得小孩子太聪明也不一定是好事儿。   房间里的笑声更欢了,连两位母亲都绷不住笑了出来,张婉儿给了林卓一记一阳指,“卓哥儿休要作怪,指定是东颠西跑的饿着了,妍儿、瑾儿赶紧起来,没你们的事儿,卓哥儿的性子我最清楚,你们可是制不住他的,这段日子,咱们好生给他补补也就是了”   “是”妍儿、瑾儿如风摆柳地应声,看到清漪和耿小妹在跟张可儿咬耳朵,脸上红艳艳的。   “是得补补,明儿个我去库房好生翻找,那些灵芝鹿茸的,全都送到这边儿来”向师母也心疼,抚着林卓凹下去的脸颊泪眼兮兮。   “娘,师母,您二位是木有机会的,明天我就关考房里了”林卓不解风情,笑嘻嘻否定滋补方案,作了个大死。   “嗷嗷……”午夜人狼的惨叫声。   张婉儿恨恨地收回手指头,“别想着考试去了,就跳出了五指山,可儿啊,你带着清漪她们几个,赶紧去把那考篮再收拾收拾,多放点儿滋补的,趁着考试的时候,他不能乱跑,把肉给他补回来”   “嗯,放心吧,娘”可儿拍了拍小胸脯,把工程接了下来,又特意叫上了局促的妍儿和瑾儿,香风浮动间,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咯咯咯,哥哥,你惨了,那个考篮都快比葵儿高了”萱萱背着小手儿过来,像是一朵娇艳的花朵,风姿翩跹,一个不留神,妹子也长大了。   林卓脸一苦,不敢反抗。   又简单叙了叙话,众人相继告辞。   向师母拉着林卓的手,说个不停,眼眶就没有干过,“要是累得不行,干脆就不要去考试了”   “师母放心,孩儿很壮实的,区区考试,奈何不得我”林卓伸手给向师母擦去眼泪,搞了个大力水手的造型,逗师母开心。   “咳咳……”这种时候,张佳胤的招数也就只剩下干咳了。   “京师形势虽无太大不同,但是人事变动却也不小,你那家人都知晓,抽空多了解一二”张佳胤拍了拍林卓的肩头,颇有些怜惜,“会试比乡试更要繁重,一连九天,鞍马劳顿之后,就要考试,你这个三月,也真不轻松”   “恩师无须忧虑,我自会小心谨慎”林卓在张佳胤面前,从来都是有担当的汉子。   “好”张佳胤捋须点头,这个徒弟兼女婿非常的给力。   老张夫妻俩也走了,张怜儿也走了,张可儿很自觉,呃呃,很不自觉,反正大咧咧的没有走。   可儿和萱萱两个疯丫头扯着林卓去瞻仰了他的考篮,耿小妹他们正在不停地往里面塞东西,嗯,很壮观的容器,反正不是篮子,林卓试着拎了拎,使出全力,也算能拎动。   “哇哇……哥哥好棒”“这么有劲儿哦……”萱萱蹦蹦跳跳很雀跃,可儿用手指头在林卓胳膊上戳来戳去,很好奇,这个篮子,包括她在内的五个女人,使出吃奶得劲儿都没有挪动一分的。   耿小妹她们几个可是过来人,体会过林卓蛮力的好处的,脸上变得粉粉的,荡漾着如梦似幻的波纹。   “好了好了,卓哥儿休得胡闹”一家之主林泰来出面镇压,一脸的忧心忡忡,“你明日一早还要去贡院考试,早点儿洗漱安歇,都没有好生看书,要是名落孙山,看你怎么对得起那偌大的名头”   “爹爹放心,山人满腹诗书,本就无须准备,您老静候佳音便是”林卓秒变诸葛亮,一只空手在半空中摇来摇去,就当是隐性的鹅毛扇。   “卓哥儿听话,快快去休息,有了精神头儿才能做事情,要是考场上打瞌睡,就可惜了满腹诗书了不是”张婉儿春风化雨用哄的。   “嗯,我就去休息”林卓乖巧得像只猫咪,他生来就是吃软不吃硬,“对了,小妹,辽东的山货特产我带回来好几车,你得空了去处置处置,你们的礼物,我都备好了,娘亲的也有,这就去拿给你们,可别眨眼睛哦……啊……”   林卓还没有嘚瑟完,就挨了一记后脑勺,林泰来已经狂化了,“孽畜,快点儿去睡觉,再敢乱动乱窜,老夫还抽你”   “呃呃……”林卓感觉自己的队伍应该很庞大,左顾右盼地求援,却见刚才还满眼亮晶晶的女人们,全都变了神情,连老娘都是一副气哼哼的模样,萱萱眨着萌萌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劝他,“哥哥,快些去休息吧,可别累坏了身子,礼物什么的,不重要的”   林卓瘪瘪嘴,无奈的往卧房里走,只觉得天地黑暗。   “咳咳,妍儿,瑾儿,你们俩,去服侍师兄,不准让他使坏”已经打通了成-人生活任督二脉的可儿,端着大妇的架子,指挥两个新入伙的小妹去干活儿。 第二百四十五章 火候不到   万历二年三月三十日,甲戌科会试的第一日,黄道吉日。网   金鸡初啼,晓露初降,昏黑的天色慢慢挣扎着透出丝光亮,老林家就已经活泛了很久了,大家伙儿惦记着林卓的考试,谁都没有心思睡觉。   张婉儿夫妻俩把林卓赶回去睡觉之后,略略歪了一会儿,就又起身了,检查这个检查那个,生怕哪里出点儿纰漏,耽误了家里文曲星的登天之路。   出来就碰上了老管家张全,老人家根本就没睡,打着个昏黄的灯笼,佝偻着腰,把林卓的备考物件从上摸到下。   不一会儿,耿小妹也出现了,接着是可儿和萱萱手牵着手跳了出来,之后就成了全家总动员,连高葵这个五岁胖娃都坚强的拒绝了睡意,睡眼朦胧地要帮老爹干活儿,迷迷糊糊憨头憨脑的模样,惹人爱怜。   众人轻手轻脚、轻声细语地把所有流程都捋了一遍,对着早就拟好的单子一一检查,自然没有现什么毛病,林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每个人心里面,都把林卓的会试当成了天大的事情,事事经心细致,又怎么会有差错?   天渐渐亮堂起来了,妍儿和瑾儿早早打开了林卓卧房外间儿的门,备好了洗漱用品,家里人慢慢聚拢在林卓卧房里,听着林卓有些沉重的鼾声,这不是林公子的常规水准,作为无论内外,都精致优雅的翩翩佳公子,林公子睡觉是从来没有磨牙打鼾放屁这种有损格调的行为的,如今鼾声阵阵,显然累得不轻。   “他爹,要不,要不”张婉儿听得揪心,泪水缓缓积蓄,“要不,今年就不让卓哥儿考了吧,再等三年,下一科他也才二十一岁,不算晚呢”   “卓哥儿要强,不会答应的”林泰来面色也很沉重,理智得多。   “老爷,太太,这时辰差不多了,汪少爷、孙少爷他们都起身了,是不是……”张全老管家有点儿难办,都盼着少爷金榜题名,却又都不舍得把奔波了一个月的少爷从被窝里拽起来。   家里的女人们互相对视,心都软成一团,林泰来叹气,还好儿子少年争气,该硬能硬该软能软,要不然,家里这些女人惯着,就算有才能,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林泰来捋了捋袖子,正要亲自下手,冷不防,窜出来个小萝卜头,张开双手拦住了要下黑手的爷爷,自告奋勇,“我去,我去,葵儿叫爹爹,葵儿起得早”   然后,胖乎乎的小屁孩儿就推开内室槅门,噔噔噔冲到林卓床边,林卓拥被高卧,恍然不觉,鼾声也越来越响亮。   “嘻嘻嘻……”坏小子整张脸光芒绽放,搓搓小手,就要施展捏鼻子冰背心,掀铺盖的路数,这都是以往沐焰她们对高葵用的,难得有个用在别人身上的机会,高葵的小脸儿都兴奋得涨红了。   “库哇……”躺在床上睡得死得不能再死的林卓突然一跃而起,怪叫一声,摆个鬼脸直冲到一脸坏笑的高葵面前。   “哇啊啊……”饶是高葵心智比较早熟,此刻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乖葵儿不哭,不哭”林卓这下子麻爪了,很尴尬的把高葵揽在面前,各种哄,本来只想逗儿子玩儿,看样子玩儿过头了。   一家人在外面看得忍俊不禁,却也没人前来援手,自己弄哭的儿子,跪着也要哄好,连高葵他娘沐焰也只是撇撇嘴,给了个无限风情的白眼儿。   “爹爹,呜呜……”高葵哭了会儿,很快稳定下来,抽答抽答地表功劳,“葵儿,呜呜……葵儿起的比你早”   “是是是,葵儿可勤快了”林卓赶紧接住这根稻草,谀词潮涌,“葵儿是个男子汉,最坚强了,比爹爹都要强”   “咯咯咯”高葵破涕为笑,胖脸上的泪水都被鼻涕黏住了,脏兮兮的,却谨守底线,连连摇头,表示不敢抢班夺权,“跟爹爹一样”   “好,咱们爷俩儿都是大英雄,大男子汉,大文豪,大官儿,大……”林卓喜不自胜,要不是儿子脸上没有可以亲的地儿,早就啪叽上去了。   “大少爷,你们都是”张婉儿姗姗走进来,翻个白眼儿,原本的怜惜和不舍全都没了,只剩下没好气,拿出锦帕给高葵细细擦脸,摆手指挥林卓,“起来了,赶紧出去,让你媳妇儿给你洗脸,赶紧吃早餐”   “哎哎”林卓逗哭了高葵,莫名的矮了一大截,低头塌肩,灰毛毛溜了出去。   等到林卓一切就绪,跟家里的赶考士子们一起吃了早餐,张可儿今天的戏份儿非常多,劲劲儿的介绍这些吃食,嗯,都是好兆头,状元糕,榜眼粥,探花馒头,高升花卷,还有头榜咸菜。   等到大家伙儿都吃得差不多了,还不忘一长溜喊下来,叮咛嘱咐,“汪大哥,孙大哥,还有李大哥,高大哥还有陈大哥……我师兄刚刚从辽东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可累可累了,这次一连在考房里关九天,你们可要看顾着点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汪秉宜就已经不是姐夫,只是普通的大哥了,他苦笑一声,“可儿放心,卓哥儿的事,我等义不容辞”   一通扰攘,林卓等人倾巢而出,出南熏坊,沿着东长安街,直往贡院而去,一路呼朋引伴,早就盯着老林家动静的天择学社和菜根学社的赶考士子,从各自的会馆蜂拥而至,混成一大片。饶是人数众多,林卓等人也非常吸引眼球,沿途人等,无不啧啧赞叹,无他,他们的考蓝都很大很畸形,尤以林卓为最。   辰时已至,顺天府贡院熙熙攘攘,执事衙役们满头大汗的维护秩序,大声唱名,检查夹带,林卓也在芸芸众生之中走向仕途的倒数第二次大考。   深宫之中的李御姐,心思并没有放在贡院,她昨晚得到了消息,知道林卓回京了,整晚绮梦连连,满心蠢蠢欲动,火烧火燎的,不知名的液体浸湿了床榻。   但是一大早,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沐浴之后,就满面寒霜,闭着眼睛,在空荡荡的养心殿朝房静坐。   “娘娘,老奴田义请见”   李御姐睁开眼,“进来”   “娘娘,老奴无能”   李御姐霍地站起来,凤眼含煞。   “老奴安排人在浣衣局度张鲸,本打算趁人不备,把他丢到枯井中”田义很羞耻,“行事不密,被人觉,未能得手”   “是偶然,还是有人干预”李御姐声音泛寒,暗中处死张鲸,一了百了,皇宫九重深深,意外死个把人,谁也不能多嘴,弄到明面儿上,虽然也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但是少不得又有文臣叽叽歪歪。   “老奴不知,破坏此事的是御用监的,事后他们还安排人把张鲸护了起来”田义信息量很大。   “御用监?”李御姐深深叹息,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此事从长计议,张鲸决计留他不得,你安排一下,找个文臣挑刺儿,本宫从严管制家奴,堂堂正正,要说什么,也随他们去”   “是”田义眼睛闪了闪,看样子,这火候还不到。 第二百四十六章 利字当头   内宫里黑黢黢的暗中较量,林卓一无所知,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考房里奋笔疾书,文不加点,行云流水,明清考场牛人留下的经典八股文,何止三百,这些都是林大公子的腹中之物,倒出来便是。   皇宫是京师的核心,这里的一点点涟漪,到了外面,就是滔天巨浪。   还记得破布老男人么,还记得尖嗓子老者么,还记得巫天良么,还记得湖广山色天字一号雅间儿里的阴谋诡计么?   时过境迁,北洋水师依旧坚挺,林卓立下大功,好端端地等着升官进爵。   那些阴谋诡计,也就成了昨日黄花。   辽东被林卓重拳整治,接茬儿的王安也不是个易与的货色,上到巡抚朱笈,下到经手传话的小厮,毫不留情,都给扎堆圈了起来,对了,他也没有忘记林卓说过要处理的那个锦州知府,在辽东人心惶惶的官场环境里,有的没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收拾个把胖官僚,妥妥的手拿把攥。   巫天良经过北镇抚司的一番游历,又经过巫家偌大家族一夜倾覆的惨剧,巫大人豁出去老命,给他换了一条命回来,巫天良身心千疮百孔,已经看破了红尘,披上袈裟,到皇家新落成的慈寿寺里挂单去了。   不仅人聚不齐了,连场所也没人提供了,湖广山色饭店看不惯食无竹,进行了毫无节制的扩张,可惜,就算是辅大人吃了海狗鞭,也没法儿弥补经营理念上的巨大代沟,遭到了羞耻的失败,一百零八家分店的鼎盛,如同昙花一现,开得还没关的快,只剩下八家店子还在苟延残喘。   曾经巨商大贾、高位文官、顶尖勋贵、实权大太监联手参与,足可以打一把大明麻将的阵势,如今只剩下破布老男人和尖嗓子老者了,他们窝在一个小餐馆的大堂里,连地主都斗不成。   “老巫家说到底是商人,贱籍,大风大浪的,撑不住也就算了,湖广那边儿文官魁,缩得比什么都快,真是个没卵子的”破布老男人粗声粗气表达不满,一点儿没顾忌对面那尖嗓子老者也没有卵子这个事实。   “哼……他跑也跑不了多远,指不定得割多少肉才能填满这个坑,朝堂上的老几位,谁也不是吃素的,要我说,还是李成梁那厮没用,勾搭了那么多势力连个林卓都摆不平,无能,窝囊”尖嗓子倒是没心思计较,冷哼一声,也很郁闷。   “谁说不是,咱家公爷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跟倭国那边儿搭上线,泡儿都没冒一个就全交代了,得罪了北洋水师,又没罩住倭寇,今后在北洋海面儿上的生意搞不好真做不成了,哎,亏本亏大了啊”破布老男人   “可别说这些,咱家公公可连自己个儿都搭进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林卓是怎么知道消息的,这少年人,不简单呐”尖嗓子老者一头雾水,他肯定不知道那只是李御姐借题挥给林卓安心的乱拳,纯正的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哎,谁说不是,咱们公爷现在可还想着能不能送个小姐过去,跟林卓和解一下,要不然,等他会试考完,真没有好果子吃,小小年纪把咱们公爷逼到这个份儿上,不简单呐”破布老者喃喃自语。   “什么?”尖嗓子老者尖叫一声暴跳而起。   周围的粗胚食客吓了一大跳,用带有浓厚市井特色的语言招呼他,“号丧啊”、“招魂啊”、“给你娘找爹呢”,污言秽语层出不穷,让尖嗓子老者面红耳赤。   “淡定,淡定”破布老男人自觉失言,按住尖嗓子老者。   “淡定不了”尖嗓子老者就跟看到了隔壁老王一样,对破布老男人咬牙切齿,“你不知道昨夜有人对公公行凶,命悬一线,文臣一贯见风使舵,跑得最快,能靠得住的,就你们公爷了,要是你们也不要脸,公公可就真没救了”   “别急别急,这事儿我们知道,不是有人出面护着你们公公么?急什么?”破布老男人有点儿不好意思,他们这种厮杀汉子,干这种卖队友的活计,暂时做不到文人那么若无其事。   “护着,那老货可没那么好心,指不定有什么险恶居心,您这边儿要是也有别的心思,咱们公公可也没必要守着什么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蹲坑,一起玩儿完”尖嗓子老者急赤白脸,语带威胁。   “不会,不会,文官是什么狗皮倒灶的事情都能干,盘根错节的,他们总能找到活路,咱们勋贵和内官可不成,动辄就是丢脑袋的事儿”破布老男人语重心长,“就算是卖身投靠,把头磕地上,就凭咱们犯下的罪过儿,也没有活路啊,你说是不是?”   尖嗓子老者阴着脸点头。   破布老男人松了口大气,气魄很有感染力,“所以说,咱们一条绳上的蚂蚱,可得死守到底才行,公公的事儿,你放心,咱们公爷肯定出力气”   “那我就代咱们公公先谢过了”尖嗓子老者神情复杂,拱手抱拳。   “应该的,应该的”破布老男人也抱拳回了一礼。   “来瞧瞧,来瞧瞧,这里有俩耍猴的”两人的礼尚往来引起粗胚们的侧目。   “还真是嗨,来,你们俩,走江湖卖艺的吧,快着点儿,爷正在劲头儿上,给唱段儿****一个黑铁塔一样的汉子露着浓密的胸毛,点了曲儿。   “放肆,尔等这些腌臜货,下流”尖嗓子老者心气儿不顺,破口大骂。   “哎哎哎,还挺有种,行,爷们儿这就让你俩没种”黑铁塔被当众落了面子,挠挠胸毛,挥拳就上,旁边的喽啰也鼓噪着拳打脚踢。   “踹,踹下边儿,腿中间儿,使劲儿踹”黑铁塔揍翻两人,开始在外围指挥。   “嗷嗷,嗷嗷……”尖嗓子老者倒没什么,由着他们踹,破布老男人遭了大罪,惨叫声声震四野,想来也是个内力充足的。   小饭馆儿里会晤的同时,新建伯王正亿在家里暴躁地走来走去,他曾经放下漕运总督的衔头儿,干了林卓任命的北洋水师提督,北洋水师风波骤起的时候脚底抹油,一声不吭,被林卓含愤免职,现如今局面稳下来了,他的心思就跟雨后春笋一样,闹得他痒痒。   吏部尚书张四维心神俱疲,事实上,自从林卓两次大捷的消息传开之后,他家里跟战场一样,山西的老乡族人,流水一样往这里拱,沾亲带故的,七大姑八大姨,弄他一脑门儿的唾沫星子,当初跟着乱动弹,出人出钱比谁都积极,现在出事儿了,又慌乱得跟什么一样,难养啊。可是,他又不能不管,因为里面有个人的块头比较大,是他亲亲的大舅,现在的宣大总督,叫王崇古。   张四维幽幽长叹,觉得自己很牺牲,很伟岸,形势逼人,为了家族,做墙头草?哼,做墙头红杏又如何? 第二百四十七章 暗箭难防   皇极殿,群臣议政的庄严场所,李御姐却有些哭笑不得。   她瞥了一眼拿着拂尘摆pose的田义,找人也不找个像样点儿的,对下面那个嘚吧嘚吧的话唠非常无语。   “……张鲸朝会之上口不择言,侮辱林大人不说,还离间太后与陛下的骨肉之情,实在是大大不恰当,想张鲸一介内官,若无太后、陛下天高地厚之恩,贱如野草,怎能有机会飞黄腾达,在朝堂之上颐指气使……他那侄子张彪,也是恶贯满盈,巧取豪夺,短短一年就积累下万贯家私,欺男霸女,良家少男少女,一并通吃,妻离子散,惨不可言……”   这位老翰林年岁又大了,站着都有点儿颤颤巍巍的,官袍上打着两三个醒目的补丁,生活肯定不怎么如意。   本着尊老爱幼的宗旨,这位老翰林虽然地位比较低,也没有人好意思出来打压他,让他一直絮叨了半个时辰,把张鲸叔侄俩的那点儿破事儿,翻来覆去念叨了好几遍,直到摇摇晃晃,实在站不太稳了,才悻悻然住了嘴。   “……老大人所言有误,张鲸公公朝会指责林大人,虽有谬误,也只是尽职尽责,不足深究,张彪身在外城,又为锦衣卫千户,所作所为与张鲸公公关联不大,不应一概而论……”这位跳出来给张鲸说话的,是都察院的人,山南道掌道御史。   李御姐眉眼一眯,凌厉如刀的眼神就往勋贵群里扫了一眼,这人好像是哪家勋贵的女婿,到了这一步了,还有人不死心,要护着张鲸这个祸害。   “此言大谬”朝堂的正义之声气势恢宏,却不是文官,而是新建伯王正亿,最近朝堂不知道吹什么妖风,勋贵武官掺和朝政掺和得厉害,“林大人公忠体国,为国事驱驰万里,不惜功名,屡有功勋,如此朝廷重臣,岂容张鲸一介阉竖横加折辱,张彪小小五品武官,若不是仗着张鲸的势力,又怎敢无法无天……”   这一轮争执眼看又要起风波,张佳胤越众而出,一巴掌把跃跃欲试的小官儿全部摁住,“宦官之事,乃是皇家内务,议论过多,非人臣之体,张彪恶行昭著,可由锦衣卫南镇抚司严查纠劾,张鲸公公的处置,请由娘娘和陛下乾纲独断”   旁边的张居正黄牙暗咬,到这一步,张鲸这手牌算是废了,辽东那边,朱笈也废了,他张居正的尾巴,不只是被踩着了,搞不好还要被捏着。   “阁老所言极是”张四维快跟进,给张佳胤点了赞,又身体力行,直挺挺切换了频道,“臣另有一事,林卓大人从辽东得胜而回,献俘之礼急切难成,议定封赏却不宜再拖延,林大人向来公而忘私,或许并不惦记,但是其他有功文武难免于心不安,不利于赏功罚过”   说到这个,大家伙就都有气无力了,给林卓请功的帖子已经快成了月-经贴了,每次朝会都有人一窝蜂的大提特提,最终都不了了之,显然在林卓从考房里满血复活之前,是不可能达成共识的,提议的人,都只是表个态度罢了。   张四维这个资深墙头草反倒在这个问题上最坚挺,每次提议封赏林卓,都有他的影子,无功而返也不气馁,逮着机会就卷土重来,那架势比王家屏、沈一贯这种铁杆儿还要铁杆儿,渐渐也有人弄清楚了他的路数,必是有什么痛脚抓在林卓手里,用请功这种惠而不费的法子,来洗红名的。   “此事不必再议,待会试落幕,王安在辽东梳理出功过是非,再行从长计议”李御姐对这个没诚意的老东西也看不顺眼,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一句话给他揭过去了事。   “陛下,娘娘,老臣以为,辽东文武荒废政事,贪污腐化,致使女真、兀良哈猖獗,北洋水师遭难,应早日处置,不宜迁延”张居正站出来,以辅之尊,要短平快地结束辽东的事态,免得林卓出来再生波折。   “辅大人所议,臣以为不妥”张四维这个刷脸大师又出来了,你丫的从泥潭里蹦出去了,咱的目标岂不是太大,不在林卓弄你的时候加把火,咱的人生价值如何实现,没有价值,就脱不了身,罢了,贫道跑不了,道友也别想,“辽东之事,牵连甚广,尤其事涉边镇,更有北洋水师遭袭之事,内幕至今未曾查清,万万不可仓促行事”   “张尚书所言极是”不等张居正的头马张瀚出列插嘴,张佳胤就快步出列,也给张四维点了赞,今天他俩你来我往的,互动非常和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臣等附议”申时行打头,曾省吾、赵锦等人都表态,不想这么不明不白,没名没分的就把事情盖住。   “就依两位张大人之意,赏功不急于一时,罚过也不急于一时,等会试结束,墓后真凶一切真相大白,再作区处”李御姐干脆的拍了板,手里的好牌,能多捏一会儿是一会儿。   “娘娘英明”众臣僚跪拜称颂。   散朝后,万历小皇帝跟着李御姐到了养心殿,李御姐心里有事儿,步子很快,万历十岁的年纪,步子很小,只能小跑着撵,看上去有点儿可怜巴巴的。   “皇儿,你到母后这里来,可是来尽孝心的?”李御姐心情不好,说的话也不中听。   “母后,孩儿是,是来给张鲸求情的……”万历勇敢的跟李御姐对视,说出了来意。   “求情?好吧,皇帝陛下觉得应该怎么处置他?说来听听”李御姐心气更不顺了,夹枪带棒地让万历落。   可惜,小万历并不懂眉眼高低,以为母后松了口,迫不及待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要不,就让张鲸给林伴读道个歉,把那个张彪乱棍杂治一番?”   万历小皇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母后,很是期待。   “道个歉?呵呵呵”李御姐神情微动,淡淡笑了,万历也跟着傻笑,李御姐摸了摸他的额头,转头看向了万历身边的另一个大太监,“张诚,你的看法呢?”   “娘娘和陛下英明,老奴听令办事儿就是了”张诚不像万历那样傻乎乎的,他也不是太后的儿子,说错了话还能有个摸头杀就过去了,谨慎斟酌着措辞,“张鲸公公毕竟跟着陛下很多年了,要是能饶他一次,他肯定会更尽心尽力为娘娘和陛下效力”   李御姐盯着张诚看了半晌,“效力是不敢指望了,皇家必须给朝臣一个交代,这样,饶他一命,让他去凤阳守皇陵去吧”   “啊?母后,林伴读为什么不肯原谅张鲸,张鲸也没有说错什么啊?您为什么总是要偏向林伴读?朕不让张鲸走”小万历脖子涨红,叫嚷起来。   李御姐脸上瞬间阴云密布,一声娇叱,“放肆”   “田义,你现在去,把乾清宫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部杖责一百,往教坊司为奴”李御姐冷冰冰地下了命令,她眉目如画,凝视着自己另一个心腹大太监,“冯保,你亲自去,把张鲸杖毙,这次,不会再有意外了吧?”   “没有,没有,没有意外,老奴这就去”冯保打了个激灵,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仨头,撩着袍子一溜儿跑出去了。   张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还扯了扯小万历的衣袖,小万历脸色煞白,顺着张鲸的力道跪在地上。   “张诚,本宫留你一命,告诉本宫,到底是谁,在陛下身边胡言乱语?” 第二百四十八章 血色权杖   “噗噗噗……”“啪啪啪……”   水火棍击中**的声音沉闷作响,乾清宫外,奉先门前,近百名男男女女都被脱了裤子,按在条凳上,被粗黑的棍子重重杖责,田义在排成四排的行刑队列里往来穿梭,没有哪个太监不长眼,敢当着东厂督公的面儿偷工减料卖人情,都是抡圆了膀子使出最大的气力,往死里打。   “呀呀……”“嘤嘤嘤……”“啊啊……”“呜呜呜……”   痛叫声和号哭声不绝于耳,一百棍临近尾声的时候,当场死了七八个,大多数气若游丝,只有少数几个皮糙肉厚的,元气还略微充足,其中有个尖嗓子的,别看惨叫得厉害,却硬生生撑了过来。   田义神色丝毫不动,按着的太监不敢松手,抡棍子的却只好停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整。   “你们几个很好,有赏”静了一会儿,田义终于开口了,对那几个打死人的太监笑脸相迎。   这下子,大家伙儿就明悟了。   “田义,你个没卵子的,嗷呜……”尖嗓子见状大怒,指着田义痛骂,给他行刑的很有眼色,不等他继续骂下去,抡起硬棒接茬儿暴揍。   有人带头儿,大家就都好办了,棍子再度抡起来,“噗噗噗……”“啪啪啪……”的声音次第响起,行刑很有经验的太监们,领会了田公公的意图,不再执着于单调的打屁股,朝着脊背、尾椎的关键地段招呼,几棍子下去,脾肾破裂,口吐鲜血,最多不过二三十下,皮糙肉厚的也都没了声息。   “很好,都有赏,拖出去,找个乱葬岗,埋了”田义很有耐心,等到所有人都咽了气,他才淡淡开口,袖子一拂,转身去往养心殿,脚步放得很慢很慢,主子气头儿上的时候,最好不要乱拱乱动。   “娘娘,老奴田义,行刑完毕,前来交旨”   “进来”李御姐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暴跳如雷的表现。   “回禀娘娘,老奴奉命行刑,乾清宫内太监宫女,体质过差,都没熬过去,老奴已经妥善安排了处置后事”田义悲天悯人,完全不像是刚刚弄死了近百条人命,倒更像是自己做了好事一样。   “嗯,你做得很好”李御姐端坐在凤椅上,万历小皇帝已经明显被安抚住了,偎依在她身侧,翘着嘴巴,李御姐冲田义点了点头,同样没有把那些太监宫女放在心上,只有跪在地上的张诚觳觫抖,那些太监宫女里面,他的心腹亲信可不老少,干儿子都有好几个。   李御姐揽着万历小皇帝,温声劝慰,“皇儿啊,咱们孤儿寡母,要撑起这大明的江山,不容易,母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才有如今这个局面”   李御姐站起身,情绪不能自已,她面色凌厉的转了个圈,“这满堂文武,说起来,都是朱家臣子,真心为咱们娘俩打算的,有谁?有谁?”   空旷大厅里,李御姐的质问声格外凄清,传得老远。   “母后,母后”万历被吓着了,冲下来抱住李御姐的大腿,“皇儿知错了,林伴读给外公升了爵位,又用海军给宫里挣来很多钱,为了这个又到辽东去出生入死,皇儿错了,母后不要生气……”   “孩子,母后不是要为难你,你是不知道张鲸做了什么”李御姐情绪平缓下来,泪水却又抑制不住,“北洋水师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建成,张鲸这个奴才,勾结外臣,害死了多少忠勇将士,这种人留在宫里,留在你身边,迟早是祸害啊”   “啊?”万历小皇帝大惊失色,愣住了,他的视线游移了片刻,又盯了张诚一眼,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娘娘,陛下,老奴回来了”浣衣局在宫外,路程比较远,冯保紧赶慢赶,忙活到现在才回来,累的腿脚都有些哆嗦。   “冯保啊,你年岁也不小了,这忙前忙后的,本宫心里也不落忍”李御姐很是怜惜,“如今司礼监就只剩你跟张诚两个,人太少了,田义再回去当个秉笔,等王安回来了,也算他一个,张鲸空下来的御马监,也交给他,帮着你,多分担分担”   “哎,哎,谢娘娘”冯保赶紧佝偻下身子,不敢看李御姐的眼睛,他这一次到处种刺挑拨,跟林卓争宠,显然又失败了。   “嗯,张诚在陛下面前当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李御姐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得给皇儿一个面子,免得有人说三道四,“这内务府,管着皇家的内库,你先看着点儿吧”   “谢娘娘,老奴一定尽心,多向林大人请教”张诚战战兢兢,磕头谢恩。   “行了,就这么着,你们都出去吧,今儿个就不去都督府练武了,我陪着皇儿做做体操”李御姐牵着万历朝西苑走去。   万历小皇帝很雀跃,把啥事儿都忘脑后头了,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母后,林伴读的体操可有用啦,我在都督府练武,他们都说我清音体柔根骨好呢……”   剩下的三个皇宫大太监皮笑肉不笑的彼此打了招呼,径自散去。   田义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眼睛里阴霾密布,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贡院里,作为甲戌科会试的主考官,翰林院侍读学士袁炜非常头疼。   这一科怪事特别多,春闱的时间挪到了春天的最后一天,按照天数历法,本科九天的考试时间,一天在春天,八天在夏天,叫夏闱更合适,虽然众口纷纭,有人连钦天监的名义都搬出来了,大家心里其实都有数,这就是为了等林卓,这是一场显而易见的萝卜考试。   按照常理,清流华选的翰林官员,应当奋起抗争,可惜,翰林院里支持的人比反对的人更多,翰林院掌院学士前任是申时行,后任是于慎行,都跟林卓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具体到袁炜自己身上,那就更不可能抗争了,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人,他是个比较柔滑比较香软的人,这大概也是他被两位阁老一致推选为本科主考官的原因之一。   本科有两个重量级的衙内参加考试,林卓也就罢了,本身就是牛逼到突破天际的人物,就算他写出一坨屎,袁炜也敢给他个会元,而且打赌不会有谁敢说啥。   可惜,另外还有一位,辅张居正的次子张嗣修,这位的本事就不怎么硬扎了。   袁炜挠了挠头皮,要是不给张嗣修过,张居正肯定要爆豆,要是给他过了,引起士林对本科公正性的怀疑,那可就牵连到了林卓的会元身份,不需要张佳胤爆豆,林卓自己爆豆,袁炜都担不起。   会试主考官,士林尊称大总裁,袁炜总裁不太顺心,想辙想得昏天暗地,不停挠头皮,挠成个光头,搞不好干这个总裁的活计,就有办法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会试闹剧   顺天府贡院,甲戌科会试到了最后一天。    经过连续九天连轴转的身心折磨,数千人的吃喝拉撒写全都在一个地方,大明各地千挑万选的精英举子们,进场时再怎么光鲜亮丽,也都被搓成了烂抹布,皱巴巴脏兮兮臭烘烘,嘴巴里还念念有词,活像是关了一屋子邋遢的精神病。   林卓这等洁身自好的,也不能例外,衣物上到处都是墨迹斑点,头散乱不堪,只不过他的精神压力要小上很多,该吃吃该睡睡,毫无滞涩,不负他老娘张婉儿的厚望,脸颊丰润起来了,穿着脏衣服,也难掩上好气色,跟其他神神叨叨,又脏又萎靡的考生一对比,鹤立鸡群。   正午时分,主考官袁炜带着一众同考官,在考房里来回巡视。   考房里浓郁的异味并没有带给他们什么恶感,毕竟能做考官的人物,都是科举里摸爬滚打的佼佼者,这里的一切他们都很熟悉,有个变态点儿的同考官还闭着眼睛,很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脸上迷离荡漾,很追忆,很回味,那正午考房里的的恶臭,是他逝去的青春。   袁炜边走边看,神思不属,他的精神压力并不比考生们小,几天来,他的抬头纹都深了好几分。   作为一个著名的老好人,他得为自己的品牌负责,想到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要么就挂了张嗣修却让张居正无话可说,要么就录取张嗣修却让士林无话可说,难呐。   袁炜苦苦沉思,走路都毫无轨迹,胡乱飘,他蓦地想起了林卓早年间在青城山大会上随口写出的一诗,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想着想着,他无意间抬头,就看到了正午日光下光芒熠熠的林卓,这位纵横朝堂的风云人物或许并不认识他,只是略微抬眼,礼貌地微一点头,揉一揉手腕,就继续伏案答卷,笔走龙蛇。   袁炜艰难的移开视线,其他考生蓬头垢面,愈可憎,与林卓的黑白界限格外清晰,仿佛整个考场的亮光都集中在了林卓一人身上,他一人明亮之外,其他人都是乌漆麻黑。   “从容而又优雅,姿容气度冠盖同侪,本科会试,魁舍他其谁“袁炜心中重重地强化了自己的打算,顿感负罪感弱了很多,浑然不觉这种选美逻辑用在科举考试上有什么不对。   反正另外一边满头大汗,忙乱成一团,非常窘迫难堪的张嗣修,不会让人产生这种想法。   “同为宰辅子侄,乌衣门第,相差何止千里“旁边同行的同考官们,有人小声议论。   “龙生九子,尚且不同,何况出身历练,迥然不同“这人略略自得,显然应该是比较偏向张佳胤林卓师徒的。   “哼,此地乃是科举考场,选的是文魁,不是花魁“这个声音有些不服气,但是底气虚弱。   “也罢,今日考完,再看看才学便是“另外几人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笑意,比才学,保管让你更丢脸。   “自古文无第一,虽说科考排名定次,只要上得榜单,也不能说谁强谁弱“不服气的人,仍旧不服气。   “休得喧哗,再巡上一巡,各房会考善做准备,今夜开始评卷“袁炜端起主考官的架子,镇压住会考官的争执,“后日各房荐卷,还请秉持操守,公正而行“   袁炜说完,就率先走人了,他的话说得正气凛然,心中却翻江倒海,看辅家公子顾头不顾腚的德行,他的压力更大了。   未时刚过没多久,贡院门口就已经热闹起来了,前来各家各户来接考生的,当然主要是京师的土著有这个待遇,其他的外地考生,除了特别拔尖儿的或者官宦子弟,就只有抱团儿取暖,一切靠双手自己撸。   都户口考试有优势,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申时三刻,鼓楼上,急促的鼓点敲响,贡院大门随之洞开。   各个考房里依次有考生走出,看他们的形态,跌跌撞撞,脚步不稳,披头散,面黄肌瘦,考个试,就像是被十七八个花妖精采阳补阴了似的。   张婉儿绞着手帕忧形于色,卓哥儿比他们累的多,不知道狼狈成什么样子,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卓哥儿怎的还没有出来?“   “娘,你不要急,师兄肯定是最干净的“可儿的信心来得莫名其妙。   哈茗和清漪两人大咧咧的,跟着大点其头,耿小妹咬唇羞笑,那坏人办完事儿还让人伺候他清理的时候,倒是爱干净。   向师母和张怜儿也来了,她们不了解内幕,都在四处张望。   “爹爹,爹爹“这么多人到处看,反倒是高葵这个小不点儿最先现林卓,在他娘沐焰怀里一纵一纵的,非常的欢实。   林卓空着手儿出来,把篮子都捐献给大明的科举考试事业了,神情还有些慌乱,这副丢盔弃甲的模样,让前来迎接的众人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快走,快走“林卓从沐焰怀里接过高葵,在脸蛋儿上狠狠逮了一口,就催促大家伙儿上马车,快点儿走人。   “怎么着了,这是?“张婉儿一头雾水,伸手摸了摸林卓的额头。   “林兄,林兄,我们又相遇了,如此有缘,咱们正该胼手砥足,秉烛夜谈一番,方不负这大好春光……“一个身上脏出了境界的年轻男子风一般向林卓冲来,正是让袁炜很蛋疼的辅二公子张嗣修。   林卓环顾四周,很遗憾,他的司命卫队并没有来,显然是娘亲不想太过招摇,他抱了抱拳,很虚弱很有病,“张兄,在下肠胃有些不适,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果然如此?“张嗣修不太相信,还打算额头碰额头的比比体温。   林卓猛然往后一撤步,干呕之声不绝。   “哎呀,哎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快,张全,快点儿回家,安排人去请郎中,给少爷看病“张婉儿大急,拉拉扯扯风风火火把林卓送到马车上,绝尘而去。   到了马车上,一众女眷犹自忧心忡忡,向师母喂他喝了点儿水,温声询问,“卓哥儿可好些了“   林卓吞下水,顺势靠在师母怀里,大出一口气,“那是间歇作的病,只要别让孩儿跟个男人拉拉扯扯,尤其是个臭到不可救药的男人,孩儿就不会犯病了“   “咯咯咯“女人们又笑了起来。   张怜儿瞪他一眼,没有好声气,递过一张帕子,给他擦嘴,“不犯病就好,装样子也吓死个人,你也比人家好不到哪里去,臭烘烘的“   林卓咧嘴傻笑,不敢接茬儿,面对这个女人,他的肾总是很虚。 第二百五十章 林卓有病   林卓有病,很大很古怪的病。   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亲自带着一群御医,下降林府探望诊治,赐下一大堆的珍稀药材,虽然走的时候,两位都是乐呵呵的,李太后脸上粉粉的,万历小皇帝还蹦跶了几下,但是大家伙儿普遍解读为强颜欢笑。   消息很快传开了,官场、民间,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儿,不可遏制。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听说了么?林卓林大人在辽东打仗的时候,挨了那兀良哈贼子的一记流星锤,直击脐下三寸之地,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留下了病根儿,只怕这得天独厚的才学,就此,断了根儿啊……“   “真是呜呼哀哉,可怜那张阁老如花似玉的女儿了,说好了会试之后就成亲的,这下子,可不成了望门寡……“   “谁说不是呢,听说,回来之后,急着参加会试,又中了仇家的暗毒,林大人功力精深硬是忍住了,答完卷走出贡院,连吐九九八十一口黑血,好端端一个琦年玉貌的好少年,整个人当场就瘪下去了……“   “这种毒,莫不是出自蜀中唐门,林大人当初在蜀中,可没少得罪人呐“   “非也非也,应该是倭寇,林大人在对马岛那里,可是一股脑杀了近万倭寇,听听他们头目的名头,九鬼嘉隆,九只鬼啊,与林大人的九九八十一口黑血刚好相合……“   七八个锦衣卫的中层干部,说得唾沫横飞,脑补创作得非常带劲儿。   耿二力从门外转过角来,显出身形。   “属下等参见镇抚使大人“刚才的碎嘴汉子一骨碌跪倒在地上,行了庭参大礼。   耿二力面色青黑,神色可怖,他没有叫人起身,径直问,声音跟个夜枭似的,“张彪的案子南镇抚司那边儿审的怎么样了?“   “回禀大人,南镇抚司收集了证据罪证,欺男霸女和盘剥良民的罪行成立,判了张彪一个脊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到贵州龙场,看守草料“跪着的属官暗暗叫苦,他们的头目对这个张彪恨之入骨,这个结果他肯定不满意,自己等人不是要做出气筒?   “唔唔……也罢“耿二力却意外地没有怒,反倒口气温和,“张彪怎么说,都是咱们北镇抚司的人,哪怕是个罪人,咱们也不能抛弃兄弟“   “大人义薄云天,直追关圣帝君“属官们摇唇鼓舌,大拍马屁。   “这样,听说那草料场附近有个山神庙“耿二力点点头,轻轻受用了,“你们几个就跟着到那里去,暗中看护一下他,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啊呃呃……“众位属官愕然。   “怎么?我说的话,听不懂么?“耿二力横眉立目。   “听得懂,听得懂,属下等保证照办,他到了龙场,我们就去山神庙“有个机灵点儿的赶紧应命。   “唔,你不错“耿二力背着手儿走了,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揉了揉腰背,可被卓哥儿揍得不轻,不就是随口问问他那话儿还能不能用么,至于下这么狠的手,还有小妹,真是嫁出去的妹子泼出去的水,这么大劲儿掐老哥。   “哥儿几个,咱们真要去贵州那穷乡僻壤啊?“有人的急转弯儿还没有完成。   “傻缺,让张彪去不了贵州不就行了“机灵属官很有优越感。   “可是,这,这可没有上官的授意就这么干,似乎,有风险呐“这人掐着手指算计得失。   “万一事情败露,咱们可就遭殃了,这事儿不能干“这个属官胆儿不够肥。   “镇抚使大人的意思,是这样的么?“有人执着于揣摩上官意图。   “要不咱们再去跟刘都督汇个报,搞不好会有转机“有人打算以毒攻毒。   “别瞎几巴比比了“机灵属官翻个白眼儿不想搭理他们,“镇抚使大人,那就是跟刘都督穿一条裤子的,张彪活着,咱们就跟着去贵州,张彪死了,镇抚使大人高兴,但是暗杀的事儿一旦暴露,责任全都在我们身上“   “这个不对啊,要是咱们真去了贵州,镇抚使大人不就失算了么?“有人的意见跟机灵属官不一致。   “蠢,其蠢无比“机灵属官有点儿暴跳如雷了,跟这些人秀优越,快感很不强,“咱们要真去了贵州,借着咱们的手,张彪受活罪不说,也算是顺手惩罚咱们,把咱们也给流放了,你刚刚说了啥不记得了?镇抚使跟林大人什么关系不记得了?“   众属官顿时悚然。   林卓很郁闷,他刚从考场回来,还没过上点儿安生日子,家里就已经沸反盈天,每天来拜见送礼的人川流不息,每个人都不怀好意地往他的下三路看,连李御姐也不例外,别人是隔着裤子看,李御姐作为潜在的用户,不放心之下,是直接上手把他剥了看得,尽管李御姐看到林卓的龙精虎猛擎天一柱分外惊喜,忍不住一声惊呼出声,眸中水光潋滟,让林卓很虚荣,但是被女人剥了裤子的感觉,始终是不美好的。   林卓的这股闷气,只好泄在他的女人们身上,晚上可劲儿地在这帮敢于怀疑他的女人身上折腾,怎么求饶撒娇都不好使,非要重振男人雄风不可。   最夸张的一次,直接闹腾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他的四个女人两个通房丫头都爬不起来床,勉力起来之后,尽管满面红光,水润无比,却都是嗓子喑哑,叫得太多太大声,破音了。   这个情况,让可儿还有另外几个大丫鬟受惊不小,看林卓就跟看狼似的,老远看着就飞叉叉逃跑,倒是让林卓非常满意,男人雄风么,不服不行,不怕也不行。   林卓沾沾自喜,后遗症也不是没有,张婉儿林泰来两口子逮着机会,少不得暗示敲打,要他疼惜姑娘们,张佳胤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派人又送了个横幅来,还是那俩字儿,节欲。   林卓这几天迎来送往,倚门卖笑,倒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跟新任的兵部尚书曾省吾、吏部左侍郎提调中央军的申时行等人在赏赐辽东功臣方面进行了有效沟通,他的支持者也大概摸清了林卓的想法,面子工程可以不搞,实质性的好处,得吃干抹净。   在边镇和中央军大搞乾坤大挪移,勋贵的意见虽然不重要,却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武定侯、武清侯乃至英国公,还有平南伯刘显,都很支持他,当然勋贵的支持,不能跟文官一样,待时而报,升个官,口头上帮个忙,就两相便宜了,必须得**裸当场利益交换,真金白银摆在明面儿上,南北两洋水师,中央军,还有朱雀、玄武两大特务营,都在林卓指掌中,让很多勋贵垂涎三尺很久了,让出一些不轻不重的位子,也无关紧要。   林卓对英国公很感兴趣,不只是因为他爵位高,也不是因为在北洋水师和辽东事件中一直坚定支持自己,而是因为这位老牌勋贵,是带着儿孙一起来探望他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迪拜塔   英国公张溶摆出的架势基本上是他们英国公世系的三代接班人了,他的两个儿子张元功、张元德,还有张元德的嫡长子张维贤,这个意思不好揣摩,但是当家男丁倾巢而来,总归是好意。   “林大人,南洋水师远在闽浙,老夫无意插手,若是北洋水师方便安排,只要是堂上官,佥事、同知什么的安排一个,也就行了“英国公张溶年岁已大,七十多岁的人了,袭封英国公爵位也有四十余年,老当益壮,反倒是他的两个儿子未老先衰,尤其是长子张元功,连个儿子都没有弄出来,很不给他老爹长脸,老二也好不到哪里去,费了牛鼻子劲才搞了一个儿子出来。千顷地里一根苗儿,子嗣艰难的问题,从初代英国公张辅开始,就一直困扰着英国公世系,几乎成了老张家的魔咒。   “这个自然,军工和船政总局,也可安插些人手,英国公无需客气“林卓见老国公帮了那么大忙,只要这么一个位子,有点儿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求宰。   “那,呵呵呵,老夫就不客气了,我有个姨表亲……“张溶脸皮比较薄,还似摸似样的红了一下,搓了搓手,才开口应下了。   “好,这些都没有问题“林卓也很爽快,他只要大方向,弄成清一色,有弊无利。   “如此,只要朝议通过,林大人的措置,老夫必定鼎力支持,只不过,那定国公老徐家,咱们可也不能让他过得太舒坦啊“英国公老而弥辣,交易做成了,就想着对付勋贵中的逆流。   “哦?“林卓笑了,“以老国公之见,以这些把柄,逼迫他配合咱们的行动,还不够?“   “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勾结倭寇,陷害大明官兵,抄家灭族都不为过“英国公白胡子一抖,很是不满意。   “老国公,这朝堂就像个大染缸,各种颜色,都得有“林卓站起身来,朝着书房的窗子,几枝青梅交错,毛茸茸的小果实很是可爱,“定国公必须得付出代价,但是不必急于一时,动作太集中,太剧烈,那就太扎眼了,要知道,人言可畏啊“   “唔……你们文人的弯弯绕我不懂“英国公摇着头,摆摆手,“但是,林大人说了,肯定有道理,那就先放他一马“   “呵呵呵,老国公,咱们不主动从正规渠道动他,恐怕被他连累,看他不顺眼的,也大有人在,私下的小动作,小摩擦,也是可以有的么,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再出手,事半功倍“   “怎么说?“英国公抡圆了眼珠子,紧跟着追问。   “咱们的第二批海贸船该出海了“林卓悠悠然,“上一次,他们不想交关税,不想咱们控制水师,这一通闹腾,这一次,他们就算是要交,也找不到门了“   “哦,哈哈哈,哈哈哈“英国公很快忘记了跟定国公的不愉快,家大业大的,花销太多,挣钱要紧。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林卓觉得,再没有比自己掌握主动占尽先机而对手只能随风起舞更愉快的事情了。   英国公觉得,再没有比自己能大把捞钱而老对头只能干看着让人愉快的事情了。   笑声中,萱萱的倩影在窗前翩然而过,这个大女孩儿兴冲冲的捧着个精致的模型,想必是她最新的设计成果,来跟老哥交流心得的。   看到门外警戒的马千乘,萱萱顿住脚步,撇了撇嘴,转个身就要走人。   林卓心一软,他最是不忍看到萱萱背向他转脸,总觉得像是要失去心头宝一样,更别提在她兴头上让她失望了。   “萱萱“林卓顾不上失礼,脱口叫了一声,萱萱闻声,转过身,古灵精怪的脸上,笑容灼灼灿烂。   “老国公,晚辈失礼,这是舍妹萱萱“林卓把妹子唤到跟前,介绍给了对面老张家的三个老男人,一个小男孩儿。   “嗯嗯,好,钟灵毓秀,标致得紧,不愧是林大人的妹子“张溶年岁已大,百无禁忌,上下打量着萱萱,没口子夸奖。   “见过老公爷“萱萱盈盈一福,倒也不怯场,事实上,有刘珌和沐燃带着,她在京师的勋贵家里头走动也不少,英国公家里带把儿的少,女孩儿却有很多,她也去过好几次了的。   “唔唔,好,来,我找找“张溶捋须点头,对这个秀美端庄的姑娘好感度爆棚,在自己身上上摸下摸,最后在腰带上取下一块睡莲形状的乌黑暖玉,“呐,拿着,小丫头,这是老夫的见面礼,京师都传闻林家大小姐是林大人的心头肉,什么好东西都不缺,你可不要嫌弃“   看着这个黑玉睡莲,张元功兄弟俩都喉结微动,显然是知晓其来历的,而且虎视眈眈已久。   林卓收在眼底,却没有开口,要与不要的,全看自家妹妹心情,了不起还你一份价值差不多的礼,咱可不差钱,随心所欲的那种不差钱,林大财主歪着脑袋牛逼哄哄。   萱萱并未像普通的孩子一样,抬脸看哥哥求教,而是落落大方地说道,“老公爷的礼物太贵重了,女孩家不能接受那么重的礼,早就听闻老公爷虽然长于戎马,但书法造诣也是不俗,要是老公爷要给见面礼,不如就帮萱萱的这个设计模型题个字吧“   “哦?哈哈哈,好,不怪林大人宠你,果然是个好闺女,心灵手巧嘴巴甜,好闺女,我看看,你这个什么模型,是座房子么?“老张溶微微一愕,旋即哄声大笑,接过萱萱怀里的建筑物,开始细细端详。   “爷爷,我觉得这个模型,应该叫迪拜塔“一直都是小透明的张溶的大孙子张维贤突然开口了。   林卓悚然一惊,迪拜塔,什么鬼?穿越同行?   “哦,乖孙,你且说说看,为什么要叫迪拜塔?“张溶显然很宠溺这唯一一个孙子。   “萱萱妹妹这个高楼,高逾五十丈,底座粗壮浑厚,下半部修长纤细,在上层却又突地溢出圆柱平台,若是落成,高耸入云,壮观非常,来到塔下的,谁能不生敬畏而屈膝跪拜?跪拜天地祖宗,乃是良知,此塔有此启迪之效,不失教化之功,故而孙儿认为应该叫迪拜塔“张维贤不慌不忙,分析来龙去脉,不骄不躁,很有一番小大人的气度,一点儿不像是十四岁的孩子。   听到这个解释,林卓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不是同行就好。   “嗯嗯,好“张溶笑得见牙不见眼,摸着张维贤的头很是慈祥,“不知萱萱丫头以为这个名字如何呀?“   萱萱落落大方,“小公爷赐名,自然是极好的,小公爷也通建筑么?“   “我这乖孙,学经史子集没什么本事,杂七杂八的倒是看了不少,勉强算是博学多才,来,我这就给你题字,你可得把它盖出来才行,要不然,老夫的字儿,可就不能与世人见面了“张溶语气中充满骄傲,大大炫耀了大孙子一番,才挥毫运笔,三个草书大字就跃然而出,笔锋遒劲,气势雄浑,虽然不拘细节,却别有一番味道。   “老公爷放心,林卓在大兴郊外,土地也不少,由着这丫头折腾,那温泉庄子,都是稀奇古怪的,这个虽然庞大了些,只要她高兴就绝无问题“林卓毫不掩饰对妹妹的百依百顺,当场给打了包票。   “萱萱妹妹,我觉得这个设计,上下宽阔中间苗条,不太安稳,要不加上两栋辅助的楼怎样,又能支撑,又能多些空间“张维贤却对这个他命名的建筑物上心了,凑在萱萱身边,指指点点的提意见。   “小公爷,要是多了辅助的楼,安稳是安稳了,可就没有没有惊心动魄的韵味了,辱没了小公爷赐下的迪拜两字,岂不是罪莫大焉?再说,世上安安稳稳的建筑多了,也不差这一个,是么?“萱萱恭敬回应,笑吟吟的,给了一颗软钉子,萱萱大小姐得林卓真传,面上和气,骨子里傲骨嶙峋,这可是姐的设计,谁要你插手。   张维贤讷讷而退。   林卓见状,怡然而笑,意甚得意,张溶面上笑容仍在,老脸却有点儿挂不住。 第二百五十二章 林卓游街 ?  按照大明朝的科举规定,以官身参加科考的举子,在张榜之前,不能参与朝政,也不能以官位便利行事,官方词汇叫做蛰居静摄,以免出现舞弊事件,干预会试的阅卷工作。WwW.⒉   这个惯例,是在无数惨痛教训的基础上得出的,明初百废待举,开头的两个**oss脾气不好,极擅长一怒之下就清空朝堂的技能,人才不敷使用,举人授官很常见,国子监的监生授官也很寻常,当官当个三五载,他们再参加科举,竟然无往而不利,个个榜上有名,以至于形成了潜规则。   刚建国初期,一切都是草台班子,将就将就凑合凑合,也就罢了,到了政权稳固后,科举鼎盛,应试举子多如过江之鲫,连续爆了好几个舞弊大案,让大明中枢颜面大失,这才把官身举子的考试限制弄得很严,甚至被蛇咬了怕井绳,轻易不敢开口子给举人授官。   林卓自然也不例外,蛰居就蛰居,只不过他不露面,他的触角,在朝堂的动作却变本加厉的剧烈,虽然没有涉及辽东的赏功罚过,只是边边角角的铺垫和异动,产生的效果,仍旧让很多人心有余悸。   北洋水师暂代提督李文全上奏,北洋水路已经宁靖,请依南洋水师例,设置关税及稽查队。这件事内阁老两位和大家伙都有心理准备,这个可是林卓的痛点,就为了这个才大闹辽东的,如今已经是既成事实,也就无波无澜的通过了。   吏部左侍郎兼提调中央军申时行上奏,期六万中央军操训已成,分别派驻蓟、辽、宣、大四镇险要关隘驻守,调动关防,中央统摄,给养物资,中央拨给,二期中央军拟训员额为十万人,为增强中央军训导,请调宣大总兵麻贵入京担任教训长职务。   为了填坑,兵部尚书曾省吾紧跟着保举南洋水师提督刘珽接任宣大总兵。   至于继任南洋水师提督的人选,由于海军大臣还在等会试结果,不能上朝,暂时就空着了。   这两个动作,对其他人影响并不大,只是感受到了林卓重新杀回来的灼热感觉,那种不知名大手即将搅动风云的气氛,很沉郁很压抑。   但是有两个人的感觉非常明显,王正亿和张四维紧张了,这事儿很费思量,北洋水师暂代提督上书论事,是不是就没有老夫的位置了呢?我是不是还要抢救一下呢?林卓不动辽东,却先把心腹派到了山西去,无巧不巧地,就跟咱老舅宣大总督王崇古一文一武搭班子,安的是什么心?他这是下狠心要死磕,还是个警示?   不仅如此,有些不能拿到朝堂上去说的事情,也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京津河道上,来往不息的巨舰大船,码头上堆满了的各式各样的货物,都预示着,又一波海贸大生意要开张了。   只不过,有些以前没份儿的,现在依旧没份儿,有些以前有份儿的,现在也没份儿了。   有那胆子比较大的勋贵,不信这个邪,瞎掺和乱入,混在船队里跟着一起走,打算浑水摸个鱼,结果刚出德胜门水门,就被稽查船队当场拦截,连船带货全部没收不说,船上的管事家人,就地被丘八大爷割了脑袋。   一股不同寻常的庞大压力,在水面上沉重地覆盖延伸开来,强大到令人窒息。   林卓这会儿正在梳洗打扮,可儿不要任何人帮忙,一个人黏黏糊糊地伺候师兄。   可儿前几天怕师兄怕得狠了,天天躲着,打个照面都心惊肉跳,生怕被师兄看一眼就流血失-身了。   这几日,经过她的细致观察,哈茗的大腿又合得拢了,清漪的屁股也不会不敢落在椅子上了,耿小妹的脸不那么红了,沐焰的胸前也没抖动得那么得瑟了,妍儿瑾儿的嗓子也不哑了。可儿判断,师兄已经从狂化状态中恢复正常了,警报解除,可以接近了。   “小妹姐姐,清漪姐姐,是这么梳髻的么?“可儿专心致志地忙活好半天,临近完工时,才问了一嘴。   “是,就这么给你师兄扎髻,让他坏“最疼林卓的耿小妹,这次连看都没看,就应声了,声音****入骨,带着嗔怪,她被调理地上下通透,花骨朵儿似的年纪,以极快的度被催的很熟。   “哼,这坏人就该像头狼一样,披头散上街,还梳什么髻,隐藏了本性,不真实“清漪也没好话,懒神无气的,她现在都觉得身上骨头上最里面的那层肉在细细的抖,抖得她心慌。   “可是,不像啊,倒像是个道士呢,咯咯咯“可儿打量了一番,觉得不对味,她动手能力差点儿,但还是有基本的审美底线的。   “诸位居士,贫道空虚公子,有礼了“林卓跟着搞怪。   “还空虚?你等着,我们现在六个,加上可儿七个,再等多几个人,让你天天虚,看你还嚣张得起来不?哼“哈茗彪悍依旧,小手儿隐蔽地揉了揉大腿根儿,那里被推车推得太久,肉肉一直涨。   “呵呵呵,凡人,不要挣扎了,没有用的,就乖乖从了老衲吧“林卓不以为意,脸上色眯眯的,完全不怕官人我还要这种威胁,庇阳经在手,天下我有啊。   “没个正经“沐焰扭着腰肢走上前来,短短几步,风情万千,身体里带着醉人的味道,她伸手把林卓的丸子头髻打散,重新给他编,“你干嘛要到街上去,还安排得那么招摇,带着汪公子他们也就罢了,还带着千乘他们,就跟净街虎巡街似的,要去当纨绔恶少啊“   “不是我想当恶少啊“林卓提到这个就悲愤莫名,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无穷无尽的,他从来没想到,自诩最擅长运用舆论攻击的他,也会被舆论给摆一道。   就他受伤生病这点儿事,张嗣修那个混账传出去之后,大街上编排他的各种病情演绎,相爱相杀,已经足够写一本银瓶梅,再写一部腐女男男文的鸿篇巨制了,林卓歪着嘴巴鼻子,气咻咻的,“我不能去上朝,只能去百姓中间转一转,让他们都知道,我活得好好的,而且取向也很正常,那个啥夜间生活也很和谐,无需他们过多操心“   “咯咯咯…“林卓的惨状,说出来,果然逗得大家都很开心。   “就该让你吃点儿亏“沐焰忙完了手上的活计,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说不清是揩油还是撒泼,“省得老是欺负咱们姐妹“   “嘿嘿嘿“林卓贱笑一声,摆个交党费的雄姿,“各位美人儿,且看为夫,把京师大街搅他个天翻地覆“   林卓穿上骚包的灵竹系列专属服饰,外袍上显眼地绣着一丛苍翠的秀竹,还拽上一把扇子,往衣领子里一插,脸上扑点儿粉,抹个唇膏,弄得跟上夜班的失足少男似的。   这才带着汪秉宜他们六七个住在林家的士子兄弟伙,招呼上马千乘和一众司命卫队特种兵,上街去也。 第二百五十三章 流毒无穷 ?  会试已经结束,金榜尚未贴出,正是各地文人骚客疯癫的最好时节。WwW.⒉   林卓率众走在京师的大街上,感觉大明的善之都已经被莫名的酸气所笼罩,应考的举子们考完试,放下了一大坨心事,颇感阳气勃然,身轻如燕,一个提纵就能飞升日天。   挥得好的,情绪高涨,饮酒作乐,静等金榜题名,表现很挫的,情绪郁闷,趁着噩耗没有公布,且放浪形骸,功名拿不到,先爽上一把,青楼楚馆睡个遍,才不枉来京师走这一遭。   满大街之乎者也震耳欲聋,仁兄贤弟不绝于耳,林卓恍然有种置身事外,默默看一帮逗比搞大明科举cosp1ay的感觉,嗯,应该还有口号,“封建科举,八股取士,害人不浅,废除高考,刻不容缓“。   “呵呵呵“林卓仿佛看到了苦逼的高中学子,用这种方式集体自渎,寻求片刻的爽感,笑出声来。   “卓哥儿,莫要笑了,口水擦擦“汪秉宜在旁边看不下去了,顺着林卓的视线看到了一个肥臀犹如磨盘大小的熟年女子,体型壮硕,面目阳刚,还有几茎胡须,实在不忍直视,“我说卓哥儿,咱们是来用行动辟谣的,你这幅样子搞不好起了反效果,明天大街上又传闻林公子得了花痴病,得不偿失啊“   “咳咳咳,汪兄,瞎说什么实话呢“孙继皋也不是好东西,表面上继续跟汪秉宜抬杠,暗地里煽风点火,损林卓损得毫无痕迹,“卓哥儿就不能有个真情流露么?爱我所爱,乃是人之自由,萝卜青菜,人卓哥儿就好这一口雄壮的,你管得着么?“   “尔等也是够了……“林卓被口水噎得翻了个白眼儿,看着自己的两位士林扛把子格外无语,他俩这种有点儿阴损刁钻的变异属性,该不会是被自己给传染的吧?   “林兄,按照今日的游街行程,站乃是吾等大本营,蜀中会馆“郭廓对这个氛围很不满意,作为游街行动的总设计师,他必须暴力强刷存在感,拿着个行程表比比划划,苦口婆心劝诫林卓,“天择学社全体同仁,在京师的蜀中士子、举子、商贾员外还有少部分官员已经在会馆等着了,都要一睹文坛宗师的风采,我门票钱都收了,咱们不要再耽搁时间,若是林兄实在有意,我可暗中命人把那位大娘包下,让你一偿所愿“   看着郭廓挑着眉噘着嘴,一副很够哥们儿很贴心的嘴脸,林卓恨不能给他个冲天炮锤,让他到鸭店一偿所愿去。   “林公子,别来无恙“   “林公子,久仰久仰“   “见过林大人“   ……   蜀中会馆聚集了约莫有近千人,看到林卓等人举步进来,气氛很是热烈,大家一拥而上,层层叠叠的人头蔚为壮观。   “感谢诸君厚意,林卓幸何如之“林卓登上高台,拱手施礼,感慨万端,搞了个即兴演讲,“见到诸位,如同看到故园山山水水,心动非常,林卓生在蜀中,长在蜀中,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怀念蜀中的父老乡亲“   “林公子,你在蜀中遭际颇多,屡屡受创,你如今成就斐然,为蜀中增光,蜀中却大大对不起你“有个年纪颇大的老先生,杵着拐棍儿在地上梆梆作响,显然很为林卓不平。   林卓走下高台,到人群中间,漫步缓声,娓娓诉说心事,“老人家言重了,林卓行事,只凭正道人心,与浑浑噩噩心术不正之辈绝不相容,无论在何时何地,总会有宵小心怀侥幸,暗施冷箭,只看我今日尚且健在,尚且活蹦乱跳,尚且妻妾成群,便可知,邪永远不能胜正“   “好,林公子不愧蜀中之光“   “壮哉斯言“   “有林公子在,蜀中浩气长存“   ……   林卓的言语力道雄浑,让人心怀激荡,叫好的声音此起彼伏,只是可惜,不知为何,林公子时不时挺挺胯部,意甚炫耀,大煞风景,此举有何深意,难以索解。   林卓又跟这些人做了些交流,花了大半个时辰,在郭廓催促之下,才暂且作罢,临别之时,林大公子不忘了煽情,“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蜀中以水土养育我,以八方风雨教我做人,漂泊四海,魂萦梦绕,总是家乡“   人老多情,年老的士绅员外,闻言,免不了老泪纵横。   “也许该回去看看了“宦海沉浮有年的中年官员,思乡之情更切。   “林公子果然风华绝代,气象万千“年轻的朋友们,永远只注重表面。   按照郭廓的安排,接下来又去了湖广会馆和浙江会馆,这两地算是孙继皋菜根学社的地盘儿,但是也有为数不少的商贾,是金凫开眼商团的成员。这个画风就要实在轻松的多了,跟开茶话会似的,大家伙儿围坐一团聊聊文学,聊聊商业,没那么狂热,那话题,却有些敏感。   “林公子,我等不敢议论朝政,只是我等在海上讨生活,总缺个主心骨“很高大精干的海商,站起身说话,关心的都是切身利益,“林公子是海军大臣,最近又给关税正了名头,这海贸可能长长久久?“   林卓神色严肃起来,这个问题他必须明确回应,还得说清楚,“诸位,大明帝国领先全世界,就相当于是你们家里的嫡长子,不仅有好处,能继承家业,也要有担当,要不然,他这个位子也不一定坐得稳,海贸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应该是履行职责,把海上散落的岛屿和民众纳入大明的怀抱,让天朝文明的光芒照耀他们,让全世界结为一体,共同进步“   “咱们大明已经是最领先的了,有必要放下身段去那些野蛮没开化的地界儿去吗?上进的自然知道来天朝,不上进的,也就由着他们好了“也是开眼商团的,只想着眼前大把赚银子,不想开疆拓土筚路蓝缕的干粗活儿。   “大争之世,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次,林卓没有多说,这需要一个过程,也需要契机,说教没有用处,等到有人上门抢生意抢商路了,他们有了切肤之痛,就有紧迫感了。   “林公子高屋建瓴,高瞻远瞩,我等受益匪浅,定当好生领会“能加入开眼商团的,都是很进步的,蹙着眉毛沉思地居多,不是抱残守缺油盐不进的顽固分子,要是顽固,也没胆儿下海。   林卓一行人在京师东钻西钻,一天的功夫就开了四五场见面会,见了精英阶层的数千人士,表了很多重要讲话,交流了很多思想和理论,让林卓身心都很愉悦。   明天再逛悠一天,想来足够在舆论界产生刷屏的效果,就没人再念叨林公子的脐下三寸之地了。   一天之内,神出鬼没的林公子,多次在各大会馆现身,产生了剧烈的追星效果,满大街的消息人士在打探林卓的下一步行程,都想要跟这位仁兄亲密接触一二,男男女女都有,甚至有的派出家丁小厮在剩余的会馆门口盯梢,准备守株待兔,影响力势头爆棚,形势一片大好。   影响力什么的,林卓并不很在乎,他也不缺,重要的是把他的流毒散布出去,有人开始动脑了,就是好事儿,伟人都说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二百五十四章 党争鼻祖   有人捧就有人踩,这是至理。   只是踩得下去,踩不下去,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林卓为自己身体正名的行程里,终于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   结束了在福建会馆的串门之后,日已当午,林卓等人邀请了福建会馆的与会人员,打算就近包场食无竹第一百零九号分店,一起聚个餐,吃了饭也好有力气继续骚包。   走过一家大型书店,看标志,应该是翰墨书坊的旗下,算起来也是林卓的自家产业,里面人头纷涌,呐喊声此起彼伏,比之于林卓的见面会,不相上下。   侧耳一听,争辩的焦点,还就是他林卓。   “……那林卓就是一个不务正业,媚上欺下之辈,趋奉皇家,毫无读书人傲骨……“   “……林公子见识深远、文采斐然,于国又有大功,不知这位仁兄大言炎炎,又做出过什么功绩……“   “……几本书,几诗词,就敢妄自尊大,以士林魁自居,这会试金榜,可还没有张贴出来呢,岂不是太过心急……“   “……能写出几本书,能有大名遍布南北,怎就不是士林魁?莫不是兄台才华能在林公子之上?“   “……且慢且慢,大名遍布南方,也就罢了,咱们北方,可不认这个什么魁……“   “这位兄台又是何等人物,我乃河南举子,素来仰慕林公子,你代表我、代表你自己,还代表北方,代表北方士林,还不得忙死你,你是四个代表么?“   加入辩论的人越来越多,局势也越来越混乱,郭廓暴躁如雷,一趟子就要去威,林卓眼疾手快,赶紧把他按住,他还想看看好戏呢。   郭廓被林卓压在身下,满心不爽,这厮最是见不得有人破坏他的行程表,眼看汪秉宜、孙继皋在内的众人扒着墙角,听得津津有味的德行,下一站山东,估计要流产了。   “……早就听闻林卓行事霸道,在蜀中乡试,他的天择学社全数榜上有名,与他不睦的夔州府,却全府士子尽数遭到黜落,这一科会试,春闱安排在夏天也就罢了,听说他林卓和汪秉宜、孙继皋三人均是夺魁热门,敢问世间,可还有公道……“   “公道不公道的,也不能全依着你,人家有本事,有才学,凭什么就不能当魁?难道就因为名声过大,名望过高,就不能当会元,得拱手让给你不成?你有那个能耐么?“   “……科考之路艰辛,林卓以举人身份依然跃居朝廷四品大员,又笃定要占据头榜,一个位子,就是一分机会,还是头榜的机会,实在可惜啊……“   “还是那句话,凭什么?凭什么有才学不能当四品大员,凭什么有才学不能占据头榜?就凭你很惨么?就凭你少了一分机会么?你要有能耐,你就把林公拱下来,我等为你呐喊助威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   林卓渐渐分清楚了,一直在挑刺儿找茬儿,试图煽动气氛的是个河北高邑县的举子,叫做**星,跟他唱和的也多半都是北方举子,另一边儿给自己出头补锅,不停讥讽老赵的,也是北方人,一个通州的李三才,一个河南的魏允孚,支持他们的,却都是西南东南各种南的南方士子。   林卓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不停起哄造势,却屡屡被泄气的**星,要是没有重名的话,这人可是日后东林党的创业元老,大明党争的开山鼻祖。   因为魏允孚屡屡用林卓的才学打脸,恼羞成怒的北方举子,也就顺势开始攻击林卓的才学。   “……林卓为官之后满身铜臭,所作多是市井俚曲,竞无文采华章,不过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或者是灵气全无,沦于风尘俗吏……“   李三才是个毛头小伙子,二十郎当岁,战斗力和火气都很旺的年纪,只见他轩眉一掀,朗声驳斥,“……造福家国,平叛治乱,才是文人大德,你说三阙沁园春是市井俚曲,我说诵读沁园春而不感怀者,形同冢中枯骨,你说精忠报国是市井俚曲,我说诵读精忠报国不涕下者,形同禽兽……“   **星这边儿不服气,继续纠缠,“……不论身份,只说是文人,林卓已经泯然众人,少有文采华章……“   林大人看戏也看够了,排众而出,“不知这位兄台以为,要如何才能算是文采华章呢?“   林卓忙于公务,在士林的周旋并不多,没听过他的人绝无仅有,认识他的人却也很少,但是他身旁的汪秉宜和孙继皋都是士林头面人物,见过的不知凡几,再说还有马千乘的标志性特种兵服饰,这个阵容,一看就知道,来者是谁。   本尊一现身,现场先是大哗,后又寂然,期期艾艾者有之,热血沸腾者有之,欢欣鼓舞者有之,死不服输者也有之。   林卓抿嘴一笑,温润如玉,说的话却老实不客气,地图跑轰得震天响,“诸君莫要沉默,若是不服,敢请命题?“   **星也是不到而立之年,气性也大,就不信这个邪了,死命找个冷僻的题目给你,要是不能花团锦簇,看你好不好意思再当会元,说实在话,**星举人对林卓一路考来从无失手的战绩有点儿看不上,蜀中那嘎达,啧啧,不好多说啊,有几个进士来着?   于是乎,上天给了他无穷的勇气,出了一道惊世骇俗的题,“南星无福,18岁得贤妻而难久在,去我已有3载,望庭院旧物,难免叹息,只恨所学浅薄,唯轻薄小曲聊为抒怀,林公子素有宗师之誉,又多有红袖添香,想来能补我夙愿?“   这厮居然让林卓写一悼亡诗。   孙继皋难以忍耐,厉声叱喝,“赵兄台,言为心声,你自伤怀,旁人心心相隔,怎能尽如你意?再说请他人代笔,难免对你亡妻不敬,换个题目也罢“   孙继皋大名如雷灌顶,压迫感是有的,但**星却不服,梗着脖子抗声道,“赵某听说,人同此心,林公子既然号称词坛圣手,料来能够感同身受“   林卓这时候心里只想笑,悼亡诗,这个倒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剽窃感受,但是纳兰性德一个悼亡到死的苦逼人物,如此多的作品岂不是信手拈来。   林卓斜斜眼角,皮笑肉不笑地说,“若是赵兄台不怪在下无礼,林某一试人同此心也是无妨“   淡淡的讽刺扑面而来,若是**星真与妻情深意笃,怎会以她为筹码为难别人,还要别人人同此心。   围观群众,出了会意的嗤笑声,李三才的声音最是响亮。   **星不愧是个不择手段的人物,练到了唾面自干的九重境界,这点儿讽刺完全不在乎,咬紧了牙关,“若是林公子能以一阕经典补我缺憾,南星当感激不尽“   这一下倒是把林卓递到了墙角上。   书店外头一阵扰攘,越来越多的士子举子汇聚而来,包括久等林卓不得的山东会馆诸位人物,都来看看,这个热闹要怎生收场。   林卓默然片刻,吩咐笔墨伺候。   “此恨何时已?“   一笔西来,凌空而至,一阕金缕曲在林卓笔下慢慢流泻而出。   旁边魏允孚、李三才等人,见到成作,不由吟诵不已。   “……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还怕两人俱命薄,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朗诵完毕,偌大翰墨书坊,鸦雀无声。   林卓看着**星,看着这个大明朝的党争鼻祖,心绪复杂。   他一直认为,大明需要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集中起最多的力量,才能纵横万国,文人的盘根错节特性,注定了他们无法承担这个责任,真实的历史也佐证了这一点,文人势大难制的时候,他们不会向外,还是向内,会斗成一团,斗得忘乎所以,连脊梁骨都斗断了。   只有加强皇室,牵制住文臣,才是出路。   但是可惜,林卓自己,也是个文臣,他掉进了伦理陷阱,像今天这样,挨骂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   **星一脸讪讪然,捧着卷轴,很珍惜,很感激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向林卓讨要了一阕诗词,前面的言语如刀都没有生过,“有林公子这词,肯定能让亡妻感动不已“   林卓淡淡秒了**星一眼,“不然,赵举人伉俪情深,若是尊夫人泉下有知,只要出自贵手,哪怕半阙乡野土调,亦能有感于心,林卓何能,必不致此“   **星脸皮抽紧,仍然堆着笑意再三致谢。   林卓顿觉索然无味,也懒得跟他计较,拂袖而去。 第二百五十五章 葬花郎君   举子们是兴奋的,他们不仅见到了林卓,还见识了他随意挥洒就艳压天下的才华,在张榜前的狂欢时刻,这几乎成了又掀起了一次集体饮酒纵欲的高-潮。   “巴蜀灵竹,灵气逼人依旧,咱们同为蜀中士子,与有荣焉,正该庆贺一番,走走走,京师天香楼,不醉不归……“   “林公子风韵不减,才华倾世,有他在,我们这一科必将大名永垂,大家分属同年,前途光明,赏心乐事,赏心乐事啊,走走走,京师潇湘阁,脚不软不归……“   “林公子的水平如此之高,我等高山仰止难望项背,去休去休,想个甚的头榜头名,没有机会矣,走走走,京师阮郎巷,不放榜不归……“   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举子们癫狂了,让老鸨们兴奋了,纷至沓来的大头巾像是一沓沓行走的银票,姑娘们不够用了,有月事在身的也只得披红上阵,实在不够用,老鸨子少不得也抽空裸身上阵,应付一番,反正都醉成那个熊样了,费力给他夹出来都算是厚道的,谅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脚虾也没有能耐分清楚松的紧的,黑的粉的。   举子文人跟青楼姐儿们一相逢,产生了奇特的化学反应,竟然神奇的作用到了林卓的身上,这可是任谁都始料未及。   大明的特殊服务娱乐行业是达的,而且触角是极其灵敏的,影响力可以蔓延到整个精英阶层。   这里面有一个朴素的逻辑,不风流怎么能算作士子?   文人狎妓、携妓同游非但不会受到诘难,反而有助于增加知名度,整个社会对于文人阶层也就是整个统治精英,在**方面的容忍度是非常松泛的,隐隐然作风问题不仅不是个问题,反而还是一个加分项目。   现在的大学高校附近必然是小吃一条街外加各种低价旅馆,而那个时候的书院附近,却是文房四宝一条街外加各种价位各种形态的明妓暗娼,老夫子说的食色性也,实在是高度概括,极度精确,令人指。   南熏坊,林家的御赐宅院,这个原本的三进宅院,如今又胖了一圈儿了。   张全在城里买地的愿望被京师寸土寸金的现实给残忍的拒绝了,只能往大兴、门头沟那些地方去泄,但是买宅子还是可以的,两边的几家几户,只要有卖的,最先捧着银票虎扑上去的,总是张全,就算是现在不卖的,他也要凑活过去问问以后会不会卖,提前付款有没有优惠之类的,活生生把期房和楼花炒到了大明朝。   就这样,摊大饼似的,东打通一下,西打通一下,林家大宅就越来越肥胖,东一块西一块,形状很不规则,用萱萱的话说,丑得无可救药。   林卓正在花园的亭子里跟王正亿老先生聊天,王先生还是很想重回一线,到北洋水师的热土继续挥洒光和热。   王正亿左右顾盼了一番,见四下无人,只有林卓的内眷在隔壁嬉闹的声音传来,也就放软了身段,“林大人,老夫老眼昏花,对不起北洋的弟兄们,只恨当时猪油蒙了心,没有跟北洋同甘苦共患难,还请林大人给个机会,让我弥补前过啊……“   “王伯爷,我虽然总领海军,可弟兄们的情绪,总是要照顾的,要是上下离心,恐怕得不偿失……“林卓慢条斯理地应付着,听着隔壁可儿的惊叫声,还有哈茗得意的笑声,心中失笑,自己的房里人,基本上都被哈茗这个女色狼糟蹋了,妍儿瑾儿看到她就脸红,比看到自己还敏感,现在魔爪又伸向了自己的正房小妻子,今晚必须得教训一下,带着娘子军一同起义。   王正亿见林卓脸犯邪光,神色隐晦,心中提了起来,位子拿不到也就罢了,要是还结了仇,那可就大大不妙了,赶紧打悲情牌,“林大人,说起来,咱们这新建伯虽然是世袭的伯爵,根底实在太浅,没有个面上话事儿的职司,再没了海贸,真就在京师混不下去啊……“   林卓闻言点了点头,这个倒是真的,从王守仁受封,到王正亿,也不过三辈儿,赶那些建国的、靖难的老牌勋贵差了老鼻子了,而且不怎么受待见。   “林大人,说起来,您是何心隐大家指定的心学接班人,咱们都是同出一脉,你看这个……“王正亿又搬出了他们家老爷子,这也是勋贵子孙的通病了。   “哎……“林卓长叹一声,似乎很是无奈,“王伯爷,我这关倒是好过,我也无意为难谁,只是北洋军心要想挽回,必须得有实际行动呐“   “有有有…“王正亿听到转机,赶紧掏干货,“这是我这段时间潜心收集的名单,这些商人都是跟巫家有瓜葛的,这些是在对付咱们北洋的行动中出了力的,八成都是山西那边儿的老抠儿,等刘总兵上任了,得好生整治整治……“   林卓听得想笑,真是个老滑头,这种名单,他的拜上帝教早就整理了一份出来,连背后的根根须须都清清楚楚,用个纸飞飞就想了事,简直图样图森破,“伯爷,只靠刘珽动手,那谁知道你呢?“   王正亿嘴角僵硬,“那您的意思是……“   “有句话叫做以血还血,他们沾了北洋的血,北洋的人,可也得沾点儿他们的血才成……“林卓索性说开。   “这……“   “北洋的亡魂在天上看着,我也在看着,王伯爷,收拾个把商贾,不会也拿不下来吧?“林卓用上了激将法,潜台词是,这不仅是态度的考验,还是能力的考验,要是您老人家真这么没用,我用你统领北洋才是脑子进水。   “行……“王正亿一咬牙,一跺脚,就应承了。   林卓瞟了一眼桌上的纸片,悠悠然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然后惜月就甩着丰腴的身子扑了过来。   “吧唧“一声,林卓在惜月的圆脸上亲了一口,看着她揉着胸口不停大喘气,风景独好哇。   惜月大急,抓着林卓使劲儿用力,好半天才说出话,“下面人传来的紧急……紧急消息,好像,好像有很多人,要往咱们家来“   “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咱们家呀“林卓不以为意,掐着她肉肉的腰肢细细摩挲。   惜月无奈,伏在林卓身上,忍着身上的麻痒,努力解释,“是一起来,一起到咱们家来“   “嗯?“林卓终于感到诧异了。   这时候门外已经响起剧烈的喧闹声。   “公子,公子,不好了……“马千乘也慌乱着冲进来,一点儿也没有往常睥睨群雄,吾手下无三合之将的气概。   “别慌,慢慢说,是怎么回事?御马监疯了,还是京营哗变了?“林卓神情严峻。   “不,不,都不是“马千乘连连摆手。   问了好半天,才弄清楚,林大才子被堵门了,被一群教坊司人士,京师东西南北中各个山头的头牌啊花魁啦清倌人啊还有女进士啊,纷至沓来,将老林家不大的门廊堵了个严严实实。   一大群莺莺燕燕,聚在一起,齐声呼喊着林卓的新绰号,“葬花郎君“,强烈邀请林公子到自家什么小筑,什么水榭一游,不收费,可以倒贴。   林卓带着狗腿子马千乘爬上墙头,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香风浓郁,姹紫嫣红,约莫有百十号人,人人都是坐轿子的,丫鬟小厮什么的带着,在青楼里面,估计地位很高。   这么多人弄他一个?群p?虽然本公子的身体不怎么虚,但是你们当街干这种勾当,这么豪放合适么? 第二百五十六章 作风问题 ?  这次青楼头牌集体围堵林府事件,以顺天府的强力干预告终,亲自出面的顺天府尹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再三劝导告诫无效之后,举起了罪恶的黑手,勒令手下挥鞭子狠抽,一时间“啪啪啪“地皮肉声,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呻吟声,格外引人遐想。WwW.⒉   “多谢卿大人,有劳了“林卓亲自出门给这位顺天府尹道谢。   “无妨无妨,卿某职责所在,都是分内之事“名字叫卿鹘的顺天府尹年过四旬,身量伸展,是个美髯公,他拱手抱拳,看上去很是爽朗,“不过,林大人纵然贵人事忙,也该偶尔应酬一二,均施雨露,要是下次再出这种韵事,本官搞不好就不来了,辣手摧花,本官可也心有不忍呐,哈哈哈“   “卿大人说笑了“林卓看着这个名字很有主角气质,性情豪爽的府尹大人,一头雾水,“卿大人劳碌辛苦,不如就到寒舍休息一二“   “不必不必,林大人留步,本官还要返回官廨复命,改日再跟林大人盘桓请益,林大人那金缕曲,本官也是仰慕得紧“卿鹘客套一番,就要走人。   “过奖过奖,卿大人慢走“林卓被淋了第二头雾水,顺天府尹是京师地区的父母官,虽然名分上只是地方官,但是附郭皇城,是正经的正三品大员,权限更是非同一般,不是谁都能指使得动的,回去复命,向谁复命?   “惜月,帮我查一下,是不是有人约过我?“林卓回到后院,就跟惜月吩咐,听卿鹘话里的意思,是因为他放人鸽子,放得太多了,才导致的**?可他一份邀约都没有拿到,这是什么鬼?   “不用查了,哼,就知道到处逗猫惹狗“   “找正经人家的女子就算了,青楼女子你也要,胃口太好了吧?“   “卓哥儿要保重身体呢“   “你再敢去那种地方,我就把清漪她们全包了,让你一个人睡空房“   “师兄不能鬼混“   ……   林卓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怎么回事儿,就被喷得面无人色,只得大吼一声,“停“   众女暂时雌伏,不做声了,却都梗着雪白的脖颈不怎么服气。   林卓失笑,把跟妇女们站在一起,略微有些不合群的可儿抱在怀里,温声询问,“各位如花似玉的青天大老爷,骂人就算了,总得给个理由先,我到哪里鬼混去了?昨晚咱们是一起睡的好不好?“   “噗嗤……“众女当场就笑弯了腰。   只有哈茗还狠巴巴的,振振有词,“我们这是防患于未然“   然后几个女人扭扭捏捏不情不愿的一人拿出一大叠请柬。   “啊……阿嚏“林卓还没有接过,就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那请柬上的各种香气混杂在一起,实在刺鼻。   “咯咯咯“可儿在师兄怀里也忘了威了,拿起带着冰凉兰香的小手绢给他擦鼻涕。   “算了算了,我就不看了“林卓摆摆手,也不接那摞请柬了,他还是比较适合这种清新淡雅的味道。   众女讪讪然,说起来林卓确实啥也没做,倒是她们劫胡林卓的请柬,是不怎么对头的。   “吱呀“一声,高葵的小脑袋伸了进来,他是萱萱小姑搬来的救兵,来救驾的,他搓搓脑门儿,左右打量一番,没有搞清楚,是谁需要救,也就乐呵呵地往林卓跟前凑,一猛子扑进可儿怀里,跟这个最小的姨姨打闹。   林卓把怀里扭来扭去的可儿放下,站起身,轻咳一声,“你们知道错了么?怀疑你们男人,是不对滴,是要付出代价滴“   问完,背起双手,用怪怪的眼神扫视家里的一堆妖精。   旁边的小高葵觉得好玩儿,也跟着自家干爹背着手儿,扫视娘亲和诸位姨姨,弄得女人们脸蛋粉粉烫烫的。   林卓一撇嘴,转身走出书房。   高葵高大人也是一撇嘴转身要走,可惜,人小动作慢,还没有走出去,就被他娘沐焰抱在怀里,恨恨地亲了一口。   八卦这个东西,总是难以理解,你认为伟岸光辉的一面,迟迟流传不出去,你觉得丢人现眼的情况却总是迎风臭三里。   林卓的体会很深,帮别人写悼亡诗这种事,虽然最后的巴掌打得爽得很,但是总归不是一件常规的文人雅事。如果这种事儿还只是在闺阁之内、花楼之间流传就算了,客串一下别人的梦中情人,当做一下幻想的吉祥物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大到被朝廷官员攻讦,就更是蛋疼了。   “……林卓卖弄虚文,有失官体……“   “……林卓轻薄无行……“   “……林卓在会试之后,做这等事,不合情理,有违惯例……“   弹劾的奏章并不少,这些弹章内阁两位阁老没有票拟,直送宫中。   司礼监观点不一致,田义主张直接装箱卖废纸,冯保不置可否,张诚张公公花了好几个时辰的工夫,把弹章细细看了一遍,精心选了几份分量比较重,攻击性较强,论据比较充足的,进呈皇太后御览。   李御姐直接歪了楼,悼亡词这等晦气文字是没有人会报给太后皇帝的,她也是在弹章里看到了小情郎的新作。   李御姐看到这词,那叫一个心房洞穿柔肠百结,心中颤颤巍巍冤家冤家叫个没完,实在按捺不住,让张诚传旨命林卓入宫面训。   林卓摸不着头脑,入宫之后,就对上了李御姐好像要生吞活剥他的眼神,看的林卓肝颤。   “田义,林卓怎么也是四品命官,为维护体面,把内外宫监宫娥全部斥退,你留下就行了“   “是,娘娘“东厂督公田义约莫有点儿谱了,他一介阉人,碰到这种事,心神居然很有种刺激的感觉,脚趾尖都在过电一般颤抖。   他不仅心领神会地将所有随侍人等赶出去,自己也没有回到养心殿内室,而是在隔了几座门廊的殿外站定。   这样子,既让人以为田义公公一直在场,给林卓和李太后做些私密事的机会,又能观察敌情,随时通风报信。   “你个冤家……“   李御姐像是一头雌兽扑向林卓,狠狠的一口咬在林卓胸口上。   “嗷嗷……“林大公子岂是易与之辈,很快把握了重点,还以颜色,攀上了李御姐的最高峰,随后一些少儿不宜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出,有些压抑,有些激越,还有些贪婪。   林卓遭到太后当面训斥啦。   这个消息就像是长了脚一样传出去老远,弹劾林卓永远弹不动的言官御史喜大普奔,张诚张公公也大受鼓舞。   于是越来越多的奏折弹章飞入朝廷,攻击林卓的姿势也千奇百怪,内阁依旧无动于衷,打包送到司礼监,不置一词。   张公公秉烛夜读,熬了几个通宵,每到兴奋处,击节赞叹,吟哦不已,选了十余份内涵丰富的呈给太后,眼巴巴期待着对林卓的处分升级。   可惜,这一切只是个幻想。   容光焕的李御姐,下令全部留中不,几个言辞激烈,批评林卓眠花宿柳,不知节制的,不知触动了李太后哪根神经,随手被贬出京师,派到蜀中、滇南、辽东等地去当知县了。   为什么是这几个地方,看看那地方谁话事就知道了。   忙活了好几宿没有合眼的张诚也挨了好大一个没脸。   朝堂很快风平浪静,生活作风这点儿事,果然动不得林某人根基。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可笑可怜   林卓因为作风问题被弹劾,有李御姐罩着,他一根毛儿都没有掉。   但是吏部尚书张四维很上心,他认为吏部是干部的娘家,林卓出现这种生理层面的问题,是他这个组织部长老同志对年轻同志的关怀不够,他有责任,得主动上门温暖一下。   于是,趁着夜黑风高,张四维就悄悄来到了林卓的窗前。   可惜,这位热心的组织部长没有受到温柔对待,他在林卓书房足足等了好几歌的时间,林卓才匆匆忙忙过来跟他打个照面。   倒不是林大公子在故意抻着他,他是确实有点儿忙。   林卓在忙着自己的终身大事,过个十几天,殿试皇榜公布,不管他林大官人名次如何,张可儿都要嫁入林家,做个小媳妇儿了,虽然两家人已经融合得非常深入,跟一家人没有两样,张可儿更是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儿,在林家过的时间比在娘家过的都长,但是两家人如今都是高门大户,一些礼仪程序还是要走的,不明不白的,没的惹人耻笑。   大多数的活计都可以由爹娘和张全管家代劳,但是很多仪式性的东西新郎官儿不露面也不成个样子,纳采、纳吉、纳征、请期什么的,折腾得脚打后脑勺。   因为是太后娘娘赐婚,林卓的婚礼还有点儿特殊,不存在媒妁之言,却要跟内宫的公公们牵牵连连,纠缠不清。   李御姐很有态度,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态,她决定要亲自为林卓主婚,连证婚的人事安排她都决定好了,让她家的大姑子,宁安大长公主来证婚,这对尊贵的皇家姑嫂,即将点亮林卓婚礼的整片天空。   “张尚书,下官忙于俗务,怠慢了怠慢了,还请勿怪”林卓身上的吉服都还没有褪去,向着坐在书房里很稳的张四维弯腰拱手,表示歉意。   “无妨无妨,是老夫做了不之客,怪不得林大人”张四维起身略略回礼,摆手不介意,“林大人与张二小姐珠联璧合,郎才女貌,实属天作之合,听说吉日就在殿试张榜之日,届时林大人双喜临门,可算是京师一大盛事”   “不敢当,不敢当”林卓谦虚一番,直接转入正题,“下官会试才过,尚在蛰居静摄,不预朝中政务,不知张尚书此来,所为何事?”   “咳咳咳”张四维干咳了几声,酝酿了一番,感觉不到位,继续绕弯子,“林大人的婚事,太后娘娘亲自赐婚主婚,宁安大长公主亲自证婚,这皇家恩宠,羡煞旁人呐”   “啧……”林卓咂嘴,这个老墙头草还叨咕上瘾了,但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他也只好接招,声音夹着点儿苦涩,“太后娘娘天高地厚之恩,下官诚惶诚恐”   这句话倒不只是官方敷衍,也是真心话。   那日被弹劾后,在养心殿里,借着悼亡词的余味,李御姐情难自持,动了猛烈的**攻击,林卓年纪虽小,驾龄却是很老,从来都不吃素,两人激情之下开了一个多时辰的车,生生把李御姐弄得翻了白眼儿。   男女之间,一旦有了这层关系,很多事情就不好搞了,要是婚礼上李御姐受了刺激,个妖疯,那喜事绝对分分钟变丧事。   “林大人过谦了,有真材实料,又有太后和陛下赏识,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张四维作出一副我很看好你的恶心样子,掐着官指,继续迂回。   “张尚书过奖了”林卓肚皮里运气,暗骂不已,你闲着没事儿找人磨嘴皮子,别特么找我呀,明天一大早我还要送可儿回娘家呢,可怜的准新娘,这次回去,就只能成亲了再进门,十几天连面儿都不能见,封建迷信害死个人,心中潮起潮落,面上波澜不惊,继续跟着扯犊子,“老大人久历中枢,一路清流华选,如今又主持铨政,备受朝野之望,是下官的榜样”   “林大人大喜,蜀中族人恐怕要倾巢而来,不知可曾预备妥当?”张四维果然关心起了年轻干部的生活。   “多谢大人挂怀,下官家世清贫,人口简单,并无多少族人,已经有所准备”林卓笑了,老狐狸不主动提起,说不得,洒家只好硬顶你的肺了,“不像大人,听闻在山西,张家可是蔚然大族,产业兴旺,人丁繁盛”   “咳咳咳”张四维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干咳几声,终究绕不过去了,“人丁繁盛了,有好处,也有坏处,稂莠不齐,不肖之徒多了,也总令人难以安心呀,有些猪油蒙了心的,还把主意打到了北洋头上,实在是罪莫大焉”   “呵呵呵,财帛自古动人心,商人逐利,为了十倍百倍的利润,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林卓没有正面回应。   “唔……”张四维沉吟了一下,开始开条件,“辽东糜烂,还须林大人与王公公善加调理,重塑边镇”   “是,有辅大人和张尚书的大力支持,想来辽东善后工作,应能事半功倍”林卓轻轻点出张居正,我有这位的支持,你的筹码分量不够。   “宣大总兵刘珽国之干将,统管宣大两镇,将门世家定能通力合作”张四维沉声说道。   “辽东李成梁倒台,山西麻贵将军入京,乃是将门坐大的治标之策,日后中央军壮大,各地边将轮换,才能治本”林卓没有接茬儿,将门不是个合作对象,也无须打压,但是必须可控。   张四维气息一滞,三言两语之间,他就没什么牌了,只好割肉卖身,“辽东赏功罚过,应以当事人意见为主”   “宣大总督王崇古大人,受管事家人蒙蔽,出了些差池,为保官体,不应追究”林卓见到兔子就撒鹰,“不过背主奸贼,不会有好下场”   张四维点点头,松了一口大气,试探着更进一步,“老夫的家乡蒲州,民风淳朴,少有作奸犯科,商贾都是乐善好施,奉公守法,只是巫天良恶贼,蓄意裹挟,才又行差踏错,如今这奸人却在京师慈寿寺眼皮底下逍遥法外,实在可恨”   “巫天良取死有道,只待天收”林卓的回应很浪漫,一个随手就能捏死的货,也好意思拿来当筹码,真是天真,“朝中勋贵,享受大明高官厚禄,却在背后暗施冷箭,才是真的令人齿冷”   “唔……”张四维也知道林卓的便宜没有那么好占,“确实如此,老夫早有觉,兴安伯、丰城侯等辈处心积虑,行径可恨”   林卓点点头,掏出一沓名单,对张四维专挑软柿子,提溜出两家潦倒勋贵当靶子的可耻行为不置可否,“张尚书,有句话,叫做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北洋水师并非林卓的一言堂,也不是无凭无依,将士们的情绪也是要照顾的,英国公、新建伯等热血勋贵,出于义愤,也会对无良商贾痛下狠手,经过此番磨难,尚能幸存的,可往北洋水师缴纳关税”   张四维脸色青红转换,张了张口,又颓然叹息,目视穿着大红吉服,沉稳异常的林卓,越无力。   林卓的话,基本上算是笃定山西跳出来的商贾们会付出惨痛代价,商贾毕竟是贱民,在勋贵高官手下,连玩物都算不上,血流成河家破人亡都是轻的。   好在,他给了甜枣,这个甜枣给的非常巧妙,直指人心,谁都有个远近亲疏,有点儿私心,能躲过各方势力绞杀,幸存下来的,必须是跟脚后台硬的,比如他张四维的近亲,就能得到他的力保,远一些的,也就顾不上了。   想到各家富商大贾即将展开的拼死搏命,张四维心头哂然。   不自量力,妄动盲动,只能落得个可笑可怜。 第二百五十八章 缘字无解   今天是个好日子,也是个坏日子。   按照惯例,今天是会试张榜的日期,也按照惯例,今天张可儿不能再在老林家蘑菇了,她必须得回娘家去装装淑女,假模假式绣几个鸳鸯戏水的枕头什么的。   张可儿是拒绝的,一想起十来天不能跟师兄见面,不能跟混得烂熟,睡一个被窝儿的小闺蜜萱萱一起鼓捣指甲油数钱,不能故意摆正室架子气哈茗那个女色狼,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娘亲,娘亲,我可不可以明年再嫁给师兄啊”张可儿叫了两声娘亲,却不是重复,一边儿一个,一句叫得是前来接她的向师母,一句叫得是林卓他娘张婉儿。   听到这句孩子话,向师母没好气地直翻白眼儿,以前听女儿叫亲家母娘亲感觉还不怎么强烈,这眼看女儿要出嫁了,再听到这声甜滋滋的呼唤,反倒有些难受起来,她揪了揪可儿挺翘的鼻子,嗔怒道,“可以呀,过几天你不嫁,就把你嫁给别人,不许你嫁卓哥儿了,没心没肺的傻丫头,娶了你,咱们卓哥儿还亏得慌呢”   可儿嘴唇一翻,小肩膀一塌,懒神无气地怂了,往林卓怀里一趴,就跟被抽了骨头似的,也不搭理向师母的打趣,跟林卓厮混那么久,她莹白如玉的脸蛋,皮也是锻炼得很厚实的。   “咯咯咯,可不敢这么说,咱家可儿漂亮又乖巧,还能干,卓哥儿那个臭小子,可算是修了几百几千的福分,才能娶到咱家可儿这么好的姑娘”张婉儿心情很亮丽,儿子即将成家,媳妇儿又可心可意,当娘的,真的别无所求了,她亲昵地拍拍可儿的后背,轻抚着她的丝,格外宠爱。   林卓抱着自己的准新娘,听得蛋疼,这两位娘亲,好像错乱了吧,谁家是小子,谁家是闺女的,有个准谱没?这话怎么都拧着说。   尽管有意见,林卓也一直耷拉着头,更不敢插话,比可儿还要怂,因为他对面有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一直定定地凝视着他,丝丝缠缠绕绕,里面的内涵实在太丰富,让林卓提不起勇气去体味,心中陡然烧起阵阵无名火。   张怜儿咬了咬嘴唇,缓缓收回烫人的视线,神色黯然,他们中间隔了太多东西,有他跟汪秉宜的兄弟之情,也有她跟可儿的姐妹之情,她本不敢抱有什么期望,但在他要成亲的时刻,看着妹妹活活泼泼,娇憨幸福的样子,她的心绞痛得厉害。   “好了好了,别黏着你师兄了,大姑娘家的,像什么样子”向师母微不可查的幽幽叹息,上手把可儿拔了出来,“这就起行吧,可不能再耽误了,待会儿卓哥儿还要去看榜呢”   “看榜有什么好玩儿的,迟早都能知道,非要去挤人堆,哼”可儿娇娇糯糯地小嗓门,歪着脖子对这个没有悬念的悬念表示唾弃。   林卓心绪不佳,只能强打精神,“可儿乖,这是情怀,就像你不凤冠霞帔的打扮起来,就不能拜堂一样”   可儿忽闪忽闪眼睛,觉得今天师兄的语言能力逊爆了,一点儿都没有撩到她,也没有说服她,她很包容地点点头,皱皱鼻子,“好吧好吧,我都知道师兄肯定是会元了”   “别瞎说,榜单还没公布,你知道啥呀”向师母赶紧止住可儿的口无遮拦,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有黑幕呢。   “可儿说的可是吉利话,在家里说说不妨事”张婉儿却不以为意,她看这对小夫妻,怎么看怎么爱,眉毛都是弯弯的。   张佳胤的府邸在明时坊,在京师东南角,离皇城老远,不像老林家的赐宅,就在皇城根儿下,但是那里离顺天府贡院却是很近,就隔着一条崇文门里街,林卓送这三位女眷回家去,跟去看榜,都在一条路上,完全不耽误事儿。   “姐姐,你说咱们会不会在路上就碰到报喜的呀”可儿跟母亲姐姐坐在马车里,瞄了一眼车外骑马的师兄,对什么情怀仍旧不感冒,扯着姐姐张怜儿的手,说着怪话,“那样师兄就挤不成他的那个什么情怀了,咯咯咯”   “呵呵呵,这也是说不定的事情,以往会试张榜虽然都定在这天,时辰却不定的,有早有晚,要是早些的话,他就挤不成了”张怜儿挤出一丝笑意,分析得很客观。   “好吧,那就最好早点儿,嘻嘻嘻”可儿坏坏地许愿,歪着脑袋又瞧了林卓一眼,“师兄总是带着他那把缚鹿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使呢”   “卓哥儿是一代文宗,斯斯文文的,可能不会使”张怜儿笑意愈勉强,聊天也干巴巴的,心中使劲儿劝慰自己,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什么了不起。   “哦”可儿翘翘嘴巴,靠在车厢上,觉得今天的人们,都没劲透了。   马车外的林卓始终阴着脸,气场很冷,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   “快走,快走”   “再他娘的墨迹,给我打……”   “啪啪……”   “呜呜呜……”   “嗷嗷……”   对面行来一长队人,看服色,像是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在押解囚犯。   大清早碰到这种事,实在晦气,林卓心中躁郁更甚,就打算加一鞭子,快点走人。   “卑职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冷清秋,见过林大人”一个穿着四品猛虎补服的武官快跑过来行礼。   “冷清秋?”林卓勒住马,对这个的武官有些印象,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在大明门千步廊,他只是个锦衣百户,“你这官儿,升得不慢嘛”   “托林大人的福,全赖镇抚使大人提携”冷清秋躬着身子不敢抬头。   “哦?二力做得很好,你也很好,这些人犯的什么事?”林卓微微一怔,旋即恍然,耿二力当了锦衣卫北镇抚使,触角延伸得不浅。   “这些人都是跟北洋水师的案子有牵连的商贾,听说是新建伯爷的尾,这两天光是南城兵马司就经手了七八波了”冷清秋老老实实回禀,连隐秘事也没落下,转过身,却见到几个囚犯竟然快步往这边走来,大怒,“干什么的,退回去,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哇呀呀……”   “杀死明人大官”   “杀死林卓”   ……   几个囚犯呐喊着蹩脚的大明官话,不退反进,猛然向林卓冲过来。   不待冷清秋和马车另一边的马千乘有所反应,林卓怒火暴跳,本公子正身心不爽利,你们来送死,就成全你们。   只见林卓从马鞍上纵身而起,腾跃数丈,手中掣出一条耀眼的惊鸿,重重一脚将领头的踹翻在地,借力在半空中几个拧身翻转,长剑一划。   “砰砰砰……”几个杀气腾腾的壮汉,须臾间毙命在当场,颈项间一条长长的血痕,不停流出鲜红的血迹。   “铮……”一声嗡鸣。   剑尖指在那头目的咽喉上,剑上的血顺着剑身流淌而下,在剑尖处意外的凝住,汇成一大团,才滴答滴答地落下。   “雅……雅蠛蝶”一滴一滴的鲜血,带着些许温热,掉落在头目的咽喉正中央,他嘴角噙着血渍,被吓出了家乡话。   “倭寇?”林卓神情冷酷,还剑入鞘,又蓦地重重一扫,将那倭寇头目打晕在当场,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转向冷清秋,“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不用,不用,林大人神武……神武,这些商贾窝藏倭寇,意图行刺,全都该死,全都该死”冷清秋给吓出了冷汗,每次碰到林卓,他都很刺激,这次的刺激点更独特,他好像现了了不得的秘密,一贯文质彬彬的林大人居然身怀武艺,还不是一般的武艺哦,大人物果真深不可测。   “意图行刺就不必多说了”林卓不想太突出自己的招黑体质,被反复刺杀很光荣咩?   “是,林大人,卑职今早没有见到大人”冷清秋很机灵,很快领会了领导的意图,挥手命令手下兵丁打扫现场,恢复原状,押着囚犯快闪走人,狠巴巴地像条毒蛇一样,盯着那些商贾,都这幅熊样了,还要给老子添麻烦,不结结实实neng死你们,就对不起老子这一身冷汗。   “公子,属下失职”马千乘率众护在马车旁,单膝跪地请罪。   林卓冲他摆摆手,严格说起来,他没有失职,是自己业障火起,抢了别人的生意。   “师母、师姐、师妹,你们受惊了”林卓伸着脑袋看向马车里。   马车里三母女的神情,并没有受惊的样子,各有特色,向师母很骄傲很慈爱,可儿很惊诧很兴奋。   唯独怜儿,她,更幽怨了。   林卓没有心思细品大姨子的柔肠百转,他心里已经烈焰奔腾,伟人说得好,小日本,果然是亡我之心不死,在后世搅风搅雨也就罢了,咱眼不见心不烦,用展的眼光不理你,现在竟然追杀到大明朝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莫要着急,洒家迟早会给你点颜色看看,要不然,你怕是要忘记什么叫做亲爹。 第二百五十九章 切糕大师 ?  “卓哥儿快上来,以后呀,可要仔细着点儿,蹦那么高,可别摔着,也不许在外头显摆,安安稳稳当个文官”师母伸手把林卓拉上马车,不准他再出去了,骄傲之余,又开始絮叨着叮嘱,有操不完的心,也不管什么报国的,生怕别人看上了他的身手,让他去当武将。Ww   “师兄,你会飞呀,带我一起好不好?”可儿却不是这样,这个蜜罐里长大的女孩儿,被保护得非常好,三观都有点儿扭曲了,亲眼目睹师兄云翻鹤翔,暴起杀人的高光时刻,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很兴奋。   林卓苦笑拍拍她的头,没办法拒绝,“好,师兄给你寻摸一把秀气漂亮的短剑”   “不要不要,师兄的剑,我要把大刀,你的叫缚鹿,我的刀就要叫割鹿”可儿脑袋摆的跟拨浪鼓一样,她喜欢暴力流,坚决反对娘炮武器。   林卓闻言大惊,身子坐不稳当,一个栽歪,“好,好,割鹿刀就割鹿刀”   “噗嗤”怜儿笑了起来,林卓一个栽歪正好歪到她身上,一瞬间就完成了春回大地的过程,她把林卓扶起来,手就放在林卓胳膊上,抿着嘴取笑可儿,“傻妹妹,你也不想想,一个女孩子家,扛着一柄大刀,恶形恶状的,岂不是笑死个人”   可儿眼神闪烁,不以为然,攥着小拳头威风凛凛,“没有呀,很威风呀,谁敢笑我,本大侠就跟师兄一样,飞上天打他”   “砰……哎哟”激动的可儿猛地站起身,一头撞在车顶上,疼得她眼泪汪汪。   “咯咯咯”“你呀……”怜儿忍俊不禁,小蛮腰直不起来,就靠在林卓肩头上,向师母嗔怪一声,忙不迭给可儿揉揉吹吹。   “嘶嘶,疼,娘轻点儿……”   在可儿的叫唤声中,林卓完成了护送使命,把这三母女送到了明时坊的张家大宅。   可儿额头上顶着新长出来的红彤彤的角跟师兄话别,泪眼涟涟,可怜兮兮的,跟个流浪的小猫咪似的,让林卓心里揪成一团。   打一众护卫家丁把马匹马车弄回去,林卓只带着马千乘和两个长随,信步走向贡院街。   出明时坊右拐,不需要认识路,密密麻麻的大头巾就已经指明了贡院的确切方位。   贡院紧闭的大门前,人头攒动,每个人都眼巴巴望着那扇门,气氛很炙热。   但是出奇的,没有人故作姿态离群索居,也没有人闹喳喳秀优越感,吆五喝六的声音,这大概是举人士子这个被惯坏的阶层,唯一懂得敬畏,懂得秩序的时候。   “卓哥儿,这里,这里”高得跟个竹竿似的李路,站在地势比较高的路牙子上,在人群里被挤得东歪西倒,他视野最开阔,第一时间现了林卓的踪迹,忙即招呼,矮一些的黎黍蹦跶起来,让林卓赶紧过去。   “呼哧呼哧……借过借过,多谢兄台……多谢兄台”林卓在马千乘等人帮助下,赔笑脸说好话,一路披荆斩棘,才费力地靠拢了自己的大部队,汪秉宜和孙继皐他们都在这里。   “你们怎么找了这么个破地方啊?”林卓抹了把汗,四周看看,很无语。   贡院和顺天府的人马已经在粉刷一新的墙面四周隔出了禁区,士子们不能贴墙根儿,只能站在路中间儿,而这个倒霉催的路牙子,离榜单又远,还比路面高出好大一截,像是人潮中冒出一截的孤岛,很拉仇恨,你来我往,谁都来摩擦两下。   “没办法,我等太过斯文,不擅长拥挤,来的又略微有些迟,就被推来推去卡在这里了”孙继皐很无辜,天真地诉说着无奈。   “你们是被卡在这里的?”林卓一脑门儿黑线,看到众坑货齐齐点头,更是心塞,“你们被卡在这里,还让我过来作甚,我先闪……啊呸,我也被卡在这儿了”   贡院门前,天突然下起了小雨,举子们翘以待,挤来挤去,愣是没人走。   结果不会因为早看榜,晚看榜而产生变化,这只是一种追求和情怀,与啥都没关系。   几千举子挤在一起,头打湿,衣衫打湿,像是凝固住了。   过了一炷香,过了一刻钟,过了一个时辰,贡院那扇千夫所指的大门始终未曾打开。   “这是怎么回事?现在都快到午时了,砍头的时间都到了,榜单怎么还没有出来?”郭廓比较没耐心,扭了扭手膀子,心中生疑。   林卓也皱了皱眉头。   “几位小同年,莫要着急,会试不比乡试,说是辰时放榜,就是辰时放榜,会试放榜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没有一定之规,若是诸位考官争执起来,到未时放榜也是寻常”有位年过三旬的热心老司机,出言给这些青葱一样的嫩崽儿们解惑,挤成一锅粥,又是风雨交加,这人岿然不动,态度很是和善友爱。   “多谢这位年兄,在下泸州郭廓,受教了”郭廓拱了拱手,报了字号。   “哦,大名鼎鼎的浣花溪五-君-子,失敬失敬”那人闻言顿时肃然,拱手致敬,“在下慈溪王应选,想必这位就是蜀中灵竹林卓林大人了,大名如雷贯耳,为官功德昭著,令人钦佩,在下有礼了”   “不敢当,不敢当,王先生颜门弟子,书文俱佳,乃是我等的榜样前辈”林卓也没有矜持,一边随人群左摇右摆,一边真诚致意,这是个纯粹的文人,真实历史上作为甲戌科头榜探花,一直在翰林院做训诂经学工作,纤尘不染。   “微末名声,有辱清听,林大人年幼,斡旋朝堂,实属不易”王应选很谦和,流露出的敬意也是实实在在。   林卓心中莫名触动,这可是头一回有人关注到他光环背后的艰辛,还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林卓俗世中人,芜杂缠身,王兄心高志洁,才令人感佩”   “林大人过奖了,世间颇多歧路,您才智特出,自应能者多劳”王应选始终很诚恳,很冲和。   “放榜啦,放榜啦……”一阵尖叫声传来,举子人群立刻躁动万分,往前冲撞的力道无比巨大。   “退后,退后……”衙役们顶上来把举子们拦住,他们很有经验,水火棍横着举起,两两交叠,身后还有一排人备用推屁股,牢牢把举子抵在外围。   “休得拥挤,可要仔细你们的身份,莫要辱没斯文”几个绿皮小官儿在那儿大声疾呼,采取攻心之计。   负责张榜的是贡院的一把手,这位也是老油条,动如脱兔,悠忽之间就把大红榜单啪叽在墙壁上,迅抽身而退,留下几位壮硕彪悍的猛士,充当抵御学子冲击的肉垫子。   “快看快看,林卓果然是会元,我果然名落孙山……”   “快看快看,林卓第一,张嗣修竟然是倒数第一,太特么搞笑了,我果然名落孙山……”   “快看快看,李三才和魏允孚都榜上有名,我终于中了……”   “快看快看,**星也在榜单上,我终于中了……”   ……   吵嚷一通后,大家咂摸半晌,有人兴奋,有人失落,没有什么抵抗精神的,自觉被上完了,拍拍屁股各自散去。   林卓等人凑近了一看,静静观想一番,也觉得索然无味。   主考官会考官拖拖拉拉那么晚放榜,是为了分蛋糕么?   这是一份无懈可击的榜单,是十足十的政治榜单,足够让所有人无话可说。   有名望的,不管是正方反方,都在榜上,有背景的,不管名次前后,反正都是中了,林卓一群人五-君-子大名永垂,跟林卓混,有加成,全部在榜上,只是排序星罗棋布,丝毫不引起瞩目,黎黍个倒霉催的,还排在倒数第二名,就在张嗣修前面。   其余菜根和天择学社的同仁们也有三十多人,占了整张榜单的十分之一,得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除了老老实实接受命运的,举子中更多的还是擅长折腾,瞪大眼睛想找茬的,可惜,眼睛轮来轮去,张口结舌半晌,每每兴奋一下又很快泄气被打脸,硬是找不到话柄。   想说偏袒权贵,但是民间的名望人物也占据大半,堂堂辅的公子也只弄了个吊车尾。   说偏袒南方,北方的李三才、魏允孚等有大几十号人在列,或许是为了弥补人数少于南方这个事实,名次都还挺靠前。   说名次不平衡,萌新考生林卓占据头榜,给搭配了个中年考生王应选,明晃晃地排在第二位,第三名是个年逾六旬的老举人,这个老中青序列搭配的,炉火纯青,简直不能更伟光正。   说偏袒林卓,更是无稽之谈,刚刚跟林卓闹过矛盾的的**星赫然高居第四名,端的威风凛凛。   落第的举人们很想说点儿啥,却又啥也说不出来。   “哼……八面玲珑,毫无风骨”   “哼……没种,怂货”   “呸……真没品味”   ……   举子们大早晨的冒雨排队,挤了半天,就看到这么个怂货玩意儿,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就像是苦苦憋了好几天,终于到了约-炮的时间,对方的木耳,却比跑道都宽,一点摩擦力都没有,但是人家毕竟无私地张开了大腿,你还不能说什么,只好哼哼唧唧走人,连看第二眼的兴趣都欠奉。   “恭喜恭喜,恭喜林兄高中会元……”   “同喜同喜,诸位都是同年,不必客气”   ……   榜下流连的都是成功人士,上了榜的新科贡士,自然一团和气。   “诸位,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在京师多半都举目无亲,如今同榜题名,缘分不浅,不如一同庆贺热闹一番如何?”郭廓组织者的癖好作,强力插入要接盘。   “好,正该如此,林兄乃是今科魁,又在京师为官,说不得要叨扰一二了”率先出面声援郭廓的是棒小伙儿李三才,不留痕迹地扫了一眼林卓,非常机灵,节奏带的毫不滞涩。   “我赞成,我强烈赞成,科举之路,我等已然走到了尽头,都是人上人,佼佼者,不去林兄府上,如何体现咱们风云弄潮儿的身份”这话一出,众人一静,注目此人,此人是何人?胆气这么足,脸皮这么厚?   “在下江陵张嗣修”倒数第一做了自我介绍,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操蛋德行。   “哈哈哈”   “哈哈哈”   众人先是沉默,继而哄堂大笑。   “是极是极,张兄都是风云弄潮儿,我等更应自重身份,且去南熏坊林兄府上,镀镀金再说,免得丢了张兄的体面”这次说话圆场的是排名第二的王应选,这个醇厚的老好人,很能中和一些林卓大部队的强势感觉。   “呵呵呵,也好,也好,诸位若是不嫌弃,就请往寒舍一行,我等一同庆贺,寒舍能迎得诸位弄潮儿光临,蓬荜生辉”林卓笑着出邀请,顺手拍了拍落榜的高士进和李路肩头。   “同去,同去,都是同年参考,岂能厚此薄彼……”   “走着,走着,人多热闹,多个人多点摩擦……”   “何以疗伤,唯有杜康,第六次落第,来得如此突然,且去林兄府上沾沾喜气,一吐块垒……”   绝大多数榜上英豪都群起响应,有些落榜的,也厚着脸皮混了进来,要去吃大户,气氛高涨热闹,勉强算是为甲戌科平庸的榜单挽了个尊。 第二百六十章 银狐断尾 ?  甲戌科的会试张榜,无波无澜,连骂人都提不起劲头儿,很不兴奋。   但是毕竟也是独占鳌头的会元,林家上上下下,已经燃烧了小宇宙,整个宅院披红挂彩,喜气洋洋,硕大的报喜红榜已经贴在正门牌坊上了。   林卓出门只带着几个随从,回来时,却带着浩浩荡荡一大堆的举人老爷。   饶是已经得了林松的提前报信,做了些准备,在门口迎候的大管家张全,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硬撑着架子,笑容可掬的安排家丁小厮大放鞭炮,给每一位客人披红挂彩。   暗地里一巴掌拍在林松后脊梁上,恶狠狠地斥责,“林松,你个吃货,这就是你说的,少爷的上榜同年,要来,要来家里吃个饭?”   “我撒腿跑回来报信的时候,说的是上榜的同年一起回来”林松吃了一记火锅,委屈的咽了口唾沫。   “滚犊子,会试金榜不过三百人,这架势是三百人拿得下来的”张全一脚踹在林松屁股上,腿脚上就跟装了风火轮似的,风一样边跑边招呼,“陈五,赶紧的,把西边儿三进院子的门全打开,安排些管事婆子带人去收拾……马六,安排人去家里的食无竹,叫他们全都暂时歇业,人手桌子板凳食材什么的,全部搬回家来……郑七,你快着点儿,去跟内院的老爷他们通报,让他们有个预备,多安排些侍女小婢出来支使……”   张全涨红着脸,嘶哑着嗓子,调兵遣将的,好一通嚷嚷,看人数,五百人不止,这算是林家搬到京师以来最大的场面了,又是少爷高中会元的大喜日子,他压力很大。张全抖着脸快步往刚刚安排好的主宴会厅奔去,提防着有啥临时安排,大头巾最难伺候了。   “全叔,全叔”门房的小九大声叫喊着,还不停招着手,临跑到跟前儿了,还栽了个跟斗,下巴都给戗破了皮,“全叔,外边儿来了好几个送贺礼的,这事儿您可没安排呢?怎么个章程,您得给个主意啊?”   “哎哟喂”张全啪的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跺了跺脚,“赶紧的,去请马容先生,劳烦他在门房候着,接应一下儿,再赶紧派人去把二力和哈虎给叫回来,让他们也来支应支应”   让张全松了口气的是,京师跟林卓有来往的各家勋贵官员,都还比较克制,都知道这次会试只是小活动,后边儿殿试皇榜还有大婚才是正经的大活计,多半都是打家里人来送份心意,把礼数尽到,只有邓子龙、路智、林如楚、独孤成林这等贴心贴肺的自己人才会亲自上门庆贺,话说他们来林家,就跟到自己家似的,常来常往,老管家历来懒得搭理,有那功夫买块地皮多好。   张全在宅院里东奔西跑,食无竹的大队人马赶到,哈虎和耿二力都带了一堆的生力军回援,内院儿的清漪和耿小妹也派了人手出来支援,总算把场面拉开了,丝竹管弦的声音响起来,唱戏跳舞的戏台子动起来,好酒好菜摆出来,林卓约略讲了几句场面话,迫不及待的众人就陷入了酒色狂欢之中。   喝酒吃肉,看妹子,划拳猜枚,行酒令,癫狂之中放浪形骸的读书人,破坏力并不比武夫差,整个林家以极快的度陷入乌烟瘴气之中。   作为宴会场的中心人物,灌酒这个经典节目,林卓是躲不掉的,他也没打算躲着,与其躲来躲去拉长受罪的曲线,还不如早死早生,落得个豪爽磊落名声。   所以,酒过三巡,群魔乱舞,无数只细瓷酒杯在林卓眼前跃动,“林兄乃是我的榜样”、“林兄是我前进的灯塔”、“林兄是我的梦中情人”,着调不着调的恭维话,心里话,林卓收了一箩筐。   也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卓酒到杯干,已经休息过一轮了,竟然还是清醒异常。   这时候,李三才和魏允孚联袂而至,举杯邀饮,魏允孚在酒场这种场合,比较讷于言辞,年纪小一些的李三才却如鱼得水,一饮而尽,慨然赞叹,“浣花溪舍身救美,林兄仗剑悲歌,颇令在下心折”   林卓闻言微诧,这个切入点倒是别致,他苦笑一声,“李兄过奖,彼时林卓头脑懵然,全凭本能行事,恐无法悲歌”   “哈哈哈”李三才和魏允孚大笑而去。   王应选最后才姗姗而来,他眼神清明,行止如常,显然并不曾痛饮,跟林卓微一碰杯,略一沾唇,开口道,“皎皎者易污,林大人久处风暴之中,还须有所折冲,善加保重”   林卓有些难堪,一天之内,他两次被碰到灵魂深处的点,还是被同一个人,一个快四十的老男人,但是这么走心的劝慰,他拒绝不能,半晌,才缓缓吐字,“王兄,真知我者也”   喝了这杯酒,林卓就醉了,醉得酣然入梦,人事不知。   就在他醉梦之中,朝廷里生了很多事。   数家勋贵上下其手,山西、河北、河南以至于顺天府,越来越多的商贾被查明跟北洋水师被害一案有瓜葛,证据确凿之下,纷纷被抄家下狱,商贾软骨头热衷交易,乃是天性,嘴巴比窑姐儿的裤带子都松,问啥说啥,不问也说,枝枝蔓蔓牵连一大片,又有更多商贾和一些地方官吏一头栽了进去,恶性循环之下,最后的证据链条竟然直接指向朝廷的世袭勋贵,兴安伯和丰城侯当其冲。   李太后勃然大怒,她面对这么多人都阴区区盘算着坑害自己小男人的残酷现实,怒火不可遏制,亲自下令把兴安伯和丰城侯拿办,三法司严审,涉案者宁枉勿纵。   “本宫倒要看看,这煌煌朝堂,这大明江山,还有多少叛国欺君之徒”   作为皇家鹰犬,锦衣卫和东厂也没闲着,极快的动作起来,驾贴雪片一般飞下去,各地的千户所天天都在抓人。   一时之间,气压急剧升高,北地几省商场官场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除了李御姐的怒火烧的旺了点儿,一切似乎都按照林卓的路线图在上演,直到宣大总督王崇古上书自劾,跟着奏折到京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和几十个家人管事,捆绑成长长一串到刑部衙门投案自。   张四维这头老狐狸,是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的,北地的滚滚风潮,惊着他了,二话不说果断使出了断尾求生的招数。 第二百六十一章 廷议算计   万历二年四月初十,辰时,大朝会。   被解禁了朝会技能的林卓,告别了睡懒觉的福利待遇,大清早就蹲在皇极殿耳房候旨。   “上月,佥都御史衔、兵部职方司郎中林卓,奉命出京,彻查辽东弊案”李太后顿了顿,扫了扫摆好了严阵以待造型的文武群臣,浅浅一笑,才又继续说下去,“有奸佞作祟,勾结外族,意图不轨,林卓十余天奔驰千里,鏖战辽东南北,平灭女真,收复朵颜三卫,功莫大焉”   群臣缄口不言,静待下文,小万历一脸跃跃欲试,往皇极殿外望了望,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看到牛叉的林伴读了。   “国家法度,有功必赏,宣林卓上殿,禀奏辽东之行曲折,再议封赏”李太后把戏台搭好,功成身退,等着看林卓的表演。   “宣,右佥都御史,兵部职方司郎中,林卓,上殿”   冯保面目端正,挺胸运气,尖着嗓子吼了出去,声波扩散出去老远,殿内犹自余音袅袅,绕梁盘旋,这也得算一门了不得的技能。   林卓嘴角噙着笑,风度翩翩地走进殿门,坐蟒袍加身,天子剑在手,更让他英姿挺拔。   李太后上下一番打量,眼睛就像是长在林卓身上,拔都拔不出来。   林卓若有所感,循着视线看到帷幕后那个朦胧的绰约身影,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做了一个鬼脸,还****的用舌头舔了一圈嘴唇,旋即又恢复那副端方嘴脸。   李太后被结结实实的吓到了,左顾右盼见无人察觉,身子都有些颤抖,林卓的撩拨总是那么立竿见影,她不觉夹紧双腿,眼睛里却透出一股**的味道,心里也是毛毛乱乱像是长了野草。   林卓看到李太后的反应,非常满意的露出了微笑,人畜无害,李太后仿佛接到了什么暗示,两只手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要有,正事也必须做,林卓将就调戏太后尚未收起的笑容,向宝座上的皇家母子,还有周围穆穆皇皇的文武大臣躬身行礼,掏出早就备好的小抄,开始汇报工作。   “仰赖吾皇洪福齐天,太后懿德盖世,微臣林卓得以整肃辽东,勒兵并力,夷灭不臣,文武同侪或赞画绸缪,或亲冒矢石,或洞烛萧墙奸佞,或诛除敌寇爪牙,护我社稷,壮我皇威,俱功在国家……”   “臣受皇命,持节东行,得见大明江山锦绣万里,得见大明士大夫赤胆忠心,得见大明虎贲横行天下,寥寥逆臣闻天命而俯首,区区异族见干戈而就戮,耳闻目见,恍若重回汉唐……”   “臣口衔天宪,布武辽东,故知王道所钟,尽在我汉家衣冠,天命所遣,唯属我礼仪之邦……”   “臣此行,一廓耳目,一洗神灵,热血如炽,肝胆如焚,愿以终生微薄之力,碧血丹心精忠报国,从吾皇之马首,造福中华士庶,领袖世界万国,再谱盛世华章……”   林卓发言完毕,三段式汇报法,说事情几句完事儿,不怎么为自己歌功颂德,重在谈感情,说大局,格调一下子就上去了,跟一般曲里拐弯往脸上贴金的妖艳贱货决然不同。   按照大明朝堂的尿性,迎接有功之臣的,惯例是弹劾,林卓返回京师那么久,因为会试的原因,言官御史们一直没有捞着面对面尿他一身的机会,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很快就有言官御史出列,对林卓进行了拉网式的超强纠错行动。   “……林卓以钦差身份,奉命查案,却不务正业,擅自挑起边衅,虽然战胜,不仅不应论功,反而应追究罪过……”   “……林卓辽东一行,一路调动兵马,毫无顾忌,几场战事,杀敌拓地不少,死难的辽东文武也不少,说他清空了辽东高级官员也不为过,太过酷烈,太过酷烈啊……”   “……微臣以为,女真在辽东,一直与大明和谐相处,是友好部落,兀良哈更是一度称臣朝拜,互市贸易,制衡鞑靼蒙古土默特部,林卓一到,两部却接连起兵,恐怕另有不可言说的内情……”   “……微臣以为,林卓无论对内对外,痛下辣手,动辄丧身殒命,动辄屠城灭族,煞气太重,非人臣正道……”   ……   林卓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静静听着言官们卖弄嘴皮子。   这就很尴尬了,林卓在大殿中间儿杵着,没有表态,他的支持者也就不好出来发声反驳,造成的局面就是言官的一窝蜂弹劾唱了个独角戏,落得个没人搭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左都御史张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肝儿颤悠悠,还有些悲愤,这里面多数人都是他安排的,他一直以为今天会是一场很热闹的辩论赛,多安排几个狗腿子先声夺人,错了么?还是因为老夫新官上任,没摸清深浅,被刻意针对了?   张瀚心潮起伏,想的有点儿多,朝堂上的寂静每多一分,他就难堪一分,他急需一个温柔的台阶,让他从招风的高台上下来,视线左飘右飘,飘到了自己的副手,左副都御使庞尚鹏身上。   心电急转之下,张瀚冲庞尚鹏抛了个隐晦的眼色。   庞尚鹏犹豫了一下,叹息一声,正要出列给打个圆场。   李太后的声音已经先响起来了,语气坚定,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威严,“来人,将这六位大人请出皇极殿”   林卓眉头一抖,不得不刮目相看,李御姐执政一年多,手腕儿越发纯熟了,这短短一句话,稳准狠,深得其中三味。   朝臣多半沉默,显然都对言官们的搅局表演不怎么认同,是一个难得可以裹挟众意的立威机会,李御姐迅速把握住了,把他们赶出皇极殿,而没有用梃杖紧闭之类的手段,显然对士林清流的操蛋脑回路有所警惕,决不轻易让他们用屁股换取声望的如意算盘得逞。   逐出皇极殿,可不是从一个屋子里走出去那么简单,朝会上发了言之后,就被剥夺了议政资格,连听都不允许,弦外之音是很丰富的,解读成无能可以,解读成无耻也行,总而言之就是不受待见,恰到好处的诛心手段。   林卓分明看见文臣班首的两位阁老,张佳胤和张居正,身子都很不自然地动了一下,显然也对李御姐的创新处罚颇受震动。   话音落,朝堂依旧是一片安静,只有大汉将军和小宦官把那老六位拖出去的摩擦声,他们也懵逼了,连挣扎控诉都忘了。   庞尚鹏已经跨出去半步的脚,硬生生的收回来,果断不掺和。   在他看来,没有智慧不能把握局势的,是指使他们的张瀚,没有眼色顶风作案的,是这六个二货,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而且这几位蠢成这样,丢出皇极殿搞不好还是种保护呢,再说,这个时候出头,摆明了要跟林卓结怨,还得罪李太后,何苦呢?   想到这里,庞尚鹏悚然而惊,看向前面张瀚背影的眼神变得幽深。   张瀚这厮居心险恶。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兜头一刀   李太后素净圆润的手腕儿轻轻一挥,六个不长眼的御史就被逐出朝堂。   不成样子的前戏,以一种难看的姿势遭到,突兀的开始,又突兀的结束。   戏肉就要来了,有志向的文官们,都开始绷紧了肌肉,刺激的赤身肉搏就要上演了。   政客攫取权利,是天然的本能,蛋糕只有这么大,你一口吞了,我吃啥?你吃这么多,我饿着怎么办?于是,斗争就开始了。   平心而论,能够在朝堂站稳脚跟,有一席之地的,都有过人的本事,尤其是张居正、张四维这种干到文臣顶峰的人物。   然而,要是还让你们如愿干到顶峰,我吃啥?   站在殿中的林卓,想到这些,不由一阵唏嘘,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既然这一世让我来重整大明,就断然不能心慈手软,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作为一个焦点人物,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林卓突如其来的大喘气,理所当然被他的小伙伴儿们认为是在表示强烈不满了。   王家屏、沈一贯等人率先打开僵局,他们俩为代表的隆庆二年进士属于特别能战斗的典型,前仆后继,激情洋溢的表彰了林卓,认为以这份儿功劳,委屈委屈,应该加官副都御史,或者位居小九卿。   于慎行、赵锦又带着一帮给事中、翰林一通表扬,觉得林卓这人品种极好,应该赐爵位,而且是世爵,以表彰他开疆拓土平灭蛮夷的武功,同时,买断他的种子,让他高水种的后代子孙继续为大明封建主义建设贡献力量。   再然后,郑振声等西南党的中高级官员认为林卓应该加官进爵,不然国法奚用?   最后,曾省吾、申时行、万士和这些部堂大佬,很是老成持重地采纳了各方意见,即兴斟酌了一番,认为定调奖掖文武是理所当然的,大方向没有问题,为规避物议,应当适当设法,不必拘泥,比如破格任用,设置个萝卜坑位,大胆封赏什么的,都是可以的,主要是不要让功臣受委屈。   朝堂上浮起一片给林卓歌功颂德的逆流,舆论势头急转直下,刚刚吃了个大瘪的张瀚,表示不能忍。   “微臣以为,林卓以举人之身,业已加官佥都御史,从四品大员,此次辽东之行,功在朝廷社稷,然而再行升赏,委实骇人听闻,同年科考的进士必然有所疑虑,于朝廷威信、于国家官制、于林大人自身,均大有不利,请陛下、太后明察。”   张瀚边说,边用衣袖擦拭了一下眼睛,显得苦口婆心,忧心忡忡,脸上的表情配合得也相当到位,布满了忧虑,表示这大明江山有问题,这天下老百姓要遭殃,你们都没现,然而老夫早已看透,我很孤独,我很忧郁。   在赏功基调大势已成无法挽回的情况下,张瀚这番话,忧国忧民,忠心耿耿,搭配上表情和动作,别有一番斯人独憔悴的观感,行的张居正大佬微微点头,非常满意,“子文大才,此番必能拉到不少票票”   只不过这两位老大人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人带跑偏了,只见最近撕逼撕得厉害的勋贵仪仗队里,冒出了一个看不懂行情,但是他认为自己看懂的货,觉得自己可以刷一下存在感。   于是乎,大家就看到一个辈分很高,但是名声很差的胖子站了出来,无限热忱的要言,要为朝廷分忧解难,建言献策,那就是以大内为家、倒腾东西的专业能手武清侯爷李伟同志。   这位李太后的老爹斜刺里杀将出来,声如洪钟,“太后,陛下,张总宪说的很对啊,林大人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是吧,咱们总得好好奖赏一下,不能让忠臣寒了心思,但是要是奖赏得不对劲儿,让忠臣反而背了黑锅挨了辱骂,就更没有道理咯,要说,还是得张总宪,看事情多明白,得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能让忠臣流汗流血还流泪是不,得让人林大人安安心心光光荣荣的娶媳妇儿,是吧,那个啥,张辅,张阁老,还有张总宪,你们得好生合计合计,话说,这朝堂里你们姓张的挺多的哈,厉害,哈,哈哈”   这一番话,不着四六,让张居正刚刚灿烂起来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腮帮子咬了咬,了会儿功,用腹语憋了几句老匹夫。   被武清侯反复表扬的张总宪也是心情恶劣,看着搅和了局面,扭着肥硕的屁股回到勋贵班列的李侯爷,刚刚的忧国忧民表情再也绷不住了,冥思苦想怎么翻盘的时候,又窜出来一个,恩,这个面熟,正是已经沉默很久的冯保冯大伴。   见到他出面,张佳胤眉头微皱,至于张居正同志,古井无波,但是也有所警惕。   冯保笑吟吟地上奏,“林大人功在国家,岂能不赏?爵位至重,不可轻与,然而国家功臣,岂可悭吝”   这个阴招使了不少的老狐狸支持给自己封爵?林卓心中不喜反忧。   果然,冯保话锋一转,“但是文臣升迁历来持重,林大人年未弱冠,功名未经科考,似乎不宜过甚,但是出京时,林大人加官右佥都御史,似乎可以仍旧留任”   到这里,林卓已经察觉到了冯保的意图,给你封爵,留你官衔,但是你得圆润的离开京师。   遍天下谁都知道,右字头的御史都是外遣官,不是京师的玩意儿。   很快就有人出列接话,是工部尚书大胖子李幼滋,“微臣以为极是,林大人矢志主张开放海禁,编练水师,身兼海军大臣之职,如今北洋水师几经磋磨,已经炼铁成钢,南洋水师成军以来,欠缺督促,前段时日海面上的惨剧也为数不少,不如就以右佥都御史赴任南洋,也便利林大人挥专长,此事乃重任在肩,量来清议无碍,庶几成全林大人改革苦心”   果然踢得够远,丢到南洋海上去了。   随后就有一大票人出来反对,有的认为,编练新军也是林大人倡,何不为新军大使,这个当然不可以有,新军总部就在通州,那还有个屁意思,反对的理由也很现成,现在的新军大使是申时行,人家没有出问题,凭啥搞人家?   大多数朝臣听了李幼滋的建议,觉得很可以接受,南洋前段时间是沉了不少船,死了不少人,甚至还波及到了6地上,武昌的巫家不就被海上来的人给灭门了么?事实俱在嘛。   当然,这里面还有个细微的心思,总是看到一个毛头小子在朝中翻云覆雨,感觉始终不太通畅嘛。   眼见大局有利,资深墙头草张四维先生出列了,他冷冷一笑,我大舅背的处分,死的儿子,总得找补回来,且看老夫一锤定音,“林大人为海军大臣,整饬南洋水师,是分所当为,海波万里,风云莫测,就任此职,实在乃是林大人忠君报国之壮举,然而,若林大人有所异议,亦属情理之中”   好个张四维,掐头去尾堵后路,直接把林卓从重重保护之中揪出来,兜头就是恶狠狠的一刀。 第二百六十三章 急转直下   林卓被卡在了墙角里。   小伙伴儿再多,此际也无计可施。   你倡议的事情,你不去做,你就不忠君,不爱国了。   李太后深深看了弯腰低头,恭顺得不能再恭顺的冯保一眼,心中无限悔恨,姑息养奸,果然遗祸无穷,清脆的嗓音响了起来,“林大人国之重臣,付之于海疆之外,实在难为奖掖功臣之意”   听了李太后的话,满殿朝臣,都在看林卓,包括他的恩师兼老丈人张佳胤。   林卓稍一思量,洒然一笑,这个笑容很复杂,很莫测,让朝堂中人各种解读,有的认为冤屈,有的认为无奈,有的认为苦逼,莫衷一是,估计分析完朝堂大佬们的心理活动,可以写一本书,就叫做林会元的微笑。   关键时刻,林卓肯定不会认怂,再说,他对南海那个地界儿,也是有想法的,“臣为太后、陛下的臣子,若有驱使,敢不竭忠尽智,太后、陛下期待殷殷,臣何惜此身”   “嘘……”   “哎……”   “啊……”   话音落,朝堂里的老几位出了各种各样的叹息声,意味复杂。   李太后见情郎又要出生入死,银牙暗咬,愤怒和怜惜蒙蔽了她的双眼,啥也顾不上了,直接问,“既然如此,林大人为国赴汤蹈火,边塞才回,又要远赴海疆,封爵之事还请各位先生拟一个章程”   “母后,他们都说,封了爵位,就不能再当官了是么?王守仁先生当初封了新建伯,就是这样的”万历小皇帝很稚嫩很好奇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在朝堂里显得格外刺耳,“那林伴读是不是就不能教我念书了?”   万历小皇帝眨着呆萌的眼睛,充满了疑惑。   群臣微微骚动,万历小皇帝无意识的一句话,可以算作是神补刀,把林卓坑到了灵魂深处。   林卓面无表情,瞟了一眼自己的膝盖,淡定地出列推辞,“臣微末功劳,不敢僭越,封爵之事,不必再提”   李御姐咬住了红唇,眼神如刀看向意识到做错事,有些瑟缩的万历小皇帝,又霍地转向张诚,田义陪侍在侧,尽收眼底,面无表情。   不管是正方反方,这时候朝臣都一片哗然,这是什么鬼?立了大功回朝,不仅毛都没捞着一根,还要给赶去南海遛龙王爷,真是天下奇闻。   张瀚也转过身打算跟庞尚鹏视线交流一下,不出意外,被庞尚鹏坚定地无视了,他不喜欢交擅长挖坑的朋友。   王家屏愤怒了,喷着唾沫星子气冲斗牛,语气充满了讥诮的味道,“微臣以为,朝议不公,林卓少年重任,远赴辽东,恪尽职守,剪除凶顽,如今处置,官位原地不动,爵位受限不予,还要出海历险,层层话术,层层圈套,恰似早有预谋,蓄意针对,如此国家忠耿良臣,欺之以方,果真可乎?果真可乎?”   王家屏掀了桌子,沈一贯紧跟着纵身而上,他话不多,“朝议如此论定,恐人心不服”   “臣等附议”隆庆二年的青年军和西南的子弟兵们二话不说,有多少算多少,够资格上朝的,从各个犄角旮旯扑出来,全军压上,三四十号人,蔚为壮观。   只不过这些人官位最高的就是王家屏的礼部侍郎,分量不足。   地位高的小伙伴们,心思很复杂,想得很多,都在咂摸万历小皇帝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并没有跟着轻举妄动。   “诸位年轻人,言重了,言重了”张四维又出来作妖了,老戏骨一句话就堵得王家屏肝疼,破了朝堂里风萧萧兮的气氛,“老臣以为,陛下所言极是,林卓既是文官,不宜再有封爵之赏,不如就官升一级,任命为右副督御史,以为奖掖,至于出海之事,是林卓所长,施展所学,报效国家,不应视为贬抑”   “多谢张尚书,下官感激不尽”林卓卑躬屈膝,向着老墙头草行礼如仪。   张四维扯扯嘴角,场面话都没交代一句,就缩了回去,尽管形势对林卓大大不利,他还是没有太多勇气,跟他单对单放对。   张四维一缩,群臣眼神闪烁,气压低到极点,尤其是林卓诡异的平静,更显得寒气凛洌。   “既然如此,那便依议便是”李御姐鼓着一肚子的气,下了判词,使劲儿琢磨一些缝隙,给林卓补偿,“林卓既是海军大臣,南洋北洋两支水师的提督尚未有人选,你可有提议”   “臣提议李文全接掌北洋水师”林卓没有迟疑,也没有高兴,今天注定要倒霉,那就倒霉到底好了,挣扎也是无用,“南洋水师提督就由新建伯王正亿继任”   “诸位爱卿可有异议”李御姐问的是群臣,看着的却是林卓,尽管这人面上淡定从容依旧,甚至还有些笑模样,她却能感觉出他的无奈和羞恼。   群臣自然没有异议,林卓相当于又大踏步往后退了一步,为了不让李御姐的娘家兄弟上了代理提督再被拿下,又要给王正亿一个交代,把南洋这块自留地都交出来了。   “既如此,两位提督克日赴职”李御姐拍板通过,顿了顿,又脸泛怜悯,“林卓殿试未完,又有婚约在身,就不急着去南洋,赐假两个月,再行履任”   “臣谢娘娘、陛下恩典”林卓跪地谢恩。   “至于辽东其他文武的处置……”李御姐沉吟了片刻。   张居正老大人眼中精光一闪,张瀚又在酝酿着他的然而老夫早已看透大招,李幼滋也开始准备成全一下诸位大人的苦心,张佳胤这帮人也准备技能冷却,哀兵必胜。   然而,一大早一肚子糟心事的李御姐,见到他们都跃跃欲试,不乐意了,自家男人都护不住,不免哀从心来,哀家虽然是哀家,但是绝对不能这个哀法啊,你们还想吵,吵个屁啊还。   李御姐拂袖而起,“国家清平有年,难免文恬武嬉之弊,经此辽东大捷,委实振奋人心,诸位有功臣佐,惧是朝廷中坚,封赏事宜可由林大人具折上奏,辽东一干犯官,也由林卓会同法司审讯”   一推二五六,全让自家小情郎去操心。   说完,李御姐拉着小万历气哼哼的溜之乎也,临走还意味深长的瞥了冯保冯大伴一眼,这一眼虽然也是风情万种,但是对于冯保,完全不是一眼万年的画风,那是一眼万刀啊。 第二百六十四章 冯保的救赎   冯保跪了。   养心殿的内室,静悄悄空旷无人,李御姐看着这个曾经的心腹,非常陌生,也非常冷酷。   “老奴曾试图让林大人跟太后认个干亲,就此断了他的仕途之路……”   “高拱跋扈,老奴煽风点火,让林卓去做出头鸟……”   “老奴利用林卓离间张居正和张佳胤……”   ……   “老奴利用田义和林卓的私交,让陛下身边的张诚和张鲸痛恨林卓……”   “老奴破坏田义暗杀张鲸的行动,让陛下对林卓心生芥蒂……”   “老奴暗助张诚,让他频频出招针对林卓,趁着林卓不在陛下身边上课的时候,在陛下耳边说一些,说一些不好的话……”   ……   说起来,都是斑斑血泪。   这个大太监,对林卓不怀好意,早在高拱在位的时候就已经滋生了,难为他专注使绊子出阴招这么多年,一直在失败,却从未放弃,总算在今天,看到些扳倒林卓的曙光。   “为什么?”李御姐的眉头紧锁,怒气却已经滑了下去。   “呜哇……老奴,老奴为娘娘担心呀”冯保先是一声尖锐的哭叫,才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花白的头衬着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担心我?你个狗奴才,你担心什么?本宫用得着你担心?”李御姐脸颊微微一红,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些恼怒。   “不不,不是担心娘娘,是担心大明的江山社稷”冯保赶紧摇手,仰着脸,一副忠犬模样,脏兮兮皱成一团,无比忧戚,“娘娘,林卓年仅十八岁,如今已经兵权在手,在朝堂上已经有了说一不二的势头,那十年后,二十年后,这朝堂谁说了算?这江山是不是还是朱家天下?老奴担心呀”   李御姐微微松口气,眼波略略闪动,不置一词。   “张佳胤是内阁阁老,麾下羽翼本就不少,事实上的次辅,曾省吾、郑振声、邓子龙、刘显还有一些没名没姓的文文武武,都是出身蜀中,唯林卓马是瞻”冯保继续絮絮叨叨地分析林卓的势力地图,“还有王家屏和沈一贯等人,这些隆庆二年的进士,不念先皇恩典,个个为虎作伥,林卓一举一动都掀起漫天风雨,他们应当算是罪魁祸,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冯保欲言又止。   “说,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李御姐脸上阴沉依旧,说的话冷冰冰的,却明显上心了不少。   “更可虑的,是林卓的名声,那林卓才华人品,举世公认,在士林也享有盛名,而且,干干净净,一点儿污垢都没有”冯保憋着气继续说,“这,这跟东汉的王莽,何其相似?”   “住口”李御姐霍然起身,身子一晃悠,爆喝一声。   “娘娘,老奴不能不说,每每想到这些,老奴不寒而栗啊,娘娘”冯保继续在地上使劲儿磕头,鼻涕眼泪横流,帽子都磕掉了,脑袋上脱严重,只剩下几缕稀疏的白勉强盖着点儿,跟个卤蛋相似,以往的风仪不在。   “冯保,任你花言巧语,为何不早早向本宫禀奏?你背着本宫勾结外臣,可是属实?”李御姐缓了缓气,饱满的胸膛急剧起伏不定,声调仍旧冷冽,她最在意的还是冯保自作主张,“为了脱罪,这番做作,也是难为了你”   冯保抬起头,血泪和鼻涕混在灰白的脸上,灰红交织,格外扎眼,声音缓和了许多,甚至有些轻柔,“娘娘,老奴一死不足惜,只盼着娘娘和陛下能够看清,老奴的一颗忠心,娘娘,万万要保重,万万要小心提防林卓啊”   话说完,冯保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弯着腰,猛地足狂奔,向着廊柱狠狠撞去。   “咚……”的一声巨响,冯保满头鲜血涌出,身子跟蔫了似的委顿下去,缓缓滑落在地,脑袋无力垂下。   “呀……”李御姐大吃一惊,身体朝后一跳,哆嗦个不停,心神受到巨大的冲击,半晌才反应过来,抖着嗓子叫人,“来人,来人,快去宣御医”   太监宫女一窝蜂冲进来,又跑出去几个,忙忙乱乱。   李御姐手脚乏力,一屁股坐到软榻上,她心思乱成一团麻,一时看到梦中的林卓救自己出水,捏自己屁股,一时又看到冯保在十几年来贴心伺候,遮风挡雨,一时看到林卓跟自己缠绵翻滚,一时又看到冯保满脸血呼喊着叫自己小心提防。   “你们都给我听着,一定要把冯大伴救回来,一定要”李太后看着一条条血红的毛巾擦不尽满地鲜血,心狠狠一揪。   “是,是,小臣等一定尽力,一定尽力,这里血腥气太重,娘娘还请移驾”御医们从来没见过神色这么难看的太后娘娘,赶紧领命。   李太后摆摆手,并没有挪动地方。   她靠在软垫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空,眼睛迷离地看着门外,这里是皇宫,雕梁画栋,龙飞凤舞,红墙黄瓦,巍峨雄壮,还泛着隐隐的血腥气。   林卓,你到底是为我而来,还是为这权位而来呢?   李御姐的心态生动摇的时候,林卓恍若未觉。   他在忙着走过场。   按照惯例,会试张榜后三天,要去拜会主考官和考房的会考官,本来应该是上午的事情,但是顾忌林卓早朝,就改到了下午,林卓换了衣服就出门了,且去看看主考官袁炜袁大人是个怎生人物?   结果是让人失望的。   这位成功击破所有人心理防线却又波澜不惊稳如泰山的资深翰林,白面微须,和蔼可亲,对所有人都是热情友善,一点架子都没有,尤其是对林卓,感觉不像是座师对门生,更像是下官对上级。   众人敬过茶,又盘桓了没多久,就都意兴阑珊。   指望他教训一二,是不可能了,面团团跟你礼尚往来,大家都颇感不适应,也就上了年纪的熟年男子们能勉力来上几个回合。   林卓眼见众人心累,也就很快当了代表,告辞走人了。   “唔唔……”李三才最是无趣,嘟囔了句,“这种无处下口的感觉,似曾相识”   “可不是得相识”郭廓瓮声瓮气,满心不爽利,“就跟看榜的时候,一个配方,一个味道”   “哎……”王应选也叹了口气,他就平和得多了,还能想出词儿来夸几句,“做人做事始终如一,大总裁深得三味” 第二百六十五章 林卓失势   京师坊间传闻愈演愈烈,林卓失势了。   亲冒矢石去辽东打生打死,立下大功,回来了却只是官升一级,由右佥都御史,变成了右副督御史,还要到南洋海面儿上去飘来飘去,这个处置,正儿八经的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朝堂上的蛛丝马迹也渐渐透露了出来,这个架势,分明是很多势力暗涌勾搭在一起,要狠狠狙击林卓的节奏?   很多惯常要去食无竹消费的公款人士,渐渐地转向了湖广山色,新锐不太靠谱儿,还是拍好辅大爷的马屁先。   “……许府丞,你们顺天府可得算是坐地虎了,有没有什么信儿?那位”问话的精瘦中年人,穿着便袍,灰色的刺绣罗衫,看上去是个乐于享受生活的,他举着枯枝一样的食指往侧后方指了指,那里有一座酒楼,是食无竹第妖妖灵号分店,“那位可是真的变成了前途暗淡的男子?”   “……不好说,不好说啊”许府丞很晦涩的摆了摆头,隐隐带着些得意,滋溜一声抿了一口小酒,砸吧砸吧嘴,过场走足了,才俯下身压低嗓门,说道,“宫里的消息,冯保冯公公,被逼撞柱子自杀,血流了一大片,十几个御医忙活一下午才救回来,什么下文都没有”   “冯公公在朝堂上,可是针对了那位的,没有下文,就是没有责罚,这个意思,岂不是?”精瘦中年人神色有些兴奋,眼睛里闪着光,声音压得极低,“岂不是说,那位真的已经在御前失宠了?”   这时候却又有人插话了,这人身份估计不怎么高明,一直很谦卑,面团团先四处拱手作揖,也细声细气地提供消息,“各位老爷,咱一介商贾,可不比您几位,站得高看得远,但是这市井里啊,动静可大着呢,现在谁不知道当初给北洋水师使绊子的没有好下场,北边儿成百上千的商贾,不是死了就是破家,就跟鸡蛋碰石头似的,吸溜一地,哗哗的,没治……现如今,掺和其中的勋贵也开始难受了,昨儿个还有人来串联,让各地商会不给那几家勋贵供货,可不就狠劲儿朝死里整……咳咳,我还听说,有几家勋贵家里三天两头有血光之灾,那定国公的一个侄孙子,前两天夜里被人生生打成了残废,就冲这个劲头儿,咱觉得,那位失宠,有可能,失势,不会”   商贾神气活现,不以为然。   “这话虽说粗鄙不文,倒也有理,以利率人,利尽则散”又有个摇头晃脑的酸丁开口了,“这海贸方兴未艾,刚刚尝到甜头儿,离散还远着呢,只要海军刀把子在人手里,他就不缺人簇拥支持……”   “甄员外和陶举人说的,嘶嘶……”精壮中年有点儿牙疼,他刚刚已经在打谱准备趁势弹劾一下,打打落水狗,刷刷声望的,反正他是言官,就算是捕风捉影攀扯,也是无所谓的事儿,“啧啧……靠着勋贵和商贾,还有兵权,这位还真是别开生面”   “……也不尽然呐”许府丞摇了摇头,话说到这份儿上,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我前两日试探了下上头,要不要复核一下那些被抓的商贾,放上一部分,结果,哎……”   “哦?卿鹘大人也……”精壮中年舔了舔嘴唇,有些后怕,他这么个青皮六品言官,要是真跑到风口上去,估计得分分钟剥光猪。   “……不可说不可说啊”许府丞叹了口气,局势很迷离,他们这种下层官吏,很难摆姿势。   “……纵然现在早了点儿,但是朝堂上那几位大佬,可也不是省油的灯”精壮中年不怎么福气,继续唱衰,“那位既然颓势已现,岂能不有所动作,到时候嘛,嘿嘿,嘿嘿嘿……”   “定然会有的,只不过与我等就没有甚瓜葛了,我等只能静观其变”许府丞比较悲观,对自己的身份地位很不满意。   “不然,不然,静观其变,也要待机而动”精壮中年的优越感提起来了,品级低怎么了,咱可是言官,言的言。   包厢内静默了下去。   突然,那位甄员外又说话了,“诸位,可也不要忘了,那位过个半个月,还要参考殿试,到时候若是状元及第……啧啧”   说完后,他也安静了,这个风云流变,此消彼长,真心不好说。   南熏坊,林家大宅,林卓在书房做他的安静美男子。   陈苏快马加鞭从辽东回来了,王安王公公带着辽东一干文武,有功的骑马,有罪的坐槛车,在后面摇晃,也就这两天的功夫就能赶回来。   林卓书房里,还有王家屏和英国公的嫡长孙张维贤。   “……公子,属下在京师听到了很多不利流言,跟王安王公公联名的奏折,是不是,要调整一下,暂且做个缓冲?”陈苏一直都是利剑出鞘的模样,像是从不会累,也不会气馁,他眼里,实现公子的意志是必须的,只是时间早晚。   “大人,若要缓解压力,就不必以打促和,且饶过张居正这一遭,我去请于兄出面,直接跟张居正做个交易也罢”王家屏也是锐气勃勃,哪怕是寻求妥协,嘴巴里丝毫没有把当朝辅当成一盘菜式。   林卓听着他们的话,神情恬淡依旧,歪歪头,看向旁边大模大样坐着,却明显矮了一截的张维贤。   “打击逆流勋贵,刻不容缓,力道必须越加越强”张维贤说的,却不是妥协,反倒是更加激进了。   陈苏和王家屏有些诧异,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呢?”林卓饶有兴趣,看着这个故作成熟的小萝卜头,十五岁的生瓜蛋子,也就比萱萱大点儿的年纪,偏要板着个脸,坐得端端正正。   “维贤以为,一味示弱,也有不利,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张维贤有些局促,说的话却是大气磅礴。   “呵呵呵”林卓笑了,这个小子,不愧是跟九千岁掰腕子的牛叉人物,年纪虽轻,很有见地。   “逆流勋贵,必须严加打击,不必整死,让他们不停放血,不停难受就可以,马容和内宅可以协助你”林卓当即认可了张维贤,但是见到他听到内宅就放光的眼睛,还是有一阵不适,这个小兔崽子,莫不是冲着咱家心肝宝贝来的?   “至于其他的嘛,就按照既定方针办”林卓回绝了陈苏和王家屏暂且让步的建议。   “公子……”“大人……”两人站起身,很是忧虑难解。   “不用惊慌”林卓摆摆手,叹了口气,意味深长,“有些时候啊,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陈苏和王家屏一头雾水,张维贤已经开始左右张望,神思不属,显然别有打算。   林卓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关心的已经不是眼下这场关于辽东封赏的博弈。   朝会上万历小皇帝的突然插话,冯保的刻意引诱,还有前段时间作风问题弹劾的时候,张诚上窜下跳的急切表演。   当然,最让他不得不正视的是,冯保豁出命去施展的苦肉计。   林卓必须做好应对,曾经是他主场的内宫,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针对他的巨大漩涡,一有行差踏错,搞不好大好局面,满盘皆输。   跟一切比起来,信任,才是最大的战场。 第二百六十六章 林卓疯了   林卓的步伐一如既往地魔鬼。   王安王公公返回京师,到都察院卸了货的次日,王安与林卓联名的请功折子也递了上来,长长一串的有功人员名单,那叫一个遮天蔽日,飞沙走石,天地无光。   围绕着这份请功折子,林卓发动朝野全部力量,交换出去的利益也得到了反馈,五军都督府、涉及省份的巡抚总督和兵部的后续运作迅雷不及掩耳,连绵不绝,保举、荐任和征调铺垫得密不透风,奏折如同雪片纷纷扬扬,声势之浩大气吞山河,让资深墙头草吏部尚书张四维都看得胆战心惊。   辽东总兵李成梁罪孽深重,为辽东糜烂、北洋水师一案的双料罪魁,本罪无可赦,该员知耻后勇,在征讨无良哈一战中为国捐躯,所留下的辽东总兵职位,由蜀中总兵董一元调任,孙守廉为辅。   李如梅率领辽东铁骑袭扰董狐狸在前,诱使董狐狸与长秃自相屠戮在后,功勋卓著,升任蓟镇副总兵。   司命亲卫队队长马千乘护持有功,升为石柱总兵。   中央军第一期六万,第二期十万,规制日渐庞大,分制势在必行,分为左右中三路和特种兵部队,邓子龙、张元功为中央军提调副官,路智继任京营神机营提督,李如松、、祖承训分任三路总兵,特种兵部队辖下朱雀营和玄武营,由蜀中副总兵耿大力为提督。   一溜烟儿,都是高品大将,个个手握重权,不对,还有个文官,锦州府同知邵若钦出淤泥而不染,身处险地果于斗争,理应褒奖,超迁升任辽东巡抚。   看到这个折子的文臣武将,无不大张着嘴巴眼睁睁看着林卓的党羽,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运作,每个坑位都落到了实处,个个都混得独当一面,人模狗样,虽然象征性地夹着英国公和武定侯两家勋贵,但是仍旧是非常犯忌讳的。   大家伙都只有一个想法,林会元在朝堂上吃了一瘪,憋疯了?   从来都是无理都要搅三分的言官御史,这下子光明正大拿了把柄,这种刷声望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人人伟光正,个个都是正义脸,参劾之声不绝于耳,要么攻击林卓公器私用,要么攻击林卓居功自傲,得意忘形、培植党羽等等,各种不好听的都来了。   林大人呢,溜溜达达,跑到通州去视察中央军去了,队伍还比较庞大,谭纶、刘显、郭大成、曾省吾等人都随同在侧,前后两任兵部尚书都跟着在,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也有两位拿得出手的,作为视察工作的配置,是足够了,只是有个明显的关节,林卓似乎疏忽了,他没有邀请申时行,要知道,中央军提调的最高文官,已经是申时行,而不是他了,到别人地盘儿去,撇开地主,这个大咧咧的动作,很是意味深长。   更辣眼睛的是,那几位中央军空降高官也陪同在侧,很明显,运作已经完成,任命状已经拿到手,鲜红的印章墨迹未干,就要宣布任命了,你们哼唧你们的,咱哥儿几个把坑位蹲牢蹲扎实先。   这个无视言官的姿态,更是触怒了很多大臣,激情攻击的调门很容易上纲上线,无限拔高,到了威福自用、居心叵测、脑后反骨的程度,但是不那么激情的有心人,比如湖广山色那个言官,就使劲儿按捺住蠢蠢欲动的芳心,琢磨来琢磨去,很快就发现了蹊跷,这些上奏折的,都是没有跟脚跑单帮的御史言官,朝中实权派事务官在林卓的整个运作流程都一言不发,过后更不可能找茬自己打嘴巴子,被林卓强势踩踏了尊严的申时行也闭门谢客,缄口不言,众望所归的张居正老大人一系,也几乎都是沉默的羔羊,暂时倾向于坑林卓的大块头墙头草张四维也是整天唏嘘,却毫无动作。   大脑壳儿们都是一副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用沉默纵容了林卓的嚣张行径,言官们略微气沮,但很快又满血复活,只要声势弄大了,有利可图的时候,不怕那些不要脸的高官不撒鹰出来捡便宜。   就在言官们不依不饶的时候,言官们的头目,左副都御使赵锦上了奏折,鉴于辽东巡抚朱笈等一干犯官文武已经解送到京师,请准督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派员勘问,彻查辽东以及北洋案件的首尾,还世间公道。   简短有力的奏折先是让朝堂沸腾着开了锅,又马上被泼了一瓢冰。   张居正同志不愧是政治斗争老手,一见林卓不满意,二话不说,裸身上阵,直接上奏力陈辽东弊案为祸不浅,有功文武重塑京师屏藩,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理应破格奖掖,功而不赏国法奚用,巴拉巴拉一大堆。   直接表态支持了林卓的大肆封官许愿行动,看到带头大哥的表态,张居正的马仔们也二话不说点了赞,就连一向善于成全自己恶心他人的李幼滋也不得不捏着鼻子上表赞同,言官们被打蒙了,不得不暂时消停一会儿,肯定有什么故事,是他们不知道的,上层云里雾里的黑箱,最是讨厌了。   万历二年四月十五日下午,林卓入宫求见李御姐。   这一次见面,是有史以来,两人见面最尴尬的一次,完全没有拉拉扯扯关灯脱衣什么的。   “……辽东是京师屏藩,北虏不除,京师不安,中央军第二期练完了,也要派往北方,鞑靼蒙古和瓦剌蒙古,都要连根拔起,除去这贴狗皮膏药,大明才能从容向外,一身轻松……”林卓跪在地上,禀报自己在中央军和辽东的高层将领中大动干戈的原因,算是一个解释。   李御姐看着跪在下面的林卓,闭了闭眼睛,晃晃脑袋,努力让声音平静,“北虏?你还有意去远征北漠?”   “臣虽文臣,志在沙场,扫清大明周边,傲立寰宇,是微臣平生之志,当然,调理士林阴阳,富国富民,也是微臣分内之事”林卓人跪在地上,话却格外不谦虚。   李御姐又闭上了眼睛,以往总能让她怦然心动的锐气和朝气,如今有些刺眼,只能含糊其辞,“唔……可惜按照廷议,你过段时间,要先去南洋……”   “臣还年轻,来日方长,平靖南洋后,再回扫北漠,犹未晚也”林卓继续嘚瑟,事实也是如此,南洋如今已经快被耕熟了,所谓的混乱,都是有意为之,总要给搞不清状况的人一个教训。   李御姐使劲扯了扯嘴角,扯出些笑意,点点头,“如此,甚好”   “……娘娘,听说冯公公身体欠佳……”林卓提起了冯保,有些莫名的隐晦。   李御姐的笑意瞬间结冰,咬了咬牙根,说得像是在赌咒发誓,“冯保没有大碍,有本宫在,也不能有大碍,虽然暂时不能视事,很快就能回来重掌司礼监”   “冯公公吉人天相,又有娘娘福泽护佑,本当如此”林卓讷讷回应,仿佛很遗憾。   大殿里静了一会儿。   林卓再度开口,“臣将远赴南洋,恐难以分身,伴读御前的职责无法善尽,听闻首辅大人现在还是陛下的师傅,想来张阁老事务繁忙,胜过臣千百倍,应无太多精力……”   李御姐瞪圆了眼珠子,看着这个十分陌生的林卓,眼角的酸意无法忍耐,她转过头,咬着嘴唇,冷冷出声,“本宫自会处置”   “是,娘娘,微臣告退”林卓摆出一言不合就使性子的嘴脸,叩首走人。   背后的李御姐猛地转过头,眼中悲愤恼恨交加,牙齿把嘴唇咬破了,一丝猩红的鲜血流下来,浓重的腥气飘散,让她稍稍清明一些,望着远处,眼神突地一阵闪烁,又皱紧了眉头。   当晚,内宫传出旨意,大学士张居正身为首辅,位高任重,暂免为皇帝上课,以免辛劳,晋为少师以显荣宠。进讲事宜由吏部左侍郎沈鲤总掌。   也在这个夜里,林卓手下的标志性人物王家屏,连夜上书弹劾。   他弹劾的是申时行。   听到消息的所有人,不管是友军还是敌军,一致蛋疼,这林卓,还真是疯了不成? 第二百六十七章 激情辞职 ?  四月十六日,王家屏的标杆儿作用得到了最大化,弹劾申时行的奏折如同漫天雪片,纷纷扬扬,足够把申时行埋起来。Ww   这也跟申时行平素好好先生的风格有关系,没有多大的棱角,跟谁都能搭两句话,是个公认的软柿子。   热衷于谋定后动的有心人又开始懵逼,分析来分析去,林卓这段时间行事天马行空,完全是瞎几把乱打的一波流,无凭无依,很是令人费解。   申时行从浊流官转为清流官,前途大大的好,而且还是林卓的恩师兼老丈人张佳胤出了大力气才把他提溜起来的,跟林卓之间还有蜀中巡抚何举的关系,突然间痛下杀手,这都是为了什么?   张四维老先生对这个局势很不满意,打烂仗他是最讨厌的,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   作为墙头草,要的是要知道博弈的双方,哪一边需要自己,哪一边能给自己最大的利益,努力寻求吃了上家吃下家的机会,但是现在这个混账局面,林卓自己一屁股都是屎,言官跟苍蝇似的在他身后穷追猛打,他不擦屁股,反倒揪着申时行一顿狂殴,他连因由都找不到,怎么随风倒?岂不是要砸了自己的老字号?   “尚书大人,怎么整?申时行一直没有反应,估计落在了下风,要不咱们打落水狗?”张四维在清流仅有的三两只爪牙,阴区区地给他提议,人品看上去也不咋地,跟张四维的风格差不多。   “申时行有多少斤两本事,老夫一清二楚”张四维面带得色,墙头草混得这么滋润,他有理由得意,“不过这林卓的路数,就太野了,拿捏不透,卷进去,怕是没什么好事儿啊?”   “尚书大人,属下等也是这么看,林卓入朝以来,从来都是顺风顺水,但是碰到的事儿可也不少,哪次把他难住了?他这么大张旗鼓搞申时行,应该是有把握的”老鼠须的青皮言官对林卓很有信心,隐隐有些佩服,这么年轻,能折腾成这样,很牛叉了。   “属下也这么觉得,他上次去通州视察,把申时行撇下,这次王家屏又带头咬人,明显是早有预谋,想想高拱和赵贞吉,申时行小胳膊小腿儿的,啧啧,凶多吉少哇”雷公嘴的绿皮言官情感丰富,嘴角似裂非裂,说不上是幸灾乐祸还是怜悯。   “林卓心机深远,助力也多,不能等闲视之,这次张居正被拿下帝师的位子,据说就是他在皇太后面前随口一提,很有意味儿啊,少师的虚名有个屁用,倒是被沈鲤那四六不靠的老学究捡了便宜,属下揣测,林卓给张居正甩个脸子,应该是个警告,让他别插手,大人您想,他费那么大劲儿,指定是要把申时行办了,说不定还得办到底,保不齐就进北镇抚司了”三角眼的青皮言官压低了声音,很爱琢磨,视野也很开阔,分析的结果更惊悚。   “唔……”张四维点点头,对林卓出招,心理障碍总是很大,对申时行出手嘛,就放轻松得多了,一拍大腿,“整,整申时行”   张四维人手不多,但是这厮豁的出去,不怎么要脸,也没有啥高官包袱,说干就干,手底下小猫三两只全军压上不说,他还亲自操刀上阵,写了篇骈四俪六的文言文,弹劾申时行,很是花团锦簇。   可怜的申时行,躺着都中箭,已经快被弹成筛子了,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估计还处在懵逼之中。   趁着这个大好形势,林卓的另一条御用狗腿一扑而上,露出了獠牙,沈一贯在弹劾申时行的时候,有了侧重点,强调申时行不懂军务,瞎几把指挥,导致中央军训练效益大减,应该把职务交出来滚犊子。   图穷匕见啊。   朝野上下大大松了口气,知道你想干啥那就好办了。   啧啧,林大会元的豆腐真是不好吃啊,这下软乎的没了不说,搞不好还得要了半条老命。   看好申时行的更少了,趁机落井下石的更多了。   李太后在养心殿踱着小步子,想来想去,下定了决心,纤细的手儿一挥,“小混蛋,由着你折腾,由着你折腾,老娘就成全了你,看你到底要干嘛?”   旁边的冯保,他已经能站起来了,脑门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很扎眼,他声嘶力竭地嚎叫一声,跪在地上,又想把头往地上磕。   李御姐亲手把他拎起来,眼睛里珠泪盈盈,“没出息,这朱家江山,岂是随便谁来,想要就能要的?本宫倒要看看,林卓的心肝,究竟是红,还是黑?”   于是一纸命令飞出,顺水推舟,把申时行的提调中央军给撤了,物归原主,让林卓重掌中央军十六万大军的大权。   官场中人,是现实的,眼见林卓又一个嘎嘣脆的胜利唾手可得,心思很复杂,林卓这个境界,已经到了为所欲为的层次了,想蹲着尿尿都可以了吧。   士林中人,并不这么看,他们是浪漫的,但是出于本能,又格外关注官场,林卓出道以来,第一次遭遇到满屏的差评。   大街小巷的大头巾们,无不对林卓仗势欺人、霸道嚣张的行径甚为不齿,甲戌科等待殿试的同科贡士们,情绪也有点儿不稳定,流言风语的,不绝于耳,汪秉宜和孙继皐等人出奇的缄默不语。   **星老实不客气,趁机裹挟了很多同道,对林卓大加挞伐,倒是李三才和魏允孚在做着一些挣扎,反复说林卓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是这样的人云云,终究螳臂当车。   偶像人物虽然大家追捧,但是形象反转,轰然倒塌,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有爆炸性才有兴奋点么。   林卓红的耀眼的名头,缓缓冒出了漆黑的滚边儿,佞幸两个字贴在了他额头上。   这时候,申时行的府邸,一场动员活动,别开生面。   “大人,如今木已成舟,中央军大权已然旁落,何必再生枝节?”翰林院的老先生对申时行在这个点儿突然要举行一场运动很不理解。   “不然不然,前段时日林卓气焰正盛,我等只能避其锋芒”申时行面如平湖,眼神深邃,“如今局势转换,林卓恶名远扬,正是我等的机会”   “可是,这个,林卓势大难制,恐怕不能轻举妄动……”吏部的老下属也有些顾虑。   “是呀,大人,如今,只要事涉林卓,辅大人不一言,天官张四维甚至无耻附和,此诚不可与争锋……”   “论及实力话语权,固不如也……”   申时行却吃了秤砣铁了心,坚决要强干。   “如此,或许可以从林卓兵权太盛,行事酷烈,或有异心二志方面入手”老大铁了心,大家只能建言献策,指出了最能触动朝堂神经的要害部位。   “不不不……”申时行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就弹劾作风问题,弹劾他妻妾过多,眠花宿柳,弹劾他乳臭未干,不懂养生,年轻人呐,太差劲儿,要知道,一滴精可是十滴血,哎……”   众人看着申时行摇着头长吁短叹,感觉日了整个动物园。   用这个弹劾林卓,弹劾这个金刚不坏的男人,老大人,恐怕老年痴呆矣。   申时行的弹章消息传到林家的时候,林卓正在做幸福的木偶人,规规矩矩履行成亲前的繁琐手续,林家大宅也在史无前例的骄奢淫逸之中,各种大红灯笼高高挂,全家上下,能搞成红色的地方,绝对不搞其他颜色,高葵这个五岁小破孩儿,都给硬生生打扮成了红孩儿。   “什么,申汝默竟敢如此?骂我乳臭未干?”   “卧槽,还说我不懂节制?以后有硬不起来之虞?我实在受不了这个委屈”   “不行,我要辞官,我不干了”   “赶紧的,把这封奏折递到通政司,本公子不跟他们玩儿了”   ……   石破天惊,面对大风大浪,始终坚韧无比遇强愈强的林大公子,却受不了申时行的下三路辱骂。   痛快无比地上奏折要辞去本兼各职,撂挑子。   官场这成年人游戏太糟心,还是玩儿真正的成年人游戏有意义。 第二百六十八章 心机如海   “……既蒙士林嘉许,又荷皇室恩遇,今殿试在即,大婚在望,谬误多生,名望有污,不堪朝堂之任,臣请辞本兼各职,并辞勋官勋位……愿着白衣,重为士子,愿以薄才,重登甲榜……”   林卓的辞职奏疏言辞恳切,而且句句平和,丝毫没有烟火气,仿佛他从来没有当过权势熏天的重臣,也从来没有受到申时行的侮辱一样。   但是读者们却不这么认为,个个都要拆开了揉碎了,仔细研究一番,然后自以为是的各有所得,或悚然,或砰然,各自有感。   总体而言,官场主要研究的是林卓的套路,这究竟是恼羞成怒?还是以退为进?究竟是已经大势已去?还是林卓在引蛇出洞?   问号太多,文武百官都是痛苦的,雾里看花,始终摸不清路数,无知的大多数就无法参与进去,只能隔着屏幕自己动手撸,很不快乐。   在士林里,林卓的名望有触底反弹的迹象,毕竟能够年纪轻轻丢下从三品高官地位的,并不多见,但是也有不同理解,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一批人,恍如星同志,就认为林卓动辄以辞职裹挟,胁迫朝堂,大大可恶。   总体来说,林卓的才名仍旧无人质疑,但是声望嘛,受到了较大的削弱,完美的形象再也恢复不了了。   总有些人很着急,要为人民服务,当开路先锋,试试水深水浅。   林卓上表辞职后的次日,四月十七日午后,长兴侯、灵璧侯、忻城伯等数家勋贵到紫禁城宫门口叩阙哭诉,成了林卓这波节奏最鲜亮的注脚。   “……娘娘,陛下,臣世世代代忠良,为皇家效力,为大明守边,可是,这林卓在海军一手遮天,不给口饭吃,家里,揭不开锅了呀……”   “……娘娘,陛下,臣可是为大明流过血的,我手膀子上还有道口子呢,现在咱家的孩子,晚上都不敢出门,出去就要挨一顿好打,这日子没法过了……”   “……娘娘,陛下,您可要为臣作主啊,臣家里省吃俭用,攒了一个铺子出来,添点儿进项,好给闺女置办点儿嫁妆,可如今,那铺子硬生生给挤垮了呀,一个大子儿都没给留哦……”   ……   一群侯爷伯爷趴在养心殿外,年纪一大把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御姐恍若未闻,她捧着手里林卓的辞呈,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她仿佛看到了梗着脖子一脸倔强的林卓,飘在她面前,对她说,“你疑心我,我偏不解释,等我替你办完事,布置好了大局,我就自污名望,再辞职辞个干干净净,你总该放心了吧”   “……放心了吧……”   “……放心了吧……”   “……放心了吧……”   林卓的虚影无情无义、没心肝的重复着这一句话,面无表情,从内而外地冒着冷气儿。   “啪啪啪”李太后重重地连续拍了三下案几,秀气的脖颈青筋暴跳,眼睛通红,唰唰唰几把就把辞呈撕得粉碎,口中念念有词咒骂着,“混账,混蛋,没良心”   “母后……”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旁边的万历小皇帝吓得哆嗦了一下,田义、张诚和王安,一溜烟跪在地上,当起了磕头虫。   至于裹着绷带的冯保冯公公,他本来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了,昨天就很想回司礼监上班,但却被田义一不小心绊了一跤,从宫中最高的中极殿楼梯上滚了下去,摔成个滚地葫芦,病情加重,业已奄奄一息。   李太后的处置也很蹊跷,轻描淡写地责骂了田义一番,此事不了了之。   转过脸来,司礼监一直空着等冯保的掌印太监也由田义接掌,他不显山不露水,基本全部接管了冯保以前的势力范围。   张诚很是失落,他也很期待冯保早日往生极乐,早知道如此,他也该去绊上那老狐狸一脚,搞不好掌印就是自己的了。   “嫂嫂,莫要动怒,吓坏了孩子”正在养心殿不可开交的当口儿,宁安大长公主身姿翩跹地来了,万历可算是找到了避风港,一个猛子扎进宁安丰腴的胸前,哇哇大哭。   “哎哟……这是?林卓的辞呈?”宁安隐蔽地揉了揉被侄子撞得生疼的胸口,视线落到李御姐手上,嘟嘟囔囔地表意见,“我倒也闹不清楚是个怎么回事,弹劾来弹劾去的,申时行那老不休,硬生生去揭人家的疮疤,说人家那个不行,真个没有口德……亏得朝中还有士林的那些读书人还给他歌功颂德,说他弹倒了怎么弹都不倒的林卓,这不是幸灾乐祸么……”   “噗嗤……”李御姐破了功,搡了宁安一把,脸上绯红,行不行的,她有切身体会,“歌功颂德?林卓辞职,给申时行歌功颂德?”   “可不是么,都说申时行弹劾得有力量,一掴一掌血,一棍一条痕,连林卓从蜀中带出来的那个郑振声也跟着大唱赞歌,没骨气的东西”宁安的立场很不中立,非常倾向林卓,“还说那申时行有阁老气度呢”   “阁老气度?”李御姐隐隐约约仿佛摸到了什么,但是又不实在。   “娘娘,京师坊间,还有朝中清议,对申时行都是赞不绝口,支持他入阁的声音尤其大,不止是郑振声,连曾省吾、赵锦等人都对申时行很看好,据说林大人,呃呃,林公子本人都私下说过,申时行入阁,是众望所归”田义恰到好处补充了一句。   李御姐眯着眼睛,她渐渐弄清楚了小情郎的一番苦心,完成中央军布局,这是要目标,故作骄横,自污之类的,固然是有,辞职也是实在的,暂时不当官儿了,但是表明心迹之余,还有捎带脚的盘算,那就是帮申时行刷声望博同情,助他入阁。   “哼,你得意,你得意呀,没有老娘配合,你这戏能唱全套么?哼”李御姐高兴了,嘴角翘起,甜甜一笑,小情郎固然闹了脾气,但是并没有生分,始终是围着她转悠的。   “怎么回事儿,你们还像很喜庆似的,那申时行踩着林卓上位,讨人嫌的老东西,干嘛要便宜他?”宁安很费解,尤其觉得嫂子一脸春儿的造型很碍眼。   “殿下,申时行阁老一向都是大大忠臣,呈奏了不少密折的,为皇家,暗中使了不少力气”田义又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   李御姐收起笑意,也不难过了,也不气愤了,很淡定从容,脑子里飞旋转,小情郎豁出前程,给她弄出这么好个局面,再怎么赌气,她也得先让他算计得逞才行。   “再忠臣,能忠臣得过林卓?”宁安兀自不服气,唠唠叨叨,又突然一咋呼,“哎呀,嫂嫂,门外跪着六七个老勋贵,说要让你作主呢?”   “我知道,他们是来告林卓状的”李御姐抬抬下巴,带着一丝调笑。   “啊?这些老东西吃饱了撑的,林卓那么漂亮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宁安又尴尬了,悄悄捏了李御姐一把,表示不依。   “咯咯咯”李御姐笑了,笑得很开怀,给宁安大长公主理了理钗,说道,“宁安说得对,林卓怎么会是坏人?”   转而面向田义,就是一脸冰冷,“田义,把这些号丧的蛀虫教训教训,全部落回五军都督府,让英国公好生调教处置,别再给祖辈先人丢人现眼”   “老奴遵命”田义躬身领命,一身轻松,林公子,这棋走得,真是霸道。   “娘娘,陛下作主呀”养心殿外,勋贵老爷们嚎叫的声音已经不那么大了,毕竟年老色衰,没什么力道。   “诸位侯爷,伯爷,咱家田义,得罪了”田义笑容可掬,拱了拱手,“来人,先廷杖三十,谁要是晕过去,再廷杖五十”   “啊”“咦”“哦”“哇”“呀”   “田义你个没卵子的,本侯爷不会放过你的,哎哟……”长兴侯是个硬气的,一边挨打,一边痛骂。   田义闻言,不怒反笑,他慢慢走到长兴侯面前,弯下腰,细声细气温柔有加的说道,“侯爷不要着急,你就算要放过我,我也会缠着你的,嘿嘿嘿,嘿嘿嘿嘿”   “你,你……”长兴侯还是怂了,羞怒之下,口不择言,“徐文璧,你个不要脸的,让我们送死来了……我要出,我要揭,我他娘的要立功”   田义眼睛一眯,似笑非笑。 第二百六十九章 赢家输家   出师不利。   试探水深浅的,遭到了迎头痛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老勋贵们挨了一顿乱棍不,把柄落在英国公手里,前程也是大大不美妙,英国公张溶毫不客气,这老几位在五军都督府的官位职衔全部被罢免,并继续追查藤蔓,肃清影响,打定主意要把他们剥成清洁溜溜,当个空头勋贵。   张溶带着一群勋贵爵爷,还有些狗头师爷,凑一起嘀咕了半天,还别出心裁地发了附加的处置命令,让这些牙都快掉完了的老勋贵,回闭门读书思过,家中产业半数充入皇家内库。   听前面的处置,情绪还比较稳定的老勋贵们,顿时跟个爆仗似的,一跳三丈高。   “张溶,你敢打老夫家财的主意,老夫子子孙孙都跟你没完……”   “张溶你个杀才,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张世叔,您发发善心,要不我多闭门读书几年,钱就不要交了呗……”   “公爷,可别这样,大家都是靖难起家,同根同脉的,使不得呀,谈钱,不就伤了和气了嘛……”   ……   张溶听到这些人鬼哭狼嚎,反倒老眼一亮,兴奋起来了,这些孬种,都跟滚刀肉似的,又不好下重手,原来这痛点居然在钱上,也是,要不这样,他们也不会为了钱跟林卓的北洋水师死磕。   “行,不要再嚎了”张溶大手一挥,“既然你们最在意的是钱,那就好办,不要半数了,八成,就这么定了,把这个处理,速速上报宫里”   “是,属下这就”刘显左看右看,特么屋里所有的勋贵,就他资历最浅,还不是世袭的,只好站起来领了差事。   “慢着,不要交给别人,交给管内务府的张诚公公,让他运作,他保管给办成”张溶人老成精,扯着嗓门儿面授机宜,打定主意撩拨一下饥渴的内务府总管。   “张溶,你个老不死的,你要遭报应的”老勋贵们就跟杀猪的一样,叫声无比惨烈。   “哼哼,老夫的报应可还早着,不劳你们费心,你们的报应,已经到了”张溶毫不在意,还挤眉弄眼的,手一甩,冲着忻城伯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可惜,这个时候,痛失许多银两的忻城伯身子刚好软了,跟摊烂泥一样pia在地上,张溶力道使得还不,一个趔趄,老腰一扭,噶倍儿一声,腰间盘突出了。   相比之下,被牵扯出来的定国公徐文璧,就不好这么大鸣大放的处理,他身份最高,是大明顶尖的勋贵,跟英国公并驾齐驱,待遇也就体面很多,至少没有被光天化日之下,脱裤子打屁股。   负责处置他的是宁安大长公主。   他被招到公主府,关起门来事儿,把所有人都赶在门外头,跟前陪着的,只有莫名其妙乱入的大太监张诚,室内,不到三十的宁安,板着张脸,扯着嗓子大声叱责年近古稀的徐文璧,从他爹他爷爷,一直到他的老祖宗徐达,反正他谁都对不起,高亢的女声一直持续了约莫有两炷香的功夫,然后张诚的尖细嗓门儿又白话了片刻,徐文璧才晃晃悠悠跟丢了魂儿似的走了出来,脸色铁青。   次日,定国公府中数十名家将突然失踪,找不到人了,后来顺天府通报,城南永定河那边儿打捞出来一具尸体,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厮衣物,身上刀剑创口十几处,还有徐家的徽记,是定国公家的人,就给抬了回来。岂料心情不好的徐公爷坚决不肯承认,只是家中徽记失窃,没有这么个人。   顺天府只好悻悻的把人又给抬回,据那破布老男人的眼睛怎么着都无法瞑目。   这必须不是重点,张诚从张溶的处分里得到了无穷的灵感,乐得颠颠儿的,死活求着宁安大长公主,在定国公的产业上,也狠狠咬了一大口。   定国公家的很多产业悄无声息的换了主人,跟那几位勋贵一样,都是张诚安排的内务府人手,看那规模,啧啧,估计不比那几家勋贵轻松,定国公家的底子可要厚实得多了,张诚一家伙吃了口饱的。   外边儿吃亏也就罢了,这一茬儿折腾,老徐家内部也不安生了,你你袭爵当国公,人前你风光了,就算了,总得给家里人留下点儿实惠吧。拿家里的财产到外面穷折腾,现在挨了朝廷处分,咱们平头百姓,可不能跟着遭殃。于是,闹腾分家的,喊着叫徐文璧弥补损失的,甩锅骂娘,上蹿下跳,好一番热闹。   远在南京安安稳稳的魏国公也特意来了信,表示徐文璧再这么没眼色,老往风口里钻,咱可不认识这门亲戚,哥们儿在海上漂的生意可还得指望着林大人呢。   徐文璧内外煎迫,一口老血喷出,从此一蹶不振。   深宫之中,也有一场好戏在上演,这里是喜剧。   “诸位爱卿,先帝托孤重臣,如今仅剩两位张先生,操持朝廷内外,辛苦太甚”李御姐坐在文华殿的宝座上,亲自主持会议,眼睛水波盈盈很是怜惜,“按例内阁学士并无定数,人员过多也有推诿塞责的弊端,本宫有意再增一位爱卿入阁,诸卿意下如何?”   事关内阁本身,张居正和张佳胤两位就不方便话了。   只是这二位的表情也很有意思,张居正始终皱着眉头,他心绪很坏,这段时间,堂堂内阁首辅,就跟个隐身人差不多,朝中大势都在林卓那个黄口孺子掌控之中,最关键的是,他竟然没能分析透彻林卓的路数,这就很不应该了。   “娘希匹,朱笈,朱笈,总不能用朱笈钳制老夫一辈子,得想辙啊”张居正心思沉重,想起了王大臣,想起了高拱,他们都曾经是林卓钳制自己的道具,这个年轻人似乎从来都没有跟自己正面硬上过,都是侧面或者背面这种不爽利的姿势,是不敢?还是,不屑?   想到后面那个词,张居正整个人都不好了,眼角立起,凶相毕露。   张居正旁边,张佳胤很和煦,面色温润,隐约带些忧色,林卓这一波行动,虽然借用了张佳胤的人脉人手,但是始终担心对恩师有所妨碍,完全独立运作,并没有跟他通气合谋。张佳胤也只能跟张居正、张四维一样,全靠猜的,尽管他相信徒儿兼女婿的能力和谋算,但是老牛舐犊,总是担心晚辈后生有个行差踏错。   “臣以为,内阁人选总理朝政,调理阴阳,职权重大,理应千锤百炼,先由吏部斟酌铨选,列出备选名单,再有廷推,众人公推者方为合适,不应过于草率”张四维作为吏部尚书,那是六部第一人,当先发言表态。他很想抓住这个机会,带走节奏,内阁的坑位他也很心水,奈何最近朝堂的氛围实在不利于他,谁也不会想到坚挺不射的林卓会突然尿给申时行,让他的随风附和成了大笑话,口碑烂的一塌糊涂。   “娘娘体恤臣属,实在是臣等之福,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第二个发言的礼部尚书万士和,话很有内涵,口号也很无耻,但是政治很正确,他这一波才算是真正带走了节奏。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位大臣,包括两位阁老在内,都没得挣扎,只能跪下唱征服。   “众爱卿平身”李御姐抿了抿嘴,几乎笑了出来,瞥了一眼一脸正经的万士和,约莫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太祖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君臣相得,才能治国理政,内阁新增学士一事,就此定下,本宫属意吏部左侍郎申时行,诸卿可有异议?”   这话问的,申时行一纸弹劾就弄到了清流言官从来没有弹劾动的林大魔王个,正是声望隆重的时刻,太后又有这个意思,谁还能有异议,一家伙得罪两边儿,还混不混?   “娘娘慧眼识人,圣心烛照,千岁千岁千千岁”还是万士和,今天他就靠这招耍遍天下流氓。   “坑爹的货”   张居正很无奈地看了万士和一眼,心中大骂不已。   。 第二百七十章 贤者时间   养心殿珠帘高卷,李御姐深坐蹙蛾眉。   她抖着手在拼几张碎纸,一边拼,一边神色变幻,时而嗔责,时而恼怒,时而自责,时而惭愧,实在丰富。   渐渐地,那张纸快要拼好了,李御姐却又长叹一声,停下了手,脸上布满了忧愁。   这一次,林卓用一连串密不透风的行动,表明了他的心迹。   冯保当初针对他的借口,被林卓一一化解,他如今的名望仍旧如日中天,但是再也不像原本那么高洁,基本稳定在七分红三分黑的状态。   林卓对朝堂的影响力仍旧很大,这一次他在朝廷的一系列操作,大开大阖,说一不二,如入无人之境,就能感觉出来,论起朝政手腕儿和谋算心机,几乎没人能是他的对手,只要他想,申时行胡闹一样的弹劾绝对能分分钟被他灭得渣都不剩。   但他没有,他妥协了,自己辞职辞得干干净净,实权职司不要了,勋武勋也不要了,自己把自己贬成了白衣,官场的轨迹从零开始。   而且,又选了个恰到好处的平衡人物入阁,巩固了皇家的实力,申时行跟林卓千丝万缕不假,但对皇室忠心耿耿也是真。   李御姐现在不再担心林卓会造他儿子的反,担心的是,经过这一番若有若无的疑心交锋,两人的关系,政治上很有可能更进一步,感情上却相反,可能会留下裂缝,蒙上阴影,再也不像从前那么水乳交融。   “娘娘,林公子到了,老奴叩见陛下”田义的声音在养心殿外响起,李御姐皱了皱眉头,说实在话,尽管万历是个再明显不过的幌子,只是被处心积虑的大太监们利用了而已,但是生这么多事,都是从朝会上万历小皇帝突如其来的插嘴开始的,让她甚至有些迁怒于自己的亲儿子。   这就是恋奸情热么,本宫可真是个坏女人。   “林伴读,你为什么要辞官呐,这样你就不能教我读书了”万历小皇帝是这一出成年人大戏里唯一单纯的,他眼里的世界万物,一切都没有改变,林卓还是那个很有钱很会挣钱,家里建筑物很奇怪,还有个罗里吧嗦胖儿子的师傅。   “咳咳,臣,呃呃……草民犯了错,被大臣弹劾了,你母后就把我赶出去了……”看着小万历有点儿费解有点儿受伤的小眼神,心中大为不忍,压低了嗓门儿,含含糊糊就把火苗儿往李御姐身上扑腾,自个儿先抽身了再说。   “是那个申时行么?”万历颇觉有趣,他也压低声音,跟林卓窃窃私语,“我也觉得他很坏,皇姑姑也这么说,她说你都快要结婚了,申时行在这个当口儿弹劾你那个不行,很阴损,林伴读,那个到底是什么呀?”   “咳咳咳……”林卓扫了一边儿捂嘴偷笑的田义和张诚,剧烈的咳嗽起来了,卧槽,你们家主子问这种话题,你们还不赶紧来打断技能,杵着搞毛。   “林伴读,你怎么了?”万历小皇帝眨着眼睛,对林卓的激烈反应很诧异,拍拍小胸脯,很讲义气,“要不这样吧,你先去皇姑姑的公主府当官儿吧,母后就不知道了,我随时都可以去皇姑姑那里找你玩儿,咱们一起商量,怎么收拾那个姓申的,他好像还升官儿了,真是个奸臣……”   “咳咳咳……”   林卓闻言,搔了搔脑袋,又开始咳嗽,对这个义薄云天的小皇帝,不知道该咋解释。   “嗯哼……”   一声颇有磁性的清咳声传来,带来一阵馥郁的成熟幽香,衣香鬓影缓缓浮动,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裹在了当中。   “母后”万历小皇帝甩手就把义气抛到了九霄云外,清脆的唤了一声,就扑到李御姐怀里,各种撒娇卖乖。   “呵呵呵,草民林卓叩见太后娘娘”林卓尴尬一笑,屈膝行礼。   “别跪了,再让你磕几个头,你还不得转身就到宁安那里去,你们几个串通得倒是好,单单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李御姐打断他的动作,伸手在万历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点,用眼神用力剜了林卓一家伙。   林卓讪讪然低头,“草民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李御姐并没有饶过他,又瞪了他一眼,才牵着万历的手回到内室,走动间凫臀摇曳,风姿绰约。   林卓略略打量了一眼,随即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跟着迈步进去,饶是他现在身份未定,很可能打回原形,田义和张诚也不敢僭越,双双笑了一笑,跟在他后头。   “说辞职就辞职了,你倒是洒脱”李御姐一屁股坐下,把熊孩子万历往边儿上一扔,开始怼人,“这会儿东阁那边儿的廷议估摸着已经开了,你要是想留点儿啥,最好先给我透个底,免得最后下不来台,给人看了笑话”   “多谢娘娘挂怀,草民要辞职,是真心的,自内心的,没啥想留的”林卓很光棍儿,辞了就辞了,他的摊子只要下面不乱,上面蹲的是人是狗还真不值得在乎,爱谁谁。   “你……”李御姐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不用留个勋位什么的,把级别保住,殿试之后授官不久可以卷土重来了么?”   “对呀,林伴读,你把那个什么大夫留着,就还是四品官呐,拿了状元,我马上封你当侍讲学士,继续给我讲课,哎,母后最聪明了”万历小皇帝高兴了,一蹦跶爬到了李御姐腿上,嘚嘚瑟瑟点赞拍马屁,狗腿得很。   “呃呃,草民以举人授官,朝堂上下白眼颇多,虽然蒙娘娘、陛下信任,做成一些事情,始终不是正道”林卓却严肃起来,他要矫正自己的先天不足,“五月殿试,草民再回朝堂,从头开始,才不负少年”   众人静默,看着穿着骚包白衣的林卓,若有所思,李御姐看的最认真,她要判断,这个没良心的是不是在跟他赌气。   “张居正加封少师一事……”李御姐提起了这茬,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拢了拢身前的万历小皇帝,掩饰了一下,当初她顺水推舟,拿掉了张居正讲课的权力,却顺手给了他一个荣衔,这是要膈应林卓的。   “娘娘英明,辅大人国之柱石,本该有所尊荣,彰显皇家恩德”林卓回答的妥妥帖帖。   “那辽东巡抚朱笈,该如何处置,你可有个盘算?”李御姐浅笑了一个,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草民并无意见,朱笈与辅大人有所联系,娘娘若有意,可命锦衣卫刘都督代皇家参与三法司会审”朱笈就是张居正的菊花,非常敏感,林卓用他办成了很多事,现在转手就让给了李御姐,让她拿去跟张居正换点儿好处。   “嗯,也好”李御姐望了望林卓,点头,心中时不时揪一下,五味杂陈。   “娘娘,陛下,呼哧呼哧……东阁廷议结果出来了,张四维尚书主持的,呈报给娘娘和陛下御览,大人们都还在东阁候旨”王安跑的气喘吁吁,捧着一叠卷宗,记录了廷议中所有人的言行举止。   “嗯,结果怎么样?有人打架么?”李御姐收拾情怀,看卷宗。   “有,因为事涉林大人的武勋官,五军都督府也有人列席,还都是精壮汉子,吏部和工部的几位给事中都被揍得不轻”王安也不以为怪,大明朝的廷议,就是个比较民主的会,打架斗殴等闲事耳。   “呵,难为这些大老粗,有心了”李御姐翻看了一下唾沫横飞,拳来脚往的卷宗,直接跳到结尾,上面赫然写着,“臣等一致同意林卓辞去本兼各职,武勋官位正四品上骑都尉,暂时予以保留”   李御姐随手把卷宗扔回去给王安,“你去传讯,本宫准了,列席的五军都督府勋贵,各赏赐金花银万两”   “是,娘娘”王安微妙地瞟了一眼林卓,心中大定,林公子,实在是,啧啧,稳。   “你也别想着躲清闲”李御姐没好气的嗔了林卓一眼,这厮今天无欲无求的,跟个和尚似的,“内务府的事情,是张诚管着的,外边儿的事,他一个宦官,不方便处置,你就当个总管,给皇儿管着钱袋子”   “呃呃,臣遵命”林卓快切换了频道,又成了臣。   “去吧去吧,赶紧拾掇拾掇,当了状元,再娶亲,人生四大喜,你一口气占俩”李御姐看他温良恭俭让,格外糟心,赶紧打人走人。   林卓讷讷然,他刚刚折腾完一大波,正处在圣如佛的贤者时间,没动啥坏心眼儿,老老实实的,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第二百七十一章 欢聚一堂   五月初五,六辰值日,诸事皆宜,上上大吉。   甲戌科殿试,就定在这一天。   殿试对于万历小皇帝来说,是个全新的副本,他没有玩儿过的,很有些期待,而且他老娘李太后今儿个犯了懒,没有心劲儿掺和,交代了田义几句,让他看着点儿,别出篓子,没有亲自到现场拘管着他,所以万历小皇帝兴致很高,坐在中极殿的高高龙椅上左顾右盼,十分欢脱。   站在他下的内阁三位阁老,神情各异,张居正很纠结,不知是哭是笑,张佳胤很淡定,林卓这一轮急流勇退,让他彻底放了心,区区殿试,压根儿不是个事儿,初来乍到的申时行还有点儿局促,他从来没有站这么高尿这么远过,看着下面数百号朝参官,乌纱帽密密麻麻,身子晃悠了几晃,站不大稳,不行,他有点儿晕官。   田义弓着身子附到小万历耳边,嘀咕了几句。   万历神色一整,粗着嗓门喊出来,“传新科贡士上殿”   “传新科贡士上殿”   “传新科贡士上殿”   净鞭三轮响,钟鼓一时鸣,朱紫两班列,静待新贡出。   林卓穿着浅啡色的贡士吉服,带着新科贡士们打头鱼贯而入,满面喜庆,白里透红。   看得群臣大感碍眼,很有一种跟大家伙一起鬼混了一年多两年的老油条,又跑来跟自己装处的感觉,还特么装的神气活现,十足气人。   殿试的主考官是皇帝本人,一般情况下,代为主持的是内阁辅。   但是甲戌科很特殊,内阁辅的儿子和内阁次辅的女婿都是考生,所以萌新阁老申时行就赶鸭子上架了。   “……时维万历二年甲戌,奉皇帝陛下恩旨,秉公持正,为国抡才,凡诸参考贡生,勿怠勿惰,尽展所学,题为国家军制,可提议以裨补缺漏,可倡行以增益实务,据实奏来,朕将亲览……”   听到这个题目,群臣一阵骚动,目光都隐隐约约看向了林卓,时不时有人窃窃私语,摇头表示没意思。   大明的国家军制可是被林卓糟蹋得最深入的领域,搞海军,搞中央军,全都是他一手操作。   整个朝廷上下,没人敢说谁比他更权威,出这么个题目,那不是给他量身打造的萝卜试题么?没意思,忒没意思,堂堂会元了,才学又高人一筹,状元一甲的名额,本就手拿把攥,这题目上还动手脚,啧啧,双保险啊,宠臣就是宠臣,真心不要个碧莲。   “肃静,肃静”   嗡嗡议论声刚刚起个头儿,一头一尾各两个的监察御史风一样的冒出来大声呵斥,眼睛还不停往门边儿上站着的大汉将军瞅,很想有人顶风作案,也好拖出去几个,当面撸一,向老大表表忠心。   小插曲还没起泡儿就被淹没,殿试答题波澜不惊,林卓苦着个脸伏案挥毫,面前闪现出李御姐慧黠的俏脸,心里腹诽,这题目肯定是李御姐出的,是不避嫌疑用心呵护自己,还是坑自己拉仇恨,这就不好说了,或许,兼而有之吧,女人总是很记仇的。   三百来号人埋着脑袋写写改改,中间还吃了点儿御赐的点心,干巴巴的,滋味不是很好。   两个时辰悠然滑过,日暮时分,钟鼓再度响起,翰林院的数十号人倾巢出动,把卷子收了起来,有人收得快,有人动作慢,各自收到的卷子再辗转腾挪摞起来,看上去很有技巧的样子。   交完卷,跟着礼部官员蹑手蹑脚出宫,跟其他贡士们简单聊了聊天,亲热了一下,就一溜烟儿爬上马车,快马加鞭走人。   今天老林家可算是门庭若市,散布在南洋、北洋和蜀中的兄弟伙都到了京师,济济一堂。   耿彪耿二叔放下南洋水师和大半个东南亚的海岛地盘儿,带着金凫和陈哲一起来到京师,刘珽也跟他们一路,他是要去山西就任宣大总兵的,他老爹刘显在京师五军都督府,孝比天大,他在京师停上一停,任谁也说不出啥来,耿大力也从蜀中回来了,他的新岗位在通州,以后倒是近便多了,哈龙也从大连风尘仆仆杀将回来。   以前在戎县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总算又聚齐了。   “……卓哥儿,想杀我也……”金凫又胖了不少,活像一只巨型河马,眼看他两只肥硕的短腿离地而起,猛扑过来,林卓掂量了一下,要承受他这一扑之力,少说也要运转庇阳经才能承受得起。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林卓动如脱兔,刺溜一下让开了。   “砰……”一阵烟尘扬起,地面似乎都晃了好几晃,金凫摔了个结实。   “二叔,漂泊海外,您,辛苦了”林卓拉着耿二叔粗粝的手,看着他黝黑的皮肤,挺直的腰板儿,亮晶晶的黑瞳,心中欢喜,这个看着自己光屁股长大的亲人,在海上找到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不辛苦,不辛苦,家里都好,二叔在外头也高兴”耿二叔声如洪钟,拍着硬邦邦的胸脯,看着林卓,眼睛都眯缝了起来,“过几天,卓哥儿就要大婚了,这可是咱家的大日子,二叔不回来看一眼,心里不安生”   “好,二叔从小就记挂着我,今晚我好好陪二叔喝两杯”林卓心怀大开,不自量力要约酒。   “哈哈哈,好,难得卓哥儿胆儿肥,二叔不尽全力都对不起你”耿二叔笑得豪气干云。   “公子,陈哲回来了”   “好,又粗又黑,不负你偌大的名头,争气”林卓拍拍陈哲的肩头,对这个愈沉稳锋锐的6战队头子,非常满意,要是没有他,北洋的草台班子还真不一定搭的起来。   “何凌也回来了,吃了不少苦头吧”   “嘿嘿嘿,没事儿,没事儿,我叔过两天也要来,给卓哥儿道喜,热闹热闹”曾经笑点低得令人指的公子哥儿,现如今也是黑炭头一个,沉默寡言的模样。   “世叔也要来,那就好,一家家的,聚齐了,大家一起高兴,哈哈哈”耳闻目见,都是旧交故人,林卓开怀不已。   冷不丁,后面传来一声幽幽地呼唤,“卓哥儿,您要是得空了,跟我说几句话呗”   只见金凫被他四个身强力壮的随从搀扶着,抖着肥肉,满脸都是幽怨。   “哎哟,这是,这是金凫”林卓好像才看到金凫似的,满脸都是诧异,“你怎么趴在地上进来?”   “卓哥儿,如果你不继续表演的话,咱俩还会是好哥们儿”金凫无语问苍天。   “哈哈哈”所有人哄然大笑。   “喂喂喂,卓哥哥,你们吵死了,婶婶叫你去后院儿呢,带上我哥”刘珌从后堂杀出来,叉着腰镇压这帮大男人。   “好好,我这就去,二叔,走吧,一起去,我爹娘他们也都念着您呢”林卓把刘珽提溜上,搭着耿二叔的肩膀,就摇摇晃晃往后院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赶紧准备准备,今儿个咱们不醉不归”   “好”众人鸟兽散。   “嗯,趁着卓哥儿大婚的喜庆,大力和二力的婚事一股脑也给他办了”耿二叔念念叨叨。   “他俩有意中人么?”林卓八卦,刘珽也竖起了耳朵。   “意中人?能生孩子能奶娃就行,要啥意中人?”耿二叔很粗暴。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人不要脸   林家欢声笑语的当晚,殿试的评审工作也如火如荼。   殿试的评委,可就不是什么主考同考官了,叫做读卷官,而且也不是一个不着四六的翰林学士等搅和的,明制,读卷官都是九位或者十一位,因为是代天子读卷,所以极为隆重,都是从官排名第一的开始,一直排到第九或第十一,正正经经的大牌。   张居正和张佳胤惯例避嫌,没有担任读卷工作,申时行继续代表内阁,独挑大梁,其下张四维等六部七卿,加上通政使,这就是甲戌科殿试的九个评委。   九位读卷官关在皇宫华殿配殿的小黑屋里,每人抱着一个圆桌,在贡士们的卷子上,划上ooxx之类的符号,o是最高等级,表示吐血强力推荐,其下是△,再往后还有斜线竖线什么的,最低级的评价是一个x。   总的说起来,古往今来的殿试卷子,普遍求稳,毕竟大家都是贡士了,有身份有前途的人,只要不行差踏错,金榜进士妥妥滴到手,可不是拼老命搏杀的乡试会试,大家伙无论老幼都很明,很克制。   求稳的结果就是采固然飞扬,辞藻也很华丽,但是中心思想很干瘪,结合军制的题目,不外乎那几种,要么就歌功颂德,卫所制度好啊,太祖皇帝英明天纵,中央军改革好啊,陛下英明天纵;要么就表达志向,卫所制度好啊,臣要努力配得上这么好的制度,中央军改革好啊,臣要努力配得上改革盛世;还有猥琐一些的,极为擅长拍一些隐秘的马屁,给皇帝拍马屁不过瘾,直接拍到内阁几位大佬的人头上才算是水平。   敢于在殿试上找茬儿出风头,做仗马之名的,抱歉,没有。   申时行中场休息了一下,喝了杯菊花茶,信手拿起一张卷子,草草一看,本没有抱太大期望,却陡然如饮琼浆,上下通透,双目大亮。   “……大明卫所,汲取汉唐战兵之利,扬弃府兵之害,嬗续两宋禁军之用,豁免厢军奴化之虞……然如今之卫所,犹有兵农不分操演废弛之弊……大明养兵殆有百万,初有酬功之意,今人丁繁衍,已难尽赡养之责,反有枷锁之害……与其蓄积十万羸弱之兵,不如磨砺一万敢战之士……中央军方兴未艾,扩散至全国只在数年之间……卫所精兵简政,或为兵源补充,或为地方镇守……若使卫所精兵弹压地方,中央军扼守要冲,兵锋外指,内外相维,庶几国内稳定可期,域外扬威可得……”   申时行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感觉一泻千里,振聋聩,解决军户问题,厘清各地总兵和都指挥使的权责,都是紧俏问题啊。   感慨了好半天,他才又从字中脱出来。   看看卷子右上角,竟然已经有了八个“o”?只差一个就是大满贯呐?   如此改革大手笔,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横看竖看,这都必须是林卓的卷子啊。   “噫吁戏,蕊寒香冷,一枝独秀”   申时行叹口气,郑重的画了一个圆圈,跟那些腹中空空,言之无物堆砌辞藻的答卷相比,这才是真正的策。   九位读卷官都画完了ooxx之后,众人从各自的圆桌上走出来,离开小黑屋,到宽敞明亮的外间儿,进行排序工作,小太监们把卷子抱到外间儿的长条桌上,并不离开,反倒又有翰林院的几位侍读侍讲学士走了进来,侧席落座,虎视眈眈。   这么多人,众目睽睽,看着读卷官们排序,也就是取个公正的意头,画圈儿是件比较私人的事儿,你眼里的牡丹,可能是我眼里的,爱画什么画什么,谁也管不着,但是排序呢,却是要公开的,毕竟殿试前十名都要进翰林院,是天然的储相,这个事儿大家伙都看得很重。   当然也会有意外出现,比如圈数相同,那谁进前十?   这个就要大家辩论,再看主持人的意见了。   申时行头一回干这种活计,他又是比较温厚的性子,折冲得很是吃力。   吵了半天架,前十名磕磕绊绊还是出来了。   “诸位,按照评卷排序,这十份答卷排在最前,共有一份得九个圈,四份得八个圈,五份得七个圈,这就封匣呈报给陛下”   一个小太监取过一个玉制的匣子,上面流光剔透,色泽鲜亮,一看就不是凡品。   申时行捧着十份试卷,就要往匣子里塞。   “且慢,汝默,若是不嫌老夫聒噪,老夫就来把把关如何?”张居正站在门外,踱着步走进来,打断了申时行的动作。   他一来,考官里面如丧考妣的张瀚和李幼滋明显又活了过来。   “辅大人莅临指导,我等之幸,殿试前十就在此处”申时行脸色有点儿难看,说的话也很硬邦,反正咬定了这就是前十,没见过避嫌避到最后又来掺和的,这是不给谁面子?   “唔……”张居正点了点头,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儿,“众位深夜读卷,难免有所疏漏,不如各官各自推荐一份试卷,一并呈上,由陛下御览如何?”   “辅大人,殿试读卷,有一定之规,不可随意改动,辅大人若是有意修正流程,不妨日后当廷提出,付诸公论”申时行眯眯眼睛,心中不齿,堂堂辅,吃相太过难看。   “我等有所异议”张瀚跳出来煽风点火,径直抽出一份试卷,“这份试卷表理清楚,词章华美,理应入选”   “下官也属意这份试卷”李幼滋大胖子随声附和。   “哦?那这份试卷就是争议所在吧,不如呈上陛下,由陛下圣裁”张居正都不用看,都知道那份试卷是谁的。   “怕是不妥,此卷只得六个圈,即便要增选,也应该是那十余份七个圈的优先”曾省吾对老乡的小动作非常不满,直接顶他的肺。   “哎……三省此言差矣,为国抡才。何必如此拘泥,既然争执不下,不如就……”张居正厚着脸皮把那份所谓的争议试卷往申时行面前送。   要知道,按照默认原则,送到皇帝面前的,都是排在前面的,这一送,最少也是个第十一名。   申时行皱着眉头,不说话。   张居正的就把那份试卷往前支着,很执着。   两下一僵持,这就很尴尬了   申时行想的是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怎么可以无耻得这么公开?   张居正想的是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脸面那东西多钱一斤? 第二百七十三章 金榜题名时 ?  五月初七,金殿传胪,鲤鱼跃龙门的大喜日子。WwW.⒉   林卓率同一众新科进士,身着公服,头戴三枝九叶冠,在承天门前肃立,等候礼部官员传召。   也不知道想什么美事儿,林卓的嘴巴一直咧着,让身边的同袍进士纷纷侧目,状元就状元,用得着那么显摆么?   他们不知道,林卓并不是为了劳什子的状元而美滋滋的,而是因为耿二叔爆了二愣子属性,秒杀一切阻碍,硬要给大力、二力搞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他俩跟在林卓屁股后头一起结婚,想这俩人,一个是特种部队的大头目,一个是北镇抚司的大头目,都是威名赫赫之辈,消息放出,跟林卓亲厚的几家勋贵登时趋之若鹜,尤其是旁支或者庶出什么的,更是上杆子巴结,耿二叔这两天酒局饭局多不胜数,看了这个看那个,眼睛都要挑花了,才算定下了英国公的一个侄孙女,还有武定侯的庶长女。   这俩女子张婉儿全都亲自看过,一个是甜美可人的小家碧玉,一个是安分宽和的大家闺秀,都不是骄纵的性子。   当然,这必须不是全部,刘珽那厮那天被刘珌叫着跟林卓一起去后院,看到他老娘果然在座,跟林卓的娘亲,还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心中下意识就觉得有些不妙,果不其然,得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他也要娶亲了,娶的还是熟人,沐昌祚的女儿,沐睿的妹子,沐燃。   “嘿嘿嘿”林卓满心欢喜,一身轻松,沐燃嫁出去了,也就少了他一大块心事,虽然坑兄弟有点儿不厚道,但是终归不是自己刻意的,都是婶子大娘们目光如炬,无他,只能说是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这下子家里的小一辈儿,就一股脑儿解决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咱家妹子。   “呸……”林卓蓦然间黑云盖脸,他想起了英国公家那不要脸的嫡长孙张维贤,这小子打着给林家帮忙的旗号,每日里带着一帮勋贵二代三代,在林家跑前跑后,风火雷电的,比自己家火上房了还用心。   安的是什么心思,鬼都知道了。   “呃呃……林大人,下官冒犯了”那个来叫人的礼部青皮小官儿,还没开口,就被林卓啐了一口,登时有些战战兢兢,要知道他们大头目万士和,可是跟张佳胤混的,得罪了这位,少说也得扒层皮。   “哦哦,无妨无妨,你去吧”林卓被王应选在后面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大度地对这个不知道为啥道歉的小官儿挥挥爪子,表示不计较。   “呃呃……林大人,还请移步中极殿,金殿传胪,这就开始了”青皮脸皱得跟个斗牛犬似的,心中对这个风云儿不无腹诽,我去?我去哪儿啊我就去。   “哦好,贵官先请”林卓这才回过神儿来,赧然伸手。   “不敢,林大人请”青皮小官儿舒了口气,回到正轨就好办了。   中极殿,文武两班站齐,新科进士这次也能进入殿中,站在大殿内侧,听候唱名。   无巧不巧的,林卓的位置在左列第一,刚好跟张居正平齐。   “吼……”“嗷……”“哞……”   一连串巨型动物的嘶吼声响起,万历小皇帝的法驾卤簿姗姗而来,狮虎大象作为法驾道引,銮舆宏大,色尚朱黄,为九五之数,各种各样的旗幡、星斗、大纛、斧钺钩叉,绵延不穷。   “陛下升殿……”   小太监扬声高呼,钟鼓齐鸣,各种乐器次第响了起来。   “臣等恭迎圣驾……”   “平身,宣诏”万历小皇帝很喜欢这个排场,但是他不喜欢这么多人,有那功夫跟这些老男人摩擦,还不如回宫睡一觉呢。   “甲戌科殿试,一甲第一名,蜀中叙府林卓,赐进士及第”   “甲戌科殿试,一甲第一名,蜀中叙府林卓,赐进士及第”   “甲戌科殿试,一甲第一名,蜀中叙府林卓,赐进士及第”   洪亮的大嗓门一连响了三遍,林卓的状元手拿把攥,尽管事前多有猜测,但是尘埃落定的时候,还是有人叹息了一声,有从朝官中出的,也有从进士队列里出的。   这时节,林卓可顾不上去猜这些人的龌龊心思,径自从第一排走出,窜到丹陛之下,躬身行礼之后,规规矩矩肃立。   “甲戌科殿试,一甲第二名,苏松苏州府孙继皐,赐进士及第”   ……   孙继皐还是老二,看上去笑颜如花,比较满意的样子,林卓心中略略有些抱歉,要是没有自己强插,按照历史的轨迹,这个状元,应该属于这个腹黑男。   “甲戌科殿试,一甲第三名,浙江慈溪府王应选,赐进士及第”   ……   嗯,老王也不负众望,守住了他的第三名,只是可惜了,他已经人到中年,身体时常感觉被掏空,要不然,凭这个探花名头,完全可以在京师打个地图炮。   “甲戌科殿试,二甲第一名,安徽徽州府汪秉宜,赐进士出身”   ……   “甲戌科殿试,二甲第五名,蜀中叙府陈敦义,赐进士出身”   “甲戌科殿试,二甲第六名,蜀中泸州府郭廓,赐进士出身”   “甲戌科殿试,二甲第七名,蜀中保宁府黎黍,赐进士出身”   ……   “甲戌科殿试,二甲第九名,湖广江陵府张嗣修,赐进士出身”   ……   名次依次念出,林卓往后一扫,都特么是自己人,尤其是二甲五六七名,挨个都是蜀中出身,这简直是要日天的节奏,当初的浣花溪五绝,个个都在前十名,占据了半壁江山,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他摇摇脑袋,把这些想法散去,又要大家榜上有名,又想避开士林清议,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只要大家都有个好坑位,名声那东西,多钱一斤?   念榜持续了约莫有一个时辰,渐渐接近了尾声,李三才和魏允孚都在二甲,**星掉到了三甲。   辅大人张居正的脸色有点奇特,他儿子的卷子,明明被他强塞了第十一份,还因此跟新上任的阁老申时行有了点儿肢体冲突,但是名次怎么就排到了第十二名呢?   内宫深深,到底是特么谁,让老夫落这么大个没脸?   总有刁民想害本辅。   吏部右侍郎沈鲤、礼部左侍郎郑振声两人联袂上前,为林卓套上大红罩衣,帽子上给插上一朵硕大的宫花,小太监也牵了一匹纯白色的宝马在门外伺候。   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来临,御姐夸官,男人的巅峰体验。   王安捧着圣旨宣读,都是官样文章,夸了夸状元的人品才学,敕令礼部、吏部官员奉诏前导,夸官京师,道旁士子庶民,见者叩拜,如朕亲临。   郑振声打着摆子捧过了金灿灿的圣旨,就要邀请状元出门上马。   冷不丁万历小皇帝开口了,“虽无名分,林伴读实乃朕良师,今日伴读状元及第,领袖士子,朕心甚慰,朕躬九鼎之重,不宜轻动,潞王翊镠,代朕为伴读牵马”   万历小皇帝招招手,六岁的朱翊镠在太监宫女的环绕下来到大殿上。   “臣,谢吾皇天高地厚之恩”林卓俯身叩,弯腰转向小小的潞王,这小子眸似点漆,鼻梁高挺,看上去挺帅,就是比高葵瘦多了。   林卓伸出手,朱翊镠瞧了他片刻,突然咯咯一笑,冲到了林卓怀抱里。   “走着,潞王殿下,臣带你去骑白马”林卓洒然,也不管旁人表情如何目瞪口呆,抱着小破孩儿就开走。   “咯咯咯”潞王的笑声洒落一地。   年仅十岁,也可以归类为小破孩儿的万历小皇帝一脸羡慕。   哎,罢了,体力活都是朕的,好事儿都是翊镠的,心好累,朕要回去睡觉。 第二百七十四章 风光无限 ?  御街夸官,场面极致盛大,郑振声和沈鲤都算是见过场面的高官了,捧着圣旨策马在林卓前方引导,都被大路两侧惊天动地的声浪刺激得全身哆嗦,又被铺天盖地扔过来的各式各样的女性饰品砸的头晕眼花。 WwW.⒉   “哼……有辱斯文”沈鲤怒哼一声,从自己脑袋上取下了一个黏糊糊的肚兜,嘴上不依不饶,却脸泛潮红地迅笼到了袖子里。   “哎哟……晦气,晦气,这种物事,这种物事也能丢,左右,与本官把那中年肥硕女子拿下”郑振声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一条红白相间的月事带直接砸中了他,让他恼怒不已。   “状元郎,状元郎,看看奴家……”   “状元郎,状元郎,摸摸奴家……”   “状元郎,状元郎,三里屯419号,奴家等你哦……”   林卓刚骑马从奉天门出来,就被这充满了雌性荷尔蒙的集体撩骚行为给弄得虎躯一震。   谁说大明封建来着,很open的好不好?   他抖抖嘴皮子,挤出个微笑,策马徐徐而行,轻轻抱着潞王,用手掩着他的耳朵,小孩子可不能太早学坏。   按照制度,御街夸官时,百姓都是应该跪拜的,毕竟前面走过去的是象征皇帝的圣旨,只是百年流变下来,娱乐化倾向严重,变成了大家伙儿一起强势围观状元了,甚而一起强势挑逗状元。   林卓也只是新奇了一会儿,就觉得了无意趣。   倒是朱翊镠,兴致颇高,不怯场不说,还冲着人群招手卖萌。   “哎呀……那是状元郎的儿子么,真是个温柔的男人呢?”   “状元郎还会带孩子呢,奴家胸******敲,可以多给他生几个”   “哎呀那个孩子好生俊俏,人家动心了呢,奴家做状元郎的儿媳妇也很合适的”   ……   乱七八糟的叫嚷声纷纷扬扬,还有人将魔爪伸向了年方六岁的潞王,听得林卓哭笑不得。   直到游街游到南熏坊台基厂沿路,林卓才又打起了精神,张可儿开的美人心计美甲会馆就在这里,抬头细细一看,果不其然,高高的第三层楼上,自己一大家子人包括刘珽、邓子龙、张维贤这些人在内,全员到齐,挨着围栏,很是激动地俯视着自己。   “爹爹,爹爹,我也要骑白马……”高葵在他娘怀里蹦跶着叫嚷,有点儿吃醋。   林卓抬着脸,向着他们挥了挥手,突然间祸从天降,一条嫩绿色的亵裤从路边上飞了过来,这位奔放的女子显然是有经验的,是揉成一团抛过来的,极大降低了阻力,飞到林卓上空的时候刚好展开,把他一整张脸都给蒙了个结结实实。   林卓手忙脚乱一通忙活,才把这个闺房的恩物从脸上揭下来,却不料,怀里的潞王脑门上又蒙了快水迹斑斑的纱巾。   “呜哇……”潞王受不了这个委屈,这种异味,对他这个年纪,太过刺鼻,当即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林卓又哄又逗,忙乱不堪,顾不上跟家里人骚包,一夹马腹,加快度,狼狈而逃,逗得上面居高临下的家人们前仰后合,开怀不已。   夸官之后,林卓又在礼部官员的指挥下,带着新科进士们祭拜了孔庙,举行了释菜礼,又到皇宫参加了琼林宴。   一整天的折腾,别人梦寐以求的荣耀时刻,在林卓脑子里,就是被支使的团团转,一脑门儿的狼狈和浓郁的汗臭味。   五月初八,南熏坊沸腾了,公侯街沸腾了,明时坊也沸腾了。   老林家三个精壮男子一起娶亲,结亲的对象还都是京师有名有姓的文官大佬,勋贵头目。   那家伙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个京城都平添了几分躁动。   聘礼刚刚排着数百米的长队依次送出,嫁妆又跟较劲似的抬进来,两条长龙一般的队伍,在宽广的长街上磕磕绊绊,你顶我我插你的,倒腾好半天才成功出街。   按照惯例,嫁妆聘礼都是要公开摆放的,要给客人参观品评的。三家人的嫁妆,林家偌大的庭院,铺满了红彤彤一地,还硬是摆不完,在门口儿堵着,把大街都给封上了。   张全急的满头大汗,只好出面跟那几家商量,要不就少摆几样?   “凭啥?瞧不起谁呢?咱家可是不差钱儿,短了小姐的嫁妆,全家老少脸都丢光了,不行,必须全部摆着”这是愣的。   “张管家,怎么个意思?咱们家是哪里礼数不到,得罪了您老?”这是笑里藏刀的。   “老张,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啥也不说了,划个道道出来,单挑还是群殴?”这是不要命的。   老张无奈,自己不占理,怪不得人家不给面子,得嘞,地面儿不够,找老天爷要空间,“摆不下,摆不下给老夫摞起来,一层层的摞着”   众人齐齐拍手,姜还是老的辣。   嫁妆一层层往上面叠,叠了个高耸入云晃晃悠悠,看上去喜庆得都要溢出来了。   因为张佳胤那边儿也有一大摊子,张居正、申时行、万士和等老年实权派大多径直往张阁老家里去了,林卓这边儿全都是青年军,他自己的蜀中嫡系就不说了,隆庆二年的官员们集体前来道喜,他们这一批人现在脑门儿上的林字烙印越深刻,天泽社、开眼商团、菜根社的士林、商界英豪们倾巢而至,更难得的是,昨天刚刚新鲜出炉的甲戌科进士们,昂昂烈烈,全数出席。   这些预备官员们成分也不是那么单纯,要么是有一腔赤忱,要么有些鬼蜮伎俩,要么有些愣头青,总归都是林卓同年,先天就比其他人亲密几分,宦海沉浮凶险多多,同年出了个强力人物,怎能不好生铺垫一番。   近千号人,都是有名有姓的腕儿,场面宏大,让人肝儿颤。   这就让心思阴暗喜欢看人倒霉的朋友们顿时大失所望。   为啥子这样子呢?怎么就没有喜闻乐见的门前冷落鞍马稀呢,哪怕这些人都去张阁老那边送亲也好啊,反正能反映出林卓失势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嘛,一个已经辞职的同志,这么高调不应该嘛,为什么还那么多人往这里凑合。   呵,看那样子,官职都还不低。   这些人,搞么子啊,有没有点儿眼力见儿,林大人已经失宠了,失宠了就该我们这些不得志的来烧冷灶,不是你们这些当道诸公来拉关系的呀,抱着龌龊念头的人心里也是相当的不满,那叫一个捶胸顿足,多好的冷灶啊,怎么就给弄没了,这些二货也不想想,大家都觉得好的冷灶,还特么是个屁的冷灶。   巳时初刻,王安奔来传讯,“太后娘娘,大长公主殿下,即将莅临,预备迎接”   “有准备,有准备,王公公辛苦”林卓抹了一把汗水,拍了拍胸脯,今天意外的事儿多了点儿,但是迎驾这事儿,是当做头等大事来抓的,新郎官出错都可以,这事儿不能出错。   “哎哎,有准备,有准备”张全大管家脚不沾地一阵风狂奔而去,边跑边招呼,还有些生涩,“各单位,各单位都快点儿,老夫要艾克什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曲折大婚   “皇太后娘娘驾到”   “宁安大长公主殿下驾到”   两声尖利亢奋地唱名,嘉靖皇族一支,硕果仅存的两位至尊女人联袂来到老林家。   她们两人也把林卓的婚宴掀到了。   “微臣林卓,叩见太后娘娘,叩见大长公主殿下”林卓大开中门,带着一家老小跪地请安。   只是这场面多少有些尴尬,两位至尊女人踩着红地毯,四周侍从如云,这些都没有毛病,有毛病的是庭院里堆满了嫁妆,只留了一条很窄的通道给老林家上下,所以跪的阵型非常崎岖非常绵延,林卓在院门前,尾巴上的清漪,已经虎头虎脑地给甩在跨院的月亮门口了。   “噗嗤……”李御姐还没怎么样,宁安大长公主已经笑出声来,她打量着满院子的嫁妆,咂舌取笑,“林大人,府上今儿个可是大利市了”   “大长公主见笑了,林卓婚后将主持内务府,必让皇家大利市”林卓略显窘迫,嘴皮子倒是还利索。   “哎哟,那可好,内务府可是嫂嫂侄儿他们的,跟我这个嫁出去的寡妇公主不相干,有好事儿,你可也得提携提携我哦”宁安大长公主貌似活泼得有些过头,说话不怎么注意。   “呃呃,提携,必须的”林卓吭哧了半天,回了个不伦不类。   “咯咯咯……哎呀”宁安当场高兴不已,又皱着脸尖叫一声,很不满地瞪着嫂子,却是被李御姐掐了一爪子。   “二老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李御姐就场面多了,很会来事儿,紧着把林泰来、张婉儿两人搀扶起来,和蔼可亲亲和力ax。   “哎哟,这是萱萱吧,快起来”李御姐转脸又看到萱萱绷着小脸儿努力跪着,又拉扯了她一把,瞟了一眼身后伸头伸脑生怕妹子受屈的林卓,拍打着萱萱的小手儿,“田义呀,记下了,以后咱们林家大小姐,见了谁都不用跪”   “哎哎,是,娘娘,大小姐生就是个金贵人儿,可不能受累”田义跟着奉承了几句。   萱萱左右张望,看到林卓在那挤眉弄眼,小嘴儿娇娇地嘟起来,皱了皱鼻子,声音软软糯糯,“谢太后娘娘”   “呵呵呵……”   “哎哟,哈茗是吧,巾帼不让须眉……”   “这是小妹,一路风风雨雨的,苦了你了……”   “沐焰呐,可是好福气,高葵看了就是惹人喜欢,本宫那个小儿子翊镠,可不省心了……”   “你就是清漪吧,本宫还记得你进林家大门儿的时候,可是赐姓李的,说起来,跟本宫算是一家人”   ……   李御姐在林卓的妻妾群里招呼了一路,客客气气,亲亲热热的,把亲民路线活生生演绎到了极致。   跟怜星惜月她们两人也聊了聊,看两人一个娇艳欲滴,一个芳华初绽,都是可人儿,还剜了林卓一眼,“藩属国家的千金贵女,不能含含糊糊,总要有个交代”   林卓面如重枣,勉力为自己的清白带盐,“臣识得轻重”   最后,李御姐还拐了个弯儿,到了耿家父子面前,耿大力、耿二力的新郎官儿打扮太显眼。   “你们俩,倒是凑了个大大的喜庆,喜事就是越热闹才越好,田义,把本宫给两位将军的贺礼送上”   “是,娘娘”田义应命取出两把宝剑,鎏金古朴,光华内敛,看上去就不是凡物。   “你们林大人有把剑,叫缚鹿”李御姐悠悠然说着,“这两把剑,是本宫命内官监在库房里搜罗出来的,没有名字,却削铁如泥,气派非常,本宫给他们命名,一把叫逐鹿,一把叫割鹿,盼你们两人用这两把剑,继续为大明铁桶江山建功立业”   “谢太后娘娘”耿家三父子一骨碌都趴在地上,感动得全身哆嗦。   林卓在后面咧了咧嘴,怎么这些女人长得娇娇怯怯的,总是蹦跶着要割鹿,可儿还说要弄一柄大刀,也叫割鹿来着。   “可儿,卧槽……”林卓一惊,看看时辰,哥们儿貌似该出门去接亲了的说。   回头一看,张老管家已经被侍卫什么的拦在外围,又不敢嚷嚷,各种跳脚,嘴角都是白沫,已经急的火上房,要上吊了。   “咳咳,娘娘,臣,要去接媳妇儿了”林卓脸皮厚,直接打断了李御姐的亲民技能,跟李御姐说,咱得走了。   “咯咯咯”宁安又被逗笑了,眼睛瞟着这个漂亮的状元,眼波流动。   “哟,这都快午时了,可不是时间快差不多了”李御姐假模假式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可别让人家新娘子等久了,娘家不让你进门”   “谢娘娘”林卓努力保持微笑。   转过身,就跟火烧屁股了似的,撩起袍子狂奔,“子龙,陈苏,维贤、应麒,开拔,迟则生变呐”   那四个生性的青年汉子,早就摩拳擦掌久矣,闻声齐声高呼,“大人勿忧,快马加鞭可也”   张全布置好各种各样的迎亲锣鼓伞盖,排了一长串,等新郎傧相就位,老管家大袖一挥,“走你”   “咚咚咚磁强磁,动次打次……”队伍敲打起来,缓慢蠕动。   “太慢了,跑着,跑着”张管家不满意,这个劲头儿,到了明时坊,指定错过时辰,激愤之下,抬脚把领头的挨个踹屁股。   于是乎,史上第一支丢盔弃甲,蹦蹦哒哒敲锣打鼓,跑起来的迎亲队伍,诞生了。   一行人风尘仆仆到了明时坊张家,就看到了瞠目结舌的一幕,新嫁娘张可儿彪悍地站在门口儿翘以望,嘴巴里还嘟嘟囔囔,身边的张家女眷,都是哭笑不得。   “师兄……”看到林卓钗横鬓乱地赶到,可儿非常委屈,瘪着嘴巴就要扑过来,她已经老长老长时间没有见到师兄了。   关键时刻,向师母稳住了,提溜着张可儿把她塞进了花轿里。   “呵呵呵”林卓搔着脑袋,给师傅师娘还有师姐见礼。   “嗯,不错”张佳胤捋着胡须,拂袖而去。   “卓哥儿,可要好生着点儿,成个亲都弄得鸡飞狗跳的,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向师母点了林卓一记脑门儿。   “师弟,大喜的日子,怎么灰扑扑的”张怜儿用手帕帮林卓擦了擦,眼圈儿红红的。   林卓心中不忍,却又无计可施,心病去了小姨子沐燃那一块,还有大姨子张怜儿,真是孽缘。   张怜儿看到了林卓眼底的挣扎,绽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笑意,为他理了理胸前的大红花,擦了擦脸,仿佛突然解脱了一样,变得从容许多,缓缓地说,“不急的,终归等着你”   林卓触了电一样,重重点了点头。   当天成亲仪式,骄奢淫逸,铺张奢华到了极点,总体进展顺利,只有宁安大长公主业务不是很熟练,闹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拜堂完毕,夜宴时段,惯例是新郎官儿的生死劫。   然而林卓却不走寻常路,今天受了点儿轻微的刺激,正好趁机放飞一下自我,他带着自家一帮弟兄先下手为强,挨桌子敬酒,没几下就把自己弄得五迷三道的,失去了灵长类的种族优势,不能直立行走。   大家伙儿还没有哪个见过如此热情奔放的新郎官,被他蒙混过关,得以早早脱身混入新房。 第二百七十六章 洞房花烛 ?  抬着林卓进新房的,是邓子龙和陈苏。WwW.⒉   本来同为伴郎的张维贤和郭应麒也打算搭一把手儿的,但是被哈龙哈虎、耿家大力二力给拦住了,那两位还试图挣扎一下,几大碗白酒往喉咙里哗啦啦地灌,直接把他们灌得怀疑人生。   “吱呀”一声,新房房门打开,林卓一个鹞子翻身,站稳了身形,以他的酒量,自然没这个本事,但是任谁喝凉白开也不会醉得不省人事的。   邓子龙和陈苏两人囧然,刚刚摆了个英雄好汉pose的林卓也囧然。   新房里,四个侍女团团站着,规规矩矩,珠光宝气凤冠霞帔的可儿,却正在大口大口地啃苹果吃,嘴巴里包的满满的,一动一动的,活像一只萌爆了的小仓鼠。   “师,师兄……”可儿费力的咽下嘴巴里的果肉,讪讪的唤着林卓,经过爹娘的灌输,还有姐姐的现身说法,在她的心眼儿里,嫁了人就不比从前了,要有规矩的,就算师兄再宠爱也不能造次。   “我,我饿了”可儿可怜兮兮地继续说,皱巴着小脸儿,要哭不哭的,说不出的无助。   “嘶嘶……”林卓结结实实被烫伤了,赶紧一趟子赶上来,凑到可儿面前,揽着她的小肩膀,没口子地抚慰,“可儿不哭,饿了就吃东西呀,不能光吃这些冷得凉的,还硬的,饿了得吃点儿暖和的,软和的,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儿?没有给可儿准备吃的么?”   “b1ingb1ing”可儿闪了下黑眼珠,微微诧异之后,开心的笑了起来,纯净无暇的小脸儿扯出百花盛放的感觉,她果断助纣为虐,“嗯,师兄最好了,说的就是你们四个,还不准我吃东西,苹果都不给我吃,怎么回事儿?”   四女汗流浃背,都快哭出来了,“姑爷,婶子大娘他们交代过,依着规矩,女人家在新婚夜,是不能吃东西的”   “呃呃,还有这规矩?饿坏了怎么办?咱们家没有这个规矩”林卓一时有点懵逼,但是很快就又霸气起来,“在这里,我说了算”   “听到没有,师兄说了算”可儿像个小跟班,叉着细细的柳腰,仰着脑袋,非常神气。   “是”四女无奈,只能屈膝福了一福,认命了。   “哼……”可儿更是得意,挺着小胸脯,跟个小公鸡似的,“初见、葬花、拂衣、剩月,你们四个可得记清楚了,师兄最大,我老二,不要听别人的”   “是”四女乖乖低头。   林卓看着可儿大杀四方,笑意满脸,四个陪嫁丫头,名字都是从他抄袭的诗词里面而来,这丫头看上去少不更事,心里的情意也是款款深沉。   邓子龙略低了低头,洞房里面的红烛红纸鸳鸯枕,刺得他生疼。   陈苏也心思复杂,但是他一向是给林卓办实在事的,没空伤悲,只见他宽袖一展,就掏出一只肥鸡,再一展,掏出一盘猪头肉,再一展,又掏出一碟麻辣冬笋丝,再一展,一壶醪糟酒。   可儿眼巴巴地看着陈苏变戏法,吞咽了几口口水,“还有么?还有么?煎饼果子来一套”   林卓也盯着陈苏看,看得他云霞满脸,连连摆手,“没了,真没了,已经掏空了”   “嗯,可儿,来,吃东西咯”林卓拍拍手,拉过自己嗷嗷喊饿的小妻子。   “嗯呐”可儿当即答应,乐颠颠儿地要大干一场,但是环顾一下时间地点人物,又有些害羞,脸蛋红了起来,拧了拧腰肢,撒娇的道,“师兄,哪有,哪有在洞房里喝酒吃肉的”   “哈?”林卓略略诧异,扫了一眼周边,人确实是多了点儿,大袖一挥,“子龙、陈苏,你们先休息吧,今天也辛苦你们了,初见,你们四个也下去,这里不用人伺候了”   “是,公子”子龙和陈苏抱拳拱手,涩着脸缓缓退步出去。   “是”初见四女咬了咬嘴唇,暗暗自责,早知道就不管他什么规矩,大鱼大肉伺候着了,哪有通房丫头新婚第一夜就被赶出房门的,肯定是姑爷不满意咱们饿着小姐了。   不管离去的人都是些什么心思,人都走完了之后,可儿“嗷呜”一声,扑到八仙桌上,拿起筷子勺子,就是一阵胡吃海塞。   “师兄,你也吃,这个醉鸡可好吃了”恶行恶相的可儿难得还记得师兄,夹了老大一筷子鸡腿子肉往林卓嘴巴里塞。   林卓大张着嘴,把肉一口吞下。   “师,师兄,你干嘛呀……”可儿往回收筷子不是很顺利,被林卓给叼住了,还含着筷子尖儿吸吮着什么,羞死个人了。   “快点儿吃,你吃饱了,师兄要吃你”看着鹌鹑一样的可儿,林卓一点儿也不要脸,大咧咧地约。   “呀……”可儿顿时受不了,把筷子一扔,噔噔噔几下跑到床上,把脑袋埋在锦被里,挺翘的小屁股撅着,手儿拍打着床榻,扭捏羞涩得不要不要的。   “呵呵呵”林卓笑着坐过来,看着可儿全身都在抖的情状,心中好笑,把她从被子里拔出来,放到自己大腿上,可儿很自觉的往林卓怀里钻,隔着几层衣物,林卓都能感觉到她脸上滚烫滚烫的温度。   “怎么了,可儿?”林卓轻轻拍着可儿的脊背,温声絮语,“这么怕师兄啊,要不师兄在床底下打地铺,可儿睡床上好不好?”   “不不不”可儿猛然抬头,把手摆的跟什么一样,“她们说明天娘要来看的,要是没有血,我就会被撵回娘家的,可儿不怕,不怕师兄,怕疼”   “呵呵呵”林卓笑得更欢了,扭了扭可儿的鼻子,“不怕的,师兄很轻很轻,不疼的”   “真的么?”可儿犹豫了一下,弄出一个视死如归的造型,闭着眼睛皱着脸,如同迎接酷刑一般,“好,那师兄来吧”   林卓凑上前,轻轻吻着可儿的小嘴儿,带着醪糟酒淡淡的甜香味儿,手也慢慢抚慰着可儿的娇躯,很快就把她紧绷的身子弄成了一团软软,神魂渺渺,晕陶陶的,只知道抱着师兄,啥也管不了啦。   “咿呀……”一声轻啼,剥开一个十六岁大姑娘氤氲的甜梦。   月凉如水,林家偌大宅邸,前院儿里人声鼎沸,吵闹声久久不绝。   新房外,子龙和陈苏并未走远,他们并肩站在新房外的花坛边,看着天上起伏明灭的星斗,一动不动。   裹着室内缓缓燃起的莺啼沥沥,两个俊逸的男人默然相对,月影下澈,投注在他们大理石镌刻的脸上,搅起一芣诚挚,一汪寂静。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刘珽入洞房 ?  万历二年五月,是个多事之秋。WwW.⒉   由林卓辽东之行端,内宫、外廷,斗争此起彼伏,再夹杂着会试和殿试,好端端朝廷,给搅和成了一团乱麻,异常复杂。   现在,这一连串的多事,总算画上了句号。   两个标志性的人物,都得到了应得的命运。   内宫隐约有消息传出,原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生命力确实很强,撞了柱子,又被田义从高高的楼梯上绊倒摔下来,硬是没有丢掉老命,又活过来了,只是可惜,刚刚气色好点儿,要去临溪亭赏赏夏日风光,不小心又被人绊倒了,这一次是直接从亭子里一个倒栽葱,栽进了金水河,扑腾了没多大会儿,就没了动静。   宫中御医一路狂奔,方向错了四五回,奔了两个多时辰才赶到现场,人都已经死硬了。   哦,对了,这次不巧绊倒冯公公的,是张诚张公公。   这次内宫里漆黑的黑幕事件,却意外并未在朝堂掀起涟漪,因为文臣们自己也出现了蹊跷的丑闻,给自己擦屁股还来不及,没功夫注意别人身上的屎。   三法司会审了两轮之后,代表皇室的锦衣卫北镇抚使耿二力就要求将刑部牢房里的原辽东巡抚朱笈等一干犯案文官转押到诏狱,由锦衣卫提供更专业的看守服务,结果不出意料被顽固要脸的文官拒绝了,信誓旦旦地表示文官的地盘儿必须是最安全的,最民主的,最讲人权的,还夹枪带棒地讥讽了北镇抚司的乌漆墨黑。   耿二力落得好大一个没面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据说当晚,斗争厂卫爪牙取得胜利的文官们还聚宴庆贺了大半夜,教坊司的窑姐儿都叫了好几十个。   第二天,还没等那几位从宿醉中醒来,脸就被打的啪啪响,朱笈死了,锦州知府死了,所有的辽东犯官,死了个干干净净,死得一点儿都不讲究,是中毒死的。   当晚值夜的刑部典狱员外郎,带齐全家老小金银细软,逃之夭夭。   这下子掀起了轩然大波,耿二力派出大批锦衣卫直接把理直气壮地上奏弹劾,把以前文臣弹劾锦衣卫的贬义词全数奉还,什么阴私暗行,鬼蜮伎俩,什么草菅人命,蓄意谋害,甚至还有毁坏人命,湮灭证据等等,把三法司闹得灰头土脸。   打嘴仗文官虽然从来不怕,但是架不住理亏,就像是被捉奸在床的老王,不管跆拳道打的多好,仍旧只能光溜溜在地板上打滚儿挨揍。   两方闹得不可开交,李御姐只得出面调和,把历来没有存在感的刑部尚书勒令致仕,顺天府尹卿鹘迁两级,接任刑部尚书职务,这才勉强算是把事儿给平下去。   朱笈事件,是锦衣卫的巨大胜利,耿二力上奏疏弹劾,也开了动手不动口的锦衣卫参与打嘴仗活动的先河,锦衣卫上下振奋,刘守有有样学样,召集锦衣卫堂上官高层,十来个人,去教坊司大大的庆贺了一番。   整个过程中,张居正都保持了沉默。   卿鹘升官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林卓正在平南伯刘显家里作客,给刘珽的婚事道道喜,只不过有沐燃神奇的眼神在,这客也是做得如坐针毡。   “文臣这帮老倌儿,哧……“刘显翻翻眼皮,很不屑。   “咳咳咳,世伯,此言,此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败类嘛,武官勋贵里败类可也不少“林卓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状元级文官,被当面顶了肺,看在刘显是长辈的份儿上,不便硬杠,只能迂回一下。   “这倒是,丰城侯、兴安伯两人丢了命,定国公牵头折腾的那几家勋贵丢了官又破了财,都是不省心的货,头上罩着世袭爵位,不想着扎扎实实建功立业造福子孙,总想弄点儿歪门邪道,看起来聪明,其实蠢得跟猪似的,活该“刘显完全没有领悟,在他眼里,林卓就是军方的人,是打入文臣内部的自己人,他顺着话茬儿出溜,充满了感慨,他这个平南伯的爵位啥时候弄成世袭,就安逸了。   “世伯说得极是,只有心思正,才能守住家业,要不然多大的家底,也经不住一两个孽子折腾,不过您老也不需担忧,刘珽去了宣大,直面蒙古鞑子,建功立业的机会大把,爵位变成世袭,易如反掌“林卓看了一眼旁边杵着的刘珽,总觉得这厮有点儿不自在。   “卓哥儿这事儿你可得说清楚了“刘显嗖地一声扑到林卓面前,老脸离林卓不过三五公分,脸上的老人斑都清清楚楚,“刘珽看着机灵,其实也就是个怂货,进个洞房都要老夫帮忙的主儿,咱家生死荣辱,可全都仗着你了“   刘显离的实在太近,这句话信息量也实在太大,让林卓听得生死两难。   “啊?啊……这个,那个……你们俩……这个忙?这个伦常大事,怎能,怎能说帮就帮?“林卓张口结舌,说不出囫囵话。   “哎呀,爹,你瞎说什么?“刘珽臊得脸皮通红,青筋暴动,看架势很想找个趁手的家伙事儿大义灭亲。   “刘珽,莫要冲动,有话好说“林卓飞跑过来,拦住了进退两难的刘珽,像模像样的劝架,心中松了一口大气,总算从刘显身下跑出来了。   “怎的?你个孽畜,还想跟老夫尥蹶子不成?“刘显直逼心理防线。   “慢来慢来“林卓赶紧居中拦住,制止了一出人伦惨剧,看着神情依旧深不可测的沐燃,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故事,“若是不把林卓当外人,二位还请把内情告知,林卓代为主持公道,免伤和气,“   “好了,姐夫“沐燃开口了,清清冷冷的,还白了林卓一眼,“哪有什么内情,妹子也不是谁都能配得起的,就出了点儿难题,我的侍女拦在门外,刘珽通不过,不能进房,公公取巧帮他而已“   “呃呃…“被看穿了,林卓讪讪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珽,这我就要说你了,你假假也是堂堂宣大总兵,战场上来来去去的,沐燃的侍女手无缚鸡之力,你怎的会连她们也打不过?还要世伯帮你入洞房?“   “吭哧吭哧……“刘珽气势一泻千里,坐在椅子上没脸见人。   “也不怪他,我的侍女拿的,都是火器“沐燃幽幽揭晓答案。   “呃呃…“林卓尴尬,伸出手指点了点她,“调皮,那世伯是怎么通过的?“   “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多大的阵仗没有遇到过,多犀利的火器没有玩儿过……“刘显很拽很牛逼。   “公公派人爬到房顶,撒石灰“沐燃撇撇嘴。   “咳咳咳,世伯果然威武“林卓拜服。 第二百七十八章 重返朝堂   华殿,朝议。   “启奏娘娘,陛下,甲戌科殿试已经完毕,三榜进士驻留京师候旨,新科进士派官、馆选、观政安排事宜,还请圣裁“礼部尚书万士和提了个大事,众人的神经再次被牵动了。   无他,那里面有个重点人物,极是难缠,也难以处理。   对满朝武来说,过去的两个多月就像是做梦一样,很不真实。   林卓疯一样大肆培植亲信掌控军权,力压满朝高官,无人敢出面放对,再到莫名其妙被攻击下三路,突然请辞,然后殿试夺得状元头衔,风光无限地大婚,起伏跌宕,一波三折。   现如今,他又要回来了。   林大士子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那是一个图腾,连撸解元、会元、状元,是士林骄子,一代魁,论战出书,写诗结社,才华倾世,从者云集,公认的学宗师,心学传人。   学宗师神马的,是可以注水的,只要有人唱和吹捧,水货也能过把瘾,但是科举魁就不一样了,这是一个重要的踏脚石和资历。   以前林卓干的都是务实的差事,什么打仗啊挣钱啊什么的,在士林眼里,那是浊流,是干粗活的,也就是俗称的蓝领,尽管成绩比较好,那也只是一员干才,并不能让士子们真心佩服,相反士子们佩服的都是林卓不务正业瞎混时期的学作品。   因此哪怕林卓官升得很高很快,最高甚至抵达副都御使,却一直未能染指翰林院和詹事府,广大的围观群众也表示,你升官吧,只要不触及这两个圣地,大家都还表示情绪稳定。   现在林卓殿试夺魁,等于瞬间脱掉蓝领,穿上白的不能再白的袍子了,虽然官位未必有那么高那么大,那么权势赫赫,但是声望和潜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按例,历届殿试的甲榜选手都会授予馆阁职务,也就是到翰林院去学习,一般状元是从六品修撰,榜眼或者探花是正七品编修,属于秘书类职位,或者修史,或者纂书,或者起草诰敕,就是磨一磨性子,让这些天之骄子们有个缓冲,适应下官场,同时结交一些人脉,看你能不能脱颖而出,脱颖而出的自然就是青云直上,因为甲榜选手加上馆阁出身,本身就是最硬扎的资历,要是不能脱颖而出,混到老死仍旧在翰林院的,也不乏其人,最多弄个侍讲学士啥的致仕退休,还有就是外放担任学官,回朝之后有坑位就蹲上,没有坑位,继续回翰林院,但是一般可以升个一级半级的。再差一点就走个回头路,去国子监或者礼部去混个司官,但是,正常情况下,要是没有深仇大恨,或者其人没有天怒人怨,这一步绝少有人走到。   “说的也是,一眨眼,殿试都过去十来天了,林卓也大婚了五六天了“李御姐扫视了下面紧绷的跟狼狗一样的群臣一眼,开了闸门,“诸卿有何高见,尽可畅所欲言“   “臣以为,既有成例可循,本科进士不宜例外,可照例授官,前十入翰林院为编纂,余者馆选二三十人为庶吉士,数十人至六部观政,其他外放州县为官“这个老成持重的声音属于张四维,吏部尚书大人没能当上阁老,情绪很低落,自然也不想让别人情绪好,一句话扫了两家人的面子,林卓的特殊待遇,他不支持,张居正不要脸塞在第十二名的儿子,也不打算照顾,说只收十个人就只收十个人,十二名,滚犊子。   “臣以为不可,林卓状元及第,按例授六品官,然而其人立功无数,朝野众所周知,又有四品武勋在身,不能不另行考虑“这个出来为林卓仗义执言的,竟然是擅长成全别人苦心的暖男李幼滋。   朝臣群里飘起一长串的问号,李大胖子改吃素了?   “臣以为,甲戌科殿试为陛下即位第一科,应适当加恩怀柔,以收士子之心,翰林院的编纂名额应予扩招三四五名,以示恩荣“这个出来为张嗣修补锅的,是跟张居正撕逼撕得最狠的左副都御史赵锦。   这下子,有来有往,大家伙儿都懂了,这特么是一场可耻的默契球。   张四维悚然,果断夹住了菊花,不再出门扎刺儿,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作为一颗墙头草,当墙两边合作的时候,就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诸卿可有异议?“李御姐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她现在对臣的套路已经比较门儿清了,只是这两边儿的合作对她都有利,林卓起复对她有利,笼络士子对她也有利,也就乐得顺水推舟。   “臣等无异议“   “好,本科翰林院编纂名额,是应该适当放宽,至于名额定在多少个,暂且待议,其余人等授官、馆选,照例行事,至于林卓嘛,该授以何职,诸卿先议上一议“李御姐很内涵地做了决断,灼灼亮的眼神,不见兔子不撒鹰,让心里有鬼的张居正和张佳胤都不敢直视。   张居正也基本弄清楚了,他塞在第十一位的卷子,公布出来是第十二名,应当都是李太后的手笔,是个若有若无的警告。   “微臣以为,以甲榜而论,林卓任职理应在清流序列,翰詹科道四府,然而以正四品品级论,能任职者唯有詹事府少詹事,或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礼部左侍郎郑振声,见到形势有利,当机立断,猛扯顺风旗,这也是他的惯用招数。   “臣以为不可“反驳的是吏部右侍郎沈鲤,作为陪林卓御街夸官的老男人,他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心理极度不平衡,得宣泄一下,不然得憋坏,肿大了,不能用了,算谁的?“林卓辞官不过数十日,转眼就官复原职,实在骇人听闻,武勋官位象征意义大于实质,不宜因循品级,骤然拔擢“   “臣不以为然,林大人以举人身份,可以积功升迁,官居三品副都御使,如今正经八百的状元及第,反倒不能当一个四品佥都御史了不成?莫不是沈大人以为官位只看年资,那您岂不是应该去当辅了?“王家屏看不惯,出列反驳,用词辛辣无比。   “你……“沈鲤又被憋住了。   “臣弹劾沈鲤,刻意挑拨武,藐视武功,轻贱勋臣,居心不良“英国公张溶迈了出来,林卓一番折腾,打了几场仗,武官的地位有所回升,现在渐渐的也知道要脸了。   “臣等附议“包括架了梁子的定国公在内,勋贵武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撅屁股趴地上,表示抗议。   “你们……你们这些下贱武夫……“沈鲤气急之下,又说出了心里话。   “卧槽,当面吐口水……“   “沈鲤老倌儿,有种单挑……“   “你下贱,你们全家都下贱“   “说谁下贱?本侯爷买了你们全家,全都给爷掏大粪去“   “本公爷能用钱砸死你,谁贱?“   ……   顿时,群情激愤,乱成一锅粥。   “肃静,肃静“   押班御史大声疾呼,勉强稳住局面。   “沈大人,暂且请出大殿,休养几日,不必视事“李御姐这一手含糊含糊就事实上免你官的套路,玩儿得贼溜,“所辖职司,副员代理“   “娘娘不行啊,不行啊,老臣还要给陛下上课“沈鲤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将军挟持着,拼命挣扎,试图唤醒万历小皇帝的尊师重道之心,救他一救。   万历小皇帝却只是隐晦的撇了撇嘴,毫无表示。   “啊,也是“李御姐拍了拍脑门儿,“为陛下进讲事宜就由林卓负责,反正他也干过“   转过身,李御姐又想起了什么事儿,“哎,对了,詹事府本身就负责进讲,那就依着郑大人的奏请,让他去詹事府担任少詹事吧“   “诸卿意下如何?“   众臣沉默,你一个人玩儿遍了,还能说个屁。   只有张居正,眼巴巴的,“娘娘圣明,不过翰林院编纂名额之事?“   “就定在十二名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呐“李御姐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很不讲究,手腕儿硬朗,虽然给了好果子,但是是打着耳光给的。   “娘娘圣明“   张居正跪地谢恩,脸上阵红阵白。   “对了,中央军诸位大将已经到位,麻老将军也进宫求见了好几次了,一直没个牵头的,不成个样子,申阁老入了阁,无暇顾及,海军那边儿也是,南洋水师也还不稳当,听说还有红毛黄毛的夷人贱人作祟,王正亿看不住场面,这两边儿就暂时也让林卓看着“李御姐站起身就要走人,临走说了一大堆话,“等有了合适的人选,再行委任“   “退朝“李御姐拉着万历小皇帝,拂袖而去。   合适的人选?估计永远都不会有了吧,不会了吧?   满朝公卿大臣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跪送。   史书上血迹斑斑的女中尧舜,岂是好惹? 第二百七十九章 那片海洋   “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   “林兄官复原职,更进一步,可喜可贺“   “林兄简在帝心,能者多劳,实在是令人艳羡啊“   ……   林卓才接了专门颁给他的圣旨没多久,同年进士们就蜂拥而来。   “同喜同喜,林卓恭祝各位馆选得偿所愿,前途一片光明“   林卓也只能说些客气话,他是一步到位了,前十二名的孩子也有了保障,其他人还要被馆选再刮下一层皮,馆选分三等,一等做翰林院庶吉士,二等六部观政,三等灰溜溜到穷乡僻壤去当县官。   “比不上林兄,只在这京师清华之地为官,高居四品,我等还有个鬼门关卡要过,过个十余日结果出来,也不知与诸位同年相望天涯“   “是了是了,只盼着能有个好名次,至不济,不要去云贵边塞“   ……   画风陡然一变,变成了诉苦大会。   林卓顿时浑身不自在,就跟偷了谁什么东西,被人家皮里阳秋的指责一样。   “哎哎,诸位,我榜单同年三百余人,怎的如今前来道喜的却不足二百,其余人等去了何处?“李三才脑子好使,看出了林卓的蛋疼,眼睛一转,开始使奸计。   “啊?确乎如此,其余同年何处去了?“   “林兄如此大的喜事,不来共襄盛举,去了哪里?“   “真个冷心冷肺,都是同年,如此喜事都不来,都是当了进士的男人了,又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考试“   ……   “考试?莫不是……“李三才欲语还休。   众进士面面相觑,怪不得后脊梁凉,原来有人背着我在码字备考?   “啊,林兄,今日就不多叨扰了,再次恭贺青云之喜“   “盼林兄大展宏图,我等先行告辞“   ……   来也匆匆,去也冲冲,很快,满地的进士走了个精光。   只剩下了林卓的浣花溪五-君-子,还有王应选、魏允孚和李三才等亲近的进士。   “道甫促狭,而有才略“林卓点了点李三才的脑门儿,给出了一个比较高的评价。   “嘿嘿嘿,林兄过奖“李三才得意洋洋。   “林兄此番就任显职,重典军权,又掌内务府,权势大涨,尤需谨慎呐“王应选却是忧心忡忡,人都说盛极而衰,林卓才一入官,就权势浑烈,难免为人所忌。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林卓满脸无奈,李御姐这番动作,虽然大大成全了他,却也束缚了他。   “卓哥儿年纪轻轻,不能如此暮气,以我看来,能够辞职免赴南洋,又能状元及第,官复原职,算是一举三得,再加上皇家宠眷,倒也不必过于小心在意,太小心反倒容易落人话柄“郭廓放得就要开多了,。   “别的且不说,能不去那劳什子的南洋,应该算是最大收获,官位什么的,徐徐图之更佳“汪秉宜更看重林卓的人身安全。   “嗯,詹事府不过是个清谈场所,只要沉稳一段时日,或许还应当不务正业一些“孙继皋想得比较深,都是被中庸毒害了的精英,“哎,卓哥儿,我以为,十五日的休沐时间之后,你应当先去内务府,中央军、海军什么的,不宜太过热切“   “难呐,林兄堂堂清流佐2官,却要以此韬光养晦,哎……大明病矣“大明病了没有,有待商榷,魏允孚有点儿青病倒是真的。   “诸位也不必为我操心,午后我去宫中谢恩,有些事,怕也由不得我任意妄为“林卓挥挥手,打断了这些议论,“你们俩,还要馆选,可有把握?“   “林兄放心,至不济六部观政是木有问题的“李三才掰掰爪子,不以为意。   “但求尽力而为,想来不至于流落外地“魏允孚也有些底气。   “呵呵呵,那便好,这几日,我写几封书信给你们,你们去拜访一下王侍郎、沈都御史他们,汪兄、孙兄带带队吧“林卓甩手就把这些官场新嫩交给王家屏他们去摩擦摩擦。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林卓仿佛看到了新一批的精壮劳动力灌进了朝堂,不由暗自得意,“洗刷刷洗刷刷,洗洗刷刷,总能把朝堂变个模样“   “师兄,师兄,她们不听我指挥“林卓刚迈进后院儿,可儿就跟一只花蝴蝶一样扑到眼前,小手儿指着远处的女人们,好一阵抱怨。   “咳咳咳,这怎么行,有没有组织?有没有纪律?“林卓赶紧端起了架子,背着手当起了大老爷,“说吧,你指挥什么,她们不听?“   “我在排侍寝的日程表,哎哎,不许笑你们“可儿拽出一张纸,上面花花绿绿的写着人名,时辰什么的。   林卓扫了一眼,顿时震惊了,“……上半夜两个时辰,哈茗搭上清漪,瑾儿预备,下半夜一个半时辰,沐焰搭上耿小妹,妍儿预备……“诸如此类,时间划分非常详细,而且没有单对单,都是一群一群的上。   “咳咳,可儿,原则上,我是强烈支持你的,但是有些要素你也要考虑进去,比如月事啊什么的,哎哟……“林卓正要指导可儿,冷不丁被一个香囊砸中了脑门儿。   哈茗率众气势汹汹杀过来,“你个臭色狼,教坏可儿,看我们不打死你,别跑……“   眼看林卓逃之夭夭,清漪兀自在后头叫嚣,“臭书生,你等着,今天晚上,保管让你刚刚走到月亮门边的娘亲张婉儿闻言,暗啐一声,硬生生一个大转弯,向隔壁萱萱的院子里去了。   林卓没有乱跑,他去了宫里,李御姐这么够意思,要谢恩的。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养心殿,看门儿的田义,还有芳华绝世,如同怒放芍药一般的李御姐。   “……新婚生活怎么样?幸福么?“任林卓抠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李御姐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么的尖锐。   “呃呃…“林卓,这个问题无解,怎么回答都是作死,只能转移话题,“娘娘风采依旧,韵致万千,可喜可贺“   “噗嗤……“李御姐被逗笑了,白了林卓一眼,“韵致再怎么万千,你也不敢多看了吧?“   林卓暗自打嘴巴,又是一个坑,早知道就夸娘娘英明神武法眼如炬了。   “呃呃…娘娘,内务府的事,臣有些想法,梳理内务府职司,暂定为投资司、关税司、海贸司和海外领地司,铺开殖民,另设殖民总督,与宁安大长公主合作,振兴皇家嫡脉“   林卓ba1aba1a说了一大堆,看看李御姐,盯着自己看,明显心不在焉。   林卓住嘴,良久,李御姐才幽幽一叹,“宁安比本宫年轻,又没有什么朝政纠葛,权欲冲突,是要讨人喜欢得多了“   林卓委顿在地,怀疑人生。   “本宫怀疑你,是本宫不对,但是你办事儿不与本宫沟通,是你的罪过“这句话李御姐说得很是清奇,口口声声本宫,却是奇异的撒娇语气,让林卓有种崩坏的刺激感。   “娘娘息怒,臣一心效力大明,其实,其实,并无他求,也没有野心……“林卓摊手,只能正面硬上这个问题。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李御姐声音冷得像冰,“本宫蒲柳之姿,你玩儿了两三回,就已经玩儿够了是么?“   林卓突然想哭,也有点儿想死,以头抢地了三下,“娘娘,请恕臣放肆,臣是个重感情的人,没有用去换什么的想法,也没有想着称王称霸,只想着在臣能力范围以内,能做成什么事,就做一些,只求无愧于心“   李御姐不说话,眼泪水缓缓落下,“本宫也没有用换你什么的想法,但是有了这层关系,就总觉得不同,你是不是怕了?“   “臣不是怕,情深不寿,臣只想能够乎情止乎礼,善始善终“林卓基本理解女性朋友的胡搅蛮缠路数,只能顺着走。   “止乎礼?哼哼,那你还是玩儿够了本宫了,不想再玩儿了是么?“李御姐又绕了回去。   林卓索性破罐子破摔,不跪着了,站起身坐到李御姐旁边,“玩儿了你是不是又要怀疑我?利用跟你的关系要夺权,要抢你儿子的江山?我就这么一次可以复活的殿试,玩儿一次我就要辞职一次的话,这一次之后,我就再也进不了宫,再也看不到你了,再想玩儿,也鞭长莫及了“   “你……流氓“李御姐霞飞双颊,轻轻靠在林卓胸膛上,纠结不已。   “哎……“林卓一声叹息,在李御姐诧异的神色里,慢慢起身,又跪了回去,“要不臣去南洋吧,去个一年半载的,搞不好就……“   “哼哼,哼哼哼“李御姐冷冷的哼了好几声,盯着林卓神色不善,“本宫就知道,你一直想着去南洋,当日朝议,你看似无奈,其实沾沾自喜,想躲本宫,不许,本宫是你这样朝三暮四的人么?“   “两码事儿,臣去南洋有正经事儿,关乎国计民生,子孙后代,四百年后,有大用途……“林卓弱弱反驳。   “少胡扯,大不了本宫誓不怀疑你了,还不行么?我真的不怀疑你了“李御姐眼睛里泪花儿连闪,动了真情,心里一阵阵绞痛,自己堂堂掌国太后,却一步步把情郎逼到这个份儿上,也真是没用到了极点,眼睛盯着林卓一眨也不眨。   “我说的是真的,南洋那里,可以让你儿子的江山一股脑大上很多很多……“林卓努力解释。   “不行,我儿子我儿子的,你别刺我了行么?我都说过不怀疑你了,南洋风高浪大的,那么危险,本宫不许你去“李御姐大声说着,蛮不讲理地双手齐动,不几下就把林卓塞到了自己胯下,一阵狠夹,她自认是个失败的女人,做情人做母亲都不合格,只能用身子,尽最大努力带给林卓温暖和安全感。   嗯,那里,事实上也不怎么安全,湿湿滑滑,容易摔跤。 第二百八十章 坚挺男人   万历二年五月底,馆选的结果揭晓,新科进士们各自找到了坑位,迎来十五天的休沐,这也是他们进入官场之前最后的疯狂,以后就只有每旬一天的旬假和三节两寿的假日了。   魏允孚和李三才等人不负众望,成功的分配在了京师,只不过都不是庶吉士,而是在六部观政。   别人开始撒欢儿的时候,林卓的休沐临近结束。   总的来说,这十来天是卓有成效的,他用这十来天的荒-淫无道,向可儿揭示了师兄不可力敌这样一个惨痛的事实。   可儿自居大妇,要统领后院的存在,所以不参与乱活动,但是她选择了观战,兴致勃勃地带着初见她们四个一起,偶尔还指派这些通房丫鬟去帮林卓推屁股,只是可惜,她想当然安排的侍寝组合无一是林卓的对手,哪怕她咬牙跺脚把林卓的四个妾室两个通房丫头全军压上,也是丢盔弃甲的命。   而且第二天,耕作不休的老黄牛精神抖擞,地却全都爬不起来床,可儿对娘亲灌输的累死与耕不坏的理论产生了浓重的怀疑。   每次观战到最后,面对着神完气足,冲自己坏坏笑着的师兄,可儿就服了,只来得及说一声,“师兄轻点儿“,就夹着双腿被师兄扛起来,到她自己的房间进行下半场的折腾。   林卓温柔乡里享尽艳福,偶尔还去宫里打个尊贵的野食儿,啧啧,大明士大夫就是堕落,这事儿一定要纠正,要改革,没有咱这身板儿,没有庇阳经的,要是天天这么整,还不得分分钟早衰。   今天很特别,林卓的小院儿里没有莺飞燕舞,软语娇嗔的靡靡之音,多了丝肃穆,林卓起了个大早,妍儿瑾儿服侍着穿戴整齐,话说自从辽东之行归来,林卓房里的活计都是她们俩包了,连小贤小婷都凑不上手,可把俩丫头急坏了,天天哭,谁劝说都没用,满是被公子抛弃世界坍塌的悲苦,直到可儿过门,开始履行职责,给了她们俩收纳进房的许诺,她俩才算安下心思,但是看到林卓的那缕缕幽怨,仍旧让他吃不消。   但是可儿也不是开善堂的,帮着张婉儿管家,小狐狸一样的眼睛明白着呢,其他的通房大丫鬟,可就不一定这么好运了。   林卓带着哈茗和耿小妹,跟陈苏和大力兄弟、哈虎汇合,一道前去京师永定河码头,此行是为了送别。   短暂的相聚之后,耿彪耿二叔、金凫、陈哲还有哈龙,要重回大海了。   等哈茗和耿小妹跟几人叙过话,就回到了马车上,几个大男人开始说军国大事。   “二叔,南洋那边,就拜托你了“林卓冲耿二叔拱手作揖,又从金凫和陈哲的脸上扫过。   “卓哥儿,你要弄那个劳什子殖民地,只管交给老汉去弄,有陈哲的刀把子,又有金凫的钱,没有大问题,二叔撑得起来,你又何必……“耿二叔苦着一张脸,眉头皱成一团,给林卓办事儿,他没有二话,自从报了仇雪了恨,他也就只剩这个念想,林卓带他们全家飞黄腾达,他就给林卓当牛做马,但是要亲手把林卓送到南洋险地,他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二叔,那里有夷人出没,不能掉以轻心,况且,我还要借此,梳理东南的藩属国,不去不行“林卓耐心解释。   “夷人是有,但是成不了气候,对咱们也没有太大干碍,无非他走他的,我们走我们的,他们的船和炮现在也不比咱们强,咱们马尾的船厂一天能下水四五艘福船,要是公子不放心他们,咱们大不了跟他们干一仗,撵走就是了“陈哲也不想让林卓去犯险。   “是呀,卓哥儿,你别看我吃的这么胖,那可都是在海上减肥之后的结果,跑船走海,真不是好差事“金凫甩着肥肉现身说法。   “你们不用再说了,按计划行事,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等你们碰了他们,他们再有大反应,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林卓竟似有些唏嘘。   “他们认怂不回来找场子才好“耿二叔泼冷水了,金凫和陈哲一起点脑袋。   林卓无言,谁也不知道,他对那片海,爱得有多深沉。   “公子,有啥交代我的?咱北洋如今,可也是大舰队了“哈龙见南洋水师的事儿林卓那么上心,对北洋却不置一词,落差太大,有小情绪。   “北洋,好生操练,不间断地骚扰日本倭寇,只要是有船的日本人,统称倭寇,一定要让他们每个月都流很多血“林卓这是要四处煽风点火的节奏,“看有没有机会,有机会的话我就在北洋也干一票,记着,要有针对性,日本现在是战国时期,边打边拉,一会儿打一会儿拉,不要让他们拧成一股绳儿“   “是,公子放心“哈龙满足地领命。   “哎……龙王爷保佑,妈祖娘娘保佑“耿二叔见林卓胆儿这么肥,在海上的好战不亚于在6地上,也只好熄了心思,寄托在求神拜佛上了。   “敬礼……“高贵的海军军人,齐刷刷向林卓行礼,骄傲的巨舰驶出,带走了林卓的南海梦。   “公子,通州那边儿的麻贵将军、李如松将军等人送来了拜帖,说是明日前来府上听训“林卓刚回来,就听到了陈苏传来的这个消息。   “回信儿给他们,我明天下午有空“林卓想着明天第一天上班,上午得先去宫里报个到,再去主阵地詹事府溜一圈儿,只有下午有空了。   “是,公子“陈苏应声就要走。   “哎哎,等等,陈苏啊,这到了京师,也不打仗了,你就干这些活儿?“林卓一脸戏谑。   “公子,您安排安排呗……“陈苏眼睛一亮。   “往北边儿去,把人手往九边撒,渗透到蒙古部落里面去,那边儿的消息越多越好,人手越充足越好“林卓拍拍陈苏的肩头,“我需要你在蒙古鞑子部落里,再展出当初僰人一样的谍报“   “是,公子放心“陈苏跟个充气娃娃一样,精神抖擞,“病梅馆和拜上帝教那边?“   “不用,病梅馆就在市井里展,城狐社鼠也有些用处,拜上帝教么,嘿嘿嘿,我另有用处,嘿嘿嘿“林卓邪恶地笑了。   陈苏身上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一手拿火枪一手拿圣经?这一套谁不会?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喜临门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但闻女叹息……”   年满五岁的高葵,正式进入学生行列,一帮娘子军给他定下了三个西席,每天轮流讲课,把个胖子拘管得暗无天日。   一大清早,他就闯进老爹的卧房,背着手摇头晃脑,要显摆一下新学会的技能。   林卓正在束戴冠,眯着眼睛听高葵念经。   放了大假重回朝堂,可得算是个大日子,可儿大夫人亲自上手服侍,还是得人靠衣装,素手几下摆弄,林卓就从一个没正行的花间浪子,转变成了威严厚重的官老爷。   今天的日程都是公务活动,必须得穿正装,林卓再不喜欢,也没得挣扎。   “爹爹,听先生他们,只有皇上才能穿龙袍,你怎么也能穿?”看到林卓的大红色坐蟒袍,高葵的朗诵声戛然而止,瞪圆眼珠子提出了疑问。   “傻子,这可不是龙袍,这是蟒袍,你数数看,它有几只爪子?”林卓睁开眼,看了看粉团一样的装大人的高葵,满心怡然。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咦,它还差一只爪子”高葵干就干,抱着可儿的大腿,就数起了爪子,很困惑地皱着眉头。   “它不差爪子,五个爪子是龙,四个爪子就是蟒”林卓把高葵抱起来,摸摸高葵的脑门儿,给他普及衣冠禽兽的常识。   “哦,好吧”高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林卓满眼都是崇拜,“爹爹,你懂的好多哦,比先生都多”   “嗯,还行吧”林卓得意洋洋。   “咯咯咯,啪叽”高葵给林卓亲了一口。   “嘻嘻嘻,葵儿,爹爹要是穿了龙袍,我们是不是该去官府告他,让他去吃窝窝头呀”可儿在旁边听得好笑,插嘴进来,逗弄这个灵性的胖孩儿。   “不抓爹爹,葵儿给爹爹的龙剪掉一个爪子,是蟒袍,不是龙袍”高葵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活学活用,马上就想到了给老爹救命的法子。   “机灵鬼儿”可儿捏了捏高葵胖嘟嘟的脸蛋,笑得开心。   “姨姨也机灵”高葵嘴甜如蜜,凑过嘴巴在可儿脸上也亲了一口。   “呕……”岂料到,可儿对这个亲吻的反应非常不和谐,弯着腰一趟子跑出去,边跑边按着喉咙,竟然像是要,呕吐?   高葵很无辜,的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仰着脸看林卓,可怜巴巴地求拯救,求挽尊。   “没事儿,没事儿,葵儿很香的,不臭”林卓心不在焉,很没诚意地安抚了一下,眼睛跟着可儿的背影视线游移,闪烁着老司机智慧的光芒。   “怎么了,怎么了?”可儿作为老林家的重要一员,某种程度上身兼大妇儿媳妇和闺女两个角色,她这里一出状况,后院里的娘亲张婉儿急的了不得,隔壁跨院儿的姐妹们也呼啦啦凑到了跟前。   “娘,没怎么,就是老反胃,想吐又吐不出东西来,冒酸水,难受死了,呕……”可儿干呕一阵,眼泪花儿都冒了出来,拉扯着张婉儿的手臂摇晃撒娇,没几句话,就又恶心上来了,好一阵扑腾。   “呕……娘亲,我是不是要死掉了,好难受”可儿眼睛鼻头通红一片,涕泗横流,嫣红的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抬起头,向张婉儿求救,却意外现最疼自己的婆婆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惊喜的笑意?   “娘,您不疼可儿了,呕……”可儿顿感破灭,大娇嗔。   “别瞎,没事儿没事儿的,张全,赶紧找几个腿脚儿麻利的,去请郎中来”张婉儿赶紧收起笑意,有些兴奋地安排着,“妍儿,瑾儿,去准备一些桂花糕、烧饼什么的来,再去街边上弄点儿豆腐脑儿,可儿早上就吃这个”   “啊……我不要,又干又硬又难吃,我要吃鸡丝米粥,我要吃葵花籽鳝段……”可儿的呕吐好了点儿,又有精神了,从张婉儿怀里跳开,鼓着嘴巴瞪着眼睛,为自己的菜单坚决抗争。   “哎哟,祖宗哎,好好好,都好都好,咱们先歇着,来大喘几口气,稳一稳,等会儿郎中来了,咱们听郎中的好不好?”张婉儿被可儿跳出去的动作吓得好悬没晕过去,赶紧上前把她控制住,不准她乱动,顺着她的心意哄劝着。   旁边耿妹、哈茗还有清漪她们三个,也在一边儿跟着劝,她们虽然也算是身经百战,奈何毫无经验,只觉得今天婆婆似乎更疼爱可儿了。   只有沐焰,眼里流出一些羡慕,只是看到林卓抱着高葵笑吟吟看着自己,又被一团暖流包裹起来,嗯,一定要给夫君生一个,不,生俩。   “可儿乖,你要听婆婆的话”林卓抱着高葵凑活了过来,搭着可儿的肩膀柔声劝慰。   可儿只觉得暗无天日,瘪着嘴角委委屈屈的点头,桂花糕什么的最讨厌了,好在还有豆腐脑儿可以吃。   “太太,少爷,少奶奶,各位少夫人,郎中,郎中请来了”张全人老成精,亲自率众跑出门生拉活扯了一个郎中回来,那郎中睡眼朦胧,身上的搭扣都还没扣好,隐约间胸毛乍现。   “你们干甚,干甚?这是……哎呀”郎中一阵挣扎,很愤怒地飙,转脸就看到官袍整齐,抱着儿子也难掩威严的林卓,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草民拜见大老爷,拜见大老爷”   “先生不用多礼,病情如火,家人唐突了,还请为内子诊治诊治”林卓略略客套,就让他赶紧干正事。   “是是是……”郎中应了声,努力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看这年轻贵人,器宇不凡,咱这可算是给民间郎中争脸了,御医的活计咱给他抢了。   “怎么样?怎么样?”张婉儿着急得很,三不五时就要问一遍,把郎中急得满头大汗,愈紧张,生怕给诊断错了,争脸不成反丢脸,那就尴尬了。   “不要瞎问,让郎中好好看”闻讯赶来的林泰来扯了张婉儿一把,让她淡定,他自己的手却也抖得跟鸡爪子似的。   “脉象搏动浮实,脉体圆湛,如果,万一,大概,差不多,这应该是有喜了”郎中诊了一遍又一遍,才很谨慎地出了结果。   “此话当真,此话当真,真的有喜了?”刚刚还让别人淡定的林泰来,一个白鹤亮翅直接扑上去,揪着郎中的领子,连声追问。   “如果,万一,大概,差不多……是这样的”郎中快哭出来了,特么御医的活计真不是好抢的,下次打死也不干了。   “恭喜老爷,恭喜太太,恭喜少爷,恭喜少奶奶……”旁边陪侍地家人下人,扑啦啦跪了一地,道喜道贺,不绝于耳。   “少奶奶这回肯定生个大胖子,跟少爷一样文武双全”   “少奶奶清晨有孕,上下俱在,福禄双全……”   “少奶奶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   “可儿,恭喜你了”耿妹她们也盈盈下拜,祝贺可儿,心里略略有些复杂,她们服侍林卓比张可儿早,却被后先至,这大概就是命吧。   “快快快,看赏,看赏,全家上下,个个有赏,郎中要重赏,随便给他个千八百两的,张弦,快去恩师府上报喜,顺便请他代我向朝廷告假,张弛,你去中央军传讯,告知麻老将军和李如松诸人,本官今日大喜临门,暂时无法待客,让他们改日再来”林卓喜疯了心,抱着高葵连续抛了好几下,指挥可儿带过来的两个管事,条理倒是还清楚。   “对,对,看赏”林泰来放下郎中,给他理了理衣襟,给了他一个很慈祥的笑容。   郎中受宠若惊,转身又看到张全端着一盘子银子塞给他,让他眼睛登时变成了孔方兄,他一边往怀里搂钱,一边思忖,高风险高回报,果不其然,日后还得多做些高端生意才是正经。   张可儿被惊着了,像一只美丽的鹿,看了看狂热的周围,她缩了缩脖子,摸摸肚皮,那里真的有个娃儿么?自己跟师兄的?像葵儿一样可爱的?   可儿眼睛转了转,又倏然一亮,昂着脑袋,大声叫了起来,“娘亲,我饿了,我要吃好吃的,我不吃桂花糕,也不吃烧饼,豆腐脑儿可以有”   众人看着可儿顾盼自雄,有恃无恐,又隐约带点儿心虚的表情,顿时哄然大笑。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名爵岂应床上取   “林大人,把嘴巴收一收,等会儿掉下来了”养心殿里,李御姐实在看不惯,出言刺了一句,一个大男人,乐得合不拢嘴,傻乎乎的像个什么样子。   “是,娘娘”林卓略略收敛,只是嘴角的笑纹仍旧挥之不去。   “不就是有喜了么?至于的?”李御姐白了他一眼,继续怼。   “娘娘恕罪,臣第一次有喜,没经验,呵呵呵”江湖传闻一孕傻三年,此言不虚,林卓的智商确实出现了倒退迹象。   “咯咯咯,你还能有喜,倒是看不出来,林大人还挺全能的么?”李御姐当然不会放过戏弄傻子的机会,逮住就是好一顿取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林卓一傻到底,也不反驳,乐呵呵继续。   “哎呀,行了行了吧你,不许笑,不许笑了,还笑?”李御姐暴脾气搂不住,扑上来捏脸掐腰,狠狠猥亵了林卓一把。   “咳咳,娘娘,微臣此来,是来向您销假报道的”林卓勉力正了正神色,开始公事。   “嗯,内务府的措置,你有些什么想法?”李御姐顺着话茬询问,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   林卓吸了吸鼻子,无奈认栽,这事儿貌似他上次入宫谢恩的时候就过了,女人的耳朵是个神器,想听到东西的时候,自言自语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不想听到的时候,你在她耳朵边上打雷也毛用没有。   “臣以为,内务府应先行理顺关节,分派诸司,不宜急于动作,目前情势,国内设置投资司,专务投资盈利,然而却不应过于张扬,对外可设海外领地司、关税司和海贸司……”   “等会儿,关税和海贸,我都知道,那个什么投资就是把钱投出去做生意,也可以理解,海外领地是干什么吃的?”李御姐皱起了眉毛。   “娘娘,投资不仅是投钱做生意,还可以帮着提升皇家的威望,比如资助蒙学、资助养老院啊,什么的”林卓先纠正了李御姐对投资的错误认识,才细海外领地的事儿,“大明两洋水师日夜漂泊海域,需要更多的军事基地,大明国内土地有限,兼并横行,老百姓也需要更多的土地,大明不先行治理,就会有外地贱人窃取,红毛黄毛的夷人远涉重洋,竟然到了大明的眼皮子底下,实在是张狂至极,因此,大明在海外建立殖民地,已然刻不容缓”   “海外殖民?跟你那个东印度公司一样,到处圈地盘儿,贩卖奴隶挖矿?你也不怕抢了你们家的生意?这种脏钱,本宫还不稀的要”李御姐问的很戏谑很不屑,神情很傲娇,一副本宫富,不思赚钱的模样,显然对林卓的公司在外头干得行当不怎么看得上眼。   “咳咳,娘娘,这个不是抢不抢生意的问题,名不正则言不顺,林家的东印度公司,只能做些商业行为,没法儿跟红毛黄毛的军队抗衡,大明殖民之后,东印度公司可以作为政府的辅助机构,法统与商业相结合,将红毛黄毛挡在南洋之外”林卓被噎了一个大跟头,钱脏不脏的也不辩解,板起了认真脸,人都中央天朝的堕落,端于满清入关,闭关锁国,但是在国际赛跑中减逃避,早在万历初年就已经开始了,再不趁着领先优势尚在,赶紧踩上一脚油门,日后的局面只会更复杂,更难收拾。   “那要是想挡住他们,咱们自个儿关起门来不就行了?”李御姐费解了,再怎么女中尧舜,眼界是硬伤。   “娘娘,没有交流,就没有进步……”林卓赶紧出手,掐死这个念头。   “对,你要是不跟可儿交流,哪儿来的身孕呐”李御姐抖抖手帕,没了好声气。   “呃呃,咳咳咳,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别人相互交流进步,我们关起门来,一成不变,就会落到后头,被人欺负”林卓生拉硬拽,赶紧把话掰直了。   “你这又要交流,又要把人家挡在南洋之外,到底要干嘛?”李御姐双手叉腰,不耐烦听了。   “通商可以,贸易可以,文化交流咱们要主导,但是他们的爪子绝不能伸进南洋”林卓迅而又刚烈地画了圈圈。   “咯咯咯……”李御姐看着林卓硬挺执着的模样,突然笑了起来。   “南洋那地界儿,你算是操心到骨子里了”李御姐摸了摸林卓的脸颊,透着些迷离,“那到底是个什么格局,红毛黄毛又是哪儿来的?你想办法让我弄明白,行不?”   “行,完全木有问题”林卓拍着胸膛责无旁贷。   “嗯,好,我等着看你的本事”李御姐抚着林卓挺翘的鼻梁,话里带上了丝丝暧昧。   “娘娘,关于中央军,我有个想法……”林卓微不可查的吻了吻李御姐的手指,又起了正事儿。   “什么想法?”李御姐很诧异,中央军被林卓折腾得跟个铁桶一样了,还要怎样?   “我想等过段时间,麻贵老将军上手之后,就把中央军的军权交出去”林卓却不是要揽权,而是要放权。   “哦?为什么?”李御姐诧异。   “中央军到现在,六万一期,十万二期,等到过两年,到了第三期,怕得十五万起跳”林卓碰了碰李御姐的脑门儿,眼神清澈,“三十万精锐兵马,我不能再一手抓着”   李御姐眼神闪过复杂,低低呢喃了一句,“我又不疑你”   “你我一心,怎样都无妨,但是陛下也会慢慢长大,我得想办法保命呢”林卓淡淡着,唇边扯出一丝笑纹,可惜话里话外,充满了苦涩。   李御姐低着头,纵使精明强干,在情人和儿子之间,总是两难。   “其实啊,依着我的本心,最是懒散的性子”林卓缓缓拥住李御姐,跟没骨头似的左摇右晃缀着她,让她站都站不稳,“兵权这个东西,啧啧……”   李御姐满心歉疚,努力抱着林卓,支撑着他,好似是她的另一个儿子一般,嘴巴上气喘吁吁询问,满是忧愁,“那中央军交给谁?林大人,我站不稳了”   “呵呵呵,交给陛下”林卓停下胡闹,认真的道。   “哈?”李御姐又蒙了。   “到时候,廷议吧,我没有任何意见”林卓看似不正经,其实始终界限分明,不越雷池。   “跟了我,你委不委屈?”李御姐捧着林卓的脸,深深凝视着他。   “不委屈,娘娘跟了我,是我天大的福分”林卓悄悄把主从关系调了回来。   “但你不仅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又辞官,又让权的呢”李御姐心思颇重。   “没有你,我也不会有什么官,什么权了”林卓反而看得很开。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的,升官进爵什么的,皇儿大了,我也不能一直压着他”李御姐始终在徒劳地寻找着平衡。   “不用啊”林卓大义凛然,“名爵岂应床上取,做官只做廷推官”   “噗嗤……”李御姐笑喷了,挥起粉拳锤了林卓一下,心中的歉疚愈浓重。   我果然是世间最失败的女人,无论是做情人,还是做母亲。 第二百八十三章 总有公公想害人   林卓艰难地从李御姐石榴裙下逃窜出来,在养心殿三重门外,看到了负手而立的田义。   这位大太监跟林卓的交情,百折千回。   一开始到成-都府宣旨,见了扬言要给太子壮声威的白衣秀才林卓,各种因素诱导之下,两人倾盖如故,还换了拜帖,见了家长。   其后,林卓川南大功告成,一跃以举子身份直插朝堂腹心之地,皇家恩宠加上个牛逼哄哄的阁老恩师,倒腾一条鞭法,倒腾军改,应者云集,势力浩大,尤其是太后的宠信更是无出其右,田义反倒有些不会了,转而卑躬屈膝,谄媚相待。   林卓看不过去,点醒他之后,两人私底下的来往慢慢淡了许多,但是相互扶持奥援更见浓厚,一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气派。   虽然没了那一嘟噜物事,田义不失为磊落豪气有担当的汉子,无论是组织海贸,林卓的辽东之行,还是前段时间冯保一手策动的信任危局,他都扎扎实实地撑了起来,难得的是撑得很巧妙,赢得了李太后和林卓的共同信赖。   “林大人,听闻尊夫人有孕,恭喜恭喜,刚才娘娘驾前,不敢多言,还请林大人勿怪”田义转过身,看到林卓出来,一派淡定平和,若无其事地向他道喜。   “多谢多谢,公公言重了,家中些许俗杂事,劳公公挂心”林卓满面春风,默契地跟着客套,在太后寝殿里孤男寡女待了两个多时辰的内涵事儿,谁提谁死。   “哎,这可不行,若是一般人有个身孕,留个后人,自然只是一桩事,歪瓜裂枣的,有不如无,但是林大人不同,你可是堂堂文曲星转世,大明的栋梁之才,正该多留些种,多留些后人,也好匡扶江山社稷不是”田义的很郑重,一副很鼓励林卓布种天下的气势。   “呃呃,呵呵呵,公公过誉了”林卓略尴尬,这个意思,是哥们儿在床上出把子力气就能中兴大明了?   “哎哎,没有没有,传宗接代,正经的人伦大事,就该大鸣大放,咱家也派了人,送点儿东西去府上,表表心意”田义压低了声音,“都是生面孔,没干碍的”   “公公有心,本官心照”林卓点了点头,没别的。   田义见林卓丝毫不见外,笑意满脸,皱巴成了一朵菊花,话也更进一步的露骨,“林大人,还请保重身体,少睡觉多干活儿,多多努力,咱家的侄儿侄女儿,可是多多益善”   “借您吉言,借您吉言”林卓有些狼狈,拱了拱手就告辞了。   想来也是搞笑,这种本应该秀优越的话题上,他居然被个太监弄得夹尾而逃?   穿越回来也有四年了,他还是不太习惯,大明土著们有些时候保守得要哭,有些时候开放得要死,摸摸手,就要浸猪笼,光天化日之下,大鸣大放地这种床笫之事,却屁事儿没有,跟礼崩乐坏的二十一世纪截然相反,人家是啥都干得出来,但是偏偏嘴上要挂朵白莲花。   怎么形容呢,口嫌体正直,还是体嫌口正直?   溜溜达达,走出宫门,林卓也不上马车,迈着方步就踱到了内务府,张诚当初可是卖了不少力气,这个内务府的架子怕不是比司礼监都要大,连着好几个胡同口,里面的人手也有不少,穿梭来去,挺忙的样子,穿着打扮各式各样,显然等级森严。   林卓驾到,里面正在收拾办公室,准备撤摊儿的张诚迎了出来,又组织全体员工行了庭参大礼,嗬,跪了满满一院子,怕不得有几百号人。   林卓听张诚介绍了一番,这些人里面,有掌柜的,有管事的,有账房,还有师爷,外边儿随时还有能够动用的苦力队伍,一副六畜兴旺的架势。   林卓瞟了眼张诚,听出他话里的留恋和不舍,三个月的功夫,能把架子搭成这样,也是倾注了不少心血进去。   “林大人,这内务府就是陛下的钱袋子,这还得托您的福,眼下海贸和关税是大头儿,咱家专门划出来,分司单管的,皇庄皇店什么的,看上去账本厚厚几大本,跟永乐大典似的,其实啊,真没有什么出息,每年进不了几个东西几个大钱不,还经常得倒贴出去,年年亏本儿,也是个咄咄怪事,哦,这一块,咱家另外放在一处”张诚介绍了一下情况,时不时陪个笑脸,拍个大腿,一副情绪外露,推心置腹的样子。   林卓也是一脸感激,连连点头,对前任的知无不言很触动。   “多亏了林大人有个海贸的主意,还让海军把关税解送给皇家,要不然,啧啧,不好嗷”张诚得热热乎乎的,义愤填膺,“我正要着手查,谁知……嘿嘿嘿”   “义不容辞,家业再大,也容不下硕鼠”林卓愣头愣脑,当即接招。   “哎,那就全仗着林大人了,嘿嘿嘿”张诚很严肃地拱了拱手,仿佛在传承信仰一样,又像模像样地压低声音,“也就咱哥俩儿,我句实在话,要不是开春儿两次海贸,还有关税的收成,皇家真得跟户部乞讨着过活了,这些耗子,真个该杀”   “该杀该杀”林卓随声附和。   “嘿嘿嘿,林大人不愧是大明的忠臣”张诚眼神闪烁,今天的林卓怎么有点儿陌生,这么好忽悠?莫不是他媳妇儿怀了孕,他要积德,改吃素了?   “张公公,我这刚接手内务府,人头不熟,您可能为我介绍一番?”林卓跟个傻子似的,继续派送大礼包。   “哦哦,既然林大人信任,咱家就不客套了”张诚闻言,眼睛一亮,华夏五千年传统,官无所谓,职务无所谓,重要的是人,只要有自己人,这内务府,谁了算还不一定呢。   张诚使出八步赶蝉的轻功,捧出内务府上下的履历表,大嘴一张一合,开始谈古论今。   “这位是海贸司的司长,韩兼,大大的忠臣,很有气节……”   “这位是关税司的司长,艾谭黔,大大的清官,很有操守……”   “这几位是皇庄皇店司的,能力一般,木头疙瘩,咱家时常提点,还老是不开窍,没什么大用处……”   ……   “感谢张公公,听您一番指点,本官茅塞顿开”林卓慨然感叹,“韩兼和艾谭黔两位能力出众,操守出众,就该委以重任,本官要效法张公公,彻查皇店皇庄弊端,正需要这种干才臂助,就把这两位调去皇店皇庄司,想来必能不负众望……”   “林大人,还要慎重啊,这两位可是理财好手,能出政绩的,放在皇店皇庄司,可就明珠投暗了”张诚眯着眼睛,感觉有点儿不对。   “无妨,张公公彻查皇店皇庄弊端的志向,本官当做头等大事来抓,其他一切,于我如浮云”林卓义薄云天,挥着爪子浩气蓬勃,“本官会晓谕内务府上下,韩兼、艾谭黔两位,都是张公公力荐,才能高升,获得重用,鼓舞他们再接再厉,鼓舞旁人见贤思齐”   “嘿嘿嘿,嘿嘿嘿,林大人客气了,咱家宫中还有要事,这就告辞”张诚憋着一口老血,办公用品都不要了,带着从人,仓皇而去。   “传令,开会”林卓目送张诚远去,冷声下令。   “是,是”办公室里几个师爷跟中了毒镖似的,边跑边哆嗦。   内务府大会,林卓言出必行,大大的表扬了张诚彻查皇店皇庄猫腻的赤胆忠心,也把他竭力推荐的两位干将韩兼和艾谭黔,调派到最重要的岗位上光热,热情洋溢地歌颂了他们的能力和节操。   只不过,两位被顶头上司讴歌的干将,很谦虚,脑袋一直耷拉着,都快塞到裤裆里了。   林卓表态,要提升内务府的格调,引荐了两位新人,与内务府普遍是商贾账房不同,都是实打实的举人功名,绝对艳压群芳的角色,占据海贸司和关税司的司长职位,也没人有话。   这两位,就是高考失利的高士进和李路。 第二百八十四章 骄兵悍将   林卓在内务府露了个脸,就把张诚苦心积攒的威望气球,给戳破了,顺手还把他培育起来的两朵雏菊,给丢到了窨井里,还盖了个不透气的盖子。   内务府的诸位虽然没有在官场混过,缺少见风使舵的素养,但是这么明显的信号都出来了,还搞不懂的那就是猪脑袋了。这还是熟悉的配方和味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张公公离皇上太后再怎么近,他没有卵,自然就没有用,得嘞,老老实实重新站队吧。   林大人太高够不着,那高司长和李司长还是可以打打主意的,不知道这两位有啥兴趣爱好,那李司长总是拿着个帕子,时不时嗅上一下,莫不是喜欢原味儿的贴身物事?高司长很健谈,口若悬河类型的,找十七八个教坊司妹子跟他一起聊天,想必能博得一笑。   真是羡慕,当顶头上司的心腹就是有肉吃,高司长和李司长一来就把内务府最肥的两个差事给拿到手,啧啧,放屁都要油裤裆。   林卓等人返程的路上,高司长和李司长一起坐在马车里,并没有那么情愿。   “卓哥儿,你怎么把我们俩弄成内务府属官了?我是要当进士的男人”高士进愁眉苦脸,看他的名字,他们老高家对进士是有执念的。   “就是,三年后,我还要科考,做个一尘不染的清流官,岂能做这等蝇营狗苟满是铜臭的浊流事务”李路闷骚男锦帕一掩鼻子,闭着眼睛深吸一口,很享受。   “别叽歪,三年后再”林卓斜睨他们一眼,懒得解释,“要考随你们考,能考走我给你们换坑”   “也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高士进心态很好,属于摔一跤都能当占了地球便宜的那类人,他挥了挥爪子,接受了命运。   “我们要做什么?”李路抚了抚衣袖,拍掉高士进不心呼扇过来的一丝灰尘,问得很精细,以他的了解,林卓从不会无的放矢,“真要彻查皇店皇庄的猫腻?”   “要查,但是不是现在”林卓苦笑,皇店皇庄的积弊,固然是张诚想给自己挖坑,但也确实是个毒瘤,“皇店皇庄牵连甚广,上至各地藩王,下到皇店掌柜,皇庄庄头,恐怕都有黑手在其中,不能贸然插手”   “那你还在会上叫得那么凶?”高士进咂舌。   李路皱起了眉头,进入状态开始想办法,他是个追求感觉的人,林卓的处境如此复杂,自己临危受命,是被需要了,而不是林卓给他谋了个官做,这很重要。   “我叫得凶?那是张公公叫得凶好不好?我只是继承张公公的遗愿,关注一下这个事儿,看看能不能打草惊蛇,我的名头有没有点儿威慑力,要是有人吓着了,乱了阵脚,露出破绽,事情就好办多了”林卓白了高士进一眼,没搞清状况就赤膊上阵,他才没有那么棒槌。   “那我们就只能在内务府虚耗生命,干等着?”李路摇摇头,颇感不爽利。   “不是,我有三件事,要请你们帮我做”除了皇店皇庄的事情是见招拆招赶鸭子上架,林卓也有自己的计划,“一个,是排除异己,把不能做事,只能作对的,全给我挤出去……”   “好,这个好,我把马容也叫上,让他帮着甄别甄别,干这种活计,他擅长,保证不留一个扎刺儿的”高士进很兴奋。   “奸臣”李路的解读另辟蹊径,可惜闷骚男眼睛里跃动着的火苗儿,深深出卖了他。   “第二个,还是关于人的,你们要在内务府找一些人才出来,做些投资……”林卓无力吐槽,不搭理李路,他是口嫌体正直的鼻祖级人物。   “人才?你那地方有人才么?”高士进顾盼自雄。   “然也,就那几个师爷?”李路也傲娇,对那几个秀才级别的师爷,完全看不上。   “当然不是你们俩这样的斑斑大才”林卓没好气的怼了一记,“牛二知道么?”   “在僰人穷乡僻壤里都能挖出金元宝的那个?”高士进一口出来,随即意兴阑珊,“你家那个特别能挣钱的管事?这种人才,我等看不出来矣”   “连看都不看矣”李路跟着阴阳怪气,煽风点火。   “反正到时候我找你们要人,找不出来,就弹劾你俩渎职,有本官的弹劾,保管最轻也是褫夺功名”林卓跟这俩骄兵悍将,不得不出邪招,“惨矣,进士无望了矣,清流官也无望了矣”   “第三”李路神色一肃。   “呵呵呵,以内务府名义,跟宁安大长公主府上联系,请宁安大长公主代表皇家出面,内务府与公主府共同出资,或者内务府单独出资也行,做慈善事业,撒钱”林卓这句的比较顺溜,没人打断技能。   “卓哥儿,深谋远虑,心怀苍生,我辈楷模”李路闷骚男难得真心话,然而,傲娇属性仍旧由内而外,“若是你能不纠结于这些铜臭之事,必能气味更佳”   “没的,这事儿我们干了”高士进就爽快多了,拍拍胸脯接了战书。   “切……”林卓翻个白眼儿,不搭理这两个难搞的货。   林卓一行人刚进家门,才算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骄兵悍将。   新科孕妇张可儿,在一大群侍女厮的拱卫之下,正在巡视院子,所到之处,鸡飞狗跳。   可儿少奶奶被磕绊了一下,几个壮年厮一扑而上,挥动铁锹,哐哐哐几下,硬生生连地面都铲平。   可儿少奶奶突然口渴,数十个侍女接力狂奔,非要把林卓院儿里三分热只剩个壶底的凉白开给捧了来。   可儿少奶奶看到个长相不佳的下人,突地作呕,砰砰啪啪,几个壮劳力按上去一顿爆锤,天可怜见,鼻青脸肿,这下可更不能看了。   “可儿,来来来,为父给你炖了参汤,来喝一口”这不是真的,真不是,林卓狠狠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没错,这真的是太子太保,文华殿大学士张佳胤。   “爹爹,我不要喝,肚子里都装满了”可儿撒着娇扭着腰。   “哎哎哎哎,慢点儿,慢点儿,好好好,不喝不喝”张佳胤紧张不已,背过身,竟然连看都不敢看,一叠声顺着女儿哄劝。   旁边围观的林泰来、张婉儿还有向师母,无不捂嘴偷笑。   “咯咯咯”可儿笑得跟个骄傲的母鸡似的,得意洋洋。   张佳胤捋着胡须笑得舒心。   大事不妙,有强梁过路,还是走为上计。   林卓遛着墙根儿,就要施展潜行技能。   “师兄,快过来”岂料可儿目光如炬,一下子就逮住了鬼鬼祟祟弯着要走猫步的林卓。   “啊,可儿啊,今天感觉还好么?还有啥要求?尽管”林卓只好直起身子,状若无事的左右看看,却现身边空无一人,李路高士进跑路了不,连自己的亲兵队长马千乘也已经溜之乎也。   “师兄真好”可儿拉着林卓,笑的甜蜜,“师兄,我要上天”   “……” 第二百八十五章 布种天下   可儿的飞天梦,林卓暂时实现不了,但是林卓有他独特的大脑回路。   看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呀,让一些孔明灯代替上天还是可以有的。   于是,林家上下齐动员,制作孔明灯,林卓拒绝了用油灯提供热气的粗犷思路,用蜡烛才是有情怀的选择,还得是红色的蜡烛,嗯,短一点儿无所谓,只有够粗就行。   萱萱设计师画出了各种各样的孔明灯造型,心灵手巧的妹子们用绫罗绸缎裁剪缝补出来,材质好,设计也好,很有大牌奢侈品的感觉。   向师母和张婉儿也对这种活动很热衷,凑在最中间跟着忙活,其实多数是充当仲裁,夸完这个夸那个,乐得合不拢嘴。   高葵并没有像一般的孩儿一样胡闹搞破坏,他破坏得更高端,人家自己撑起一摊,不理睬萱萱姑姑的设计,旁边几个侍女伺候着,按他的指挥缝补制作,恶形恶状五彩缤纷的,独具一格,浪费了不少布料。   “哥哥,这是个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要在我的山羊上画个叉叉啊,还跟飘带一样的”萱萱对林卓吭哧吭哧的工作有些费解。   林卓伸直了腰板儿,很认真地拍拍萱萱的肩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支持国产,永远不要搭理什么外人的香奈儿迪奥”   “呃,呵呵哒”萱萱不以为然,振振有词的反驳,“外人的东西好用,就要用啊,要不然国内的永远都那么烂,永远进步不了了”   林卓一懵,几乎要吐血,看着心爱的妹妹,不忍心下重手,只好转过身找同盟军,“葵儿,要是外人合伙欺负了咱们,咱们该怎么整?”   “嘎?”高葵正在几个侍女的包围中搞创作,搞来搞去,搞得不亦乐乎,冷不丁听到老爹召唤,半晌才回过神,干脆地蹦出一句,“那还废啥话,欺负回去啊,打他们的屁股”   林卓闻言,愣了半天,不得不服,从这俩孩子的反应就能看出,和平与展在大明远不是主流,经济制裁也是没有市场的,操刀子狠干才是共识。   “好漂亮啊”家里的花妖精们,看着天上各种活灵活现的孔明灯,拍手蹦跳,十分兴奋。   “师兄,你看,看那个巫婆,长鼻子的巫婆是我的,是不是最霸气”可儿的审美很别致。   “吼吼吼,我的花木兰才是最漂亮的”哈茗表示不服。   “本来我的鹿也很漂亮的,就是给哥哥画了个叉叉在上面,难看死了”萱萱很有怨言。   “我的,我的,我的也好看”高葵急得跳脚。   “是是是,葵儿的狗也很可爱,比娘的荷花好看多了”沐焰赶紧哄着。   不料,高葵瞬间沮丧了,把头埋在抿嘴微笑站在旁边的耿妹怀里,委委屈屈的声音传出来,“可是,我做的明明是只老虎”   “哈哈哈”全家人哄堂大笑,耿妹拍着高葵的脑袋瓜安慰他,许诺把自己的兔子让给他,才又逗得他高兴起来。   当晚,闹腾过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餐,四个长辈喝了会茶,聊了聊天,再三叮嘱可儿不许跟林卓同房睡,丢下脸臊得通红的可儿,扬长而去。   夜阑人静,可儿眼不见心不烦,噔噔噔拉着萱萱回了自己的卧房。   厅堂里只剩下林卓和高葵一个男人,一个男孩儿,其余的都是雌性生物,虎视眈眈。   “葵儿,跟娘去睡觉”沐焰率先退步,拉着高葵袅娜走出去,迈过门槛,回头看了林卓一眼,意蕴万千。   “啊哈……”哈茗女王打了个哈欠,也走了,挑了挑眉,瞄了瞄林卓的命根子,舔了舔嘴唇,让林卓生生打了一个冷战。   清漪总裁走过来,抛个挑衅的媚眼,拍拍林卓的肩膀,很兄弟,很篮球。   “乖乖,走吧,哥哥好好疼你”林卓一个公主抱,打横抱起了耿妹。   ……   被翻红浪,柔情万端,林卓死死压住安静纯良的耿妹,毫不怜惜地把全身炙热留在她的体内。   “卓哥儿,人家,人家也要宝宝”耿妹气喘吁吁,呢喃着,两只嫩手紧紧抱着林卓的脊背,像两朵盛放的马蹄莲。   “好,会给你的,呼呼……”林卓身子又深深一送,才稍稍软了下来,衔住了耿妹滚烫的红唇。   “卓哥儿,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我不能再要,白天里,你要找机会,反正我要娃娃”耿妹啥都顾不上了,红透着胭脂脸,提出了格外刺激的要求。   “呵呵呵,好呀,明天找机会,我来偷你,不过今晚,你得先过关了才行……”林卓被刺激得又来了情绪,按倒耿妹,春风再度玉门关。   很快,林卓就现,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公子,人家也要给你生猴子……”这是妍儿和瑾儿,趁着给林卓梳洗打扮的当口儿,穿花拂柳一样的娇艳娇躯挨挨蹭蹭,悄咪咪地提出了那种要求,隐约暗示,只要机会合适,时间地点都可以商量。   “臭书生,你怎么那么久?快点儿给我弄出来,快点儿,再不出来,她们就过来了,来不及了,啊啊……”哈茗女王趁着病梅馆汇报工作的机会,两条白嫩长腿一夹,狠狠地掠夺了林卓一番。   “沐焰呐,你是过来人,这种事情,不仅要讲究数量,更要讲究质量……”   “过来人?什么意思?嫌弃我有过葵儿了是么,数量质量都要讲才行,别看我生育过,照样夹得你找不着北”   沐焰打着让林卓给高葵指导学业,顺便谈谈滇南宣慰使司公务的旗号,把林卓骗到了仙人洞里,夹了一遍又一遍,行径令人指。   “清漪啊,能不能先谈谈感情,咱们先回想一下爱情的美好,爱情的结晶才会有温度,别扯我裤带,别揪,那真不是线头,嗷嗷……”   “活儿没干完,不谈感情,你哪次出来的不是热乎乎的,还没有温度?不给我个宝宝,今儿个你就别想翻身……”   林卓躺在地上,看着在上面耀武扬威的清漪总裁,默默垂泪。   田义田公公一语成谶,本公子这真的是要布种天下的节奏。 第二百八十六章 军中之军   荒唐了几日,林卓又一次惬意地醒来,感觉这个花花世界有点儿迷茫,自己好像忘了点儿什么事,还是很正经的事。   左右看看,跟他一起迎来日出的,是两朵并蒂兰花,妍儿和瑾儿鼻息微微,躺在他旁边,妍儿娴静恬淡,侧身睡着,很安宁,瑾儿要活泼一些,嘴巴高高嘟起,手高高举起来,还握着拳头。   林卓会心一笑,伸出手,在妍儿脸颊上轻轻一吻,又使坏捏了捏瑾儿的鼻头,换来瑾儿不满地一声嘤咛。   “公子,我们服侍您”门外,贤和婷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这段时间内院儿的节奏有点儿剧烈,两位编外人士敏锐地觉察到了机会,只要是妍儿和瑾儿侍寝,她们俩总会见缝插针冲过来。   “好,辛苦你们”林卓做了个扩胸运动,神清气爽,一点儿没有身体被掏空的衰败感,都得感谢耿二叔,感谢庇阳经。   “才不辛苦呢”婷托着温热的毛巾,一个垫步走上前,给林卓擦脸。   贤也凑过来,把林卓按在椅子上,把他的头打散,给他编髻。   “谁在外边”林卓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跟个植物人似的,突然使出召唤术。   “少爷,的林鹤听用”   “去,到别院里通州马总兵,让他安排可靠人去通州一趟,请麻贵老将军等人今日午后来府上共商军务”林卓总算想起了正经事,中央军的老几位已经被他晾了好几天了,得冒个头,给个法先。   “公子,你今天有公务啊?”婷嘴巴撇了起来,看样子唐僧肉又吃不着了呢。   “对呀,我都已经翘了好几天班了,今天再不去,搞不好要被弹劾了呢”林卓拍了拍婷的屁屁,脸上也有点儿歉意,起来他们俩跟妍儿瑾儿一起的,现在却落后一大步。   “哼”婷借机偎依在林卓身上,扭了扭身子,让火力强大的林卓顿时一柱擎天,直接击打在面前忙活的贤腰腹。   “嘤咛”贤骤然遭到袭击,站立不稳,做到了林卓大腿上,然后,她就不起来了。   “都是我亏了你们,过段时日,我估计又要出京,就把你们俩带上”林卓叹了口气,在侧,胡天胡地也有,但是,来自后世的那根尊重女性的弦儿总是时不时绷紧,折磨着他。   他为此困扰,又为此骄傲,毕竟,这代表他还没有被封建主义士大夫的腐朽生活所腐蚀,也没有把这些如花美眷,视作玩物。   “底线,底线依然在。”林卓揽着两个大丫鬟,自嘲出声。   “少爷,外头马容先生求见”一声通传打破了室内的温馨。   “让他去书房等候”林卓扬声回道。   贤和婷赶紧站起身忙碌起来,妍儿和瑾儿也来到外室帮忙拾掇,四女打打闹闹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谁先谁后起龌蹉,让林卓很是欣慰。   “公子,属下现一些异常”马容在书房里团团乱转,见到林卓就急急一个虎扑,脚步跟不上他飞扬的脑回路,脚下拌蒜,差点儿扑到林卓怀里。   林卓被吓了一跳,双手环胸,这几天哥们儿经常被女人扑倒,可不能再让男人占了便宜。   “什么异常?”躲到书桌后头,离马容远了点儿,才有了点儿安全感。   马容扶着腰站直了,“据我安排在吏部的吏传出消息,张四维最近在酝酿什么大动作,而且张居正的管家游七,这几日去了张四维家里好几次,虽然每次都有名头,总有些不太自然,属下担心,这两人或许会有合流之事”   “合流?”林卓脸色慢慢阴沉,他在内务府的新地图还没有开荒完成,张居正就已经憋不住要放大招了么?喃喃自语,“他们俩合流,能干什么呢?”   “公子,切不可掉以轻心,以往高拱以内阁辅兼任吏部尚书,那可是权倾天下,谁都没辙的野蛮人”马容赶紧给林卓上紧条。   “嗯,我知道了,你行事也心一些,只要消息,不要有多余的动作”林卓提点了一下马容,这位官场经纪人在外头单枪匹马闯荡,尽管有林家的财力支持,还有一些林卓牵连的靠山护身符,但是针对的也都是朝堂大佬,风险很大。   “公子放心,属下不会留下行迹的”马容神态自然,要是安于现状,他也不会从戎县县衙里挣扎出来,要的就是这份儿刺激。   “对了,高士进和李路他们找过你了没有?”林卓不再深想,转而关心起了内务府的两个傲娇举人。   “找过了,属下正在帮他们暗中查探,内务府鱼龙混杂,捏把柄要容易得很多”马容信心满满,并不当回事儿。   “嗯,好,你下去吧”林卓很欣赏马容这种找刺激的锐气。   在书房静思了片刻,张居正跟张四维的合作,可能性太多,林卓不得要领,只能挥笔写了几封信,安排林松、林鹤分别送给张佳胤、曾省吾和于慎行三人,心里有了底,总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当日下午,麻贵老将军带着邓子龙、张元功、李如松等人来到林家,老将军白须飘飘,鸡皮鹤,身量也不高,顶盔掼甲而来,自有一番威武气度。   麻贵素来重视军纪,不顾林卓婉拒,硬是带着下属行了庭参大礼。   “老将军世居山西,初来京师,可还习惯?”林卓先关心一下老年同志的生活。   “林大人客套了,京师繁华,您又安排了邓将军、李将军这等绝色男子为老夫部属,岂能不习惯,哈哈哈”麻贵气冲云霄,的话真真假假,让人心中暗惊,“咳咳,林大人身边这位不知?”   “老将军,这位乃是陈苏,林卓心腹,怕是不能割爱,李将军嘛,还望老将军多加怜惜”林卓的很有艺术,把李如松卖出去还好,不管是男是女,想要邓子龙和陈苏,林卓都不可能轻与。   “哈哈哈,林大人诙谐,老夫可没有龙阳之好”麻贵无良甩锅。   “呃呃……呵呵呵”林卓蛋疼,尤其是看到李如松满脸便秘,很幽怨的样子,更觉得日了整个动物园。   “林大人,你把老夫调到京师来,肯定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你就直吧,让老夫干嘛”麻贵的频道转换很快,很不要脸。   “麻老将军素来注重军纪,中央军演训刻苦,战力拔尖儿,但是刺头儿也多,想必几位将军都有感觉”林卓整整表情,被带着节奏跑的感觉很不爽,但正事儿要紧,也无暇计较,“我欲成立一支宪兵纵队,负责中央军演训期间,和委派出去之后的军纪纠察……”   “哦?军法队?没问题,老夫这把年纪,也不怕得罪人”麻贵似乎有点儿情绪,任务太,有种被尿了一身的感觉。   “老将军误会了,宪兵纵队不止于此,宪兵队在每个百户配置二十人,脑为百户副官,每级都是如此,宪兵纵队乃是军中之军,督查军纪之外,更需军事过硬,能写能画,宪兵司令就是老将军您”林卓缓缓道出意图,把满屋子将军都震住了。   “那我可到哪里去找这么多宝贝疙瘩……”麻贵咂舌,他开始觉得任务过重了。   “他们是种子,麻老将军可在大明各地全军遴选,子龙他们会支持你,训练有成后,宪兵纵队才能成立,每个宪兵都是一颗种子……”林卓靠着座椅,神色幽深。   “种子?”麻贵喃喃疑问。   “是的,真正的军队,至少中央军,绝不能只是苦力武夫,有勇力有胆识有眼界有文化,才是真正的军人,历代历朝,天下四民,都只是士农工商,军人在哪里?”林卓环视着将军们,出了历史之问,铿锵有力。   “就冲这个,林大人,老夫跟你干了”麻贵一拍大腿。   林卓神情探究地看着麻贵,努力解读他的意思,这个老流氓,干?到底是哪个干?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夺我明珠   谈论军务直到傍晚,林卓殷勤留客。   军伍中人自然不能是食无竹这样的淡不拉几的菜式,大鱼大肉油汪汪的,一盆盆往桌子上一顿,陈酿烈酒往怀里一塞,也就完活儿。   饭桌上,酒过三巡,众人的表现泾渭分明。   麻贵显然是酒精考验的沙场老将,年资最深,放得最开,吃吃喝喝胃口很好,白胡子上汁水淋漓,酣畅自在,吃了一个猪肘子半只鸡,还没吃饱,又拿了一根肥硕的兔腿在啃,左手拿肉,右手喝酒,到处找人碰杯,动辄就是三碗五碗起底,酒到碗干,跟喝白开水似的,少一斤酒下肚,面不改色,一点儿酒意思都没。   李如松和祖承训等人中规中矩,豪迈得很有分寸,喝酒吃肉不拘节,但却没有麻贵那么四海放荡,饭桌上也一直在偷眼关注林卓的神色。   邓子龙和耿大力他们也放得很开,开玩笑荤段子,一样不落,甚至还吆喝着跟林卓喝了几碗酒,只不过长久以来的默契在那里,举手投足跟着节奏走,跟林卓的气场圆融一致。   张元功和郭应麒就有点儿拿捏了,两位勋贵子弟不太合群,一直保持拈花微笑的高姿态,也就主动跟林卓碰了碰杯,不错,他们俩坚持用酒杯,不肯用碗,哪怕林家的碗都是耿妹安排,专门用玉石精心打磨的,比瓷杯要贵得多了,他们也不改初衷,喝酒不活跃,吃肉也不活跃,张元功还特意要了一份粗粮粥,是要惜福养身。   最搞笑的马千乘,这个愣头青,虽然挂着三品总兵的衔头,年纪却太,十五岁不到的样子,跟麻贵这种老油条,完全没法相提并论,几个激将法下来,就脸庞红润,醉态可鞠,走个路都东倒西歪的,还了不少的心窝子话。   “……良玉臭丫头,你哥哥又不是我派到越南去的,有能耐骂林大人去,就知道欺负我……”   “……秦邦屏也不是好东西,不帮我话,就知道煽风点火,下次见面,铁定收拾你……”   “……良玉丫头,我跟在林大人身边,没时间练武,可能更打不过你了……”   “哈哈哈,林大人,您这位亲兵队长,也要成年了,害了相思病呢”麻贵无良大笑。   “唔唔……大力,特种部队总部组建,名下只有朱雀玄武,朱雀还远在蜀中,难免实力不显,这样……”林卓摸了摸下巴,还真上心了,“你想个名义,建一支遏制骑兵的特种部队,把那个秦良玉征调上来吧,这女子虽是女儿身,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要怠慢……”   “卓哥儿放心,我这两日就着手办”耿大力娶了英国公家的侄女,话的底气更足了。   “马总兵倒是好福气,有林大人照拂,终身大事也无忧了”张元功抓住机会,举起酒杯跟林卓和耿大力走了一个。   “哈哈哈,本官成婚之后,心态垂垂老矣,看到玲珑少年,就忍不住要做些拉郎配的活计……”林卓也有点儿高了,开始自吹自擂。   冷不防,旁边的马千乘又出了大大的隐秘事。   “……李三才,我敬你是条汉子,拿着朵花儿干甚?离咱家大姐远点儿……”   “……公爷,要是觉得爬墙头好玩儿,可以去爬城墙,不要爬咱家后院,再爬可就要变刺猬了……”   “……严防死守,一定要严防死守,居然敢帮外人夹带私信,吃里扒外的东西……”   ……   林卓的脸渐渐漆黑一片,张维贤对萱萱有心思,他是知道的,没想到李三才这货也在打主意,怎么个意思,文武夹攻,要来抢哥们儿的掌上明珠。   “咳咳,公子勿忧,是有几个不长眼的,试图送东西进来,属下已经处理掉了,在大姐身边也安置了行动人手,绝无后患”陈苏见状,赶紧给他吃定心丸儿,萱萱可是公子的心头肉,动了萱萱,林卓连天都敢日。   “来人,把马总兵送回房”耿大力招呼了人进来,把泄露完天机,睡得跟死猪一样的马千乘赶紧弄走。   刚刚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林大人,一家女百家求,人之常情,不中意的话,拦着就是了,不要上火动气”麻老将军举着酒碗走上前,步态沉稳矫健,很是过来人的安慰林卓。   “哎呀,林大人,来也是属下疏于管教,毕竟家里就这一个带把的,做出些出格的事,您可要多多担待,令妹倾城国色,咱老张家可是满怀诚意的”张元功也跟着诚意歉意的表达了一堆。   “呵呵呵,舍妹年纪还,可受不得惊吓,亲事也还早,还早”林卓扯了个难看的笑脸,把场面话撂了出来,心里就跟被人掏空了似的。   酒宴已残,心绪已乱,林卓又应酬了一番,恹恹地喊了解散。   当晚,林家晚上的例行茶话会上,林卓的心绪一直都不好,时不时还瞅萱萱一眼,叹口气,摇摇头,不出的伤春悲秋。   “哥哥,你干嘛?你再这样看我,我就,我就……”萱萱受不了了,从女子阵容里杀将出来,鼓着大眼睛,举着拳头恶形恶状地威胁老哥。   林卓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笑得沧桑,笑得百转回肠,有欣慰,有疼爱,有怜惜,更多的是不舍。   他伸出手摸摸萱萱的脑门儿,看着自己晶莹剔透乖巧懂事的妹妹,想着以后就要十天半个月甚至几个月一年的见不着她,心就跟刀割一样。   “哥哥,你,你怎么了?”兄妹连心,林卓的异常萱萱很快就感觉到了,拉下他的大手,两只手攥着,大声嚷嚷,“你不是要把我卖了吧?”   林卓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卓哥儿,莫要吓娘,到底是怎么了?”张婉儿见自己的一双儿女互动的有些沉重,赶紧过来当靠山。   “没事儿,萱萱呀,你今年十四岁了,长大了”林卓吁了口气,还是得以当事人意见为准,“也该嫁人了……”   “坏哥哥”萱萱的脸立刻红的像个红苹果,抬脚就要踹林卓的脚趾头,林卓动作快,赶紧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控制住。   “但是”林卓提高了嗓门儿,把一家人都镇住了,“我的想法,是不要那么早,哥哥还想把你留在身边,再宠两三年,萱萱觉得,好么?”   林卓的表情很难看,酸涩的皱巴成一团,眼神柔柔的看着萱萱。   “萱萱才不要嫁,萱萱就在家里陪爹娘和哥哥”萱萱扑到林卓怀里,脆生生的回答像是春回大地,让林卓松了口大气。   “好,就这么定了,十七岁之前,萱萱不嫁人,咱们现在可以先慢慢挑着,让那些毛头先表表诚意,咱家萱萱这么漂亮,这么有钱,必须得找个最好的郎君”林卓高兴了,大模大样的长兄为父,把事情都定的差不多了。   “孽畜,你当老夫死了不成”林泰来早就听得不耐,如今见到局面平稳,按捺不住,爆出来,脱下鞋底,撵着林卓追。   林卓顿时上蹿下跳,跟个猴子一样狼狈不堪。   “哈哈哈”“咯咯咯”一家人喜笑颜开,吹散了漫天阴霾。   “陈苏,哎哟……马容,你们俩安排一下,让李三才,嗷嗷……还有张维贤吃点儿苦头”林卓边跑边挨揍,还忘不了惦记着夺他明珠的两个年轻,就算是要追,特么的也得走正常的路子,歪门邪道的,当本公子不存在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请假狂魔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新科进士们的休沐假期都结束了,该出京的,就洒泪离去,胜利留下的,也该去报道了。   不管对坑位满意不满意,都得抖擞精神,开启全新的人生阶段,正式步入官场。   按理来,进士们派官,当初给安排的是个什么官职就得是什么官职,几百号人,谁都懒得再去动。   当然,也不排除有极个别的倒霉蛋,比如李三才,本来安排的是在户部观政当实习生,有很大机会留用的上好坑位,结果去报道的时候,被拒绝了,让他去吏部,另有任用。   李三才乐得颠颠儿的,咱这就是个人才,到哪里都是光芒四射,到处都抢着要,听到没,另有任用,那可都是大员才有的待遇。李三才抬头挺胸,趾高气扬的到了吏部文选清吏司,大摇大摆地拍出了自己的官凭,翘着下巴,静等那个两撇山羊胡的主事前来膜拜。   人生是黑白的,这是他在吏部的收获,短短一个时辰,他遭受了连续的暴击。   他这样一个人才,居然被分派到通州府去了。   通州也就罢了,竟然是去府学。   府学也就罢了,竟然只是个府学训导。   府学训导也就罢了,竟然负责给中央军的那帮大头兵上课?   哥,讲讲道理,举人都可以当训导了行么,而且举人绝不会去给粗鲁武夫上劳什子的课,好不好?咱可是正经的二甲进士,身份很贵重的,好不好?好不好?   有些事情,你是永远,都无法解释的,也没有道理好讲,所以,一纸令下,李三才灰溜溜坐着驴车,往通州去了,一路走,一路哭。   与此同时,张维贤也遭遇了人生的一大危机,他堂堂公爵唯一继承人,竟然被顺天府给抓了,犯得还是当街猥亵的罪名,这事儿是他干得出来的么?尤其是那苦主长成那样,关了灯都不忍心下手啊。   然而,苦主有,目击证人有,物证竟然也有,就是他腰间经常挂着的玉佩,满京城没有不知道的,这个情况让张维贤有点儿恍惚,莫不是自己真干过这事儿?   罢了,管他干没干过,吆喝两声,爷的爷爷是英国公,招子放亮点儿,放我回去。   现实是残酷的,顺天府很讲道理也很热心,居然去了五军都督府,大鸣大放地念了罪名,当众把他爷爷给请了来,顺路来了一长串闲的蛋疼看热闹的公爷侯爷。   张维贤是给放出来了,可惜,他爷爷的老脸也给丢尽了,从来都把他当宝贝宠着爱着的爷爷,连大门都顾不上关,就把他捆树上一顿暴锤,手劲儿很大,树上的老鸹都硬生生被震了下来,扣了张维贤一脑袋屎。   灰的白的糊了一脑袋,像极了被打爆脑袋脑花儿迸裂的样子,把颤巍巍来救驾的张维贤他奶奶直接给吓得晕死过去了。   英国公府,鸡飞狗跳。   生了这么多蹊跷事,林卓肯定是不知情的,他是个朝九晚五的老实人,这不,正在晃晃悠悠去上班的路上。   起来,林卓的官职头衔是这样的,詹事府少詹事,海军大臣,提调中央军大臣,内务府总管,看上去挺长的一串,后面三个也都是实权鼎鼎,然而,詹事府才是他作为清流文官的真正归宿。   接到任命到现在,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他还是第一回到詹事府点卯,严格起来,这算是消极怠工了,尤其是他还在内务府浪了那么大一圈儿,又跟中央军众将议事,就是不去詹事府,较真点儿的,弹劾一也不是没可能,只不过没人找他麻烦罢了。   问题是,詹事府的詹事永远都不会找他麻烦,因为这个职位是礼部左侍郎郑振声兼任的。   “林少府,幸会幸会”   “林少府,蓝田种玉,恭喜恭喜”   ……   “幸会幸会”   “多谢多谢”   詹事府的气氛很和谐,林卓头榜状元,又是顶头上司,没事儿只能供着,有事儿更要供着。   “下官林卓,见过詹事大人”当着众多属官的面,林卓规规矩矩给郑振声行礼问安。   “少府客气了,快快起身,今日少府初来,本官安排午宴接风,我府中人丁稀薄,诸位可莫要缺席失礼啊”郑振声赶紧扶住林卓,客套了一番,对旁边的属官们了不容拒绝的阎王帖。   詹事府的左右春坊大学士、左右中允、左右庶子、左右冼马、左右赞善,加上蓝领的司经局和主簿厅,总计不过三十余人,都是数得着的文化人,当即乐呵呵表示赞同,少府大人总算前来上班,是该弹冠相庆一下。   午宴宾主尽欢,跟这些清流主力军打交道,林卓完全不虚,作为一个文坛宗师,他有他独特的套路,只谈文学,不谈朝政。   “……青春期的阵痛是我们都应该关注的……”   “……牛棚里满是伤痕的人书是我们逝去的青春……”   “……我们都有光芒万丈的未来,黄金、白银和青铜时代……”   众人聊的非常入巷,非常有内涵,冷不丁有个年轻的赞善插了一嘴,“……还有时代……”   林卓跟其他众位对视了一眼,沉重摇头,郑振声叹息一声,“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去太仆寺放马吧,你的浪漫,适合那里”   “赞同”众人齐齐点头,用眼神无情地凌迟那个官儿最,品位也最低的年轻人。   “大,大,大人……”可怜的赞善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支支吾吾看向了自己唯一的同龄人。   “去吧,混乱的男女关系会护佑着你”林卓大袖一拂,转过脸,不忍看他最后一程。   ……   有了这个插曲,再有吃吃喝喝打底,众人关系更见亲近。   詹事府的几位都觉得林大人也不是那么盛气凌人,也不像个奸臣,林卓觉得,清流也没有那么难搞,忍着心灵的阵痛,投其所好罢了。   聚会完毕,林卓去了郑振声的詹事办公室,郑重其事地交上了一张纸条,上书三个黑体打字,请假条。   “林大人,请假十五日,嘶嘶……”郑振声震惊了,“恐怕不易啊”   “郑大人,下官家中有事儿,贱内身怀六甲,又害喜过度,事关传宗接代,不得不然,不得不然啊”林卓摇头摆尾,讳莫如深。   “言之有理,香火传承重于泰山,可是,我恐怕没有权限,批这个假啊……”郑振声对林卓的事由表示认同,但是对这个长度咂舌不已。   “无妨,以詹事府名义,往上呈递,咱们是个清闲衙门,想来也无妨的”林卓帮着出招。   “呃呃,也好”郑振声算是明白林卓来点卯的用意了,他来,是为了走得更久啊。   林卓满意了,溜溜达达打道回府。   家里面却有一个不之客在等着他,张居正的二公子,林卓的同年进士张嗣修,蹲在林家的门槛石上,翘等待。   “林兄,大事不好,父亲要搞京察了……”张嗣修见了林卓,一个鲤鱼打挺扑上来,抱着林卓的脖子细声细气地传达机密,完之后,撒丫子就跑。   林卓呆立在原地。   张四维,这个没节操的墙头草,果然又脱了裤子,他管吏部,张瀚管都察院,张居正的这次京察,来者不善呐。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还能不能好好京察   “……启奏娘娘、陛下,臣礼部左侍郎郑振声,有下情泣血上告,詹事府少詹事林卓,因操劳国事过度,赴任以来呕心沥血,直到凌晨,身体衰毁过甚,旬日之内,面黄肌瘦,每日吐血三升,加之家中芜杂事此起彼伏,夫人身怀六甲,又有奸人爬墙头作祟……目见耳闻,不忍直视,臣为长官,代为乞怜,请陛下、娘娘准假半月,稍事调养,整顿内务……”   华殿群臣议政,郑振声履行了承诺,不等其他朝官有所反应,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林卓请假。 为了增强说服力,还很自觉地加了码,把林卓演绎得鞠躬尽瘁,可歌可泣,只不过有没有人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郑振声的话音刚落,朝臣就是一阵骚动,还有些大臣窃窃私语。   “……本官上次朝会还看到林大人虎背熊腰,走路带风,怎么着,只隔了三天,就吐血三升了,面黄肌瘦了?”   “……本官听闻前日林大人还与中央军众将聚会宴饮,这其中必有内情啊……”   “……昨日詹事府还为林大人接了风,会不会是林大人要怠工?”   “呸,林大人身居高位,大权在握,怎会怠工?必是生了不可言之事”   “……所言极是,林大人一路行来,遭到的不测那还少了不成,肯定是又有刺客行刺,爬墙头作祟,这么委婉的说法,没听到么?……”   “……哎,天妒英才啊,林大人掌兵权,又做了不少实事,得罪的人又岂能少得了……”   “……远的不说,就说这北洋海贸,那么多家勋贵商贾,断了这财路,啧啧……”   “哎,做人难,做事也难,林大人,呜呼,可惜了了……”   ……   议论纷杂,舆论普遍认为林卓必然是遭到了什么暗害,竟然没人怀疑林卓的请假是套路,林卓要是知道了他的招刺杀体质还有这个功能,想必也是哭笑不得。   张佳胤站在最前头,眉头微微松开,旁人不知内情,他可是昨晚才去看过女儿的,顺便也见着了女婿,那叫一个生龙活虎,面黄肌瘦个屁,还吐血,对林卓这个擅长幺蛾子的作风,艺老年张佳胤都感觉吃不消。   蹊跷的是,隔壁的张居正,听到这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竟然也老脸黑成一片。   “哦?这可怎生是好?”李御姐听到林卓的凄惨情状,有些悬心,腰背蓦地坐直,就待细问,只不过她很快就现郑振生眼神游离,满是一副心虚的样子,以李御姐对林卓的了解,必然是这厮装神弄鬼,心里大大有怨气,还是忍不住给他开了口子,“既然如此,那就准假,准他不上朝,不点卯坐班,但是中央军和内务府的事务,还是得办,就在他自己家办好了,时间嘛,也不必急于一时,半月一月的,看他身体情况来吧,田义,待会儿下了朝,把太医院的名贵滋补好药给他送几筐过去,别让忠臣寒了心思”   “哎,老奴遵命,老奴也学了点儿医术,给林大人诊治诊治,御医就不用了……”田义眼色何等精乖,三下五除二免掉了后顾之忧,咱家说会医术,谁敢说不会?咱家说有病,谁敢说没有?   “嗯,成,就这么办”李御姐很满意,点了点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臣,代林卓,呜呜,叩谢太后,皇上,呜呜,如天之恩”郑振声被周围的议论声启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往悲情的方向演的再用力一点儿,这声叩谢,那叫一个杜鹃啼血,声泪俱下。   “哎,悲夫……”朝臣大多一声哀叹,悲伤的情绪在蔓延。   “臣兵部尚书曾省吾有奏,臣以为,林大人手握枢机,身居腹心之地,司命卫队四百余人昼夜护持,犹自有旦夕之危,加强护卫迫在眉睫,臣听闻,昔日林大人看贡榜,就曾遭倭寇余孽袭击,险象环生,林大人为保大局,未曾言声,如今,只怕变本加厉……”曾省吾见氛围大大有利,赶紧出列,刷上一声望,顺便为林卓谋点儿福利。   “看贡榜的时候,有倭寇袭击他?”这事儿李御姐倒是第一次听说,柳条眉高高挑起,自觉颜面大失。   “然也,那是个春寒料峭的三月清晨,林大人经过一夜的工作,前往顺天府贡院看榜,在崇门里街,遭遇数十名倭寇歹徒袭击……”曾省吾也跟郑振声保持了一致,林大人勤奋工作的形象是要树立起来的,至于夸张了点儿,官都是人,夸张是一种修辞手法,懂么?   “这么大的事儿,这么大的事儿,本宫为什么不知道?”李御姐声音都不平稳了,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了脾气。   “臣有罪”   “臣无能”   “老奴有罪”   ……   呼啦啦,跟刑罚治安还有情报有关系的部门头脑,都赶紧出来,给跪了。   “哼……”看着一窝蜂的,跟刺猬似的大臣太监,李御姐哪里不知道他们打的是法不责众的主意,她偏要责一个看看,“你们所有人罚俸一年,以儆效尤,田义,你的东厂要是再吃素,就并到内务府去算了”   “是,老奴知罪,这就加强对重点臣的保护”田义的一句话,让臣们都狠狠蛋疼了一下子,保护个毛毛,我们又不是林卓,监视还差不多。   “臣以为,保护工作日以继夜的林大人,须得常态保护不可,不如就将林大人举家迁入通州中央军大营……”   “臣以为不可,林大人工作如此卖力,中央军如今十万大军汇集,朝廷贸然把脑从京师放到通州,难免军心浮动……”   “末将以为,林大人兢兢业业,司命卫队建制似可扩充,马千乘总兵堂堂三品武官,手底下四百号人,忒寒酸”   “末将以为,林大人为国操劳,耿大力将军特种部队所部,据说要有所扩充,不如就捎带手,顺路把林大人的卫队也扩充一下……”   “臣以为,林大人劳心劳力,此言甚是……”   ……   华殿里,武大臣群策群力,为保护勤劳的林大人出谋划策。   张四维捧着本奏疏,满心日狗,我说老几位,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插个话先。   林大人很忙很勤劳我知道,林大人经常遇刺我也知道,但是你们能不能给我一支烟的时间,总得让我上个折子个言,我这还要搞京察呢。 第二百九十章 海权论   文华殿里的气氛很诡异,诡异得让在这里打滚儿了近十年的张四维汗毛倒竖。   在敲定了给林卓增加护卫的议案之后,张四维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挥舞着手中的奏疏,大声疾呼,我要搞京察。   搞政治的,天生都是脑补帝,没有关联的,八竿子打不着的,都能凑活在一起想的很深很深,何况这两件事挨得这么近?   哎呀妈,该不会是张尚书派人刺杀了林大人吧,人家刚请假休息,这就迫不及待要搞大新闻,好听的是攻其不备,不好听的,是趁人之危,而且搞不好还是你让人家濒危的。   殿里群臣,有绝大多数都看张四维不顺眼,倒不是大家伙都那么有爱心,为林卓出头。   而是因为京察本身,京察是洪武大帝定下来的制度,初衷针对的是全体京官,然而流变下来,潜移默化的走了样,因为事情都是人干的,执行京察的是吏部和都察院,再权雄势大也不敢对其他五部下手,除了个别众望所归的倒霉蛋,渐渐不把各个部的堂上官纳入考察范围,事实上变成了只考察从二品以下的京官。   二品以上的,寥寥可数,这一砍刀,可是对京官中的多数派都有了威胁。   于是,芸芸众生很期待,翘着脚期待有人出来反对,林大人不在,至少也要有人出来使个拖字诀啊,不要让他们得逞啊。   这时候,沈一贯出来了,作为林卓惯用的喉舌人物,他的出列,得到了众多朝官湿哒哒热乎乎的眼神欢迎。   “臣京畿道掌道御史沈一贯有本启奏……”沈一贯刚唱了个名,就被打断了。   “沈爱卿有话就先吧,张尚书的京察提议,你有何看法?”李御姐爱屋及乌,对沈一贯的态度也比较好,她也迫切想了解一下林卓的意见。   “臣以为,京官在京为官,位次清贵,权责重大,不行督查,则无以振奋吏治……”沈一贯一开口就惊掉了很多人的眼镜,也让热情的围观众如丧考妣,张佳胤也略微翻了车,但他很快稳回来,以他对女婿的了解,林卓从不会轻易授人以柄。   “然而,京察制度自太祖年间起至今,已历时久远,四格、八法效用有限,理应改革,当今6路北患犹在,九边之设,非我朝大功,反是我朝大耻,谁曾见中央天朝,每日战战兢兢,只图防备?海权争夺方兴未艾,昔日夷狄,今朝登堂入室,敢与天朝争锋,敢夺我海路,制我岛屿,何其痛彻心扉?大争之世,正当我辈知耻后勇,昂然奋起,目见耳闻,士大夫耽于享乐久矣,以致士风颓靡,谁人敢言战?谁人敢言变?”沈一贯着着,满朝大臣,包括宝座上的两位,都开始浮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形,也只有他,才有这股刺眼的锐气和一身担当。   “故而,臣建议,今日京察,必当以德、以能、以勤、以绩、以廉五格督查,加之以进取,能者上,庸者下,敢作为者上,因循故步者下,不做不疼不痒虚应故事,而应见血见骨,强硬而行,以求士林豁然醒,猛回头”沈一贯完了,躬身站在大殿中央,四周一片寂静。   张四维在旁边听得冷汗涔涔,连连吞了好几口唾沫,老夫的京察必然不是这个模样,把人都得罪死了,本墙头草还玩儿个屁。   可惜不等他出列,高高御座上的万历皇帝就开口了,“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林伴读的士林,跟现在的确不一样,母后,朕觉得,跟太祖共治天下的,应该是那个士林才对”   李御姐没有吱声,拉了拉万历的手,她感觉到了,那个男人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的意志,比他的身体更要灼热得多。   万历皇帝的一句话可是够重的,群臣栗栗危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家屏并没有得到林卓的传讯,那他从沈一贯的言中极快的领会了带头大哥的意思,这时候纵身一扑,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个技能属于终结技,谁都没招儿,只能跟着节奏走。   “陛下,若士林困于享乐,毫无远见,不如乾纲独断,若士林落后大局,困守窠臼,无助益,而成累赘,何如一介布衣?沈大人所言,臣附议,附议,附议”王家屏高亢附议沈一贯,喊得动情动性,万分激昂,一头磕在地上,甚至带出了一丝哽咽。   好演员。   “臣等附议”哗啦啦出来一大片,看上去都是年轻面孔,虽然多了一些中立人士,但是饱受林卓摧残的隆庆二年进士,还有江南开化地带的官员,依然是主力。   “臣以为,林大人,咳咳,沈大人忧国忧民之心,天日可鉴,然而,未免有些杞人忧天危言耸听,九边重镇自宣宗年间就已肇始,岂不是历代祖宗都是守户之辈?”   “臣以为,海上风高浪大,处处杀机,大明国土广大,也不差那仨瓜俩枣的,总是要去海贸的,才会觉得有人抢岛屿抢海路吧,不出去不就成了?”   “臣以为,京察之事可以从长计议,沈大人之意,也可以细细斟酌”   ……   万历皇帝听着听着,突地咯咯笑了出来。   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皇儿休要失礼”李御姐呵斥了一声。   “母后,林伴读教我反证举例法,他们几个就是这样哎,沈大人士林因循、怯弱、拖延,他们几个为了反驳,就出来验证了,你看是不是?”万历皇帝乐不可支。   大殿再次一静,张居正闭了闭眼,让林卓给万历上课,是个巨大的错误。   李御姐嘴角噙笑,眼睛里却寒光闪烁,“来人,也不用等京察了,这几个庸碌无能之辈,立即黜出京师”   一股脑六七个人,斗志昂扬出来,灰头土脸出去。   “臣东阁大学士申时行,有本启奏,臣以为,沈大人之意人深省,九边靡费巨亿,仍是守势,然而关于大海之争,臣平心而论,并无了解,愿向沈大人求教,待廓清事实之后,再行定夺”申时行很坦荡,持论中平,不偏不倚,他瞟了张居正一眼,“至于京察,既然张尚书已有动议,那就开弓没有回头箭,理当执行,只是督查科目,暂且待定”   “申先生所议甚是,就照此办理,沈大人,关于大海,你可是有所心得?”李御姐强势定调,又把问题抛给了沈一贯。   “这个,臣所知不多,都是来自一本书,林大人新出的,,不读此书,不知天下之大,不知海权之重”沈一贯暗自捏了把汗,祈祷着林大人的新书可得按点儿出,要不然老沈可就要犯下欺君之罪了。   “?咳咳,他都吐血三升了,还惦记着写书呢”李御姐揶揄了一句,顺手打了个广告,带着今天表现很棒的儿子,翩然而去,“今儿个就先散了,回去都买这本书看看,三日后朝议,定下京察科目”   “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一头雾水,这戏法怎么变得,明明是张尚书抽冷子下手要搞运动,怎么着,林大人面儿都没露就赢了的样子,看张尚书那张青脸,啧啧,跟个鬼一样。   哎,不对,咱还领了个买书的差事,这朝政,水真特么深,完全搞不懂啊。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人心易变   “啪”   一本厚厚的书被重重拍在桌面上。   这本书装帧精美,显然千锤百炼,书的封面上,印着三个隶书大字,海权论,封面插画是一艘新型的远洋福船,庞大威武,踏浪凌风,逼人而来,船十二门新型连体火炮依稀可见。   最出彩的,在于这艘战船的旗号,不是南洋,也不是北洋,而是明晃晃地巢湖。   巢湖水师是大明水师力量的祖先,是朱元璋横扫天下的两大主力之一,干掉张士诚的太湖,干掉陈友谅的鄱阳湖,巢湖水师未尝一败。   “林卓儿,惯会使这等下作手段,巢湖,哼,只怕那些勋贵武将、文脉老臣又要嗷嗷叫着为他奔走卖命了吧……”丢书的是李幼滋大胖子,他肚子虽大,度量却不尽然。   “这本书,这本书,真是大开眼界”张学颜捧着书,看着卷的长幅地图,感慨不已,“大洋大6,尽是无主之地,尽是蛮荒无礼之辈,大明开化,居世界嫡长,舍我其谁,舍我其谁?”   激动起来的张学颜拍拍扶手,站起身来,走动踱步,难以自制,浑没注意到书房的主人张居正已经脸黑似锅底。   “咳咳,张大人,莫要激动,不过是一画饼,大明昔日征战安南劳心劳力,犹自不能成功,何况如此之多的国度,如此之远?”张瀚赶紧出来给张学颜泼冷水,让他淡定,没看到大哥大都已经要气急羽化了么?   “张瀚大人慎言,不是安南,是越南,现在你且让他动上一动试试?”张学颜没有淡定,反倒更激动,“如今秦邦屏一支偏师,镇得越南上下不敢仰视,大批西南商贾,蜂拥而入,他若胆敢异动,顷刻间王权不稳,这本书中的海军锚地和垄断贸易两节,林大人已经先行先试,有理有据,张瀚大人可曾详读?”   张瀚哑口无言。   “辅大人,请恕学颜放肆,这本书事实胜于雄辩,我愿以此比拟林卓,纵观他上下行止,步步有章有法,处处为国为民,是朝中有志向有远见有才华有能力的第一人,绝不为过”张学颜并非没有注意到张居正的脸色,只是他变心了,不在乎了。   从一条鞭法开始,他已经渐渐在张居正阵营中变成了透明,原因就在于他现一条鞭法是善政,是好事,再到林卓先后以王大臣、以高拱挟制张居正,推行了军改、海贸和考成法,眼前这本长达十万余字的海权论,何尝不是林卓借着张居正和张四维的京察大巴掌,要洗刷士林吏治?   张学颜担任户部尚书四年,有三年在林卓的阴影笼罩之下,一路走,一路服,林卓已经彻底征服了他,已经不能为了反对而反对了。   张居正的书房里安静的针落可闻,几个老男人的喘息声都不稳定了,张瀚看着眼前他连翻都没有翻过的书,眼中惊异,真有那么大的魔力?   “张学颜……”李幼滋大胖子站起身来怒声呵斥。   “哎,都莫要动火气”张居正已经调整了状态,从阴鸷的阴谋家变成了睿智的引导者,“林卓人才难得,我又如何不知?只不过形格势禁,他这是为难于我啊,京察若真按他所,恐怕京中会有大动荡,操刀的张四维、张瀚,甚至老夫,都在他算计中,难以善了,学颜,你他为国为民,或许不假,但是他也从未忘记政治斗争”   张居正苦口婆心,一副老夫很受伤,已经伤及肾脏的哀痛样儿,浑然忘记了京察的大招可是他自己先放出来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骑虎难下,骑虎难下啊”张瀚连连摇头。   “或可将林卓引入局中?”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庞尚鹏话了,他也是一个透明。   “林大人?他刚刚请假半月,上奏又是借沈一贯之口,不沾半点因果,如何引入?”话的是接替申时行担任吏部左侍郎的潘晟。   “嘶嘶……”   ……   张居正的书房好一阵咂舌,这事儿办得,还真是严丝合缝。   “……为今之计,只有大造舆论,京官群起反对,让林卓知难而退……”张居正人老成精,在无法硬抗的情况下,选择了动群众,毕竟他要做的京察,可要和缓传统得多,有了对比,挨刀子既然无法避免,京官肯定更乐意被温柔对待。   “属下等这就去策动门生故旧……”李幼滋最积极,要是按林卓的京察,这位饱食终日的工部尚书,很大概率得让贤。   “属下告退”张学颜和庞尚鹏也告辞了,他们没有做任何承诺,即便林卓兼顾政治斗争的猜测是真,那也是站在了正义一方。   张居正看着干将们的背影,拿起手边的海权论,眉宇深皱,“准备得这么充足,游七,你,会是谁,走漏了风声?”   “的不知,但是知情的本也不多”游七的很含蓄。   “哎,游七啊,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张居正叹息。   要京察了,林大人不仅不阻挠,还给京察加码了。   快去买海权论呐。   京师官场鸡飞狗跳,太后娘娘的广告很给力,铺货在京师的海权论,接连售罄售罄再售罄。   京师,湖广山色餐馆,一片骂声。   “……这林卓就是他娘的吃饱了撑的,他去搞他的海军,玩儿他的海贸,干咱们屁事?”   “……林卓是不是失心疯了,张四维要京察,他给递刀子,还是,这俩人有什么猫腻?”   “……九边?九边怎么了?没有九边,就没了京师呢,还大明之耻,有本事他去把鞑靼瓦剌什么的剿灭了去,省得在京师找咱爷儿们麻烦……”   ……   京师,食无竹餐馆,一片歌功颂德。   “……林大人远见卓识,一书惊醒梦中人,大明远未到独孤求败的地步,不能沉沦自闭,还是得并力向外……”   “……林大人得对,我等不取外人会取,我等不进步,外人会进步,过不了多久,天朝上国只会是个笑话……”   “……林大人一心为国,士林再多饮醇酒,多溺美色,别人秣马厉兵,就没有明天了……”   “……好,好一个猛回头,大明士子猛回头,代代因循,年年照旧,何曾有过继往开来,何曾有过开拓进取,扯皮窝里斗罢了,可耻可鄙……”   ……   林卓的青年军们,隆庆二年和万历二年的大部分进士,全都欢欣鼓舞,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年轻人不怕事儿,就怕没事儿,江南的士子和文官们,更加倾心,他们的进步情怀飘零太久,已经快要消磨殆尽,总算找到组织了。   然而张佳胤的老班底,跟张居正一样,生了分裂。   “……还应慎重啊……”   “……不宜操切啊……”   “……可否暂且设置权宜之法……”   声声都是反对声。   张佳胤默不作声,领头羊万士和也默不作声,曾省吾横眉立目。   新来的刑部尚书卿鹘,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他来错了地方,应该去于慎行府上的,于慎行作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又是林卓的乡试座师,那里才是林卓嫡系的大本营。 第二百九十二章 群殴事件   有明一季,京师乃至顺天府,都是官员的地盘儿,士子举子们在外地不管怎么浪,到了京师都得把尾巴夹起来,没有太多挥的余地,京师本地的,更不用,已经夹习惯了。   但是在今天,京师官场暗流涌动的时刻,被看做是熊孩子拎不起来的士子们,总算实现了在京师搞大新闻的愿望。   京师西郊,白塔寺,松鹤延年棋坊,今天迎来了一大堆大头巾。   “贺兄台,听闻您和您的朋友们,最近很忙啊……”一个年轻士子白衣飘飘,举着白色棋子缓缓落下,口中淡淡话。   “不敢不敢,那位大人物,巴蜀灵竹曾经过,士子要有担当,要有锐气,在下只是路见不平,激扬文字罢了,比不上冷兄,更比不上天择学社,又是讲经理,又是出书画画,愣要把个捧成万世经典”姓贺的士子啪的一声把棋子按在棋坪上,冷嘲热讽。   “贺兄台,对海权论颇多不以为然?”姓冷的士子淡淡一笑,并不激动。   “海权海权,满纸都是占领,满纸都是利益,毫无仁恕之风,不见君子气度,大大可耻”贺兄台气咻咻大放厥词。   “哦?那依贺兄台的意思,就该束手待毙,放任那些西夷来占领,来谈利益不成?”冷兄台收起了笑脸,反问。   “有何不可?我大明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何须海外些许土产?昔年郑和七下西洋,广传仁德,尚且一无所获,何况驱使坚船利炮,用兵戈金银,试图服人,必然血本无归,大明就该幡然悔悟,重新禁海锁国”贺兄台把棋子一丢,越越是激动。   “贺兄台,嘉靖年间禁海,区区倭寇,就能糜烂大明东南六省,若是西夷群聚而来,占据大明周边海域岛屿,不知您所言禁海,可能禁得住?您锁国,西夷就不会叩关?”冷兄台涵养甚佳,慢慢捡起棋子,试图讲道理。   “大明兵马数百万,怕得谁来?”贺兄台色厉内荏,打得还是让武夫去送死的主意。   冷兄台沉默片刻,再度开口,“九边竖起藩篱,大明采取守势,海岸也竖起藩篱,继续采取守势,我等困守在其中,不与外界通消息,西夷通行海上,博采众长,此消彼长,大明纵有雄兵千万,能守得住么?”   “耸人听闻,大明以仁义早就铁桶江山,名教儒家独步天下,谁敢轻易为敌?”贺兄台很自信。   “君不闻,桃花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乎?世道必进,后胜于今,坐井观天,不通世事,怎能永葆长青,领袖群伦?”冷兄台感觉沟通很吃力,但是他依旧坚持了下来。   “妄言”贺兄台大声驳斥,底气十足,“我名教传承千年,一字不易,何曾被越?”   “至圣先师周游列国,激流勇进,开拓国门,以直报怨,厄于陈蔡,犹自愤著书,访求贤者,兼收并蓄,广纳英才,年逾古稀仍求上进”冷兄台念叨着,直视贺兄台,“您千年一字不易,这些,贺兄台为何不?”   “你,你……时移世易,大明早已一统,何须开拓?”贺兄台结巴了一下,强找理由。   “好一个时移世易,这便是林兄海权论所,与时俱进吧”冷兄台声音悲凉,越越伤心,这些人不是冥顽不化,也不是读不懂林卓的书,而是不愿意懂,不想懂,本能的抗拒,“大明固然早已一统,然而天下之大,并非只有大明一国,大洋大6异彩纷呈,若不放眼占据先机,如何图谋将来,如何造福子孙?”   “哼……那些蛮夷,与我等何干?子子孙孙自有大明千里沃土,还能短了衣食不成?”贺兄台有些不耐烦了。   “贺兄台,南洋水师装备的新式远洋福船,已经可以远行数万里,中央军装备的新式虎蹲炮,已能洞破丈余城墙,火铳也是百余步外杀人利器,看似毫不相干,须臾就可兵临城下,大明的确是物华天宝,然而若是不进取外扩,犹如怀抱珠宝在闹市,岂不是自其死?”冷兄台也快到了临界点,强自按捺着讲道理。   “你不都了,有福船,有火铳,还有中央军……”贺兄台不讲理了。   “这些都是大明匠师跟西夷匠师合作的产物,又怎知他们不能更进一步?”冷兄台打断他的话茬。   “区区奇技淫巧不足为怪,只要礼义廉耻四维在身,怕的谁来?”贺兄台话锋一转。   “嘘……”冷兄台长吁一口气,这天不能聊了,你讲国家攻防,他讲儒家礼教,你讲儒家情怀,他讲现实,你讲现实残酷,他给你玩儿浪漫。   “贺兄台,你如今想必礼义廉耻四维一样不缺了”   “那是自然,在下师从工部尚书李幼滋大人,礼义廉什么的,从就不缺……”   “那想必你能刀枪不入,百邪不侵了……”   “你,你要干什么,啊……呀……”   ……   棋室里四面屏风撤去,一群群数百的年轻士子围坐旁观,看着冷兄台骑在贺兄台身上,一阵暴揍,边揍还边念叨,“怕的谁来,怕的谁来,你连拳头都怕,火铳还弄不死你”   “啊……啊……我的心腹同袍在哪里,来救我”   “天择学社打人了,打人了呀”   贺兄台叫得凄惨,他的同伴脸上阵红阵白,听了这场辩论,四处散布谣言的他们有点儿心虚。   “吱呀……”“哗啦……”   天择学社的同仁们缓缓站起身来,数百号人虎视眈眈。   一人走出,四面拱手,衣冠楚楚,落落大方。   “诸位同学,国家养士,与天子共治天下,不意养出了这帮蛀虫祸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今日我等就要验看验看,礼义廉耻四维加身,是否就真能百毒不侵,揍丫挺的”   “打,打死蛀虫”   “冲呀……”   天择学社两百余人,人多势众,众志成城,瞬间把那些心怀鬼蜮,到处下烂药的败类挤压在墙角,拳打脚踢外,外围插不上手的,就只能跳着脚往里面吐唾沫。   良久。   天择学社的士子泄了拍拍屁股,转身走人,剩下百余人鼻青脸肿,在地上来回打滚儿,哭爹喊娘。   “诸位,这个……”门外顺天府的典史很为难。   “这位大人,我等斗殴,虽是义愤,却有违法理,贵官若是要捕拿,我等束手就擒”冷兄台平举双手,大义凛然。   后边儿数百双手齐齐举起,毫无杂音。   “不敢,不敢,各位,先登个记,先登个记”典史擦擦冷汗,选择先退一步。   士子们正龙飞凤舞签字的当口儿,又有衙役奔跑着冲过来。   “典史大人,大事不好,朝天宫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钦天监的大人们也被打了……”   “典史大人,大事不好,国子监里面也打起来了,辅大人的三公子张懋修也被打了……”   “典史大人,出事了,武学里面动刀子了,那些勋贵家的武学举子要欺师灭祖……”   ……   典史呆若木鸡。 第二百九十三章 激烈碰撞   顺天府经过了无比繁忙的一天,面对着桌案上的卷宗,新任顺天府尹脑门儿剧痛。   一天之内,在京师的各个风景名胜,四五处士子打群架。   打架斗殴的士子最低都是有举人功名的,除了白塔寺松鹤延年棋坊,天择学社的两百多号江南士子,有组织的群殴了私底下诋毁海权论的流氓文人团伙儿,大获全胜之外,另两处都是一团烂账,书生意气,爱好表议论,意见不合,呼朋唤友,饱以老拳,几十号上百号人打成一团,搞不清楚胜负。   朝天宫那边,打得热火朝天的当口儿,有几个钦天监的官员刚好路过,端着架子去平事儿,对林卓的海权论言语不敬,遭到了无差别的围攻,人五人六的绿皮小官儿,根本没放在抱成一团的举人大爷眼里。   国子监那边有点儿无解,起因在于一张大字报,就贴在国子监门口儿,文笔斐然,极为尖锐,热情地讴歌了海权论,狂热呼唤着士林的觉醒,再度踏上筚路蓝缕,重启山林的道路,批判了躺在祖宗的圈地成果上睡大觉的耻辱习惯,认为满足于所谓的大一统,是惰性劣根,是为无能找借口,围观的监生指指点点表评议,意见不一致,但是总体和谐,限于争论阶段。可惜,国子监司业是潘晟的门生,自然不允许自己的地盘儿上有人为林卓张目,派了绳愆厅几个老资格学长要去撕报纸,结果撕报纸演变成了撕逼大战,两边人不管是什么态度的,都一致对外,暴力砸毁了国子监司业的办公室,把司业大人揪了出来,搞了场大型批斗,就这还不过瘾,差点儿拖出去游街,好悬被顺天府的差役堵住了。司业老头儿一把年纪,算是晚节不保。   武学那边最操蛋,有个训导,在上课的时候,也谈到了海权论,他倒是不持立场,但是对封面儿上的巢湖水师出言不逊,很炫耀自己的渊博,说是巢湖水师起家的时候,就是一伙儿水匪,林卓拿巢湖水师激励海军,简直是本末倒置。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因为林卓战功卓著,又大兴军改,武学里的平民举子绝大多数都是林卓的绝对拥趸,而且巢湖水师起家的勋贵子弟也有不老少,大家伙操起砍刀,要那个训导给个说法,训导维护师道尊严,招呼了交好的同僚,一个白鹤亮翅,宁死不低头。无法和解,双方顿时开片,数十人受伤,这也是事态最严重的一。   “哎……”府尹大人左思右想,这么弄,容易引起误会,不行,那么弄,容易导致误伤,也不行,终究不敢动作,正值朝局敏感阶段,双方势力磅礴浩大,他可不想让人以为自己站了队,一不留神就被绞杀得渣渣都木有。   “大人,卿鹘大人派人送来了信函”在外头东跑西颠忙活了一天的典史跑了进来。   “哦?”卿鹘是他的前任,又高升刑部尚书,在治安刑罚这方面,说是顶头上司也不为过,更重要的是,卿鹘敢写信,就是一个重要的风向标,出事了也有人顶着,“快些拿来看看”   信笺展开,只有一排字,“理不辩不明,不涉人命,无须多事,严加防范可也”   “来人,传令下去,所有人等全数放归,命三班衙役,在各大景点书坊密集巡游,再有士子对峙,不准抓捕,当场隔离,请五城兵马司协助”   “来人,删改卷宗,涂抹所有涉事人员姓名,只做民事纠纷,不予审理”   “来人,移文给国子监、武学,今日之事,请他们自行处理,若需要人手协助维持辩论秩序,顺天府可提供协助”   ……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顺天府悄然放松,带回来的人,也全都释放回归,原本剑拔弩张的局面,瞬间缓解,大头巾们全都安然无恙。   释放出来的举子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其中国子监写大字报的那位监生受到热烈追捧,此君演绎天赋卓尔不群。   只见他在衙役礼送之下,昂然走出监牢,对着自己的粉丝们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讲。   “……今日,某能从监牢走出,即是大明士林良知未泯,华夏进取英魂仍在……”   “……某以至诚之心,服膺海权之论,大明立国以来,士林稳健有余而开拓不足,老调重弹如同尚方宝剑,莫敢不从,重新声则如逆水行舟,处处掣肘,林大人高瞻远瞩,屡屡敢做仗马之鸣,某佩服之至……”   “……以某陋见,海权即是大明未来,海权即是士林生机……”   “……某出自京师,一介监生,无德无能,愿效法天择、菜根二学社,立海权学社,传播海权学说,鼓舞士林锐气,有识有志之士,敢与某同行否?”   大批士子闻声躁动,高呼“海权,海权”不止,海权学社在京师成立,一日之内,入社学子诸生多达千余人。   海权风潮一日千里,士子竞相奔走呼号,无不以谈论海权,抒胸臆为荣。   相比之下,反派人士普遍缺乏激情,都是些暮气沉沉,抱残守缺的衰男,气势大沮。   张居正的书房里,老男子们脸色潮红,呼吸粗重。   “卿鹘,卿鹘插手太过,竟然胆敢放纵如此?”李幼滋很恼怒,他的门生被打成了猪头,居然就这么轻飘飘一句理不辩不明就过去了,坑爹呢。   “海权论极具煽动性,年轻士子又普遍热血,可说是正中下怀,那个国子监生,把握大局借东风的手腕儿,恰到好处,倒是个好苗子,还去拜访了林卓呢”张瀚这次认真看过了海权论,不得不说,他这种一个月硬不起一次的老男儿,都沸腾了一把。   “哦?结果如何?”张居正追问。   “林卓调养身体,闭门不纳,但是给了他一个小纸条,其人如获至宝”张瀚显然做了很多功课。   “林卓极为擅长拨弄人心,改革和热血,又占据话题上的优势,只怕单以士子造势,难以奏效,说不得,还要多多联络在朝官员,在朝会上,跟他正面交锋”潘晟认为,民间道路的软弱性,对他们来说,走不通。   “只怕,在朝会上,也……”庞尚鹏也来了,张学颜没有来,他不很乐观。   “也是,那些年轻官员,都跟中了毒一样,今日还有个员外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差点儿用砚台砸我的脚趾”李幼滋很愤怒。   “多加防范吧,京察是我等职司,若是我等强硬反对,太后总不会弃之不顾”张瀚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不会那么容易”张居正叹了口气,看着他的高层干将,“离朝会还有两日,你们说,林卓还会有什么招数?”   众人沉默,林卓心机如海,行事素来出人意表,不是能猜透的男人。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南洋之波   时间倒退十几天,在孟加拉湾的海域上,一艘巨型商用货船在顶风行驶,步履维艰,五根桅杆空荡荡的,风帆不敢撑起。   “船头儿,前面有6地,有6地”瞭望手虎子拿着粗糙的千里眼,黑乎乎的壮汉子,跟个毛孩儿一样又蹦又跳,他们从爪哇岛的新村港出,已经在海上漂流了十几天,补给和淡水都快要用光了。   “哪里哪里?东家,东家快来看,咱们到了……”船头儿老王接过千里眼一看,当即就疯了,飞叉叉扑到船舱里,死拉硬拽,把生了病,满脸蜡黄的东家给拖上了甲板。   “苍天保佑,苍天保佑我老杨家,那里一定是锡兰,郑公公当年的海图上,就画了这个岛屿,一定是锡兰”杨东家举着千里眼看了一眼又一眼,心怀激荡,病都在一瞬间好得差不多了,“听祖辈儿传,锡兰岛上有很多城池,每个城都是一个国家,其中有个狮子城,城主就是他们国王,也就跟咱们的一个县城差不多大……”   “那东家,咱们就直接停靠到锡兰岛上去,会不会有什么妨碍?”瓮声瓮气地二奎是这艘船的护卫队长,手底下有个二三十号人,都配了南洋水师淘汰下来的火器,但是因为航行了太久,人手渐渐不够的原因,这二三十号人也得兼职做水手。   “不会不会,咱家虽然是头一回走这条路,但是老牛叔、老马叔他们,都是常来常往的,个把月走一回,这里应该是荔枝湾,前面不远的那个是玉兰湾,就这两个港口,每次都赚的盆满钵满,荔枝湾的港口咱们肯定能用,没妨碍”杨东家拍着胸脯信心十足,眼睛里金光闪闪,话都带着些金石之音,“这回我亲自走上这一遭,把路趟熟了,以后,咱家也就多条买卖,账房,赶紧把咱们的货都盘一下,把空舱都给留出来,这里都是大买卖,都拿金银当石头的……”   “好勒,放心吧,东家”账房也受了感染,张嘴一乐,露出了满嘴黄牙。   二奎开始照例跑上跑下地吆喝。   “把咱南洋水师的号旗挂起来……”   “都精神着点儿,憋着口气儿……”   “都把鞋穿上,搭扣扣好,别他娘的丢人……”   “都注意着点儿,别瞎动弹,听着号令做事,咱可是天朝上国的人……”   ……   “得嘞……”   商船上的护卫、伙计和水手都得到了消息,乐呵呵地回应着二奎,这段艰难的旅程终于到了终点,人人喜上眉梢。讲究一点的还把自己皱巴巴,满是海腥味的衣服扑打扑打,抻抖抻抖。   在海上,这种穷讲究的行为并不会受到嘲笑,因为大家在外头海面上漂着,不仅仅是苦哈哈的苦力,还代表着,大明。   千里眼看着容易,距离其实还是很有一段的,货船又不停歇地行驶了约莫有两个时辰,才算靠近了锡兰岛,岛上的境况也能肉眼分辨。   “东家,这不对啊,这个荔枝湾,这么大阵势,怎么岸上这么多人,得有好几百吧,松松垮垮的,但是衣服穿得都一样,还拿着刀片子,不会是这里的土兵吧”虎子现了蹊跷,在他们眼里,这些大明海外的岛6地,所有的国家都是土的,国王是土王,士兵也就是土兵了。   “没事儿,没事儿,不要担心,保不齐是这帮土鳖闹了窝里反了,蛮夷就是蛮夷,就好个穷横”杨东家打望了片刻,最终判定应该不是针对他们的。   “抛锚咯”二奎深吸了几口气,用最大的嗓门儿,操着大明官话,字正腔圆地指挥靠岸抛锚。   一排排水手按着秩序操作抛锚上岸,排成两队,抬头挺胸,夹道护卫东家和船头儿。   杨东家一身绫罗绸缎,员外圆帽上的红宝石熠熠闪光,是个手指头戴满了金银戒指,在烈日照耀下,灿灿生辉,好一番富贵气度。   “诸位请了,在下乃是大明上国泉州府人士,前来贵宝地行商,还请行个方便”杨东家撑着病体,拱着手一板一眼。   自有通译给他翻译了过去。   “¥¥&p;”对面的头目一挥手,黑衣黑裤,尖嘴猴腮的土兵,一窝蜂冲上来,把杨东家一行人给扣押住了。   二奎带着手下人当场拔出火铳,跟他们对峙,只可惜东家被制,投鼠忌器,距离又太近,这种淘汰火器又操作复杂,只好无奈地被缴械。   通译面色白的翻译,“他们,他们是格罗城的,刚占了港口,现在要把咱们全都当俘虏抓起来,让咱们交赎金”   土兵头目又叽叽歪歪一阵,一溜烟儿有土兵爬上了货船,把一箱一箱堆积如山的货物全部抬走了。   “快给他们,大明天朝上国,东西白送给他们了,快快放了咱们,补给一些淡水给养,我们立刻走人”杨东家撑着架子,好汉不吃眼前亏。   谁知土兵头目不乐意了,他表示,这些只是他个人的收获,他的手下人,还有格罗城的城主大人,要另外算一份儿,要不然,就把他们的脑袋当成战利品。   杨东家瘫倒在地。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留守船上的瞭望手虎子,一跃入水,二奎眼中精光闪烁。   虎子入水之后,使出吃奶的力气,第一时间往东家的玉兰湾游去,要是两个大明行商的港口都改天换地,那就只能认倒霉。   “什么人?”也不知道游了多久,虎子已经筋疲力尽,全靠一口气撑着,靠近玉兰湾的时候,居然听到的是大明官话,他喜出望外。   “我是大明的人”虎子仰回应,旋即力竭晕倒。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周围站了一圈儿的人,似乎是在一个宫殿里面。   “¥……&p;”一个帽子插着好几根绿色羽毛的年轻人叽哩哇啦了一通。   一个通译模样的中年人翻译,“你好,来自大明的贵宾,这是我们王子殿下,听你是王子老师的族人,特地来看望,猛虎家族的萨沙城欢迎你”   “感谢,感谢您救,救了我”虎子磕磕巴巴应了声,有些不知所措。   “老弟醒了么?”一个脸盘圆圆,满身珠光宝气的大明人出现了,让虎子舒了口气。   “这位员外,我是泉州府老杨家的,我们东家和整船的水手护卫,都在荔枝湾被扣下了,求员外援手”虎子如同见了自家人,赶紧求救。   “老弟放心,我世居宁波府,姓唐,格罗城,哼,暴户一样的狗东西,眼瞎了招惹大明的商队”唐员外骂骂咧咧,“我已经安排人去交赎金,先把人解救出来再”   “唐员外得对”这时候,又进来一个白衣飘飘的青年,金冠束,看上去地位颇高,身后跟着很多侍从。   “老师”那位萨沙城的王子躬身屈膝,行了一个半跪礼,通译直接跪下磕头。   “王子请起”白衣青年先把王子扶起来,又看向虎子,“同时大明血裔,在海外遭到迫害,我等断断不会坐视不理,为今之计,先看看唐员外交了赎金,会不会有所转圜,若是不行,我将设法传讯给南洋水师的巡逻队,再动萨沙城主,兵报复格罗”   “……”虎子看着在海外混得如此牛逼闪闪的白衣青年,咽了口唾沫,决定回去多看看书。 第二百九十五章 南洋之血   白衣青年跟唐东家一起,对着虎子一阵嘘寒问暖。小说   “东家,东家,不好了”一个账房模样的瘦高个儿仓皇的跑进来,“咱们送去的一船货,被格罗城的土兵统领给白吞了”   “怎么回事儿?”唐东家皱起了扫帚眉,面团团和气生财的脸上,蕴起了煞气。   “那土兵统领收了货,却说数目不够,他只放了两个水手”账房精明的脸上很是颓丧,碰到不讲道理的,再会算账也没辙。   “娘希匹”唐东家气得肝疼,跟白衣士子对视了一眼,“农先生,还请尽快与南洋水师联系,说不得,老唐只能走点儿邪路试试”   “员外放心,同在海外,大明人,神圣不容侵犯”农先生点头应承,“最多两天时间,南洋水师在爪哇的巡逻队,就能收到消息”   “好”唐东家重重应了一声,“他们水师船快,穿过孟加拉湾也不过一天半的功夫,我这就去联络锡兰岛内的董员外,一起闹腾闹腾,为杨东家那一百多条人命,争取个三天时间”   “唐东家放心,我稍后面见萨沙城主,想来能借得一些援兵,给你助力”农先生神色一闪,表态不打算坐视。   “a……&&……”那个绿毛王子有插嘴秃噜了半天。   “王子说,他会去劝说城主,让他派兵惩罚野蛮的格罗城,他们的罪恶行径,侮辱了锡兰岛的纯净和善良”通译字斟句酌,努力表现出文采。   农先生却没心情理会,他只是点点头,“王子有心了,大明必有后报”   事情的进展非常顺利,萨沙城主很仗义。   “闹事的只是格罗城?”   “他们还惹怒了唐员外?”   问清了这两个问题,萨沙城主眼珠子转了转,当场就拍板了。   “绝无问题,大明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花白胡子长脸的萨沙城主挥着黑乎乎的爪子,毫不迟疑,“格罗区区千把兵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有两千多的军队,不过,还请农先生跟唐员外、董员外二位打声招呼,他们在山林里开山挖宝石,护矿队总是下山巡游,不是很方便,而且他们也是需要人手的,偶尔给口饭吃,干活更效率不是?都饿死了,毕竟不好看,大明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董员外弄了个董阎王的诨号,有碍观瞻,我的邻居们都有些抱怨”   “城主误会了,大明人彬彬有礼,这些应当都是本地的土人下属妄为所致,我会请两位族人在合理范围内,约束下属的行为的”农先生给了一个很内涵的软钉子。   萨沙城主缄口不言。   当晚,月朗星稀,夏日蚊虫嗡鸣,正好伴奏厮杀。   在锡兰内岛的董员外也来了,其人跟唐员外画风截然不同,虎背熊腰,高大威猛,直溜溜一条粗壮好汉子,还带了上百号的兵丁,全都是天朝人士,个个膀大腰圆,拿着各式各样的冷热兵器。   “怎么着,哪个土包子不长眼?欺到咱们大明头上来了不成”董员外嗓门儿一亮,震慑全场。   唐员外带的却多数都是本地土人,他采取的路数跟董员外不一样,董员外是自成一统,圈地吃独食,免不了打打杀杀,他是跟本地土著合作,我出钱你出力,大家财,相对和平一点儿。   农先生带着一彪正规军也来了,人数很多,大概有上千人,只不过,他这正规军,比较怂包,看到老董的手下,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绕着道躲得远远的,都被董阎王杀怕了。   “呸……孬种”董员外重重唾了一口,摸摸脑袋,“农先生,咱们都是厮杀汉子,对这种救人的精细活,没个头绪,你说,怎么弄?”   农先生瞟了一眼身后的萨沙土兵,压低声音,面授机宜,“今晚你们二人游击,莫留把柄,让他们去正面硬抗”   “这活计倒是简单,那怎么把杨东家他们的命保住呢?”董员外表示压力不大。   “等土兵交战之后,城内空虚,你们分批潜入,能救出杨东家他们最好,救不出,也要抓住格罗城的重要人物,最好是那个土兵统领的重要人物,这厮最是嚣张,本秀才早就看不惯他了”农先生咬紧了牙齿,开始冒毒水。   “这法子行,最不济交换俘虏嘛”董员外吆喝几声,就要行动。   “且慢,且慢”农先生又叫住了他们,顿了顿,“此行风险甚大,二位多多保重”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董员外很粗鲁,看了农先生一眼,叮嘱了一句,“到时候记得把我的骨灰带回大明,我老家在太仓”   说完,大踏步离去。   “老唐惜命得紧,不过为了百余条大明高贵的生命,为了惩戒这些瞎了眼的土拨鼠,给后人趟一条安稳路,死不足惜,死不足惜啊”唐员外紧随其后。   农先生拱手相送,看看身后的歪歪斜斜,永远不懂得直线是怎么回事儿的土兵,抿了抿嘴。   深夜,格罗城万籁俱寂,萨沙土兵动偷袭,守城卫兵全部丧命,城墙不高,但是也无法飞越,但是土兵有他们独特的攻城方式,用一颗大树桩,使劲儿撞。   “duangduangduang”城门出巨响,城内人喊马嘶,躁动了起来。   光棍儿的土兵统领,也有着很美妙的大脑回路,不等城门撞开,直接从里面也弄了个树桩,开始撞。   这局面就很尴尬了,你特么直接开门儿接战也比这样摩擦着玩儿要强。   萨沙土兵拿出吹箭开始隔着门缝儿远程攻击,对面抬树桩的扑啦啦栽倒一片。   格罗的统领大怒,一根筋爆燃,再也无法忍耐,命令为数稀少的骑兵,开始隔着门冲锋,要直接战争践踏,踩过去。   “唏律律……”“噗通”“duang”“库擦……”   战马从老远的地方助跑,狠狠撞在城门上,当场脑浆迸流,勇猛的骑士也摔下马来。   就在这时,城门也禁不住里外里的激情碰撞,咣当一声拍在地面上,把刚要站起身的骑士直接就地掩埋了。   “杀,杀出去,剁了这帮鬼鬼祟祟的懦夫”格罗统领眼睛赤红,指挥仅剩下的五个骑兵踩着城门下的同伴冲出去,刚才死掉的五匹战马,可是他手中一半的骑兵。   门外的萨沙土兵没有骑兵这种高档配置,还没回过神,就被踩死踩伤了一片。   “撤退,撤退”萨沙土兵完成了拉仇恨的任务,开始引蛇出洞。   可惜农先生有意无意安排的这种临阵把后背亮出来的愚蠢战术,让格罗城的土兵异常兴奋,撵着屁股后头,就是一阵猛冲猛打,以至于到了该回头接战的时候,完全刹不住车,也不比格罗统领多根筋的萨沙土兵,丢下数百的伤亡数字,直接屁颠屁颠儿跑回了萨沙城。   格罗统领看着城墙上密密麻麻的萨沙土兵,冷哼一声,没有继续放飞自我,果断撤退。   憋着一肚子气回到格罗城,天色已经微微亮,刚好方便他们看清城内四处火起,到处都是死人的惨状。   “统领大人,统领大人,大事不好了,城主他……”城主府的戍守将领扑出来哭天抢地。   格罗统领大喜过望,“城主他死了?”   “没有,城主没死,城主他晕过去了”将领赶紧解释。   “他为什么只是晕过去呢?可以死了”格罗统领眼睛里厉芒闪现。   “呃呃,统领大人英明”将领吞口唾沫,不敢多说,“但是,但是城主府的七个红毛洋大人被掳走了”   “被掳走了?哈哈哈,天助我也”格罗统领不怒反笑,“我现在就去城主府,等会儿城主就死了”   “统领,我们损失惨重,死了上百个人……”将领如丧考妣。   “你们是树桩子嘛,等着别人砍?”统领一阵肉痛。   “没有,没有,我们也杀了三十多人,还俘虏了二十来个”将领赶紧表功。   “嗯,全杀了”统领大步往城主府去干正经事,没有审问什么的那根弦儿。   “是,哎,哎,统领……”将领愣在原地,喃喃自语,“我还没说呢,你家里老少爷们儿也都被人掳走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南洋之怒 ?格罗城,三四天,一眨眼的功夫,就换了城主。   城主是个勤政爱民的人,为了顺利上位,打完仗到现在,连家都没回。   只不过这位新任的城主大人现在很卑躬屈膝,一把鼻涕一把泪,“洋大人明察,格罗是个爱好和平的城市,是个鼓励商贸,大腿敞开的城市,绝不会对洋大人不利的,都是那萨沙城,三天前趁着天黑,突袭格罗,把七个洋大人都掳走了呀”   “萨沙城?”说话的是一个英武的黄夷人,身量很高,佩戴者骑士剑,眼眶深陷,蓝色的瞳孔闪着危险的光芒,“萨沙城为什么要夜袭格罗?”   “城主大人,不要以为我们跟你一样愚蠢”另一个黄头的夷人年纪很大,接近六十岁的样子,穿着黑色的传教士服装,脖子上挂着十字架,秃顶的脑门儿上锃光瓦亮,声音冷硬,“我们不会为了你那可耻的欲望跟萨沙城开战,即便我们的舰队有灭掉整个锡兰岛的实力,现在,我们要的,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及我们同伴的绝对安全”   “不不不……”城主大人赶紧摇头摆尾,连连否认,“萨沙城早就觊觎格罗的优良地理位置和荔枝湾的优越港口……”   “收起你的谎言”老传教士火气很大,怒吼一声,“你们也只是在近期才占领荔枝湾,萨沙城如果觊觎,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何况他们的玉兰湾,并不比你的荔枝湾差,范巴斯滕爵士,我认为,你有必要用骑士们的剑,让这个肮脏的猪猡保持清醒”   “我也是这样认为,纳尔逊主教阁下”年轻的爵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老练,绷着脸打官腔,“骑士们,让他尝尝厉害”   顿时就有三个火枪手走了进来,他们举起了手中明晃晃的剑,要赠送城主一些红色的纪念品。   “不不不……”城主当时就萎了,他是见识过这些洋大人的武力水平的,在他眼里,火炮和火枪都是神器,但是以他的脑容量,无论如何努力思考,都弄不清楚萨沙城为啥突然要搞他,要是没人问,他也不会去想这个艰涩的问题。   这个时候,他手下的将领救了他。   “统领,统领”将领一路摔进城主府,大呼小叫。   “你叫什么?统领?我叫你统领,统领”城主大人威风起来了,站直了,一连串的巴掌拍在手下人的后脑勺上。   “城主大人,城主大人,这里有萨沙的来信,急信,说是你下午不回复,你父亲就没命了”将领被打的晕头转向,赶紧说戏肉。   “什么急信,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城主不以为然。   “哦哦,这几天太忙,我忘了说了,那伙儿萨沙的同党,不仅抓走了洋大人,还抓走了您的全家老小”将领后知后觉地补充了一下。   “全家,老小?”城主如遭雷殛,然而,他的关注点很奇葩,“包括我的小波斯猫?”   “包,包括”将领硬着头皮顶上,城主的小波斯猫是他最新纳的小妾。   “哦”范巴斯滕和纳尔逊同时扶额,没见过这么耻辱的体面人,“告诉我,这封信上写的什么?”   “哦哦,好的,洋大人”城主迅调整情绪,没事儿人一样谄媚依旧,“这封信上,来自大明帝国的一名学者、两名富商还有萨沙城主,联名勒令我归还大明朝的一百余名合法商人,不然,将不保证他们手中所有俘虏的生命安全”   “大明帝国,我听说过,那是东方的一个大帝国,你为什么要抓他们的人?还连累了荷兰王国的勇士?”年轻的范巴斯滕爵士有点儿要跳脚了。   “爵士,请保持镇定”老传教士反倒沉静下来了,连珠炮一样提问,“城主,你告诉我,大明的商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他们只是经商贸易还是另有所图,他们在这里势力很大么?”   “啊啊,他们来这里已经有两三年了,有的是贸易,有的在这里开山挖矿,甚至贩卖人口,十分肮脏,十分肮脏”城主的贪婪天赋被激活,他似乎看到了统治两个城市的可能,“他们的势力很大,有的深入到锡兰内岛,有一个矿场有多达一万名的苦力”   “主教阁下,我们应该如何跟大明帝国的学者交涉”听到大明帝国的渗透如此深入,范巴斯滕还是露怯了,骄傲的小公鸡只能低下头求教。   “不,我们占有优势”纳尔逊却不这样想,“我们有三艘三桅战船,还有一百多名勇敢的骑士,他们没有,我们有一百多个俘虏,他们只有七个”   “那我们可以要求他们先释放俘虏?”范巴斯滕只能想到这里。   “不,我们可以平等交换俘虏”纳尔逊眼睛里精光闪烁,他转过身拍着范巴斯滕的肩膀,“但是这里的人,必须像这个无耻的城主一样,认识到我们的力量,我们,比大明更强,这样,他们才能接受主的荣光”   “如您所愿,主教阁下”范巴斯滕点头同意。   次日一早,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换战俘仪式,杨东家和他的水手都回到了农先生他们身边。   “神爱世人,主乐见他的羔羊们和睦相处”纳尔逊如此说。   “大明行仁恕之道,也不愿多见杀伤”农先生如此回应,只是他没注意到纳尔逊神色中的阴影。   交换仪式刚刚结束,三艘荷兰战船,炮轰了三面环海的萨沙城,剧烈的爆炸和烈焰,吞噬了整个城池,唯一的逃生城门,被荷兰的火枪手围堵着。   意图立威的荷兰战船,向萨沙城倾泻了六轮炮击,萨沙城一片火海。   萨沙城主一家和农先生几人困在城主府的地洞里,狼狈不堪,董员外手下的头号打手,试图冲出城门,被火枪手击中,壮烈牺牲。   萨沙城主脸色很黑,他的侍从也敢对农先生几人甩脸子,要不是董员外的暴力壮汉队伍还有几十号人,搞不好就被送出去当祭品了。   正在洞里气氛微妙的当口,更剧烈的爆炸声连续密集的响起,但是却奇怪的并没有降落在萨沙城的地面上。   农先生眼睛一亮,他站起身,细细一听,喜形于色,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农先生,咱们都跟地老鼠一样了,你还笑得出来,失心疯了”董员外也顾不上对读书人客气了。   “是南洋水师,是大明的海军,我听过他们操演,就是这个动静儿,比那帮黄毛夷人的可响多了,哈哈哈”农先生见多识广,这时候笑得开心无比。   玉兰湾,被七艘巨大的远洋福船包围了,船的连体火炮,嗖嗖的射炮弹,连天空都映红了。在它们身后,还有一大群斗舰、辎重船和布雷用的网梭船,黑压压铺天盖地。   “我的上帝,我们这是,我们这是遭遇到了无敌舰队么?”   范巴斯滕狼狈的从自己的旗舰转移到一艘小船上,朝着岸边逃窜,他的旗舰被击中了,冒着滚滚浓烟,缓慢的沉向海底,他的十几名贴身卫士为了救他,也跟着葬身鱼腹。   “爵士,我认为,咱们应当挂出白旗了”纳尔逊很果决。   “不,我还有郁金香号,还有赫克托号,我们还能取胜”范巴斯滕不打算让自己的处子战以丢脸的失败告终,“哦……不”   话音未落,四炮弹同时命中了郁金香,洞开了它的船体,它引以为傲的三根桅杆全部折断,拍打到水面上,意外的撞翻了一艘明军鸟船。   “好吧,至少我也取得了战果……”范巴斯滕自嘲一声,“请传达我的命令,赫克托号,挂起白旗,停止炮击”   事实上,赫克托的炮击早就已经停止了,它虽然没有被击沉,但是被击中了水手舱,死伤惨重,它只能在攻击和逃窜之间选择保留机动性,连大副都跑去客串了水手。   看到赫克托的白旗,明军的炮击戛然而止,七艘巨舰分散靠岸,数十条网梭船加冲出,在玉兰湾部下水雷阵。   巨舰悬梯打开,当先冲出大队白衣白衫的6战队员,快压上,控制了整个玉兰湾和萨沙城的最外围,包括那一百多名骑士,他们本来打着主意瓮中捉鳖,可惜,现在他们也成了鳖。   “大明帝国海军南洋水师副统领,陈哲”一切都已经完成后,纳尔逊和范巴斯滕看到了大明帝国军队的话事人,一个年轻英俊的黄种人将军。   “瓦伦迪诺范巴斯滕,荷兰王国爵士”   “理查德讷尔逊,神在人世间的代理人”   ……   沉默了一会儿,陈哲打量了他们,淡淡的开口了,“恭喜你们,我将亲自护送你们所有人,前往大明帝国的都京师,朝见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   “不胜荣幸”范巴斯滕和纳尔逊苦笑躬身,自有士兵站到他们身后,表示他们被俘虏了。   “农先生,董员外、唐员外,关爱同胞,团结一致,共克时艰,你们表现出了大明的优越形象,你们是大明的英雄,林大人会以最快的度得到消息,你们立下了天大的功劳”陈哲对自己的同胞就要热情洋溢得多了。   “不敢当,不敢当”这三位都很谦虚,总感觉这位陈将军调子起得有点儿太高了。   陈哲又跟坚定支持大明的萨沙城主聊了会天,赞扬了他的远见卓识,当着他的面儿,铿锵有力地下达了命令,“大明帝国尊严不容冒犯,格罗城犯下天条,罪不容诛,即日屠灭全城,片甲不留”   “是”千余名6战队的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子快跑开拔,肩膀上扛着的十二连珠铳,闪烁着幽幽的金属色泽,个个神色冷峻。   “请吧诸位,我还邀请了锡兰岛上的另外三名城主,我们一起见证,奇迹,在此消失”陈哲很好客。   荷兰的黄毛儿,锡兰的土著,还有大明的士子商贾们,一起热烈围观了6战队的屠城行动。   他们先清扫外围,封锁城门,三人一组,挨家挨户,清脆的火枪声像是爆豆一样响亮,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们亲眼看见老人、小孩儿还有孕妇,在6战队的枪口下挣扎着,哀嚎着,依次扑倒,血流成河。   士兵们周而复始重复着手中的动作,毫无滞涩,也毫无情绪。   “这些士兵,冷静得像是魔鬼……”范巴斯滕不是没有见过血,但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冷酷无情的刽子手。   “将军,这,这太残忍了,刚刚农先生才说,大明帝国讲究仁恕之道……”纳尔逊也憋不住出声了。   “不,我们是文明的,这是来自文明的警告,仁恕的是我国的学者和官员,军队从来都不同”陈哲双手环胸,眼睛眨也不眨,扫了一眼被大明士兵捆成粽子的骑士们,“就跟你们的军队不可能怜爱世人一样,大明的军队,也不可能仁恕”   “这……”纳尔逊无言以对。      :。: 第二百九十七章 林卓出关 ?京师,养心殿,李太后的寝宫。   暌违了好几天的林卓,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大殿上。   看他的身体状态,丝毫不见孱弱,不说能打死三五头老虎,但是一口气上五楼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一次养心殿内室,并没有因为林卓的到来而清场,因为这次,他身负崇高的职责,是来讲课的,给嘉靖嫡脉的贵人们进行地理扫盲工作。   听课的,不仅有固定听众万历小皇帝朱翊钧,还有他娘李太后、他姑姑宁安大长公主,以及他弟弟小毛孩朱翊镠,好吧,最后一个,应该是来凑热闹的。   讲地理嘛,最好还是从大明朝的骄傲,郑和下西洋开始。   “……郑公公七下西洋,曾经由爪哇、苏门答腊、苏禄、彭亨、真腊、古里、暹罗、阿丹、天方、左法尔、忽鲁谟斯、木骨都束等三十多个国家,最远曾达非洲东岸,红海、麦加等地,航海规模庞大,宝船百余艘,战座船、福船二百余艘,人员近三万人……”   “……郑公公以和为贵,沿路并不通商,只做馈赠,购买当地少量方物,散布仁德,唯一一次对外战争,也是以大势迫降,并无太多杀伤……”   ……   林卓一边讲着,心里满是叹息,华夏民族探索大海比西方要早得多,只是架子端得太高,自我设限严重,与西方文明没有丝毫碰撞,就草草落幕了。   “林伴读,郑公公带的船队也有兵器,为什么那些小国家不怕?他们怎么不跪呢?”万历小皇帝受到林卓毒害,对炮舰大棒政策毫不掩饰地偏爱。   “噗嗤……”李御姐很风情地白了林卓一眼,这口气都快跟这冤家一模一样了。   “咯咯咯”宁安也乐了,她觉得皇家就该有这股子霸气。   潞王殿下太小了,完全get不到笑点,呵呵傻乐,窜到林卓身边,坐在他腿上,把小靴子一踹,搓脚丫子玩儿。   林卓没有制止,反倒时不时挠一挠他的脚底板,逗得他躲闪不迭,咯咯脆笑不止。   “陛下,他们当时跪了,但是郑公公离去,他们又站起来了,甚至不将大明放在眼里”林卓说得很郑重,也咬牙切齿,他想起了中华帝国的好几个藩属国,简直都是白眼狼的典范,“国家与国家之间,跟人与人之间不同,没有情面可讲,也没有良心可问,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那我们现在南洋、北洋两支海军就在他们附近巡弋,在海外驻扎,也只能让他们畏惧,无法让他们真心归附?”万历小皇帝有点儿沮丧,受到儒家传统影响,小皇帝对服人两个字还是看的比较重的。   “不,陛下,从来都没有真心归附,短时间内,只有让他们畏惧,让他们意识到,只有把大明当做天朝上国,当做朋友,才符合他们的最大利益,就已经足够了”林卓很淡定,现在这个阶段,大明的实力强悍,可以骄傲的说,哥们儿不需要朋友,“长远而言,华夏文明传播才是重点,等到南洋北洋所有的邦国,与大明书同文、行同伦,逐步渗透,垄断他们的商业,文武相济,金元开道,不管他们承不承认,他们都是大明的藩属国,永生永世都是”   “嗷嗷,我知道了,就像翊镠,我不停告诉他,我是哥哥,我还是皇帝,他必须听我的”朱翊钧茅塞顿开,表达欲望空前强烈,指着努力把脚趾头塞到嘴巴里的弟弟作比方,“然后他就习惯听我的了,要是他不听,我可以不给他俸禄,让他喝西北风去,也可以把他拎起来打他一顿,让他跪,是不是这样?”   “咳咳,是,是这个理儿,但是,潞王殿下还是很乖的,而且还小,就算是他长大了,你也要记得,你是当哥哥的,大事儿他不服不行,小事儿你不让不行”林卓没有回避这个一不留神就大不敬的话题,反倒义正辞严教育了万历小皇帝一通。   万历小皇帝拧着眉头,看着那个流口水的小东西,有点儿心塞,但还是讷讷点头,“我知道了,林伴读,我也不会打他的”   “嗯,陛下英明神武,必能上孝下悌,教化万民”林卓一记马屁给拍了个瓷实,冷不防潞王窜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林卓脸上,黏黏糊糊搞了一脸。   李御姐坐在边上,看着她的三个男人互动,心里跟灌满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咯咯咯,翊镠,你这是要给林大人洗脸呀”宁安大长公主比较活泼,站起来伸出帕子,给林卓擦了擦,又把潞王抱走,给他擦小手儿。   一连串动作,顺畅自然,却辣了李御姐的眼睛,宁安这是什么情况,跟老娘抢男人的节奏?   “咳咳,下面臣介绍一下西洋,西洋国家,起自罗马,罗马帝国建立与我华夏大秦帝国几乎同时……目前,西洋强势国家有三,一是西班牙,一是葡萄牙,一是荷兰,有潜力国家有三,一是英格兰,一是法兰西,一是德意志,西洋情势犬牙交互,并不和睦,荷兰与西班牙有世仇,其国土大部仍有部分在西班牙统治之下,时有战争,英格兰多番意欲挑战西班牙统治地位,而法兰西自居大6国家,与岛国英格兰不睦,而同为大6国家的德意志则与法兰西摩擦剧烈……”   “……地图上南北美两大洲,西班牙的目标是南美,北美则为西洋多国的共同目的地,彼此竞争激烈,所幸二者也刚刚起步,约有五十年……前来大明周边的,目前主要是葡萄牙和荷兰两国……”   ……   “这可怎么好,咱们可不是落后别人五十多年呐……”家庭环境中,李御姐跟个叽叽喳喳的家庭主妇没什么区别。   “娘娘无需担忧,幸赖祖宗海航积累和火药成就,再加上三宝太监多次远航,大明目前并未落后,只要奋起直追,重夺世界魁,易如反掌”林卓安抚了下,过犹不及,别紧迫感制造出来了,反而吓麻了爪子,那可就糟糕了。   “那感情好,多亏了老祖宗,这些工匠师傅,可都是宝贝,皇儿,回去让大臣们商讨商讨,怎么把匠户给优待一下”李御姐格外精细,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娘娘英明”林卓大喜,本以为要费一番手脚的,没想到李御姐这么上道。   “行了,咱们也都清楚了,大明倒是太平,外边儿的事,还是得经心,一不留神就给落在后头,以后的子子孙孙岂不是要怪咱们没眼力见儿,那个海外领地司,赶紧运筹起来,不能把好处都便宜了那些黄毛儿红毛儿的”李御姐做了总结。   “娘娘英明”林卓起身,躬身到地,隆重行礼。   “你也别……”李御姐挪了下屁股,脸蛋儿有点儿红。   “娘娘,外头内阁三位先生联袂请见”王安进来报信儿。   “请他们进来,宁安,把翊镠带到后头去”李御姐调整角色很快。   “娘娘,南洋水师急奏……”张居正作为辅,自然是他话事,只不过他的神色很复杂,尤其是看到林卓的时候,十分中箭是有的,但也有不解,明天都要开会大朝议了,你使这么缠绵,这么花时间的招数,能有用处么?      :。: 第二百九十八章 出郭郊迎 ?李御姐听说是南洋水师的奏表,又见张居正脸色不好看,也以为是林卓的招数,瞟了林卓一眼,却看到一副老年痴呆的茫然表情,这事儿林卓确实不知情。   “……南洋水师统领王正亿、闽浙总督汪道昆具折上奏,二年五月初,泉州府缙绅前往锡兰行商,抵达荔枝湾,遇格罗城变,新任城主暴虐,囚禁商团百余人,时有太仓行商董某、唐某,并在锡兰岛内置业,有生员农某,为萨沙城宫廷教师,经支付赎金,仍未能营救后,农某遂串联徒众,说服萨沙城主,率众袭击,董唐二人并力应敌,俘虏格罗城统领家眷,袭杀其城主,并虏获七名西夷洋人,后西夷船队抵达,佯作换俘,阴使毒计,炮轰萨沙城,围堵四门,意欲逞凶……幸我部悍将陈哲抵达,挥师大进,俘虏西夷自爵士、传教士以下全体,攻击四百余人,格罗城上下倒行逆施,秉承吊民伐罪之意,已行天诛……”   “……西夷进犯,此为例,我部及地方不敢擅专,派遣部将陈哲率众递解上京,恭请圣裁,另春期关税已经备齐,共计银二千六百万两,珍宝无数,一并上呈……”   “哎呀,又这么多钱,都快没地方装了……”万历小皇帝关注的点位很奇葩,反应也很蛋疼。   “咳咳,陛下放心,臣执掌内务府,不会让闲钱太多的”林卓不失时机下保证,到时候洒家用钱多你可别心疼。   “那就好,林伴读随便挥霍就好,要不是朕知道你不缺钱,还可以赏赐你个百八十万两的补贴家用,等林伴读家的小宝宝出世,朕要大大赏赐他”万历土豪非常大方。   “谢陛下,臣确实不缺钱,若是陛下有需要,臣也可以捐献个百八十万两的给户部”林卓土豪也不遑多让。   “那可不成,户部坐拥全国税赋,又推行了一条鞭法,要是还周转不开,要林大人的捐献,那还是直接撞墙得好,可不兴这样侮辱户部的,好歹也是政府要害”李御姐狠狠瞪了林卓一眼,给他兜住底,败家爷们儿的,挣钱容易么,动不动就百八十万两,百八十万两的。   刚要趁机开口的张居正颓然叹息,内阁三位阁老脑门儿上一连串的乌鸦飞过,跟土豪做朋友,压力很大。   “陛下,估算行程,陈哲等人的献俘船队,应当会在明日抵达,不知该如何处置?”张居正强行正楼。   “臣以为,南洋水师御敌于国门之外,拯救国民,剿灭西夷,功绩卓著,应当行太庙献俘大礼”申时行第一个开口,他自以为掌握了林卓的心思,这应该是一个拖字诀,只要拖个几天,再讨论京察的事情,把握就更大了。   “老臣也认为应当隆重其事,以壮大明海军声威”张佳胤点了赞。   “隆重其事确实应当,只是,明日朝议京察,已经预先定下,似乎……”张居正直接揭底,你们想拖延,有点儿难看吧。   “林大人,海军是你执掌,可有看法”李御姐有些两难。   “臣以为,隆重其事,分所应当,但是,太庙献俘,规格过高,日后大明外扩,类似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或许更大的胜利也不无可能,岂不尴尬?何况京察朝议已定,朝令夕改确实不美”林卓的反应出乎意料,张佳胤都翻了车。   “那依你之见呢?”李御姐懒得再想。   “臣愿代陛下,行郊迎之礼”林卓另辟蹊径。   “呃呃,郊迎这种事,还是朕亲自来比较好”万历小皇帝又上线了,隐蔽的给林卓使了一个眼色,他也想出去遛遛,上次朱翊镠都出去夸官了一圈,可羡慕死万历了。   “陛下,朝中大政还须您亲自主持……”林卓正经脸。   “母后……”万历小皇帝被伤害了,向老娘求援。   “也罢,明日就由陛下主持郊迎,勋贵、武将、顺天府等与京察无碍者随行,本宫主持议政,诸位先生可有异议?”李御姐定了调子。   “臣等无异议,陛下郊迎,定能使南洋水师上下感沐皇恩,激忠勇”张居正果断做代表言,把事情钉死,这可是大好机会,林卓去郊迎,京察的绊脚石就去了巨大的一块儿。   “臣,领命”林卓对万历熊孩子的丑陋鬼脸无语,只能弯腰接招,洒家还是免不了要做鸨母,呸,保姆的命运啊。   “娘娘,臣有下情禀奏”林卓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唔,说”李御姐抬抬圆润的下巴,女王范儿十足。   “海军为对外军种,战船之上,着装历来与众不同,由兵到将,袍服独具特色”林卓想的是趁机改良一下军装,至少把自己个儿的改良一下,那衣冠禽兽,松松垮垮,略难看,就算是坐蟒袍也一样,“臣为海军统帅,也有特定礼服,不知,可否……”   “准”李御姐还以为啥大事儿呢,爱穿啥穿啥,还要本宫给你提裤子不成,这么多人在这儿呢,今儿个不行,以后提裤子的机会多得是。   内阁三位先生,包括张佳胤在内,对这个都有意见,可惜李太后嘴太快,他们也只能砸吧砸吧嘴,憋住了。   “谢娘娘”林卓小嘴儿一咧,总算可以现代感一下了。   翌日清晨,京师在一阵嘈杂中睡眼惺忪。   “南洋水师进京献俘献礼,陛下出郭郊迎,士庶人等,一体回避恭迎……”   “南洋水师进京献俘献礼,陛下出过郊迎,士庶人等,一体回避恭迎……”   ……   天才蒙蒙亮,顺天府和五成兵马司就开始忙碌起来,一群一群的衙役兵丁,在京师承天门、大明门、正阳门一线,布置警跸戒严,排起了长队,延伸到正阳门大街外的永定门。   因为陈哲的南洋水师献俘队伍从水路而来,所以郊迎的地点就定在了永定河码头,为了达到礼法规定的郊迎三十里的距离,万历小皇帝还得往外头跑一段,到门头沟一带,陈哲上岸后,先背道而驰,去朝拜皇帝,再跟着往回走,护驾入城。   林卓按照惯例进宫陛见,穿着他自己设计的海军统帅制服,白色手套、深蓝大翻领的上衣,雪白的内衫,修身长裤,还有一条蔚蓝色的领带,头戴深蓝大盖帽,肩扛一颗纯金五角星,脚蹬锃亮的犀牛皮靴,腰束深黑双层扣皮带,细细一看,跟纳粹德国的海军制服如出一辙,只是很遗憾,因为时近夏日,那件拉风的装逼利器—将军大衣,是暂时不能穿了。   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成为另类,林卓勒令马千乘跟司命卫队的特种兵都穿上军装礼服,当然他们是军绿色的6军装束,还带上了海军衙门的两个高阶属官,船政总局的独孤成林,还有军器总局的林如楚,被迫跟他一起奇装异服,他俩也有样学样,带了一大批卫士和属官,咱人比你多,谁是奇装异服还不一定呢?   这套行头,因为陈哲和6战队的士兵上次来交关税的时候,曾经穿着过,在宫里,倒并没有引起太剧烈的反应。   只是林卓大长腿,小白脸儿,腰细肩阔,再加上披散着的长,整个光芒四射,艳压全场。   李御姐眼睛拔不出来了不说,小万历也围着林卓转悠了好几圈儿,“林伴读,那个,朕是那个什么?”   “6海军总司令”林卓给他补上,这是国家元的权限。   “对,那,朕是不是也该有一身儿,这样的衣服”万历小皇帝拂袖转身,有些不满。   “呃呃,陛下恕罪,只是兹事体大,还应缓缓图之”林卓这样也就罢了,要是小皇帝也穿成这样,保不齐会有腐儒直接撞墙跳楼什么的,死上一大片,林卓可担不起。   “那行吧”万历从善如流,旋即勾了勾手指,压低了声音在林卓耳边说,“先做好,我偷偷穿……”   “嗯哼……”李御姐看儿子那做贼的模样,就猜出来个八九分,一声咳嗽打断。   “母后,儿臣这便出了”万历反应很快,果断跟老娘说再见。   “娘娘,微臣告退”林卓也不慢,跟着就出溜。   看着两人狼狈而去,李御姐抿抿红唇,忍俊不禁。      :。: 第二百九十九章 郊迎之礼   永定码头,陈哲的船队比去年更要庞大了一圈,毕竟增加了押解俘虏的功能,铺天盖地的桅杆在永定河黑压压一片,水雾蒸腾,烟波浩渺,仿佛兵行天上。   码头上,除了礼部的职官、五军都督府的代表,海军这边是独孤成林在迎候,这位船政总局的头子,看着自己旗下船厂制造出来的舰船,威武万端,不可一世,也就忘了穿着打扮上的不适应,格外的舒心得意。   与上次一样,先行从船上奔波穿梭而下的,是6战队的士兵,白衣白袍整齐划一,冲击力十足。   其后才是各个舰船的军官,船队的统领,最后是旗舰上的陈哲和一众高级将官。   这是大明皇家海军的传统,历来是军官先上而后下。   范巴斯滕爵士和纳尔逊主教以及他们的船长、传教士们,作为高级俘虏,跟着陈哲一起坚持到了最后。   “主教,大明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他们是职业的海军,实力强悍,规模也非常庞大”范巴斯滕年轻的心受到了打击。   “爵士,他们的确值得尊重,神爱世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神的指引,或许我们不一定会是对手”纳尔逊期待着大明帝国的高层,能够像莫斯科大公那样的土鳖一样目光短浅。   “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张汝霖恭迎将军凯旋,将军虎威,扬威万里,可喜可贺”礼部的属官善祷善祝,热情洋溢,大家都是张次辅一脉,尽管在京察的事上,有一定程度的撕裂,但大关节上,仍旧一致。   “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佥事徐希皐恭贺将军”这位就很形式化了,他是定国公徐璧的儿子,让他来给陈哲赞礼,属于英国公张溶故意恶作剧的产物。   “皇家海军衙门船政总局局长独孤成林,恭贺陈哲将军,大明帝国万岁,皇家海军万岁”独孤成林腔调十足硬朗,这是大家共同的骄傲。   “大明万岁,海军万岁”独孤成林带来的海军衙门卫队和随员紧跟着振臂高呼,即便远隔万里,同样的穿着,同样的根系,瞬间拉近归属感。   陈哲环视百多个海军衙门的同僚,行了个军礼。   “将军,时辰不早,陛下与林大人都在门头沟翘以待,还请将军上马起行”张汝霖打断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基情,令小吏牵来了马匹。   “有劳”陈哲翻鞍上马,一马当先。   随后各种敲锣打鼓旗幡飞扬,旌旗招展人喊马嘶,引得岸边的民众人头攒动,争相围观。   才行出不过二里地,那些高级俘虏又闹起了幺蛾子,勒住马,死活不肯再往前走。   “几位,作为一名俘虏,请尊重自己的身份”张汝霖没有什么好脸色。   “我抗议,我强烈抗议”纳尔逊很不淡定,“作为一个体面的主教,我不能接受秘密处死的结局,陈,你不能食言,你曾经承诺要给我们面见皇帝陛下的机会”   “谁说要秘密处死你们的?”张汝霖哭笑不得,有见过这么大阵仗的秘密处死么?   “我读过,对你们的制度有一些了解,那个在远处都能看到的金碧辉煌的建筑,如此耀眼,一定就是陛下的宫殿,可是你们却在带着我们往人烟稀少的郊外走,这不合常理”纳尔逊满脸涨红,鼓着腮帮子据理力争,眼睛里充满着睿智的光芒,一副老夫读书很多,你们骗不了我的模样。   “阁下,作为大明帝国海军的第一个海外对手,你们的被俘获得了陛下亲自郊迎的荣幸,按照礼制,陛下必须到三十里外迎接,这就是我们走向反方向的原因,我想这并不难理解”张汝霖不得不多说几句。   “哦?”纳尔逊费解,“还有人能让皇帝陛下听从安排?让他多走十里地?”   “没有人能对陛下号施令,但是礼制,是我们的传统,来自祖先和贤者,我们都要遵从”张汝霖耐心耗尽,语带威胁,“请尽行进,我不想看到有暴力行为生”   “哦?”纳尔逊赶紧拍拍马屁股,主动跟上,不敢再扎刺儿了。   门头沟,一座新近搭建起来的高台,依着矮山而建,红地毯覆盖着正面九级台阶,仪仗队伍绵延数里,勋贵官员翎顶辉煌,黄罗伞,红罗布,随风飘舞,万历小皇帝背着一只手,独自一人,高高站在台子上,顾盼自雄。   礼部属官快马奔来报信,长长的牛角号沉闷响起,韶钧雅乐隆重敲响,随员们按照指挥站成了雁翅队列,拱卫着中央的小皇帝,为这大片土地涂抹上一层肃穆的光辉。   远远地,在三里外,仪仗队伍返回到大驾卤簿之中,马匹也全都牵走,只剩下陈哲的部队和他的俘虏。   “正步走”   陈哲吆喝一声,带队前行,一大片雪白似波浪一样的队伍缓慢坚定迈步而来,脚步拍地的苍凉声音,像极了惊涛拍岸。   “臣,皇家海军南洋水师副统领陈哲,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哲在五百米外,把队伍叫停,只身一人奔到高台下,觐见行礼。   “爱卿平身,远征万里,为国立功,朕实慰之”万历小皇帝从高台上迈步下来,扶起了陈哲。   “陛下亲迎之恩,天高地厚,臣,愿为陛下奉驾”陈哲按着套路要把万历小皇帝搬到大驾卤簿上去,大家伙儿一起进城嘚瑟一圈儿,完成礼制。   “咳咳,不急不急,朕听闻,爱卿俘虏了一些西夷,可押解上来,给朕看看”万历小皇帝四周一扫,老东西都不在,勋贵不敢做声,官儿最大的就是林伴读了,那还不赶紧验证一下,红毛儿黄毛儿长啥样儿?   “呃呃,陛下……”张汝霖蛋疼,他是礼部派来的最高负责人。   “无妨,陛下知己知彼,方可洞烛在心”林卓果然窜出来给小皇帝撑腰了。   “是”陈哲麻溜的又跑回来,把范巴斯滕和纳尔逊拎过来参观参观,这二位还没有回过神来,这一连串隆重而威严的礼仪,让他们不明觉厉。   “二位,大明皇帝陛下驾前,还不行礼拜见”陈哲刚刚把那俩人拎过来,林卓就站出来,厉声呵斥。   “a¥……≈”两位黄毛儿干净利落的双膝跪地,还似模似样的叩起了头,看样子是刚刚远程学习的成果。   林卓气息一滞,按照剧本儿,你们不是应该叽叽歪歪不肯的么? 第三百章 搞笑游街   范巴斯滕爵士和纳尔逊主教两人,都在竭尽全力地还原陈哲向皇帝行礼的每一个步骤,某种程度上激了些潜能,因为第一次行这个礼节的他们,屁股翘起的弧度,脑袋磕下去的角度,都比林卓这个不怎么经常行礼的大明高官都要标准。   林卓咂咂嘴,觉得意犹未尽,哥还没放大招,你怎么就跪了呢?又有些感慨,距离我大清的乾隆大帝,两百年沧海桑田,华夏根骨尚硬的时候,他们的膝盖也未必就不软。   他在这里逸兴横飞,小皇帝听着鸟语一脸懵逼。   通译紧急扑上来补位,“他们说,荷兰王国的子爵、西夷国教的主教向大明皇帝陛下请安,恭祝陛下安康幸福”   “咭咭……”独特的祝词,让万历笑了起来,他背着手,清清嗓子,下达了最高指示,“抬起头来”   范巴斯滕先抬头,纳尔逊老奸巨猾,稳妥起见晚了一步,要是这个权威浩大的君主有任何的不满意,就请把怒火向可怜的爵士倾泻,神在人世间的代理人是无罪的。   万历小皇帝绕着两人走了一圈儿,点了点头,又朝着林卓招招手,隐蔽的吸了下鼻子,“林伴读,他们真的跟你说的一样哎,好难闻”   “咳咳”林卓差点儿摔个跟头,万历这小孩儿聪明是聪明,但是从来都把握不住重点,懒惰的毛病也日渐严重,虽不至于重演二十年不朝不庙,但指望他勤政也是不可能了,可惜,林卓本人这根上梁,也不怎么正,“陛下,这两人是贵族,算是比较清新的了”   “咿呀……”万历小皇帝挥挥手,仿佛嗅到了可怕的气味儿,“带走,回城,哦哦,陈哲,你来伴驾”   顿了顿,“林伴读也来,朕有话与你说”   “a……&”纳尔逊见那个尊贵的儿童要走,似乎对他们的外貌不是很欣赏,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就多喷点儿香水了,脑子急转弯,嘴巴也不慢,一连串鸟语迸而出,能腐蚀一下算一下,说完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陛下,他们说,荷兰王国穷困潦倒,人民无以维持生计,这才不得不远赴海外,通商贸易,陛下富有四海,人民安居乐业,完全不必与荷兰小国争胜,与中央大国相比,锡兰小岛也微不足道,还请陛下宽恕罪行,释放我等,并请将锡兰岛屿赐予荷兰,荷兰上下国民必将感恩戴德”纳尔逊的直觉告诉他,一个讲究礼仪的国家,重视虚名,肯定胜过重视实利。   翻译一出来,在场的文官武将态度都有了明显变化,文官们都很期待的看着小万历,只要他一点头,那就是个怀柔远夷的圣明君主,大家伙儿也都是功臣,妥妥滴,武将们没那么多弯弯绕,就觉得这个架势,颜面有光。   林卓站在万历身边,他缓缓摇头的动作,所有人都看在眼底。   “朕御极八荒,统领兆民,独断乾纲,不及庶务,此事后续,由朕的海军大臣主持”万历小皇帝琢磨了片刻,水平挥,说得冠冕堂皇,让那些老夫子都笑眯了眼睛,固然没有怀柔,但是这个高姿态摆的也很爽,武将们也都洋洋得意。   “臣领旨”林卓赶紧把这个活儿接下来,他要做一篇大文章,海权的热度不能退。   “陛下,陛下……”纳尔逊打量了一下装束威武,英气勃勃的海军大臣,觉得还是小孩子好忽悠,一叠声儿呼唤。   “朕若有暇,会传召你们入宫,跟朕说一说,你们的马车夫和海盗的故事,还有跟西班牙时断时续的战争,朕很感兴趣”万历小皇帝又扔下一句,傲娇地踩着陈哲的大腿上了銮驾,不要误会,这不是侮辱,这是礼制规定,给陈哲的优待。   纳尔逊被打蒙当场,不敢再乱说话了,这个大明深不可测哇,我们靠一本游记了解你们,你们,这是派了记者在我们那里驻点么?   “林大人,西夷奸猾,还须好生盘查”张汝霖出声了,说出了在场文官的心声,很明显这个老货没安好心,他们这些老司机差点儿被坑,却被睿智的陛下识破了。   “诸位放心,对付他们,本官自有一番手段”林卓大马金刀,挥手召来马千乘,“千乘,把这四百余名西洋俘虏,全数押解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让二力好生看管,不日我将前去审讯,等等,记得把男女分开收押”   “呃呃……是,大人”马千乘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看林卓的眼神很谴责,不过还是转身交代执行了,派出两百多个特种兵看押俘虏。   郊迎队伍回城,就跟来的时候不一样了,整个四九城池都跟点燃了一样,正阳门大街挤得密密麻麻,真正的扶老携幼,掷果盈车。   “皇上英明神武,圣明之主”   “皇上雄姿英,羽扇纶巾”   “皇上咋才那么大点儿……哎哎,别打别打,别打了,嘶嘶……”   “那就是黄毛儿西夷吧,怎么这么多啊?”   “是啊,这么一长溜,陈将军得抓多少艘船呐……”   “哎,老几位,不是这个,他们不是被俘虏了嘛,怎么还能扛枪骑马的,耀武扬威的,丫挺的讨人厌”   “眼瞎啊,瞎说什么呢,那是林大人的卫队,叫什么,要命卫队的”   “屁的要命卫队,司命卫队好不?看到那打头儿的了不?别看小,那是二品总兵,马大人”   “都是些睁眼瞎,里面那些怂不拉几的,走路的才是黄毛儿,骑马的都是咱家的人……”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有王者之师气度,果然不凡,不凡呐”   “赶紧的,给马总兵扔点东西,喜庆喜庆……”   “好嘞,来咯……”   呼啦啦,一大片的东西从天而降,主要都是些硬货,初夏时分,瓜熟果丰,香瓜西红柿梨子什么的,都很有分量,为了跟砸死囚犯区别开来,京师的老少爷们儿都很有经验,用抛物线扔出去,伸手就能接住,不接也砸不疼。   马千乘就接住一个梨子啃了一口,让人家那扔水果的大姑娘好一阵脸红耳热。   “那是啥,白茫茫一片,嗨,怎么今儿个这军爷都那么别致?”   “那是,那是正主儿,正主儿来了,南洋水师的海军6战队,响亮吧名号,打头的就是陈将军”   “瞧瞧,瞧瞧,这步子走的,跟一个人儿似的,陈将军这威风,骑着马都走出鼓点儿来了,不怪能干翻西洋人”   “嘿,这气派,这气派,哪像当兵的,简直都跟那举人大爷似的”   “走着,老哥几个,东西不要省了,全扔出去,给这些好汉子吃”   “走着,瞧好吧您呐”   哗啦啦飞,哗啦啦飞,这次的东西很复杂,有冷的有热的,有硬的有软的,有嘎倍儿脆的香瓜,还有些刚出炉的包子,雨点一般下到白茫茫的队列里。   可惜,作为第二波经受馈赠洗礼的方队,与司命卫队的特种兵兵痞子不同,6战队的队伍纹丝不动,哪怕被香瓜砸到头顶,被包子拍在脸上,汤汁淋了满脸满身,也是一板一眼,迈步前行,恍若未觉。   “停下,停下”   “别扔了,别扔了”   人群里有那看明白了的,开始大声招呼。   漫天飞舞的雨点停下来了,这支队伍仍旧不言不语,肃穆前行,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海军,嗨,真爷们儿”   “都是好汉子,杠杠滴好汉子”   ……   陈哲见到群众冷静下来了,勒住马蹄,宏声大喝,“止步,敬礼”   带着白茫茫的三千6战队,依次转向,向两侧庄严行礼。   “礼毕,起步”   老百姓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又踏上了始终如一的行程。   自此,6战队方阵所到之处,老百姓无人畏缩,也无人喧哗。   “好虎贲,好英气,好豪情”   间或有几个儒生举子,赞不绝口。   对比之下,林卓的遭遇,就是另外一个画风。   他领衔的随行官员队伍,也跟着遭了大殃,当然,那有特殊癖好的,算是享了大福。   “快看快看,啊啊啊,那是谁,穿着蓝衣服的那个,腰板挺得好直,屁股那么翘,肯定很有劲儿……”   “那是状元郎,是林公子,这穿得,好奇怪,大腿那么大一坨,肯定很有劲儿哦……”   “原来是状元郎啊,上次我送了他一件肚兜,这次再送他一条亵裤吧,凑成一套……”   呼啦啦一大片,全都是味道不俗的贴身用品,钗钿手镯什么的,也无偿附送了一大堆,直接把他埋了个结实。   “这位海军大臣,并不好对付……”纳尔逊见微知著。   “何以见得?”范巴斯滕有些妒忌。   “如此受女性欢迎,又能掌握着大明帝国海军的权力,要么深受宫廷信赖,要么有过人的本领”纳尔逊叹气,在胸前画着十字,“而这两者,都对神的仆从不利”   鉴于林大人的招刺杀属性,独孤成林和林如楚快把海军的侍卫堵了上来,负责安全事务的英国公张溶也很是紧张,调派了大批五城兵马司兵丁,团团围住林大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跟个龟壳一样,护着林大人潜行。   这要是谁趁乱扔个匕,绝对能戳死林大人,还没人能现。   那就特么搞笑了,史书怎么写?   “……公受命伴驾郊迎,返城巡游,大受怜惜,京师良家竞相投掷私物,以邀公宠,肚兜饰品成堆,忽有一原味亵裤,裹挟利器而至,直中胯下,御医大集会诊,奈药石无效,遂卒,年十九岁……” 第三百零一章 京察幺蛾子   就在万历皇帝那边热热闹闹郊迎,与民同乐,一起看黄毛儿红毛儿的当口儿,文华殿里,一场关乎很多人命运的廷议,正在进行中。   气压很低,气氛很紧张,京师五品及以上朝官和翰詹科道的言官来了个齐全,大家伙屏息以待,谨言慎行,轻易不敢开腔,就连张四维这根成精的墙头草都捏了一手汗。   “众爱卿,吏部尚书张四维大人,前日提议京察,督查京官行迹,振奋京官精气神,本宫深有同感,京官近水楼台,行事便宜,升迁迅,是所有人眼中的美差,但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洁身自好,砥砺报国,有不少人蝇营狗苟,私德不修,有不少人不学无术,庸怠无能,有不少人意志薄弱,不思进取,有不少人饱食终日,无所作为,也有不少人损公肥己,公器私用,这些行径败坏官体,损坏朝廷威信,本宫心中透亮,屡屡长夜叹息”李御姐在开始论战前,表了演讲,语气低沉,煞气四溢,这是最高官员的权力,他们往往能占据先机,带走节奏。   “臣等万死”大臣们按照套路,跪地请罪,表示主忧臣死。   李御姐的节奏让很多大臣心中惕惕,从文艺的角度来,李御姐的排比句能加强语气,气势也雄浑,但是你这五个有不少人,五个排比,怎么能跟林卓主张的德能勤绩廉那么高度一致呢?这明目张胆拉偏架,还能不能好好廷议了?   张四维看不到前面张居正的表情,只能跟张瀚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这特么还没有开始廷议,他们已经被迫要放弃一道防线了,古老的务虚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四格八法是不能再提了,提了肯定会被打脸。   “娘娘英明,京官积弊,由来已久,老臣这几日也是辗转反侧,也不成眠,细细思虑之后,前日所提京察方案,大有缺漏”张四维不要脸地跟最高领导保持一致,撇清了自己这个吏部尚书的责任,“沈御史所提德能勤绩廉,五科督查,正当其时,理应大行”   “唔……既然张尚书坚持,那就依你所请,就以这五科行京察”李御姐顺水推舟,反手就把帽子给张四维扣上。   “是”张四维感觉身体有点儿虚。   “娘娘,臣以为京察周期和对象,也应重新计议”刑部尚书卿鹘出列,攻击第二道防线。   “臣以为不妥,京察为期一月,考课侍郎从二品以下,实施有年,不可轻动”李幼滋大胖子急赤白脸反对。   “臣也以为似可商榷,本年京察刚刚换了科目,就又换时限和范围,变动太过剧烈,不利于见证科目的实效,反而不美”潘晟出来,他口气和缓,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看着至今没有开腔的于慎行、王家屏、沈一贯的狼群大部队,联系到京师士林中海权一派的蠢蠢欲动,虽然他们也有所布置,联络了些京官,仍旧感到山雨欲来,压力山大。   “若有必要变动,那得是延长京察时限,毕竟刚刚换了科目嘛,或许需要更长周期准备实施,就延长一个月,不知卿鹘尚书以为如何?”张瀚一副好商量的样子,讨价还价。   “倒也并无不可,可虑者在于悠悠众口,调整京察科目,严行纠察,各部会寺院堂上官却都不在京察之列,恐怕难以服众”卿鹘的调子起的很低,但是给的压力很大,因为这个大殿里,除了第一方队的几排,后面都是京察对象。   “臣等附议”冒出来一长溜言官御史附议,歪七扭八的,每一排都有人出来,这是他们优越的地方,从来都不怕话,而且御史的成分十分复杂,根脚崎岖,你权力够大,能压住事务官,让他们全都沉默,但从来没有谁能让言官全都沉默的,严嵩、杨廷和那种大拿都做不到。   “这事儿吧,大也不大,都是朝廷重臣了,风格还是要扬的,不要计较那么多”李御姐又话了,飘满了群嘲的酸味儿,“弄得像是各位部堂高官心里有鬼,心虚似的,京察么,怕个什么?”   “娘娘圣明,不过,若是京察将部堂官纳入考核,恐怕就不能由吏部和都察院办理,瓜田李下的,咱们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自己查自己,终究好不好听呐”这回出来风凉话的,是左副都御使赵锦,阴阳怪气儿的,盯着张瀚。   “荒谬,朝堂大政已定,论起监察职司,人事职司,若是脱开吏部和都察院,哪个部能担当?”张四维蹦出来反对,虽然京察要得罪人,但是主导权丢了,搞不好自己就要栽进去。   “正是,都察院权责在于纠劾勘验,吏治大事,怎能无都察院处置?”张瀚也怒如狂,夺人权力犹如杀人父母。   “臣以为,外官大计,可在吏部与都察院,京官京察,应当在内阁”赵锦很淡定,他早就对这俩人的激动反应有所准备,打定主意要种刺。   这话一出,张四维和张瀚悚然一惊,扫了前头三位大佬一眼,缄口不言。   “哦?京察工程浩大,内阁及中书人员稀少,赵大人可有什么谋划?”张佳胤出言询问,他对这个很感兴趣,毕竟他对吏部和都察院的掌控力度都比较薄弱,能把京察捏回来,肯定对他有利。   “此事易耳,内阁在中书之外,另设一司,专务京察……”赵锦劲劲儿的一通忽悠。   “此事干系重大,牵涉过多,应从长计议”张居正皱着眉头打断了赵锦,强行刹住了节奏,他察觉不妙,似乎有一帮人正在温水煮青蛙,东拉西扯,连破两道防线,林卓的意图已经实现了大半,再让赵锦胡扯下去,大事不妙,“如今京察科目、时限及对象都有所厘定,京察处分该如何,还须公议”   “按照惯例,京察不合格者,分为五等,留档、罚俸、降级、遣出京、革职,严格周密,已经齐备”张四维赶紧出列唱双簧。   “臣深以为然,从留档记过,一路到革职,轻重有序,警钟长鸣,已经无可置喙”张瀚也察觉出了老大对这个拖拖拉拉的过程不满了,紧跟着踩上一脚。   “臣等附议,处分方案已经登峰造极……”   “臣等附议,处分方案绝不容更改……”   “臣等附议,处分方案多一字则肥少一字则瘦……”   京官们察觉到了决定命运的危急时刻,以前所未有的万众一心,力挺原有的处分办法。   这时候,于慎行皱了皱眉头,把袖子一撸,像是要上场话事,一直紧密关注的李幼滋菊花一紧,赶紧先一步窜出来,“臣以为,林大人锐意革新,本次京察理当有新气象,若是处分换汤不换药,科目、时限和对象变了,也就毫无用处了,不如把处分类别再丰富一些?”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大胖子得了老年痴呆,但是反应了一下,大家恍然大悟,这大胖子实在搞卡位战术。   “此言有理,可以在增加停职待勘……”   “降职留用也可以有……”   “停本月绩效也行……”   “还可以扣当年度年终奖……”   ……   搞破坏搅混水,大家都是练过的,一的不疼不痒充场面的处分冒出来,反正场面上是很热闹了。   七嘴八舌,硬生生把五等处分,弄成了十等处分。   于慎行顿了顿脚,不再上前,李幼滋大松一口气。    第三百零二章 人有病天知否   李幼滋处心积虑,刚刚摆平了于慎行。   这边的王家屏却又抬了抬脚,似乎很有话要说。   “臣以为,革新的幅度还不够,既然处分门类丰富了,处分的规模也要相应放大,不如就把每个单位的半成的人作为处分对象?”这次出来劫道的是张四维,嘴巴上说的扩大,其实很可耻,明朝的官很少,京官更少,巅峰时期也不到两千人,半成也就是百分之五,刚好一百人,估计每个衙门口儿扔出几个绿皮青皮小官儿就完事儿了。   “或许可以每单位半成一……”   “哎,要有气魄,每单位半成二也是可以的嘛……”   “每单位半成三,这可是极限了……”   ……   弄清楚状况的京官们积极踊跃,拼命打酱油刷脸,你一言我一语,双簧唱得很带感。   可惜,王家屏的脚步无可阻挡,他还是钻了出来言了,“臣以为张尚书等人所议甚好,臣对半成三的比率没有意见,不过,既然是京察,就不应局限在本部嘛,可以把京官全部拉通排序,半成三的顶格处分,也就是革职了事,那遣出京、降级、停职待勘等其他九个档次处分的比率,属于吏部职责,还需张尚书分别定夺。”   “臣为户部侍郎,非吏部职官,本不应置喙,只有个建议,顶格处分半成三,其他各个档次也不宜低于这个比率,但也不宜太多,以免招致物议,不如就半成四、半成五依次递增?”   张四维瞪着王家屏,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说得轻松,还不宜太多,依次递增,那增到最轻松的处分,留档记过这一级上,就得有百分之六点二,十个档次的加在一起,本次京察,老夫就要处分一半多的京官,恁娘,还要不要老夫活?   “王大人说笑了,本官的意思,是本次京察处分名额总数为京官员额的半成三”这个玩笑不能开,张四维紧急出来灭火。   “呃呃,原来如此”王家屏一脸的诧异,一脸的惋惜,“这幅度,这手笔,果然不同凡响,不知张尚书可还记得辽东弊案?”   卧了个大槽,左第一位的内阁辅大人张居正脸黑的跟锅底一样,老夫一句话都没说,朝老夫膝盖射箭是怎么回事?还特么有没有底线?   辽东弊案,李御姐捏着张居正的痛脚,达成了张居正羞耻的城下之盟,趁机处置了一大批杂七杂八的丑陋官僚,牵牵连连被落的官员不下两百人。   “王大人休得胡乱纠缠,辽东弊案处置两百余人,可是包含了辽东本地的贪腐官员,而且占据了十之六七,国家法度大计,岂能胡乱攀扯”张四维继续反驳,语气也很不好,他不放心任何人,必须得亲自经手,这事儿一不留神,以后他就四面树敌了。   “张尚书多心了,本官从不无的放矢,一地弊案,处置两百余人,堂堂京察,处分的员额却不满百,两相对比,张尚书,您最近礼佛了不成?就算要礼,也断断容不得你用国家法度,用国家大计来讨好卖乖”王家屏图穷匕见,大声斥责,声音洪亮,声振屋瓦,震慑人心。   “你,你,你放肆……”张四维老脸挂不住,开始用身份压人。   “怎么?张尚书意欲用国家法度来公报私仇不成?”王家屏毫不示弱,抗声回击,一句话顶得张四维五脏六腑都疼。   “咳咳,臣……”沈一贯刚迈出一步,又被打断了,只是这个打断的人,似乎也没想好要说啥,蘑菇了片刻,硬着头皮说道,“臣以为,王大人所言拉通排序,倒也可以,只是动辄处分五成京官,实在太过,不如就一成如何?”   “对对对,一成一,差不多就够数了……”   “一成二吧,免得被人说小气……”   “一成三,已经到了极限……”   ……   酱油起哄党京官们你方唱罢我登场,一群群的扑上来把堂子弄得乌烟瘴气,跟个菜市场似的,王家屏凝聚起来的气势,顷刻荡然无存。   “诸位,处分已经定下了十个档次,还请注意体面”郑振声也出来吆喝了一嗓子。   叫唤得欢天喜地的众多京官,顿时面面相觑,这两个坑原来是特么连着的啊?   “张四维,郑大人和王大人说得都很在理,有辽东弊案在前,又有十个档次的处分在后,你说说看,处分比例怎么定法?”李御姐不耐烦了,直接让张四维给准话。   张四维一脸懵逼,得罪人的活儿,能不能不那么快想起我?咱是个墙头草,生存环境很恶劣的,求体谅啊。   “两成,真的不能再多了”太后了话,张四维只能吐血报数。   “臣不以为然,京察三年一次,大费周章定下十级处分,若无突破,贻笑大方”这次冒头儿的是御史王用汲,隆庆二年进士里混得最惨,但是最为刚直最为难缠的男人。   “谁说定了十级处分就要处分很多人的,岂有此理……”张四维很怒,脸皮也不要了,很想怒吼一声,你行,你上啊。   “够了,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李御姐强势压场,直接点名,“沈爱卿,本宫看你多次有话要说,直言无妨”   “臣以为,南洋水师副统领陈哲,立下大功,应重重赏赐,生员农某,义民董某、唐某三人,为大明海外拓土的英雄人物,感动大明上下,应立为楷模,大加褒奖”沈一贯有他独特的奏事方法,在这个硝烟四起的环境里,居然敢歪楼?   “啊……”“哦……”“嘶嘶……”   众人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沈一贯素来代表林卓喉舌,大家都打起十万分精神,严阵以待,竟然搞个偏题,老实讲,你这样任性,很容易失去代言人光环你懂么?   “唔……诸卿可有看法?”李御姐顿了顿,有些哭笑不得,但这个话题显然也是林卓的伏笔,她不可能让它沉底。   “臣等无异议”张居正果断出列,搞一言堂,目光灼灼的盯着沈一贯,未知的危险最可怕,老夫倒要看你要卖什么药,“关于京察,还请沈大人直抒胸臆”   “关于京察嘛”沈一贯无耻地吊了吊胃口,然后扔出一记不要脸的甩锅**,“张四维尚书还有张瀚总宪的系列决策,触摸了下官的内心,下官不能赞成得更多”   一语出,风雷动。   文华殿十分安静,针落可闻。   张居正眼中凶光连闪,苹果肌不停跳动,搞了半天,你个贱人是在虚张声势?   张四维如丧考妣,行,林卓你个孽畜,都是老夫的决策,你们真行。   张瀚和潘晟等人长长叹息,耍阴招,吾等不如也。   张佳胤全程沉默,此刻也面无表情,只不过眉梢挑动,显然林卓的小花招儿,让他十分满意。   申时行险些失声笑出来,   “噗……嗯哼,也罢,就这样定下了,吵来吵去,吵得我脑门儿疼”李御姐的没好气,看上去很虚假,她慌不迭地拍板通过,“要是没别的事儿,今儿个就散了,张四维和张瀚两位尽快把京察方案做出来,都是些新东西,还是得有个拿主意掌总的,拿给……唔,就拿给申先生参详,尽快实行”   张四维已经哭不出来了,合着老夫背了个决策的黑锅,没有决断权?还要跟老申参详?   今天的老天,似乎格外的不长眼啊。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三章 人心向背   郊迎之礼完毕,表面上的花活儿也做完了,陈哲立下远征大功,也该当给点干货。   兵部尚书曾省吾先是按照惯例,派了个考功郎中,去找五军都督府会商,结果那些饱食终日的勋贵鬼畜,拍着大脑袋琢磨了半天,一脚把人踹了回来。   “咱们五军都督府,辖制天下卫所,从来都是管的卫所兵将,海军算是哪个卫的?闹不明白,别跟爷们儿这里瞎咧咧”   考功郎中也是懵逼中,海军原来还有个水师卫所的说头,现在是正经的没有了,海军衙门那边儿人财物权,别说是跟五军都督府没有一毛钱关系,跟兵部也不怎么挨着,都是林卓直达御前,一言而决。   这考功郎中是个一板一眼的性子,见事情不谐,也不想着转圜一下,整理个章程出来,转身就回去找上官汇报,曾省吾为之郁结,令考功郎中再跑一趟海军衙门,请林大人给个主意,这郎中直挺挺找上门,张口就问林大人该怎么封赏陈哲,掏出个笔记本还要做记录的架势。   林卓看着这个逗逼无言以对,满天下都知道陈哲是哥们儿的人,你这么问是在反讽本官不成?官大了,脾气也见长的林大人,转身就端茶送客。   考功郎中又吃了一个软钉子,心中愈不忿,回去跟曾省吾奏报的时候,添油加醋,历数林卓的傲慢无礼,表示兵部不能吃这个瘪,要在给养调动、军将升迁方面好生卡上一卡,给点儿颜色看看。   曾省吾无语对苍天,认真打量了这位考功郎中好半晌,爬到六部司官的高位,还能如此天真烂漫,纯洁无暇,也要算得不容易了。   且不说曾省吾本身就是林卓线上的大干部,他就不知道陈哲运了两千多万两银子给宫里,宫里转手就赐下其中三成,七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给海军衙门,连个哽都不打,皇家海军皇家海军,岂是随口说说的?   曾省吾有心当场作,把这个嫩生生的考功郎中给撵回姥姥家,但是这么不开眼的人能当官当到五品,背后说不好会有强梁黑手,所以强憋着一口气,好言好语打走人了事,封赏的事,看样子还是得跟林大人通个气,到太后面前暗箱操作一番。   考功郎中给遛了一大圈儿,白忙活不说,还没有得到上司的好脸,心中郁闷不已,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去休去休,管他陈哲封什么赏什么,找几个兄弟伙,吃个酒先。   考功郎中姓许,是个大家子,算是世代书香门第的,盘根错节有不少关系是真的,至于说曾省吾担心的强梁黑手,倒是没有的,只有个远房族亲,论起来他应该叫伯父的,叫做许从诚,乃是嘉靖第五女的驸马,只不过公主已然早逝,他如今也只是挂着个驸马都尉的名头而已,只不过他却也不是青史之上籍籍无名之辈,倒不是因为他驸马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孙子,威名赫赫的许显纯,天启年间九千岁的暴力爪牙之一。   许郎中吆喝了许多同僚同年的友人,一道往安定门大街去,那里的灵椿坊,最是酒馆食肆密集的所在,像什么湖广山色啊,什么食无竹啊,都在这里有分号。   “诸位兄台,咱们今儿个是去哪家?”有个土肥圆的官员,脸色微黑,方面大耳,神情雍容,倒有一番威严,他嘴里问着各位兄台,眼睛却看着许郎中,毕竟是他点的局,在哪里饮宴,主家要话才是。   其余人等也没有作声,都只是看着许郎中,显见都不是拎不清的。   “今日,就,就,哎……就食无竹罢了”许郎中手指几番指向湖广山色,毕竟在林卓那里刚刚吃了个不待见,心中有气,但是神色变幻,还是决定去食无竹。   “好,老几位,走着”土肥圆官员爽快应了,望了望门匾上的第一二零号分店标识,又瞥了一眼斜对过人丁稀薄的湖广山色,笑了一笑,当先进门。   一番礼让,众人团团落座,许郎中今儿个心气不顺,一股子邪火儿泄在了菜单上,滴溜溜点了个全套的全竹宴,本有人好心想拦着,怎奈其人固执,急赤白脸地反倒来了劲,众人也就作罢,由着他任性。   点完单,瞧着密密麻麻的菜式,还有后边儿跟着的银两,许郎中有些许悔意,何苦由来,受了人家的气,拿着自家钱袋出火,结果钱还落到了给自己气受的人手里,真个可笑。   输人不输阵,自己点的单,卖身也要给钱,许郎中状若无事,大模大样的把单子递给温文尔雅恭候的小二。   众人都是官场中人,喝了口清凉的菊花茶,等菜的当口儿,难免议论一番朝政。   “这京察啊,真不好说,辅大人惦记着耍耍威风,谁知一不留神就被带偏了去,现下估计头疼着,两成的京官处分,倒要看看怎么个收尾?”扯开话匣子的,正是那个土肥圆。   “哼哼……今日说礼法,明日就成了成例,陈陈相因,不几日就成了祖制,这大明的日子就念叨着这些车轱辘话,一天天的过,现下局势渐开,士风颇振,海外大有可为,却是不能这么过了,林大人虽说年少显贵,骄纵强横了些,但不失为一阵清风,把这朝中的死气暮气,全都一扫而空”说这话的不是个毛头小子,而是个中年偏老,充满了愤怒,胡须颤抖,情绪很不平和。   “清风倒是清风,只怕是,要误中副车啊”话的年虽不大,刚而立的样子,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流出一些苦笑,“五科督查,十级处分,两成京官,这些数字,触目惊心啊,我等虽无大过,也不是那混吃等死的,可位分太低,难保不成了替罪羔羊呐”   “哎,兄台太过悲观”许郎中虽然吃了林卓的瘪,心气儿不顺,但并不影响他的判断,“您瞧着,自从张四维提起京察,林大人就一路牵着他们团团转,甚至还在他们难前就做好了布置,沈大人如有神助,朝堂上几个动作,就吓得那几位节节让步,又怎会任由这帮歪嘴和尚乱念他的经?”   “许兄的气,可见是消了,为林大人说好话呢”大龄愤青虽觉得许郎中所言有理,但还是出言打趣。   “一码归一码,我堂堂兵部郎中,五品命官,按照规矩去请示,林大人虽是上官,却也没那么托大的,三两句就打了,连个正照面儿都不给”许郎中里外里分的很清楚,并不肯原谅林卓,“只不过,林大人所作所为,虽有些曲折出格的地方,最终都是好的,正对了咱们的心思,这个不能抹杀”   “哈哈哈”众人皆笑,东倒西歪。   “许兄啊许兄,岂不知陈哲将军乃是林大人家人出身,你直愣愣询问,哪有个不犯忌讳的”而立官员不得不出言点破,许郎中没啥大问题,就是这个憨直的性子,颇为可虑。   “那倒也是……”许郎中凝望而立官员片刻,皱皱眉头,嘟囔出声。   “不过,诸位,咱们说笑归说笑”土肥圆又开口了,“林大人那可也不是很妥当,虽说做了局,让张四维他们背了黑锅,只怕他们有心翻盘,串联一番,传点儿谣言,还会弄点儿动静出来,到时候……”   “没说的,到时候,到时候”大龄愤青拍了桌子,把桌上的茶盏都震得跳了好几跳,“到时候,就跟他们干”   “对,就这么地,局面到了这份儿上,决不能前功尽弃,撸起袖子干”众人敌忾之心顿起,响亮附和。 第三百零四章 血仍未冷   张居正书房里,聚了几个老同志,气氛颇有些壮烈。   “辅大人,您可要为下官做主啊,下官一心为辅大人效力,日子,日子它不是这么个过法儿啊”张四维出现了,他这次没功夫再计较什么嫌疑,污了他墙头草的纯洁之身也顾不上了,这京察算彻底走了调,以往京察,吏部尚书谁不是横着走的,到他这里,他恨不能趴着走,不明真相的底层京官,位份不高,但是基数太大,千八百号人,都把账算到了他头上,千夫所指啊,这滋味太浓,甜到哀伤。   “嗤……”张瀚鄙夷地冷哼了一声,他对张四维过分灵活的政治立场是看不上眼的,一心效力?你老人家的心,可是够花哨的,但是就事论事,他却不得不随声附和,“辅大人,张尚书所极是,照着廷议的章程,不光是吏部,下官这都察院怕也撑不住啊”   张居正听了这些诉苦,却缄口不言。他能什么?自己失算么?本打着主意借京察梳理一下越来越没溜儿的翰詹科道,也让林卓尝尝被人钳制的滋味,哪晓得人家消息灵通,早就备好了连环套,反手就让他自顾不暇。又是改科目,又是出书,南洋还恰当好处打了场胜仗,到底是谁,打多早泄露了消息,才能让他准备得这么周全?想到这里,张居正环视屋子里的几人,眼色幽深。   “辅大人,当此之时,或者依议行事方是上策,诉诸公心,实打实地把京察办下去,纵然免不了一些流言蜚语,非议诘责,总归是有利朝政,有利大人的清正威望”庞尚鹏的想法很单纯,形势已经到了这步,与其耍弄上不得台面的招数,还不如实心任事,清理自身。   “万万不可”张四维和李幼滋异口同声,高声反对。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李幼滋继续,“如今张佳胤在内阁掣肘,申时行态度暧昧难明,林卓在京师士林影响力庞大,若是再如了他的意,京察都按着他的路子走,不是更长了他的气焰,任他成了气候,再想收拢人心,可就难了”   “是这个理儿,下官为辅大人计,不能再让纵着林卓折腾,京官的人心,还是要的”张四维接着道。   庞尚鹏看了一眼急赤白脸反对的两个人,再看看边儿上面色晦暗的潘晟,时不时对自己耍阴招儿的上司张瀚,心中一阵阵嫌恶,张学颜向那边儿投诚,不是没有原因啊。   “哼……”庞尚鹏冷哼了一声,为辅大人计?哼,都是为自己计吧,就是不知道有多少屎擦不干净,怕成这样。   “大人,依我之见,与其被支使得团团走,费心费力还不落好,倒不如……”见气氛僵住了,张瀚阴着脸开口,“盘外出招,搏上一搏”   “王家屏曾为了浣花溪之事策动青年官员前往宫门静坐,我等未尝不可?”   “此言有理,总是他们一群群的闹腾,咱们倒像是那他们没了法子,这京察势必要惹得众怒,咱们代表多数人的利益,若还畏缩,没得被人觑了去”   “可安排子弟,多往理学夫子家中走动……”   “静坐之时,可多安排些年纪大,位分又低的,出个三长两短,必让林卓吃不了兜着走”   “咳咳……若有必要,京师中有个闲言碎语,半真半假的也是难免,谁也分不清楚……”   ……   起玩阴的,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凑了份很成熟的闹事方案出来,打定主意要把事情闹大。   张居正全程冷着脸,一言不,只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又扫了一扫屋子里的众人,想着自己的管家游七在林卓府里府外的眼线布置,且看今夜这番计较,会否传到林卓耳中。   张居正尽自老谋深算,却不知,他家后院里,京师海权社的高层人物,儿子张懋修已然满脸崩坏,独生女儿张孜宸,已经扑到床上,哭成了泪人儿。   随后一两日,张四维等人格外勤奋,每日里分派人手,调阅档案,拟定黑名单,看上去是在尽心尽力的落实廷议精神,要把京察执行到底了。   京师官场骤然紧张,人人自危,各种三教九流混迹期间,闲言碎语,道消息大有市场。   南熏坊,林卓的书房里,他确实得到了消息,却不是张居正的孽子传出来的,论起叛逆程度,张懋修跟他二哥张嗣修,还是有一定距离的,闷在心里罢了,干不出背后捅老子刀子的活计。   “公子,这可真是可笑了”陈苏看着马容带回来的消息,弹了弹两份文案,也很有些崩坏感,“这么来,辅大人手底下,倒都是咱们的人了”   “不能这么,庞尚鹏理性未失,只是不乐见朝堂乌烟瘴气,他是个有主意的,谈不上投靠不投靠,只是借用咱们的势,搅和一下罢了”林卓抿了抿嘴,脸上却不见笑模样,“至于张四维嘛,这位的操守更是指望不上,只是耍个两面下注的伎俩,为自个儿谋算”   “公子英明,庞尚鹏倒是敷衍,只是安排了几个门生,那张四维,却是不然,用的力道很是不,他几个儿子还有族人,都在外面活动得很是卖力,不似作伪,还净找些老弱病残,撺掇着他们去闹事,居心叵测”听了林卓的判断,马容觉得眼前看到的,也不矛盾了。   “大人,他们这只是邯郸学步罢了,嘿嘿嘿”王家屏作为搞运动的先驱者,自然不把这些放在眼里,“要不咱们也搞一个静坐,跟他唱个对台,最近官位升上去了,当了侍郎,很久没有干糙活儿,倒也手痒得紧,不就是比人多么?”   “卓哥儿放心,咱们这儿招呼上四五十口子,没问题”汪秉宜也在座,他的数字算得上保守,只是同年进士再加上些乡党,就已经远远不止这个数儿。   “卓哥儿,士子方面莫要担心,有开眼商团支持,天择学社在京师展很顺,跟海权社那边儿对接很融洽,不像菜根学社,走出蜀中就水土不服”孙继皋是典型的低品级高能量人物,他组织的天择学社,因为都是江南背景,文教方面天生优越,战斗力极强,无论是打群架还是吵群架,都不带虚的。只不过他也有恶习,习惯性的要刺激汪秉宜,直把汪秉宜的一张帅脸憋成了猪肝。   “不,这次咱们先不插手”林卓摆摆手,神情仍旧阴郁,“总是咱们一把屎一把尿的包办,太着痕迹,他们煽动,就让他们煽动去,咱们也传传消息,仅止于此”   “啊……大人,这个,若是,可就……大事不妙了”沈一贯闻言大惊,以有心算无心,自己这边儿又是明里暗里要严明京察的,天然不招人待见,反对的声势一起,肯定是愈演愈烈。   “是啊,大人,若有什么顾虑,尽可明言,下官帮着参详参详”王家屏皱上了眉头,老早就觉得林卓不对劲儿,这么个好机会送到手里,竟然一点儿也不兴奋,这还是那个斗天斗地的带头大哥么?   林卓突地咧开嘴笑了,“别紧张,士风这块儿,我也折腾了好几年了,我总是愿意相信,大明士大夫承平百余年,血仍未冷”   “大人……”   “好了,萱萱和葵儿都闹腾着要去看黄头红头的西夷人,宁安大长公主也找我讨论内务府的慈善活动,我很忙,这边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林卓负手出了书房,仰脸看了看天,嗯,黑云压城,这是要下暴雨了。   入夏以来,天气愈闷热,也该下场雨润上一润了。 第三百零五章 此时无声   时值六月底三伏天,京师天气干燥闷热,就跟火烤得一样。 即便昨日下了场透雨,然而雨停了之后,犹自天日无光,气压极低,地面上积水蒸腾,都是热气,非但不能稍感松快,反倒更见气闷。   许郎中世家出身,如今京官五品,算得上号人物,平日里还是很讲究体面的,规矩礼节,一向守得很严,今日倒有些反常,坐在马车里,扯开了衣襟不,还把手巾塞到胸前,擦拭滚滚滑落的汗珠子。   细看他的脸上,泛着浓浓的潮红,鼻子里也不停喘着粗气,双眼游移不定,闪着凶光,不只是热极了,也像是怒急气急了的样子。   “赵四,马车赶快点儿,少爷我有急事”许郎中掀开马车的窗帘,往外打量了一番,叫嚷着催促。   “少,少爷,这,这都已经是极快的了,这可是正阳门大,大街,再快就要算,算是奔马了,可是要,要吃官司的”赵四有些结巴,看相貌也是愣愣的,行事却颇有些分寸,听得许郎中催促,他也心急,却无法可想,京师重地,到处都是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尹的巡街兵丁,了,被捕拿倒是不会,但是问来问去的,可就更要耽误事儿了。   “好好,快着点儿,少爷要干大事”许郎中闷气更甚,倒不好对自家的世代忠仆放重话,只是眼中更盖了层疯狂意味,靠在车厢上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少爷当心,前面有快马”赵四突地一声大喝,结巴都像是好了,站起身子使劲儿扯着缰绳,控制两匹马往边儿上避让。   “唏律律……”这边勒住了马,对面的马从侧边急冲过,两相交错,有惊无险,快马上的人一用力,把马驾驭得两蹄朝天,也猛然刹住了。   “马车中的,可是兵部许郎中?”不等赵四一声妈卖批出口,对方已经厉声喝问。   “是,是我家少爷咋的了?你当街飚马还,还有理了不成?”赵四先是被吼得一懵,继而恼怒起来,看着衣衫华贵人模狗样的,还指量是个场面人,咋这么不懂事,犯了错一点儿都不心虚呢?   “许兄台,是我,快快出来相见,有要事告知”那飚马的汉子大声嚷嚷,身子一跃,就要上马车,唬得赵四手忙脚乱,一声唿哨,胡乱比划了几个动作,手舞足蹈。   “赵四莫要失礼,是我朝中同僚”好在许郎中出口快,拦着了,要不然,赵四不得要显显他雅周胡同一代武王的身手。   “文兄台,有何急事?我正要去寻你们几位,听有人在串联,不准哪日咱们的担心就要成真了?”许郎中没有寒暄,开门见山。   “不用哪日,就是明日,我也正为这个事情要联络诸位,我有个族兄,在锦衣卫北镇抚使耿二力身边执役,听耿镇抚使偶然失言提及……”那文兄正是土肥圆,他一脑门儿汗珠子,顾不得避讳他从来引为奇耻大辱的族兄,和盘托出,焦躁不安。   “耿镇抚使既然已经得知,那,那林大人那边……”许郎中眼眸一亮,很期待。   “听林大人又在詹事府那边告了假,毫无动静”文兄很是恨铁不成钢,“林大人行事意图都是好的,就是太年轻太懒散了些,这会儿怕是指望不上,咱们,咱们只能靠自己了”   “没的,这朝堂又不是林大人一个人的,也没有让他从上操心到下的道理,咱们担了就是,了不起不成功便成仁,朝堂浑噩,这官不当了也罢”许郎中反倒被激起了热血,更显亢奋。   “没到那步,据王大人和沈大人也有所动作,于大人在翰林院做了讲筵,应当都有所预备,咱们先闯上一闯,就算不能成事,有他们兜底,想来也无后患”文兄的消息非常灵通。   “好,如此更好,我这便去龙兄、苏兄、平兄几人府上,定要闹出番动静来,也要让那帮老朽废物们见识见识,除了林大人,这朝中还有的是能喘气儿的”许郎中悄悄松口气,搏斗的意志更坚。   “别价,你不用去他们那儿,我都去过了,现如今他们也到处乱跑呢,你先去你大舅子、二大爷、隔壁王叔叔那里通个气,咱们也不勉强谁,志同道合的就同去,要苟且的,也不强求,咱们不想让别人咱多了不起,只为了这口志气”文兄似乎早有腹案,语调平冷,大异平常,让许郎中由衷感佩。   “驾驾……”文兄跃马而去。   “啪啪……”赵四的鞭花儿甩得格外响亮。   短短一日,京师之中,就跟突然吃了过量过期春药似的,躁动得一塌糊涂,车马往返,聚集密会,交通事故频频,跌打大夫大利市,士子官员们个个都是一副冷峻脸,素来政见一致的,如今也可能只做陌路,素来针尖麦芒的,也有突然如胶似漆,文臣往来穿梭,连宵禁都顾不上了。   勋贵武将家族,素来是惹不起文官的,这个局势,他们更不敢招惹,麻溜地关门闭户,家家户户壁垒森严,像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英国公府邸,张维贤偷偷摸摸地遛着墙根儿,他死磨硬缠,好不容易得到萱萱的肯,接受他的礼物,他亲手做的三宝太监五牙大舰模型。   这个木头做的物事,可没少费了他的功夫,东奔西跑了个把月,才拼凑出宣德年间的设计图纸,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精雕细磨,全都是他一个人动手。   “还得是爷聪明”张维贤嘟囔一声,暗自得意,李三才那夯货大老远通州写诗词,嗤,是不是傻?班门弄斧。   他听萱萱因为他老哥林卓旗下的南洋水师立了功,是件大大喜事,打算送哥哥件礼物,就起了心思,这个东西再合适不过了,又和身份,又蕴含了恭维的意头儿。   张维贤怀里抱着模型,擦了擦鼻子,抬眼一看,后门儿的矮墙头就在眼前,不由咧嘴笑出来,他拎起前襟衣板,塞进皮带里,助跑几下,就待翻上去。   “你要往哪儿去?”一声冷哼,吓得张维贤亡魂大冒,好悬没栽个跟头,他止住脚步,往后一看,情不自禁打了个冷噤,他爷爷英国公张溶虎着一张脸,就在他身后杵着。   “祖父,孙儿出去遛遛弯,消食儿”张维贤涎着一张脸,扯瞎话。   “哦,遛弯,咱们府这么大,不够你遛的?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么不好克化?”张溶嘴角微动,声音冷冽。   “孙儿跟人约好了,今日给人送个物件儿过去”张维贤没招儿,只能交代。   “今日不行,谁都不行,过上两三日方可出门”张溶直接拒绝。   “祖父,是林大人那头儿”张维贤试图动张溶,家里跟林大人府上最是交厚。   “那里,更不行”张溶顿了顿,摇头。   “为什么?凭什么?”张维贤骄纵脾气上来,撒腿就跑。   “嗖……”一根利箭直射过来,从张维贤身前穿过,吓得他一声冷汗,怀里的模型,被一箭洞穿,碎成了一堆零件儿。   “了不行,就不行,请家法”张溶脸黑冷硬,毫不讲情。   张维贤看着地上散成一片的模型,眼睛当即就红了,心里揪得生疼。   被家将按着,硬挺着挨了二十大板,他一声都没有叫唤。    第三百零六章 承天门流血事件   万历二年七月初一,长空一碧,烈日当空。   大明门内千步廊,锦衣卫衙门,刘守有一大早就按例对着满屋子的堂上官们训示,不外乎“勤勉当差”、“忠君护国”之类的,但是他别具一格,或许是出身的原因,还要求“知书识礼”、“胸怀锦绣”,更提了一句“奋敢为,大胆担当”。   前面的知书达理什么的,这些锦衣卫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们,都只是当做耳旁风,咱们都是军卫的厮杀汉子,既不是文臣老倌儿,又不是中央军麻贵操练的那几万秀才兵,学那劳什子干甚,不免骚动一二,腹诽刘守有迂腐。   但是听到奋敢为,大胆担当,却又都寂静了下去,没人咋声,这几个词儿,最近可是敏感词汇,现在京师官场传得沸沸扬扬,那位大人虽然搞些稀奇古怪的借口,一直在请假,也不怎么露面,手笔却不,指使一帮二愣子,胁迫张四维和张瀚严行京察,要一股脑儿清洗掉两成京官,有鼻子有眼儿,他们这些情报高官,各方动静,自然知道的更多。   刘都督在局势未明,胜负未分的当口儿,这句话,莫不是站了队?   “诸位各司其职,本官本不当再做调配,然而昨日本官入宫面见太后,挨了好一顿痛骂,京师周边竟是成了贼窝子,李侯爷便装出个门儿,都丢了整整五两银子,锦衣卫实在是没脸见人”刘守有痛心疾,连连拍桌子,“除缇骑和北镇抚司外,今日诸位堂上官及分属各司行动人手,全数到外城捕拿盗贼,严打偷摸,严打品行不端,没有取得决定性突破,不准回来”   众位堂上官一脸懵逼,搞不清楚这个逻辑,有偷儿偷了李皇亲五两银子,怪的着锦衣卫头上?那特么是顺天府的差事好不好?决定性突破是什么突破?这个节骨眼儿,把人支出去,单留耿二力,有什么玄机?刘都督不会真站队了吧?   “是”形势比人强,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他爹的大牌子下来,大家伙儿也没得挣扎,只能听令行事。   “唔,散了”刘守有点点头,散了早会。   堂上官们分别散去,吩咐人传信儿的传信儿,叫人的叫人,招呼上各自的打手头马,出京干活儿去。   “都督,这么安排,妥当么?”耿二力留了下来,缇骑和北镇抚司都在他辖下,自然不用出城。   “无妨,娘娘虽未言辞切责,提了这茬儿是有的,咱们是天家鹰犬,给李皇亲颜面,谁也挑不出错处来”刘守有面目深沉,他只是借题挥而已,他是文臣血脉,名臣世家,早看够了那些陈腐的老派作风,好不容易出了个转机,怎能不抓住?只恨身在武职,不能亲自上场去闹腾闹腾。   “那些堂上官,怕会有人不老实”耿二力望着锦衣卫衙署大门,有些担心。   “就算不老实,最多通风报信,这点我是能拿捏住的,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只怕要……”刘守有拍了拍耿二力的肩膀。   耿二力笑了,刘守有都能做到这一步,自己至亲一家人,还有什么豁不出去。   刘守有也笑了,他想到了请假不出,毫无反应的林卓,摇了摇头,他始终不信林卓会丢掉耗尽心血换来的大好局面,半路就放弃,但事已至此,他只有下狠手一条路。   “大人,大人有动静儿了,东江米巷,有好多大人都去了文思院那里”一个锦衣校尉进来通报了消息。   东江米巷,文思院。   高处看过去,黑白相间一片,聚起了大几十号人。   蛇无头不行,这些人并未交谈,气氛很是肃穆,大家伙儿都是伸长了脖颈望着文思院大门,这么大的活动,还是得有个重量级的人物才行,比如吏部左侍郎兼帝师沈鲤,就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无论是官职、地位还是年龄,都严丝合缝,天然的带头大哥。   “沈老大人安好”   “沈老大人康健”   “沈老大人宝刀未老”   “沈老大人老当益壮”   ……   沈鲤的绿昵轿刚刚来到,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众人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候着。   沈鲤略略得意,心底里叹了口气,抛开私心杂念,也不多话,挥挥手,“多谢诸位,走吧”   沈鲤话,就见十来个中年官员跑前跑后,吆喝上年轻的,拖拽着年纪大了的,就跟着出门去,沿着崇文门里街,过正阳门大街,大明门已然在望。   沈鲤打头,后边儿渐渐嚷嚷起来,叫唤着各式各样的口号,有的叫着“京察不公,滥施刑罚”,有的嚷着“处分酷厉,不留活路”,还有的叫着“权臣乱政,败坏祖制”,不一而足。   但是随着一声口号喧哗出来,沈鲤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旁边众人也不禁侧目。   “诛佞幸,清君侧”   沈鲤不由高声吼了一句,“滥施刑罚,败坏祖制”,试图把跑偏的节奏拉回来。   可惜,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脑,“诛佞幸,清君侧”的口号反倒越叫越响,等到在千步廊穿行的时候,已经异口同声。   好大喜功,人之天性,能搞个大新闻,就没人愿意纠缠细枝末节。   清君侧啊,多么热血带感的词儿。   千步廊多衙署,正在坐衙的官吏,有听到消息的径自奔出,跟人流汇成一股,振臂高呼,非常在状态,有的冷眼旁观,只是看着。   承天门,是内城门户,左边是社稷坛,右边是太庙,戒备森严,人流抵达的时候,兵丁衙役已经密密麻麻站起了好几排人墙。   沈鲤被拱着站在最前,麻木的走着,一百多人的游行队伍,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沈鲤亲眼看着一个老迈的京官被人提溜着反倒加快了度,直冲着承天门外的官兵队伍撞过去。   沈鲤闭着眼睛,后悔不迭。   “静坐维权,和平抗争”   “传达京官声息,裨补皇家谬误”   “此行非为个人,而为国家,为朝廷”   多么义正词严啊,老夫瞎了眼,才会信了张四维那孽障的邪乎。   提溜着老京官的,一路往前冲的,是个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兵科给事中鄢淮,清君侧的口号也是他最先吼出来的,他仿佛看到了青云大道在脚下延伸出去。   承天门前,要是官兵揍了他,不对,揍了他们,再揍死个老头儿,他就此扬名立万不,太后和陛下面对群臣激愤,那京察也就得悠着点儿了。   完成了搅黄京察的使命,明天,黄色的明天等着他啊。   “哐当……”鄢淮正在美滋滋地提溜着老京官往前闷头冲,一块石头从天而降,直接砸中了他的鼻梁,鲜血四溢。   见了血,他不但不慌不怕,反倒很兴奋,扯着嗓子就要喊,“官兵殴打……嘎”   鄢淮戛然而止,他分明看见,拿着块石头颠了颠,又扔过来的,分明是兵部的同僚,考功司许郎中,旁边还站了十几个官员。   “啪……”直接砸到他脖子上,生疼生疼。   “你,你们疯了?”鄢淮怒喝。   “你们才疯了,同僚们,这些人堕落了,大家,起来呀”许郎中高呼一声,当先举着拳头冲过来。   “诛灭朝廷逆流,还我朗朗乾坤”文兄随后蹂身扑上。   “除魔卫道,我以我血荐轩辕”龙兄不落人后。   “我自横刀向天笑,先弄死你们这帮祸国奸佞”平兄也不是吃素的。   ……   “砰砰啪啪”“啊呀……”“看我海底捞月”“嗷呜……”   两伙文官顿时厮打成一团,许郎中一群人虽然少,但是战斗力强悍,个个抱定死志,不要命一样挥拳乱打。   反观鄢淮这边儿,截然相反,大家都想来刷声望求宽待的,好处没捞着,先吃皮肉之苦,这可划不来,命可金贵着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乱跑路的人不少,就连沈鲤也是豁出去硬挨了两下,也不还手,就趁乱跑开了。   “打呀……来呀,我去你个败类”许郎中接连揍翻两个敌人,双手又提溜住了一个,气势大涨,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就是十几个嘴巴子打过去。   “你个奸臣,还敢嚣张”文兄凌空一记信仰之跃,把还在穷嚷嚷地鄢淮踹倒在地,骑在他肚子上,没头没脸地一顿爆锤。   承天门前,带队的几个官兵头目面面相觑,愣了好半晌,见那最老的京官已经被打得七窍流血,直抽抽,慌忙遣人入宫报信。   鲜血遍地,一片狼藉。    第三百零七章 人祭   承天门外拳来脚往打成一团,素来注重风仪体统的文官状若疯狂。   鄢淮等人渐渐从刚刚被打蒙的窘境中脱离出来,有的见势不妙撒丫子跑路,有的却是被激了凶性,开始玩命儿的厮打起来。   因为对方人多,许郎中等人落在下风,一开始是文兄骑着鄢淮一顿好打,这会儿鄢淮已经伙同好几个青年官员把文兄压在身下打得嗷嗷直叫唤。   远处西长安街上,有个拐角处的茶馆儿,地势比较隐蔽,视野有很开阔,耿二力带着几个得力属下就坐在临街的二楼凉台上,承天门前一举一动,动尽收眼底。   “大人,这个局面,咱们还用下手收拾他们嘛?”一个白面无须的属官,默默松了口气,虽说是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但他们要是真不分青红皂白把来游街静坐的大臣都给抓了打了,任谁也脱不了干系。   “嗷嗷……”   耿二力皱了皱眉头,眼中有很多不忍,他看着来破坏静坐的文官有一个被踹在腰眼儿上,硬邦邦扑倒在地,咧着嘴仰头大喊,仿佛能听到凄厉的惨叫声,有这些有血性的文官出面,最合适不过了。   “大人,是非之地呀,有宫中禁卫看着,咱们还是撤了吧……”那属官眼巴巴看着耿二力,旁边几个人虽然没有做声,但也有意无意瞄着他。   “不用咱们上手收拾了,但也不能撤,先看看”耿二力没有点破他们的小心思,趋利避害毕竟是人之天性,但他也很不放心,眼睛盯着承天门前的宫禁侍卫。   按照制度,承天门、长安街这一线,由旗手卫、金吾前卫还有燕山右卫、虎贲卫共同负责,每日各个卫所都有一名百户轮值,各个卫所轮流派一个千户统带,但那里四五个百户战战兢兢的,没有个千户出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   “大人,你看那边,那个百户,在干什么?”有个络腮胡小眼睛的属官噌地站起身来。   鄢淮这下得意了,他把土肥圆文兄按着好一顿痛殴,直让他蜷缩成一团,躺地上直抽抽。   站起身,鄢淮顾盼自雄,旁边的都是同道中人占上风,只有那许郎中,看不出来,还挺能打,到处游走,不让人逮住,抽冷子下狠手,被他揍翻的已经有十来个了。   鄢淮眼神一厉,都怪这个祸害,得空了再收拾这货,他眼神四处游走,定在一个旗手卫的百户身上,眯着眼睛狠狠瞪一眼,摆摆脑袋。   那百户踌躇片刻,不知想到什么,下了狠心,扬声大喝一声,“弟兄们,这些大人可不能出事,咱们快去拉架,不能再打了”   吼完,不等其他几位百户有所反应,他当先冲出来,他身后的旗手卫官兵也跟着撸袖子上阵,看他们双眼冒光,杀气腾腾的模样,并不像是如他们上司所说,拉架来的,倒像是来收拾人的。   百户疾奔几步,从腰带上解下一根黑漆短棒,抡圆了,带着风就朝蹦跶的最欢的许郎中头上狠狠敲过去。   “当啷……”一声清脆的响声,并不见百户所预料的砸碎西瓜,红瓤子遍地,而是被一把剑柄给格挡住了,剑柄上头还有铭文,上头写着割鹿二字。   耿二力早就在关注他们,自然没有让他们得手的道理,京官文臣打内战只是一笔烂账,亲军武官打内战,也未必就说得清楚。   “弟兄们,旗手卫的混账行子胆大包天,竟然想给陛下头上扣屎盆子,把他们全都拿下,敢有反抗,格杀勿论”耿二力大咧咧下令。   “是,大人”锦衣卫冲过来的足足有四五百号人,众多兵将听到命令,二话不说,拎着绣春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狠抽,就数那个面白无须的汉字揍得狠,左右开弓,转眼就打得好几个旗手卫官兵头破血流,入娘的,拾掇文官倒还有些心虚气短,揍旗手卫那是一点儿负担都没有,二十六卫亲军里,打听打听,锦衣卫的爷爷们有没有怕过谁?   “耿二力,杀害亲军,你要,你要造反不成?”眼看自己的几十号人没片刻就全都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拍倒在地上,有几个硬气的想拔刀子,直接就被砍死在当场。   “好大的帽子,爷们儿也是亲军,招子放亮点儿,给老子趴着吧你”耿二力懒得拔剑,直接连鞘抽在百户后脖颈,留下半尺长一道厚厚的血棱子,利索的把他拍倒在地。   “给我拿下他,留活口,封锁东西长安街,堵住正阳门,文官闹事已经够乱了,谁要是敢火上浇油,给宫里添麻烦,不要留手,打死勿论”耿二力振臂喝令,早有锦衣卫熟练地把百户下巴卸了,倒攒四蹄,捆成个猪猡。   其余人等,在千户们带领下拉开防卫线,除了承天门北边这一条线外,东西南三个方向,全都封了。   “耿,耿大人……”另外几个卫的百户见状站不住了,跪着行了礼,哆哆嗦嗦的。   “怎么?朝宫里报信了没?有没有旨意下来?”耿二力侧身追问。   “还没,没有,传信的时候,还没打起来”虎贲卫的百户回了一句。   “再派人传信,就说,快打死人了”耿二力转过身,看着锦衣卫控场之后,鄢淮那伙儿人不仅没有平息,反倒困兽犹斗,更见疯狂的斗殴行为,心下戚戚然。   “是,已经安排下了,那这边,这边要不要干预一下,搞不好,真会出事……”   “是呀,耿大人,你可是咱们的主心骨儿,你看看那几个大人,跟疯了似的,后来的这二十来个,恐怕都撑不住了”   “本官只是适逢其会,你们的行止自行决断,当班千户何在?”耿二力硬了硬心肠,拒绝领头。   “大人,本该由旗手卫的隋千户当值,却一直不见人影,我等也不知端的”   “好呀,旗手卫,这旗手卫,是要逆天了吧”耿二力牙关咬紧。   “啊……”“嗷嗷……”“哦呜……”   几声惨叫传来,却是蹦跶的最欢的许郎中终于被鄢淮带人堵住,按倒在地一顿痛打,鄢淮犹自不解气,大计泡汤,青云无望,都特么是这作死的许郎中害得,他从衣服里抽出一把匕,狠狠攮进了许郎中的胸腹之中,鲜血四溅,喷得他满头满脸,形如恶鬼。   到了这步,耿二力也无法坐视不理了,喝令众人一起上前把两边人马分隔开来,全部扣下,鄢淮被抓住,一边痛骂,一边大笑,披头散,满脸血污,如疯似颠。   除了受了重伤的十几个人送医,地上,却是已经留下了六具尸体,除了许郎中,余者五人都是静坐一派的,年岁都偏大。   耿二力闭了闭眼睛,指示下属先行收殓。   卓哥儿,卓哥儿这是要人祭么?    第三百零八章 奇葩嘴脸   自承天门向北,过午门,进宫城,折往东,再过会极门,两重门之隔,约三千步,有一个宫殿群,左侧的是文昭阁,右侧的是文华殿,文华殿正殿是廷议的场所,东西两侧厢房,就是内阁值房,内阁阁老们和中书学士,都在这里办公。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内阁也如是。   中书学士们除了固定分派在哪个阁老身边的之外,八成人手都是公用的,分票、建言、刍议、参阅等工作都是这些中书在做,阁老身边的固定中书俨然各成一派,手底下都有一队人马,成了阁老强势弱势的鲜明风向标。   目前来,张佳胤阁老跟张居正辅分庭抗礼,不仅不见颓势,相反还长期稳占上风,申时行新晋,固定中书就寡淡了些,鲜少有人逢迎帮手,分来的奏折都很是棘手不,票拟又没人协助,参阅资料什么的,都得亲身往各个部堂院寺奔波,往往焦头烂额,被阁老选为固定中书本来是件美差,但是到了申时行的固定中书这里,反倒苦不堪言,怨言丛生。   自新的京察方案通过廷议之后,内阁的江湖有了微妙的变化。倒不是张居正辅终于捡起了属于自己一把手的威风,他跟张佳胤身边倒是有人来有人去,总体上仍然胶着,不分上下,反倒是往申时行阁老身边凑合的人多了一大批,他的固定中书也能扬眉吐气,不用劳劳碌碌,做些指使人的清净事就好。   这个情势,让张居正大失所望,他觉得他有些看不懂了,这些京官怎么不分好赖呢?   他也不想想,如今围绕着京察,两虎相争,愈演愈烈,就跟个大漩涡似的,除了那痴心妄想,贪图一步登天的,想着要投个机取个巧,搏上一搏,大家心里面,还是想着稳妥居多,毕竟大家已经是内阁中书了,离权力中心近在咫尺,犯不上再去冒险,避开博弈双方,找个避风港待着,方为上策。   “哎呀,为了这京察,张尚书可是夜以继日啊,这又是一份折子,要调阅中枢各部的账目呢”张居正坐在自己主位上的办公桌旁,提高了声音着。   “哦哟,这里还有一份儿,张尚书真是国之贤臣,这是要,要派员走访邻里,这是考察德行的,这份儿压力,真是前所未有”张居正还上瘾了。   “这是张总宪的,啊哈,要搞上下两条线的交互评议啊,真是用了心思,煞费苦心呐”张居正没完没了。   “辅大人所不错,张尚书和张总宪,戮力实施京察,呕心沥血,宵衣旰食,要是还有人串联反对,才真是黑了心肝”张佳胤大力表扬,调子比张居正还高。   “嗯哼,这也不必,张尚书和张总宪只是在认真贯彻廷议精神,但是广大京官还是有表达诉求的权利的嘛,集思广益还是要的”张居正赶紧兜回来,心中暗恨。   “哦?辅大人此言何意?莫不是张尚书和张总宪对廷议决策有异议乎?这可不行,朝廷决议既出,岂容阳奉阴违,带着情绪做事情,难免不出纰漏,南京那边的吏部尚书马自强和户部尚书方逢时享有大名,都是干练老臣,不如轮换一下,让这两位进京来,把京察执行好?”张佳胤赶紧跳出来,忧心忡忡表示人事布局有问题。   “不必,不必,张尚书和张总宪,素质是有的,有的,咳咳”张居正被狠狠顶了肺,脸上的笑意也绷不住,环视左右,见中书们普遍无动于衷,不由颇为沮丧,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有老夫给你们撑腰,你们怎么就不起来抗争呢?   “阁老,阁老”一个青皮中书着急忙慌地扑进来,绊在门槛上,摔了一个五体投地。   “怎么回事?起来慢慢”刚才一直保持静默的申时行一跃起身,目光灼灼盯着那中书,京师最近的躁动气氛,他是很忧心的。   “阁老,承天门外,承天门外有官员聚集,宫禁亲军前来报信,请阁老做决断”中书努力喘匀了气,指着南边儿,满脸焦灼。   “哦?那亲军何在?叫他进来查问详情”张居正了话。   “的虎,虎贲卫当值,当值校尉,情急……”来报信的是虎贲卫的一个校尉,他进来就跪在地上,话都不囫囵。   “什么?混账,官员聚集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为何才来禀报?半个时辰五里地,你是爬过来的么?”申时行怒不可遏。   “阁老息怒,的,的在午门和会极门反复被盘查,这才耽搁了时间”校尉惊愕之下啊,全身觳觫,舌头倒是捋直了。   “哼”申时行冷哼一声,转向张居正,“辅大人,咱们还是上报太后娘娘请旨吧”   “不急不急,这个校尉,你姓甚名谁?仙乡何处?高堂贵姓?可有婚配?子嗣何如?”张居正却一点儿都不急,反倒屁股在官帽椅上坐瓷实了,淡定问,四六不靠。   “,的,名叫,咳咳……仙乡,呃呃……我妈姓张”校尉越窘迫,咕噜咕噜半天,只出一句有用的来。   “哦?那令堂可有本官是本家,也是一番缘分呐……”张居正唏嘘不已。   “辅大人,事不宜迟,不能再耽搁”申时行见张居正那一派雍容自在磨屁股的模样,不出的愤懑,“兀那校,承天门外现在情形如何?”   “诸位大人怒气冲冲而来,振臂高呼清君侧”校尉对正经事是比较感冒的。   张佳胤脸色顿时难看,这特么为个京察,至于祭出这么个大杀器?   “阁老,下官先去弹压一番,还请您禀报娘娘,早做处置”申时行眼眸一厉,顾不得什么规矩,直接跟张佳胤了,转身就走。   “且慢,既是宫外出了事,断然没有蒙蔽太后和陛下的道理,我等还须先行进宫为上,涉及文官群体件,不能擅做决断,内阁一体,为免包藏私心之讥,你我一个都不能少”张居正也不东拉西扯了,反倒神色严肃,要去禀报太后。   “也罢,这便走吧”申时行瞪了瞪眼,无奈放弃。   “嗯,为免御前失仪,待老夫先更衣”张居正又出幺蛾子了,要上厕所。   “你……”申时行青筋暴跳。   张居正上的估计是个大号,等他出来,又是一炷香过去了。   “阁老,阁老,打起来了,承天门外打起来了”三位阁老还没出门,又有个青皮扑进来报信。   “混账,亲军官兵怎敢如此无礼?怎敢不奉旨意就滥施刑罚,此事必得有个交代”这次张居正一蹦三尺高,满脸义正词严。   申时行眼睁睁看着张居正继续他的表演,无力感爬满全身。   “走,走,我等定要去看看,这亲军官兵把我京官精华糟蹋成了什么样子?呜呼”张居正满脸的惨不忍睹,还干巴巴的哀嚎了一声,拎着袍服一溜跑,那叫一个矫健。   大家伙儿三步并作两步,跟在辅身后,张佳胤和申时行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也跟着去了,要是不去,保不齐又有什么恶心人的事儿呢。   到得承天门外,张居正不顾气喘吁吁,看着六具尸体,十几个重伤号,一阵呜咽,“天哪,堂堂清流华选,堂堂京官大臣,竟然遭此厄运,何物狂徒?何物狂徒?胆敢毁我大明栋梁,呜呼”   “辅大人,请节哀,诸位大人互殴致死,并不体面,不宜张扬”耿二力慢慢踱步过来,等张居正涕泗横流之后,才慢悠悠出言。   “嘎……”张居正脸色大变,嘴巴张大,鼻涕都飘进了嘴巴里。    第三百零九章 参观西夷 ?  同一时间,同一个清晨,承天门外的悲剧在上演,海军衙门里,却是另有一番景象。WwW.⒉   因为处置西夷俘虏的权限被万历小皇帝派给了林卓,按照他的安排,四百多号普通俘虏,就交给耿二力看押,范巴斯滕爵士和纳尔逊主教为的二十多名高层俘虏,都被拘禁在海军衙门,便于就近审理。   “咳咳,林大人,这个,不合适吧”曾省吾今儿个也来了海军衙门,揣着一脑门儿的官司,一下轿子却看到林卓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前来上班,顿时感觉天有点儿黑。   “呃呃……曾大人,好巧呀,哈哈哈,今儿个的天气,不错嘛”林卓干笑几声,打个哈哈,大袖一拂,司命卫队一个疾风步,排成人墙,直接延伸到海军衙门内部,里面影影绰绰人影走动,却是看不真切,衙门里走出军器总局的局座大人林如楚,把一行人接进去。   电光火石之间,司命卫队队形演变,拱卫着林卓,仿佛什么都不曾生过,海军衙门门口儿,只剩下马千乘、陈苏和马容三人,在林卓旁边支着架子。   “是不错,是不错,碧空如洗,旭日东升,煞是个好兆头,那朵朵云彩,身姿翩跹,很是妩媚多情”曾省吾眨巴眨巴眼儿,果断没看见,抬着头,对老天爷品头论足。   “曾大人此来,应当没什么大事吧?”林卓这话问的稀奇,脸上也嬉笑着,但是曾省吾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林卓眼底蒙着的层层灰暗。   “大人,有事儿”曾省吾头一次对这个年轻的领头人生出了敬仰,省却了姓氏,心悦诚服的唤了声大人,但却不能如他所愿。   “呼……”林卓长喘一口气,肃手延客,带着曾省吾去了自己的签押房。   “……此次京官串联,阁老毫无动作,万士和却是有异动,他的几个门生故旧也参与其中,有个七拐八绕的姻亲的姻亲叫做鄢淮的,甚至混成了领头人……”曾省吾来说的,都是些坏消息。   “曾大人,鄢淮是李幼滋的门生,素来往工部尚书府上听命的,怎又跟万士和牵连上了?”马容在旁边皱起了眉头,他在京师官场的网络信息,莫不是有漏洞?   “鄢淮是受万士和指使,消息来源可靠”曾省吾淡淡回应,并未解释细节,脸上溢出些光泽,“大人,日久见人心,此言不假,郑振声一直都没有担当,除了扯扯顺风旗,啥也干不了,这次却在暗中使了不少力气,大造舆论不说,还明里暗里的鼓动以暴制暴,动用的,都是跟咱们没什么关联的人”   “嗯,郑振声总算练出点儿胆魄,再浑噩下去,我都要放弃他了”林卓点点头,仰起脸看向曾省吾,有些忧心,“大人行事还须谨慎,目前风浪,并不值得以身犯险”   “我省得,只是如今局面,情势很是不利”曾省吾略有些不自在,“大人蛰居,我若不……”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林卓也没有深责,心中一阵阵暖流涌动,他冷风热血四五年,这个大明,总算有点不同了。   京察就是个试金石,没有他,大明的土著文官高层有这么多人以各种方式自行动,郑振声一反常态,曾省吾甚至冒大不韪动用职方司密探,他就更有信心了,大明京官有了梦想的种子,就不会坐视不理。   “大人有所预备就好,只盼着京察能渡尽劫波,安然施行”曾省吾压抑住心中的不安,转了话题,“说起来,陈哲将军的封赏,还要请大人拿个章程”   “唔……我正要说这个,海军自成体系,陈哲人才难得,将略不凡,也不适合入海军衙门,就让他担任南洋总督,建制上归内务府海外领地司管领,实质上另起一摊子,海6军都给他配齐,让他去开疆拓土去”林卓的想法早就有了,现在时机已经成熟。   “如此甚好,那我就,就不打扰大人了”曾省吾大声应下,脸上也带了点儿笑模样,心中敞亮,他最担心的是林卓就此萎靡,现在看来,锐气依然在。   “要不,一起看看西夷,开开眼?”林卓盛情相邀。   “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曾省吾没有二话。   众人一道来到关押西夷俘虏的院子里,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月亮门用铁栅封闭,左右两侧各有一方格棱窗,没有看到人,先听到评头论足的声音。   “呀,娘亲你看,那个黄头的眼珠子是蓝色的呀,好怕人”这是可儿的声音,怀孕已满四月的她,活泼不安分如故,一惊一乍的,惹得张婉儿和沐焰忙不迭地照料安抚。   “咦,他们会站着走路哎,穿得裤子好奇怪,紧绷绷的,真是不知羞耻”萱萱独辟蹊径,从服装设计的角度进行了严厉批评。   “你们看你们看,那个红头的,脸上那么多斑纹,真磕掺”耿小妹也跟着毒舌点评。   “奶奶,娘亲,姨姨,小姑,让我一下,葵儿也要看”高葵人小力弱,被兴冲冲的妇女们排挤在了外围,跳着小脚,急得了不得。   在院子里放风溜达的囚犯们现了这群人不怀好意的窥探,渐渐聚拢过来,范巴斯滕爵士对这个被圈养参观的待遇非常不满意,情绪激烈,叽里咕噜的大声吆喝着什么。   林家的女人小孩儿们纷纷往后退,这可惹毛了殷勤接待的林如楚,一声喝令,就有一串人马开门冲进去,按住高贵的爵士大人,饱以老拳,打得他嗷嗷直叫。   林卓眼见这乱成一团,颇感颜面无光,挥手斥退行凶的兵丁,把一直在强烈表达自己的范巴斯滕爵士带了出来,还招呼了通译。   “他说,他是荷兰王国的贵族,不应该承受这些非人的待遇,这些参观他的女人和小孩儿,带给他灵魂上的伤痛和折磨,这是不可饶恕的,荷兰王国一定会采取行动表达愤怒”   “爹爹,黄头的怪物,也会说话呀”林家的女眷都避了开去,高葵总算能无拘无束看个饱,拽着林卓的裤腿对黄毛儿口吐人言表示惊奇。   林卓抚了抚高葵的头顶,问道,“曾大人,你以为如何?”   “自以为是,且傲慢骄横,西夷不当人子”曾省吾言简意赅。   “我们的责任,就是要把他们的这份儿傲慢给彻底打掉,给咱们的儿孙,省点儿事”林卓眼泛精光。   “大人明见万里,正当如此”曾省吾很快乐地表示赞同。   “通译,转告他,我最近将忙于公务,无暇来此,待我腾出手了,会来跟他们盘桓一二,请他们稍安勿躁”林卓看着满脸耻辱,看自己跟看仇人似的范巴斯滕,笑眯眯说道。   “大人,大人,宫里田公公前来传旨”海军衙门的门官儿来通传,后面就巴巴地跟着田义。   “哎哟,我的林大人呐,快点儿,走着,出大事儿了,曾大人也在,同走同走”田义上前,薅住林卓和曾省吾就往外头跑。 第三百一十章 文华殿廷鞫   文华殿,文武群臣毕集,又是一场廷议。   林卓和曾省吾走进来的时候,文华殿已经挤了个满满当当,文臣最低的是六品的青色鹭鸶补服,武臣那边最低的也是六品的青色彪补服,比以往廷议的五品级别大大降低,再细细一看,有些人已经老态龙钟,白苍苍,竟是连已经致仕的在京官员都在列。   林卓和曾省吾刚刚找到自己的坑位蹲上,御座上的李太后就开口了。   “青天白日之下,闯到宫门口闹事,这大明的江山出了鬼了”   “要是有人以为我孤儿寡母可欺,那就真打错了算盘”   “这大殿之上,谁忠谁奸,谁阴谁狠,莫要以为披着一张人皮本宫就分辨不清”   冷冽的声调,冰冻了这三伏天,开口就是三连击,惊得大殿内外鸦雀无声,今日势必不是善了之局。   林卓脸上无悲无喜,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把承天门前的事件探听得清楚明白,田义也不会瞒着他什么,饶是他头上顶着大局,肩上担着重担,面对这可预料的死伤,也无法全然释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心里也揪得慌。   “臣等万死”听到太后娘娘这番含愤而出的话,大臣们谁也受不住,跪倒一大片。   “哼,都起来吧,说说你们的高见,这皇宫前文臣互殴,该怎么处置?”李太后本就余怒未消,说到这个,更是怒气再起,“青史上,也要浓浓地落上一笔,这大明的臣子都是赤胆忠心,一个个豁出性命也要给皇家点颜色看看”   “臣等万死”这话一出,众位大臣又站不住了,再次跪了下去,林卓这等身强力壮的倒还好,一起一伏不当回事儿,可怜那些致仕老臣,前面那一跪都还没有缓过劲儿,又得挣扎着跪下去。   “行了行了,别万死了,有事说事儿,说完事儿再去死”李御姐没好气地摆摆手,抿了抿嘴唇,心有所感,伸长了蝤颈,在一片人头中找到了林卓的位子,想到锦衣卫耿二力的突然出现,她隐蔽地皱了皱眉头,但愿这出大戏,跟这冤家没有干系,要不然……   “臣请令锦衣卫北镇抚使耿二力、兵科给事中鄢淮、监察御史文天正以及承天门亲军百户等人上殿,当场鞫审,备说情由,理清关碍,才好定夺孰是孰非”申时行出列了,眉梢眼角虽然很是悲戚,但总体还是还是很振奋的,沸沸扬扬的暗流,以这种方式落幕,虽说关乎人命,凄惨了些,从政治角度,却非常有利。   “准,本宫也听听,到宫门口殴人致死,他们安得是什么心”李太后挑挑下巴,眼睛里凌厉无比。   “咔咔咔”耿二力雄赳赳气昂昂踏步上殿。   “窸窸窣窣”鄢淮五花大绑,双眼迷离,上来了。   “咚咚咚”土肥圆文兄也被捆着,分量不轻。   “哒哒哒”承天门神隐的当值千户和其他亲军百户像是做贼似的,点着脚尖就进来了。   “臣耿二力奉命巡查京畿,偶然现承天门外有所异动”耿二力官爵最高,当先陈述,“近百文臣群殴,有许多年长的已经躺在地上,事关重大,臣先行封禁现场,因值守千户不在,两拨传讯校尉派出近一个时辰不回,未得旨意,臣本不敢擅自做主,然而这位鄢淮大人向旗手卫的百户做了眼色,意图对文大人等人施暴……后鄢淮又以短匕刺死兵部许郎中……人命关天,臣不得不断然行动,扣押双方,伤者送医,亡者入殓……”   “哦?你只是适逢其会?”李御姐暗暗松口气。   “是,臣处断不及时,致使许郎中丧命,罪该万死”耿二力跪地请罪。   “臣有疑问,耿大人乃是镇抚使,本职乃是讯问捕拿,身份又贵重,断无亲自巡街的道理,为何今日大异往常?”工部尚书李幼滋出来就找茬儿,鼻孔里喘着粗气,看耿二力的眼神凶狠无比,孽畜,坏老夫大事。   “刘都督因故将本衙其他堂口人手全都派往城外,只余下缇骑和北镇抚司,缇骑不能巡街,人手捉襟见肘,下官只好披挂上阵”耿二力不慌不忙,心下暗自为刘守有的稳妥安排庆幸。   “那刘守有为何要将锦衣卫人手全部派出,必然是有见不得人之事?”李幼滋咬着就不放。   “咳咳,李尚书慎言,锦衣卫乃是独立法司,本都督如何行事,由不得你信口胡柴”刘守有站在武官那边,这时候也不得不出面辩驳,只是他一脸的不耐烦和懒得解释,深深伤害了遭遇重挫的李幼滋。   “事无不可对人言,刘都督若是心里没鬼,为何藏头露尾,见不得人?”李幼滋是了狠了,今天老夫豁出去,不咬下你们一块肉,算你们皮子紧。   “李幼滋,休得胡搅蛮缠,今日廷鞫宫门殴斗,不及其他”李太后眼睛闪了闪,出面镇压。   “呜呜呜……娘娘三思,三思啊,锦衣卫行事颇有蹊跷之处,其中必有猫腻,万不可轻易放过”李幼滋啪叽跪在地上,干嚎几声,就开始叩头,连续叩了好几个,脑门儿青了一片。   李御姐张口结舌,有点儿无语。   见到时机有利,潘晟和张瀚也先后出来好一通胡搅蛮缠,偏生刘守有又不好实情以告,大规模的廷鞫活动,有滑向闹剧的危险。   林卓越众而出,无视李幼滋的表演,直捣中宫,伸出手指指着鄢淮,“你说,聚众前往宫门意欲何为?勾结亲军意欲何为?身怀利器意欲何为?”   “林卓放肆,锦衣卫之事尚未理清……”李幼滋果断缠了上来,不让林卓有机会翻篇儿。   “住口”林卓动了真火,怒斥一声,瞪着这个死胖子,“臣弹劾李幼滋恶意扰乱廷鞫,胡搅蛮缠,大失人臣之体,意图掩盖真相,居心叵测”   “臣附议”   “臣等附议”   ……   林卓上来就动了总攻,专业咬人一百年的青年军毫无二话,一扑而上,其他看够了李幼滋拙劣表演的大臣也出列踩人,呼啦啦百十号人,铺满了整个大殿的通道。   “臣附议,李幼滋行为不检,应予逐出”申时行最后言。   “不用逐出,李幼滋遮遮掩掩,肯定是有大有嫌疑的,正好耿二力在这里,直接拿下锦衣卫诏狱,籍没其家,严加讯问”李太后也是满心恼怒,直接给李胖子上荤菜。   门外的大汉将军听令进来,把蹦跶不起来的李胖子逮了出去。   “鄢淮,回答林大人的问题”李御姐看向那个一脸奸相的贼子。   “我等正义之士,聚众静坐,请求陛下和娘娘,废除京察恶政,诛除林卓这个奸邪”鄢淮大义凛然。   “荒谬绝伦”林卓毫不客气给骂了回来,“京察之政,乃是廷议做出,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张尚书和张总宪戮力施行,你若反对,廷议之上为何不见你有只言片语?若一心为国,为何勾结亲军,图谋不轨?为何私藏利器,谋害同僚?”   林卓连续追问,句句诛心。   “你,你……”鄢淮哑口无言。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世间公道 ?   鄢淮一时间气沮,林卓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逮着鄢淮一阵狂喷,“你到底是为大明江山着想,还是为你自己的官帽子着想?你自己心知肚明,你不是想废除恶政,也不是想除掉谁,你是想邀名卖直,沽名钓誉”   “血口喷人,血口喷人……”鄢淮哆哆嗦嗦,眼神闪烁,不再搭理火药味儿太浓的林卓,转而哭天抢地,“娘娘啊,娘娘,臣一片为国为民之心,死不足惜,惟愿娘娘顺应天道,罢黜恶政,扫清妖邪”   “娘娘,鄢淮行径固然有不合时宜之处,出发点却是一颗忠心,还请娘娘宽宥……”有位掌道御史大人心肠很软,被鄢淮的表演打动,出来为他求情。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臣大大不以为然”沈一贯作为左佥都御史,也是那位御史的上司,恶狠狠打断了手下人的妇人之仁,“鄢淮行径岂止是不合时宜,勾结亲军,他是想要做什么?这次可以刺杀同僚,下一次呢,莫不是要行刺陛下,行刺娘娘?此等胆大包天的狂徒必须要严加惩治,连根拔起,绝对不能留”   “娘娘,臣弹劾沈一贯,风闻入罪,行事酷烈,有辱官箴”潘晟见状,跳出来鸣不平,要耍一耍林卓刚刚用过的招数,看看能不能把沈一贯弄下去,就算不能,也要搅乱这个危险的话头。   “臣等附议”张瀚等人跟他心有灵犀,也带了一群小弟出来附议。   “朝廷廷鞫,言者无罪,诸位爱卿平身”李御姐瞟了一眼被晾到一边儿的林卓,察觉到这起事件并不太单纯。   “是,娘娘,臣妄言了”潘晟从善如流,果断把话吞了回去,然后这个老不要脸的就站在大殿中央,接手了审问工作,“文天正,你与许郎中等二十余人在承天门外聚众,所为何来?”   “臣等听闻有恶徒逆贼,阴谋串联,意欲搅扰国政,败坏廷议革新成果,重回********的堕落之路”文天正,也就是那个幸存的土肥圆带着圆脸上的淤青挺胸抬头,毫不讳饰,“臣等怒发如狂,为保全进步风气,给那些蝇营狗苟之徒当头棒喝,故而在承天门外等候,阻止他们阴谋得逞”   “也就是说,是你们先动手殴打鄢淮等人的?”潘晟敏锐抓住了亮点。   “不错,名教罪人,人人得而诛之”土肥圆文天正转脸瞪着鄢淮,犹自双眼充血。   “真相大白,真相大白啊”潘晟喜翻了心,蹦蹦跳跳就要盖棺论定,“文天正等人恶意寻衅滋事,殴打同僚,罪证确凿,请娘娘圣裁”   “真相大白?哼……”礼部右侍郎郑振声阴着脸出列,“潘晟,既然真相大白,你且告诉我,报信校尉为何被绊住一个时辰之久?当值千户为何不在?旗手卫百户为何意图行凶?”   “不要纠缠这些细节嘛”张居正亲自出来平事儿,慢条斯理,嘴巴里的鼻涕咽下去了,恢复了当朝首辅的气度,“军卫之中武夫贱人杂陈,有腌臜之事,都是寻常,不必过于计较,如今文天正等人知法犯法,殴人致死,才是正事”   “首辅大人大谬”出来批判张居正的,却是户部尚书张学颜,这位重量级的理财能手,没有给自己的前任留下面子,调门儿起的非常阴狠,“臣以为,文臣互殴只是鸡毛蒜皮,有人蓄意窥伺宫禁,胆敢操控禁卫,这才是大事,前者只是意气之争,政见之争,后者,却是意图谋反,是叛逆”   “哇……”“哦……”“一库……”   满朝高官,都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形形色色的叹息声。   “臣以为,张尚书所言是正理,文臣互殴,尽管不够体面,有失身份,方式也激烈了些,都无可指摘,毕竟太祖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文臣绝不因言获罪,故而无论是对京察有异议,还是对异议者有异议,都不当大事”林卓暗暗为张学颜喝彩,开口就为他提供了不可辩驳的法理支持,就是要把事儿闹大,闹得非常大,办成大案要案,用更多的鲜血补偿许郎中的英灵,让这些文官知道,开倒车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反而是亲军这一块,竟然有人能渗透其中,如臂使指,思之令人不寒而栗,国家九鼎重于泰山,今日是承天门,明日呢,奉先门?还是乾清门?”   林卓的狠毒不比张学颜稍弱,奉先门内是养心殿,乾清门内是乾清宫,分别是李太后和万历小皇帝的寝宫。   张四维和张瀚对视一眼,脸上铺满了阴霾,眼睛里的刀子隐蔽地戳向回到队列里的张学颜,叛徒比敌人,是更要恶心的存在啊。   “本宫倒是小觑了你们”李御姐闻言,站起来,焦躁地在丹陛上来回踱步,身上直哆嗦,“倒是想着你们死在宫门口,恶心皇家,挟死逼迫总是有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打起了本宫的主意,林卓,你现在就给本宫审,审个清楚明白”   “是,娘娘”林卓铿锵领命。   “这位千户,当值之日为何不见人影?”林卓缓了口气,转向跪在地上的旗手卫千户,声音很温柔。   “下,下官身体不适”千户却跟被蛇蝎盯上了似的,全身颤栗。   “何处不适?可有脉案?可有药方?身体不适为何不向上官报备替换?”林卓又是一连串的追问。   “下,下,下官……”千户被问蒙了,结结巴巴,无言以对。   林卓直接代他回答了,语调凌厉,跟个小钢炮儿似的,“你没有不适,自然没有脉案,没有药方,因为有人给你打了招呼,所以你不会向上官报备,也不会寻人替换”   遭受林卓言语霸凌,千户反倒静下来了,还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看了十几米外,天子脚下风光得意的林卓,竟似带了点儿嘲弄。   林卓很配合,冲他笑了一下,突然凌空而起,如电光飞驰而至,一脚踹在千户嘴上,踢掉他满嘴牙齿,有一颗,是深黑色的。   “你想死?”林卓伸出手,捏住千户的衣领,直接把千户提溜了起来,又甩手给了旁边的旗手卫百户一耳光,打掉他嘴里的毒囊,一字一顿,“你跟这个旗手卫百户一样,都是跟人勾结,意图制造混乱,嫁祸皇家的逆贼”   这一切都在眨眼间,满朝大臣栗栗危惧,看着突然间神威大发的林卓,抖了好几抖,仿佛看到了外星人,林卓文名大躁,却没人听过他的武名。   李御姐在上面也张大了丰润的嘴巴,尽管床笫之间林卓花样多,本事大,她深有体会,但却真不知道此人竟然武艺也不凡。   林卓把人交给冲进来的大汉将军,转身朗朗宣告,“娘娘,臣以为,鄢淮等人与亲军勾结,反迹彰显,背后黑手必然盘根错节,可恨大明养士近两百年,乱臣贼子,尚且不乏其人,不用重典,无以重振朝纲,不降雷霆,无以还尽忠枉死的许郎中公道”   文华殿里的气温,陡然下降十几度,这是要搞运动? 第三百一十二章 魂兮归来 ?  说起搞运动,大明朝的皇帝们是无能的,除了朱元璋和朱棣父子,耍的一手好大招,动不动就能把朝堂整个清空,杀的文官集团人头滚滚,人人警醒,不敢妄为。WwW.⒉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硬的起来的后来人了,就连玩弄权术炉火纯青的嘉靖皇帝,一个大礼议案,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廷杖打屁股一个招数,还留下了难堪的后遗症,打谁的屁股,谁就名声大噪,成为清流楷模。   眼前林卓杀气腾腾,又当廷捏住了把柄要害,李太后也是一副要大杀四方的架势,心里有鬼的老年同志们,受不了这个惊吓。   张四维这头狐狸也藏不住了,顺藤摸瓜彻查下去,他也要受牵连的,于是打着呵呵出来,想着做些交易,“咳咳,林大人所言极是,京察已经廷议议定,殆无疑问,鄢淮等人无视法度,持械斗殴,亲军也有人鬼蜮行事,必须得严查亲军二十六卫,整肃军纪,听闻中央军麻贵老将军最是擅长治军,暂时统管亲军军纪,也是正合时宜”   “嘿嘿嘿,哎呀,多谢张尚书举荐,这可真是,多谢赏识啊,哈哈,可惜,不巧啊,末将正在操演训练宪兵纵队,这可是大事儿,这点儿能耐也没个分身术杀的,还请张尚书另请高明,海涵,海涵,啊”麻贵点头哈腰,油腔滑调,粗鄙不堪,虽然在京师打晃晃不多,但是年纪大了也不好糊弄,这时候风高浪大的,还有林大人的干系在,老人家还是珍惜身子骨儿,不掺和。   “唔……”张四维眼角抽了抽,心中唾弃,“既是麻贵将军分身乏术,中央军人才济济,不如就请林大人指派得力人手,梳理梳理?”   “亲军二十六卫,除锦衣卫由陛下亲掌,其余俱受兵部节制,彻查事宜,中央军不当插手”林卓冷冰冰回复,不见让步迹象,“反倒是对鄢淮等六十余名犯官的处置,臣林卓,愿意请命”   “好,既然如此,曾省吾,二十六卫的奸贼,你给本宫连根拔起,锦衣卫可以协助你办事,若是还有余孽,本宫唯你是问”李御姐气得直喘粗气,恨恨的加上了一句,“能株连九族的不要斩,能斩的不要关押,能关押的不要姑息”   “臣遵旨”曾省吾洪声应下,看向那千户的眼神儿,啧啧,很不怀好意。   “林卓所请……”   “娘娘,老臣听闻,林大人已经接了审讯西夷俘虏的差事,又要整理内务府的事务,担子太重”这回出面的是个老同志,致仕的原任礼部尚书,七十多岁了,当差的时候三天两头病休,致仕后倒有返老还童的迹象,“再说要追查这事儿,也该让法司出面……”   “多谢老大人举荐,卿鹘当仁不让”刑部尚书卿鹘排众而出,直接堵了那老头儿的嘴。   “你,呃呃……卿鹘尚书勇于任事,胆气可嘉,不过这攸关吏治,还应由都察院牵头比较合适”老头儿倚老卖老,强行回嘴,一点儿不觉得尴尬。   “老大人慎言,京官吏治自有京察,劳烦张四维尚书和张瀚都御史,宫门互殴,事涉人命,更有幕后黑手需要侦查缉拿,刑部责无旁贷”卿鹘也顾不得尊老爱幼了,大声反驳,一点儿面子也不留。   “这,这……”老头儿干不过年轻人,哼哼唧唧地还不打算挪窝。   “娘娘,臣以为,文臣宫门互殴,大大有辱朝廷颜面,大张旗鼓彻查,恐怕不便”张瀚被堵了插手的口子,只好另找门路降温,“再说,鄢淮等人虽然冒失,也不失忠义,若是处罚过严,有伤人心”   “一派胡言”申时行已经是阁老了,架子端起来,眉眼立起来,也是重臣狮子吼,“鄢淮等人身怀利器,殴杀同僚,勾结亲军,无视君父,还敢说忠义?张瀚,本官敢问一句,你忠义否?”   “张瀚大人言辞乖张,大谬不然”赵锦作为张瀚的下属,也完全不买他的账,“鄢淮这等祸国奸臣的人心,有不如无,全部杀灭,正是朝堂大喜,反倒是许郎中这等舍身取义的赤胆忠魂,才是万万不能辜负”   “张瀚无能庸碌,言不及义”王用汲也是张瀚的下属,他的声讨更是激烈,“朝堂颜面怎是放纵歹徒,姑息养奸?惩恶扬善,绞杀凶顽,才是正道,才是朝堂颜面”   “张瀚……杀……天理正义何在?”   “张瀚……杀……大明法度何存?”   ……   有了这两位御史带头,翰詹科道的言官们纷纷出列,无不把张瀚贬损一通,再带上一个喊打喊杀,这就是王家屏和沈一贯等人预先做好的布置了,本打算用来保住京察大局,拯救许郎中等人,但现在,局面逆转,大家群情激奋,反守为攻,要干一番大事业了。   “咳咳,诸位同僚稍安勿躁,张总宪言语有失,本意并非包庇,而是不欲大肆攀扯”张瀚顶风尿尿,过犹不及,全尿自己身上了,惹出了一身骚,张居正不得不站出来,给他缓颊,顺带把张四维没完成的交易再退让一步,“京察决议不容更改,鄢淮等人罪有应得,卿鹘尚书处置即可,亲军应严行纠察,曾省吾尚书处置”   张居正说完,目光直视林卓,他知道症结在哪儿,也知道该找谁交易。   “娘娘,臣坚持弹劾工部尚书李幼滋,狂妄悖逆,公然为逆贼张目,行径可耻至极,虽下到诏狱,犹有余辜,请罢黜官爵,严加讯问,穷究罪责”林卓顾左右而言他,生这种事,不弄死一个大块头,他心里不安。   “臣,附议”张居正痛苦地点了头,这是自王国光之后,被林卓当面敲掉的第二个臂膀,两个膀子都断了,撸都没法撸。   “准奏”李御姐坐山观虎斗,渐渐也品味出点儿味道。   “兵部考功司郎中许大人,一腔碧血,抵抗奸邪,壮烈殉国,应予美谥厚葬,树碑立传,牌坊旌表,以慰在天之灵”林卓缓缓跪倒在地,深深叩,眼圈渐红。   一个兵部司官到海军衙门求见,进门就愣头愣脑问道,“林大人,陈哲将军该怎么赏?”   再见时,已经血荐承天门,为的,还是力挺自己的主张。   “臣附议,请厚葬许郎中,褒奖忠良”张居正仍是没有反对,事已至此,多做多错。   “臣等附议,请厚葬许郎中,褒奖忠良”这次整个文华殿的人,都跪下去了。   “呜呜呜……”土肥圆文天正,已经被解了捆绑,心有所感,痛哭失声。   呜咽声在文华殿上空盘旋回荡。   魂兮,归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泰山与鸿毛   文华殿廷鞫之后,天渐渐入秋,气温也凉爽了下来,京师百官的心更凉。   工部尚书李幼滋无德无能,贪腐成性,暗中指使门生蓄意生事,勾连亲军,阴图不轨,着斩抄家。   工部给事中鄢淮等上下七十二人,不忠不义,殴杀同僚,斩抄家,株连三族,已故官员得以宽免,举家流放,五服之内,三代不得科举。   京师菜市口,天天人头枕藉,有白苍苍的老者,也有蓬头稚子,哭声震天,血腥气久久不散,民众却不畏惧,口耳相传之下,这些罪人个个都是穷凶极恶,面目狰狞可憎,无人怜悯,街坊邻里之间,反倒尽是咒骂声。   刑部尚书卿鹘犹自不肯罢休,做交易是做交易,不追究幕后黑手,但是摆在面上参与了的,就断断没有放过的道理。他组织精干人手,顺着游行路线,追究到文思院集会,将参与集会百五十名各级官员,一个不落,全部拘捕到刑部大牢,一时之间,刑部大牢人满为患,全都是有品级的官绅,人人过堂枷号重审,血腥无数。   名义上的带头大哥,吏部右侍郎沈鲤大人,作为唯一一个三品以上的犯官,让卿鹘犯了难,稍一犹豫,私底下询问了林卓的意见,林卓回了一句佛偈,“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卿鹘收到回音,二话不说就把魔爪伸向沈鲤,沈鲤被张四维欺骗利用,又见西风渐起,黑云压城,廷鞫之后又遭到张四维连连出手恐吓,本就已经忧心如焚,吓破了胆,在卿鹘率众上门的时候,惊骇之下,当即嗝屁,倒落得个清净。   刑部卿鹘之名,迎风高企,盖过了东厂和锦衣卫,令人闻之色变。   文的一边,杀的人人遍体生寒,武的这边,作为张居正懒得搭理的弃子,曾省吾更没有顾忌,他专程请了李太后的懿旨,借调了御马监腾骧左右卫的兵马,跟锦衣卫一起,把旗手卫下属的五个千户所,从指挥使到兵丁,无论是宿卫还是銮仪使,分散圈禁羁押,从承天门那天的当值千户和闹事百户入手,严加讯问,顺藤摸瓜,枝枝蔓蔓的,牵连出亲军一大片高层,自百户起跳,最高直至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正一品的武官。   因为兵部并非法司,不能像卿鹘那样直接行刑,经由通政使司上报给李御姐,厚约六寸的奏折,人名密密麻麻,两百多号有罪人等,绝大多数都是砍头大罪,李御姐早就怒气冲天,有意要给亲军二十六卫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只字不改,全数核准,给刑部即刻明正典刑。   菜市口才静下来没几天,就有来生意了,这一次的人头比上一次的更猛更汹涌,这下子,不说当其冲的亲军上下,战战兢兢度日,就连置身事外的老百姓,都给吓得不轻,连着好几天,京师治安好到极点,人人彬彬有礼,走路轻手轻脚,说话轻言细语,初来京师的外地人,不了解内情的,看到京师风尚如此,不由心生敬仰,竖起大拇哥,“善之都,果然良善”。   承天门流血事件,以更大规模的流血告终,这些人戴着罪人帽子,株连的事有不少,家人畏惧,连收尸的人,都很少有,任由顺天府的兵丁衙役草草包裹,扔在大车上,丢到城西阜成门外的乱葬岗了事。所谓身后哀荣,无从提起。   同样都是死,许郎中的死,绝不相同。   大明的京师以左武右文营建,许郎中的住所本来在城东的教忠坊,然而,为了旌表忠良,李太后下旨,赐下赙仪,让其族伯驸马都尉许从诚在城西咸宜坊的公主府代为治丧。   今日是许郎中的“五七”,丧家的大日子,许从诚大清早就打了自己的二子一孙到大门口迎宾举哀,门口儿一片雪白,朝中同僚同道的官员、世交晚辈还有些各类身份的仰慕者,都来到许从诚府上。   熙熙攘攘,人人叹惋,面带哀色。   临近午时,一长串的马车出现在了许家大门口。   只看两侧的随扈守卫,众人就知道是谁到了,马千乘的人脸辨识度算是很高的,京师高官的得用家人多半都认得他,何况还有司命卫队,他们的装备服饰也与众不同,这个架势,在京师,是独一份儿。   林卓到了。   许从诚的长子赶紧打身边的管事入内通传,自己带着弟弟和儿子迎上前。   马车脚踏布好,林卓迈步而出,穿这身素蓝色细棉布衣,腰带上还缀着块白色麻布。   后面那一连串的马车里,走出的,有官员,有士子,官员不多,约莫二三十人,有林卓的詹事府同僚,也有万历二年的林卓同年进士,六品七品的是主流,天择学社和海权社的头面士子就多了,林林总总一百多号人,携手而来,都是差不多的装束。   “有劳林大人亲至,鄙人深感不安”许从诚亲自迎出门来带着子侄弯腰施礼。   “都尉大人客气了,许郎中是大明忠良,也是革新先驱,功在家国社稷,林卓敬佩不已,英灵将远去,不送一程,林卓于心不安”林卓伸手扶住,惆怅追忆满怀。   “有如此族侄,光耀门楣,也是许家幸事”许从诚清癯的脸颊,哀伤中透出些挣扎,显然,被卷进朝政风波里,并不是他本意,肃清一请,“林大人,您请”   林卓进入灵堂,注目棺椁良久,才三鞠躬凭吊,三柱清香点燃,模糊了林卓心中的愧疚。   “文大人、龙大人等人笃守正义,涤荡士风,不愧名教功臣”林卓又跟旁边照料打点的土肥圆略略交谈,满口溢美之词。   又对许郎中的遗孀幼子安抚道,“斯人已去,还请振奋精神,许郎中献身国家,我们都不会忘记,些许奠仪薄礼,聊表寸心”   旁边,马千乘奉上礼单,饶是林卓豪富之名早已驰名京师,看到那长长一串金石珠玉的礼单,众人也是张口结舌。   许郎中的遗孀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见状就要推辞,林卓摆摆手,看向他的小儿子,虎头虎脑的小子,看上去五六岁,跟高葵相仿,即便脸色不好,也是灵气不凡,“此子唤作何名?若是夫人不嫌弃,林卓愿收入门墙,以期许郎中忠魂得安”   “多谢林大人大恩,小儿显纯,我儿,快,快快拜见恩师”一直恭谨有礼,面对重金也并无得色的少-妇终于动容,抓着自己的儿子忙不迭往地上按,让他给林卓叩头。   “嗯?”林卓大为诧异,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许从诚身后跟着的小孙子,乐呵呵收下了九千岁麾下的五彪之一为徒。   林卓亲切会见许家家人的时候,与他同来的官员士子们也络绎不绝开始祭拜,气氛庄重肃穆,队列直排到门外去,有那感性一些的,还忍不住抽泣出声。   “圣旨到……”一声尖利的呼叫,打破了哀痛的气氛。   “……钦赐谥号曰忠,加封太子少保,诰封其妻为三品淑人,恩荫其子为国子监生……”传旨的是养心殿的随堂太监,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还侍奉了潞王朱翊镠前来,代表皇帝行了立祭之礼。   消息传开,京师上到阁老,下到各部主事,无不前来吊唁,队列绵延至宣武门里街外,直到深夜酉时,人群才渐渐散去。   京师百姓口口相传,许家郎中是个大忠臣,为奸臣所害,皇帝老子都来拜祭了的,也是群聚前来致哀,人潮熙攘,通宵达旦不休,以致临近几个坊市为之一空。   哀荣极致,不外如斯。    第二百一十四章 好大一缸醋 ?  养心殿,内室。WwW.⒉   林卓一身恭谨,面无异色,三两步外的李御姐一脸探究。   他们刚刚商议了陈哲的封赏事宜,对林卓提议的让陈哲担任南洋总督,实质性开启海外领地,自无异议。   室内静了一会儿。   “这一出,你心里有数?”   “臣没数,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买上一两盒,咳咳”林卓话赶话把恶心人的广告词都搞出来了,赶紧刹住,“臣知晓京察动大手术,不会太轻易,会有人铤而走险,之所以没做出任何反应,是想看看,若是没了臣……”   “住口”李御姐神情不善,厉声呵斥,苍白的脸颊上青筋隐现,惶急之色毫不遮掩,“大明一直都有你,怎会少了你?你连二十岁都不到,弱冠之年,身强体壮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作甚?”   见李御姐动了真怒,林卓哭笑不得之余,心中暖暖的,赶紧解释,“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身体没有问题,恐怕不得不长命百岁,只是朝中大事,臣也不当太过出位,凡事都插手,事情是顺心了,只怕身上的干碍也多了,臣不耐烦”   “你是怕干碍太多,还是怕权势太大?”李御姐白了他一眼,一口道破。   “眼下尚好,辅大人身体康健,申时行大人也正当壮年,还有张四维尚书插科打诨,臣这点儿微末道行,都仗着些年轻朋友们支持,吵架可以,还不到呼风唤雨的地步”林卓说的也是实在话。   “不管怎么说,这一局,你又是大获全胜了”李御姐带着些叹息,看着英气勃勃的小情郎,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不是臣获胜,是士林觉醒了,开阔了眼界,他们也不甘于只做守户之犬”林卓感觉空气都舒心多了,来大明五年了,折腾来去,身边拥趸无数,心灵仍然孤独,这次事件后,他总算不是踽踽独行。   见林卓一脸惬意,李御姐脸上莫名其妙的飘起一抹飞红,有些嗔怨地泼冷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京察惩治两成京官,这个担子谁都不愿意挑,保不齐张四维受不住,就撂挑子请辞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林卓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正色反驳,“娘娘想差了,张四维尚书,绝不是这种人”   “噗嗤……”李御姐失笑,想想张四维的没皮没脸,热衷钻营,倒也确实不像是会主动放权的,“沈鲤和李幼滋都处置了,那吏部右侍郎和工部尚书的缺,你可有人选?”   “臣,真没有”林卓麻溜撒手,这是他的习惯,就算是有想法,他都是私底下谋划,从来没在李御姐面前争取过任何坑位,避嫌避得令人指,何况这两个位子,他的确没什么想法,作为一个天家信臣,在朝廷里能拉起山头,已经足够,成了多数派,那就悬乎了。   李御姐盯着林卓看了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心里觉得林卓见外,酸的慌,但她自己也知道,要是林卓真不见外,举荐了,她又要多思多想,总归是个两难,无法像寻常男女,真正贴心贴肺,摆了摆手,意兴阑珊,“也罢,也罢”   “臣,告退”林卓眼力见儿还是不错的,看到李御姐露出索然之意,就起身说再见。   李御姐心里的酸水喷涌,强行忍住,随口问了一句,“你今日还有何安排?”   “臣将去内务府,主持内设机构和主官的调整工作,其后再去宁安大长公主府上,议定联合在闽浙两广四省开设启蒙学堂之事”林卓老老实实把行程表说了,他可是有点儿忙的。   李御姐听到内务府内设机构,有点儿担忧,林卓要清查皇店皇庄的事情,早就有人跟她打小报告,说了很多坏话,这里面的事儿,牵连太广,历时太久,算得上是个蚂蜂窝,刚要开口提点,林卓就没眼色的说要去宁安府上,直愣愣地又给李御姐酸不拉几的肚子里灌了一大桶醋,酸的牙都倒了。   “可儿也有四个多月了吧,怀着林大人的嫡子,你可要注意着点儿才好,不要对不起她”李御姐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让林卓一脑门儿雾水。   “是,臣自会尽心尽力,可儿每日里除了贪睡乏力,并无其他症状,谢娘娘挂怀”林卓懵懂地把家里宝贝孕妇的情况说了说。   好大一桶醋,猝不及防间就又被强灌下肚,李御姐得酸爽无法言喻,站起身,抬脚就跺了林卓一脚,愤愤然转身离去。   “嘶嘶……”林卓金鸡独立,抱着自己剧痛的脚丫子,压抑得倒吸冷气。   内务府,经过两个傲娇举人和一个官场老油子三个多月的排除异己,剩下的都是些实心干事儿的人,内务府的大局也基本上已经拿捏住,只有皇店皇庄司仍旧漆黑如墨,甚至可以说更黑了,因为那些无法开革的关系户,都被塞到皇店皇庄司里头去了。   林卓来一趟也就是扎个场子,宣布成立境内投资司和海外领地司,海外领地司暂由林卓亲自监管,境内投资司交给了一个老成的商贾负责,此人名叫黄希平,林卓乍闻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个粗糙的江湖人物,实质上却是一个安静的中年男人,一脸淡然,颇有出尘之气。   李路和高士进这种目下无尘的高傲性子,犹自对此人的才干很是推崇。林卓稍微了解了下他的背景资料,原来也是商贾世家出身,因故遭了算计,后几经波折,虽然家产保住了,他也对商场断了心思,听闻境内投资司的主业是保值增值和慈善事业,这才毛遂自荐。   皇店皇庄司仍旧继续在乌漆嘛黑里继续,林卓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放了个话,近段时间要对皇店皇庄进行巡查,依照巡查结果,合并精简,让那些掌柜和庄头们心里有个数。   林卓自然不会那么好心,给这些蠹虫提醒,只不过是让他们各找各妈,早日把他们各自的靠山挑出来,也好早做打算罢了。   除此之外,林卓还给内务府布置了个花钱的任务,让李路和高士进主持,对锡兰岛上,开拓场面、见义勇为、遇难不死的三位商贾缙绅,进行大肆宣扬表彰,可以动用一切的形式,务必要让这三个人变成楷模,变成人人乐意效仿的英雄。    第三百一十五章 造神运动   林卓跟宁安大长公主的会面非常顺利,气氛也很温暖,毕竟这种合作模式,是互惠互利的,嘉靖帝胤血脉不旺,剩下的就只有她和宫里的两个侄子三个侄女儿,单薄得狠了,挂她的名头,做些善事,为皇家增光添彩,也是她作为姑母的义务。   林卓试图给些报酬,算是买下宁安大长公主的姓名权,宁安一口回绝,内务府的钱也都是自家的,左手交右手,还是冲着自家大侄子收银子,怪没意思的。   合作谈完了,宁安大长公主当场交代了公主府的大管事,让他以后向林大人汇报工作,大管事很乖觉,堆着一张乐呵呵的佛爷脸,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认完人就屁颠屁颠下堂走人,一点儿都不耽误事儿。   宁安对大管事的识相很满意,挂着笑意跟林卓扯起了闲篇儿,虽然觉得跟一个寡居的公主密室独处有些不合适,但是碍于君臣分际,林卓也不好强行提裤子走人,一方有意亲近,一方已经情债高筑,不敢接招,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林大人,听说你近日在朝堂上使了一招白鹤亮翅,可见腰椎是极好的”宁安的逻辑略混乱。   “殿下过誉,不过是些乡下把式,粗陋不堪,臣的身体已经被掏空,最近上二楼都有些费劲儿”林卓煞有介事地捶打着腰肢,开始了自黑的不归路。   “咯咯咯,林大人倒是幽默”岂知事与愿违,自黑无效不说,宁安反倒更荡漾了,眼中水波潋滟,“你能想着开办些善堂、蒙学,可见是心地善良的,文武双全,又有生财之道,为你们证婚的时候,我就知道,可儿那丫头,上辈子定是做下了大功德,才让她这辈子掉在蜜罐儿里头”   “是,臣本巴蜀布衣,躬耕于,咳咳,无德无能,得与可儿结为眷属,都是殿下和娘娘恩典”林卓尽找些不容易刺激人的话头儿往下出溜。   “你可得了吧”宁安翻了个娇俏的白眼儿,倒也收敛了起来,身子坐坐端正,“谦虚是美德不假,可也要记着过谦即诈,我只是褒扬两句,又没有朝臣在,干嘛紧张成这个样子,胡说八道的,没得平白玷污了自己个儿”   “呵呵呵,谢殿下关怀”林卓干巴巴应和。   宁安不再看他,转脸看向窗外,作为嘉靖仅剩的女儿,隆庆唯一在世的姐妹,两代帝王恩宠无数,公主府鲜花着锦,富丽堂皇,却也不过是个金堆玉砌的牢笼,冷清得厉害,她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尊贵是尊贵了,也只有个空荡荡的皮囊,跟庙里泥胎木塑的佛祖菩萨,倒是差不离”   “殿下,身世悠悠,何足细思,冷笑置之而已”林卓终究不是硬心肠的人,心里不落忍,“但是生活却是自己的,即便不能轰轰烈烈,也要精心布置,可了自己的心意”   宁安瞅了瞅他,这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公主的高贵出身,可以用来冷笑置之,也是头一次有人触及她心灵底处,眼睛翻了翻,扯出个笑容,“年纪不大,想得倒不少”   静默片刻,林卓起身告辞。   宁安默默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模糊,桌案上,墨迹未干,是林卓赠给她的两个字,是后世一本女性生活杂志的名字。   不,不是知音,是悦己。   陈哲的封赏已经下来了,南洋总督,听上去还是很耳熟,大明两个省或者三个省的大头目,也唤作总督,只是这个是在域外,于文臣来说,并不惹眼,也不稀罕,于武官来说,也算不上美差。   只是后面的一系列动作,让人看得眼红。   中央军二期调派一万五千人,即日开拔,前往南洋总督府驻地苏门答腊岛班达亚齐,海军衙门拨给战斗补给舰船共计三百艘,允许其在闽浙两广四省募水兵两万人,海6大军齐备,又有大块大块的地盘儿,捏着南洋商道。   陈哲顿时炙手可热。   陈哲的风光远远没有到此为止,按照李太后的旨意,兵部和海军衙门联合组织,为陈哲等人举办了一场隆重的授勋仪式,授予陈哲一等蓝海勋章,授予他的副将等16名有功将领二等和三等蓝海勋章,中央军、京营、御马监及亲军二十六卫的高层将领,几百号人济济一堂,眼巴巴看着陈哲衣襟上亮闪闪的勋章,眼馋不已,这玩意儿跟爵位可不一样,实打实的代表着功劳。   这还不是高-潮,为奖掖后进,培养青年一代,曾省吾在京师武学堂,请陈哲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先进事迹报告会,兵部和海军衙门的上上下下全员旁听,武学的举子,恩荫的世袭武官,纷纷自前来,黑压压一片,站满了武学的校场,陈哲等人戎装齐整抵达的时候,获得了狂热的欢迎,好在海军衙门早有准备,光是维持秩序的护卫就有好几百,这才控制住局面,没有引起踩踏事件。   一连串的动作,让陈哲俨然成了军界的明日之星,街头巷尾、茶馆酒楼,无不议论纷纷,提到海军的爷们儿,人人都竖大拇指,打黄毛的,铁血真汉子。   “听说了嘛,今儿个陈将军他们又被国子监拉去了,那场面,好么,好悬没把墙都挤塌了”几个行商凑在一家小酒馆儿,也随大流讨论起了最近京师很火爆的海军,有个络腮胡的,摇唇鼓舌,唾沫星子四溅。   “老兄消息可灵通,国子监?那是文人的地方,把咱陈将军叫去干嘛来着?”说话这人比较自来熟,捧着人说话。   “你可有所不知,锡兰岛上的农先生,承天门外的许郎中,都是为着咱大明在海外开疆拓土哇,不只是国子监,听说礼部的郑振声侍郎也安排了,在福建会馆,连续办好几场的那个啥,报告会,海权社和天择学社的举人老爷们,抢门票都抢疯了,前两日,又打了一场群架”一个比较文雅的商人,捋着山羊胡,怡然自得,仿佛士子打架他有多开心似的。   “嘿嘿,这些举人老爷,打群架还上瘾了,不过,陈将军是武臣,打仗的,让他给这些士子做报告,牙尖嘴利的,一个搞不好就下不来台”自来熟忧心忡忡。   “放心,给这些文化人作报告,那可不是陈将军一个人出面,农先生和许郎中的同道,都要上场的,听说那文大人,要升官了,还是连升三级,啧啧”络腮胡赞叹不已。   “那还差不多,只是可惜了许郎中,英年早逝,来,为许郎中干上一杯”山羊胡举了杯。   “来,干一杯”众人一齐举杯。   “不说这个,听这动静,这海外还真是大有可为,咱们哥儿几个,也得往那边动动脑子,有海军挺腰子,机会可是难得”山羊胡眼珠转悠,想趁着东风干大事。   “这,保险不?咱们家小业小的,可别再出点儿差池”自来熟胆魄比较小。   “你没听说,前段时日,内务府大张旗鼓把锡兰那几个东家,杨员外、董员外还有唐员外,好生表彰了一通,又给钱,又给衔头儿,那三位如今都是内务府的官商了”络腮胡有点儿鄙夷。   “那也不好使,咱们商贾,啥时候入过朝廷的眼?”自来熟犹自不服。   “啧,那三位如今都得了林大人的题词,那可是稀罕了嘿,四个大字,大-国-儒-商,咱们商贾啥时候这么提劲过?你就说,提不提劲”山羊胡很沸腾。   “酒满上,满上,我算看出来了,有海军在,有林大人在,咱们往外边儿闯一闯,正是时候,陈将军不是要招兵嘛,我还想着把家里的小三小四都送到海军去,有这么个机会,咱们就要撑得起来,争这口气”络腮胡也很热血。   “大国,儒商,嘿,咱这大明,还真不一样了”自来熟嘟囔几句,举起白瓷杯,一个人闷了一杯。   他们旁边,几个汉子细细听着他们议论,也听着旁人议论,认真记下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有这效果,不枉了忙前忙后一个多月。    第三百一十六章 难念的经   “这般行事,这般行事,实在……”饶是张瀚对林卓的成见根深蒂固,却也无法说出京师这股风云激荡有什么错处。   “哼,大兴牢狱,大肆屠戮,铲除恫吓朝中正人君子,又这般为商贾贱业,为下贱武夫张目,端的是背弃文华正道,败坏社会风气,实在是名教罪人,是社会渣滓”新任的吏部右侍郎,是张居正的人,姓刘名子淳,是个老资格,与很久以前的蜀中学政官赵固是会试同年,原任户科都给事中,户部尚书张学颜跟张居正分道扬镳,自然容不得一个处处掣肘打小报告的人来钳制自己,趁着坑位出缺的机会,就把他拱了出来,送他高升一步。这位看林卓这个小年轻,不是一般的不顺眼,老夫蹉跎四十年才混上个堂官当当,那厮年不过二十,已经在堂官的位子上起起伏伏两三年,又在朝中搅风搅雨一呼百应,岂不令人恨煞?   张瀚瞟了刘子淳一眼,咂摸咂摸嘴,缄默不语,一来木已成舟,扣这种虚头巴脑的帽子,也就是过过嘴瘾,实在没啥大意思,二来刘子淳刚刚上位,急于在辅面前表现,自己没必要抢他的风头。   “……依我之见,林卓年轻识浅,也就这三板斧的功夫,哼……待我等朝中仁人志士缓过劲儿来,徐徐图之,必能扫除妖氛,镇压奸邪”刘子淳骂了一通,做了总结,满满的都是不屑。   “子淳斑斑大才,今后多赖你出力”张居正笑模样儿的点点头,很是满意。   “不敢不敢,子淳无远略,愿追附辅大人骥尾,做些冲锋陷阵的勾当”刘子淳掩饰不住的得意,还带点儿挑衅的看了庞尚鹏和潘晟两人一眼,论起地位,他们哥仨是相当的,至于左都御史张瀚,他暂时还不敢打主意。   “总宪大人,京察事宜如何?为何吏部动静越来越小?”潘晟懒得理他,他操心的都是大事,为一个眉眼高低都看不透的人物费心思,不值当的。   “呼……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呀”张瀚一脑门官司,敲了敲太阳穴,表情很痛苦,显然跟张四维这头老狐狸共事,让他的日子过得很焦灼。   “哦?张尚书又有什么变故不成?”张居正也习惯了,短暂的合作搞京察,以碰了个灰头土脸头破血流告终,代价不可谓不惨痛,还搭上了李幼滋一条性命,张四维作为一个优秀的墙头草,辨识风向已经是本能,如今西风强劲不可力敌,他绝不会守着节操顶风尿尿,何况今年的京察还不是一般的得罪人。   “岂止是有变故”张瀚笑得很苦很苦,瘫在椅子上,状若无骨,“承天门之前,张尚书雷霆大动,又是查账查档,又是验官纠察,还派员赴各部院磨勘,行事之迅捷令人叹为观止,可惜,承天门之后,他就把文案全部移交都察院,说是吏部职责已经尽到,后面定等下处分,都是都察院的活计”   “岂有此理,若是如此,吏部文选清吏司是摆设不成……”刘子淳插言,义愤填膺,旋即又住口,心下暗自着恼。   “他们会移文案,都察院未尝不可呀,以毒攻毒罢了”潘晟帮着出主意,嘴角飘着一丝嘲讽,这刘子淳真是个天大的棒槌,吏部文选清吏司的郎中可是张居正的大儿子张敬修,费老牛鼻子劲调进京师,又费了牛鼻子劲塞到吏部的肥缺上,没想到,如今,却作茧自缚了。   “移过去也没用,张四维标注个已读,直接还,私底下还交代,说是他已经上了年岁,世界是下官这些年轻人的,要能者多劳,多历练”张瀚已经被折腾的没脾气了,他的脸皮比较薄,资历也比不上张四维,更办不出这么恶心人的事儿。   “哼,岂能如此,这张四维深受皇恩,竟然如此懈怠公事,下官这就回去具折,必须得弹劾他”刘子淳又兴奋了,充满了迷之自信,他要拿张四维立威,展现自己特别能战斗的特质,顺便打开在吏部的局面,又能讨好辅大人,一举三得啊,本官真是个天才。   “唔……咳咳,子淳勇气可嘉,不畏上峰,操守不凡……”张居正嘚吧嘚吧嘚夸了刘子淳半天,才又话锋一转,“如今时机不成熟,子淳暂且收住锋芒,等到合适的时候,一击必中”   “是,全凭辅大人安排”刘子淳得到了高度认可,并不任性,咱的手段摆在这里,啥时候出招都便宜,且让张四维多蹦跶一会儿。   几个老男人又商议了一些琐事,庞尚鹏对林卓前日上的折子有点儿忧虑,“林卓趁着海权学说大兴的机会,提议海军扩编,船政总局旗下的马尾、大连和清河几处造船厂昼夜不停歇,若是得以施行,恐怕权势更炽”   “少南过虑了”张居正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就让他得逞,南洋总督招募两万水兵,这南北两洋水师又要扩编,哪有那么多识得水性的人手?谁有愿意去海上颠簸,通州那边儿,还要招募生员去给官兵讲课,哼,不过是笑话罢了,不值一哂”   “的确如此,林卓几番得心应手,是有点儿膨胀了,咱们乐得顺水推舟,看看他的乐子,也算是补了我心头躁郁”张瀚也是这个看法。   两个大佬意见一致,庞尚鹏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散会之后,张居正交代潘晟,让他拉扯一下刘子淳,这人可用,但是要搂紧了用,不能让他放飞自我,一不注意,就会变成个祸害。   夜色渐深,张居正走出书房,来到二门,看着自家女儿的小院儿,叹口气,踱步进去。   张孜宸的闺房一灯如豆,一头青丝披散着,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嘴角偶尔溢出一些笑意,看上去恬静,婉然。   张居正挥手止住了管事婆子的问安,在窗外默默看着自家的女儿,她已经太久没有对自己露出笑脸了。   一个粉红襦裙的小女孩儿,咯咯笑着奔到自己面前,手里捧着一束雏菊花,仰着脸看向父亲,脸上流光溢彩,泛着苹果红,带着丝丝腼腆。   恍如昨日。   张居正站了良久,叹息了一声,迈步离去,背影萧索。   挑女婿如同买房,得有前瞻性,手快有,还可以买好的,占点儿便宜,手慢了,多花钱不说,还要挨限购。   张佳胤别的不行,抢女婿是把好手,不服不行。    第三百一十七章 贱皮子   南熏坊,林家赐宅,英国公张溶和武定侯郭大成联袂而来。   “林大人,海军既是要扩编,这人手上怕是不便宜,卫所的人丁,虽然多的是地里刨食儿的苦哈哈,没啥大用,但是耐操,随便咋折腾,五个里总有一个能上船的,林大人要是没有啥嘱咐,五军都督府这边行文下去,不多不少也是个助益”张溶鹤鸡皮,看上去比前段时间显著苍老了,嘴里说着话,眼睛一直盯着林卓的表情。   前段时间,自家有些不地道,多少伤了情分,他好容易才等到这么个能卖好的机会,要是没用,前景可是不美妙。   林卓笑吟吟听着,时不时点头,礼数不缺,并无异常。   承天门事件,是一次压力测试,让他找到一群在灵魂深处志同道合的人,那些将会是他成就事业的根基,比如曾省吾,比如郑振声,还比如赵锦和于慎行,但是避而远之的,明哲保身的,甚至暗地里有些逆向操作的,比如万士和,比如眼前的张溶。在林卓眼里,这并不是什么罪过,林卓也没有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王心理,虽不能再以同党论,彼此亲密无间,有限度的合作还是可以的。   非此即彼,非黑即白,只会把路越走越窄。   “老国公费心了,能得五军都督府支援,对海军衙门来说,是件大大好事”林卓含笑点头,很是真诚,“只不过,卫所兵丁,都各有职守,本业也多是务农,安土重迁也是有的,倒不必强令,如实陈述,有志者,尽管报名,无意者,也不好苛求”   “林大人说的是,卫所里,别说是兵丁,就连百户千户的,也都跟个农夫差不离,最多算是个地主,都是没见识的货”英国公顺着接口应承,他本心也不想拉太多仇恨。   “如此,就劳烦二位了”林卓站起身抱了抱拳。   “哪里哪里,同是大明袍泽,海军弟兄,也是自家人嘛”郭大成冷眼看张溶表演,见到林卓已经有了送客之意,当先起身,粗着嗓门儿说道,“前段时日,朝中议论的都是大事,老郭一介粗鄙武夫,总也插不上嘴,帮不上忙,家里这两年海贸,也积攒下了不少海上的好手,人也不多,四十来号人,看林大人怎么分派,是跟陈哲总督去南洋,还是怎么滴?”   “侯爷过谦了,事前事后,你都帮忙不少,林卓断不会忘记,这四十号人,我就作主替陈哲收下了,倒也不必都到军伍里,留几个机灵点儿的,去南洋为侯爷办事也是好的”林卓投桃报李,郭大成一直暗中出力,又是报信,又是帮着彻查亲军,虽说助力不大,至少立场亮得很明,林卓把他引入南洋商道,送他一条财路也只是附带,主要是显示个亲近。   “也行,林大人看着摆布,老郭没二话,哈哈哈”郭大成笑声震天,很是粗豪,只是眉眼间撇着张溶,嘲讽之意浓浓。   张溶有点儿羞耻的灯泡感,眼见郭大成小人得志,心下难堪,“林大人公务繁忙,我等就先行告辞”   “二位慢行,恕不远送,哦,老国公请转告维贤,萱萱近日心绪不佳,据说是因为他失约的缘故,还请他早日来府上做个解释,不然,林卓家中怕是要遭些祸事”送两人到大门口,林卓脸色泛苦,拿着小儿女的事情郑重拜托。   张溶赶忙应承了,说是回去就打家里的混小子过来向大小姐请罪,心中却惊疑不定,林卓此言,像是通过张维贤表达个亲近的意头,也像是知道了什么,在敲打自己。   不过,既是跟林家打交道的大门敞开着,总归是件好事。   “嘁……”林卓看着两个老牌勋贵的背影,呲了呲牙,满朝文武眼中,林卓的海军扩编和中央军招老师的活计,都是镜花水月,不弄出点儿大动静来,岂不是砸了招牌。   林卓雄赳赳气昂昂回书房谋划,绕过垂花拱门,走过两方巨大太湖石拱卫的竹林幽径,林卓的肩膀塌了,腰也弯了,声调十足谄媚,“嘿嘿嘿,嘿嘿嘿,可儿,萱萱,你们俩在这儿呀,玩儿什么呢?带不带我呀”   没办法,对面花团锦簇簇拥着,相携而来的,可是林卓的俩宝贝疙瘩。   可儿昂着细嫩的脖颈,给了个明媚的笑脸,这丫头肚子已经显怀,早期的害喜症状去除了之后,反倒各种稳当,一点儿异常都不见,肤色比以前还要光洁剔透,由是也各种嘚瑟,各种不服,嚣张跋扈无以言表。   萱萱翻了翻长长的睫毛,却是给了个白眼儿,倒不是因为张维贤,那人萱萱也只能算得上印象较好而已,是因为耿小妹,林卓的辛勤耕耘总算又开花结果,半月前才查出来,耿小妹也身怀有孕,害喜害得可是厉害,吃啥吐啥,吐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整个人都快瘦脱形了,作为从小到大的玩伴,萱萱可是很有点儿迁怒的。   “好呀,哥哥,我们要去账房盘账,正愁人手呢,要不就算上哥哥一个吧”萱萱抿着红唇给林卓分派了差事,眸子里满是狡黠。   “咳咳……”林卓假咳两声,开始琢磨脱身之计,忘了还有这出呢,耿小妹一撒手,林家的商贸就没人分管了,顾不上靠不靠谱,临时交给了可儿和萱萱,“哎呀,这可真不巧,哥哥今日还有诸多公文未曾处置,不能陪妹妹了,真是生平憾事,憾事呀”   “师兄吹牛,我问过马先生了,这好几天,师兄就写了一个折子,啥正经事儿都没干”可儿怒了,敢忽悠孕妇?瞪圆了杏仁眼,虎视眈眈。   “嘶嘶……”林卓牙疼,眼泪花儿都快冒出来了,哥们儿就算不是呕心沥血,总也算是操碎了心吧,落得个这个评价真是六月飞雪,“可儿,说话得讲良心,师兄东奔西跑为国操劳,你怎能这么说?”   “到处乱跑,也是操劳么?”可儿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要是师兄很累了,可儿帮你操劳一下吧,可儿早就想出去了,娘亲一直不肯,闷死了”   “对呀对呀,我才可怜呢,娘亲为了不让你眼馋,也不准我出去,还是哥哥最幸福,天天在外面溜达”萱萱也是一肚皮苦水。   林卓看着这俩丫头一唱一和,脑子里不可抑制的想着大明海军的扩编大业,略一踌躇,还是给自己下了个定论,贱皮子啊。    第三百一十八章 好男儿志在四海   山东承宣布政使司,莱州府,北洋水师在这里设了一个点儿,招募水军。   招兵点儿设置在府城两条主干道的交道口,紧邻着两个居民坊市,最是人来人往的密集所在,两条方形长桌,四把椅子,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椅子上坐着四个海军文书,背后还站着十余个水兵,穿着雪白的笔挺制服,荷枪实弹,秋老虎的日头下,也是一丝不苟。   他们一行人背后头,还悬挂着一副巨型书画,画的自然是南北两洋水师的丰功伟绩,北洋上画的是覆灭对马岛日寇,南洋画的则是锡兰岛全歼西夷,画里的大明水师那叫一个威武雄壮,坚船利炮,旗帜千千,火蛇在手,军姿凛凛,画的两侧,还有一副对子,一边儿是好男儿遨游四海,另一边儿则是真汉子震慑八方,这对子对仗算是公正,平仄略有不足,搞笑的是,最顶上还有一行字,写着大明皇家海军欢迎你,这家伙,格调急转直下,沦为乡野村言,不管你们承不承认,反正大明的读书人是绝对不会承认那行字是横批来的。   带队的是个6战队军官,大清早起来就指挥着水兵把架子支起来,待文书们也各就各位之后,就啪的一声,带着部下在旁边打了个立正,直愣愣站着军姿,不吭不哈的,跟群木头桩子似的。   四个文书彼此咬着耳朵说几句闲话,不时摇摇头,都对这次招人没有信心,民间俗语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要不是有卫所军户撑着,大明的6军战兵都凑不齐全,何况是在海上飘来飘去,跟龙王爷逗闷子的海军?那不是把脑袋栓裤腰带上嘛,但凡混得下去,想来没人爱冒这个险。   得了,反正在莱州只有五天的招兵日期,且熬着吧,完事儿也好回去交差。   天光渐渐大亮,远处一个茶楼上,坐着三个中年汉子,看穿着气度,身份俨然不凡,尤其是旁边的几桌上,坐着的一圈儿人,高矮胖瘦参差不齐,个个眼带精光,腰腹间鼓鼓囊囊,都是带了家伙事儿的。   “哈龙啊,怎么还一个人都没有啊?这,这都天亮了”这人穿着玄色印花圆领袍子,长脸隆鼻,年纪看上去不到而立,上唇蓄着一字浅须,颇有威严,这会儿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来回回拉磨。   “李大人稍安勿躁,天才亮,还没几个人出门呢”哈龙要从容得多了,素色打扮,稳稳当当坐着喝豆腐脑儿,他没有蓄须,   “怎么能不急啊?正是招募说是今儿个开始,咱们前头可是没少折腾,又是知府衙门布告,又是在善堂、义学边儿上宣讲,还让下面那群木头桩子武装游了一圈儿街,跟耍猴儿似的各种把式来一遍,地痞流氓也抓了好几个,这要是有效果还罢了,要是没用呀,咱俩可都得闹个没脸”李文全仍旧稳不住,作为太后娘娘嫡亲的弟弟,他地要脸程度乎想象。   “当不会有意外”哈龙瞄了李文全一眼,仍旧很稳,他相信卓哥儿。   “嗨……两位统领大人甭操心,有俺在这里,这莱州滴军户,多着嘞,千儿八百滴,不在话下,嘿嘿嘿”说话的是本地卫所的指挥使,其人身材肥硕,穿着绿色绸缎袍子,本是非常宽松,穿在他身上,愣是十足紧身,勒成了一环一环的,操着乡土腔调打包票,眼睛骨碌碌转悠,虽有都督府的命令,还有武定侯爷的吩咐,要是海军这边儿晓事的话,也该给点儿回扣嘛,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价码,一个人半钱银子可使得?   “唔……多谢”李文全整了整衣襟,恢复了高官的雍容气派,心下暗自抑郁,才想起来还有个外人在,本统领的形象恐有崩坏之虞。   楼上几人各有心思,楼下渐渐熙熙攘攘。   不片刻,招兵的摊位前就聚起了一大群人,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是没有人上前登记报名。   这时候,外头挤进来几个商贾打扮的人,冲着带队军官拱拱手,“这位军爷,你们跟打黄毛的陈哲将军,可是一家人?”   “啪”军官行了个礼,“陈哲将军是南洋水师,咱们是北洋水师,同属海军衙门”   “你们,这个,你们也要打黄毛红毛的么?”   “北洋辖区也有商道,大明海域,不容侵犯,保证航道安全,北洋义不容辞,不管是黄的红的,谁来打谁”军官不含糊。   “好,就这么着,就是这儿了,小四小五,还有招财进宝你们四个,带上这几十号丁壮,去,跟这位军爷报道去,以后你们就是北洋的人”有个商贾闻言,定了定神,招呼着身边的一群年轻后生,让他们去登记。   “行了,小六小七,恭喜财,带上丁壮,也去”   “小八小九,福禄寿喜,带上丁壮,快去快去,抢个好位置”   ……   场面一开,如同洪水溃堤,刹不住了。   “军爷,军爷,俺没有下人小厮的跟着,单蹦儿,能去不?”   “军爷,俺现在不会水性,能跟着去学不?”   “军爷,俺们去了也能有这身儿衣服穿不?”   “军爷,俺去了,俺弟弟能去蒙学念书不?”   伴随着五花八门的询问声,莱州府城周边乡镇,前几日听到消息的老百姓也6续赶到了,他们本就是奔着参军来的,爽快多了,也不多问,拱上前去就开始交代祖宗八辈儿,当场得了对牌,让拿不定主意的好一番眼热,顾不得犹豫,蜂拥上前要办事儿。   小小的摊子前面,拥挤不堪。   “哈,哈,哈哈”李文全站在茶楼上,仰天大笑,豪气四溢。   “呵呵”哈龙笑得惬意而收敛。   “嘿嘿,嘿嘿”指挥使陪着笑,心里如丧考妣,他们海军招着人咧,就用不着俺了,军户卖不出好价儿。   与其同时,辽东的广宁,江苏的无锡,浙江的宁波,福建的汕尾,广东的珠海,广西的钦州,沿着大明海疆一溜儿排开,宣传表演一个不落,南北两洋水师的招募水兵工作如火如荼,出乎意料的顺利,不仅贫农军户纷纷入伙,还有众多海商富户鼎力支持,不仅招够了名额,还大大出预计,不得不进行选拔裁汰,旬日之内,北洋水师就招得兵员三万名,南洋水师招得兵员五万名。   王正亿和李文全得意洋洋上报海军衙门,话里话外催促舰船尽快到位。   林卓得信苦笑,这是给独孤成林好看呢,这厮到处建船厂,存货充足,当初扩编开始的时候,就放出话来,说招够多少人,他就配齐多少船,决不食言。   八万人,刨开6战队选走的,大船小船的,至少也得有个二三百艘船才够使唤,陈哲初建南洋总督府,刚提走了一批船只,这个数字,够独孤成林折腾一段时间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 海军衙门   海军衙门,正堂。   与一般的衙门官署不同,这里的规制既没有威严肃杀,也没有豪奢气派,而是充满了古意的雍容矜持,色调素淡平常,蓝白二色入目即是,楼阙森森,对称工整,绿植简约写意,窗棱重重冷硬,影壁上豁然是一艘宝船战舰迎风破浪的浮雕,严整气度四溢。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经过林如楚三年的苦心孤诣,海军上下十余万众,全数淘汰了冷兵器,长的短的,粗的细的,船上的,随身的,全都是火器,只有高层军官用于装饰的佩剑,是唯一的冷兵器余孽。   再加上林卓瞎鼓捣出来的海军军装,远远一看,恍如隔世。   “大人,大人?”林如楚和独孤成林出声唤了两声,相顾苦笑,这是怎么话说的,这里说正经事呢,还带走神儿的。   “唔……”林卓收拾情怀,看着自己的两个海军大管家,十分满意,不仅是对他们的业绩满意,也对他们的穿着满意,两人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有些别扭,如今天天穿着海军制服不舍得换下,京师里的士绅民众,也非常买账,打酱油多给二两,割肉净给瘦的,都是常事。   “大人,您提点过的燧装置,那些大鼻子老外,都给弄出来了,还有连数目,都已经提升到三十二连了,最近咱们自己的师傅有个苗头儿,是把子药制式化,让火枪能自动填装,只是可惜,尚没能研制成功,主要是子药的壳装和联结不好弄,很吃力”林如楚这边儿报喜,眉眼间略有得色,不说白手起家,他也是一穷二白的,能弄到这个地步,他有理由骄傲,“那个子母水雷也做出来了,上生产线只是转眼的事情”   “嗯,如楚办事素来是可靠的,那些工匠,你要好生呵护,尤其是年轻人也要培养出来,老中青三结合,不要断茬儿”林卓叮嘱了几句。   “大人放心,以前属下不敢保证,现下是敢打保票的,说起来也要托陈将军的福,以前海军招募工匠还不便利,如今可是容易多了,昨日有沧州的老工匠带了全家老小几十口子人,主动前来效力,他儿子孙子可都是铁匠铸造的老手,祖宗传了好几辈儿的手艺,说是就看中了咱们海军的名号,皇家海军,哈哈哈”林如楚脸笑成了菊花。   “嘿嘿嘿,倒也是,大人真是算无遗策,陈哲将军的威风,再以大长公主名义遍开义学善堂,不说如楚招募工匠,两洋的这次扩编,都沾了不少的光”独孤成林涩着张脸拍马屁。   “成林呐,南北两洋水师的战船配给计划,你做出来了没?”林卓斜着眉头歪着脖子看向独孤成林这边儿,直愣愣戳伤疤。   “配给计划是做出来了”独孤成林艰难的从军装外套里掏出一沓纸,看样子要不是林卓问起,他就不交出来了,哆哆嗦嗦递给林卓。   林卓伸手拿住,往回一拽,嘿,这货还不撒手,没好气的眼一瞪,独孤成林打了一个机灵,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唔,宝船七十六艘,广船一百二十艘,福船一百三十二艘,鸟船、网梭船四百五十二艘,很详尽嘛”林卓没看前面的虚头巴脑,直奔藏在尾巴上的统计,边说边念叨,“咿?怎么没有交货日期?”   “您看,这不八万人呢嘛,操练操练,跟岗研个修啥的,不也要时间,不那么赶趟吧”独孤成林两眼一挤,都快哭出来了,脸皱的跟个啥皮狗似的。   “赶,必须赶,就算不赶也必须有时间表”林卓神色一整,面色不豫,干一行爱一行专精一行,独孤成林业务这么放浪,这是恃宠生娇,还是已经不耐烦了?   “大人,其他船都好说,两个月之内就能到位,还有富余,只是这宝船,库存三十多艘,是三年积累下来的,还差个四十艘,属下已经安排了全线赶工,但是,宝船庞大,工序繁复,材料也复杂,少说也要一年半才能交货,还望大人宽恕……”独孤成林哐叽跪倒地上,一连串数字蹦跶而出,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   “哟,原来是心里有谱儿,只是面子过不去啊”林卓笑了,只要不是懈怠公事打马虎眼,他倒是不会深责,毕竟谁也不能白手凭空变出三层楼高的宝船来。   “吭哧吭哧……”独孤成林一脸憋屈,谁让他当时太冲动,也没有想到海军扩编会那么顺利来着,“成林虑事不周,请大人责罚”   “得了,先把旁的船移交过去,宝船出深海,倒不是紧迫事,只是日后,你可要记得,要谨言慎行,尤其是身居显位,干系海军全局,不可大言炎炎”林卓不怪是不怪,还是要教训他几句,免得又翘尾巴。   “是,大人”林如楚跟着独孤成林一起躬身领训,又利索的扯开了话题,“大人,后院儿那群西夷,最近可是情绪很不稳定的,每天有人闹绝食,闹不了几天又被饭菜吸引过来,说起来也都是乡巴佬,吃个红烧肉跟抢什么似的,也没啥长幼尊卑,那两个头目都曾经为了个肉包子殴打过,啧啧,真是文明世界之外的荒漠,一点儿普世价值观都不懂”   “唔唔,我还忘了这茬儿了”林卓敲了敲额头,他这段时间忙东忙西,还真把那群高贵的西夷洋大人给忘到脑后去了。   “大人,我家的小子来参观的时候,央求通译帮他翻译了几句,无意中现,那里头,有几个懂军工的,我打算划拉回去,您看……”林如楚一不留神透露了玄机。   “参观?你们的家眷都来过了?”林卓何等样人,重点一抓就中。   “咳咳,大人恕罪,都是西洋景儿嘛,没见过,嘿嘿嘿”独孤成林咧着大嘴不好意思地挠头,“不光我们的,衙门里上上下下,乐意来看的,都来过了”   “呵呵”林卓哭笑不得,捏着下巴想了想,“划拉人的事儿,先别忙,我另有安排”    第三百二十章 邪典电影 ?  大明门,千步廊,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牢。Ww   林卓略略仰着头,看着眼前戒备森严,规模庞大的牢狱,院墙足有三丈高,墙顶上锐利的尖刺已经黑,密层层的铁锈和爬山虎纠结在一起,格外扎眼,黑漆漆的大门像是木头做的,却也开始闪烁着金属的色泽,油亮油亮的。   大牢内外,站着不同服饰的锦衣卫,外边儿的绣春刀在手,穿着鲜亮的飞鱼服,那至少也是锦衣校尉才有的待遇,看着威风凛凛,里头的却不然,甚至比府衙刑部的狱卒都有所不如,破衣烂衫的,负责行刑的,在这秋风乍起的时候,都敞胸露肚,身上一层油汗,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腐臭味,恍然像是一部暗黑系的邪典电影。   林卓在这里看得自得其趣,耿二力却在一边儿碎嘴絮叨开了,“卓哥儿,这牢狱重地,腌臜的地方,你何苦要亲自来这一遭,就算是要提那些西夷婆子,招呼我一声也就是了,只是要瞒着小妹,她才有了身孕呢……”   “提西夷婆子?”林卓一脸茫然。   回头一看,不止是耿二力有些怨气,自己忠诚的卫士长马千乘也是隐约有些鄙视。   “卓哥儿放心,虽然牢狱里条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你交代过的,我安排那些西夷婆子都住得单间儿,每日里还有热水供应,可以洗澡,虽然有股子味道,也勉强算是干净”耿二力说的愈露骨。   林卓自然没有个听不明白,这脏水泼得简直妙到毫巅,他怒极反笑,伸出双手,往两边一挥,斥退了所有随从,左右开弓,一手拎住马千乘的耳朵,一手拎住耿二力的,使劲摇晃几下,“我说二位爷,啥时候我交代了要给她们洗澡?我啥时候说要提她们出来?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嗷嗷”耿二力惨叫,见林卓理直气壮,就觉得可能哪里不对,瞪着另一边儿的马千乘,“千乘,你这个害人精,不是你说西夷男女分开监禁,女的卓哥儿要自用的嘛?”   “嗷嗷”马千乘又被晃了好几下,“我啥时候说过大人要自用,我说大人另有用处,另有用处,好不好?”   “卓哥儿,都怪那厮,乱传话,还不解释”   “大人,都怪这厮,胡思乱想,一点儿也不相信您的节操”   ……   林卓撒开手,一人踹了一脚了事。   “咳咳,卓哥儿,你一扭我耳朵,我想起来了,承天门那事儿,老张家好像不地道哇,跟咱们不是一条心,我决定做出个反应,你给斟酌斟酌”耿二力厚了厚面皮,想起了他的媳妇儿,英国公张溶的族房侄女儿。   “哦?耿镇抚使有何高见?”林卓含笑。   “我决定纳妾,纳两房,专生庶子”耿二力拍拍胸脯,貌似很是得意。   “果然,果然是高招”林卓翻个白眼儿,懒得搭理他,开解了几句“张溶为人处事谨慎,英国公世系偌大家业,倒也怪不得他,张元功在中央军我都没动,你就不用勉强掺和进来了”   “是,卓哥儿宽宏大量”耿二力悻悻然,他这是受人之托,曲里拐弯求情呢,林卓威严日盛,在朝中已有说一不二的势头,对付大脑壳文官还要费一番手脚,对付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勋贵,随便动动手指头,断了他家的海贸,就够他喝一壶,定国公不就是这样沉寂下去的么。   马千乘瞟了耿二力一眼,有了婆娘,林大人这个最是唯命是从的亲信,都会动些小脑筋了,也不知是好是坏,他转念想到了自己的未来婆姨,还好良玉妹妹不是出身朝野大族,不会有这些牵扯,算算日子,她也快到通州了吧,日后进了特种兵总部,两人就离得近便了,时不时就能见着,马千乘脸上渐渐光,浑然记不起,自己打不过良玉妹妹,离得又近,估计免不了三两天一顿胖揍了。   “卓哥儿,西夷的男俘虏都集中关押在这里”说话间,就到了牢狱深处,两排打通的巨型囚室,除了大了些,装的人多了些,与普通的囚牢并无不同,这些荷兰的俘虏虽然蓬头垢面,但却比较完好,没有行刑的痕迹。   林卓往来巡视了一圈儿,看着这些待宰的羔羊,心中的恶趣味渐渐消散无踪。   “二力,你想一些办法,我要知道两件事,他们在船上的分工和特长,他们与那些女人之间的关系”林卓扫视着这些满眼祈求的俘虏,听着他们大声叫唤,面带笑意,“你要找出两类人,一类是意志力坚强执着,又有绝对放不下的女人在这里的,一类是有技能可以为我所用的,其他的,生死不论”   耿二力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可还是盯着林卓不放,以他的了解,林卓从来都是立体安排业务,不会让他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果不其然,林卓又开口了,“你可以去家里内院,请惜月帮你,她的拜上帝教,跟他们的信仰很雷同,技能这边你去海军衙门找林如楚,请他派一些立场坚定的西夷工程师帮你考校他们,顺便起个现身说法的作用”   “他们很重要,关系到,我的大计划能不能成功,你务必要做到最好”林卓凝视着耿二力,语调沉重,现在大明暂时无法直驱西洋,只能勾引着他们过来,一步步走得更远。   “是,卓哥儿,你尽管放心,二力保证完成任务”耿二力单膝跪地,郑重接受了这个面上有点儿脏,里面却闪着点点金光的活计。   林卓点点头,转身就走。   “大人,女囚那边不去看了”马千乘屁颠屁颠跟上。   林卓叹口气,是特么谁,把自己本该禁欲系的卫队长弄成了个逗逼,伸出手,五指箕张,盖在马千乘脸上,用力推了推,走得更快了。   “嘿嘿嘿”马千乘一脸调戏成功的喜悦,猫着腰坏笑着跟上。   身后两侧的西夷俘虏,显然也看出了这个大明朝的高官一定给他的部下下达了什么指令,关于他们命运的,都闹哄哄地在栅栏边狂吼乱叫,把木质栏杆撞得哐哐响,引来一众粗黑硬的大汉,得了耿二力的指示,挥舞皮鞭,兜头盖脑一阵狂抽,抽得他们满脸血印子,惨叫哀嚎不绝。   林卓充耳不闻。   罢了罢了,心越来越软了,这部邪典电影,自己还是做导演比较好,下场当演员,太过残忍,跟自己一贯温柔善良慈眉善目的形象不符。   当夜,城西阜成门外,乱葬岗上有无数坟墓出现了不稳迹象。    第三百二十一章 老夫腰疼   南薰坊,林家赐宅,慢慢扩张肥胖得有些畸形的宅第,也有一个形状畸形的后花园,只不过这里经过了萱萱设计师的后期处理,做了些隔断和镂窗,外围用个头比较大的松柏圈起来,修剪成腾空火焰的形状,别有一番味道,萱萱自从在大兴看过林如楚的********之后,对这个朝气蓬勃的造型情有独钟,一条幽径相隔,里面再辅之以桂花树和向日葵,绿色、黄色和白色层层簇拥,生动雅致,守护着花园里面娇嫩艳丽的精巧花蕊,也把花园形状矫正成了规则的菱形,总算不那么凌乱芜杂。   林卓此刻就在后花园里,穿着海军的作训服,短打的干净利落,踮着脚把向日葵花盘一个个掰下来,依次放在地上,高葵就撅着屁股,抱着花盘一颗一颗地采摘葵花籽,额头上铺着一层细细的汗珠,忙得不亦乐乎。   “哥哥,你怎么把向日葵的头给撇下来了,还有葵儿小坏蛋,你们可是同名的,当初你还浇过水呢,现在又来做坏事,哥,你得赔我,向日葵没了,我的绿黄白三色设计,不就少了一层了,你太坏了“萱萱闻讯前来,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忙得汗流浃背,地上已经摆了好几个向日葵的脑袋,气愤不已,双手叉腰,大声谴责。   “嘿嘿嘿,小姑“高葵笑么嘻嘻地凑到萱萱面前,胖乎乎的手里捧着一把葵花籽献宝,“可儿姨姨还有耿姨姨,不吃饭,做粥吃“   萱萱闻言,眨巴眨巴眼,看他虎头虎脑的,气也不是,爱也不是,伸手拿着帕子给他把汗擦干,“乖葵儿,葵花可以做粥么?我的花没了怎么办呢?“   萱萱嘴巴里问的是高葵,眼睛却很疑惑地看着林卓。   “呵呵呵“林卓见到气鼓鼓的妹妹,矮了一大截不止,脸上的笑纹不可抑制的扩散开来,温声细语,“萱萱啊,葵花籽是可以做粥的,很清爽,也很有营养,正适合可儿和小妹她们俩吃“   “那,那好吧“萱萱最是信赖哥哥,对大肚子的两个嫂嫂也心疼得紧,闻言就应承了,十三岁的大姑娘,看上去纤丽可人。   “萱萱放心,把葵花籽挑一些饱满的,丢在花圃里,要不了几个月,它们又会爬出来的,你的绿黄白,出不了岔子“林卓拍拍胸脯,做出了承诺。   “好吧,但是这么多葵花籽,一颗一颗地弄,好慢呀“萱萱点了点头,也不怎么介意,跟家里人比起来,设计并不重要,蹲在地上,陪着高葵一起采摘。   “也不用这么麻烦的,林松,你去后厨,拿个大些的笸箩过来,再找根棍子“林卓眼看妹妹和儿子都已经倦怠不堪,也不再坚持所谓身体力行的心意,要上暴力手段了。   林卓手持棍棒,凝视林鹤手里拎着的向日葵花盘,脚下不丁不八,缓缓动作,隐有风雷之声,气势端的不同凡响,向日葵花盘还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把林鹤给吓得够呛,眼睛紧闭着,不敢看。   “砰砰砰…“蓦地出手,连续几下重重的击打,已经非常松弛的葵花籽顿时哗啦啦全落在了笸箩里。   “哇哇哇“高葵开心了,哇哇叫几声,两只手往笸箩里一塞,胳膊挥舞,搅活的稀里哗啦的,连同葵花籽一起掉落的枯萎茎叶在半空中飞舞。   “咯咯咯“萱萱伸出手拨开飘飞到眼前的枯叶,笑得欢快。   于是乎,中午吃饭的时候,可儿和耿小妹两个孕妇面前,都有一碗清香软糯的葵花籽粥,面对林卓三人眼巴巴看着的视线,耿小妹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抬手,舀了一汤匙,要喂给高葵这个大胖小子吃,可儿也撒着娇要娘亲张婉儿一起吃。   “可儿听话,你现在双身子,胃口又不好,可不能饿着孩儿,娘亲不吃,你多吃点“张婉儿满脸慈爱。   “姨姨吃,葵儿不吃自己“高葵使劲儿咽了口唾沫,摆着脑袋拒绝了,他的理由很强大,向日葵是葵,他也是葵,不能自己吃自己。   “咯咯咯“满屋子女眷被高葵逗得喜笑颜开,沐焰狠狠抱住自己的胖儿子,在脸上用力逮了一口。   张可儿和耿小妹红着脸颊,默默吃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意的缘故,可儿没有浅尝辄止,小妹也没有反胃害喜。   “哎哟,这可对上了胃口,卓哥儿,咱家后院那些向日葵可还够用,不够的话,再去外头买些回来,做给她们吃“张婉儿喜不自胜。   “唔……我左右无事,就带几个管事,去京师外头的庄子晃悠晃悠,多采买一些回来,爱吃就好,卓哥儿可见是要当父亲了,懂事了,上心了“林泰来也很满意,自家的两个孙孙,可不能饿着,连带着看向林卓的目光都很慈祥。   “呵呵呵,呵呵“林卓欲哭无泪,十九了,才算懂事,发育延迟得有点儿厉害,“娘亲,这个葵花籽不止可以熬粥吃,还可以炒制一下,放点儿饴糖和青盐,当作小零嘴儿,风味更佳“   “是么?怎么作?具体说说“清漪总裁瞬间能量满格,电光四射。   “咳咳,清漪,这东西产量不多,也没人规模种植,拿去商业操作,条件不成熟,自家做点儿吃吃还可以“林卓一盆冷水泼下来,打消了清漪总裁开拓市场的企图。   清漪略略委顿,吃货哈茗却又上心了,眼珠子骨碌碌转悠,一脸跃跃欲试。   用罢午饭,哈茗和清漪两人就缠了上来,跟着林卓到书房,要接收葵花籽炒制的方子,林卓自无不允,捏着笔,几下就写好交了出去。   不料,哈茗和清漪两人收了东西,看向他的眼神,依旧很肉食系。   林卓眼皮一翻,顿时了然,“你们俩急什么啊,家里两个孕妇,一人一晚上,迟早把你们俩肚子弄大“   哈茗不愧是个资深总攻,翻个白眼儿,下巴一挑,一副随便你的架势。   “呸呸呸“清漪总裁脸皮比较薄,“我们俩还好了,就是小婷和小贤,她们俩也等了太久了,你找两个晚上,先把她俩收了吧,省得天天幽愁暗恨的,都快打蔫儿了“   “哈韩哈日,乌雪乌霜,还有可儿那边初见她们四个,你啥打算?吃不下匀给我几个……“哈茗很挑衅。   “她们,过两年到年纪了,就放出去配人吧,老夫腰疼,要不起“林卓扶着腰做肾虚状。   “咯咯咯,死样儿“哈茗和清漪相视大笑,她们自然知道,林卓不是腰疼,是心疼她们。   “哎,臭书生,我这里可有个消息,看你要不要听哦“哈茗伸长了脖子,摇头晃脑,非常得意。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十字星月   ??  哈茗的消息,意外也不意外,林卓放出去的巡查皇店皇庄的风声终于引来了反应。   林卓在内务府实行隔离政策,把有财志向的污点人士全都丢到了皇店皇庄司,而其他四个司又厉行廉洁自律,严打贪污,消除恶劣影响,断了调离人士欲说还休的黑手,自然只能把勃的财富梦想寄托在皇店皇庄司身上,让那里实现了无人不贪,无人不黑,胆子大,心肠狠的贪腐新局面,皇店还有账目可查,只能小偷小摸以次充好,皇庄却不然,一切出产都没数,操作余地极大,腐烂到了极点。   既然人人都不干净,听到林卓要巡查,自然会有食物链上层的大块头出来担待一番,平素的孝敬,可也不是白给的。   哈茗的病梅馆在京师扎根儿两年多,三教九流的眼线耳报神漫山遍野都是,就从皇店皇庄司一个主事口中得到了将有大动静的消息,那人讳莫如深,信心满满,只说是此招一出,再无后患,任林卓再怎么查,也都是白瞎,隐隐约约暗示,林卓的巡查手段,不一定有机会使出来。   林卓陷入了沉思,实在想不出内务府的一帮蛀虫会有什么可怕的手段,莫不是有重量级的宗室人物要出面?还是有什么过路大龙要强压他这个现管的地头蛇?   思量间,惜月和怜星一同来到了书房,林卓收拾心思,摆出一副无赖嘴脸,笑得贼忒兮兮,“你们俩,一起来了,可是想我了?“   “哼…“怜星琼鼻微皱,“林大人,请自重啊,我们这次来是有公事的“   “什么公事?“林卓坐直了身体。   “我二哥给我来了一封信,说是南洋水师那边的耿飚统领,下了公文过来,要在越南的腰杆子上要个驻扎基地,让我给你说个情,越南北边已经有秦邦屏的6路驻军了,要是在南方再弄个海军基地,激起民愤,越南国将不国,阮氏一族,恐怕就无法为天朝效力了“怜星说的可怜巴巴的,小脸儿紧绷着,怯生生看着林卓,带着祈求。   怜星口中的二哥,就是越南的现任国王阮呈祝,耿飚跟林卓提过,要在越南的清江北道建个港口锚地,与锡兰岛的巡查支队配合,把兵力辐射半径向印度洋深处拓展。至于那里恰好是越南的南北锁钥要道,这就应该大概也许只是个巧合吧。   “怜星,你回信给阮呈祝,南洋水师在清江驻扎,可以保护越南商船,鼓励开海贸易,增加越南的财政收入,不收取任何费用,我们也将在真腊驻军,此事不可逆转,也不容商量“林卓肃容,回答得硬邦邦,不吃美人计这一套。   “好吧好吧,反正我话带到了,我二哥可能还会通过使节闹腾一下子,你要早做防备“怜星小手儿一挥,办完差事,顺手坑了一把哥,就算揭过去了,脸上多了些生动,撅着嘴巴不服气,“那个葵花籽粥,我也要喝“   “咳咳,那个东西,目前在咱们家,只有孕妇才能喝,我都没份儿呢“林卓说着就不怀好意地看向怜星平坦的小腹,“还需要多多努力哦“   “哼……有本事你今晚到十字星月院里来,三五天都见不到你一次“怜星嘴巴翘得更高了,很是幽怨。   说来也是尴尬,怜星和惜月本就差着辈分,惜月跟林卓也有个糊里糊涂的师叔师侄关系,里外里差了两辈儿,她们又都是藩属国的贵女,李御姐面前都挂了号的,总不好大鸣大放的当作妾室对待,只好给她俩分了个大跨院儿,以角门相连通,平素饮食起居,并不与林家上下一起,而是另起炉灶。   至于别院的名字定为十字星月,一方面是因为惜月掌握的拜上帝教,标志就是红十字,一方面是因为两个女人的名字,各取一字,为星月,刚好又是另一个势不两立的宗教,算是林卓恶趣味作的产物。   “呵呵呵,看上去,上次就不该饶了你们哈?“林卓不爽了,虽说女人多了点儿,但是他对女人们的生**验很重视,勤勤恳恳,保质保量,跟个老黄牛似的,怜星这副很饿没吃饱的模样,刺伤了他。   “呀,师叔,没有,没有惜月,惜月很服气的,惜月什么都没说的“怜星被林卓调侃的满脸通红,惜月却受不住了,面红耳赤,不停摆手,赶紧撇开干系,因为她已经熟透,而怜星还比较青涩的缘故,每次怜星早早脱离战斗,都是她来收尾,被折腾的七荤八素,爽翻天是爽翻天了,第二天却总是跟散了架似的,让她对林卓是愈的低眉顺眼。   “呵呵呵“看着一个熟透的小妇人作小女生状,咬着红唇怕怕的,林卓心生不良念头,“惜月服了,那就得听我的,让你叫什么,就得叫什么哦“   惜月抬起眼,看着林卓,有点儿怨怼又有点儿羞愤,脸颊粉粉的,终究毫无抵抗力,呢喃着说,“依你,你让叫什么,就叫什么“   “哼…姨娘,你这样会被他欺负死的“怜星一跃而起,跺跺脚,很是埋怨惜月不争气,因为床第间的火苗儿总是会无差别地烧到她身上,娇声嗔骂林卓,“大色狼,厚脸皮“   “呵呵呵“林卓坏笑。   惜月耷拉着脑袋,很是茫然,她也很窘迫,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怜星年轻面嫩,终是熬不住,跟一只彩蝶一样,狼狈逃跑了。   “惜月“林卓轻轻唤了一声,拉住了她略略丰腴的手,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惜月眼睛眯起,像是个毛茸茸的月牙,温婉的笑了笑,微微靠在林卓的座椅旁,很是安宁,“耿大人好好笑,他要弄清楚那些男俘虏和女俘虏之间的关系,就安排人每个时辰抓一个男俘虏,在女俘虏面前行刑殴打,谁哭叫得最惨,就把谁拉出来确认关系,咯咯咯“   林卓脸一黑,耿二力这夯货,虽说死活不论,也不用这么粗糙吧。   “还有呢,他故意放出去受了重刑的犯人,然后安排自己人救起他们,让他们交代自己的能耐,没能耐的就要杀掉,有能耐的活下来,套出他们的特长,他还弄出个小房间,点上一圈儿的灯光,把房里照得透亮,把人关在里头,说是考验意志“惜月乐不可支。   林卓微囧,这两招还是他的建议,不由出声辩解,“这两个招数不错的呀,很有技术含量啊,很高明的嘛“   “好麻烦哦,四五百人,一个个设计,得到猴年马月,我派了个拜上帝教的牧师进去,布道了一个时辰,很简单地就套取了所有人的信息,后面只要一一核实就可以了呀“惜月很烂漫地表功,揽着林卓的脖子,很是雀跃,“耿大人都服气了呢,直说前面的计划太挫了“   林卓懵逼,吸了吸鼻子,颇感脸上无光。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不甘心   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开封府,祥符县。   近日,这个大明中原腹心之地的县城,生了件稀奇事,一彪军士来到了这里,约莫有十来个人。开封作为河南善之地,军队调拨来往都是常事,之所以稀奇,是因为他们的行事做派,与普通百姓对军爷的认知绝不相同,他们吃饭要给钱,不会骂脏话,穿着一模一样的深绿色的衣裳,看上去质地还不错的样子,非常干净利落,他们跟老百姓打交道,总要先碰一下脚跟,再举手到眉心的地方比划一下,一开始还闹不明白,后来就清楚了,那是行礼,他们的肩膀腰肢始终是直挺挺的,非常精神,要是有几个人一起,动作都是整齐划一。   他们来了四五天,祥符上下的官绅百姓,就没有人怕他们了,甚至喜欢上了他们,也记住了他们的名号,中央军,是直属皇帝老子的军队,无怪乎这么讲究礼仪,他们的军旗是深红色的,侧面留着白色的条纹,书写着他们的番号,正中央,则是一只扬咆哮,足下踏火的插翅黑虎。   中央军来到开封府,是有任务的,他们到都指挥使司衙门做了报备之后,就在祥符县城支起了摊子,张开了大大的招牌,上面除了中央军的旗号之外,还有一行黑体大字“中央军奉旨招募儒生入军教训“。   周围聚了一圈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都没人近前。   “军爷,你们是招兵么?看俺们咋样?“一伙流氓涎着脸横着走过来,嬉皮笑脸地逗乐。   “俺们都可有劲儿,一个揍你们两三个都可以“这人确实很魁梧,胳膊上肌肉虬结,一团一团的,大概是拉伸做得不好,看着有点儿恶心。   “是哇是哇,俺们这样式儿的,才是厮杀汉子,不像你们娘娘腔,哪儿是军爷,跟兔儿爷倒差不了多少“   “哈哈哈“   “秃老三说得对,兔儿爷,哈哈哈“   “兔儿爷可值钱,诸位,要不要按给你们介绍个堂子,卖个好价儿,只抽一成中人钱“   “哈哈哈“   ……   或许是中央军的彬彬有礼让百姓们产生了错觉,善良百姓倒是觉得和善可亲,这些地痞流氓或许就觉得软弱可欺了,以至于对武装到了牙齿的********机器毫无敬畏之心。   旁边的老百姓或者远远避开,有些儒生士子,叹息几声“人心不古“、“手无缚鸡之力“、“有辱斯文“什么的,不停摇头。   中央军十来个人静默无言,带队的小校脸绷得紧紧,毫无表情。   地痞流氓多半都是极为好面子好表演的人来疯,见自己欺负到了这份儿上,对方仍旧毫无反应,胆子越来越大,有一个胖子伸出萝卜粗细的手指头,戳了戳小校的****,“还得看看,到底是爷们儿还是娘们儿“   “全体都有,受到袭击,坚决处置“小校扬声一喊,抓住那胖子的手腕儿,翻手一拧,腰肢用力,一个过肩摔把他甩翻在地,紧跟上压上去,膝盖抵住胸腹部,双手叉住胖子的勃颈两侧,微一用力,嘎贝儿一声脆响,胖子口吐鲜血,当场了账。   且看其他军士,也是动如脱兔,三下五除二,把人都揍翻在地,不算完事,有的拧脖子,有的断脊椎,有的锤脑袋,全都是死手,二三十个胆大包天的流氓恶棍,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啊呀,杀人啦“   “快跑呀“   老百姓们愣在一旁片刻,回过神儿来,就飞快往两侧狂跑,躲得远远的,伸头伸脑探看。   “这,这,这个……“有几个儒生,也不知道是吓呆了,还是并不怕,哆哆嗦嗦质问,“你们,你们既然有自保之力,足够把他们制服,为何还要下如此重手?“   “啪“小校抬手行礼,面无异色,一如往常,“这位先生,我们是中央军,是军队,不是衙役,也不是保长里长,没有教化义务,只有反击权利“   “你们,你们如此对百姓……“儒生愣了愣,还是不满。   “中央军对百姓,负有保护义务,有礼有节,公平交易“小校张口就来,“但是百姓不会攻击我们,攻击我们的,就是敌人“   儒生们左右四顾,张口结舌,心中大大不安,“你们的律条如此,招募儒生何为?“   “中央军即将成立宪兵纵队,所有成员都要识字儿“小校有些赧然,他是未来中央军宪兵纵队的一员。   “咕咚“儒生咽了口唾沫,把嘴巴里的嘲讽之词吞了回去,眼睛急转,略有所得,“儒生招回去教训宪兵,宪兵再来教你们管你们?“   “不知“小校摇头,表示这些信息出了他的储备。   这会儿功夫,县衙的捕快也赶到了,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地尸体,无语凝噎,江湖传闻,官匪历来一家亲,说的不是高层官员,也不是悍匪巨寇,而是下面的城狐社鼠和皂隶,他们相互需要相互成全,是伴生关系。   “你们……“捕快们眼睛充血,不敢置信,或许地上的尸体里有他们的舅兄之流,望向军士们神情不善。   “中央军奉命办事,这些人恶意袭击,已经被就地正法,请你们负责收尸,若有疑问,请上复都指挥使司衙门“小校满口套词儿,不把这些杂毛儿看在眼里。   “学生等人可以作证,军士所言属实“儒生们纷纷站出来,有些老百姓也从藏身地出来,七嘴八舌的帮中央军说话。   “哼……“带队的捕头瞟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冷哼一声,无言以对,心里暗暗狠,在爷们儿的地盘儿上,迟早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日出日又落,夜色已深,这队中央军收摊前往都指挥使司临时拨下来的驻地走去,走到城外偏僻地带,突然前后左右都有黑衣人出没,手持棍棒短刀,竟似要搏命的架势。   “四面都有敌人,背靠背,人数过多,不宜近战,掌心雷准备,投掷“小校干净利落下令用远程群攻。   “轰…“   “轰…“   连续十多声巨响,从黑衣人群里炸开,肢体碎裂,尸横遍地。   “检查弹药,准备火枪,呃呃……不用了,继续走“小校本以为还有一波儿冲锋,可以用火枪抵挡一下,再上手用佩刀近战,可惜他高估了对方,掌心雷炸响没多久,幸存下来的人,屁都没放一个,风紧扯呼了。   当晚,几个儒生聚宴,今日耳闻目见,大异往常,几人都是情怀激荡,难免多喝了几杯,杯盘狼藉之时,俯倒在桌子上,醉言醉语,依稀可闻。   “……举业既已无望,何不投笔从戎……“   “……中央军虽出类拔萃,可称得上天下强军,可仍是武夫,武夫贱业,有辱门楣啊……“   “……门楣犹可,可虑的在于后世子孙,耕读传家,岂能断送我手……“   “……秀才功名已经在手,虽明知举业艰难,万中无一,仍是不甘心,不甘心哪……“    第三百二十四章 努尔哈赤 ?  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彰德府,此地像是河南伸出的中指,插入京师与山西之间,可以襟带两地,既能快接收京师来的消息,也能很快传达下去,中央军招募儒生的团队,在这里设置了个小中心,负责带队的,是中央军左营提督李如松麾下的参将,努尔哈赤。   自从努尔哈赤临阵叛变,让李成梁为国捐躯之后,他就开始了不愉快的军旅生涯,因为是二五仔,林卓虽承认他的功劳,升了他的官,但是骨子里并不信任他,顶头上司李如松领会到林卓的无奈和大义,为之折服,但是满腔血海深仇总归要有个落脚处,努尔哈赤脱颖而出,刚刚合适。   因此,权力大的岗位没有他的份儿,光鲜亮丽的差事,也没有他的份儿,反倒是这种婆婆妈妈、拉七杂八的事情,一股脑儿全都交给他。   “将军,开封府传来消息,咱们的招募小队遭到了袭击“努尔哈赤的亲卫前来报信。   “哦?开封“努尔哈赤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继续问道,“情形如何,可有死伤?“   “将军,并无,击杀贼子六十余人,其余的溃散逃跑“亲卫的消息不符合努尔哈赤的期待。   “唔…想来也是,区区草寇,能奈我们何?“努尔哈赤不咸不淡地说,尽管他对林卓有怨气,但是不能不承认,中央军的战斗力,乎他的想象,无论是单兵还是集体,“郑游击那里,可有什么应对?“   “郑游击没有反应,只骂了声不开眼的乌合之众,他正张罗着要往山西去巡查招募情况呢,说是山西四战之地,边镇又多,武风浓厚,招募应该能有进展“亲卫压低了声音,说了努尔哈赤副手的动向。   努尔哈赤脸泛喜色,旋即隐去,脸上浮起薄薄的鄙夷之色,“进展?哼…好好的猛张飞,非要让他学绣花,还得找个绣娘来教,找得着才怪,真不知道林大人是怎么想的“   “将军,也不能这么说,刚开始不是说海军扩编也招不着人嘛,这不是还给挤爆了,还得往外头撵,保不齐林大人出个招,咱们也能招一大群秀才回去“亲卫虽说是努尔哈赤的亲卫,但也并不乐意诋毁一手缔造了中央军的林大人。   努尔哈赤深深看了亲卫一眼,没有说什么。   “参将大人,这里有京师急信,麻贵老将军亲自传达下来的,说是给咱们送来了致胜法宝“郑游击手里捧着厚厚一沓布制品迈步进来。   “老郑啊,你也不要抱太大期望,咱们出来十来天了,山西河南两个布政使司,几十个招募点儿,笼共没招够二十个秀才,反正咱们尽力就行,丢人也丢不到咱们脸上“努尔哈赤没有去看那所谓的致胜法宝,嘟嘟囔囔地说了一气儿的酸话。   “参将大人,这是上峰的指令,必须执行,山西、河南,你挑一个,咱们安排人把这招牌给散下去“郑游击蹙了蹙眉,看努尔哈赤更不顺眼了,这厮就是个泄气的,一天天的,干啥都说不行。   “咳咳,听说山西那边老郑你已经准备很久了,那我就去河南那边儿吧,也不用安排人了,我亲自去“努尔哈赤这次倒是很积极了,不着痕迹的捏了捏怀里的物事。   “行,参将大人亲自出马,我也没有安稳在这里待着的道理,我就去山西,咱们先把这些宝贝招牌分一分“郑游击有点儿疑惑,但是毕竟都是为了正事,也没有寻根究底。   布制品展开,果不其然,是一副书画作品,用写实笔法画了一个青年俊彦,眉眼间约莫有些林大人的风采,不过这不是重点,奇葩就奇葩在,这个青年俊彦像是被一剑从正中央劈开了一样,两半边截然不同,一边梳着书生髻,带飘扬,一边戴着头盔,红缨飞舞,一边是纯白色儒生斓衫,一边是中央军深绿色军装,一手拿着如椽大笔,一手挥舞含光长剑,好一派文武双全的潇洒气度。   除了这幅画,还有一长诗,飞白行楷,洋洋洒洒,看上去无比秀丽,只是可惜两个观众不给力,努尔哈赤一个都不认得,郑游击也认得不多,两人跟睁眼瞎差不多。   “哎,所以说还是要识字啊,林大人英明“郑游击感慨万端。   “嗤…净搞这些虚头八脑的“努尔哈赤不以为然。   “来,分一分,都小心着点儿,这可是麻老将军费了老鼻子劲从林大人那里求来的墨宝“郑游击懒得搭理努尔哈赤,他可是个会写自己名字的男人,跟文盲没话好说。   分派完毕,时间已经近午,郑游击本打算吃了晌午饭再出,谁知努尔哈赤不知道犯了哪根神经,竟然当场就点齐了亲卫队,跨上马就绝尘而去。   “哟呵,行,这货虽然嘴巴碎了点儿,干活还真不含糊,走着,咱们也不吃饭了,不能被他比下去“郑游击被努尔哈赤的反复无常深深地打动了,果断决定,要向先进人物看齐,晌午饭,省了。   彰德府到开封府,有四百多里地,努尔哈赤被莫名的光环笼罩着,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半天加一夜,换马不换人,跟玩儿命似的狂飙突进,等到第二天晨光熹微,开封府的墙头,已然在望。   跟本地的小校做好了交接,风尘仆仆,嘴巴上裂开好几个血口子的努尔哈赤气若游丝,郑重其事地交代,“这是,这是林大人的心血,也是,是麻贵将军的嘱托,咱们中央军的希望,就,都在这儿了……你们一定要挂在,呼哧呼哧……最显眼的地方,让,让最多的人看到“   “将军放心,我们一定做到“开封府的那个小校被感动哭了,看着形销骨立的努尔哈赤,仿佛看到了一座丰碑。   “好,我相信你们,中央军都是好汉子,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不行了,让我歇一歇“努尔哈赤哐当一声,砸在床板上,呼噜声如雷大作。   开封府的清晨,一如往常,心动了,又不甘心行动的儒生秀才们,照例从中央军的招募摊位上路过,驻足,观摩,再去醉酒。   “范兄台,你看,那副画……“有个秀才仰着头,看着巨幅画像,一手执笔,一手持剑,心脏莫名悸动。   “孔兄,走,走近些,让我们走近些,感受一下主义的召唤“范兄也颇不平静,远观不过瘾,拉着大家伙就要凑近了亵玩一番。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   昂然含笑赴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   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   归来夹道万人看,朵朵鲜花掷马前。   门楣生辉笑白,闾里欢腾骄红颜。   国史明标第一功,中华从此号长雄。   尚留余威惩不义,务使环球人类同沐大明风!”   老百姓凑上来,看了看那幅画儿,表了些评论,总结起来就是这画很威风,很有范儿,过年的时候,可以当门神贴一贴,肯定更能镇压奸邪。   至于那密密麻麻的鬼画符,他们get不到点位,驻足片刻就散去了。   摊位前,只剩下一群群的士子,吟哦之声连绵不绝。   范兄按捺不住,大声嘶吼,没有喝酒,比喝了酒更加的激进,“不甘心,还有什么不甘心,家念可断,捧出报国心便是,忠孝难两全,为国尽忠,还有什么不甘心?”   “呜呼,岂让儒冠误此生?儒冠误此生啊,”孔兄低声念叨几回,脸上挣扎无比。   “好,就当如此,这段时日也看出来了,中央军,天子之军,威武之师、正义之师,不趁此良机搏上一搏,就此抱着秀才功名,拖着羸弱之躯等死不成“   “好,好雄浑,好霸气,在下也掺和一个“   “方兄,你已经有举子功名,锦绣前程唾手可得,怎能轻言放弃?“   “举子又如何?大明朝的举子还少了,谁不是庸庸碌碌,在下可也贪图那朵朵鲜花掷马前的风流风光啊,哈哈哈“   “同去同去,且走走不一样的路,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   开封府,中央军招募文化人的摊位前,众人踊跃,秀才举子,主动报名投军者,不下百人。   当晚,中央军小校抱着大胜而回的喜悦,前去给费心劳力的努尔哈赤将军报喜,敲房门久久无人应答,念及前晚的伏击,众人心生不妙,撞开房门,看向床榻,却不见努尔哈赤人影。   慌乱中,众人四处找寻,不得。   夜深后返回驻地,却见努尔哈赤仍旧在床榻上睡得正香,唤醒后,坚称自己一直睡觉,一直在驻地身边,从未走远。   众军士狗血淋头,百思不得其解,此事遂成悬案。    第三百二十五章 俘虏的自我修养 ?  京师的宫城之外,还有皇城,皇城之内,多是朝廷的中央机关驻在地,内廷二十四监,也有部分在外头,包括司礼监、御马监和内官监,这仨单位可以说是太监势力的巅峰,司礼监与内阁相互制衡,内外事务都能插手,权势赫赫,在田义手里头,御马监掌管内廷亲军的龙骧卫与虎镶卫,有兵权在手,归张诚统领,内官监的主要业务是对外采买,属于放屁油裤裆的差事,但它最大的职能是宦官里的监察大队,管纪律的,如今是王安在管着。WwW.⒉   田义和王安原本是师徒关系,只是王安往辽东跑了两趟,趁着张鲸和冯保倒台的机会,渐渐冒出头来,先入司礼监秉笔,又掌管内官监,几乎与田义并驾齐驱,这层薄薄的师徒关系,也就逐渐淡化了下来。   三个大太监相互辖制,相互掣肘,又合作又斗争,他们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就铺垫了内宫江湖的主旋律,总的来说,田义的优势很大,因为东厂也在他掌握中,王安一般情况下也会跟他合作,张诚相对弱势,根子当然在主席台上,李太后逐步梳理了朝局,强势无比,万历小皇帝还在育之中。   宫城北面的玄武门,今日青烟升腾,三位大佬齐聚,皮笑肉不笑地互相打个哈哈,就杵在万岁山边儿上,各自眯缝着眼,袖子一笼,摆出权阉气派,静静养神,谁也不搭理谁,这也是宦官可爱的地方,他们不像文官一样九曲十八弯,也不耐烦虚伪矫饰,不爽你就是不爽你。   能劳动这三位巴巴等着逢迎伺候的,必须得是统治级人物,这不,远远的黄罗伞盖飘舞,羽扇屏开,金鼓旗蠹样样俱全,居中一人,凤冠霞帔,威仪万端,明艳不可方物,正是李御姐。   咳咳,旁边还跟着个年轻的外官,穿着三品绯色孔雀补服,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脸上笑么兮兮,一副弄臣模样。   “老奴叩见娘娘”田义等人瞬间跟软了骨头似的,跪在地上做了磕头虫。   “起吧起吧,林卓,赶紧的,把人传进来”李御姐摆了摆手,在万岁山的回廊亭上就坐,眉眼飘了林卓一下,妩媚流转,风情无限。   “是,娘娘”林卓躬身领命,心中不无腹诽,见个老外,还是个俘虏,整那么多麻烦事儿,你们闲的蛋疼,我可忙着呢。   前两天得空的功夫,李御姐听万历小皇帝声情并茂的介绍了西夷俘虏的毛色,花样,皮肤还有气味什么的,颇感兴趣,就话要见见这些稀罕物事,见就见呗,偏又担心有损皇家威仪,让钦天监算了时间地点,钦天监的官员正被京察寒风吹得摇摇欲坠,赶紧张罗了一大串的活计,什么玄武在北,西方乃白帝方位,秋天主刑杀,艮岳震慑之类的,就把时间定在了八月初三,地点就在玄武门的万岁山。   “娘娘,这就是荷兰舰队的主将,爵士范巴斯滕,这位是基督教主教,纳尔逊”林卓把早已久候多时的两个大头目带了上来,当然,预先作了一番清洁。   两人异常乖觉,知道这个贵族女性是一个大人物,能够让邪恶的海军大臣卑躬屈膝,拯救自己的机会就在眼前,在通译的指挥下,老老实实地三拜九叩,虽不敢抬头看,但是嘴巴却也不停歇,嘚吧嘚吧,口水乱喷。   “嗯”李御姐端着架子,杏仁眼却滴溜溜转悠着看,嘴巴时不时还张大一下变成o形,又好奇又要强装不屑,“他们叽里咕噜的在说些什么?”   “娘娘,他们说,这个,他们说……”通译小心翼翼地看了边儿上的林卓一眼,没有继续翻译出来,很为难。   李御姐更好奇了,嘴唇儿一撇,戏谑道,“林卓,他们这么激动,不会是你抢了西夷婆子回家吧?”   林卓很冤,但面如平湖,心里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儿想笑,这毕竟不是第一次中枪,“娘娘,臣冤枉,臣的口味很叼,审美也很挑,平常也吃得饱,不会饥不择食”   “唔唔……”李御姐脸上爬上丝丝红晕,别过脸,不跟他胡扯,“他们说的什么,如实翻译”   “是,娘娘,他们控诉林大人对待他们的不人道待遇”通译字斟句酌,很抱歉地翻译,“林大人把他们三十多个高贵的人圈禁在院子里,任由一些妇孺前去参观,这是不道德的,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心理负担,林大人给他们安排了美味但是不足分量的食物,刻意诱导他们以下犯上,互相攻击,非常残忍,林大人还从他们当中提了一些贵族和神的奴仆出去,想必已经遭到了不测,他们强烈抗议这种血腥行为”   李御姐听着通译说完,瞧瞧下面跪着的两个西夷,年轻的那个充满了愤怒,脸上还有被抓挠的痕迹,老的那个眼含泪水,充满悲悯,似乎在为同胞的堕落而伤感。   “林大人,是怎么回事?他们虽然是俘虏,但是毕竟来自万里远邦,饮食还是要保障的么”李御姐也不好不作回应,就避重就轻问起了餐饮供应。   “娘娘,臣有下情禀告,不是供应不足,而是这些俘虏吃起来没够,一开始三十多人两桶饭就够了,如今已经增加到五桶,他们还是会互相打架斗殴抢东西吃,不是微臣无能,实在是西夷胃口太大,欲壑难填”林卓一脸苦涩,中华料理的战斗力,不下于洋枪大炮。   “噗嗤……”李御姐失笑。   “嘎嘎嘎……西夷没见过世面,贪得无厌也是有的,林大人安排得倒是妥当,万一暴饮暴食,撑死了,可也不是天朝待客之道”田义跟着凑趣儿。   “a#¥%……&*”纳尔逊主教又叽里咕噜一长串。   “娘娘,他说,他们需要得知他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重获自由,他作为神在世间的代言人,是无罪的,他愿意充当和平与友谊的使者,为大明帝国和荷兰王国的邦交作出卓越贡献”这个话题没有藏毒,通译不用人催,就紧跟着翻译出来。   李御姐看了林卓一眼,没有出声。   “纳尔逊主教,作为神的奴仆,过多的介入世俗,是对神的不忠与亵渎”林卓往前迈了一步,戳穿了纳尔逊的伪善,“您是战争的俘虏,却自诩和平的使者,这是个绝大的讽刺,您抛弃了范巴斯滕爵士,谋求个人的解脱,是虚伪和不道德的,作为讲究仁义礼智信的大明文人,我永远都无法与您建立友谊,如果荷兰王国像您这样的人很多,作为世界的领袖,大明将质疑这个王国政权的道义性和合法性”   一通话义正词严,又带着通透的居高临下,惹得现场众人颜面五光十色,李御姐轻柔地扯扯嘴角,眸中笑意荡漾。   通译看向林卓的眼神高山仰止,站直了腰子,清了清嗓门儿,捏着假声,学着林卓的声音对纳尔逊一顿怒斥。   “a#¥%%……&*”听完通译的谩骂,范巴斯滕又倒腾了一通鸟语。   “娘娘,林大人,他说,他们愿意为冒犯大明而道歉,也愿意联络国内,支付赎金”通译很轻蔑。   “范巴斯滕爵士,您既然坚持,我们很乐意成全您,我们的刑事部门,会遴选出最合适的信使,为保证你们顺利支付赎金而努力”林卓说的轻飘飘。   “a#¥%¥%……&”这次范巴斯滕和纳尔逊一起叽里咕噜。   “娘娘,林大人,他们说,他们能不能谈一谈他们的身价价码,他们还想知道他们被带走的同伴,遭到了怎样的命运?”通译费了点儿劲儿,概括出了他们的中心思想。   “两位,请自重,不要遗落仅剩的体面,这不是一个俘虏应有的自我修养”林卓表现得很愤怒,挥舞着袍袖对他们低劣的品格表示恼火。   范巴斯滕和纳尔逊一脸懵逼,隐隐带着些愧疚的颜色,这位大明帝国的海军大臣用词非常优雅,可是含义总是让人痛苦。   “咯咯咯……”李御姐终于忍不住了,挥挥小手,表示乐子看够了,“行了行了,把他们带下去,怪味儿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癫狂的京师官场 ?  养心殿,内室,李御姐和三大太监都在,当然少不了林卓。Ww   李御姐的笑点有点儿低,都过去好一会儿了,还在忍不住咯咯娇笑。   “哎哟,笑死我了”李御姐揉了揉肚子,瞪了林卓一眼,“你真的要拿他们跟那个什么劳什子的荷兰王国换钱?咱大明也没穷到那份儿上吧”   “大明不缺钱,缺少威望”有观众的时候,林卓总是很恭谨,举手投足毫无瑕疵,一个讲礼貌的好少年,“只要有一群饱受****、恨意滔天的信使,再有一封非常高姿态,非常严厉的勒索信,咳咳,一封换俘公文,他们来的就不会是赎金,而是舰队”   “然后,你要去南洋打仗,给大明立威?”李御姐接下去说道,眼睛里溢满了温柔。   “娘娘英明”林卓躬身,对李御姐的智力表示赞赏。   “呼……哎……”李御姐深吸一口气又怅怅吐出,想到兵凶战危,她就十万个不乐意,但是林卓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明,为了她,一直都很坚定,她也不好硬掰,“不说这个了,内务府那边儿,皇店皇庄的巡查要开始了吧?”   “是的,娘娘,臣已经分派好了人手,划好了区域,明日第一批就会出京,第一个目的地是开封府……”林卓脸色如常,嘴巴里巨细靡遗的回应着,脑子里已经绷紧了弦儿,这个话题有雷区。   “行了,知道你办事仔细,但是暂时还是不要派人下去,你先想想辙,怎么把自己从这事儿里头摘出来”李御姐摇摇头,抬了抬下巴,田义就弯腰去外间儿捧回来厚厚一叠的奏疏。   “拿去瞧瞧”李御姐点了点林卓。   林卓一头雾水,拱手谢过田义,才把奏疏拿过来,刚翻第一篇,就被辣了眼睛,弹劾他的,从内务府巡查延伸开去,“贪得无厌”、“逼良为奸”、“严刑酷法”、“嗜杀成性”,啧啧,一溜儿都特么是阳气过盛的词汇。   第二篇,还是弹劾他的,也是关于内务府巡查的,“自作主张”、“擅自逾越规制”、“作威作福”、“越权行事”,啧啧,全都是玩儿阴毒的。   得了,第三篇就没有必要看了,林卓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下,足有三揸,大概也许少说也有个三四十篇弹章。   “臣,思虑不周,行事不谨,以致风声走漏,请娘娘恕罪”林卓跪了,麻溜的给自己找了最轻省的黑锅,心中警钟大作,他从未如此被动过,哈茗曾经透露过有人要搞事儿的风声,但是语焉不详,这犹罢了,京师中几十号官员串联,这么大动静儿,他居然一无所知?算算他的情报网络,马容手中吃吃喝喝的小官小吏,陈苏高来高去的审阴司,哈茗三教九流的病梅馆,还有惜月组织严密的拜上帝教,整整五套人马,这是,都吃白饭去了,眼瞎了么?   “得了得了,起来,你的想法都是好的,只不过如今群情激奋,时机敏感,就暂时压一压”李御姐没有放在心上,她对林卓还是信任的,口气非常豪迈,很地主婆,“说起来,这个烂摊子,由来已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事儿,要不是碍于皇家颜面,我还真不想要那仨瓜俩枣儿的”   “娘娘所言极是,老奴接手之前就已经千疮百孔,贪腐之事屡禁不止,只是老奴眼界有限,只能照章办事,不像林大人,那么有魄力”张诚赶紧抓住这根稻草,把自己撇清再说。   “行了行了,你有几斤几两,本宫一清二楚”李御姐没好气地瞪了这货一眼。   “哎,哎,娘娘圣明”张诚点头哈腰,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也不容易,在两个主子面前玩儿平衡,还得提防明枪暗箭,做人难,做公公也难。   “先这么着吧,林卓,中央军招募儒生那边儿,你也给他们勒勒缰绳,别用力太猛,一副有多少要多少的样子,你那诗也太撩人了点儿,把人一个县的县学都搬空了,礼部弹劾这事儿的也不老少”李御姐看着林卓,又是骄傲又是烦恼。   “是,臣这就去办”又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来,林卓涩声领命,一步步退出养心殿,虽然面上不显,但是他的心灵很空虚,从一个耳聪目明的帅小伙儿,突然变成了瞎子聋子,那叫一个难受。   李御姐看着林卓的背影,嘴角颇有意味的翘了翘。   林卓从养心殿出来,由一个小太监引领着往宫外走,这个待遇是满朝文武独一份儿。   “林大人,您可又有段时间没有来上朝了”那公公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虽则卑躬屈膝,但却并不谄媚,反而有些真心关切的意味。   “呃呃……是呀,家里事儿多,身体不好,天气又换季了,请假了,以后事儿多了,估计不行了”林卓有些尴尬,他近段时间很少出现在朝堂正中央,只是默默在背后做事情,但是现在看来,这样有隐患,一不留神背后就会挨枪子儿。   “嗨……也没啥,现如今呐,朝廷里不知吹哪股妖风,个个都跟吃了枪药似的,昨儿个户部仓场侍郎好像彻查广储司的时候出了点儿纰漏,好么,那家伙,就跟滴了风油精似的,全天下的大人们都来过了,一窝蜂的弹劾,豁出老命地弹,就跟折子不要钱似的,前儿个,那个鸿胪寺卿去跟朝鲜使节会面的时候,一不小心绊了一跤,正巧扑到了使节的脐下三寸之地,跪到了使节面前,不到一会儿工夫,愣是被弹劾得要上吊自杀,好悬没给救回来……啧啧,没见他们这么敬业过,有事儿没事儿,非得显出自己个儿来,咱们这些苦命的搬奏折都忙不过来,真是吃饱了撑的,哪像林大人这么省事儿,很少写折子,嘿嘿嘿”老公公略微有点儿话唠属性,林卓从来都很有耐心,这次就更有了。   所以说,朝中的风气,如今是这样式儿的,谁干活弹劾谁,今儿个我要在内务府干活儿,他们就一窝蜂弹劾我,没商量过,就特么是纯自觉?怪不得没有蛛丝马迹,林卓略略松口气,没有阴谋,只是激情弹劾,那就好办多了。   “林大人,你放肆,我要弹劾你……”林卓正在思绪翩飞,一声怒吼在身后响起,回头一看,却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大人,穿着青色鹭鸶,应当是个六品官。   “怎么个情况?”林卓心里一哆嗦,主要是对方太过义正词严,压住了林卓的气势。   “你胆敢脚踏御道,是为大不敬,哇哈哈……”老青皮仰天长笑。   林卓低头一看,果不其然,他一直埋头想心事,没有注意方向,一只脚就踩在御道的龙脑袋上。   “呃呃……本官无心之失,还请老大人宽和则个”林卓不得不低声下气。   “林大人,你放肆,我要弹劾你,当众搞潜规则,还有你,竟然私相授受,无视法度”那老青皮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有一个更老的青皮,颤颤巍巍,举着拐棍儿指着两人,一阵怒吼,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致仕退休,这老头儿耳朵很灵一定是个重要原因。   “谁私相授受了,老夫节操稳固,又没有答应他的非分要求”老青皮怒了,几大步迈上前,就要跟老头儿理论。   不料,那老头儿不知道是不是赶上犯病,还是老青皮杀气过重,拐棍儿一扔,应声倒地,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嗖嗖嗖一连窜出好几个青皮绿皮,好像还有一个穿绯色的,不要脸的钻进来,叽哩哇啦,“弹劾不尊老爱幼”、“弹劾殴打同僚”、“弹劾重演承天门之耻”。   这个气氛,十足癫狂。   “喂喂喂,注意了嘿,老头儿快被踩死了”林卓招呼了一声。   众人略略一静,一瞧老头儿躺在地上仍旧眼珠子乱转,活泛得很,顿时又揪着林卓不放,“有辱斯文”、“乱打诳语”、“妖言惑众”什么的,都来了。   隐约间,有人在小声嘀咕,好像说是距离京察“绩”科目的建言献策数量要求还差几个云云。   林卓恍然大悟,在人群中进退不得,心中一阵阵惘然,自作孽啊,就为了京察达标,这些贱人,特么是拿本官冲业绩来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哭泣的百合花   ??  万历二年八月十三,皇极门,御门听政。   八名负责押班的监察御史往来巡视,感觉队伍比以往粗长了不少,本来排班出去都不到金水桥,如今已经漫过三条平行的桥梁不说,还延伸出去数十步,与会极门、归极门平齐。   押班御史不以为意,这两日正值京察尘埃落定的关键时刻,同僚们拼命挣些表现也是应有之义,心中还顾影自怜,为自己唏嘘了一把,作为监察人员,“勤”科目的考核倒是不虚,“德”科目倒是个大问题,得罪人太多啊,嘶嘶,得想辙。   “哇哇,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这是……”   “是啊是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太惊讶了……”   “你们看,他的表情好提神啊……”   “看这个造型,大事不妙矣,诸君且自求多福”   “人死鸟朝天,怕个球球”   ……   押班御史走个神的功夫,队伍就开始骚动,各种各样的嘈杂吵闹声此起彼伏,让他老大没有面子,“肃静,肃静,仔细殿前失仪,本官弹,呃呃,弹劾你们”   押班御史前面嗓门儿很羞愤,很高亢,到了后头,却像是突然被抽了耳巴子,软软糯糯,缠绵悱恻,中气全无,要是竖起个兰花指,就更应景了。   顺着朝官们躁动的方向,他看到了暌违已久的林卓。   林卓并没有单身而来,身后跟着些人马,大多数都是詹事府的同僚,威慑力却来自少数派,然的召集人于慎行,得力助手王家屏,御用喉舌沈一贯,还有铁面杀神王用汲,这个组合,任谁看到了都得缩卵子。   林卓本人也是眉头紧锁,面目阴沉,像只饿极了的老鹰一般,眼神如电般到处扫射,溅起一阵阵火花。   “林大人,看你神色萎靡,不良于行,显然身体尚未大好,你一颗忠心人尽皆知,怎么好如此摧折身体?要是病上加病岂不是家国之痛”这话说的,让满地的朝官齐齐打了个哆嗦,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林卓这副鹰视狼顾的架势,还神色萎靡?细看那人的出处,还是从第二排的大佬队列里越众而出的,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要脸,不顾身份。   看清之后,众人也就砸吧砸吧嘴,没了词儿,这人不跟林卓亲热才不正常。   这是新任的工部尚书何举,没错,就是原任蜀中巡抚,吏部右侍郎的清贵位子给了刘子淳,工部尚书的位子就分配给了他,平衡的产物。   林卓摇头摆尾,气场全开,场子里的朝官们心中不得不犯嘀咕,尤其是弹劾了林大人的,更是惴惴不安,危乎哉,危矣,今日又不是个善了之局。   那些没有赶上趟凑热闹弹劾的,心里不无幸灾乐祸,拿林大人冲业绩有风险呐,京察过不了,挨处分就是,最多革职,得罪猛男林大人,搞不好人头都给你挂起来。   “何尚书,恭喜了”林卓扯扯嘴角,勉强绽出一丝笑容,冲何举拱手致意。   “林大人,客气客气,还请善保贵体,以有用之身,造福大明百姓”何举孜孜以求,仍旧很关心林卓的身体,为他长达十几天的旷工背书。   “承蒙关照,下官会的”林卓嘴角抽搐,好悬没绷住气势,他的修炼尚且不到家,不能做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差点儿破功。   等到两人寒暄完毕,又跟前排的诸位大佬眼神交流一番,林卓落位,站到郑振声身后,田义公公说了开场白,朝会拉开帷幕。   一开始是冷场,气氛并不热烈,大家伙儿受够了林卓的压轴大戏,这次想让他开场就出招,免得弹劾的时候提心吊胆的。   可惜,林卓没抢着麦。   左都御史张瀚一马当先,泼下一大瓢冷水,“臣有本奏,京察渐至尾声,乱象频频,臣请严格尺度,建言空洞无物,弹劾不着边际、未或回复者,不予采纳,不予认定”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连张居正都有些悚然而惊的意思,显然这事儿事先没有通过气。   林卓看了看短短一个多月,老了足足十岁不止的左都御史,再看看面色红润,白白胖胖面团团的张四维,心里也有些微妙,张瀚虽说是张居正干将,阴损手段不少,终归节操尚在,掉进林卓刻意设下的拉仇恨陷阱,在朝官与廷议之间受尽夹板气,又有个不靠谱的老滑头搭档张四维,京察的漫天风霜,都是他一个人玩命儿死扛,越往后,逆风飞行的阻力越大,京察进行中虽然无人敢冒大不韪动他,京察一过,他势必就是众矢之的。   “臣奉旨行京察事,依廷议章程,不敢紊乱,而有奸猾之辈投机取巧,致使都察院上下臣佐供职艰难,一日三惊,统计筹算有无效之虞,大大有损京察效力和朝廷威严,不狠刹歪风,无以整纲肃纪”张瀚语调缓慢,又很是坚定,眼里的血丝和脸上的皱褶,都在诉说着这个老臣的不容易,当朝自作主张,开这种得罪人的地图炮,显然也是心里有数,知道自己的前路可怜,反而放开了。   “臣附议”林卓年轻,动作麻利,抢先一步,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支持。   “臣等附议”站在前几排,有些责任感的,呼啦啦几乎都站了出来,都察院的人,不管根脚在哪边,这次也同声共气,声援他们的大头目。   “张卿所言,老成谋国,准奏,即日起,内阁会同司礼监详加盘点京察以来奏折弹章,协助都察院严行考绩,不得怠慢”李太后出声了,表扬了张瀚,堵住了这个有点儿荒诞的漏洞。   说起来,这事儿林卓也是有责任的,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臣,叩谢太后娘娘”张瀚佝偻着腰,郑重谢恩,隐隐有些最终一搏的壮烈,“京察改制,自此而始,臣必将竭尽心血,完善各处关节,以为后来者戒”   “张卿行事端方,大节不亏,本宫素来放心,朝野上下目光雪亮,张卿不必过于顾忌流言,朝廷寄望者甚多,还须善加振作”李太后温言抚慰。   “多谢娘娘,臣在朝一日,绝不敢丝毫懈怠”张瀚跪地叩头,一丝不苟,起来后还特地看了林卓一眼,神色复杂。   张居正把这些尽收眼底,脸色愈不好看,他瞥了一眼身后尚书队列里的叛徒张学颜,心中有种不美妙的预感,林卓这个孽畜会什么妖法不成,沾边儿就策反?   这个时节,没人顾及辅大人的脸色,张瀚的一出悲情戏,一竿子打翻了至少半船的人,大家伙儿忙着把奏折塞回袖口,并不是所有人都大公无私,也不是所有人都怜惜张瀚,觉得他像一朵哭泣的百合花,被断了冲业绩的捷径,心中暗自咒骂的,不知凡几。    第三百二十八章 该弹还是得弹 ?  “臣,林卓,有本启奏”林卓终于得到机会了,双臂前身,身形微躬,像是一只仙鹤,站在群臣正中央,他一开声,就起到了绝对的静音效果。WwW.⒉   形形色色的视线聚集到林卓身上,有咬牙切齿痛恨的,有盲目崇拜的,有好奇的,也有紧张的,更多的是艳羡的,不一而足。   不管态度如何,没人有胆量无视林卓放话,都得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等待林卓大招。   “张总宪杜绝考绩泡沫,严正务实,实在是高明之举,负责之举,让人敬佩”林卓先对张瀚大加赞扬,不管机会如何微小,他是不会轻易让他溜过去的,能种刺儿就种刺儿,能策反就策反,至于哭泣的百合花什么的,可以同情,可以掬一把辛酸泪,但是不能干扰政治盘算。   “然而,被弹劾者却不能掉以轻心,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决不能趁机浑水摸鱼,妄图侥幸过关”这话就有意思了,引起了众人的警觉,毕竟天下谁不弹劾人,天下谁不被弹劾,莫不是这些被弹劾的人里头,有林大人的目标,他不想就这么被沉底儿?   “臣不才,愿为前驱,臣被弹劾二事,一在内务府巡查,此事攸关廉政,只为彻查不法,弹劾者捕风捉影,纯属无妄,且内务府事务属皇家内政,外臣无权干涉,臣无以回应”林卓霸气侧漏,直接无视几十号人的弹劾。   文武大臣们,倒是有些习惯林卓的路数,所做的事情都是有后手的,情绪尚且稳定,也没人急赤白脸出来反驳。   只是李太后高坐在御座之上,脸色不好看,她本心是想借这个由头,让林卓熄了去皇店皇庄里面搞事儿的心思,没想到林卓这厮偏偏犯了犟脾气。   “二是中央军招募儒生,此事确实有不妥,臣等商议之初,并未想到士子投笔从戎会如此踊跃,以至于标准设置过于草率,招募人数只有下限,而上不封顶,大明武风不减,源于海6两军战功赫赫,一切荣耀归于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林卓先是承认了错误,又大咧咧地拍了一通马屁,最后才曲里拐弯儿的提出了意图,“臣请命前往通州,视察中央军宪兵纵队教导团建设事宜,裨补缺漏,戴罪立功”   林卓说完了,就弯腰躬身站在原地。   完了?这就完了?这么短,这么单调的姿势,对得起你来时的阵仗,对得起你曾经摆过的pose么?   朝官们都被溅了满脸血,颇有些无语。   这两件事事实上都是无谓之事,弹劾也是似真似假,可有可无,谁也不会拿来跟林卓较真,李太后虽然心中有所不忿,但也不想拧着他,“准奏,内务府巡查事宜,务必严密行事,可与锦衣卫刘都督协商”   “臣领旨”刘守有出班领命。   “至于去通州嘛,去一下也好,十万大军在通州窝着,好生训练是必须的,但是也要管好,整顿整顿风纪,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李太后淡淡吩咐,兴致不是很高。   “臣领旨,谢娘娘成全”林卓也知道自己违逆了李太后的一番好意,更加地小心翼翼。   “唔……晓得本宫苦心就好,好生办差”李御姐见林卓的鹌鹑样儿,不快也去了大半。   皇极门外一派君臣和睦,其乐融融的景象,秀了一脸,众臣工都以为林大人的表演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太年轻,太简单,某些时候还很天真。   “臣,翰林院掌院学士于慎行,因督管藏书阁不利遭弹劾,自省自查之后,确有其事,藏书保管事关经义传承,若任由毁坏,危害尤重,愿限期整改”于慎行蹿出列拉开了自我检讨的大幕。   “臣,都察院京畿道掌道御史沈一贯,近日三省吾身,颇觉行事不足,立身不谨,现具折自劾,愿接受监督”沈一贯本身是言官,没人跟他打嘴仗,只好自娱自乐。   “臣,户部右侍郎王家屏,因察事不严,分管的河南清吏司账目有差错遭弹劾,自省自查之后,确无其事,然暗自警醒,交叉管制设置不全,痕迹管理仍有瑕疵,愿厉行完善”王家屏是个没有窟窿的男人,弹劾他的也都是误伤,只好搞个工作计划出来充数,表达个态度。   “臣,刑科都给事中王用汲,自劾处事过于苛刻,言语如刀,有损同僚情谊,愿加强情绪管理,改进工作方式,转变工作作风”王用汲是个不揉沙子的爆碳性子,平素不找别人茬儿人家就得烧香拜佛,更别提有人主动挑衅他了,料来他的这番表态,也只是应个景,让他改脾气,不比母猪上树容易。   ……   一连十几个人,带起了一波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好节奏,下面的青皮朝官固然有些懵懂,但是大佬们却是不费思量,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是要矫正风气的,为了冲业绩,朝中有同年反目的,有师生变成寇仇的,也有人阴私的,乱象横生,大大降低了朝廷的整体格调,长此以往,大家都没朋友,朝将不朝。   明白了是明白了,第二个反应就是捶胸顿足,这么好的一个刷威望机会就那么白白溜走了,力挽狂澜,再造朝纲啊,咋就没抓住呢?后悔得挖心挠肺的。   看那个捡走机会的人,就格外不顺眼,谁捡走不行,偏偏还是个时不时旷工的懒货,丑陋,到哪里说理去?   “臣,吏部尚书张四维,因履职不谨,推诿卸责遭弹劾,主要是年岁渐大,精力不济之故,日后愿善加保养,规范作息,吃好喝好,更好为太后、陛下服务”张四维个老不要脸的也钻出来了,格式倒是跟别人都保持了一致,只不过内容就太下作了,别人自查自省,属实就整改,他却直接找理由搪塞,日后的做法也很坑爹,保养?谁特么费心费力弹劾你是为了提醒你保养的?   ……   这一波节奏耗时持久,有人是真心,有人是假意,有人是动真格,有人是踩假水,终归朝堂气氛从互相攻讦变成了自我检讨,非常和谐。   “咳咳,臣也有所不足,近日晚上加班到深夜,比起以往一直到凌晨,是懒惰了些,要改正”张居正最后出来总结,说是检讨,更像是表功,作为重臣之,虽然这事儿没他什么彩头,也得唱个赞歌表示表示,“众位朝官同心协力,勇于剖白,局面大好,可喜可贺,是个奋进的朝廷,是个前途光明的朝廷,臣为太后、陛下贺”   “臣等,为太后、陛下贺”满地朝官全都跪地上,表示这一切都是两位封建统治者的功劳。   “众爱卿平身,人无完人,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本宫不为己甚,不咎既往,还望诸位言行如一,纠偏扶正,共谋大业”李御姐软中带硬,打了总结。   “娘娘圣明,陛下圣明”群臣再度化作磕头虫。   这时候,一个声音破空而来,打破了来之不易的和谐局面。   “娘娘,陛下,臣,这会儿弹个劾,您看合适不?”   众人定睛看去,原来是上吊自杀未遂的鸿胪寺卿,这个节骨眼儿又要搞弹劾,这厮莫不是换了个姿势,又想不开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越南生事   ??  正在欣欣向荣,歌功颂德的当口儿,大家伙儿都嗨着呢,你要弹个劾?   不管鸿胪寺卿要弹劾的是啥,眼力见儿反正不咋样,满朝文武都没啥好脸色。   “你还要弹劾?”李太后略微诧异地反问道。   “微臣职责所在,不弹劾,不成活”鸿胪寺卿被众多异样的眼神激起了不美妙的记忆,说话更加硬邦邦,充满了死气,他想起了那条打了死扣儿的深绿色绳索,那是他把老妻赠与的便帽,撕成布条,编织而成的。   “粟炳山,冷静,冷静”张四维钻出头来,一边警告,一边张着双手往后退,煞有介事,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顺带的,他自己个儿一直退到了皇极门丹陛前,比张居正他们的第一排还要安全,“你定要仔细掂量掂量,莫要造次,林大人武功盖世,用武力的话,你不可能得逞,这一点,你是清楚的”   “嗤……”   “嘁……”   文官倒还罢了,隔岸观火看大戏的武官勋贵,无不对张四维嗤之以鼻,这老倌儿好生不要脸,真要有那副铁血丹心,还不如直接冲上去把鸿胪寺卿粟炳山给按倒呢,一路往后缩是个什么事儿?   当然,他们这番作态,也与张四维没给面子有关系,那么多武将都督,偏说个文官武功盖世,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鸿胪寺卿的鞋拔子脸上皱成一大团,眉宇间青筋暴跳,拳头握得紧紧的,显然对这种玩法不太适应,咬了咬腮帮子,辩解道,“臣并无他意,只是单纯地要弹个劾”   “唔……张尚书且请退下,粟炳山,你要弹劾何事,尽管奏来”李太后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还在沿着丹陛往上出溜的张四维一眼,一句话揭破他的鬼祟行迹,让粟炳山有话好好说。   “咳咳,臣一时热血上涌,失态了”张四维脸皮厚如城墙,此刻也有些挂不住,讪讪的回到自己的坑位上。   “臣弹劾海军林大人……”粟炳山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不干则已,要干就干大的,直接奔着气焰汹汹的林卓去了。   “嗖嗖嗖”很多道凌厉的眼神直接把粟炳山罩牢,深深戒备,也有很多人自以为弄明白了粟炳山的意图,见他又要刻意作死,心生不忍,当即就站了出来,打算第二次拯救他摇摇欲坠的生命。   “粟大人,大明以仁孝治天下,身体肤,受之父母,咱们要珍爱生命,岂能轻易寻短见呢?是吧,好好当官儿,为大明效力,就是好同志嘛,一不小心跪了一次,虽说有碍朝廷体统,终究是无心之失,不必过于挂心”白胡子的老官员,倚老卖老,一通宽慰说教。   “粟大人,朝廷励精图治之时,正是我辈效命之际,岂能因噎废食,意图自我了断?这跟跌倒了就不爬起来,遇到挫折就缩头当乌龟,有什么区别?哼……”朝气蓬勃的年轻官员就不那么客气了,对粟大人很不齿,一番当头棒喝地叱骂。   ……   粟炳山消瘦的脸颊上,两行清泪缓缓滴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无论老官员还是年轻官员,视线相交,都颇为志得意满,要不是碍于场合,他们都要弹冠相庆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呜呼,悲夫,我等的功德怕是一箱子都装不下了矣。   “臣,只是想要静静地弹个劾,并无他意呀”粟炳山嚎啕痛哭,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伤疤有事儿没事儿被揭开来撕巴一次,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咳咳,粟大人且暂止悲声,不知弹劾本官何事?”林卓见他被伤害得那么深,也就不好袖手旁观下去,主动出来接受弹劾。   “呜呜……说起来,本官也不是有意要弹劾林大人”粟炳山抹了一把鼻涕,有一种绝处逢生,终于碰上个明白人的欣喜若狂,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要弹的就是这个明白人,“越南使节近段时间,都在鸿胪寺官廨安营扎寨了,天天哭诉上访求告,说是海军欺人太甚,意欲强行侵占良田,在清江北道修筑港口基地,当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卖儿卖女哇”   “竟有此事?臣以为,越南乃是大明亲藩,海军如此行事,恐不为妥当,永乐年间三征交趾,仍旧功败垂成,就是横征暴敛,激起了民怨之故,如今归附天朝不过两年,根基不稳,应怀柔施恩,笼络民心为上,不可草率动粗,海权固然应当争夺,却也要量力而行,否则树敌过多,难免左支右绌”第一个出面接招的,是礼部尚书万士和,国际形象虽说跟礼部的业务范围有些牵扯,但毕竟鸿胪寺才是正管,他跳起来那么高,唱的还是反调,实在算不上正常。   “臣附议,据海图标注,南洋海域庞大,无主岛屿众多,足够大明循序开之用,越南清江北道,已经延伸至外海腹地,远离大明本土,除了助长无良商贾远洋商贸之心,实在毫无意义”吏部右侍郎刘子淳整场朝议没捞着露脸的机会,憋得狠了,这时候迫不及待出来表看法。   “刘侍郎所言大谬,敢问商贾远洋行商,何处无良?董员外、唐员外身在家国万里之外,仍旧心怀忠义,怎能说是无良?大明商贾,也是大明百姓,海军驻外保护,乃是应有之意,怎能说是毫无意义?”王家屏当即顶了回来,这可是关系到海权扩张的政治正确,是大是大非问题,绝不容刘子淳恶意篡改。   “臣弹劾刘子淳妄自尊大,离间民心,污蔑忠良,鼠目寸光……”王用汲紧随着上场,火力全开。   “臣听闻刘子淳籍贯远在粤桂之地,家中行商海贸者不乏其人,却不知刘侍郎竟然对海贸行商如此反感,如此表里不一,难以服众”张学颜跟刘子淳共事已久,知根知底,这时候横插一杠子,正中靶心。   “哦?刘侍郎,可是确有其事?”李御姐眼睛闪光,幽幽地盯着刘子淳,海贸如今是皇家聚宝盆,这同样也是她的痛脚。   “臣,臣出言无状,请娘娘恕罪……”刘子淳一句话踩了高压线,额头满是冷汗,跪地请罪。   “起吧,脑子也该清一清,该补的补上,该改的改掉,老老实实为大明谋事,不要成事没有主意,败事儿一大堆歪脑筋”李御姐晾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没有为难他,若有所指的敲打了一番。    第三百三十章 触之必死   ??  “臣以为,刘侍郎持论有所偏颇,然而事关大明藩属,南洋水师自行其是,不报朝廷,有越权之虞……”潘晟出来收拾残局,他另辟蹊径,找程序上的岔子。   “本宫知道此事,皇家海军为保大明沿海安全,有必要不断开拓外围堡垒,层层外扩”李御姐冷冷盯着潘晟,把他的小算计消弭于无形,明晃晃地亮明了自己的倾向。   “娘娘,臣以为,国虽大,好战必亡,如今南洋总督幅员辽阔,岛屿数以百计,若一味外扩,贪多求大,恐有后患”万士和又搅和进来了,矛头仍旧对着林卓,看样子京察的剧烈博弈,让张佳胤的这个心腹干将,产生了别样的想法。   “万尚书,您是礼部尚书,应该最讲理的,对吧?您来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那海图上,西夷隔了十万八千里,满天下占了多少好地界儿?那个什么大,大西洋的,人家都快包圆儿了,又把爪子伸到大明眼皮子底下,咱们就不能出去划拉划拉?你是哪边儿的?你是不是奸细?”勋贵队列里总算有人看不过去了,英国公张溶跳着脚,指着万士和一通大骂。   “你,你,大明以仁义治国,岂能跟个商贩一般斤斤计较?”万士和脸涨得通红,怒声反驳。   “你不计较是你不带种,就算是收了人家的孝敬,可也别拿大明的海权,给越南送人情啊”武定侯郭大成阴阳怪气。   “哼,休得血口喷人,老夫不与你们逞口舌之利,藩属之事,礼部与鸿胪寺共掌,责无旁贷,老夫当得要为越南作主”万士和神情轻蔑,顾盼自雄。   林卓看着万士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叹息一声,站了出来,止住勋贵们跃跃欲试的车轮战,直接上手接管,“娘娘,为了大明的利益,海军需要在越南开设基地,礼部乃是大明的礼部,理应以大明利益为准,外藩事务海军并不擅长,就请万尚书与越南使节接洽”   “娘娘,南洋水师此举,欺凌藩属,穷兵黩武,臣万万不能苟同……”万士和豁出去了,跪倒地上,不停摇头,坚决不让林卓心想事成。   林卓看了万士和一眼,很有些羞耻,苍天饶过谁啊,看张居正派系时不时有人做叛徒做墙头草,很过瘾,觉得很欢快很热闹,没想到这就轮到自家了,闹事儿的还是恩师的人,轻不得重不得,不是一般的棘手。   林卓微不可察地扫了一眼恩师张佳胤,见他双目微阖,无喜无悲,余光略过,张居正虽然眉眼轻松,却也并无喜色。   这让他略略松了口气,背叛是一回事,投敌是另外一回事,他话锋一转,送了几顶高帽子出去,“万尚书忠心耿耿,一心为藩属谋求公道,可敬可佩”   林卓像模像样的拱了拱手,露出了笑容,却让万士和看的胆战心惊,“只不过,主持公道嘛,法司的众位同僚很清楚,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讲究个人证物证俱全,双方呈堂证供,才能判定孰是孰非”   “海军头顶皇家名誉,军纪向来严明如铁,章程中明令规定,占地建港口锚地,必须照价赔偿,不得强行侵占,越南朝廷罔顾大义,挟持民意,造谣生事,污蔑大明王师,才是真正的罪在不赦”   万士和不淡定了,爬起身来,“林大人空口白牙,就判定藩属有罪,敢问证据何在?”   林卓双手连连摆动,矢口否认,“不不不,本官作为海军大臣,是当事一方,不敢判定,判定是万尚书的事,本官空口白牙,万尚书不以为然,那越南使节恐怕也没什么证据吧?”   万士和闻言,看了一眼刚刚无比坚挺的鸿胪寺卿粟炳山,却见此公已然老僧入定,恍若未闻,虽说他是个曾经自杀过的男人,但是正因为自杀过,才更懂得生命的宝贵,掺和不起,咱不掺和。   “两方皆无证据,林大人是要和稀泥了”万士和嘴唇抖动,胡须轻颤,被气得不轻。   “不不不”林卓再次否认,“正因为没有证据,才需要廓清事实,万尚书既然要为藩属国作主,总不好半途而废,到了越南,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你,你让老夫去越南?”万士和哆嗦得更厉害了,除了愤怒,还有些恐惧,早知跟林卓放对有凶险,却不料阴狠至此,让一把老骨头去越南烟瘴之地。   “万尚书为礼部尚书,前有信誓旦旦,若食言而肥,轻易毁诺,何以垂范士林,何以教化天下?”林卓声音陡然激昂,冷酷无情,咄咄逼人。   “你,你……”万士和神为之夺,语不成声。   “娘娘,陛下,林大人欺人太甚”礼部左侍郎郑振声突然出来主持公道,声讨林卓,让满朝文武掉了一地眼镜,今天这戏好看了哈,林卓这是要众叛亲离么?“万尚书在礼部,时常教导下官等人,礼部乃清流礼仪荟萃之所,其他部院,或有德不配位,能力才干弥补之事,礼部独独不然,上下官佐,唯有德者居之,林大人的质疑,简直就是侮辱,万尚书会食言而肥嘛?不会,万尚书绝不是那种人,即便有人阻拦,他也一定会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去越南的,他一定会去的”   这一番话落,把万士和彻底推到了墙角下不来台,让朝官们大开眼界,双簧唱的如此流畅,毫无排练痕迹,也是难得。   “噗嗤,咕咕……”有那自控能力比较差的,当场笑喷了出来。   “咳咳,娘娘,陛下,林大人和万尚书都是出于公心,只不过,此去越南路远,艰难险阻,万尚书年事已高,礼部又权责重大,不可轻动,若要廓清事实,可另行委派司官前往,想必南洋水师定是照章办事,越南使节大惊小怪了”申时行见林卓杀气纵横,万士和已经是待宰羔羊,出来做个和事佬。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林卓悠悠然道出一句,竟是毫不放松。   申时行咂摸咂摸嘴,退了回去。   朝堂一时静默。   “娘娘,陛下,老臣以为,万士和以重臣之位,而行风闻之事,大大不妥,可交部议论处,鸿胪寺卿粟炳山德行不佳,有辱官箴,应予革职,越南使节在京妖言惑众,应处极刑,越南上下不敬王化,应予申饬,令其国王来京师请罪”张佳胤还是出面了,三下五除二,做了决断。   “次辅之议,众卿家可有异议?”李御姐冷漠出声。   “臣无异议”林卓麻溜走人,事儿平了,人情落到恩师头上,还要啥自行车。   “臣,无异议”万士和委顿下来,气势尽泄。   “臣,臣有,咕咚,臣无异议”粟炳山欲哭无泪,他很想挣扎一下的,终究没有胆量,躲得那么远,那么认真,还是逃不掉。   “那就照次辅所言,众卿家务必引以为戒”李御姐语焉不详地怼了一句,牵着小皇帝拂袖而去,大家却都心里有数,海贸这根弦儿,是很多人的逆鳞,千万不能乱碰。   “退朝”田义公公悠扬的高呼声传来。   满朝文武顿感一身轻松,这次朝会太漫长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太盛难守   ??  万历二年八月二十,大清早,京师南熏坊的林家赐宅就热闹了起来,整条大街还有周边的胡同小巷里,铺满了全副武装的司命卫队官兵,军官们往来呼喝,马蹄的哒哒声此起彼伏,让林家的左邻右舍,早早地从睡眼惺忪中清醒过来。   林卓要出京巡查中央军,虽说只是去通州,路程不过六十里,时日也不会迁延太久,家里的两个孕妇,望着戎装笔挺的林卓,仍是泪眼婆娑,耿小妹倒还好,只是偷偷抹眼泪,笑意宛然,泪花儿闪烁,看得林卓揪心不已,可儿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哭得一抽一抽的,让全家人都看得胆战心惊,林卓温柔小意的哄了很久,又是许诺归期,又是立军令状的,各种买买买之后,才算哄得情绪异常的小孕妇破涕为笑。   迎着秋日清晨的凉风,林卓从温馨的离愁别绪中挣脱了出来,眉宇间聚起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因为春节是在林家的大兴温泉里过的,八月十五的中秋节,老林家就集体转战张府,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的赏月吃饼,一直闹腾到半夜,当晚林卓跟老丈杆子张佳胤有一番深谈,次辅大人对得意门生的处境表示担忧。   “卓哥儿,太盛难守,过刚易折,如今朝中局势相对乐观,京察后,应当会更进一步,繁华背后却都是危机啊”张佳胤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自己的学生,有些失落,有些骄傲,成长得太快,完全没有植树造林的快感。   林卓一时间悚然,没人提醒还不知道,这么细细一盘算,风水流转润物细无声之下,他的一系人马,在中枢的核心部院大臣一级里,已然占据了五个席位,占比过三分之一,若是单论六部七卿,那就更为惊人,兵部的曾省吾、刑部的卿鹘和工部的何举,算是他的铁杆儿,户部的张学颜也是立场偏向他的,过半数了。   “为今之计,不到万不得已,为师只好隔岸观火,甚至不痛不痒地与你做些针对,思节此人,书生气重,偏又久历官场,难免迂阔保守,政治操守是有的,只是如今,跟不上趟了”张佳胤看着林卓正襟危坐在对面,神情复杂,有些无奈,不说万士和跟不上趟,他其实也有些难以适应,林卓被叙府知府为难得灰头土脸,到铜梁来找他求救的画面,仿佛就在昨日,现在他就已经独树一帜,独领一军了,这也太快了些!他还想手把手教他适应朝堂,教他施政呢。   “万尚书并无大过,若是恩师需要,何举可以暂退一步,调任鸿胪寺卿,张瀚的左都御史,一定要保住,不然京察的苦心,就有人亡政息的隐患”林卓老老实实地开始盘算,哪些地方能退步,哪些地方不能让步。   “嗯,为政之要在得人,你不仅得人,还能治人,为师老了”张佳胤莞尔一笑,不得不承认,林卓的这股子气魄,很有一种抢班夺权的威势,“思节就是在京察上有所离心的,除了理念不同,更多也有不甘心吧”   “弟子知道了,恩师放心,请假不够的话,合适的时机,我再辞几个职务吧”林卓瘫在椅子上,露出一些痞赖来,看上去似乎毫不在意。   然而,事实上,书桌两边的人都清楚,走到这一步,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很多方面,有些东西,也不是想辞就能辞的。   “呼……”林卓深深喘了一口气,凉风入喉,提神醒脑。   “大人,中央军的邓子龙将军率众位将官在永定门恭候”马千乘蓄起了两撇小胡子,看上去威严了许多,今儿个他情绪很高昂,鞋子擦得锃光瓦亮,想来也跟快要见到良玉妹妹有关系。   “唔……我们过去”林卓瞥了马千乘一眼,没有理会他的小心眼儿,中央军序列,林卓之下,邓子龙与英国公张溶的世子张元功同为副手,统管左中右三营和特种兵总部,一年多下来,张元功的作用和威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末将等恭迎林大人”邓子龙英气勃勃依旧,肤色略略沉了一些,还有了些抬头纹,显然操心不少。   “都起来吧”林卓下马,亲自把邓子龙搀扶起来,拍拍他肩膀,又拉扯了麻贵一把。   “嘿嘿嘿,林大人,多大点儿事儿啊,接到您的指令,邓将军已经亲自安排了人,把那些惹事儿的王八羔子都招了回来,还值当的您亲自跑一趟”麻贵厚着脸皮麻利甩锅,宪兵纵队教导团是他要的秀才兵,大家伙儿都是给他忙活。   “这个不当回事儿,就是个由头儿,麻老将军肯定是无辜的,只是我也很久没去军营转转了,也得来看看,这十几万人,你们都给操成什么样了?”林卓大咧咧地顺着麻贵说话,丝毫不以为意,护短是军队的天性。   “哇哈哈,林大人够意思,回了营地里,咱得好好敬你一坛酒”麻贵大嘴咧着,白胡子乱翘。   “走吧,都别杵着了,老将军在营地里喝酒,子龙啊,回去得把军棍补上”林卓撸了撸马鞭,可算是找到了麻贵的茬子,自在放松地跟李如松、耿大力等人依次打了招呼。   “是,公子,老将军执法犯法,应该罪加一等”邓子龙也不含糊,顺手就加了码,他三年如一日,在林卓面前,一直以亲信家人自居。   “别,哎哎,别呀,没在军营里头喝啊,在外头喝,外头”林卓等人跃马扬鞭,疾驰而去,麻贵在后头跳着脚,哇哇直叫。   大道边,两个挑着菜担的汉子,戴着斗笠,晃晃悠悠进城去,他们可能一时疏忽,忘记了方向,没有及时右转,进入崇文门外街,反倒沿着正阳门大街走去,毫不意外地遭到了巡街衙役扣押。   一番搜身盘问,并没有异常,两人点头哈腰,掏出一大串制钱求放过。   “这点钱儿,两位差爷拿去喝茶,大早上的,您二位也挺辛苦的哈”麻子脸的高个儿很会说话。   “怎么着?还打着进内城的主意?正阳门那是什么地界儿,里头都是些部堂大人物,你们俩,可别有什么企图吧?”两个衙役反倒起了警觉,把手放在刀把子上。   “不不不,不进去,俺们这就回头,这就回头”麻子脸手舞足蹈,赶紧否认,麻溜的回头走。   衙役掂了掂手中的制钱,倒也没有为难。   两个菜农没有沿着崇文门去卖菜,直接从永定门远路出来,把菜担子一扔。   “哥,看那架势,这林卓可是个硬茬子,咱们主子设计他,可悬乎啊”   “悬乎啥?他又没有三头六臂,还能看穿人肚皮不成?走,回去报信儿”   两人往城墙根儿下一踅摸,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两骑快马绝尘而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中央军的姿色   ??  中央军,通州大营。   说是在通州,其实已经在通县远郊,距离顺天府的承德不远,大营设置在潮白河上游,燕山山脉主峰雾灵山的余脉之中,山水环绕,林木参天,人迹罕至,三座大营两座背山,一座面水,成品字形排布,远离闹市,物资给养全部都从河北、顺天府等地转运而来。   林卓带着手下的一大票高官将领,就绕着这个品字形巡视。   “公子,说老实话,子龙刚来的时候,还抱怨过,这地儿四六不靠,交通不方便,每一粒粮食,每一根菜苗都得从外头运进来,咱这可是十万大军,就是吃豆芽,每人一根儿都得好几马车”邓子龙一边给林卓指指画画庞大的军营,哪里是宿舍区,哪里是校场,哪里是食堂,一边感慨,“现在子龙带了他们一年多,才算明白了,只有从市井彻底脱开,他们才能把心全都收起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眼子,现在一个赛一个的愣,都是好小伙儿”   “唔……都换装了,这很好”邓子龙说得很热闹,林卓简单敷衍而过,关注点很牛逼,在一片片剧烈晃动的深绿色军装上,频频点头,状甚满意。   这个反应,让李如松和祖承训他们心中惴惴不安,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不是在说反话。   “公子典军,历来重视军容风纪,风纪有麻贵老将军,军容方面,子龙责无旁贷”邓子龙并没有什么顾虑,也绝不会轻视林卓这句话,从离开叙府到戎县辅佐林卓,到训练朱雀特务营,他跟林卓南征北战,对林卓的路数那是烂熟于胸,林卓练兵,整齐划一都是最基础的,军装上消除差异,灭掉个性,说起来只是件衣服,其实是很有讲究的。   “啪啪……”“啪啪啪……”   说话间,来到了火器操练场,宽阔的场地上,有五个靶区,每个靶区都有个大方阵的士兵列队,在教官指导下一排排的依次下场,玩儿的都是实弹射击。   “大人,火器射击的静止训练是中央军的基础科目,第二期的士兵大多数都已经过去了,这批人都是麻贵老将军新选上来的,宪兵纵队的,您可别说,这帮家伙看着机灵,操练起来可别扭,嘿,花样翻新的出状况”郭应麒走上前给林卓介绍情况,说的麻贵一张老脸红黑相间,却难得的不出言反驳,显然是被拿住了痛脚。   “行了,刺儿头兵开头难,进入状态了就轻省了”林卓自然了解,有文化的兵总是有点傲气,不旁逸斜出就对不起自己写出来的方块字儿,属于正常现象。   “大人英明”郭应麒紧跟着一记马屁拍得结结实实。   林卓瞟了他一眼,跟邓子龙交换了个眼神,这货显然跟他爹郭大成一样,是真心想干事的,不像张溶和张元功父子,捏着手里的富贵,矜持的架子上去了下不来。   “啪……”这一会儿的功夫,有个士兵就现身说法,表演了啥叫出状况。   “许三多,你怎么回事儿?谁让你趴在地上放枪的,站起来,把姿势给我扎标准喽”郭应麒气急败坏,上去就是一顿狠熊,脚在地上画圈儿,看样子痒得不行,很想踹上两脚,他自己嘴巴上说说挤兑老麻是一回事儿,特么当场出丑现眼,掉的就是他的面子了。   “长官,趴在地上,手上更稳,精度更高,你看,你看……”许三多还是个人来疯,当场把一个战友给扒拉开,趴地上又来了一。   “啪……”打出了一个正中靶心。   “长官,咋样咋样?是这么回事儿不?”许三多得意了,黑脸一咧开,露出一嘴白牙,憨头憨脑的。   “咋样?”郭应麒也给镇住了片刻,旋即恼羞成怒,当着林大人的面儿,这货是来故意臊本小侯爷面皮的不成,狠狠一脚踹过去,“滚犊子,战场打仗,谁给你机会让你安安稳稳趴地上?”   “天地君亲师,能逼我跪下的多,能阻止我趴下的,没有”许三多脖子一梗,就是不服。   “嗯哼……”林卓咳了一声,郭应麒讪讪的住了口,心中问候了许三多的十九辈祖宗,面上却坚持和颜悦色,“许三多,这是中央军的最高统帅,林大人,还不见礼”   “是,标下许三多,见过林大人”许三多打了个立正敬礼,动作倒还算标准。   “好,许三多,你能动脑筋,想到要换姿势射击,这很好”林卓摆出一副士兵娘家人的狼外婆嘴脸,好言好语,“但是郭将军说的战场因素也不能不考虑,这样,这个任务就交给你,总结一下,哪些情况下,只能用站立姿势射击,哪些情况下,用卧姿射击更好,总结出来了,再交给郭将军,组织一场实战演练,要是有道理,有实效,就编到操典里面去,怎么样?”   “啊?大人,嘿嘿嘿,这个,不合适吧”许三多这时候有点儿胆怯了,强行克制着抠头皮的冲动,站得非常难受,“标下一个人,这怎么也不能行,总有想不全乎的地方”   “呵呵呵,这好办,耿大力将军是玩儿火器的老手,你要是需要请教,就先跟在他身边”林卓挥手间就把许三多收到了特种兵总部,按照电视剧的剧情,这货应该是个很牛叉的特种兵才对。   “哎哎哎,林大人,这可不行呐,咱宪兵纵队的好苗子,怎么能随便送人?耿老大那里精兵猛将一窝一窝的,咱这宪兵纵队才有个架子,这不行,我……我不同意”麻贵火急火燎地叫起了撞天屈。   “哎,老将军,不要那么小气嘛,借来用用,到时候调一队特种兵还你,就这么定了”耿大力可也不好惹,几句话把麻贵噎得要死要活的。   “呵呵呵,走,去特种部队那边瞧瞧,再不去,咱们这儿要多一只长颈鹿了”林卓背着手,带着邓子龙转弯向耿大力的地盘儿走去,很无良地调侃自己的保镖头子。   “大人,您,您……”马千乘脸刷的红了,吭哧吭哧的说不囫囵话。   “嘿嘿嘿,你小子,有眼光,秦良玉这丫头,才来了不到俩月,我这特种部队总部,没人不竖大拇指的,大家伙儿都说,秦良玉,是条好汉子”耿大力拖着许三多过来,说了一大通,对良玉妹子很满意。   麻贵为老不尊,扫了马千乘下边儿几眼,“不错,站直溜了,今儿个晚上,杀鸡”   “功夫很好,我反正不是对手”郭应麒这贱人说话很有歧义。   “打不过不怕,好好练就是,熟能生巧”李如松这个忧郁男也破例开口,拍了拍马千乘的肩膀。   “我,我……”马千乘终究太年轻,未能领会深意,尽管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终究颓然,木有办法,他腰板儿不硬朗,确实打不过良玉妹子。    第三百三十三章 伟大的女人 ?  秦良玉,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她是明朝末期战功卓著的女将军、民族英雄和军事家,整部二十四史上,唯一单独作传的女子,唯一封侯的女将军。WwW.⒉   作为崇祯皇帝为数不多的军事倚仗,头衔多不胜数,上柱国光禄大夫,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镇东将军,少保加封太保兼太子太保,一品夫人,直至世袭忠贞侯。   耿大力确实很器重她,如今特种兵总部除了远在西南的朱雀,驻扎在蓟镇的玄武,新编练了四支特种兵,分别是白杆兵、游骑兵、桂西狼兵和瞻对敢死营,总数两万多人,秦良玉领衔的白杆兵是唯一拥有独立训练营地的部队。   “游骑兵训练得怎么样了?能上阵了么?”林卓等人迎着日头策马而行,虽然有小风吹着,还是整了一头油汗,林卓抹了一把汗,随口问起了特种兵的训练。   “卓哥儿,嘿嘿嘿,你还别说,咱们的桂西狼兵绝对是山地战大杀器,真跟狼崽子似的,奔走山川丛林如履平地,最擅长在复杂地形作战,神出鬼没,所向披靡啊,前一段儿,陈哲要去南洋拉山头,就借了我一百多个狼兵走,就他那土匪性子,还说借,指定是肉包子打狗了”耿大力脸上笑得都是褶子,眼睛眯缝着,顾左右而言他,捡好听的说,见林卓神情不善,赶紧又接着忽悠,“那个瞻对敢死营也都是直愣愣的硬汉子,别的不说,耐力特别强悍,能抗揍,咱不提普通人,揍二十来个中央军都不在话下,麻贵老将军的那伙儿秀才兵,保不齐可以一个人揍翻百八十个的,还是得说卓哥儿目光如炬啊,康巴那嘎达有这种纯天然的战士,您都一清二楚,嘿嘿嘿,嘿嘿嘿,厉害”   林卓顿住脚步,看着耿大力的一张大脸,不说话。   耿大力搔搔头,瞪了幸灾乐祸的郭应麒一眼,这货说起来还是他的小舅子呢,苦哈哈地交代了实情,“卓哥儿,游骑兵进度是最慢的,当初选人的时候,选的都是马鞍子上的高手,教他们站在地上开枪,都费了好长时间,一回到马上,枪就全成了烧火棍,准头太差,协同也不行,戚老将军从蓟镇抽调来的教官,都快撞墙寻死了”   “确实如此,公子,当初选人可能就选错了,这些骑兵,都是独惯了的,行事随心所欲,不听话,基本功都过不了,队列阵型什么的,一直没有起色,还出了好几次训练事故”邓子龙也有点儿挠头,他作为抓总的,又有训练朱雀、玄武的经验,没少帮着耿大力参谋,在游骑兵身上费了很多心思。   “唔……这倒是个问题”林卓听了,倒是没有怪罪,独狼从来都是不适应群居的,得想办法刺激他们一下,“等会儿我去看看,咱们一起分析一下,现在先去白杆兵那边”   白杆兵的训练营地,与众不同,从辕门开始,就充斥着淡淡的女性婉约味道,至少粉红色的辕门柱林卓从来没看到过。   再看辕门两侧的刀枪剑戟,寒光凛凛倒是不假,细节处总是出人意表,鬼头大刀的刀柄上,雕刻着个飘带,红缨长枪的缨子也被更有设计感的三角巾取代,飘来飘去,宝剑的剑鞘上,简约地寥寥几笔,勾勒出盛放的芙蓉花,与剑柄上黄色的流苏交相辉映。   林卓跟身后的将官都不觉露出了笑意,带着些宠溺,带着些逗弄,林卓略略自嘲,无论多么伟大的女性,现在都还处在含苞待放的年纪,不能指望她打娘胎里出来就忠勇双全,就当是养了个团宠好了,有个爱娇的女孩子在这里,也能中和一下中央军的煞气。   “去,通报你们秦将军,就说林大人来了”耿大力见到氛围很松弛,有点儿不满意,打了随从去入内通报。   林卓漫步走了几步,看到营地内的第一重哨位旁,立了一块巨大的石碑,还有些字,转头看了邓子龙一眼,见他也是一头雾水,一时好奇心起,就信步走过去瞧瞧,暗自思忖,这上面大概会刻着女子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之类的叛逆文字。   “嗡……”地一声,林卓脑子懵在当场。   石碑上刻着的字把林卓带回了两年前,唤醒了他沉睡了很久的记忆,那时候哈茗还在九丝城潜伏,白莲教的赵胤安设下奸计伏击,为了援救她,林卓训练的第一批特种兵就有二十六个,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死在了皇城头下。   “特种兵之魂,骄傲不死”   邓子龙和耿大力也都肃穆无声,耿大力还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嘀咕了句,“该死啊,我怎么忘了这茬”   后来者不管是麻贵、李如松,还是马千乘,都无从知晓其中详情,也没有特殊的感觉,但也知道这石碑上一行字,定然大有来历。   “呵呵呵,千乘,秦将军年纪多大了?”林卓回过神来,轻轻抚着那块石碑,出言询问。   “大人,良玉妹子比我小一岁,今年十六”马千乘摸不着头脑,老老实实回答。   “十六岁,不容易啊”林卓慨叹。   殊不知落在旁人眼里,这个模样委实有点儿可笑,因为他自己也才十九,整得跟长了好几辈似的。   “耿将军,我来了”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嚷嚷,一个深绿色的身影风风火火疾奔而来,身后还跟着两大队穿着作训服的士兵,手中明晃晃的拿着白杆长枪。   “唔,良玉啊,这是中央军提调大臣林大人,快快前来见过”耿大力很长兄很为父,看着这大姑娘眼底都是笑意。   秦良玉是个不很高的圆脸妹子,脸颊上缀着泡泡肉,让人恨不能去捏一下咬一口,大眼睛忽闪忽闪,小巧的嘴唇微微嘟着,跟果冻一样色泽鲜亮,脑袋上扣着一顶稍显宽大的军帽,身上的军装倒是合身,只是略微紧了些,曲线很是分明,这丫头,育得挺难得。   “林大人?”黄鹂出谷一般,尾音轻轻往上翘,脑袋可爱地偏着,上下打量林卓,很有些怀疑。   “就是我”眼前的早熟萝莉,像是个穿越时空的cosp1ay作品,让林卓感觉非常亲切,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嘿,哈……”秦良玉眼前一亮,甜甜的笑了一个,突地一跃而起,手里捉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拔出来的白杆枪,电光火石之间直往林卓刺来。   林卓笑意不减,站在原地不动,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邓子龙早已腾起在半空中,重重一脚踹开白杆枪,随即一个鹞子翻身,换了一只脚,重重踹在秦良玉肉肉的小屁股上,邓大将军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他眼里只有他家公子。   “啪叽……”秦良玉像一只断了翅膀的燕子,深深埋进了尘埃里,再抬起脸时,脸上已经被灰土抹成了个大花猫。   “哎哟,哎哟,不算,不算,你不能找帮手的”秦良玉愤愤然站起身,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隐蔽地揉了揉伤处,一边伸出青葱玉指着林卓不服气。   “呵呵呵”见秦良玉一身狼狈的情状,林卓无良的笑了,声音还越来越大,毫无顾忌。   幼年期的伟大人物,还真是可爱呢。    第三百三十四章 小矮子将军 ?  跟着秦良玉出来的白杆兵,都知道门口这群人都是大人物,自家统领挨揍了,施暴的人还嚣张得意,虽然不敢妄动反击,还是一窝蜂冲上前围住秦良玉,牢牢看护住她,看向林卓一行人的神色,颇为不善。WwW.⒉   “良玉,不得无礼,还不快快向林大人请罪”耿大力慌忙跑出来,一脚把秦良玉的亲兵头子踹了个跟头,又向着秦良玉猛打眼色。   “呵呵呵,无妨,无妨”林卓调戏历史人物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停下笑声,在重围之中笑眯眯地慢慢走到秦良玉身边,帮她把帽子戴正,顺手还拍了一巴掌,“没有帮手,我不会有今天,没有帮手,中央军也不会有今天,没有帮手,你也不会有今天,我们是一个团体,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很强,能做成好多好多事,但是没有帮手,就永远做不了大事”   “哦……”秦良玉被拍得一个趔趄,糯糯的应了声,格外乖巧,在林卓转身后,突然从后面出拳,迅疾攻向林卓后腰,要给这个很威风的大哥哥一点儿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咱良玉美眉的能耐。   可惜,她碰到了林卓。   林卓脚下生风,几个连续转身,脚步迅挪动,避开了秦良玉的拳头,还绕到了她的背后,抬起脚,朝着她的小屁股又是一脚。   “啪叽……”   “哎哟,哎哟”秦良玉又摔了个狗啃屎,惨叫不停,嘴巴里嘟嘟囔囔,“讨厌的大人,都喜欢踹人家那里,还摔得那么难看”   听得旁边的人不禁莞尔,马千乘当然例外,他一脸紧张兮兮的,生怕摔坏了哪里似的。   不过,秦良玉这个可爱的姑娘性子倒是很耿直,不赖皮,她缓过劲儿,拍拍屁股站起身,就服气了,几大步踢踏踢踏地走过来,叉着纤腰,仰着头看着林卓,鼻子皱皱的,“算你很厉害,这也是因为你有很多帮手的原因么?”   “是的,团队的力量,永远比个人的力量强大”林卓为她抹去鼻子上的点点灰土,突然有种宠妹妹的感觉,“就像是,嗯,就像是游骑兵,他们每个人都是弓马娴熟,但肯定打不过你们二十个人联手”   “那是当然,游骑兵那帮笨蛋,骑着马列队放枪,都会打伤自己人,哼”秦良玉小嘴一撇,眼睛往上翻,翘起雪白的脖子,像只骄傲的白天鹅。   “打伤自己人?”林卓脸沉了下来。   “公子,这就是我刚才说的,说的那个训练事故”邓子龙尴尬的解释了下,耿大力见机得快,已经跑到秦良玉的贴身白杆兵面前训话去了。   “嗯”林卓眉头拧紧,很是无语。   “林大人哥哥,你来看我们操练,白杆兵绝对是最厉害的特种兵”秦良玉却不理这些,拉着林卓就要让他开开眼界,“哎?手下败将,你看到本都督,怎么不来问好?”   后面一句话,却是对马千乘说的。   马千乘眼神闪了闪,终究无奈,“末将马千乘,问秦大都督安好”   “呵呵,吼吼吼……”秦良玉小人得志,鼻孔朝天,笑得格外豪迈,只是如玉洁白的脸颊上,爬着丝丝缕缕的红晕。   林卓也笑了,看着两人互动,心中颇为欣慰,这可能只是他们的一时戏言,只是游戏,却又是一种情调,一种志向。   “良玉呀,你怎么想起刻那块石碑的?”林卓等人进入白杆兵营地里,眼前一片热火朝天,整个校场里噼里啪啦打成了一锅粥,两百多人一队,捉对对抗,还有人在做裁判,手里拿着去了枪头的白杆,棍来棍往,只准往肉多的地方招呼。   “喂喂,都不准偷懒,你们都给我争点儿气好不好,有大官儿来了,好好打,晚上给你们吃肉……那几个字啊,我觉得说得很对呀,咱们跟别的兵不一样,就要骄傲起来,撑住那股子劲头儿,才能一直压住他们,要不然好不了多久,就跟他们一样了”秦良玉很忙碌,呼呼喝喝地,跟哄孩子似的带兵,抽空回答了林卓的问题。   林卓正色,细细看了看这个萌系的小矮子将军,点点头,这话听起来像是童言稚语,却恰巧是真谛,当初的京营,永乐皇帝手底下战无不胜,到成化年间,已经蜕化成了软柿子,根源就是精气神儿被抽走了,没了骨头。   林卓跑神儿的当口儿,秦良玉已经屁颠颠儿的跑到了校场里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对抗陡然变得更加激烈,咬牙切齿的一个个都。   “哈,呀呀,看我绝招,敲脚趾……”   “哼哼,吃俺一记回马枪……”   “弟兄们,把咱的筷子阵摆出来,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   ……   “丫头,他们怎么突然这么卖命?”郭应麒憋不住话,开口就问。   “哼,你打过我,我就告诉你”秦良玉小脖子一仰,晃着如花似玉的脑袋,跟个流氓似的,脑袋上的帽子差点儿给她晃下来。   郭应麒气息一滞,无语凝噎。   “嘿嘿嘿,林大人哥哥,我告诉你哦”见林卓也在虎视眈眈,秦良玉很醒目地表示要如实交代,巴巴的小模样,很谄媚,“他们每一队都是按家乡分的,离得都很近,我告诉他们,这次训练的成绩会跟着饷银一起寄回他们家”   “哦,呵呵呵”林卓笑了,人都好个面子,何况是给家里人挣面子,男人都受不了这个激,“那以后再训练怎么办呢?总不能每次都用这一招啊”   “以后再说吧,有的是办法,反正输的多了,谁也没面子”秦良玉挥了挥爪子,浑不在意,“要不就给连输两次的戴上个绿围巾,要不就让丢分最多的战士表演节目,谁都不愿意出丑的”   “哼,要是有没皮没脸的,就爱个出丑呢?”郭应麒刚才没面子,这次开始抬杠。   “那种人,就直接剔除出去呀,我留他干嘛呢,邓将军都说了粮食转运很不容易的,哎……”秦良玉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郭应麒,还小小的叹了口气。   “哈哈哈……”众人齐声大笑。   林卓眼中充满了赞赏,这个小姑娘,确实不一般,转眼看着若有所思的耿大力,抬抬下巴。   耿大力果然是有主意了,“卓哥儿放心,游骑兵比他们更好面子,想个招儿让他们组合一下,连续大比五场,直接下猛药,最终成绩失败的一队,给他淘汰一成”   “行,不错,先这样训着,要是还不行,就直接让游骑兵解散,取消建制,哪里来回哪里去,让戚继光老将军在蓟镇多练一些算了”林卓随口应承下来,看上去漫不经心,但是缰绳却丝毫没有松。   众人顿时悚然。   “林大人哥哥,这里好辛苦的呢,吃得不好,穿得,穿得还可以,我喜欢这套衣服,嗯,但是,没有人照顾我,我都瘦了好多了”秦良玉莫名其妙钻出来诉委屈,小手比比划划地捏着胳膊上白生生的肉,示意很瘦了。   马千乘悄悄藏着嘀咕,“哪里瘦了,胸和屁股都胖了那么多,越来越肥了”   林卓闻言,暂时没有反应,斜着眼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将军,静待她的下文。   “嘿嘿嘿,嘿嘿嘿,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成绩垫底的那一队游骑兵,来给我做勤务兵呀,打洗脚水的那种”秦良玉绞着肥嫩嫩的手指头,脚丫子在地上划着圈儿,一副乞求心虚的小模样,慢慢把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第三百三十五章 校长的中央军 ?古灵精怪的秦良玉,终究没能如愿。   林卓再怎么欣赏这个婴儿肥的小矮子,也不可能让一队心高气傲的游骑兵给她当勤务,那估计跟杀了他们没什么区别,别指望着他们知耻而后勇,能抬起头来就不错了。   “小气鬼,小气鬼,哼”后果就是,小矮子沉着小脸儿,一路上都在碎碎念,偶尔还悄悄朝林卓的背影甩上一记眼镖,军帽也不好好戴着了,薅下来撇在手里,揪来揪去。   小孩儿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林卓没有放在心上,带头上马,往宪兵纵队的教导团去看看。   马千乘却不然,守在秦良玉边儿上,急得抓耳挠腮,又没有办法,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乱转。   “喂,你个死骗子,不是说这里条件多好多好么?怎么洗脚水要自己打,衣服也要自己洗?”秦良玉小嘴抿了抿,俏生生地白了马千乘一眼,很是嗔怒,“还有,我大哥什么时候才能从越南回来?”   “嘿嘿,条件的确好嘛”马千乘一脸蠢相,粗黑硬的汉子变成个小猫一样,“你大哥嘛,嘿嘿嘿,不好弄”   “怎么不好弄,你要吃干抹净不认账?”秦良玉柳眉倒竖,圆睁双眼,下一秒估计就要施暴。   “越南那边儿好像搞了什么事儿,让大人很不高兴,马容先生派人送了密信南下,应该有任务要他完成的,一时半会儿的,他肯定动弹不了”马千乘有点儿不好意思,自己牛逼吹出去了,说是混得很好,现如今,事情没办成,有点儿打脸的感觉,“那信里……”   “停,别瞎说,既然是林大人哥哥的密信,我就不打听了,你也给嘴上安好把门的,坏了林大人哥哥的事儿,才是真丢人呢”秦良玉玉手一伸,把马千乘要说的秘密堵在了他嘴里,觉悟不是一般的高。   “嘿嘿,行,听你的”马千乘搓着大手,俯首帖耳,点头哈腰,样子可笑。   “死样儿,哼”秦良玉嘴角溢出甜笑,又很快收回去,甩甩脑袋,哒哒哒地跑掉了。   在教导团的驻地,林卓碰到了个熟人,自己的同年支持者,本来该去户部观政,结果意外被另行分配工作的李三才。   “咦?三才贤弟,你为何会在这里?为何眼里常含着泪水?”林卓大惊失色,眼前的李三才眼眶凹陷,满眼血丝,瘦成了皮包骨,仿佛一阵多情的小风都能送他羽化飞仙。   “林兄,军营的日子,苦哇,各种苦,衣苦,食苦,住苦,行苦,没有妹子也苦啊……”李三才觉悟显然还不到位,当着主人家的面儿就开始开地图炮。   “既然如此,那要不这样,麻老将军”林卓见状,心生恻隐,转头看着宪兵头子麻贵,“您呐,就发发慈悲,把我这三才贤弟,给开除了,反正咱们如今也不差一个两个文化人,你说是不?”   “唔……没意见,我等会就办,把李训导给发遣出去”麻贵不怒反喜,满脸都是解脱的喜悦,看样子是真心看不上李三才这帮所谓的教导,“要我说,咱们就用不着他们,咱们从各地卫所里挑出的能识文断字儿的,人也不老少,加上各地招募来的,满得都溢出来了,还好操练,就没必要搞这个教导团,费工夫不说,还都是难伺候的主儿,直接解散了得了”   “你说啥?你说啥?开除我?”李三才却如遭雷殛,哆里哆嗦的指着麻贵,活像是被始乱终弃了的怨妇,那叫一个千疮百孔,肝肠寸断,“还,还要解散教导团?”   “哎,三才贤弟,就算是欣喜欲狂,也不要那么明显,给为兄留点儿面子”林卓不知道是真没看懂还是假没看懂,按住李三才的胳膊,让他保持内心宁静,“等你办完手续,回京师,为兄给你找点儿门路,看能不能搞个一官半职的,挂着先”   “别,别,别,先离我远点儿,咱们先说道说道,把事儿捋一捋,凭啥就开除我,凭啥?就要解散教导团,不说清楚,林兄,我可就不认你了”李三才直勾勾地盯着林卓,情绪很激动,声音高亢尖锐,一嗓子把教导团驻地里的训导教官们勾搭了出来,议论纷纷。   “我说,你这是失心疯了怎么着,不都说了嘛,你们嫌弃条件不好,委屈了你们这些举人进士,都是大才,咱们也消受不了,对不?好聚好散嘛,放心,咱中央军从来不差事儿,到时候给你们包个厚点儿的那个啥,程仪,不让你们空手走”麻贵跳出来了,毫不客气,大喇喇的逐客口气。   “宪兵教导团此时为文化教官,成军后,就是文职判官,协管宪兵,督掌风纪,褒扬忠良,奖掖正道,为中央军刻骨画魂,这可是林大人您亲口布置的职司,怎么着,说解散就能解散?”李三才颤颤巍巍,看着林卓,眼眶红润了,嘴唇翕张,鼻涕闪亮,兄台也不叫了,显见伤心到了极处,“卫所里提上来的兵,只能勉强识文断字儿,地方上招募的儒生,稂莠不齐,没了教导团,他们跟中央军别的建制有啥区别?”   教导团的其他成员也都狠狠瞪着林卓和麻贵,情绪壮怀激烈,非比寻常,林卓皱了皱鼻子,迈了几步,在这些人的缝隙里穿来穿去,他嗅到一种很特殊又很熟悉的味道,很愤怒,很青年,让他有一种伸手交党-费的冲动。   “怎么没区别,咱们是宪兵,是管他们的,负责打他们板子的”麻贵见林卓动静有异,却始终不吭声,也摸不清楚他的心思,不得不继续冒头儿当恶人。   “宪兵不只是这样的,纪律只是一部分,要建起中央军的精神,督促他们忠诚、勇敢、礼敬、诚信,挺住中央军存续的脊梁,教导中央军文化,林大人主张中央军有勇力、有眼界、有胆识、有文化,没了我们,你行么?”李三才跳着脚大吼,嘶声喑哑,还破了音,口水直接喷到麻贵的白胡子上。   “你们行么?”教导团众人一齐质问。   “他们当然不行”林卓哗啦啦翻着手中沉甸甸的几本小册子,上面都是些忠勇敬信的讲义材料,还有文化活动组织,显然花了不少心思,他仿佛没有意识到剑拔弩张的气氛,直接蹲在了教导团人群里,抠了抠耳朵,一声吼给震得不轻,自顾自说着话,“但是,文职判官也是军官,你们将不再是清闲潇洒的士子文官,要在各个方面率先垂范,包括训练,也不能随便说话,尤其是抱怨,你们,行么?”   “只要教导团在,我们就行”李三才腾腾几步冲到林卓面前,响亮回应,跟教导团的众人一起,惨无人道地俯视着蹲在地上的林卓。   “只要你们在,我的教导团,就在”林卓没有抬头,但也能感受到百多双炽热的眼神盯着他的脑门儿,话说的轻飘飘,却是如鼎之重。   “麻老将军,你听到了么?林大人说的,不能解散,不能开除”李三才如同疯癫,扑到麻贵身边,又喷了一通口水。   “不解散,不开除”麻贵苦笑,左右转着脸,逃避李三才的生化攻击,他自然知道自己做了林卓的道具,但是也值了,这些瘟书生,头一次瞧着这么顺眼。   “行了,你们继续忙活吧,身体也要保重”林卓把小册子还给他们,背着手儿就要走。   “林大人,您不视察视察,提点提点?”李三才有些尴尬,刚刚情绪发作,他都忘了自己只是个芝麻绿豆官儿了。   “不了,你们办事,我放心”林卓的口头禅仍旧没有新意,但是这句话很准确,他是真的放心了。   众人随队走出,麻贵跟邓子龙窃窃私语,好像提到了什么待遇,什么棉被,什么勤务兵之类的。   林卓嘴角一翘,心中舒坦,麻贵这老货,嘴巴上硬,护犊子却没得说。   回头望了夕阳中的教导团驻地一眼,林卓心中哂然,忠勇敬信?跟校长的训词一模一样啊,这下子中央军,也算是形神兼备了。      :。: 第三百三十六章 心有千千结 ?  夜幕四垂,中央军中高层将官集体出动,走出深山,来到通州县城。   中央军实质上的军事主官邓子龙,要在自己家里宴请林卓。   邓子龙的府邸,没别的,就是个大。   虽说京师近在咫尺,但是身份上来说,中央军的这些将军们都算是外官,而且是武官,顾忌也就少了许多,什么逾制,什么出风头露富,什么不能过上峰的宅邸大小,不要引来御史的老鼠眼之类的,也就不必过多考虑。   邓子龙陪着林卓走了一大圈儿,那个偌大的校场还没去,都生生走了半个多时辰。   林卓边走边摇头,这宅子还真是乏善可陈,各种别扭,陈设布局荤素搭配,不文不武,不俗不雅,没个格调,四六不靠,要是让家里的萱萱设计师看到了,搞不好能把邓子龙喷得羞愤自杀。   林卓一路走一路吐槽,邓子龙不以为耻,也没有什么得意,总归是一种很淡定,不萦怀的然态度,静静听着,支支吾吾懒得改,林卓口干舌燥之余,反倒有些羡慕起来,有些时候适当的不在意一些东西,也算是一种人格魅力,毕竟缺陷美才是永恒。   顺着邓子龙的指引,听他嘴唇开合,介绍些什么,林卓却已经神游物外,自己好像就是在意得太多,太想要完美了,说是不插手,说是不揽权,事实上还是到处干预,到处显出自己的能耐,频繁地请假,不上班也不上朝,阴影却从来不曾散去,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想到此处,林卓不由苦笑两声,倒是难为了李御姐,不管是担忧他心生妄念,还是担心他受到委屈,里外里,难受焦心的,都是她。   林卓的异常,邓子龙早早觉,也就闭上嘴巴不再开口,只是默默领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哎,子龙,这里是后院儿吧,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林卓醒过神来,左右四顾,现四周花团锦簇,多了些生活气息,除了自己两人,已经没了雄性生物。   “呵呵呵,公子,没啥,随便走走”邓子龙咧嘴笑笑,搔搔后脑勺,浑不在意,眼神有些紧张地看着林卓。   林卓略略展颜,点了点头。   邓子龙就很欢脱地前头带路,指东画西,像个献宝的顽童。   “符江,你去,把两位如夫人请来,拜见公子”到了花厅,邓子龙请林卓就座品茶,挥手让伺候的大丫鬟去叫人。   林卓没有推脱拒绝,由着邓子龙安排。   这个大丫鬟名叫符江,戎县有个地名儿叫符江场,邓子龙出叙府,跟自己打的第一场仗,就在那里。   随即有些自嘲,最近越喜欢追忆往事,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嘛?自己也是个奔二的老男人了。   “桃红、柳绿见过公子”两个纤纤丽人,袅袅娜娜,到林卓面前,盈盈下拜,莺啭沥沥,甜美可人。   见到进来的是这么两个人,林卓大喇喇坐着,没有起身,反倒凝视了邓子龙好一会儿,才客套了句,“二位请起,有劳你们”   “不敢当,公子”桃红偷偷抬头,水波荡漾地看了林卓一眼。   “你们,去吧”林卓叹了口气,打她们出去。   室内静默了好一会儿,林卓心中酸涩难言,他自然不会看不出,这俩人只是欢场女子,邓子龙连名字都懒得替她们改,可见不上心到了极点。   “说起来,也是我的疏忽,耿二叔回来,把大力、二力的婚事操办了,倒把你给忘了”林卓哑着嗓子说道,“回头我请娘亲帮你张罗张罗,总不能没个正房”   “公子,子龙不想要正房,呵呵呵,拘束得紧,不自在”邓子龙却还笑得出来。   “男大当婚,总不能断了门户血脉”林卓脸色严厉了起来。   “断不了,赶明儿我纳个小户人家的女孩儿进门,生个儿子就是了”邓子龙站起身,耷拉着脑袋。   “呼……”林卓长长吐气,满心无奈,看着面上听话,骨子里倔强的邓子龙,他又想起了远在塞北的陈苏,只为了林卓一句话,他孤身出关,为他经营谍报网,又是一个多月没有消息了。   林卓的眼眶缓缓模糊。   邓子龙没有现,仍旧耷拉着脑袋嘟囔,“公子,子龙还是觉得,当初在蜀中的日子,真好,在叙府,虽说处境艰难,但心里踏实,如今在京师,大家都身居高位,却没那么亲近了”   是啊,自己一起光屁股长大的耿二力,娶了媳妇,都开始有心思了。   人心易变,那些不变的,豁出命都要珍惜,不管是跟自己摸爬滚打,一路打拼上来的男人,还是生死与共,三生相许的女人。   以前不觉得,现在愈清楚,一直支撑他前行的抱负,既像是迷梦,更像是枷锁。   “别怕”林卓拍了拍邓子龙的肩膀,嗫嚅半晌,说出一句哄孩子一样的话。   邓子龙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人越聚越多,邓子龙的宅邸里已经开始嘈杂喧嚷。   “走吧,你这府邸里没啥好看的,也没有好玩儿的,我还想看看,吃的怎么样”林卓打起精神,跟个男人一起多愁善感确实有点儿吊诡,一定是太饿了的原因。   当晚聚宴,宾主尽欢,邓子龙的食谱跟他的住宅一样品味匮乏,只不过分量十足,正对这些武夫粗人的胃口,大口吃鸡,大碗喝酒,算得人生快事。   小矮子将军秦良玉手短脚也短,抢东西吃先天弱势,往往筷子不到,已经到别人肚皮里去了,气得她大呼小叫的,愤愤然对老兵痞们不懂得怜香惜玉表示鄙视。   只不过她倒是皮实,一点儿也不见外,眸光四处一扫,拖着凳子,捧着饭碗,就直愣愣跑到林卓这桌子上,强插在林卓和邓子龙之间,他们这桌分量足人少,相对斯文,还有专人伺候,倒是让她大快朵颐,吃了个肚儿圆。   一个如花似玉胖嘟嘟的大姑娘来找东西吃,总没人忍得下心拒绝,都是笑盈盈看着。   林卓也是乐在其中,当然,李三才过来后,这种好心情就无影无踪了。   秦良玉是个甜美的妹子,又乖巧可爱,可以养眼逗乐,他来就纯粹是添堵了。   “嘿嘿嘿,林兄台,令妹最近如何?”   我妹如何,关你屁事。   林卓的脸黑成锅底,看这厮横竖不顺眼,心里想着要不要让麻贵出点儿阴招,把这个贼心不死的夯货操练成半身不遂了事。 第三百三十七章 欲壑难填 ?  林卓在中央军待了四天,看过了这里的角角落落。WwW.⒉   他开始体会到恩师张佳胤的情绪,仿佛昨日才教会中央军爬着走路,转眼间他们就已经膀大腰圆,风驰电掣。   游骑兵那帮傲娇的男人,开始变得玩儿命,爆出惊人的战斗力,最先开始叫痛的,是中央军的军需官,几天时间,人倒是都没事儿,就是马给他们练死了十几匹。   各地招募来的儒生,66续续抵达军营,李三才的精神建设大业,从挑肥拣瘦中拉开了帷幕,标准千奇百怪,他们还要签署一个志愿书,里面有一行比较醒目的字,“自愿成为军人,不以功名骄矜,自觉接受指挥,不以名利倾轧”。   筛选过后,两千多人的儒生,只剩下一半不到,从第一天开始,就到训练场上,跟他们曾经不屑一顾的武夫们,一起流血流汗。   中央军左营,李如松的营地,也是林卓中央军之行的最后一站。   照例巡视了一番,一切自如正轨,至少以他粗浅的军事知识,哪怕带着穿越时空的优势,也是没有办法再装大尾巴狼了。   “唔……左营的将官都在这里么?”林卓扫视了一圈儿人头,总觉得差点儿啥。   “是的,林大人,都在这里了,只有个参将努尔哈赤,奉命前往各地收拢招募队伍,停止再招募儒生,目前尚未归队”李如松很肯定地回答。   “哦?努尔哈赤出差了?招募队伍遍布大明,他一个人怎么能行?效率上也太低了吧”林卓皱了皱眉头,侧过身,看了眼邓子龙。   “公子,他不是一个人,李将军把努尔哈赤手底下的部队都让他带了出去,分成很多小队,奔赴各地”邓子龙认真解释了下。   “唔……那还好”林卓闻言点点头,淡淡扫了李如松一眼,没有再多说。   把努尔哈赤这个反骨仔放到大仇人手底下,是他刻意为之,毕竟这种人不加以防范是肯定不行的,但是压制归压制,总不能太刻薄,让一个人单枪匹马跑遍全国,离谱了点儿,再说,中央军招募的摊子不迅收拢,朝廷那边也不好交代。   “林大人,这边请,这里是风雨校场,遮阳避雨,不受天候影响……保证日常训练……”李如松迅把话题转向另一边,毕竟苛待努尔哈赤,他是有私心的。   林卓欣然跟上,恍若未觉,某些时候,难得糊涂。   在左营巡视了一天,人困马乏。   当晚,林卓一行人就在部队食堂用了简餐,李如松还没有开口,张元功就出言,热情邀请林卓,请他到自己的宿舍休息,林卓见他目光闪烁,知道他有话要说,也就无可无不可地应下。   说是宿舍,其实是一个独栋院落,有点儿将军楼别墅的样子,面积当然无法跟邓子龙的豪宅媲美,但是装饰排布上,又狠狠把邓子龙甩出去好几条街。   三代出贵族,不是随便说说的,英国公世系传承近两百年,优雅气派沉浸到了骨子里,四处陈设端庄大气,细节处又别有机杼,与众不同,即便说不上奢华,但也别有格调。   书房中,张元功延客入内,便去张罗茶点。   林卓从容不迫,也不落座,背着手打量着四处装饰,偶尔现亮眼之处,就细细观摩一番,倒是乐在其中。   张元功见状,也不好坐下,只好站着相陪,面上虽有丝丝自得,偶尔还出言为林卓解说一下来历做工,看上去也是雍容自在,只不过,眼中隐隐有些难掩的躁意。   林卓看在眼底,心中暗暗摇头,老子张溶是个老狐狸,儿子张维贤也是个有操守有手腕儿的人物,这张元功夹在中间,反倒并无长处。   “林大人,请恕末将直言,此次盛情相邀,是有要事相告”张元功的忍耐实在是有限度的,见林卓东拉西扯,兴味盎然,只好脱口道破意图。   “哦?愿闻其详”林卓坐下,板起脸一本正经,心中暗自好笑,既笑张元功沉不住气,也笑自己越来越浅薄,跟个纨绔子弟较什么劲?   “林大人,内务府彻查皇店皇庄之事,似乎已成定局?”张元功悠悠然提起个话头儿,很想看到林卓惊讶的神情。   “的确,太后娘娘恩准,锦衣卫协助,第一批稽查队伍我出京之前就已经出,涉及河南、湖广及南直隶三地,现在差不多都该就位了”林卓眉头一挑,照实说,这个事情一开始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京师官场无人不知,莫不是张元功有对方行动的线索?   “林大人,此事确实操之过急了”张元功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很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呵呵呵”林卓见他做作,笑了起来,“也不急吧,从我放出风声说要彻查,到稽查队上路,已经过了个把月,就算要有所反应,也早该准备好了才对”   张元功悚然一惊,站起身来,咽了口唾沫,“林大人,既然知道背后帷幕重重,牵连甚广,就该谨慎些才好啊”   “皇店皇庄都是皇家产业,能插手的应该都是宗室中人,怎么,勋贵在其中也有手脚?”林卓这次是真的有点儿奇怪了。   “林大人有所不知”张元功摇头晃脑,很是自得,“皇店皇庄始于太祖,却扩张于成祖,靖难功臣无不有利益牵扯在其中”   林卓点点头,这倒是说得过去,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就是让那些武将们去追逐田产珍宝,朱棣这一手其实也相差不大,终归是财帛动人心,逼着功臣腐化堕落罢了。   “既然攸关勋贵利益,如今皇店皇庄局面败坏,勋贵也应有所动作才是,为何……”林卓话说到半截,就戛然而止。   他明白了,勋贵是用皇店皇庄上下的贪腐,侵蚀皇家的份额,大鱼小鱼一起分肥。   林卓闭了闭眼,都说大明之灭亡,始于党争,始于东林,口口声声都是文**国,这些欲壑难填、饱食终日的勋贵和宗室,也特么脱不了干系。   “林大人放心,家父和国公府上下,都已经跟皇店皇庄撇清了关系,还压住了素来交好的好几家勋贵”张元功的人情,卖的简单粗暴。   林卓点了点头,海贸的收益,比起那点皇店皇庄的份额来,多了数百上千倍不止,英国公这个决断,算是审时度势。   “国公恩情,本官谢过了”林卓站起身,拱了拱手。   “林大人言重了,您一心为江山社稷谋福,海贸海军这个关卡上,老张家铁定站在您这边,绝无二话”张元功话说得漂亮,又压低了嗓门儿,“只是听说,京中和地方上已经有所联络,那稽查队,怕是会有所干碍啊……”   “多谢提点”林卓应了声,心中有些抽搐恶心。   大明的大多数勋贵,张溶可以算是个代表,只有符合他们利益的时候,他们才会想着为国效力,逆风飞行的时候,那是一丝一毫都指望不上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突如一夜冬风来   ??万历二年九月初一,林卓视察完中央军上下,启程   邓子龙本来打算兴师动众为林卓送行,林卓婉拒了,他现在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把中央军的兵权交出去了,这一次不是形式上的交,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交,邓子龙这个林系色彩浓到无法言喻的军事主官,也到了离开的倒计时。   通州,送官亭。   中央军上下将星璀璨,昂挺胸,集体来送行,李三才也跟在麻贵身后,两人彼此没有好脸色,一副相看两厌的模样,只是林卓心里有数,他们是心和面不和,倒是一朵奇葩。   通县的县令也带着县里的官僚前来,林卓驻留通州整整一旬,多半是在军营,通县县令两次亲自前去请安,两次设宴相请,恭敬周全,礼数半点不敢短。   不要说出面的为什么才是个县令,通县归属顺天府管,顺天府衙门开在京师,府尹是三品大员,他敢来给林卓捧臭脚,林卓还不敢接受呢。   “子龙,如果调你到京师,你有没有什么心仪的职位?”林卓跟送别的人一一招呼道别,紧紧握着马缰,看向灰扑扑的远方。   “如果是在公子身边,所有职位,子龙都心仪”很狗血?很肉麻?偏偏邓子龙说得认认真真,眼睛都亮堂了许多。   众人都道,邓子龙手挽重兵,驻防京畿,扼守九边,起居八座,威风赫赫,谁人能知,他心里,只是愿意陪在公子身边,哪怕做个书童小厮,也甘之如饴。   “好”林卓嘴巴翕张开合了好几个来回,似有很多话要说,看到邓子龙清隽平和的脸,终究只吐出了一个最无力的字。   犹记得,泸州府,食无竹,三楼的雅间里,一个青年参将,对一个少年学子,许下了誓言,“无论公子是佛是魔,子龙都愿在你身边护法”   四年过去,世事纷纷零落,人情屡屡不堪,唯有他,仍旧伴在身边,毫无所觉。   “公子,还要多久?”邓子龙追问了一句。   “或许很快,或许要等一阵,明年春节,你一定会在京师过”林卓郑重做出了承诺。   “谢公子体恤,中央军这边……”邓子龙喜忧交缠,还是惦记着公子的心血。   “子龙啊,中央军,咱不要了”林卓回,望着朦朦胧胧的三座大营,运足目力,去分辨哪里是特种兵总部,哪里是宪兵纵队教导团,哪里是秦良玉的白杆兵。   “啊?为什么?出什么事了?要不,子龙还是留在……”邓子龙着急了,在他眼里,这里是公子的最大倚仗,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要是哪一天皇帝老子翻脸不认人,凭这个至少能保住公子一条命,再去北洋,去南洋,以公子的本事,绝对能纵横天下,不用看谁脸色。   林卓转过脸,看了邓子龙一眼,见他眼中焦灼与失落交替,显得无比纠结,笑了笑,伸出马鞭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用力说了一声,“别怕”   “起行”马千乘收回偷看秦良玉的眼神,红彤彤的脸蛋儿,哪怕狠巴巴的,仍旧让他爱煞,摸了摸怀里恶形恶状的香囊,扬声一喝,司命卫队就跟突然沸腾了一样,呼啦啦铺散开,铁蹄凌乱,簇拥着林卓离去。   须臾间,就已经远在天边。   邓子龙摆了摆手,叫送行众人散去,自己却像跟钉子一样,依然顿在原地。   草亭古道,西风渐凉,邓子龙也不知站了有多久,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身上时冷时热,总难描摹自己的内心。   要是公子在这里就好了,邓子龙怅怅然离去。   鹤唳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   林卓的归途并不平静。   他一路快马疾行,日暮时分,抵达距离永定门三十里的卢沟桥附近。   迎面撞上风尘仆仆火上房一样的哈虎,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还带着好几个随从,林卓心中就咯噔一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家里的两个孕妇。   “公子,公子,大事不好啊”哈虎嗷的一嗓子吼出来,就跟天塌了似的。   “住口,怎么回事,好好说话”林卓忧虑更甚,暴吼一声,镇住无所适从的哈虎。   “公子,皇庄出事了,稽查队,稽查队出事了,中央军也,也出事了”哈虎被吼得一个机灵,脑子清醒了,可惜舌头还是不听使唤。   “出事了,我刚从中央军回来,能出什么事?”林卓听到他语焉不详的嚷嚷,反倒放轻松了,只要不是家里出事就好。   “不是通州,是湖广,哈茗公主得到消息,河南的皇庄出了大事,也不知道那些租种的佃户了什么疯,啸聚起来,在皇庄里到处放火搞破坏,派往河南各个皇庄的稽查队更是被他们围殴,死了十好几个人呐”哈虎急的脑门儿见汗,顿了一下,瞄了林卓一眼,才又接下去,“他们还嚷嚷什么,要吃大白米,先杀林扒皮”   “呵呵,哈哈哈”林卓笑出声来,扒皮?这个称号记忆中一直是姓周的,今儿个倒是改了,还跟自己姓,自己把风气带坏了,喊口号,搞气氛,弄舆论,使阴招,现在大家都会了。   要吃大白米,先杀林扒皮,这么接地气,这么有煽动性的口号,青出于蓝。   “公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可不只是一个两个的地方,听说其他地方也有不稳,南直隶和湖广那边儿也都不安分呢,要出人命的”哈虎急赤白脸。   “不笑又能怎么样,该来的,迟早都会来”林卓收起笑意,脸沉了下来,声音清冷,“你刚刚说中央军,关他们什么事儿?”   “听说中央军带队的,适逢其会,在开封府碰上一伙佃户行凶,就派兵去保护稽查队,去的时候已经死了好几个,中央军气愤,就要抓凶手送官,跟佃户生冲突,中央军开了火,当场打死百十个佃户”哈虎咬牙切齿,一副很解气的样子。   林卓的脑子却嗡的一声,懵在原地。   煽动佃户闹事,林卓不怕,毒打稽查队,林卓也不怕,这两件事针对的是整个官僚地主阶层,踩得是大明所有统治精英的尾巴,跳出来放狠话镇压的人,在所多有。   但是中央军适逢其会,还大开杀戒,太蹊跷了,直接捅了朝廷最敏感的神经。   林卓文臣掌重兵,本就物议纷纷,这下算是坐实了他们的担忧,这已经不是有理没理的问题了,这一手,直接打中了林卓的七寸。   “努尔哈赤……”林卓在马上晃了晃,好悬才稳住身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冷得刺骨。   他是想着放弃军权,但不是以这个难看的被吊打被千夫所指的姿势放权。   我可以主动给你,但你不能抢。    第三百三十九章 刺激非常 ?  林卓看了眼远处的卢沟桥,嘴角意味难明的翘了翘。   “千乘,你立刻返回通州,告诉邓子龙,让他急派人去开封,召回努尔哈赤,若他不肯听令,就直接把他拿下”林卓燃起了熊熊烈焰,斗啊,快乐呀,反正有大把时间,不让你们叫爽,本公子就不算完。   马千乘二话不说,快马狂奔而去。   “哈虎,你立刻传信给洛图,让他派审阴司高手,贴身监视努尔哈赤,一举一动”林卓转脸看向哈虎,或许是历练太少,又一直在兄长哈龙的羽翼之下,这货抗打击能力比较弱,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脸上的震惊之色仍未收敛。   “是,是,公子”乱七八糟得应承着,哈虎惊魂甫定,带人往京师西郊冲去。   扫了扫身后镇定如恒的司命卫队,林卓吁出一口气,“你们入城回府,家里人问起,就说我有要事进宫陛见”   “是,大人”司命卫队雄赳赳气昂昂依旧,列队入城,威风凛凛,林卓第一次从旁观的角度看着四百人的漫长队伍,很无奈地摇了摇头,或许真是太过招摇,惹人嫉恨吧。   甩掉纷乱的思绪,林卓疾驰到承天门,入宫求见李太后。   虽然等待回音的时间并不长,林卓也不是一次两次走这道程序,他心里却前所未有的紧张,要是李御姐拒而不纳,问题就彻底大条了。   还好,机会之门并没有完全关闭,林卓稍稍松气,整理了下着装,前往养心殿。   “微臣林卓,叩见太后娘娘,叩见陛下,叩见宁安大长公主殿下”林卓一进殿门,看到殿里这么多人,略略失了失神,随即依次大礼参拜。   “起来吧,你今儿个才从通州回来,又不是出京公干,这么急着见本宫,可是有要事?”李御姐笑容里温煦依旧,还有一丝俏皮,眼底闪着些欢快,显然对林卓第一时间见她是满意的。   “臣此来,是为请罪”林卓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干巴巴地拜倒在地,并没有起身。   “请罪?”李御姐见林卓长跪不起,意识到不是小事,看了宁安一眼,宁安就知机地回避了,瞟了林卓一眼,神情复杂。   “说吧,是什么事?你先站起来,趴那儿好看还是怎么着?”李御姐神情略略郑重,询问端的,她始终看不惯林卓在她面前做磕头虫,礼法里都说了,男人是天。   “事关皇店皇庄稽查事宜……”林卓刚开头,就被打断了。   “我就知道,这事儿不会那么容易的,祖祖辈辈攒下来的,不知道黑成什么样子,偏偏你要较真,犟着非要去查,要不是不愿背个败家子儿的名头,我都想把那些地全卖了算了,不够操心的还”李御姐絮絮叨叨一大堆,显然没有真正当回事儿。   “娘娘容禀,批稽查队,在开封遭遇佃户作乱,多有死伤,其他地方尚且不明详情,中央军左营参将努尔哈赤,奉命在河南收拢招募儒生事宜,意图搭救稽查队,与佃户生冲突,下令开火,当场击毙佃户百余人”林卓赶紧插言,言简意赅地把前因后果说完,垂下脑袋,静待李御姐的反应。   “没毛病啊,那些该死的佃户连官差都敢打,就该一股脑处置了”万历小皇帝听得入神,此刻表了他的看法,“对了,林伴读,那个什么参将的名字怎么那么奇怪?”   林卓苦笑,这小皇帝看着聪明,实则不知道深浅,都是十一岁的大男孩儿了,光长个头,不长心眼儿。   “回陛下,参将努尔哈赤原是辽东女真,起先依附辽东总兵李成梁,李成梁捐躯后,调任中央军左营参将”不管怎么着,人家正经是皇帝,林卓只有老实给他解惑的份儿。   “哦?这样呀,怪不得他看到你派下去的官差被打,就要主持公道呢”万历小皇帝点点头,脱口而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德行,却无意间狠狠踩了林卓一脚。   林卓嘴角一抽,算了,收回刚才的话,谁说他不长心眼,他是心眼长歪了。   李御姐微微溢出一丝笑意,顺着宝贝儿子的话茬儿,刺激林卓,“是呀,中央军看到林大人的官差出事,就义愤填膺,果然情谊深厚呢”   “臣以为,自佃户作乱,至努尔哈赤施暴,其中颇多巧合,必有隐情,臣请旨前往开封彻查其事”这话他们俩敢说,林卓不敢乱接,赶紧下手想把差事先揽过来,方便控制事态展。   “佃户作乱,自是有人煽动,你是怀疑努尔哈赤跟幕后黑手,有所勾结?”李御姐眼睛闪了闪,问了出来。   “佃户的事情,是地方庶政,自有卫所负责,中央军军纪至上,忠字当头,努尔哈赤也不是个傻子,万万没有横插一手,揽事上身,向手无寸铁的佃户大肆开火的道理”林卓说出了他怀疑的根据。   “你说的,也有道理……”李御姐眉头微蹙,颇费思量。   “娘娘,锦衣卫都督刘守有请见”随堂太监在外传讯。   “刘守有?宣”李御姐眉头挑了一挑,有些探究地看了一眼林卓,才扬声传见。   “臣,锦衣卫都督,刘守有,叩见娘娘,叩见陛下”刘守有蟒袍加身,跪在林卓身边,规规矩矩行叩拜礼。   “刘都督,何事请见?”李御姐脸上泛着丝丝冷光,也没有叫人起身。   “娘娘,臣接获河南千户所急报,开封府多处皇庄有佃户作乱,有中央军……”刘守有话没说完,也被打断了。   “刘都督,本宫让你派员参与皇店皇庄稽查,锦衣又有情报职司,你这消息,可还没有林大人灵通,是何缘故?”李御姐眼睛游移不定,在林卓与刘守有之间转悠,很不平和,甚至隐隐有些愤怒,无论是刘守有先告知林卓再来禀报,还是林卓另有消息渠道,都让她心中不适。   电光火石之间,刘守有瞥了林卓一眼,只看到他沉稳如山,就放心下来,“娘娘恕罪,锦衣卫与内务府同时报信回来,臣为保消息确凿,进行了快马核实,又恰巧验证了最新消息,这才前来禀报”   “是么?”李御姐略略迟疑,心气未消,“说说看,最新消息?是什么消息?”   “娘娘,下令对佃户开火的中央军左营参将努尔哈赤,今日午时,身中剧毒,咯血数升,症状凶险,已经在开封府卧床不起”刘守有的消息石破天惊。   “什么?”林卓与李御姐一同叫出声来。   唯有万历小皇帝,浑然不知愁滋味,听着这百转千回的消息,眼睛瞪得圆碌碌的,颇感刺激。    第三百四十章 不过是个寡妇 ?  “消息可属实?凶嫌可曾抓获?”林卓顾不得礼仪,一叠声出声询问。WwW.⒉   “林大人请稍安勿躁,消息属实无误,凶嫌目前尚无踪影,锦衣卫河南千户所和开封府衙已经封锁了努尔哈赤的宅邸,彻查来往人员”刘守有的回答糟糕无比。   “娘娘,请准微臣前往开封,彻查此事前因后果”林卓再度请命。   “开封府就跟个刀山火海一样,这时候,不准你去”李御姐上一次没有同意,这一次拒绝得更加坚决,斜昵了林卓一眼,“再说,不管是佃户作乱,还是中央军开火,再加上现在努尔哈赤中毒,林大人,你不觉得,你的嫌疑都很难洗清楚么?”   “娘娘,恕臣放肆,正因为如此,臣才要亲自前往开封,查清真相,还我清白”林卓这次有点儿急了。   “住口,你傻了么?此时你去了,就算是查清了真相,也不是真相,谁会相信一个嫌疑人的查案结果?你说”李御姐心情越不好,怒喝出声,暴躁地走来走去,边走边痛骂,“再说,开封生这么多这么大的事,你以为京师中会风平浪静么?铺天盖地的折子都在路上,你越查得清楚,就越没有人相信,回京之后,拥兵自重、擅权徇私、草菅人命,就些帽子就都成了定局,你后悔都来不及,开封之事,你休得多言,本宫不许”   “娘娘息怒,娘娘教训得是,微臣鲁莽了”挨了当头棒喝,林卓打个机灵,反应了过来,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主动权,是个烫手山芋,结果再逼真,证据再确凿,也架不住没人相信。   “娘娘息怒,林大人只是一时心切,蒙蔽了心智,既是身处嫌疑之地,自然不便动作,臣并无此间干系,愿往开封一行”刘守有出言接茬,给林卓缓颊,又主动请缨,不管于公于私,他都想知道背后暗箭到底是谁放的,因为他自己也在这个扇形攻击的范围内。   “准,查明,越快越好”李御姐一口答应。   “臣遵旨,臣告退”刘守有领命而去,脚步匆匆。   “微臣,谢娘娘信任”林卓还跪着原地没动弹,再度叩。   “信任,我信任你什么了?你想过我的信任么?”李御姐瞪着林卓,很是负气,林卓没有异心,她早已确认,但是林卓时常谨小慎微,对她有所防备,她也不是察觉不到。   “咯咯咯,林伴读,母后和我都信任你呀,要是没有你,我就没有这么多钱了,好多人都因为这个骂你呢”万历小皇帝被殿里的空气变幻弄得云里雾里,现在有个能插话的话题,自然不放过。   “臣有罪”林卓眼中干涩,他的防备,也只是为了保证要做的事情,能如期做好。   “有罪有罪,有罪你个头啊,赶紧出去,别在这里碍眼”李御姐心气儿不顺,骂人跟连珠炮似的。   “是,臣告退”林卓缩缩脖子,莫名的心虚气短,这不是一种对待上司的情绪,反倒是一种亏欠了别人的感觉。   刚刚走出奉先门,林卓还没来得及喘口浊气,就有个小公公小步慢跑直接迎上来,“林大人,大长公主有请”   林卓略略一怔,随即恢复正常,“有劳公公,请带路先行”   “奴婢不敢,林大人请”小公公还挺客气,略略落在后头半步,拂尘挥舞,给林卓带路。   走出西华门,到了太液池边,此处有一处临水小筑,为宁安大长公主所有。   “林大人,公主就在阁楼上,请”小公公到此止步,请林卓自行前往。   林卓略一皱眉,公主孀居,独处一室,此地又在宫城附近,实在不妥,有心换个玩儿法,转眼一看,那小公公转身侧立,微微躬身,眼观鼻鼻观心,竟是不再搭理。   “嗤……”林卓略微自嘲,刀山火海都过来了,一介弱质女流,又怕个甚。   “微臣林卓,见过大长公主”林卓拾阶而上,到得二层阁楼,此处凭虚御风,帷幔飘舞,别有洞天,宁安大长公主背身坐在阁楼延伸出去的平台上,披散着头,面前摆着一方瑶琴,水汽蒸腾,难免有几点凉意,木板上垫着厚厚的浅色地毯,远远望去,竟似漂浮在水波之上,凌水而行,煞是唯美。   “林大人,会抚琴么?”宁安未曾转身,淡淡的话音,不似以往热情,反倒有些伤意。   “只懂些皮毛,并不擅长”林卓本能的觉得气味不对,也就谨言慎行,不敢造次。   “还是会啊,想找个林大人不会的东西,应该挺难的”宁安仰起头,素面朝天,声音很小,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臣所学驳杂,通而不精,不足为训”林卓摸不清路数,只好卖力自黑。   “林大人,皇店皇庄稽查,进展如何?”宁安画风突转,开始谈正事,又补上了一句,“林大人切莫误会,我并无窥探政事之意,只是与内务府有些合作,聊作关心,还请林大人莫要介怀”   “殿下言重了,稽查并不顺利,流言散步,小民无知,信以为真,还有些枝节横生,颇为棘手”林卓简略说了情形,并未透露细节。   “那倒是可惜了,不过想来以林大人天纵之才,查清真相,并不是难事”宁安眉宇不动,瞥了林卓一眼。   “臣不敢自傲,查案之事,娘娘已经委派他人,想来不日就能水落石出”林卓中规中矩。   “林大人,我有个疑问,只是一时好奇,皇店皇庄的积弊,查清了,必然涉及颇广,你待如何?”宁安摆过脸,注视着林卓问道。   “臣并未获得授权处置此事,只负责提供真相,若是微臣受命,则尘归尘,土归土,即便都是皇家的,也该分清主干支流,当不容妄念造次,更不容宵小趁机上下其手”林卓的回应强硬依旧。   “唔,林大人不愧是皇嫂赞誉的忠臣”宁安嘴上表扬,脸色却有些不好看,“若是,某一天,我没有了钱粮度日,动用一些皇庄皇店出产,林大人不会要把我也公之于众吧”   “臣不敢,殿下乃是皇家嫡系血亲,硕果仅存的金枝玉叶,陛下和娘娘不多的亲人,绝不至此”林卓眉头突突直跳,赶紧出言,用温情降血压,这不是一个吉利的信号。   “呵,说得好听,不过是个寡妇,还是个绝后的寡妇”宁安突地站起身来,声音变得非常尖利,甚而有些歇斯底里,“你,你们这些高官重臣,你,这等文华精粹,可有谁,把我放在眼里的?”   “殿下……”林卓刚刚出声,打算辩解一二,眼前就空空如也,宁安拂袖而去,空气中残余点点冷香。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家长里短洗征尘 ?  傍晚,林卓带着满身风尘,还有躁郁的心情回到南熏坊。WwW.⒉   在家门口儿,他止住了扑棱棱就要起飞去后院报信的门丁,盯着朱漆大门上明晃晃的五排兽,默默站了好一会儿,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各种烦恼置之脑后,带着开朗阳光的笑意,大步跨进家门。   外边儿的纷纷扰扰,不能带到家里,一家老小,还是开开心心比较好,还有俩孕妇呢,呵呵呵,算起来,还有俩月,自己就要做父亲了。   没人报信,林卓归来也就悄无声息,他直接走到后院,见到大丫鬟们忙前忙后张罗晚饭,小厮家丁抬水的抬水,拾掇杂物的拾掇杂物,因为人丁稀少,也因为林卓的坚持,老林家的饭历来都是一家人团团聚在一起吃,没有分院子配送,林卓觉得,那样就跟点了个外卖似的,没了一家人过日子的滋味。   这个时间,家里人应该都在花厅那边品茗,等着用餐,林卓脚步一转,就往正房走去。   正房花厅前,高葵正在院儿里撒欢儿,手里拎着把小小的木剑,小步子横七竖八,迈得有模有样,待得功完毕,就朝着院子里的玉兰树噼里啪啦一阵挥舞,或许是嫌弃打击力度不够,偶尔还上脚踹上几下,枝干微微晃悠几下,本就枯黄了的树叶随之簌簌落下。   “咯咯咯”见到漫天飞舞的战功,高葵仰着胖脸,脆声嬉笑,乐不可支。   “葵儿,你个小坏蛋,不许踢我的玉兰树”萱萱是家里的环保主义者,跟高葵这个淘气鬼是多年的老对手,听他的笑声就觉得不对,噔噔噔几步跑出来,果然抓了个现行。   “咯咯咯,小姑”高葵显然是有后台的,并不怕警察,转过脸看着萱萱,舞了舞手中的小木剑,扭动身子,像是在展示他的绝世武功,脸上依旧笑容灿烂。   “哼……”萱萱的威严遭到冒犯,娇哼一声,就走过来,要给这个胖小子点儿颜色看看,此时正巧,一片宽厚的树叶掉落在高葵脸上,盖住了他脸颊的三分之一,两只漆黑的大眼睛被捂了个严实,高葵皱着鼻子,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有些不知所措。   “笨蛋葵儿,看你还敢做坏事”萱萱伸出青葱玉指,给他轻轻拈掉,光明突如其来,却笼罩着个硕大的阴影。   “爹爹,你是我变出来的么?”高葵看着小姑背后突然出现的自家老子,嫩声嫩气表示疑惑。   “呀……哥,你吓死我了”萱萱转头,看到老哥硕大无朋的脸就在眼前,鼻子顶着自己的琼鼻,吓得手舞足蹈,往后连续跳了好几跳。   “呵呵呵”林卓任由萱萱粉拳在身上乱挥乱打,泄愤怒,笑得舒心无比,转身向胖墩墩的儿子示好,“走,葵儿,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去”   “咯咯咯”高葵眯着眼睛笑了笑,贼忒兮兮的不给面子,反倒跑去抱住了萱萱的大腿。   “哼,乖葵儿,你爹爹是坏蛋,咱们不带他吃饭,让他去吃馒头,搬砖头”萱萱得意了,拽着高葵的爪子扬长而去。   “不要呀,少爷小姐,慈悲咯,多少打点儿啦”林卓秒变乞丐,支棱着手撵在后头,两只腿直愣愣的,不会打弯儿,摇摇晃晃像只企鹅。   “咯咯咯,丑死了,才不要,就不给”萱萱更开怀了,两条长腿提,飞叉叉地奔回了花厅,高葵被她带的一栽歪一栽歪的,也乱七八糟地笑个不停。   “嘻嘻嘻”“哈哈哈”“吼吼吼”林卓追到花厅里,迎接他的就是各种型号各种分贝的嘲笑声。   “嗯哼……多大了,要当父亲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别把孩子带坏了”林泰来板着脸斥责几声,轻轻抚了抚高葵的脑门儿,眉梢眼底都是笑意,眼睛时不时瞟一眼可儿高高隆起的肚皮。   “父亲,娘亲”林卓当即恢复正常,给爹娘请安。   “来来来,卓哥儿,让娘亲看看,可是黑瘦了许多,听人说你回来就进宫去了,公事虽然要紧,也要多多看顾身子”张婉儿无视林泰来的作色,把林卓拉到身边,就跟哄孩子一样,摸了摸林卓的脸颊,很是疼惜。   “呵呵呵,娘亲不要担心,都是些琐碎事情,脸黑了都是在外头给风吹的,在家里养两天,就白回来了”林卓心中如同生起了火堆,暖融融的,摇晃着脑袋在娘亲手心里蹭了蹭。   “那就好,那就好,不是朝廷可以请假嘛,这一次我儿在外半月,可以多请几天”张婉儿渐渐有些富态的脸颊上笑意婉然,她被林卓的请假恶习给误导了,要知道老朱家的皇帝虽然勤政得不多,但是对臣僚要求极端苛刻,除了春节有个十来天,其他时候那是全天候的,宋朝文官的休沐、旬假什么的,那是想都不要想。   “嗯嗯,娘亲说得对,孩儿明儿个就请假一天,后天再去上朝”林卓笑么兮兮地顺着应承了,又看向自己的大肚子娇妻,“可儿,怎么样了?怎么一点儿精神都没有呢?”   “师兄,这孩子是不是睡神投胎啊,我整天就想睡觉,啥也干不了,可困可困了”可儿撅着嘴巴,眼眸惺忪,扶着自己的腰肢,很是不忿,她的性子可是古灵精怪能闹腾的,现在生生被腹中的孩儿弄成了瞌睡虫,心情很不爽利。   “呸呸呸,这可是孩儿心疼娘亲呢,让你多休息,不许瞎说”张婉儿听了可不乐意,谁也不能说她大孙子的不是。   “哦”可儿扁扁嘴,应了声,隐蔽的翻了翻白眼,有了肚子里的小东西,她都要失宠了。   “小妹呢,还难受么,胃口好不?”林卓又凑到耿小妹身边,她才仨月不到,并不显怀。   “好,就是,就是太能吃了”耿小妹有点儿难为情。   “呵呵呵,胖点儿好”林卓眼泛无良,看了眼耿小妹鼓鼓囊囊的胸前。   耿小妹脸腾地红了,随即又开始干呕。   众人着急忙慌,都以为是害喜。   耿小妹却吃吃偷笑,不说话,哈茗却不给他留面子,爪子伸长,把林卓往一边儿推,“咦,臭书生,你身上臭死了,把小妹熏着了,走开,走开点”   林卓嗅了嗅,不觉得有异味,体香还很好闻,就不服气,到处找人闻,还他公道,惊得一帮女人惊声尖叫,东躲西藏,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好了好了,卓哥儿,不许胡闹,快些去洗洗,换身衣裳,再来吃饭”张婉儿不得不出声镇压。   林卓悻悻然去更衣洗漱,沐焰跟出来服侍他。   “哎……葵儿也大了,喜欢舞枪弄棒,在滇南宣慰使司里头,找些合适的人,给他做武师吧……挑几个土司大族出身的给他当伴当……还得找个西席给他开蒙……呼呼……”林卓在浴桶里泡着,嘴巴里念叨着高葵的教育大业,念着念着就没有了声音,反倒是鼾声渐渐响起。   沐焰垂着头,只穿着肚兜,瘦削晶莹的肩头白生生露在空气中,纤手轻柔,给他搓洗着长长的头。   对林卓的交代,仿佛都听到了,又仿佛没有听到,只是轻轻把他东倒西歪的脑袋放在自己柔软的胸口上,白嫩的脸蛋在他的额头上来回摩挲。    第三百四十二章 坏消息纷至沓来   次日,晨曦初露,林卓就已经醒来,躺在床上,望着屋顶,脑子里各种信息纠缠,张元功的示警,宁安大长公主的反常,开封佃户揭竿作乱,努尔哈赤的适逢其会,又突然身中剧毒。 .   努尔哈赤到底跟敌方有没有勾结?勾结了为什么会有人暗害他?自己会不会因此背上意图杀人灭口的罪名?   宁安颠三倒四,跟幕后黑手有没有干系?如果有,又是出于什么动机?   河南那边儿的奏折入京师,估计就在今日,是该设法延迟还是任其扩散?延迟的话,一旦败露,更坐实居心叵测,任其扩散的话,实在太过被动。   湖广和南直隶的稽查队尚且没有消息,若有人事先预谋,当也不会顺利,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林卓一个头两个大,真真是一团团的乱麻。   一只白嫩的小手抚摸上林卓的眉心,把川字形的皱纹轻轻摊平。   “夫君,你昨晚都没吃饭,睡得跟个小猪一般,有没有很饿”清漪披散着头,穿着浅紫色的亵衣亵裤,在林卓鬓角边轻轻印了一吻,四肢着床,从林卓脚边绕到床下,打开卧室门,小贤和小婷已经在外头等着了,除了端着洗漱用具,还捧着一个漆盘,上头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林卓摸了摸肚皮,可能是饿劲儿过去了,反倒觉得没有什么胃口,爬起身来,由着小贤和小婷给他擦脸更衣,嘴上嘟囔,“还好吧,都没什么感觉”   “哼……”清漪嗔了一声,还待说他几句,看他脸色蜡黄,神情也有些萎靡,莫名心疼,也就住了口,转而温言细语,“好好吃饭,肚子饿着,家里的人,怎么放得下心?”   “好,我吃”林卓牵牵嘴角,点点头,家里的女人,都猴精猴精的,只是不说破罢了。   迎着清漪期待的目光,林卓张开血盆大口,好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饭罢,林卓片刻不停,转身往书房走去,背后三个女人,视线一直追随者他,直到他转过假山,穿过月亮门,不见了踪影。   来到书房前,林松、林鹤站在门前,林卓想了想,挥手打林松去詹事府请假,顺便向明时坊张佳胤老的府邸传信,晚上林卓要去岳父家里蹭饭。   书房里气氛很凝重,哈茗、惜月和马容已经等在那里。   “哈虎还没回来?”林卓坐在椅子里,腰杆挺直,他需要给手下人信心。   “回来了,我又让他查探湖广和南直隶的消息去了,中央军那边,邓将军派了郭应麒去开封,现在召回努尔哈赤不合时宜,估计是要参与善后查案”哈茗接话,把林卓想要的信息都做了说明,“洛图亲自带人去了开封,暗中查找线索”   “唔,郭应麒去很合适,湖广和南直隶两个地方,除了查消息,还要监控住中央军的动向,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极端点儿的手段,给他们示警,绝不能再让人蛊惑,胡乱掺和”林卓稍感安心,郭应麒有身份有地位,加上刘守有,总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   “你放心,我都交代好了,这两边中央军人都很少,分散下来,每个州府不到十来个,翻不起什么大浪的,努尔哈赤好像把人都留在自己身边了”哈茗翻了翻眼皮,这些事情,她也想得到。   “师叔,开封那边有教徒传信过来,河南那边儿不太稳,奏折昨晚就递上来了”惜月眉头皱得紧紧,“河南巡抚陈令臻有意暂缓上报消息,要先查出个端倪,但是开封知府李尤丰坚决不同意,听他的口风,不仅是要上报,还要,还要弹劾,陈令臻也没有坚持,只让他好自为之”   “嗯,也罢,早晚的事儿,只是这位李尤丰这么激动,悍然跟顶头上司作对,实在可疑,要弄清楚他是何许人也,背后是谁?”这个倒在意料之中,布了这么大的局,总要有人出面开枪放炮。   “据传,他有个远房亲戚,还是小妾家里的内弟什么的,曾经因为挑衅中央军招募队,在祥符县被当街处死”惜月所知不详,都是捕风捉影。   “还有这回事?你让他们继续挖一下细节,若是属实,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林卓坐不住了,站起身踱步,眉头蹙紧,嘴唇抖了好几抖,这么多干系牵牵扯扯,这张网肯定织了不是一天两天,可以预见,有私心杂念的开封知府,这封弹劾不会很平和。   “是,师叔放心,事的时候是在大街上,见到的人多,还有一些儒生在场,前因后果,不难查清楚,今天下午,我就出,去开封府大相国寺礼佛”惜月见林卓很在意这件事,重重点头,决定亲自出动。   “也好,我从中央军调个小丫头出来,贴身保护你”林卓眼睛闪了闪,同意了。   惜月眼睛闪亮,再也待不住,急匆匆出了书房,小步子一颠一颠的,很有些雀跃。   “唔,京师有没有什么异动?”林卓望了望惜月的背影,靠在书桌角上,问道。   “公子,大动静倒是没有,不过属下总觉得有些不对”马容一头雾水,也碰上了难题。   “哪里不对,说来听听”林卓自己就是个直觉流,自然不会忽视马容的感觉。   “因为皇店皇庄稽查涉及到宗室的缘故,属下对跟宗室有些牵扯关联的京官格外关注,然而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竟是丝毫没有反应,不说密会商议,就连正常的聚会宴饮都没有,最多是两人之间有些联络,冷冷清清得过了头,实在不合常理”马容愁眉苦脸。   “哦?”林卓脑仁儿有点疼。   “公子,也许他们本就来往稀疏也说不定,要不,就是我的线人有所疏漏,给他们钻了空子,为求稳妥,可以请哈茗夫人安排人手,密切跟踪一下”马容分析出两个可能性。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事先已经做了周密的部署,计划好所有的步骤,这段时间刻意蛰伏下来,麻痹我们”林卓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从开封破局到锁定努尔哈赤,他的对手显然是个精于布局的阴谋家。   “那,那也太可怕了……”马容张大嘴巴,有些不可置信,因为变数太多,谁也不敢冒险,在他印象中,只有林卓干过这种长镜头的布置,但那是裸辞的时候,是似进实退的战略让步,对方这,这可是咄咄逼人的进攻啊。   林卓脑子里翻来覆去,万历初年,精华荟萃,连张居正的管家都不是等闲之辈,宗室里出个算计能手也不算什么。   但是,你到底是谁呢?    第三百四十三章 追梦赤子心 ?  明时坊,张佳胤的府邸,老大人一脸的不爽。WwW.⒉   自己这个徒弟也不知道是收对了还是收错了,抱走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女儿不说,老妻百般疼,千般爱,宠得没边儿了都,就连回了娘家的大女儿,十天半月都不一定给一个笑脸,见到这臭小子笑得又甜又美,还在老夫面前装模作样,老夫这双招子岂是易与?傻子才看不出来呢,懒得跟你们较真罢了,哼。   明明是自己的家,偏偏倒觉得许多寂寥之意,都围着那臭小子转悠,没人搭理呀,都说儿子是父亲前世的仇人,这徒弟,也差不离啊。   “呼噜呼噜……”林卓浑然不觉,他说了是来蹭晚饭,那是一定要蹭到的,此刻正在伏案大嚼,没工夫理会老丈杆子那颗酸溜溜的老男人之心。   师母是真疼他,像是过节似的,给他张罗了满满一桌子喜欢吃的菜,就坐在边儿上,给他布菜添汤,偶尔递个手巾给他擦嘴,无微不至,对林卓凶巴巴的吃相丝毫不以为意,反倒笑眯了眼睛。   张怜儿也坐在一边,有老娘在,她插不进去手,只能带着细腻的馨香,默默看着,恬淡的笑容在脸颊上晕开,只觉得心满意足。   “嗯哼……”见林卓一通风卷残云,弄得一桌子狼藉,吃得连打饱嗝,张佳胤才清咳一声,“既是饭食用好了,就跟为师到书房来”   “你个老头子,我还想跟卓哥儿说会话呢,刚吃了饭,着什么急,吃了那么多东西,等会喝完山楂汤再去”师母却不肯放手,按着林卓的肩膀,没好气地数落张次辅。   “哼,慈母多败儿”张佳胤被挤兑得下不来台,看着贼忒兮兮的林卓摇摇头,背着手就走了,嘴角边溢出丝丝笑意,膝下无子,是他们夫妻生平憾事,有林卓时不时来宽慰一下,也是极好的,那臭小子,看他胃口那么好,谅来也没甚大事。   可惜,这一把,老爷子失算了。   “这些蛀虫,竟敢如此?”张佳胤听林卓说完前因后果,气冲斗牛,瞥向林卓的眼神有点儿佩服,这么大的事情搁在肚子里,竟然还能吃得下饭,还吃那么多,这也是个水平。   “开封知府的奏折明日大概何时送抵京师?”张佳胤一问就问到了要害,朝会按例并无定数,勤政的劳模皇帝可以每天开,懒一点儿的二十年不开也可以,李太后摄政以来,一般是三日一开,频率总体上比较稳定。   “应该在午后,申时以前”林卓对这个炸弹的行踪还是比较清楚的。   “那明日朝会倒是可以避开不讨论此事”张佳胤略微松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只是奏折一旦到了通政司,消息就散布开了,河南来的私信必然也少不了,不说人尽皆知,也算不得隐秘,终究拖延不得”   “弟子也是这个想法,从通政司下手拖延,只是阻碍正当程序,阻挡不了消息扩散,反倒容易授人以柄,是步臭棋,有害无益”林卓附和道,这个做法他清早就排除了。   “你可有怀疑对象?可能是谁费那么多手脚要来陷害于你?”张佳胤嘴里问着林卓,自己脑子里也急转动,一一盘点。   “如今,定是有人不想我再执掌中央军,也不希望皇店皇庄稽查出什么来,不外乎是勋贵、外戚、宗室,当然也不排除他们被人利用,具体目标,尚且不得其解”林卓一边轻敲额头,一边说道。   “被人利用?这倒不会,明日朝会京察定论,京师人心惶惶,合纵连横目不暇接,没人有那个能力和心力”张佳胤久在京师官场,熟谙其中规律,排除了有文官大手掺和的可能性。   “恩师所言有理,英国公世子张溶给我透过话,他们志不在此,类推下去,勋贵倒也不会有人为了皇店皇庄的微薄进项,断了海贸的路子,毕竟定国公的前车之鉴犹在”林卓愁眉紧锁,这个范围定下了,还是具体不到人头上,“那就只可能是外戚和宗室了”   “卓哥儿一叶障目了,黑手固然可能在京师重地,但既然事在开封,不论如何,周王殿下一脉是脱不了干系的”张佳胤见林卓总在京师的权贵里头划拉,出言点拨。   “恩师英明,如此,弟子或许有了应对之法”林卓脑洞一开,针对一家王府,套路可就有现成的了。   “说来听听”张佳胤抬抬下巴,吧唧了一下嘴巴,刚刚找到点儿师道尊严,又给这混小子给弄没了。   “打蛇打七寸,既然他趟了这浑水,就不可能让他全身而退,地方上的就藩宗室,最怕什么,就给他上什么招数?”林卓神情阴测测。   “你是说,乱宗?”张佳胤提了一口凉气,这可是个大招,大明对于血统纯洁苛刻到了变态地步,成化年间,韩王一脉山阴王将小妾弟媳的儿子抱养,充当朱家子孙册为世子,事败后,不仅山阴王一支流血漂橹,山阴王妃被株连九族,韩王管教不严,也遭到降袭、止推的严厉惩罚,被拖累贬为庶民的宗室,不知凡几,从那以后一蹶不振。   张佳胤摇了摇头,“此事不可草率,周王殿下亲王府邸,规制齐全,属官严整,又在河南三司眼皮底下,乱宗之事,难以取信于人”   “恩师说得是,此事确需谨慎从事”林卓讷讷应声,并不放弃。   “也罢”张佳胤看他那德行,就知道没有死心,毕竟这一招足可以打乱对方阵脚,有枣没枣打三竿子也行,只要不留把柄,吓唬人也是好的,“对方设计缜密,矛头都是指向你,你可有折冲,或让渡之法?”   “并无,中央军放权,势在必行,但是要在真相大白之后,弟子绝对不能带着污点离开,皇店皇庄的稽查仍然要进行,第二批人马后日就将出京,只不过由明转暗,不再大张旗鼓,由弟子的亲信亲自带队,稽查结果,或许对揪出幕后黑手有所裨益”林卓犟头犟脑,寸步不让。   张佳胤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林卓在官场的时日也不短,他最让张佳胤欣赏的地方,就是赤子之心不改,他挤出一丝笑模样,换了个话题,跟弟子逗趣,“明日朝会,张瀚大人将公告京察结果,林大人有何见解?”   “恩师,弟子将力挺张瀚,只对人,不对事,给张总宪帮个忙”林卓不怀好意。   “哼,哼哼,出去吧,陪你岳母说说话,没事儿多来溜达溜达,你岳母,也想你们”张佳胤冷笑几声,林卓的好心,只怕还是种刺儿,摆手把林卓打出去,临了煽情煽得猝不及防。   “是,岳父放心,小婿告退”林卓躬身行礼,顺茬换了个称呼。   “唔……等等,宁安大长公主殿下那里,你是怎么个章程?”林卓尚未转身,伏案开始写着什么的张佳胤突然问。   “宁安大长公主?要什么章程?”林卓心肝儿一跳,他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把宁安跟这些阴谋诡计牵连在一起。   张佳胤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林卓转身出门而去。   良久,张佳胤抬起头,似喜似悲,神情很是复杂。    第三百四十四章 拳打南山敬老院   翌日,文华殿,朝会。 .   今天的主角光环毫无疑问属于左都御史张瀚大人。   本来吏部尚书张四维也应该有份儿的,只是这位老人家非常谦虚,非常善于栽培后生晚辈,主动让贤,除了京察开头的时候,雄起了须臾,打了个当头炮,承天门事件后,他就把倚老卖老演绎到了极致,头疼脑热不断,所有的活计都丢给了都察院和张瀚。   今天这个拉仇恨的集大成时刻,张四维大人玩儿得更溜了,干脆请了病假,没有来开会。   ……   “礼部右侍郎查金贤年老庸怠,昏聩不堪,处革职”   “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张汝霖行事不谨,干略不足,处贬谪出京师”   “礼部主客清吏司司员外郎夏立束德行不端,老迈迟钝,处革职”   ……   “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熊怀金德行不端,贪墨公帑,处革职”   “户部山东清吏司主事宁宝元劳绩全无,因循故步,处降职”   ……   张瀚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殿里飘舞,这已经是朝野各方力量,反复斟酌,反复酝酿,反复游说的最终结果了,事实上京察出来有问题的,远远不止两成,为了逃离张总宪的黑名单,大家伙少不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被抛出来的,多半是没有靠山的,即便有跟脚,也是已经被放弃的。   能在文华殿参加朝议的,都是五品以上的京官,这些处分里,五品以上的,可也不老少,没念到名字的提心吊胆,求神拜佛,念出来的,有的早已知情,认了命,倒是面无异色,有的却是从头到尾懵懵懂懂,做了糊涂鬼,有人如遭雷击,面色惨白,有人凶光毕露,痛骂着什么人,想来是付出了代价却没有被温柔以待。   不管是糊涂鬼还是明白鬼,所有的刀下亡魂,无不对朝堂正中央裁决了他们命运的张瀚,咬牙切齿,视线如此浓烈,几乎化作了实质,张瀚站立的那块地儿,气候与众不同,轩敞的大殿内,阴风阵阵,下起了刀子。   听了听前半部分的名单,林卓渐渐放下心来,这份黑名单是按照职位从高到低排下来的,后面也就是些虾米,不足挂齿,自己身边的人虽然不算全身而退,也几乎没有什么损失,本身过硬是一方面,可能也跟王家屏他们的运作分不开。   林卓往前看了一眼万士和有些佝偻的背影,这个老先生实在不好评价,是护犊子也好,是沆瀣一气也罢,都不是一个部堂高官该做的,怪不得他对改良版的京察屡屡作梗,原来礼部都快成了养老院了,不是怠惰就是年老,就是没有做事的。林卓敢肯定,他肯定是私下里出了大力气,死保一些下属的,但是结果仍旧触目惊心,阵亡的礼部高官,远远多于其他部院,处分的最高级别人物也是出自礼部。   这份长达三百多人的名单,整整念了近两个时辰,张瀚口干舌燥不说,都有些晃晃悠悠站不稳的迹象。   李太后看在眼底,格外体恤,下令两个小太监搀扶,恩遇隆重。   “张卿所奏,有司反复校验良久,朝野具无疑义,准奏,着吏部照章办理”李御姐没有留给朝臣吵架的时间,果断拍板通过,以他们没理搅三分的德行,这种事他们能吵到天荒地老,她可不耐烦听,微微抬了抬自己的丰臀,隐蔽地扯了扯裙边,坐得久了,丝质的衣物难免会变得贴身,皱巴巴地嵌入肌肤内里,有些不舒适。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察觉到李太后的不耐,田义响亮地喊了口号,用眼神逼视众多臣僚,透露出再明显不过的信号,太后心情不美丽,最好别找不自在。   这种种姿态,并不能挽救张瀚的黯淡命运。   “臣弹劾张瀚邀名卖直,大兴苛政……”   “臣弹劾张瀚假公济私,徇私枉法……”   “臣弹劾张瀚貌似公正,实则黑幕作业,以朝廷重器谋取私利……”   “臣弹劾张瀚大忠若奸,暗蓄私志……”   “臣弹劾张瀚私生活不检点,曾与弟媳独处一室半柱香之久……”   ……   被处分的京官不好上场,但谁还没有三俩个亲朋好友同年同窗的在朝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苍天绕过谁?   一大帮人老的少的,一扑而上,林林总总,你方唱罢我登场,从公务到私事,从名誉到人身,全部攻击了个遍,弹得千疮百孔,张瀚真心比筛子还筛子了。   这时候,林卓出来了,他化身嘴炮小王子,威力全开,抛弃了擅长刷套路的固有形象,完全无组织无纪律,也不带上小弟,更不讲究修辞,逮谁喷谁,指着鼻子喷。   “臣以为,这位大人大谬不然,张瀚大人大公无私,只是在执行廷议,一丝不苟,乃是人臣楷模,反倒是这位大人暗藏私心,只为逞一时之快,枉顾朝堂大局,反倒口口声声公正,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位大人,我原以为,你身为大明老臣,仕宦二十载,值此京察大计之时,面对太后、陛下,面对满朝文武,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大明中兴在即,贵官又有何作为?你这等谄谀之辈,只可潜身缩,苟图衣食,还敢在煌煌朝议大殿,对劳心劳力稳固京察业绩的总宪大人刀刃相向,挟私报复?”   “这位大人,为人臣子,当尽忠国事,匡扶君上,你先是庸庸碌碌在先,侥幸得脱之后,又抨击有功之臣,意图兔死狗烹,陷娘娘、陛下于不义之地,节操安在?天良安在?你这条断脊之犬,终日蝇营狗苟,有何面目在朝堂上狺狺狂吠!”   ……   “你,你……”窜出来的众多官员,被一口揭破,顿时麻了爪子,指着林卓不敢还嘴。   其他的文武大臣也愣怔了,他们从没见过这么亢奋,这么不计后果的林卓,话说这厮横眉立目昂挺胸,还是很有重臣气度的。   一力降十会,林卓一个人硬生生把朝会的轨迹给扛得要翻篇。   张佳胤早知道林卓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这女婿骂街的功力也不是等闲。   张瀚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辞呈就在他袖笼子里,现如今,似乎有平安着6的迹象?   李御姐也不觉得朝会难熬了,身子微微侧靠着扶手,看林卓撒泼,看得津津有味。   “臣弹劾林卓,收已故许郎中的儿子为徒,市恩结好,沽名钓誉……”   “臣弹劾林卓,刻意结交许郎中家族,攀附外戚……”   “臣弹劾林卓,吊唁之时,重金作赙仪,过皇家恩赐,大大不敬……”   ……   林卓见还有人敢蹦出来,赶紧捋了捋袖子,舌头舔了舔嘴唇,掐着腰杆就出列了,“这位大人,张瀚总宪收许郎中儿子为徒,那是……嘎?你,你们弹劾我?”   “正是”那几个御史异口同声。   林卓懵逼在当场。    第三百四十五章 帮的一手好忙   突如其来的调转枪口,把扮演救世主大杀四方的林卓,捆到了审判台上,高光的战衣瞬间褪去了迷人的色泽,变得灰扑扑,褴褛破烂不堪。   林卓呆愣半晌,看了看那几个存在感一直很弱的言官,心中的警惕如同潮水蔓延开,这一波弹劾事儿都不大,但却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真实存在,真实发生过,只看怎么解读罢了。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这种声音,让他不得不多想。   “……好吧,这事儿本官得解释一下,收许郎中儿子为徒,只是临时起意,也只涉及他一人,本官与驸马都尉许从成毫无瓜葛,并无攀附之心……至于奠仪的多少,本官只是有意为孤儿寡母做些事情,为他们提供生活的帮助,并不知道后续会有潞王殿下代陛下致祭……”林卓的铁口铜牙不再灵便,感觉像是一个裸男拼命说自己身上有衣服,羞愤难言,头一次在朝会上这么狼狈难堪,越说越心凉,自己的解释,虽说是自己的真实想法,但似乎连他自己都难以说服。   京师水深,要步步谨慎,一些小出格、小动作,无人在意的时候,那就是小事儿一桩,一笑而过,有人较真的时候,合适的场景下,就成了铁证如山的把柄。   “娘娘,陛下,臣以为此事毋庸再议,承天门事件之后,满朝文武匡扶正道,慷慨激昂,林大人年轻气盛,行事略有不谨,不足为过,且这几位大人事发当时缄口不言,却在今日旧事重提,异口同声,与张瀚总宪被众口铄金的遭际如出一辙,他们这是罗织罪名,挟私报复……”左副都御使赵锦出头为林卓说话,反口就把大帽子扣在那几个小官儿头上,瞪着手底下这几个平素不显山露水的言官,措辞非常严厉。   “娘娘,陛下,老臣不以为然,言官之设,在于纠劾谬误、正本清源,有言官弹劾,理应严肃盘查,诉诸法纪,岂能因为京察之故,所有涉事大臣都可以得到免死金牌,超脱法外?那才是大大的笑话”礼部尚书万士和出列了,眼眸阴森,他仍旧没有支持林卓,虽然他的大目标有可能是张瀚,但是顺手踩林卓的意图,也毫不遮掩。   朝堂略略僵持,李太后不言不语,俯视着济济一堂的满朝文武,神情很是探究。   第一排,内阁三位辅臣也各有表现,张佳胤眉目隐晦,有些意外,也很凝重,这到底是个巧合,还是蓄意安排?在大地雷之前,竟然还预先埋了个小地雷,自家徒儿的对手,不是简单人物啊,张居正脸上掠过一丝笑意,旋即隐去,尾指微微动了动。   此时,朝中的争论已经过了好几轮儿,有人为林卓辩解,有人咬着既有事实不放,围绕着林卓的行径,攻击的调门儿有所降低,污水却是泼得实在,洗之不去。   “臣以为,即便林大人初衷并无邀买人心之意,也无攀附勾连之心,然行事不谨,虑事不周,屡有差池,难辞其咎……”   “臣以为,林大人身为朝官,常与京师各大学社往来唱和,本无错处,只是时常相互呼应,天择学社和海权社,多次介入政事,搅动朝局,恐有钳制士林,造势干政之嫌……”   这成了朝堂的共识,也是林卓的最终判词,无可辩驳,再能骂再能说,嗓门儿再大,也敌不过事实俱在。   有了公认的把柄,就要讨论责任,借题发挥的从来都不少。   “臣以为,林卓少年高官,跃居显位,屡出纰漏,京察却能无动于衷,张瀚总宪执法不公,责无旁贷”   “臣以为,林卓行事胆大妄为,无所顾忌,不外乎有人撑腰,倚仗颇多,张阁老教徒不严,有包庇纵容之过”   “臣以为,林卓德行不端,能力不足,德不配位,不应再居清流,应予革除詹事府职司”   ……   “统统住口”李太后见林卓上一秒还在嘴炮打天下,下一秒就被捏住痛脚,教训得跟个二孙子似的,灰头土脸,心中很是愤懑,路见不平,女侠一声怒吼,就抛出大招,要拔刀相助,“许郎中忠魂耿耿,皇家不能不有所表示,然而限于礼制,奠仪自有定数,故而本宫授意林大人给予补偿,许其幼子前程,以资助许郎中遗孀爱子度过时艰,此乃皇家体恤忠臣之至意,休得多言”   暴躁的话音一落,再次起到了一力降十会的效果,成功把各种嘈杂的声音压制下去,朝官中那比较实在的,就点点头,道声原来如此,林大人素来谨慎,不会这么大意,有那冷眼旁观,自觉早已看穿的,少不得冷笑一声,觉得太后是在拉偏架擦屁股,林卓真是个佞幸之辈,有那心里不服气,节操也很混账的,看着林卓今日颤颤巍巍的颓唐状况,想着原来林大人也不是无懈可击,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嘛,找找机会,看何时卷土重来,声望啊,一大坨一大坨的声望等着我们。   林卓苦笑着,有些哑然,李太后这个忙帮得,真是,妙到毫巅。   如果这是临时起意,一锤子买卖,那自己算是安然过关,没有任何损伤,但若是连续剧的第一集,用来暖场的活动,那这一把,自己得算是大败亏输,而且后一种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众多同僚闪烁不定的眼神,隐隐有了些同仇敌忾的味道,林卓成了对立面,被放到了火山口上。   这,很不吉利。   朝会结束,林卓回到南熏坊家里,在书房枯坐了良久,这种坐困穷城无处下手的感觉,太不美妙了。   揉了揉太阳穴,林卓先是派出信使,让惜月在开封盯住周王府,多打听些流言蜚语,尤其是那些旁系支流的,找到他们玷污皇室血统的证据。   想了想,还是不踏实,又安排了马容去调查那几个突然冒出来挑他刺的言官是何许人也,背后又是谁在用力。   刚刚忙完这些,林松敲了敲门框,通报道,“公子,驸马都尉许从成,过府求见”   林卓一顿,转着脑袋想了想,良久才出声,“请他到前院客厅,我稍后就来”   林卓跟许从成的会面很绅士,许从成温厚儒雅,也不打机锋,直来直去。   许从成很是抱歉,许家受了林大人很多照顾,这次却因为他们许家的事情,让林大人挨了弹劾,很是过意不去云云,还坦诚那几个言官都是跟他们这些外戚有些关联的,误会林卓认许家的子弟当徒弟,是没把许从成放在眼里,所以才抱打不平,说来说去,都是他许从成的罪过,让大家不得安宁。   看着许从成坐立不安,愧疚得火烧火燎的表现,林卓没有深责,还为他开脱一番,都是京察的原因嘛,让京师官场都失了平常心,怪不得谁。   “从成虽说是驸马都尉,可自从嘉善公主去后,人事已非,没什么能耐,听说林大人在河南那边有些不爽利,我就托关系跟通政司田大人通了人情,请他暂压一日,也好方便林大人周全一二,从成能帮上忙的,也就只有这些,聊表寸心,还望林大人大人大量,不要介怀”许从成很是诚挚认真,生怕林卓不领情,反复说道,自己做错了事就要交代个人情,要不然良心过意不去。   田大人,就是通政使田从义了,大九卿之一,虽说实权不大,也是正三品的高官,这份人情,不可谓不大。   “多谢驸马,这份心意,本官愧领了”林卓笑容依旧,拱手致谢。   许从成连声说道不敢不敢,又盘桓片刻,才起身离去,看那模样,满腹心事,眼巴巴的,似乎仍旧很是担心林卓不依不饶。   端茶送客之后,林卓重重靠在椅背上,鼻子喘着粗气,脸上肌肉抽搐,有些抑制不住的狰狞。   帮忙?真是帮的一手好忙啊。   第三百四十六章 黎明前的抉择 ?  下朝之后,通政使司内部空气异样,慵懒惯了无所事事的上下官吏,都打起精神东摸西摸,搞得很忙的样子。WwW.⒉   盖因通政使田大人没有直接打道回府,反倒开始正儿八经的坐班了,这可是破天荒的奇迹。   通政使司严格说起来是个管理奏折和投诉的单位,按照职责是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都要先经过通政使司备案,分给中央各部门处理,类似于如今办公厅和信访局的部分职能。   然而,内阁成立以来,屡屡侵蚀通政使司职权,演变下来,除了编列奏疏目录,誊写奏章大纲,到处跑腿送折子这些杂事之外,已经形同虚置,毫无决策权,很是尴尬,论及地位,他是跟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并称的,论及实权,却连翰林院、詹事府这些都比不上,是公认的清闲衙门。   而在这个清闲衙门中,通政使这个一把手,通常也是最清闲的,只有朝议前,会现身一个时辰左右,准备准备,汇总一下近三天需要上达天听的奏疏报告,其他时候,都是由通政使司的中层干部们主持公文流转,一把手的人影都找不见,左右通政更不必说,连三天一个时辰的任务都木有,闲的蛋慌。   田从义是个浓眉大眼,面目轩朗的中年人,方颐厚唇,下颌黑须浓密,颇有一番官威仪态,懒得搭理属官们乱七八糟的猜测,稳稳坐在值房,中午饭都没有出去吃,还是随大流吃的工作餐,饭罢就双手捧着细瓷茶杯,一口一口抿着茶水,没有指示,也没有动静,只是像个雕塑一样,蹲在官椅上,纹丝不动。   “来人,把迟主事给我叫来”看了看滴漏,时辰约莫到了未时二刻,田大人终于开口了话。   门外站了很久的的皂隶,一向养尊处优懒散惯了,腿肚子都快转筋儿了,正在满心腹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上半身快拧身,下半身没有跟上,从胯部开始扭曲,成了个螺旋状,好悬没有给自己来个手动的腰斩动作。   嘎贝儿一声脆响,肯定有哪块骨头突出了,皂隶强忍着剧痛,跪在地上,“是,是,大人”   田从义皱了皱浓眉,对这个其蠢无比的皂隶,心中很是不喜,念及自己在通政使司这个烂泥塘也待不了多久了,懒得计较,摆摆手,“去回”   皂隶一瘸一拐忍着钻心的疼痛去叫人,心中大骂倒霉催的,碰上老田妖疯。   田从义目光从皂隶身上掠过,却没有焦距,一个下贱仆役是死是活还不值当他一个三品大员关注,瘸了?残废了又怎样?   他想的是林卓,他属于那种对林卓年少重权极为看不惯的一类人,因为他总是想到冷板凳上栖栖遑遑,浑浑噩噩一梦好几年的自己,心里很撕扯,很不服,就想问一句,凭什么?   按下动荡不安的心绪,他转念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给林卓下套儿,是很有挑战性的事,那人年轻,却广有羽翼,自身也很有计谋,在朝堂里是个轻易没人敢惹的,但是今天,林卓措手不及的颓势,让他看到了希望,再是不同凡俗,面对纷至沓来的打击,也得有个底线是不是,就算不能通关,也能推掉几个关卡,捞到一些掉落的装备不是?那些位子空上一两个出来给我,该有多好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林卓各种逆天,操作不能成功,咱这也可以解读成给林卓帮把手不是么?   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了,田从义伸出肥厚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了嘴边的髭须,眼睛缓缓充血,看上去格外亢奋。   “大人,卑职经历司主事迟罗云求见”门外,响起了响亮的通报声。   田从义打了个冷战,全身血脉逆流,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进来”   “大人,您有何吩咐?”迟罗云上了年岁,须皆白,此刻躬身行礼,面上古井无波,并没有其他属官的畏惧情绪,他虽只是个主事,事实上却是通政司干活最多的,公文往来签押盖章,编纂目录,都是他的活计,他在通政司十好几年,品阶从从八品熬到了从五品,官位却一直未曾挪动过,也算是一株奇葩。   “迟主事,今日的奏疏纲要可曾编纂完成?”田从义坐直了身子,对这个老黄牛给予一定程度的尊重。   “纲要正在编订,目录已经完成,今日共计有外来奏疏三十二份,京官奏折九十四份,地方缙绅联名陈情一份”迟罗云信口拈来,业务精熟。   “唔,你且把目录誊写一份报我,另外,本司印鉴也一并拿来,本官未允准之前,不得移文出去”田从义面无表情,一句话把权利全收了回来。   “本该如此,下官这就去办”迟罗云脸上也没有丝毫波动,转身就去了,干瘪的身子,大步流星,竟有些杀伐决断的气质,也是怪哉。   按照制度,以前他们那种几个中层官吏就把通政使司活计处理完的状况,是大大违规的,本要有堂官签字画押才行,但是到通政使司做堂官儿的,要么老朽不堪养老,要么仕途蹉跎坐冷板凳,几乎没人有心思搭理业务,事权一直流转在下头。   “嗯?”未几,田从义拿到了目录,眉头一拧,心中灌了铅,河南开封府知府李尤丰的奏疏赫然在列,而且高踞榜,节略是一行黑体加粗,具报开封府皇庄佃户骚动中央军血腥镇压并弹劾詹事府少詹事林卓擅权滥杀事。   奇怪的是,下面还跟着一条奏疏,是河南巡抚陈令臻的,节略是,具报开封府皇庄佃户作乱中央军强力弹压并请彻查原委事。   田从义呼吸有些急促,出现了剧本之外的情况,他心念电转间,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此疏为何在?”田从义嗡着声息质问。   “涉事严峻,尚未平息,有重臣在内,且攸关兵事”迟罗云说得清楚。   “一派胡言,此事尚有争执,节略也不清晰,须稳妥行事,涂掉这份奏疏”田从义很强势。   “大人,如此,两份奏疏都暂缓?”迟罗云也并未坚持。   “不必,巡抚大人的,照例移转内阁,付兵部和内务府”田从义闭着眼指令,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打出这一记七伤拳,这样的针对性将更强,但也结了仇,放弃了自己退一万步的后路,无妨,只要能让你们瞧瞧洒家的能耐,也值了。   “属下遵命,不过,此事不合法度,请恕下官无法附署”迟罗云眼睛一瞪,敏锐现了异常,白头的脑袋垂下,掩盖住脸上的震惊,果断选择置身事外。   田从义凝视这颗白苍苍的头颅半晌,神色变幻不停,嘴角扯出一抹嘲讽,“随你,你一介司官,附署与否,无关紧要,照本官所说,办妥”    第三百四十七章 朝野积雨云   哒哒的马蹄声踏碎京师的暮色。   内城教忠坊,一处宅院,迎来了行色匆匆的来访者。   那访客似乎很是忙碌,从下马叩门,到启程离去,竟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只不过,他带来的震荡却在这个三进的官宅掀起偌大涟漪。   “……这,这……”官宅的主人面色苍老,两只手一边儿拿着一封私信,一边儿拿着一份邸报,手打着哆嗦,心中急切,但却说不明白话。   “父亲,这林卓如此胆大妄为,连奏疏都敢隐匿,实在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这等奸佞……”短须的中年瞳孔翕张,隐隐有些兴奋,迫不及待地给林卓扣上了大帽子。   “师弟休得鲁莽”另一个鹰目中年厉声打断,走到窗子前看了看四周,才又折返回来,“林大人素来心机深沉,行事周密,岂会轻易授人以柄,奏疏到了通政司便再无隐秘可言,你我皆知,林大人又岂会不知,干这种有害无益的蠢事?”   “师兄谬矣,岂不知一叶障目,林卓年纪轻轻就权倾朝野,愈发骄纵,隐匿奏折只是忘乎所以罢了,为达目的,指使那中央军杀戮数百佃户,他又何尝顾忌过?说穿了不过是权力诱人疯狂罢了”短须中年并不服气。   “别人或许会,林大人断断不会,他既能如你所说年纪轻轻登临朝堂,就不会像常人一般轻易犯错,中央军开火,应当也另有隐情,内务府的人刚到,佃户就作乱,还有口号,要吃大白米,先杀林扒皮,哼,蚍蜉撼树,幼稚,师弟切莫急功近利,埋下祸患”鹰目中年人训斥得毫不留情面。   “哼,明明是你吓破了胆,自从被沈一贯那阴险小人整治过后,你从来就没硬起来过,见到林卓,跟见了老虎似的,毫无风骨……”短须中年反唇相讥。   “住口”老人厉声喝骂,眼前闪过一丝不自然,他被儿子戳中了痛脚,因为沈一贯整治的,是他们师徒二人,他也没有硬起来过,脸皮臊得慌,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懂个甚?那林大人比你小十几岁,做成偌大事业,又怎会跟你一样目光短浅”   “父亲,谁还没有个行差踏错,我就不信林卓就是铁打的,任他巧舌如簧,这回他欲盖弥彰,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自圆其说”短须中年连连遭遇恶评,血气上涌,偏偏不肯安生,犟着脖子要死磕。   “师弟,我等区区五品下僚,恩师也刚刚,咳咳,不慎被暗算,成了四品,可没有本钱挥霍,不如暂且观望风色,待局势明朗后,再有所行动,如何?”鹰目中年要稳妥一些,苦口婆心劝阻。   “哼……”短须中年也不过是色厉内荏,现在想到跪在林卓面前的赵贞吉、高拱、王国光还有李幼滋,心中也一阵阵气短,冷哼一声,不敢再叫嚣。   “哎……这朝中,不安生啊”老人长叹一声,非常疲惫。   “都怪那林卓,总爱标新立异,内务府本就是皇家的钱袋子,肉烂了都在宗室锅里,有什么好查的?吃饱了撑的”短须中年语气愤愤。   “恩师,师弟,你们说,这会不会是宗室有人设计,要,要那个啥?”鹰目中年眼珠转了转,压低了声音。   “咳咳,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我等且隔岸观火,尤其是你,不准轻举妄动”老人屁股在椅子上跳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敢深想,又严厉警告了自己的不省心儿子。   短须中年咽了口唾沫,缩了缩脖子,这回倒是没敢再犟嘴。   “祖父,父亲,世伯,林大人必须是被冤枉的,是有人栽赃陷害,是有人故意设计泼脏水”冷不防,门外冲进来一个青年士子,一身白色儒衫,相貌堂堂,此刻指天画地,义愤填膺。   “放肆,给我滚出去,大人的事儿,不准插嘴,也不准胡说八道”短须中年一蹦而起,疾言厉色,他对父亲管教自己不服气,但是管教起儿子来,风格一般无二。   “林大人一身正气,改革变法都是为了国家黎民,都是宗室勋贵那帮国之蠹虫在设计陷害他,祖父,你要为林大人伸张正义”青年士子遗传了他爹的叛逆精神,并不虚火。   “咳咳,孙儿先下去,天色已晚,也当休息了,林大人的事,不须你担心,祖父自有主张”所谓隔代亲,老人对孙子的态度与对儿子截然不同,温言劝慰,连哄带骗。   等那青年士子离去,书房中的三个人都有些尴尬,他们都去算计得失利益,反倒没有去想什么家国大义。   同一时间,京师中稍微上得了台盘的,在河南有些枝节关碍的,也都得到了消息,看着邸报上没有,而私信里血迹斑斑的事实,神情各异的目光,都缓缓向南熏坊的林家大宅偏移。   通政司的迟罗云回了家,面对早已等候多时的同僚故旧,一言不发,直接称病逐客,但是通政司的其他属官就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了,在清水衙门憋得狠了,几乎没人看得上他们这些冷板凳,这可是炫耀他们优越感的唯一时机,大肆散播不说,还有的主动走门路到一些大员府中传递消息,忙得不亦乐乎。   只不过,其中的绝对男主角,通政使田从义,却是门可罗雀。   角力双方战云密布,形势非常不明朗,林卓看似身陷重围,但他素来不走寻常路,没人敢于轻视他,田从义公然叫板,已经是站在林卓的对立面,陷得太深,避而远之为上。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林卓的府邸,即便直到目前,林卓的对手还没有现行,而且行事老辣,但是看好林卓这个常胜将军的仍旧更多,大多数来客都是些底层官员,只是来露个面,表个态度,并不久待,消息灵通的海权社和天择学社的头面人物,也纷纷出没。   这都只是寻常,林卓不以为意,也不以为喜,反倒是全程蹙着眉头,忧心忡忡,让老林家待客的基调很是沉重,许多来客心里不免开始打起了小九九。   唯一让林卓欣慰展颜的,是詹事府的同僚,这些孤傲的清流,绝大多数都来了,对林少詹事表示声援,这可是自己的新版图。   当晚,翰林院掌院学士于慎行的府邸里,高朋满座,这里才是真正的主战场,沈一贯这个有点儿傲娇属性的发言人,也夤夜前去,众人密议良久,天光见亮,才匆匆散去。   京师像是一朵雨做的云。   一触即发。 第三百四十八章 开封没有包青天 ?河南,开封府。   城外的一处军营,如今已经戒备森严,被一层层地围成了铁桶,细看一下,就会发觉这重重围困也有蹊跷。   最外层是开封府衙的捕快衙役,再往内里是河南巡抚陈令臻的抚标兵马,其后是中央军的部队,内层则是天子亲军锦衣卫。   努尔哈赤和他麾下的五百多中央军将士,就被圈禁在这里。   “我-操他姥姥,是谁走露了风声?是他-妈的谁?这么多人,啊,这么多人,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刚发现点儿线索,转过眼就,就他-妈死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啊,必须有内应,必须有内应”努尔哈赤的住处,是个不大的小院落,内里是他起居的地方,外厢就是议事的地方,此刻中央军右营统领郭应麒暴跳如雷,跳着脚地大骂,眼睛凶狠地在四周扫射一圈儿,特别在开封府知府李尤丰脸上重重顿了顿,眼睛里的火花能把他脸给烤熟。   李尤丰面无异色,两撇鼠须微微一抖,三角眼一轮,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地上躺着的尸体,那是努尔哈赤的勤务兵,嘴里阴阳怪气,“确实是有内应,都说中央军军纪森严,如今看来,名不副实啊,他这一死,线索又戛然而止,谋害上官,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胆儿很肥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个替罪羔羊呢,可惜了”   “你他娘的胡咧咧什么?”郭应麒暴怒,一手探出,揪住李尤丰的衣领,额头抵住李尤丰的脑袋,眼睛里血丝俨然,“李尤丰,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这开封是你的地界儿,佃户作乱你不去管,坐视他们打砸抢烧,倒把努尔哈赤那个蠢货推到前头,别让老子抓到你的尾巴,要不然,爷给你好看”   李尤丰侧着脑袋,不言不语,嘴角翘起,很是轻蔑。   “住手,郭将军,此时案件混沌,一团乱麻,大家都应通力合作,真相未出之前,还是克制一些的好,殴打朝廷命官,不是小事,恐怕会再给林大人脸上抹黑”河南巡抚陈令臻三缕长髯,面如冠玉,一身正气,他出声喝止郭应麒,打起了圆场,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干这个活计,和事佬。   郭应麒冷冷一笑,把李尤丰一扔,看了一眼陈令臻,心中不无膈应,这个老倌儿话不多,事儿也不做,整天坐山观虎斗的架势,就特么知道扮好人,真不是个东西。   “那好,陈巡抚,本都督奉太后之命,彻查此案,究其源头,在于佃户作乱,还请速速把关押的佃户移交给本都督,我将严审,揪出幕后主使”一直高坐在上,闭目养神的刘守有突然出声,他来了两天了,郭应麒都差点儿抓住一个可疑的线索,他却连一丝头绪都没有摸着,关键就在于他手中没有人,没有证人,也没有犯人,被拘押的中央军还有奄奄一息的努尔哈赤在郭应麒手中,被扣押的佃户,在陈令臻手里,他毛儿都挨不着,这可不行。   “此事本来应当无妨,只是佃户扣押牵涉太广,又总有家人闹事,若移交给锦衣卫,只怕会造成误会,若再起冲突,后果不堪设想,本抚以为,刘都督若想提审,不妨就请移驾巡抚衙门,本抚全力配合便是”陈令臻话说的软乎乎的,但是终究还是拒绝了,巡抚衙门在他手底下,刘守有的行动大大受限。   “巡抚大人顾虑的极是,这些佃户当中,应该有无亲无故的吧,还有全家被扣押的,这部分交给我,应该没问题的,哦?”刘守有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见陈令臻言语推脱,犀利得抓住了漏洞,穷追猛打不放。   “嗯,此事不急,如今要务,在于这个勤务兵,到底是何人下手害死,他又为何要谋害努尔哈赤将军?”陈令臻直接略过话题,转而对地上的尸体起了兴趣。   刘守有看了陈令臻,再看看跟斗鸡一样的李尤丰,心底一片沉重。   “这还不清楚,定是有人买通他,下毒害人,现在被本将军盯上,杀人灭口”郭应麒翻个白眼,浑没有好声气。   “嘿嘿,郭将军说得对啊,就是不知道那黑手是不是来自京师?反正都是下属,用起来方便也放心”李尤丰继续阴阳怪气,暗示林卓就是幕后元凶。   “我艹,李尤丰,你个獐头鼠目的混账,嘴巴再敢不干不净,信不信老子剐了你”郭应麒受够了,掐住李尤丰的咽喉,就把他抵在墙上,唯一用力,就让李尤丰面红耳赤,呼吸不畅。   “行了,左右都死了,死无对证,说什么都是白搭”刘守有一脑门儿官司,揉了揉太阳穴,对李尤丰快没气儿的状况视而不见。   “将军,将军不好了”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中央军小校,一步一个跟头,急的火上房。   “哼……”郭应麒丢下李尤丰,脸上煞气未退,“说,什么事儿?”   “将军,那些死了的佃户家属又来闹事了,披麻挂孝地抬着棺材进来了”小校脸色涨红,中央军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嗯?李尤丰,你的人在外面,怎么不挡住,你要推波助澜不成?”郭应麒怒喝一声,瞠目看着委顿在地上的开封知府。   “本官身体不适,有些恶心干呕,还牙龈出血,且回府将养一二,李知府,想必你也一样?”陈令臻没了好脸色,要避开这档子事儿,顺手还把李尤丰拉上。   “是,咳咳咳,被郭将军一掐,下官也,也有些慢性咽炎的症状,咳咳咳……”李尤丰当场就演上了,挥手召来从人,搀扶着离去。   “我,我丢你老母……”郭应麒见那两人如此无耻,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骂出了他跟家里跑海贸的管事学的海上官话,“林大人还来信说,陈令臻应该还算有些良知嘛,这老货就是个老滑头,有个屁的良知”   刘守有眉眼森森,他对陈令臻是敌是友,也有些分辨不清了。   “将军,都督,那些棺材和哭丧的,该咋整?”小校哭丧着脸。   “咋整?行,本将军也去给他们哭一鼻子,你们都来,把奠仪准备好,咱们还给他们搭灵棚,怕啥?他们活着中央军能弄死,死了能把他们弄活”郭应麒受了一上午的窝囊气,纨绔脾气发作,要去瞎胡闹了。   刘守有咂摸咂摸嘴,没有多说什么,他们见不着被扣押的佃户,这个混不吝一闹腾,搞不好还能有奇兵之效。      :。: 第三百四十九章 吃完面别走   ??热门推荐:   深夜,开封府,祥符县远郊,此地距陈留县只有五里地。   几道黑影在乡野之间快移动,身上都是普通衙役的打扮,个个气喘吁吁,神色惶急,深秋的节气,他们愣是跑得满头热汗,快奔逃之际,还不时朝后面逡巡一二,不远处,也有人影闪动,似乎是追踪着他们而来。   “老大,不,不行了,呼哧呼哧,跑不动了”落在最后面的一个汉子大声嚷嚷,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越跑越慢。   “老五,坚持住,再跑一阵儿,呼呼,后边那帮鼠辈也快不行了”跑在中间的一个中年人加油鼓劲。   “老大,他们人也不多,呼哧呼哧,咱们干脆跟他们拼了,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死,绝不会走漏消息就是,这样跑,得跑到什么时候去啊”跑在最前面的一个汉子也出声哀嚎。   “死?真落在他们手里,想死就死得了嘛,呼呼,少他娘的胡扯,快点儿,快点儿跑”老大不同意,大家伙儿也只好抡圆了大腿,没命的跑。   “操蛋的玩意儿,不就弄死了个勤务兵嘛,值当得跟狗一样,咬死了不放”最前面那汉子一边足狂奔,一边嘟囔个不停。   “咔嚓”“嗷嗷……”树干的断裂声传来,伴着一声惨烈的痛呼,一个衙役扑倒在地,冲太猛,往前滑行了几丈远,啃了一嘴的泥。   “老四,老四,你怎么了?”众衙役围上前来。   “不行了,我脚踝扭断了,不能跑了”老四满嘴血泥,面目狰狞可怖,疼得脸色青,直打哆嗦。   众人面面相觑,老大恨恨一跺脚,“老二老三,你们拉着老四继续跑,记住了,到陈留县棠家庄子,找最大的那个青瓦房,里头有人接应,这身号衣记得都脱喽,我把尾巴引开”   “老大,你……你多加小心”众人依依不舍。   “放心,老子死不了,别废话,走着”那老大抹了把汗,嗖的一声迎着影影绰绰追来的人影窜了出去。   “走,咱们快跑,得对得起老大”老二粗壮高大,夹起老四,当先跑路,后面众人气喘吁吁跟上。   一路上众人屏住呼吸,不敢分心走神,天微微亮的时候,眼看棠家庄子已经遥遥在望,他们小心地四处探看一番,确认没有异常之后,就停住了奔跑的步伐,开始像真正的衙役一般拽着霸王步,对早起的行人吆五喝六,看样子他们老大把人引走得非常成功,沿路无惊无险,并没有看到有追兵的踪迹。   等到天光大亮,棠家庄子也苏醒过来,勤劳的百姓打开店门,打好招牌,为了生计开始了一天的劳碌。   这里说是个庄子,其实并不是农庄,没有鸡犬相闻,倒像是个集市,街道两边都是做生意的,大清早最吸引人的无非是早餐摊点,几家卖烩面的小店里,已经有顾客入座,小二叫单的声音在清晨时分格外响亮,店内嫩羊肉、裂开的羊骨头混在一起,熬得浓浓的骨头汤,散出诱人的香气,勾得饥肠辘辘的夜行人馋虫大作。   “咕咚……”有个衙役很不争气地吞了口唾沫,引得其他人对他怒目而视。   衙役们在大街上横行,趾高气扬,路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走到一家成衣店,老二和老三对视了一眼,停住了他们嚣张跋扈的脚步。   这家成衣店招牌上写着棠湖成衣店,看门面老旧,名字也起的风雅,应当是个老字号,连掌柜的都是老迈不堪,见到有大批客官入店,满脸的褶子笑成了菊花,“诸位差爷,感谢光顾,小店出售定制各种成衣,官差服饰也可以的……”   “嘿嘿嘿”可惜很专业的老掌柜没有被温柔以待,衙役们一窝蜂冲进成衣店,好一阵打骂恐吓,把掌柜和小二都给丢在一边,跟蝗虫似的,到处搜罗合身的衣物,换好后,一把火把身上的衙役服饰烧毁,径自离去。   “这,这,造孽啊……”老掌柜在后头脚步蹒跚,看到众人远去,捶胸顿足,有点儿怀疑人生,他年过七旬,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等不要脸的畜生。   换了各种各样花里胡哨衣服的众人在街上略一逛悠,最终还是克服了再抢点儿东西吃的醉人想法,正事要紧,找到大宅子,一人两大碗烩面,吃一碗,再吃一碗。   他们没有现,在不远处的烩面摊子上,一桌人幽幽看着行迹张狂的他们。   “这伙贼厮鸟,呼噜噜……太不把爷爷们放在眼里了,大爷的”一个大口嚼着烩面,吃得满头都是油汗的络腮胡边吃边嘀咕。   “少扯淡,呼噜,他们也不想的,任何察觉到危险的人,都特么不可能那么舍生忘死地作死”另一人相对斯文,白面无须,衣衫也是白净。   “啊?他们一直不知道咱们有三队人在交替跟踪他们么?”络腮胡不可思议,看向那伙招摇过市的蠢猪,眼底都是怜悯。   这桌人不再说话,看到有几个货郎跟上去之后,便专心吃面,呼噜噜的声音格外香甜。   “老板,来碗汤面,多加点千张丝”这时候,进来一个行商打扮的客人,进店就招呼,俨然熟客。   “好嘞,汤烩面一碗,多放千张丝”跑堂的小二殷勤伺候,要把这位引导里间儿。   “不用折腾,吃了就走,还赶路呢,就这儿就行,赶紧的”客人的状态非常的圆融,一点儿也不刻意的坐在了那桌人隔壁。   等面的工夫,这位行商还跟左右四邻打打招呼,格外健谈,把整个店子里面的气氛盘活了,市场一片繁荣,闹起来之后,他却压低嗓门,“秀才,头领传话下来了,跟到他们的地方,看情形,要是有深挖的线索,就留一两个,没有的话,就把那宅子里的人,全给洗了”   “洗了?那不是打草惊蛇?”秀才,也就是那个白净点儿的,眉头一耸,有点儿惊讶,又加大嗓门,“老哥客套了,哪里是读书人,只是个酸丁罢了,抱着书本子操持商贾之事,说来丢人,丢人得紧”   “哎哟,这可是人物,朝廷不都说了,这叫儒商,海贸那边儿还有人得了封赏的”行商也高调回应,“就是要打草惊蛇,那个老大被咱们套住了,他以为遛过了咱们,就偷摸去了河南巡抚陈令臻的一处别院,这跟公子交代的情况不符,头领要引蛇出洞,确认一下,这陈令臻,到底是人是鬼?顺便拿住他的把柄”   “好,我知道了,我尽量再挖出点儿东西来,他要真是鬼,就让他不停的疼,疼到狗急跳墙,跟公子过不去,放血能放到他哭”秀才眼睛一眯,杀机毕露,声调昂起,咬着牙说,“算个啥人物,咱这河南地方上,能玩儿手腕,把朝廷都震动的,才算是人物呢”   “老兄这话说得不对,胳膊从来都拧不过大腿,朝廷可没那么好震,醒过神儿来,地方上这些跳蚤,分分钟全都碾死,不说了,先吃面哈”行商的烩面到了,埋下头开始呼噜呼噜。   “吃面吃面,吃饱了咱也有劲儿闯荡,咱们碾不死当官儿的,碾死几只蚂蚁倒是没问题,哈哈哈”秀才豪气干云,坐下就开始吃自己的第三碗烩面。   这会儿隔壁几桌人好像起了点儿争执,各种操爹骂娘,叫嚣着吃完面别走之类的话,还揪扯到外面舞了几个把式,牵扯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整条街都议论纷纷,过了好几天都在念叨这个事儿。   至于白净脸的秀才和千张丝的行商,像一滴涟漪,没人记得起。   这,就是专业的力量。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百五十章 开封府里没好人 ?  开封府,安乐坊,大相国寺,游人如织。WwW.⒉   在一众玄色衣衫的骑士拱卫下,一辆装扮素淡的马车行驶过来,车篷和幕帘都是浅浅的绛色,并不出奇,只是马车轿厢两边翘起的斗拱上,各自悬挂着一串比较显眼的风铃,每个铃铛都是深红色的十字,叮叮当当不停出清脆的响声,让周围的骑士们眼睛里布满炙热。   马车并未在寺庙门前停驻,而是在一帮袈裟在身的大和尚和一些员外乡绅的迎接下,直趋庙宇深处。   “教宗夫人,您请”打头的乡绅,年过半百,面貌清癯,右手触额,上下左右在身上画了个庄严的十字,领着一众人马,簇拥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位女士向寺庙后巷的精舍走去,她们两人都蒙着面纱,看不真切容貌,只看外形,一个身段妖娆,行走之间风情万种,一个稍显稚嫩,小步子一纵一纵的,但也********,已然含苞待放。   说是精舍,这里更像是个花圃,零星散布着一畦畦,一垄垄的花田,一丛丛一簇簇的花木花枝交错,掩映着几处竹篱,几个小院儿,因为是在深秋,百花凋零,只有亮黄色的龙爪菊炽烈怒放,花香四溢,让这里的光线都要更加明亮一些。   入得内室,两位女士解下面纱,恰似两朵如玉娇花,明**人,把花园里的风情都盖了下去。   “几番更换住址,有劳岑主教和诸位了”所谓的教宗夫人,也就是惜月,看着一众热切的教徒,声音犹如黄鹂出谷,青嫩可爱,但却语缓慢,一派雍容,点缀着些肃穆气息。   “为教宗夫人效劳,分所应当,一切都是神的指引,一切都是神的荣耀”岑主教深深躬身,双目微阖,分外虔诚。   “一切都是神的指引,一切都是神的荣耀”众人随同祷告,气氛庄严神圣,让跟在惜月屁股后头的皮猴子秦良玉满身不自在,她莫名其妙就被她的林大人哥哥派来保护惜月,一路都是这种神神叨叨的,她不知端的,问了惜月只是笑笑,也不多说,都快憋出毛病了。   “教宗夫人可需要先休息一二”岑主教抬起头,看着惜月脚下的青砖,出言打问。   “不必,正事要紧,诸位忙了这么许久,也劳累了,可先行散去,今日晚间,愿神灵能够拨冗再现,聆听我们的祷告”惜月摆摆手,让无关人员退了下去,只剩下岑主教和几个骨干牧师,惜月这边,就是秦良玉和她的属下,以及十字星月院子里的专职教徒。   秦良玉见状,摆摆手,就让手下的亲兵到门外各处把守起来,自己也打算拍拍屁股走开,却被惜月温柔地挽住了胳膊。   “夫人,据我们打探,两个月前,中央军招募儒生的队伍来到祥符县,与地痞流氓生争端,中央军把他们当场全部处死,当晚,中央军小队又在郊外遇袭,炸死六十余人”岑主教把这两日他们查探的结果向惜月报告,“据府衙的一个典史透露,当街死去的流氓,都不是简单人物,除了一人是知府李尤丰的姻亲外,还有一人是开封府捕头的亲戚,剩下的也都跟衙役皂隶沾亲带故,所以晚上的事情,很可能就是他们蓄意报复”   “那这伙地痞流氓去招惹中央军,本就是蓄意的?他们知不知道那是找死?”惜月眉头凝成了疙瘩。   “夫人,不是他们蓄意,是有人蓄意撺掇他们,故意让他们去送死,好挑起李尤丰他们对中央军的仇恨,我们把在场的儒生和街坊都盘问了一番,得到些蛛丝马迹的线索”岑主教身后,一个相貌端方的牧师出言解惑,这人是陈留县的县丞。   “没有暴露行迹吧?”惜月没有先问是什么线索,要的是不能暴露,这也是她不停换坑位的原因所在。   “夫人放心,我们精选了几个人,为保隐秘,就把他们暂时都请到了此处的密室,给他们家里人留了些消息,短时间内,没有暴露的风险”陈留县丞反侦察的手段很娴熟。   “很好,咱们这就去看看”惜月露出一个炫目的笑容,撩衣而起,迫不及待去亲自查问。   “呃呃……夫人,这个,密室审问,恐怕会有所不适,不如您且安坐,我等代劳?”岑主教不忍心,咱这教宗娇滴滴的,可别到时候给吓着。   “无妨无妨,为师叔办差,惜月什么苦都吃得”惜月脸上肌肉抽搐一下,有点犹疑,但随后又罩上一层大无畏,坚持要去。   “夫人,如果您信得过,就让我去吧,哥哥安排我来,应该就是干这个的”秦良玉撇着嘴巴把惜月拦住,尽管心中有些不爽,但干脏活搞不好真是她的使命,心底里暗自跺脚,回去了要给林大人好看,伦家怎么说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孩纸。   “嗯,那好吧”惜月见状,就坡下驴,点了点风韵万般的脑袋,冲秦良玉笑了一个,勾魂摄魄。   秦良玉打了个哆嗦,一溜烟儿跑出去了,捋了捋胳膊,怪不得林大人那么疼她,出动本姑娘来保驾护航,活脱脱一只妖孽嘛。   惜月月牙一般弯弯的眼睛布满了笑意,优哉游哉坐在椅子上,捧着茶盅品着茶。   “夫人,相国寺外,来了个汉子,自称何书,求见您”门外急匆匆进来一个灰衣男子。   “何书?”惜月眉头微蹙,旋即眼睛瞪大,“请他进来,不要引人注意”   “是”灰衣男子领命而去。   “属下审阴司洛图,拜见惜月夫人”来者不是什么何书,而是洛图,河书洛图,倒是个有趣的哑谜。   “洛图头领免礼”惜月脸上浮起一团红晕。   “夫人,公子传讯过来,说要我们先争取时间,走访周王一宗各个郡王府邸里,可能存在的乱宗线索,以攻代守”洛图递过林卓的密信。   “唔……我回头就安排下去,我这里已经有些眉目,你那边的调查,可有进展?”惜月捧过林卓潦草的字条,感觉得出他的心浮气躁,心中一阵绞痛。   “属下一直在深挖闹事佃户的底细,但是他们被扣押在巡抚衙门,勉强潜入,也是处处受制,不得要领,但是郭应麒将军前几日瞎胡闹,带着中央军跟着死去佃户的家属一起哭灵,反而起到了效果,死难佃户家属中有人知道一些内情,但是说辞有些杂乱,说什么的都有,尚且没能梳理清楚,郭应麒将军还在努力,想必很快能有突破,但是努尔哈赤中毒的事情,跟河南巡抚陈令臻脱不了干系”洛图咬了咬腮帮子,脸上遍布阴霾,   “陈令臻?夫君不是说……”惜月一惊,后背心一阵凉汗,她正打算派人跟陈令臻通气呢。   “那可能是这条老狗的**阵,努尔哈赤身边一个可疑的勤务兵,就是被他的人给灭口的”洛图说得斩钉截铁,“我搜罗出陈令臻的几个据点,这几日一个个给他拔了,逼着这条老狗现行”   “那我们要尽快把消息传回京师,让夫君早做防备”惜月有些慌神,如果陈令臻也是敌人,那这整个开封府,就没有可信的人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全都是贱人   “小弟,小弟乖,来,再吃一口,吃饱了才能长个头儿,要不然就永远一米四,讨不到婆娘的哦……”   “三娘最乖了,来,这个珠花送给你,哥哥给你戴上,白里透红的女娃娃,戴个粉红色的首饰,最是迎人”   “孙大娘,慢着点儿,别闪了腰,拿来拿来,你这个麻包我帮你扛了……”   “金莲儿婶子,开开门,我给您挑水来了……嘿嘿嘿,我昨儿个看您的水缸不是见底儿了么,您寡妇家的,没个帮衬,我就来帮上一把,哟,这是,已经满了,热心人还挺多,这大清早的就给您填满了,行,我先走着,您忙,不用穿衣服了……”   “贾大爷,你这是怎么了,谁撞得你,跑了?嘿,生孩子没**儿的孙子,没事儿,我来扶你,药费我出……”   ……   郭应麒非常的忙碌,在临时安置死难佃户家属的棚户区,到处都能看到他游手好闲,东家钻西家窜的身影。   自从哭灵之后,这些家属不仅听了他的劝说,从中央军驻地撤了出来,没有再找麻烦,而且多半都对这个中央军的年轻大官儿有好感,多扎实的汉子,硬生生拍地上,哭得天昏地暗,比死了老子娘还伤心,当即就把所有人镇住了。   从那以后,郭应麒就跟这些心灵有创伤的家属们打成了一片,敲寡妇门,照顾大姑娘小媳妇,送东西送米,出钱出力,当仁不让,不求回报,弄得整个棚户区,没人把他当外人,郭应麒颇为自得,咱一个侯爵世子,对着群佃户土鳖,不摆架子不说,还豁出去各种献身卖乖,有古人么,有来者么?你就说,这是种什么精神?   “三儿,回去,告诉刘都督,找一个在鼓楼那片儿活动的,脸上有仨大痦子的罗锅儿,他经常窜到佃户家里煽动来着,其他人也都跟他熟悉,他娘的,长成这个磕碜样儿,不撒泡尿自个儿把自个儿淹死,还到处乱拱,真是不知死活,呜呜,这夜壶太臭了”   “四儿,回去,告诉刘都督,佃户闹事前,有个只有一米五的人到庄子上串联过,说话文绉绉的,像是个酸丁,哪儿的?我哪儿知道哪儿的,滚蛋,让刘都督去查,反正不是西席就是账房,师爷?你过来,我踹不死你,你当人都跟你一样傻,派个熟面孔抛头露面?赶紧去报信儿,我这儿还得洗尿片呢”   “五儿,回去,告诉刘都督,努尔哈赤派人出动前,有几个人来报信儿,操着京片子,不是本地人,穿着打扮像仆役,但都骑着高头大马,看方向是从府城出来的,时间大概是在晌午头儿里,让他去查,是京城哪个孙子出的阴招,坑咱们中央军,卧槽,这鞋真够臭的,看什么看,没看过本小侯爷刷鞋,滚蛋”   ……   刘守有坐镇军营,身边人马往来穿梭如织,他拿着一沓沓厚厚的资料线索,眉头紧锁。   “都督,那个罗锅儿被人杀了,在郊外的青枣坡上,全家都死了”饶是刘守有神经强韧,眉头也跳了一下,显然有人开始警觉了,在毁尸灭迹。   “都督,那个一米五的酸丁找到了,是仪封郡主家里的一个账房,一直管的是库房,从来没在外头露过面,现在就绑在柴房里,您要不要去看看?”这是个好消息,总算有宗室的尾巴露出来了。   “不用了,让他活着,就是证据,问不出什么来”刘守有深知这些套路,并不急着突破。   “都督,那几个京城的仆役,曾经在绥宁王府上出现过,知情的几个街坊邻居已经扣下来了,但是那几个人一直没有再露面,不好抓,据他们描述的样子,他们的标志,标志……”这个报信的校尉语焉不详,吞吞吐吐。   “照实了说,标志是什么?”刘守有啪的拍了桌子,这个节骨眼儿,他没心情跟手下人打哑谜,哪怕这个小校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也一样。   “标志是香山红叶图案”小校吓得一抖,赶紧秃噜出来。   “香山红叶?哼,什么金枝玉叶,龙子凤孙,我呸,都是一窝贱人,贱人”刘守有咬了咬牙,吐口就是一句大逆不道的痛骂。   深夜,绥宁县城,绥宁王府。   绥宁王朱在钰是郡王爵位,是当代周王朱在铤的庶出弟弟,是仪封郡主朱在锦的同胞哥哥,论起辈分,与万历小皇帝同辈。   这个时候的遂宁王府灯火通明,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迎来送往,熙熙攘攘,空气中都飘满了酒肉的香气,似乎是正在操办喜事。   一道黑影腾空而过,如同一只苍鹰,俯冲而下,在灯光不及的黑暗处飞檐走壁,见到人人都忙碌不堪,黑影心中默念,天助我也。   只见她像一只狸猫辗转腾挪,很快就到了后院儿,那里三面环水,一面有人守卫,又是唯一有灯火亮着的,显然正主儿就在那里。   “真是双喜临门呐……”   “是呀是呀……”   几个女声传来,黑影猝不及防,一个纵跃跳到走廊上空的横梁上,倒挂金钩,将发髻上的丝带咬在了嘴巴里。   “这也真是巧了你说,咱们王府的侧妃新添了个小王子,王妃家里的娘家嫂子也产下一个嫡亲的小公子,要是能沾了这王府的贵气,也是件大大好事呢……”   “谁说不是,王妃素来仁厚,该有这种善报……”   “就是就是,王妃前两日还把皇庄里的收来的租子,全都分别赐给了另外几房将军、中尉的,再也找不着这么好的主子了呢”   ……   几个大丫鬟叽叽喳喳走远,横梁上的黑影,眼睛里煞气却很浓,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庄这个关键词,拿皇家东西做人情,这位王妃倒也真是个打灯笼找不着的好主子,黑影嘀咕了声,“哼,贱人”   一个凌空翻滚,落到地上,又是连续的侧身游动,守门儿的两个汉子感觉一阵微风拂面,毫无所觉,仍旧像个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片刻后,些许香气飘来,两人对视一眼,面带猥琐。   小矮子黑影在他们转角的地方,恨恨暗骂了几声,贴在书房的窗边,静静听着里头的动静,看那天她审讯出来的情况是不是属实,故意给中央军拉仇恨的人,是这个貌似恭顺宽和的绥宁王。   “王爷,此事已了,目的已然达成,我等就告辞回京复命了”   “唔,如今锦衣卫和中央军都在查探这件事,郊外好几个庄子都莫名其妙被洗了个干净,风声正紧,还是暂避风头,一动不如一静”   “王爷,主人交代,我们不能在开封府多留,今晚我们就要启程离开”   “既然公主府那边有安排,就随你们吧,到账房去支取一些盘缠银两,当做本王的赠礼,且饮尽一杯酒,为二位壮士践行”   “谢王爷,呲溜……”   “嘎吱”房门打开,两个短打汉子走出来,满是精光的眼睛四下里一轮,突地一个鱼跃,扑到书房侧边,只见窗影稀疏,一株墨菊叶面微动,背后转出一只纯黑色的野猫。   “呼……”两人长长喘气,放下心来,阔步走开。   水洼里,芦荻丛中,一个湿漉漉的黑影狼狈不堪,连续纵跃,没入黑暗。   第三百五十二章 因果何曾饶世人 ?  晨光熹微,遂宁城郊,万籁俱寂,深秋的晨露垂在荻花上,晶莹欲滴。WwW.⒉   “哒哒哒”“驾……”   两骑快马踏碎黎明前的宁静,马屁股上纵横交错的马鞭痕迹,显示出这两人心中的不平静,似乎急于挣脱什么,把两匹健硕高大、毛光油亮的骏马往死里骑。   “吁……”骑手减慢了度,看了看前面的地形,皱起了眉头,前边是一条沿河小路,宽约两丈,长约三里,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枯叶,一边是密林,一边是湍急的河流,端的是设伏暗杀的洞天福地。   “小心着点”为的骑手交代了一句。   “行了,咱们是公主府的人,就算是绥宁王也不敢把咱们怎样,怕毛毛”另一个骑手翻个白眼,对他很是无语。   “地方越大,人越多,人越多,江湖越大,小心无大错”为的骑士还是忍不住叮嘱。   “嘁……你当人人都是林卓,咱们出京那会儿碰到他去通州,人喊马嘶几大百人,树大招风都不懂,念那么多书白瞎了”这俩骑士赫然就是那两个混进城的逗逼菜贩子。   “别胡说”为的骑手叱骂了一声,想起出来前进京跟主人见面,那细致阴沉的安排,紧迫的语调,笼罩着不祥的气息,心中总是不安。   两匹马又起步开跑,马蹄踩在潮湿冰凉的软泥上,时不时打滑,度略微有些降了下来。   “咔嚓”“嗖嗖嗖”   马蹄踩到了芦苇叶下的机关,一道铁栅蓦然升起,密密麻麻的刀刃闪烁着幽幽寒光,无数支羽箭从密林里倾泻而出。   “呵哈……”为骑士早有预料,暴力勒紧马缰,让疾驰中的骏马几乎腾空而起,身子往河道里一跃,连打几个翻滚,躲过如影随形的羽箭,沉入水中。   “唏律律……”苦命的马儿凄惨痛嘶,成了代罪羔羊,一头撞在了铁栅上,从头到脖子上千疮百孔鲜血淋漓,侧面又被万箭穿心,射成了刺猬。   另一个骑手一直漫不经心,浑没放在心上,自然毫无反应,他一直尾随在后,勒紧马缰,倒是没有撞到铁栅上,但侧面的袭击,他一个不落,全都亲身体验了,从髻到鞋底,每一寸都布满了毛茸茸的羽箭,干干脆脆地软成一团,跟着胯下的马一起倒在地上。他眼睛瞪得溜圆,活像一只硕大的鱼眼,他不相信,自己两人刚刚为公主府立下大功,正是受赏风光的时候,咋就突然死了呢?   一串串手持劲弩的黑衣人从密林里窜出来,带头的走到河岸边,看着波纹粼粼的河水,心下烦躁,大喝,“散开,拉长,往两边射箭,射死他”   手下人沉默无声,脚步不停,窸窸窣窣地四散走开。   “真******”带头大哥很没面子,一屁股坐在树桩子上,恨恨不已,这种天时地利天罗地网,三十多号人还搞不定两个人,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嗖嗖嗖”地射箭声不绝于耳,带头大哥已经心境全无。   “老大,在这里,我射中了,这里流血了,红彤彤的”一个兴奋的声音在几百米开外传来。   “快,都准备好,瞄准咯,射他一脸,弄死呃呃……”带头大哥一跃而起,就待去验收成果,却有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正中咽喉。   “唰唰唰”“唰唰唰”弩箭铺天盖地,几十号人惨嚎声都没来得及出,就全都成了筛子,待遇跟方才的骑手一般无二。   “快,把那个人给我捞上来”这是一个柔嫩的女声,非常的甜美可爱,她把蒙面巾一扯,露出一张宜喜宜嗔明媚无敌的脸庞,正是秦良玉。   秦良玉见那为的骑手只是肩部中箭,松了口气,下令快离开。   等到一路颠簸,远离那片危险区域,异变陡生。   “将军,这人不行了,看样子是中毒了”一路搀扶着受伤骑手的校尉察觉到不对。   “什么?”秦良玉一惊,赶紧过来探看,可惜为时已晚,那人四肢黑,脸上涨起来密密麻麻的血泡,连气都提不上来了。   “快说,你是谁?你们是哪个公主的人?”秦良玉揪住骑手的衣领,不停抖动。   那骑手万念俱灰,脸上清泪滑过,只留下一句含含糊糊地“贱人可恨”,就撒手人寰。   “混蛋,果然够下贱”秦良玉眼见一番辛苦做了无用功,顿时暴跳如雷,看样子绥宁王请他们喝的送行酒,本就是毒酒。   “搜他的身,看有没有什么标记?”秦良玉挥挥小爪子,没有抱多大的期待。   “将军,这里有片叶子,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搜来搜去,收获的确不多。   秦良玉面对手里像火焰一样鲜红的叶片,嘟起了红艳艳的小嘴儿。   同一个夜晚,祥符县城里,河南巡抚陈令臻正在书房里踱步,脚步沉重,面色难看,远远算不上从容。   “东翁,今日杞县又出了变故,庄子里的上下老小,都中了毒,好在并不严重,只是上吐下泻,四肢酸软无力而已”书房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穿着对襟棉袍的老者,此人似乎极其畏寒,两只手交错笼在袖子里,蜷缩成一团。   “哼”陈令臻脚步微微一滞,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只是脚步更急促了。   “祥符、陈留,现在到了杞县,家里在河南本地的产业,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都6续遭了黑手,反弹力度和度,都让人吃惊呀”老者皱了皱橘皮脸,忧形于色,他当初就反对在这场斗争中掺和的,只是陈令臻自以为聪明绝顶,两面下注,想浑水摸鱼,才有如今的被动局面。   “不用担心,就在这两日,李尤丰的折子就公开了,湖广的消息也紧跟着到了,再加上辅大人出手,林卓绝没有翻盘的可能,绝没有”陈令臻咆哮起来,声音极为高亢,似乎是在给自己稳定信心。   “到那时候,老夫就可以高居庙堂,破除苛政,造福天下百姓”陈令臻舒缓下来,脸上笼着圣洁的光辉。   “那眼下局面,处处被动,我等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捞着,该如何破解?”老者闭上了眼,缩了缩膀子,觉得更冷了。   “哼,简单,你安排下去,让人把李尤丰的子侄,尤其是得用的子侄铲除一个,让他跳得高一点,更高一点”陈令臻面目阴沉,话里都结着冰碴子。   “是,东翁”老者应声,以极快的度冲了出去,悠忽不见了踪影,浑然不像个油尽灯枯的老人。   陈令臻静止在原地,双目无神的扫视着华丽的书房,嘴边咬肌抖动。   这时候,书房所在独门小院的宁静被一阵喧哗打破。   “混账,这家里越来越没规矩了,飞黄,你去问问,出了什么事?把闹腾的下人全都打板子落”陈令臻心境被破,生气得要挠墙。   “是,老爷”书房外守门儿的管事飞快跑出去。   不一会儿,他又以更快的度飞了回来,满面惶急,“老爷,老爷,不好了,咱家表少爷,掉到河里,淹死了”   “什,什么?”仍旧在踱步的陈令臻,双腿一软,脚下一个打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第三百五十三章 解林卓兵柄   京师,紫禁城的对称精神,仍旧如此执拗,似乎在诉说着沉浸千百年的风水流转,黄瓦红墙,见惯了兴与亡、沉与浮,成与败,都只是等闲事,抬眼深秋北国,白云行空,逼仄难忍。 .   “林大人,时辰到了,请进宫吧”锦衣校尉来到林卓面前,温言提醒,恭敬如常。   “啊,哦,谢过谢过”林卓蓦地回过神,四周一望,已然空无一人,对着这个眼中泛着怜悯的校尉略微抱拳,迈步前行,或许是站久了的缘故,大腿麻,脚下一个趔趄。   “大人……”校尉赶忙伸手搀扶。   “无妨,无妨,年纪大了,肤脆骨柔,不堪行步……”林卓摆摆手,拒绝了校尉的好意,扯动了下干涩的面皮,嘴里流出几句自嘲,蹒跚远去。   “头儿,林大人,这个坎儿过不过得去呀……”校尉身边的侍卫目送林卓的背影,只觉得格外萧瑟。   “呼……谁知道呢,刘都督也在开封,只求平安吧”校尉想的更深,如今锦衣卫的刘守有和耿二力都跟林卓千丝万缕,要是出个意外啥的,锦衣卫上下都捞不到好果子吃。   “哎,这怎么话说的,好人没好报啊”侍卫嘀嘀咕咕。   校尉扫了年轻的侍卫一眼,没有说话,好人有好报,才叫稀奇。   文华殿里,漩涡森森。   与往常无二,林卓的到来,吸引了满朝文武的目光,见他不复往日意气风,心有戚戚,连张居正都摇摇头,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可以预料,今天对于林卓来说,会是一场浩劫。   大前天,河南巡抚陈令臻的奏疏公开,河南当地官宦的私信也撒向京师各家官邸,陈令臻为林卓曲解开脱,起到了**裸的反作用。   前日,通政司隐瞒了一天后,将开封知府的弹章明,各种阴私细节,矛头直指林卓。   昨日,湖广的弹章又到了,佃户作乱已成燎原之势,那边的小队中央军虽然没有大开杀戒,却干了更荒谬的事,五名战士直接潜入闹事佃户队伍中,挟持了闹事头目,并失手把人打死,直接导致佃户从群聚闹事演变成了暴力抗法。   有意无意间,两次朝会之间的三日,每日都有针对林卓的招式,四连击绵密起伏,波澜层层递推,往往来来,毫无空隙,朝野上下叹为观止之余,有心之人也纷纷摩拳擦掌,物议汹汹然沸腾,林卓三七开的名望,如今要翻转了,变成了七分黑三分白,真正是谤满天下。   更让很多人激动的是,事态恶化至今,林卓和他的羽翼仍旧毫无反应,连士林中的天择学社和海权社,也屡屡回避论战争执,竟似是已经认命了一般。   这一次,常胜将军显然是必败无疑了。   于是,今天的朝会日,就变成了林卓的受难日。   “……臣弹劾林卓狼子野心,拥兵自重,中央军俨然成了一家私兵,说是军纪严明,忠字当头,却不知严在何处?忠的又是谁家……”   “……臣弹劾林卓心怀鬼蜮,草菅人命,指使部下血腥行事再先,下毒灭口在后,行径令人指,如此人面兽心,却觍颜跻身庙堂之上,实在骇人听闻……”   “……臣弹劾林卓倒行逆施,勾结匪类,贪得无厌,离间天家骨肉,败坏宗室名望,沽名钓誉,理应罢官革职,回炉再造……”   “……臣弹劾林卓罔顾君臣分际,以下迫上,恃权乱政,致使地方藩王人人自危,大大有损天家威望,死有余辜……”   ……   弹章铺天盖地,骂人的官员从队伍对后面的五品,一直到最前头的正二品,张四维的身体看来是将养好了,看他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出列对林卓大加挞伐,俨然是正义的化身。有人要收了林卓的兵权,有人要让林卓滚回老家啃老玉米,有人为宗室抱不平,判词一个比一个阴狠,一个比一个毒辣。   林卓静默无言,懒得看一幅幅横眉立目恨不得咬自己两口的恶心表情,闭上了眼睛,一副破罐子破摔,听天由命的样子,完全不打算再抢救了。   “咳咳,诸位且请冷静”左都御史张瀚看不下去了,上次他被这么剧烈弹劾的时候,好歹是林卓出面救了他,人情大过天,得还,出列压了压节奏,“佃户作乱的因由未明,中央军滥杀无辜,事起仓促,也该查清内幕,不应武断……”   “张总宪,你摸摸良心,还在否?”吏部右侍郎刘子淳爆喝一声打断了张瀚,“佃户作乱?若非内务府横加煎迫,大好良民,为何自寻死路?滥杀无辜的内幕,努尔哈赤都已经快死了,找谁去查?莫非因为林卓上次营救于你,你就要党附林卓,为虎作伥不成?”   “你……”张瀚一阵心塞,眼见众怒难犯,他只好憋住,灰溜溜回到队列。   刘子淳眼见并无敌手,顾盼自雄。   龙椅上的李御姐面目阴沉,不置一词,偶尔看看形容枯槁的林卓,心中揪扯疼痛,难以言喻,无视众多期待的眼神,就是不开口,丰润的双唇抿得紧紧的。   朝堂僵持冷场,很是尴尬。   “娘娘,陛下,林卓功绩卓著,或有无心之失,为保全忠臣,请解林卓兵柄,以平众怒,锦衣刘守有在开封两日,恐有独木难支之憾,后续查案,可由大理寺卿派员协助”这时候,辅大人张居正亲自出面了,看上去很公正,但是剥了林卓兵权,又要派人插手查案,显然没有安好心。   “娘娘,陛下,臣以为通州近在京畿,中央军的主流都是忠诚的,林大人为国之心,天日可鉴,骤然去职,难以服众,可命各级将佐将家眷迁入京城,以去后顾之忧”申时行出来表示了隐晦的反对。   “娘娘,陛下,两位老所言极是,臣附议”张佳胤因为要避嫌,不能立场太鲜明,但是他在申时行表态之后附议,已经表明了立场。   “唔……稳妥起见,确应如此”张四维个没节操的,当即扯了顺风旗,也不坚持把林卓往死里整了。   内三**oss说了话,墙头草吏部尚书又反水,底下的小弟尽管怒目圆睁,却没什么卵用,什么叫一句顶一万句,这就是真相。   “林爱卿,你意如何?”李御姐的声音很低很轻,似乎怕惊吓了林卓一样,称呼也很有味道,在这个时候仍旧要问林卓的意见,妥妥滴引起很多朝臣的骚动。   “娘娘,陛下,臣无异议,愿辞去詹事府少詹事及御前伴读职务,此案真相一日不出,臣一日不处置中央军及海军衙门公务”林卓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并没有顺杆儿往上爬,闹出这么大动静,不给交代是不行的,但他的骄傲仍旧不死,他宁可辞去文臣序列的所有官衔,就是不放兵权。   “唔……”李御姐先是一惊,旋即瞪了他一眼,不做文官,以后还怎么升官入啊,真是个不省心的,“就照此办理,中央军家眷入京,林卓暂在翰林院侍读学士行走,不理事务,待真相查清,再说后话”   “臣等遵旨”文华殿上空盘旋着浓郁的怨气。   下朝之后,林卓换上了军装,前往朝阳门,趾高气扬地送走了被放生的荷兰俘虏,他们带着大明给荷兰的勒索信,要他们用巨资换回俘虏们的人命,身心都饱受折磨的信使们,看着这个高傲的海军大臣,无不恨得咬牙切齿,拉仇恨的事情,耿二力做得非常到位。   不为人知的是,林卓的这次高调送行,并不只是送荷兰毛子,高士进和李路带队的暗访队伍也在此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们暗访的地方,还是河南,还是湖广。   当晚,林卓在自己的书房看到了惜月和刘守有的来信,也看到了秦良玉送来的香山红叶。   烛光下,林卓的脸色阴晴不定。    第三五十四章 你们对阴谋的力量一无所知 ?  林卓的书房里,烛影摇曳,马容和哈茗都在座。WwW.⒉   静寂无声,只有林卓手中翻动纸张的哗啦啦的声音。   “长得不咋滴,想得到挺美,哼”林卓嗔了一句,扯了扯嘴角,把信扔开,那是邓子龙写来的,宪兵教导团里的儒生举子,有人受到撺掇,打算串联,搞点儿动静出来,被李三才果断扼杀在萌芽状态,邓子龙嗅到到不吉利的气味,随即开始了一系列的消耗精力活动,大搞拉练,大搞竞技,大搞团队融炼,从上到下包括他在内,人人都必须参加,把所有人都操练得欲死欲仙,暗地里掐紧人员出入,限制流动,中央军的岗哨门禁严了三倍不止。   林卓抬起眼,看了看一脸讨好的哈茗,没吱声。   “夫君,在湖广的中央军小队,总共三十多个人,他们是在返程的路上碰到了佃户闹事,后来就出事了”哈茗耷拉着脑袋,没了以往的神气,湖广的事情林卓早有布置,当初她还嫌弃林卓啰嗦,结果还真就出了纰漏,成了压垮林卓的最后一根稻草,病梅馆要承担很大的责任。   “哈虎还在武昌么?”林卓胸脯起伏了一下,没有深究,转而问起了哈虎的行程。   “在,他一直跟踪中央军的动向,那五个人都是努尔哈赤的心腹,应该是早有预谋的,其他的人,包括带队的百户都对他们的动作很惊诧”哈茗瘪着嘴,认真交代问题,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卓,像一只求摸头的泰迪狗。   “地方官府和楚王府对闹事的佃户是个什么态度?”林卓不搭理她,继续追问。   “从种种迹象来看,地方官府是打算大事化小的,威逼利诱,把佃户分隔开,甚至武昌知府还从官仓派了粮食出来,本来有一些效果,但是那个带头的老佃户死了后,就……”哈茗翻翻眼皮,绞着双手,心里郁结到了极点,她对自己的特务头子职业生涯很在乎,不知道臭书生会不会一怒之下就让她退休,那可就惨了,“但是楚王府就不一样了,明目张胆地给官府施压,说佃户都是朱家子民,不能施暴,找了不少麻烦,楚王还公开派人到佃户家里去,说是去安抚,谁知道干嘛去了”   “楚王府的人,经常出没在佃户聚集的地方?”林卓眼睛微微张大,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嗯,楚王这人做事很高调,尤其是在他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儿,据说要不是他家里有人拦着,他好几次都打算亲自到佃户那里去,说是要为大明江山尽份力来着”哈茗嘀咕着说话,声音很小很无力,似乎觉得这些琐屑小事没什么用处。   “好啊,很好嘛,楚王殿下,有这份报国之心,本夫君怎么着,也要努力帮他实现才对”林卓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模样,看得哈茗目眩神迷,眨巴着眼睛很不理解。   林卓却不解释,直接下了指令,“让哈虎设法,谁挡着楚王去见佃户,就让谁去死,一定要让楚王心想事成,报效国家,人人都有机会,不能因为他是亲王,就歧视他嘛”   “是”哈茗起身抱拳,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哒哒迈着小步子跑掉了,生怕林卓想起来找她秋后算账。   “公子,开封那边的证据,拼起来,幕后黑手呼之欲出啊”马容装了半天的瞎子聋子,见哈茗走了,才开始说话。   林卓靠在椅背上,没有开口。   “公子,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京师的公主府,有权势能串联这许多外地宗藩的,也就只有嘉靖皇帝遗下的两家,嘉善公主早逝,驸马许从诚尚在,还有宁安大长公主,再不有所动作,任由他们胡作非为,恐怕难以收拾局面”马容说的悲悲切切,也有些恨铁不成钢,林卓早就察觉到了宁安大长公主的异常,但却始终置之不理,他也不敢背着林卓做什么。   “幕后黑手是谁人?都无关紧要,他们胡作非为也就那几板斧,我不在乎,要清理内务府蛀虫,转移朝野压力,当务之急,是要在地方宗藩上杀鸡骇猴,或者直接把猴子给杀了,让黑手无力可借”林卓沉吟良久才出声,干涩沉重,“见到事不可为,她自然会收手”   “公子,地方宗藩盘根错节,又有地方官府掺和,还须设法周全……”马容见状,当即了然,自家公子这是心中有数,已经放弃查案了,而是要搞对攻,只打车马炮,不将军,他只能配合着开始思考策略。   “我已有打算,要闹事,就让他们轰轰烈烈得闹,耍弄些小手段,打打擦边球,殊为无趣”林卓拧着眉头,面目狰狞,“细胳膊细腿,笨手笨脚,一身都是破绽,还偏偏要搞大新闻,你们呐,对阴谋的真正力量一无所知”   两人密议良久,两封充满了罪孽业障的信,星夜兼程,飞往开封府。   “公子一贯英明,马容绝无二话,只是,即便您网开一面,真相大白之际,恐怕她也难逃一劫,还不如操纵主动权在手,能收能放……”马容沉默了下,还是觉得直捣中宫是个很有魅力的策略。   “所以呀,我还得顺着她的心意,给她找个替罪羔羊,心累啊……”林卓起身,走到窗前,窗边是萱萱弄得一窝芦苇,在夜风中影子杂乱交错,寂寂寥落。   宁安大长公主府。   夜深露重,偏偏她最喜欢在露**处,实木的地板一棱一棱铺就,散着迟钝的哑光,两侧高大的乔木落叶簌簌,说不出的冷清。   宁安是个讲究品味的女人,哪怕没有人能看到,她也不允许自己臃肿浑圆,她的青春在寂寞中凋落,她要抓住一切的机会和时间让生命浓烈起来。   她没有穿着厚重的裘衣或者高领的兜帽披风,以抵御一阵冷似一阵的凉风,仍旧是斜跨过肩的浅色襦裙,颀长的蝤颈和雪白的锁骨就那么**裸的暴露在夜色中,夜风让轻薄的裙角格外贴身,勾勒出她修长圆润的大腿,腿根处,色彩变得微黑,朦朦胧胧中充满了肉-色的诱-惑,殷红的抹胸不能全然遮挡骄傲的挺拔,细细的颗粒在莹白的半球上密密层层凸起。   凉风刺骨,一阵阵扑打在她的身体上,像是无情的海浪,又像是凶残的恶狼,宁安却感到一阵阵莫名的快意。   宁安的两只手都不空闲,一边是一副卷轴,未曾展开,不知写的是什么,另一边紧紧地攥着,唯见一角红色,看不见全貌。   “我无权无势,一个寡妇,就没人放在心上”宁安在夜幕中低低呢喃,声音清冷,手攥得格外紧,把卷轴捏得皱皱巴巴,“看都不多看一眼,就用一幅字打”   “就用一幅字打,女人要是能悦己,世间要男人来干嘛?来干嘛?”宁安的声音突地高亢起来,转过身丝迎风飞舞,瘦削的双肩,细窄的腰肢,还有挺翘的隆臀,纤毫毕现,她举起手,嘴唇抖动着,似乎要将卷轴从高台丢下。   脸颊扭曲着撕扯良久,神情变幻且挣扎,气势突然一泄,看着手中皱巴巴隐约有几条裂痕的卷轴,好一阵茫然无措,她把它抱在怀中,轻轻抚摸,又慢慢抹平,如此专注。   宁安摊开修长五指,看着手心儿里躺着的一片红叶标志,自言自语,“他不会现的,他不会现的”   蹒跚着走出几步,声音变得像是在呜咽,“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现不了,怎么会?嘉善,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对不起你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本王要与他把酒言欢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武昌府,楚王宏大的王宫在武昌城中心位置,占地广阔,绵延数   这里的黎明一点儿也不静悄悄,隔壁的天还在麻麻亮的时候,楚王府的天已经是明朗的天,廊桥边,花园里,墙头上,就连茅房门口儿,都点燃了硕大的灯烛,把整个王府照耀得就跟燃烧起来了一样。   数以百计的下人仆役,有条不紊地做着千篇一律的活计,光是楚王殿下和他的爱妃起个床,就要有十几个人经手,楚王一脉传承九代,这里的繁文缛节,精细处已经不亚于紫禁城。   在大明的藩王中,楚王是个出镜率很高的角色,因为内部分封地段的问题,楚王一系的扯皮运动贯穿始终,大家都想要上风上水的黄金楼盘,手足相残,互相攻讦,闹内讧闹得非常严重,宗脉气氛非常紧张。在嘉靖皇帝年间,这种藏满了毒药的血缘亲情演变到了极致,当代楚王朱华奎的爷爷朱显榕,可能吃相难看了点儿,做了些出格的事情,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抓住把柄,扣上个试图谋反的罪名,悍然弑杀父王,只不过,这个一身正气的儿子也没有捞着好果子吃,进京之后,非但没有获得美滋滋期待的封赏,反而被以很体面很隐秘的方式明正典刑,一壶鸩酒取走了他被权欲熏得漆黑的性命。   大明藩王被禁锢在封城当中,除了每年一次郊外祭祀,不能随意外出,被憋得,普遍都有变态倾向,当代楚王朱华奎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年不过二十,就已经把仇恨拉得遍地都是,他有个独特的嗜好,喜欢勾搭人-妻,而且必须是有点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亲缘关系的那种人-妻,因为这个,他这个老朱家楚王宗脉的族长威信扫地,恨他入骨的大有人在。   朱华奎今日心情很好,双手张开,任由家中妻妾侍女为自己穿衣打扮,嘴里一直哼哼着格调下流的乡野俗曲,眼睛半眯着,在女人们胀鼓鼓的胸前和翘挺挺的后臀打量游走,贼兮兮的躲避着别人的眼光,偶尔运气好,偷看到肚兜亵裤之类的春光,就呼吸粗重双眼充血,感到格外刺激。   “哎呀,王爷,贼眼偷看什么呢?”一个花信年纪的女郎跺脚娇嗔,一双纤纤素手掩着自己敞的很开的衣襟,指缝间波涛汹涌,沟壑深深,不跺脚就算了,一跺脚,就更是一鼓一鼓的,摇摇摆摆半晌才落定,惊心动魄。   “嗯哼,花溪休得胡言,本王才不曾看过你”朱华奎并不认账,鞋拔子脸一板,粗糙的眉眼四十五度角望天,非常的正人君子。   “哼……”这叫做花溪的女郎显然是深谙朱华奎的爱好,拍了拍他肥厚的肩膀,转身为他去取王冠,不慎掉落在地上,拧着纤细的腰肢,左摆右摇,双腿挺得直,腰肢柔柔下压,拿了良久都没有拿起来,裙摆拂动间,浑圆的****、深深的沟壑和大红色的亵裤若隐若现。   “呼哧呼哧……”朱华奎眼睛瞪得浑圆,鼻翼翕张,咽了好大一口唾沫。   “可恶的小婊砸,太不要脸了”另外几个伺候的,见状无不心下暗恨,各种唾弃。   只不过看看她们的打扮,也好不到哪里去,小一号的抹胸,方便甩波挤沟,裙幅用浅色薄纱的,亵裤用深色的,上面还开了个不大不小不长不短的缝隙,动作之间,仙人洞肉隐肉现,啧啧,创意无极限呐。   “王爷,前殿有人来传话,说是杜先生和十七中尉有急事求见”一个管事婆子在门外通禀,打断了朱华奎扶摇直上的意淫。   “唔?咳咳,华坻来了,本王这就过去,让他们稍候”朱华奎用力夹了夹大腿,挺直腰板出去了,前面丝毫不见隆起迹象,显然这位亲王下的作案工具,与他的**并不匹配。   花溪此刻已经收敛了自己的花溪,听到朱华坻的名字,身体明显地抖了一抖。   “哎哟,花溪妹子,听到旧情人的名字,感觉是不是跟王爷看到你那两片蝴蝶一样刺激呀,啊哈哈哈”   “是呀是呀,花溪,激动得浑身抖呢”   “花溪姐姐,告诉人家嘛,腿软不软,那里湿不湿,有没有在空中飞?”   ……   花溪听着这些声音,别样羞耻,非常愧疚,然而,隐约间,似乎还真有些刺激?   上梁不正下梁歪,朱华奎的女人,境界并不比他低。   “杜先生,您一向是无事不登本王这银銮殿,可是又有大事相商?”朱华奎虽然打的名义是急着见族人朱华坻,事实上是要见这个穿着道袍的杜先生,他一向把他倚为智囊。   “王爷,开弓没有回头箭,皇庄之事,既然已经涉足入局,就不可放任自流,还须小心在意,这个火苗儿,可不能让它熄灭啊,要不然,让别人回过神来,钻了空子,恐怕后患多多”杜先生很有些忧国忧民的情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王兄,小弟也深以为然,我昨儿个接到信儿,林卓的篓子捅得这么大,上头还护着呢,只是官衔从正三品降级到了正五品,鬼才信,下嘴皮子碰上嘴皮子的功夫,就官复原职了”朱华坻是个小年轻,油头粉面,非常跳脱,他用中指指了指天上,嘴歪眼斜,很是不屑,“谁知道有什么猫腻在里头,要是让他缓过劲儿来,咱可就麻烦大了”   “嗤……个小寡妇,怕不是跟林卓姘上了吧”朱华奎伸出肥厚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眼泛淫光,心里跟几百只小奶猫挠似的,痒到了极点,他在隆庆帝驾崩的时候,远远见过李太后,那贵气,那身材,那身份,再加上点儿亲戚关系,正对胃口啊。   “王爷还请慎言”杜先生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底线尚在,怎么说也是一国之母。   “别瞎操心,这地儿是本王的内宅,那些个长史、主簿的,都老实在穷乡僻壤窝着呢,说起来,本王还得谢谢这帮不省心的,要不是他们三天两头狗咬狗,本王也不会这么清静,就为了仨瓜俩枣几亩地,至于的么,简直有辱宗室的身份,呸……”朱华奎毫不客气的给杜先生堵了回去,可见,他对这个所谓智囊的尊重,也有限得很。   看着趾高气扬的朱华奎,朱华坻轻佻的眼底,突地闪过浓浓的阴霾,狗咬狗?那都是朱家族人,都是楚王一脉好不好?都是龙子凤孙,凭什么你个下作无耻的败类就是王爷,我就是垫底的奉国中尉?   “咳咳,族人繁衍,有所争执也是难以避免的,王爷,支持佃户作乱的事情,您看?”杜先生对这个事儿很执着。   “行,本王就去一趟,哎?今儿个凌先生没来?”朱华奎作了决断,这才现每日必来念叨自己,强力反对自己蹚浑水的老古板,竟然不在场。   “想必凌先生偶感风寒吧……”杜先生脸色不好看,这凌先生一直压他一头,正经本事也比他厉害,对他威胁很大,让他只能在边边角角邪门歪道儿上刷一刷存在感。   “唔,那正好,趁他不在,咱们合计合计,该怎么整,华坻,你脑子灵便,想想招儿,本王要不要易个容,化个妆,混出城去?”朱华奎也没放在心上,胆子很狂野,连违制的事儿都敢打主意。   “不用不用,嘿嘿嘿,巧了”朱华坻眼珠子转悠,咬了咬牙,“小弟听说啊,今儿个估摸着有百来个佃户要进城来告状,说是他们的庄子上出了贼偷,金银细软不要,专偷女子的亵衣亵裤,弄得都,都没得穿了,磨得慌,嘿嘿嘿,他们要请官府破案呢,您在城里见他们就行”   “噗……”朱华奎喷出一口茶水,眼睛里精光闪烁,“这贼偷倒是颇有品位,一定要让官府尽快破案,本王要与他把酒言欢”    第三百五十六章 拿个竿子撑起来   武昌府,江夏县衙门口,剑拔弩张。 .   对峙的双方是一大群衣衫褴褛,手无寸铁,皮肤黝黑的苦哈哈,和衣装鲜亮,手里拿着铁尺枷锁水火棍的衙役。   带头的苦哈哈脸上爬满了褶子,眉头紧紧锁成一团,眼睛里都是无奈和痛楚,“差爷,差爷,咱们不是来闹事儿的,咱们是来报案的,请差爷行行好,行行好,给通传一声”   衙役人群里摇摇晃晃走出个头目,他的帽子上粘着一根绿油油的羽毛,想来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他非常不耐烦,指指戳戳,“少扯淡,你们闹事儿还闹少了,害得爷们儿十来天没睡过好觉,我警告你们啊,在庄子里闹也就算了,冲撞了官府,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不敢不敢,不冲撞”老佃户摇手不迭,声音干巴巴的,跟磨砂似的,“咱们呐,只是来告个状,下头的庄子里,闹了贼偷,还不是一个两个,请差爷通融通融,让咱们面见县太爷,咱们要告状呐,您看,这是状纸”   “少在这里胡扯,告状?来这么多人告状?当咱爷们儿是傻子不成?”捕头声音陡然提上去八度,生生给扯破了音,一把薅过老佃户珍而重之捧着的状纸,给撕了个稀巴烂,扬手一扔,撒的满天都是。   老佃户伸出手徒劳地接了几下,只拿到几片碎屑,干燥的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喉结费力的活动了下,满脸都是迷茫,回头看看或愤怒或认命或垂头丧气的佃户们,摆了摆枯干的手,“算了,差爷不给咱通传,咱们就,就回去吧”   “凭什么?咱们正经八百来告状,没招谁没惹谁,凭什么撕咱们的状子,凭什么不让咱们告?凭什么?”愤怒的青年总是不肯面对灰暗的现实,总以为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有几个愣头青半大小伙从队伍最后头冲到前头,围住捕头好一阵嚷嚷,唾沫星子劈头盖脸。   “哟呵,闹事是吧,我就知道你们要闹事”捕头非但不怒,反而沾沾自喜,自觉料事如神,赛过诸葛之亮,他不退反进,站到人群里,双手一掐腰肢,扬声大喝,“我警告你们,本捕头早就把这里的情形报告了知府大人,府城巡捕营就在左近,你们要再纠缠不清,小心大队人马杀到,让你们有来无回”   捕头大无畏精神一出,还真的镇住了这群老实巴交的乡下人,青年们愤怒归愤怒,却也并没有跟官府作对的勇气,只是嘟嘟囔囔,“咱们是来告状的,状子花了好几十文钱呢,怎能说撕就撕了?”   “十几文钱是吧,本捕头给你们一吊钱,拿稳了,赶紧滚”捕头摸出一吊铜钱,丢在地上,站在百十个佃户面前,仰向天,气魄非凡,觉得自己不仅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还是个扶贫济弱的英雄,那代入感杠杠的,他感到孤独,感到寂寞,像自己这样完美的好人,这世间实在是很难找到第二个了。   噫吁戏,微斯人,吾谁与归?   “谢过差爷,谢过差爷,差爷是个大好人,是真汉子,铁血的那种,咱们改日少来几个人,不给差爷添麻烦”带头的老佃户动如脱兔,以极快的度把铜钱捡起来揣在怀里,点头哈腰用仅有的词汇给捕头脸上贴金。   “唔,不麻烦,不麻烦,常来啊”捕头大起知己之感,放下了一直端着的高冷架子,挤出丝笑模样,热情洋溢地欢迎再来。   场面从剑拔弩张,迅切换为迷之和谐。   “刀下留人”一声很逗比的高声叫嚷很犀利地传过来,县衙两边,远处的门楼里,涌出大队的人马,虽然都没有穿着号衣,但是也是统一的服色。   捕头很气愤,他英明神武地花了一吊钱的代价平息了一场可能的闹事,来者是谁,是来抢他功劳的么?   “兀那贼厮鸟,休得滥伤无辜”一骑骏马从人群中钻出,上面那人神气活现,正是奉国中尉朱华坻,他也是装逼成性,不说大街上人来人往,只是他自己带来的人也是碍手碍脚的,偏要骑个高头大马,度比人跑得都慢。   捕头一口老血将要喷出,他营造的如此伟大光明正确的形象,居然被人一口一个贼厮鸟的叫唤,恶狠狠把他从英雄迷梦中砸了出来,痛彻心扉。   “尊驾是何人,这里官民和谐,其乐融融,有酒,没刀”捕头虽然心里愤怒得像火山一样,但来人显然也不是简单角色,不得不选择隐忍,借着浪漫情怀的尾声,话语非常清新脱俗。   “少扯淡,皇庄佃户都是朱家奴仆,轮不到你们这些贱人辖制,走着,楚王殿下在黄鹤广场瞪着见你们呢,快着点儿”朱华坻对这不入流的捕头半点儿好脸都欠奉,张罗着要叫人走。   老佃户脸上的褶子更深了,这是怎么话说的,咱见个县太爷都见不着,王爷上赶着要见咱们,这事儿靠谱不,他本能的抬眼看向刚刚建立莫名其妙交情的捕头,寻求帮助。   捕头的自信心重新上线,矜持的冲他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去,无妨。   这下朱华坻不爽了,挥起马鞭一人抽了一家伙,“嘿,你个老不死的,赶紧走,还有你个下贱走狗,在这装什么大瓣儿蒜”   众佃户无奈,只能跟着往黄鹤广场走去。   看着骑着大马,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蠕动地朱华坻,捕头眉间心上的痛恨,几欲滔天。   黄鹤广场,朱华奎摆起了全副仪仗,正襟危坐,等的已经有点儿不耐烦,心里暗骂,朱华坻这个夯货,让他骑马去,还这么磨蹭,真是饭桶。   约莫半柱香后,朱华坻慢悠悠遛马的身姿才浮现在眼前,佃户们被王宫护卫围着,站在黄鹤广场上,六神无主。   “王兄,王兄,我把人都给带来了,您训话”朱华坻下了马,笑么兮兮的。   “蠢货”朱华奎站起身,先就骂了一句,“杜先生,您看,本王这仪态端庄否?这气势足够否?”   “王爷龙章凤姿,气势威武,仪态万千”杜先生紧赶着拍马屁。   “唔,很好,应昨日华坻所请,本王准备了一副墨宝,赠给这些佃户,勉励他们再接再厉,这样直接给过去,似乎太过寻常,没什么人看到,有锦衣夜行之憾”朱华奎拿出一副卷轴,上面写着四个字,咱们不服,字迹歪七扭八的,毫无书法可言,难得他硬着脸皮非要拿出来秀。   “王兄,不如就拿个竿儿,把它撑起来,撑得高高的,越高越好,所有人都见得着”朱华坻迫不及待地提出了建议。   “甚好”朱华奎表示满意。    第三百五十七章 谁傻谁知道   ??  武昌府,黄鹤广场,现出了从未有过的风骚原形。   朱华坻别的不行,划拉东西还是一把好手,手工也不错,那竿子很长很粗,挑得非常高,楚王殿下的亲笔手迹被早已备好的几条竹篾绷紧固定住,还喷了点儿水雾上去,让墨迹更加鲜明。   眼看自己的手书飞得很高,迎风招展,楚王朱华奎非常满意,“华坻有心了,本王非常欣慰,放心,本王不会亏待你的,回头赏你一个庄子,让你腰杆儿挺直起来,不用受你们家那十**个兄弟的闲气“   “谢王兄恩典,呜呜……“朱华坻被说中了伤心事,想到自己十七中尉的头衔,一时间悲从中来,呜咽不已,明朝宗室的推恩袭封非常的操蛋,比如你是郡王,那你的继承人同样是郡王,但是其他的儿子就得降一等,封为镇国将军,没有封号,只以数字排序,二将军、三将军直至正无穷将军,以此类推,镇国将军的其他儿子降一等封为辅国将军,再到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到了奉国中尉就已经是宗室爵位的最低点,任你生多少儿子,全都是奉国中尉。   朱华坻就处在这么个无情的拐点上,他的爵位已经最低,他的排序也是最后,说是皇家宗室,分到手的资财田产,连个乡下土财主都赶不上,只能狠命巴结朱华奎,往往人家手心里露一点儿,就够他一家老小过好几年宽松日子,他固然越来越得朱华奎信重,这活计却越做越伤心。   还是老问题,都是太祖子孙,凭什么呢?   “莫要伤心,有本王在,看在花溪面上,本王也不会让你日子不好过的,花溪可真是个可人儿,嘿嘿嘿“朱华奎当老大太久了,坐井观天太久了,唯我独尊,从不考虑旁人感受,已经不太会说话,这满脸淫笑,是安慰人呢么,还不如说是狠狠捅了朱华坻一刀子。   朱华坻感动的神色僵在了脸上,他瞟了一眼飞在半空中的大字,只觉得块垒尽去,变得轻松释然,咱们不服,是的,我也不服,嘴巴上油滑依旧,似乎永远没心没肺,“王爷说得是,王爷玩得开心就好“   “唔…都是自家兄弟,改日让花溪也伺候伺候你…“朱华奎本是随口说说,但是话一出口,眼前随即闪过一些很生动很活泼的画面,突然觉得一股热流从小腹蔓延开去,刺激得让他几乎呼吸不畅。   “不敢,不敢,王爷自己玩儿,自己玩儿…“朱华坻脑袋一低,不敢让朱华奎看到自己眼里的刻骨痛恨,花溪这个名字,是一个男人心底最深沉的痛。   “不要再推辞了,本王已经决定了,改日让花溪陪陪你,唔…就在王宫里,找个隐秘的地方“朱华奎却已经按捺不住,眼睛里泛着红通通的淫光,一副不容拒绝,神当杀神的霸气模样。   朱华坻跟杜先生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是朱华奎又犯病了的征兆,识趣的不敢在多说。   “王爷,正事要紧,下头的佃户翘以盼,还请您传下仙音,教训一二“杜先生不敢掺和楚王一摊稀泥的**生活,只好让他以大事为重。   “嗯,好,去镇住场子,本王这就训他们,早点训完,早点带华坻去后院一行,倒也不必拘泥于花溪一人“朱华奎从亢奋中略略收敛,想象力又飞舞了片刻,挑逗得自己都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都肃静,肃静了啊,楚王殿下心怀仁义,慈悲六道,听闻诸位遭遇朝中奸人苛待,要敲骨吸髓,让你们颗粒无收,冻死饿死,十分不忍,十分愤慨,万分同情,你们与奸臣斗争,楚王十分欣赏,特意觅得良机,与各位英雄见个面,为你们的抗争行为鼓劲叫好,请你们认真聆听,领会精神,再接再厉“杜先生当先出去,扯着嗓子一通嚷嚷,很有点煽动天赋,可惜哭哈哈老实巴交的佃户已经被弄怕了,傻愣愣杵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并没有满足杜先生打响当头炮的需求,让他很没面子。   “等会王爷训话完毕,王府当场派粮食,还送布料,贴身布料“杜先生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忽悠不行就上干货,哪里痒痒挠哪里,效果妥妥的**爆。   “王爷英明神武…“   “王爷公侯万代…“   “王爷老有腔调了…“   “王爷牛逼大了…“   ……   场面顿时失控了,佃户们争先恐后给王爷点赞,天南地北乱七八糟的,只要是他们认为的吉利话儿,不管合不合适,全都给王爷扣上,咱们庄子上遭了那天杀的贼偷,正缺布料呢。   “佃户朋友们…“朱华奎听着那句公侯万代,心里一阵抽搐,爷是亲王,传说中一字并肩的那种,谁稀罕公侯,“我们现在遇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总有一小撮奸人不愿意我们过上好日子,我们是不能容忍滴,也是不能原谅滴,但是,大家还是要相信,皇庄的未来是有希望滴,是能吃饱滴,所以呢,咱们只要咬紧牙关,挺过这一阵,把妖风邪气都给顶出去,斩断掠夺咱们的黑手,皇庄的未来是条金光大道,是属于咱们滴……“   楚王殿下在上面热情洋溢,时不时瞅一眼小抄,下面的佃户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他们闹事是因为庄头涨地租,又把他们当畜牲使唤,完全跟朝廷挨不着,但他们还是很用力地听着,瞪大眼睛把楚王看着,全神贯注,咋地,人楚王给钱了呢,做人要敬业。   这时候,黄鹤广场边上来了一对捕快,跟负责扶持楚王演唱会秩序的王府护卫起了点儿冲突,朱华坻眼角一抽,嘴边荡起奇异的笑纹,当仁不让地去处置。   “怎么回事?你个贼厮鸟怎么又来了?“朱华坻更加嚣张了。   “这竹竿,这聚众,都不行“捕头含含糊糊,很没底气的样子,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麻溜滚蛋,一介贱人,管到楚王头上来了“朱华坻继续强硬,挡住了捕头望向楚王的视线,隐隐担心他直接去跟楚王说清楚利害,那就没得玩儿了。   “行,楚王知道这事儿,那竹竿是有意而为,聚众是刻意的,是或者否?“捕头没有多事,顺手就挖了个坑。   “是是是,咋地?贱人,王爷这里聚义训话呢“朱华坻毫无含糊,全扣楚王头顶上,他敏锐察觉自己跟这捕头似乎有点儿同道中人的意思。   “……要敢于抵抗,也要善于抵抗,也有谋划,有策略……“楚王在台上依旧很风骚。   “好,本捕头听到了,也看到了“捕头掉头离去,身后的捕快也都灰溜溜的,王府的护卫小人得志,对捕头连声起哄辱骂,对几句话骂退敌军的朱华坻各种奉承。   只不过他们截然不同的对待,得到了两人心中完全相同的回应。   “傻逼,纯傻逼“    第三百五十八章 立竿子的风险   “什么?果真如此,楚王如此胆大包天“武昌知府从书桌旁一跃而起,鼻子冒烟,身上的泡泡肉前所未有的绷紧。 .   “是真的,表舅,县令大人胆小怕事,派我去悄悄打声招呼,让楚王散场,可惜我连楚王的圈子都进不去,那朱华坻说一切都是楚王亲口授意的,包括揭竿而起,包括聚集数百佃户,他还在那广场上动员呢,说什么抵抗斗争,朝廷有奸佞什么的“捕头添油加醋地把黄鹤广场的情形做了汇报,眼底里的狰狞和残酷时隐时现。   捕头是有来历的人物,有知府大人的跟脚在,武昌府上上下下,谁都得给点儿面子,这也是他的自尊心如此倔强的原因,虽然做事不太靠谱,逗比抽风属性比较扎眼,暗地里被嘲笑也不少,但从没被人当面****过,朱华坻算是拿了他的一血,来来回回不是贼厮鸟就是贱人的,这口恶气,他怎么能忍得下?   听捕头说完前后因果,知府大人陷入了沉思,直觉告诉他,内中必有蹊跷,那百十个佃户和楚王,都被人当猴耍了,还挖了个抄家灭族的大坑,他眼皮一跳,望了望北方,犹豫不决,这是个橄榄枝,也是个考验。   “知府大人,巡抚大人派人来知会了一声,说是要调动抚标入城,命地方做好支应“这时候,武昌知府的心腹师爷进来传话,很是忧心忡忡,“大人,这怕是不寻常,我等还须尽快察知详情,不然太过被动……“   “来人,调起巡捕营,火往黄鹤广场扑去,到场之后,把那里各处要道全部封锁围困,除抚标外,任何人不得进出“知府大人已经听不进去师爷的分析了,他只得熄了坐地起价的心思,把桌子敲得邦邦响,急躁下令采取行动。   在书房里绕了几圈儿,知府大人决定押上更多的赌注,一把揪住自己的表外甥,“对了,你,去中央军的临时驻地,请他们,请他们协助,镇压楚王谋反“   “表舅放心,我这就去,这就去“捕头听到谋反这个字眼儿,顿时怒放了,人生的价值得到了实现,他的尊严得以挽回,就跟磕了药似的,全身细胞都在翩翩起舞,一溜烟窜出去,比兔子都跑得快。   “大人,这,这……“师爷一脸懵逼。   “官儿大的,就是他娘的不是东西,啥便宜都占完了,这回不定捞到什么好处呢,我呸“知府大人自然没义务给师爷解释,愤愤不平地抓起乌纱帽,快步走出书房,“来人,来人,都死了,快点儿给老爷我备轿,呃呃,不,备马,老爷要去平叛“   黄鹤广场,楚王的演说已经接近尾声,他看一眼两百多的护卫,在宽广的黄鹤广场,稀稀拉拉,威风全无,再看看破衣烂衫,一脸木讷的佃户,感觉颇为不足,衬不上本王这身份呐,罢了罢了,先回后院,让花溪跟华坻媾和一番,让本王观瞻观瞻,若此法得,本王的境界可就又高深了一重洞天。   想着想着,哈喇子就有往下滴答的迹象,赶紧收住,草草做了个结语,就要闪身去享乐,“望诸位与本王同心同德,共谋大业“   “朱华奎大胆,揭竿而起不说,还敢聚众妖言惑众,图谋反叛,众军何在,与我把贼人尽数拿下“一声厉喝,湖广巡抚二话不说,也不听解释,更不劝降,直接挥军而上。   “冲啊“抚标精兵刀出鞘,箭上弦,一拥而上,楚王的护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头脑都没摸着,就被砍了个人仰马翻,鲜血激起了凶性,护卫们也拔出腰刀,跟抚标杀成一团。   佃户们手无寸铁,到处奔跑嚎叫,趁着混乱,蜂拥而出,寻求一线生机,可惜,巡抚大人丝毫不肯手软,大手一挥,后排的弓箭手一松手,箭如飞蝗,冲在前面的,都被射杀当场。   “哇呀呀…“佃户们吓得够呛,不得不调转头,又往广场中间跑,有亲属家人死了的,抱着尸身,大声嚎啕,有的干脆操起家伙事儿抽冷子砍死了好几个官兵。   带队的抚标军将见状目眦欲裂,大喝一声,“不要留手,他们都是反贼,全部弄死算完“   “什么,什么情况?杜先生,杜先生何在?华坻,华坻呢?来救本王“朱华奎见到下边儿火拼四起,残肢断臂,血污遍地,赶忙往车驾上钻,裤子下黄褐色的液体滴滴答答流了出来,杜先生找不着,朱华坻也不知道去哪了,他四六不靠,只能自己动脑子,只不过他的策略很是醉人,非常朴素,跟庄户人家抵抗窃贼一个原理,只听他哆里哆嗦的给身边的仪仗护卫下令,“起驾,快快起驾,回去,回去,咱们,咱们把大门关上“   早就吓得肝儿颤的仪仗,跟打了鸡血似的,七手八脚把车驾弄好,那些旗啊,牌子啊什么的零碎儿,全都扔地上,撒开脚丫子就开跑。   “追,赶紧追,别让他跑咯,活捉反王朱华奎,本官重重有赏“巡抚大人很是着急,抚标的所谓精兵跟佃户护卫开打都死伤惨重,缠杂不清,要是还要进攻楚王府,恐怕力有未逮矣,眼睁睁看着大功在前头,偏又不能爽快入手,何其操蛋乎?   朱华奎很忧伤,他不明白生了什么,总觉得情形各种不对不正常,灵光一闪间,他现了问题的关键,“凌先生呢?可有人知道凌先生的消息,他今日去王府了没有?“   “呼哧呼哧,王爷,小的们,不知道“仪仗们轮番下苦力,拖着肉墩墩的朱华奎往王府奔跑,喘着粗气,极为简短的回复,朱漆大门就在前方,王府的大队护卫就在前方,希望就在前方。   “杀呀,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后边的追兵甚是紧急。   朱华奎返身看了看,看到了武昌知府,这个老不要脸的也来了,还骑着匹马,眼看护卫们大开门户,自己即将安然无恙,朱华奎童心未泯,忍不住朝后面抛了个王之嘲讽,“进府,关门,去请凌先生“   “嘎吱嘎吱……“大门缓缓关上,关门的护卫惊出一身冷汗,追兵脸上的痦子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王爷呀,噩耗啊“王府的外管事哭天抢地冲进来,“凌先生,凌先生全家都没了,昨天半夜,他的宅子走水,啥都烧了,一个人都没出来“   “唔…可惜可惜啊“朱华奎自以为脱险,也就不那么怀念凌先生了,“好在本王赢了今日的赛跑,不然,怕是不堪设想“   “赛跑?“外管事很疑惑。   “正是,巡抚,知府,抚标,巡捕营都来抓本王,本王安全回府,赢了,哈哈哈“朱华奎仰天长啸。   “啪啪啪…“““嗖…““轰轰轰…“   厚重的铁木大门,被火器连续重击,已经隐隐看见漏洞,好几个铁疙瘩从墙头扔进来,剧烈的爆炸,有个倒霉催的护卫被弹片击中,弹飞好几米,当场挂掉。   “啊……“朱华奎惊吓万分,惊声尖叫,整个人趴在地上,瑟瑟抖,“这,这是中央军的火器?“   “王爷,王爷,到底您做了什么,巡抚和知府,还有中央军要跟您赛跑?“外管事感到事态非常不妙,这不像是友好赛跑的架势。   “本王只不过是立了个竿子,做了个动员演讲“朱华奎非常委屈。   “砰,啪…“挨了十几枪,朱华奎倚为天堑的大门,不可遏制地裂开了缝隙,并在不断扩大。   “轰…“又一个铁疙瘩爆炸,带走了好几个护卫的小命,鲜血都溅到了朱华奎的脸上。   “快,快想办法啊,你们这帮饭桶“朱华奎心丧若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那****绿帽的新一重境界的大门才刚刚敞开,他不能死。   “王爷,小的有办法了,咱们可以不用再死人了“外管事淡定了下来,整理了下髻和仪表。   “快说快说,本王都听你的“朱华奎得到了救命稻草。   “来人,打开大门,咱们投降“外管事的办法,非常别致。    第三百五十九章 努尔哈赤之死   ??  武昌府的楚王,壮志未酬,就变成了阶下囚,还戴着要揭竿而起的谋反罪名,后果如何,难以料想。   在另一个战场,开封府也别有一番风味。   河南巡抚陈令臻死了表侄子,开封知府李尤丰死了堂侄子,都是后生晚辈中的佼佼者,两位大员寄予厚望的人物,这个折损,委实痛彻心扉,鉴于此,李尤丰自以为看懂了陈令臻的路数,这位老谋深算的巡抚大人,跟自己是一路人,只是一个明一个暗,一个直接一个迂回罢了,最终目标是相同的,如今又同病相怜,都遭了京师黑手的毒辣报复,李尤丰心怀刻意,陈令臻欲拒还迎,两人勾勾搭搭的,来往就密切了很多,时不时在陈令臻书房密议一番。   “哎……功亏一篑哇,仁人志士前赴后继,林卓的罪行全在网中,却也只是降职,还要等查案结果,此人缘法独到,深得圣心,诚不可与争锋“李尤丰带着淡淡的悔意,带着淡淡的酸意。   “确实如此,虽说有些损伤士气,但我等的当务之急应当转向如何脱身了,再多做纠缠,毫无益处,白白惹林卓怨恨“陈令臻也有点儿后悔,李尤丰不知道他的表侄子是自己派人动的手,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堂侄子是死在林卓爪牙手里的。   “巡抚大人,这几日,味道实在不太对“李尤丰很忧郁地点头赞成,他已经无法把绊倒林卓当成毕生的事业了,这种妥协感,让他沮丧,“锦衣卫的刘都督,前两日亲自到仪封去了一趟,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是目标肯定是仪封郡主,刘都督回来之后,仪封郡主家里就走失了几个内宅的账房,由此看出,此事有京师的宗室强梁暗中主导,为的是遮掩皇庄猫腻,应当是确定无疑的了“   “确实不利,刘守有不是酒囊饭袋,林卓也不是个简单的,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有几路人马到了这开封城,越拖下去,咱们就越难以脱身,宗室中人嘛,行事粗疏,难以倚仗,得想个办法才妥当啊“陈令臻眼睛转了转,也是一副我很操心,我很憔悴的肾虚表情。   “巡抚大人,我观此中机理,似乎努尔哈赤才是其中关键“李尤丰揉了揉太阳穴,心很累,这种不被当作核心人物,导致信息极不对称的感觉难堪到了极点,要猜对手的情况,还要猜队友的情形,真是恶心得不要不要的,“只要这条线索不出,想必京师中的主谋就不会被牵连到,你我就事论事,最多算是个从犯,林卓再如何霸道,心里顾及主谋,也不会把我等往死里打,咱们应当可以暂时安稳住,徐图转寰“   “努尔哈赤……“陈令臻念叨了这个名字,宗室选择这个人当反骨仔其实是个妙招,这是个林卓带进中央军的蛮夷,外人把他当林卓心腹,他却自始至终对林卓有怨气。   “最近中央军有所异动,郭应麒把中央军内帐的人全都换了一茬,全都是他自己的亲信,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还有啊,努尔哈赤原本的亲兵和勤务又都回到了岗位“李尤丰作为开封地头蛇,消息渠道非常四通八达。   “哦?此事不同寻常,郭应麒排除了这些亲兵勤务的嫌疑,又严密封锁消息“陈令臻眼皮跳动,“大事不妙矣,努尔哈赤必然已经有所好转“   “不至于吧,给努尔哈赤看诊的几个杏坛国手,最近并无特别反应,中央军驻地也没有外人进出,啊,只有几个京师来的唱评弹的,还有个瞎子,他们总不会……“说到这里,李尤丰豁然开朗,他重重拍桌子,非常郁闷,上了血当了,郭应麒再是京师纨绔,却也不可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听戏享乐啊,那几个老头必然是京师来的高手。   “努尔哈赤,是咱们的金钟罩,他,可不能随便醒过来啊…“陈令臻说的很晦涩,眼睛看着李尤丰,意思很明朗。   “巡抚大人放心,下官勉力安排一二“李尤丰只能接招,在开封地面上,让他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其实并不为难,他心里有数,陈令臻也不缺这些手段,只是上位者习惯劳心不劳力而已。   “切记,不要沾染上干系,要留好保身进退之道…“陈令臻殷殷叮嘱,很是关切。   李尤丰没有说话,只是拱了拱手,就匆匆离去。   背后陈令臻看着他的背影沉入夜幕,眼中精光连闪。   片刻后,陈令臻唤来一个跟他关系特殊的小厮,轻声轻气地交待了几句,让他出门跑跑腿,小厮大概不喜欢干这种粗活,拧了拧纤细的腰肢,撒了个娇,表示不满,陈令臻老脸泛起淫笑,伸手在小厮后臀上拧了一记,又好言好语地许诺了些什么,小厮才不情不愿地走出书房。   次日,开封城外,中央军驻地,努尔哈赤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除了胸脯的微微起伏,嘴角偶尔溢出的白沫,几乎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几道黑影潜入进来,小心翼翼扑到了门墙边,捅开窗户纸,扯掉手里一个竹管的盖子,掀起蒙面巾,轻轻一吹,浓烟散,很快就充满了这个不大的卧室。   黑影很小心,并没有急于采取行动,反而几个驴打滚,躲得远远的,良久,确定没有危险之后,他们才蹑手蹑脚地重新回到努尔哈赤窗前,小心翼翼打开窗户,几人显然都是此道高手,擦着窗棱,一个个鱼跃而入,落地无声。   为的黑衣人手腕一抖,一把腕匕从掌下探出,夜色下闪着蓝汪汪的光芒,显然是淬了毒的,他猛地一扑,用尽全身力气扎下去。   “噗嗤…“一声,匕入肉,鲜血狂飙,一丝一毫的抵抗都没有。   “嗡…““嗡嗡…“   火把次第亮起,把努尔哈赤的卧室照得如同白昼,四周站满了中央军的将士,几张罗网从天而降,把那几个黑衣人捆成一团,几个格斗高手上前,费了一番手脚才算解除这几人的武装,麻利地倒攒四蹄,嘴巴里塞上一团破布,断绝了所有的自杀可能。   “哼哼…人赃并获,看他李尤丰还怎么挣扎?“郭应麒抱着膀子,一摇三晃的现出身形。   “呜呜呜…“几个刺客各种挣扎,他们猜想,这既然是个局,那么床上的努尔哈赤一定是假的。   “来人,上报林大人,努尔哈赤将军被李尤丰派刺客暗杀致死,行凶的歹徒已经捉拿在案,初步判定系开封知府李尤丰指使,细节口供随后送达“郭应麒的一声令下,让几个刺客的挣扎力度小了很多,彼此对视,确认没有幻听,死的真是努尔哈赤,颇有些心愿得偿,死而无憾的意味。   “把他们带下去,交给刘都督“郭应麒继续指挥,几个高段位的刺客就跟猪猡一样被几根杠子抬走了。   “将军,咱们既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得手啊?努尔哈赤肯定被人收买利用了,这后头肯定牵连到幕后元凶啊“郭应麒的副将看了眼床榻上喉咙中刀,满脸绿的努尔哈赤,觉得很可惜。   “林大人说,努尔哈赤该死,那努尔哈赤就得死,我说,让他们得手,他们才能得手”郭应麒吊儿郎当玩儿起了传教士套路,“按照林大人的指令,努尔哈赤本就要处死,现在有人代劳,还能顺手捏住李尤丰的尾巴,出口恶气,何乐不为?“   郭应麒这一趟出差,苦没少吃,体力活没少干,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经历了一遭,心机也缜密了起来,从大清早接到消息,到决定将计就计,做好请君入瓮的布置,全都是他一手操办。   “呃呃…“副将抠抠头皮,幕后大Boss,和李尤丰这个导火索,孰轻孰重?这笔账算来算去,都觉得亏得慌,百思不得其解。   “不懂?”郭应麒问。   “属下驽钝,不懂”副将不好意思的回答。   “不懂没关系,我也不懂,所以就没必要弄懂,林大人法力无边,指不定憋着要施展什么神通呢,等着看乐子吧”郭应麒不着调地开玩笑。    第三百六十章 绥宁王府的阴云   ??  绥宁县城,很不平静。   最近街头巷尾传出来一大堆的闲话,说是刚刚降世的绥宁王长子,是个西贝货,不是老朱家的血脉,更不是绥宁王经手的,而是绥宁王妃娘家的种,只是因为王爷年近四十,膝下还没有一男半女,这才动歪脑筋,从绥宁王妃娘家抱了个过来,耍的是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越传就越是有鼻子有眼,当初王府的大肆庆贺也被人拿来说嘴,有人说亲眼见过绥宁王妃娘家哥哥的大公子,也看到过王府的小王爷,可是都不是同时看到的,这其中的味道啊,难以言喻。   越传越是凶残,演变成了绥宁王膝下无子,派出了很多人马,正在满城寻摸中意的男性婴儿,有合适的,就掳回王府,把家人全都杀光,将来继承王府的荣华富贵,口口相传间,年龄啊,性别啊,都不计较,只要是小孩儿,那都有危险。   如果前面各种消息传来传去,都还是少数八卦狂人的事儿,多数人都是端着板凳,捧着瓜子儿看热闹,到了后头,可就不得了了,谁家里亲戚家里没有个把熊孩子啊,自己打打骂骂都行,要是被人弄走,那可舍不得,于是乎,绥宁城的画风变得非常奇怪。   “他娘,俺上山打柴火,记得把家里孩儿给绑树上,别让他乱跑,给他脸上抹上点儿黑灰,长得太水嫩了,不吉利”樵夫如此交代布衣荆钗的妻子。   “夫人,为夫这就要负笈求学,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唯一要注重的是,努力加餐,把家里孩儿养成痴肥,也切莫教他做人的道理,惟愿儿孙愚且鲁,只要还在咱家,就一切都行”即将远行的学子对家中娇妻反复叮咛。   “媳妇儿,爷们儿走了,这一趟不挣个百八十两的,就不回来,到时候给你扯块好料子,多做几件里头穿的好衣裳,对了,咱家小二是不是又该剪头了,他就不能好好梳髻,随我,太帅,我给他剪个阴阳头再走”带着好几马车货物的行商,顾不得时辰已经不早,仍旧要先给家中稚子换个型,拳拳父爱尽在丑哭了的型中。   “三儿,快回来,不要乱跑,等会把你抓到王府去”在母亲们口中,狼已经不是狼了。   “来来来,咱们玩儿王府抓孩子的游戏”在孩子们的游戏里,老鹰抓小鸡也变样了。   “快快,这回我是衙门的捕头,你是王府的奴才”孩子们心目中的大反派,也不再是小偷儿。   “哼……这帮野小孩儿,太没礼貌了”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街边掠过,车内丢下一声娇叱,声音格外的温暖甜润,只是那种骄纵任性的味道实在太浓,大损形象,“喂喂,赶车的,快着点儿,别磨蹭,王兄是怎么弄的,好好的王爷,都快成人贩子了,也不臊得慌”   “是,郡主”赶车的一脸苦笑,对仪封郡主的性子他再熟悉不过了,郡主的乳母就是他老娘,心情好的时候,郡主会当他是奶兄妹,和风细雨,心情不好的时候,天王老子她都不认,别人不说,就连她的仪宾,在她的卧房帷幕之中停留的时间都没有过一个时辰以上的时候,每次都是郎情妾意迎进去,疾言厉色被赶出来。   马车快步小跑了起来,略有些颠簸,仪封郡主朱在锦在车里揪扯着自己的小手绢,这是一张很萌化的包子脸,圆嘟嘟粉嫩嫩,就算是在生闷气,柳眉竖起,也别有一番可爱,胸前鼓鼓囊囊的小白兔跟着车子的起伏一纵一纵的,跳的很是欢快。   作为前任周王的掌上明珠,又是现任周王的妹子,虽说不是一个母亲,但自小关系很好,颇受照顾,别说还有一个亲哥哥郡王了,这世上,尤其是河南这片土地上,能让仪封郡主烦心的事儿绝无仅有,只听她嘴巴里嘀嘀咕咕,“太后胳膊肘朝外头拐”、“公主姑姑也不疼我了”、“林卓那个坏人,抢我吃的是个大灰狼”云云,故作凶残,一派天真。   “吁……”马车缓缓止步,赶车的跳下车辕,轻声禀报,“郡主,王府到了,该下车了”   “不下,直接进去”郡主绝不会让人猜到她的套路。   赶车的一脸懵逼,曾几何时,他直接把车驶入王府,挨了好一通臭骂的。   没说的,只能照办。   “在锦啊,怎么想起来看为兄,你嫂子可念叨你好久了”绥宁王朱在钰亲自出门出仪门迎接妹子,一手负后一手捋须,很是怡然,身边还跟着他的正妃侧妃一干小老婆,竟然是个全家动员的节奏。   “哼……”朱在锦灵巧地跳下马车,娇俏地白了老哥一眼,没搭理他,张开双手,像是个蝴蝶般径自朝嫂子扑去,嘴巴里甜滋滋,“嫂嫂,有没有给我准备好吃的”   “准备了,准备了,知道你要回家来,嫂嫂可不敢怠慢呢,厨下正忙活着,等会儿就都好了”绥宁王正妃把她拢在怀里,好一番娇宠。   “嫂嫂,你们先去,先去给我盯着,我先找我哥算账”朱在锦从嫂嫂幽深的山谷里面拔出来,开始推人赶人。   “好好好”王妃无奈,抛了个眼色给绥宁王,让他自求多福,便转身带着莺莺燕燕走掉了。   “找我算什么账?为兄可没有招惹你”朱在钰不以为意,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胆量,敢去捋自家霸王妹子的虎须。   “哼……”朱在锦左右看看,拽着他的胳膊肘就往书房里去。   “我很久没有得到公主姑姑的消息了,你有么?”朱在锦急急问。   “我也没有,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林卓被降了职,看不惯他掌握兵权的人也多着,总没空来找咱们的茬子,皇庄也算过了关,这就行了,别的咱们不掺和”朱在钰不像楚王那么贪心,一定要搞死林卓,他很知足,觉得目的达到了,就足够了,没必要撕破脸。   “谁告诉你的?林卓那匹大灰狼怎么会轻易饶了咱们?”朱在锦有点儿火上房,这哥哥没在节奏上,“他的人刚把扈四抓走了,还有好几个我内宅的账房”   “唔?如此说来,林卓缓过劲儿要报复?他知道公主殿下在其中?”朱在钰也有点儿着急了。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肯定会有麻烦,公主姑姑又没消息了,该不会是,咱们被当成出气筒了吧?呜呜呜,我不要,我还年轻呐”朱在锦小脸儿白,非常的恐惧。   “出气筒,哼”朱在钰也有点儿虚,但是他必须在妹妹面前坚挺起来,摆摆手,“不用怕,咱们都是宗室,一个郡王一个郡主,他能拿咱们怎么样?”   “是嘛?”朱在锦眼睛里蓄着泪水,满含期待。   “必须是,我是你哥哥,听我的,没错”朱在钰鼓了鼓软沓沓的胸肌。   “笃笃笃……”书房门叩响。   “王爷,绥宁县令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亲随的通报声从来没有这么惊悚过。   朱在锦缩成一团,朱在钰打了个哆嗦,结巴着问道,“他,一个人来的?没带锦衣卫吧?”    第三百六十一章 绥宁王府的噩耗   “呃呃……王爷,没有锦衣卫,卢县令只带了两个随从,都是文质彬彬吹风就倒的样子,没有要动粗的迹象”王府亲随显著地打了个磕巴,尽管有些不解,他还是很贴心地为自家主子详细介绍了对方武力值。   “哦,嗯哼,那就让他稍等,我随后就来”朱在钰闻言,心神略略放松,瞪了一眼鹌鹑一样的仪封郡主,都是她闹得,听风就是雨的,出嫁这么多年了还是不省心,“你去后院儿,跟你嫂子说说话,我去打了他”   “哦”朱在锦略略老实了下来,灰溜溜去后院儿了。   “真是,自己吓唬自己”看着她带着点儿小蹦跶的背影,朱在钰欣慰之余很是无奈,摇摇头,迈步往前厅走去,哪怕知道对方没有当场绑人的意图,他心里仍旧犯嘀咕,在这大明朝,官府跟宗室联络素来是禁忌,除了公事公办,一般不会登门。   “有什么公事要找本王?祭祀?还早,中秋灯会?过去了,啧啧……”东想西想,朱在钰仍旧没摸着头脑。   王府前厅里,县令卢自远没有安坐品茗,而是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朝联通重重门户的小径看上几眼,虽不至于慌乱,但也不算淡定,反倒是他带来的两个文人清客姿态优雅的托着茶盏,悠闲自在。   “下官参见王爷”   “学生见过王爷”   “啊……都免礼,请入座,劳各位久等了”   一番客套,众人见礼落座,绥宁王不是个云山雾罩的性子,现下也没那个心劲打机锋,张口就探问来意,“本王说话直,诸位勿怪,卢大人此来,可是有公务要本王协助?”   “啊……都是些许小事,前几日,王爷喜得贵子,下官未能亲自到府致贺,失礼之处,还请王爷莫要怪罪”卢自远有些尴尬,先从边边角角零敲碎打。   “卢大人客气了,你公务繁忙,又让大公子专程送来了贺礼,本王不是矫情之人,自然不会怪罪什么”朱在钰三言两语把话揭过,神色郑重了几分,“卢大人也不必为难,若是王府有什么不妥当不周全的地方,还请直言相告,本王虽没什么能耐,也是朱家子孙,该本王做的,本王绝不推避”   “呃……”卢自远闻言,更加不自在,他是个久经历练的人物,索性不再纠结,摆明车马,直奔主题,“近几日县城中,甚至郊外乡镇,多有流言,不知王爷可有耳闻”   “什么流言,与王府有关?”朱在钰坐直了身子,这流言说杀人也能杀人,说没用也没用,关键看有没有人信,有没有证据,不能等闲视之,联想到卢自远扯的话题,他的身子又抖了一下,“跟本王的子嗣有关?”   “正是”话既说开,卢自远也不再兜圈子,他的负担也不小,“因王爷爱子与内侄同日出世,又有北宋狸猫换太子的说头,这流言可是一日千里啊,乡野无知小民人心惶惶……”   “这,这……真是无稽之谈”朱在钰腾地站起,打断卢自远的说辞,很是恼怒,“这谣言从何而起,卢大人,还须快些查清,给本王一个交代才好”   “此事的确有辱朝廷威严,确须查清事实,廓清真相”卢自远反倒不着急了,打起了官腔。   “哼”朱在钰冷哼一声,盯着不阴不阳的卢自远,“怎么?莫非卢大人也认为谣言属实?”   “本官只知道眼见为实”卢自远不肯示弱,把手里的茶杯往案几上一顿,脸色也沉了下来,作为地方官,尤其是有封藩在辖区的地方官,跟藩王闹得僵,绝不是件坏事。   “你……”朱在钰气得不行。   “王爷息怒,息怒”这时候,卢自远带来的两个文人就派上用场了,他们在绥宁本地还是有点儿颜面地位的,这会儿出来打圆场正合适,“县令大人也只是一时心切,毕竟这流言越传越广,不仅伤的是绥宁王府的威严,也对地方,大大不利啊”   “是呀是呀,此事唯有官府与王府和衷共济,才能圆满呐,合则两利,合则两利呀”   几句话间,朱在钰和卢自远的脸色都略有好转,毕竟大家算是一条船的,你要的是恢复名誉,我要的是辖地清净的政绩,大家都不想看到事情闹大,完全可以抱团凹造型,各取所需。   “那该如何?”朱在钰率先开口,这事儿扩大的后果对他要严重得多,不仅是男性功能传宗接代的羞辱,更可怕的是可能的乱宗罪名,那可是要玩儿完的。   卢自远没有吭声,仍旧是两位清客代为回答。   “王爷,此事宜早不宜迟,小王子和您内侄的满月,可在后日操办,都是一家人,就在一起办,众目睽睽,总没人敢再信口雌黄”   “正是,我等可广而告之,预先放出消息,暂且稳住局面,待满月酒一过,两位贵公子同时亮相,流言是真是假,无所遁形”   “唔……”朱在钰听了,觉得憋屈,自己好容易生个儿子出来,还有人说嘴,还得跟耍猴似的做个证明,好好的满月酒,都得办成观摩会,说不出的别扭,“卢大人以为呢?”   “本官无异议,我可做些安排,传信请巡抚大人和知府大人赏光,不过……”卢自远表示了赞同,但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朱在钰特讨厌这文官支支吾吾的套路。   “前段时间佃户作乱,王爷想来也有耳闻,近来锦衣卫和中央军查案颇有突破,巡抚大人忙于把拘押的佃户移交出去,可能脱不开身,知府大人嘛……”卢自远又欲言又止。   “李尤丰又怎么了?”朱在钰有些心浮气躁,咬着牙跟着唱套路,心中更是气沮,陈令臻把佃户交出去了?这贱人溜得倒快。   “咳咳,知府大人可能有所不便,已有些时日没有理事了,到时候,两位大人都不能亲至,恐怕只会派些佐2官前来”卢自远说着也有些迷茫,他也不清楚李尤丰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无妨无妨,只要有当官儿的给本王作见证就行了”朱在钰说着场面话,心里愈沉重,李尤丰是他们精心设局引进来的,也要忽闪忽闪翅膀,亮晶晶地飞了么?   “轰……咔啦……”   秋日天气多变,一声闷雷响起,不一会儿就风沙大作,乌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刚刚过午不久的时辰,天色竟然昏黄一片。    第三百六十二章 绥宁王府的死局   秋雨绵绵如注,绥宁王府后院的莺歌燕舞戛然而止。 .   朱在锦红艳艳的嘴巴,衔着一块秘制的杨梅果脯,眼睛瞪得大大的,呆愣在原地,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我说呢,那些到处撒欢儿的野孩子,都把咱们王府当人贩子了”   “唔?你说什么?”朱在钰满脸的深仇大恨,接二连三的闷棍打得他口歪眼斜,情绪几乎不能自理,对自己最宝贝的妹子也不能维持低声下气的正常水准了,上前就把杨梅从她嘴里揪了出来,按住她受到惊吓微微颤抖的肩头,连声惊问,“你说清楚,什么人贩子,流言到底是怎么传的?”   “在来的路上啊,听到几个小孩儿说的,说什么……哎呀,我也记不清楚了,反正就是王府就是人贩子的意思,会偷小孩儿什么的”朱在锦被吓得毛,赶紧说全乎了,见朱在钰神色不对,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一捂嘴巴,大惊道,“他们是说,咱家的小王子是偷来的?”   朱在钰放开妹妹,很疲惫地软瘫在椅子上,点了点头。   “这谁啊这,还有没有王法,污蔑皇族郡王,得诛他们的九族”朱在锦义愤填膺。   “王爷,您可要为臣妾作主啊,臣妾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小王子也还那么小,万万受不得这等污言秽语啊”绥宁王的侧妃已经跪倒在地上,开始砰砰磕头,嚎啕大哭,这流言乱传,到最后不是说她偷儿子骗人,就是她给绥宁王头上染绿,她自己受委屈倒无所谓,可那刚出声的儿子,名声臭了,后果就惨重了。   “起来,起来,本王心里有数”朱在钰耐着性子,温言抚慰。   “呜呜呜……姐姐,您可要帮我呀,小王子可也是您的儿子”侧妃哭音儿稍稍收了点儿,却没有起身,转而又向王妃求恳。   “混账,本王叫你起来”朱在钰勃然大怒,暴脾气收敛不住,随手丢出一个玉制的镇纸,重重砸在侧妃脑门儿上,登时鲜血长流。   侧妃脑子一懵,随即感觉头顶一阵剧痛,伸手一摸,摸到满手血红,然后就不得了了,“啊……”长长的凄厉尖叫声响彻整个后院儿。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崔郎中过来……”王妃见状赶紧上前把侧妃搀扶起来,支使人救死扶伤,“拿个帕子过来,先给侧妃扎上……”   “等等,出去了把嘴巴闭严实了,不要瞎咋呼,就说是侧妃不小心撞到门槛上了……”   屋子里呆若木鸡的几个心腹下人,就跟按了开关似的,瞬间活泛了,应诺连连,一溜烟儿四处跑去张罗。   “哼……”朱在钰余怒未消,冷哼一声,拂袖而出。   王妃无奈叹气,结近十年,她对朱在钰算是知根知底,没事儿的时候倒好,乐乐呵呵的,很好说话,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那怒气一来,谁也收不住,是个典型的休眠火山性子。   “嫂子,我过去看看”朱在锦刚刚连续给吓了好几跳,这会儿缓过劲儿,想着要尽份力。   “去吧”王妃努力扯出个笑纹,一贯温柔似水。   书房里,朱在钰烦躁的大步走来走去,很是困兽。   “哥,怎么了嘛,他们散布谣言就去查他们,抓他们不就行了,干嘛那么大火气呀,侧妃姐姐刚给你生了儿子呢,你就下得了手”朱在锦小步快跑冲进来,把朱在钰推坐在椅子上,指着鼻子就是一通嘚吧,很是打抱不平。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朱在钰很泄气,“你家里的账房被抓,公主那边消息全无,陈令臻这头老狐狸,见风使舵,把扣押的佃户交给刘守有了,李尤丰也可能出了问题,这个时候,又出现了针对我的流言,这事儿必须不单纯啊”   “林卓?这是他在设局报复?”朱在锦也不淡定了,小鼻子一耸一耸的,咽了口唾沫,对朝廷里头搅动风云的人物,她还是有点儿虚的,一直觉得躲在暗处就能平安无事,现在看来,终究太年轻太简单,“那,那咱们,怎么办呐?要不,我写信去求公主姑姑,她最疼我了,我再去一趟祥符,我去见大哥,让他帮帮咱们”   “信,可以写,不过不要抱太多期望,王兄那边,哎……”朱在钰长叹口气,觉得有点儿没脸,这事儿把周王蒙在鼓里,现在出事儿了死乞白赖去恳求,实在是,有点儿掉价儿。   “哎呀,不要担心了,我这就去祥符,那个谣言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朱在锦风风火火就要出门,临走探头回来又问了一句。   “能怎么办,提前办个满月酒,把你嫂子一家人都请来,俩小子一露面,不攻自破”朱在钰稍微提起点儿信心。   “嗯,狠狠打林卓嘴巴,狠狠地”朱在锦挥舞了几下小手,对虚空中存在的林卓非常不待见。   朱在锦颠颠儿的跑去祥符蘑菇周王朱在铤,绥宁王府的动静也拉开了。   一两天的功夫,上上下下都听说了,绥宁王要大办满月酒,还跟王妃娘家那头一起办,俩带把儿的小东西,一起给大家伙见个面,请了大半个河南官场士林的头面人物,连那帮子商贾土老财都请了,虽然准备时间只有两天,但架不住不缺人不缺钱,场面搞得极致盛大,风风光光。   至于出生还不到十天的小崽子怎么就突然满了月,倒是无人深究,毕竟满城风雨,大家心知肚明。   当天,绥宁王府热热闹闹,前来道贺随喜的络绎不绝,这次比上回孩子刚落地的时候场面还要壮观得多,受到邀请的高官贤达,多半都亲自光临,毕竟这涉及到一个公信力的问题,也是给绥宁王一个颜面,河南巡抚陈令臻也亲自来到,这种级别的贺客,少不得朱在钰要出面应酬。   “舅兄那边怎么说的?能赶到么?”绥宁王已经招待了一轮客人,眼看时日快到午时,该抱孩子出去了,就找了个由子回了趟后院,王妃、侧妃和小王子都已经准备停当,侧妃梳了个侧刘海的髻,很有技巧的把脑门儿上的疤痕掩饰住。   “能到能到,王爷都问了好几遍了,这不还没到时间呢嘛,晚一点儿也没什么,孩子都才那么丁点儿大,路途奔波的,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造这个谣言”王妃给小王子贴了个眉心痣,粉嘟嘟的嫩娃娃,看上去格外喜人。   “唔……那就好,再等等,再等等”朱在钰有些心神不宁,还是放不下心,“来人,带一队王府护卫出城去,迎一迎舅老爷”   外间儿,宴席上的座,是属于高官大吏们的。   河南三司的高官加上各个州府的头面人物,都在座品茗,静待开席,唯独少了开封知府李尤丰,少不得惹人嘀咕。   “李尤丰行事不检,本官已经勒令其闭门思过,弹章已经呈上京师朝廷,静待落”河南巡抚陈令臻毫不含糊,直接说出了答案。   “唔,李尤丰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按察使和布政使都表示赞同,显然他们是掌握了一部分内情的。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其他大员见事情隐秘,三位大佬口径又一致,哪管心里翻江倒海,嘴巴上都纷纷表态支持,表完态就溜溜装孙子,不敢乱开口。   “咱们河南,宗室藩王众多,各地皇庄、王庄的,也不胜枚举,管事胥吏油滑奸狡,侵害良民良田,总是难以杜绝”陈令臻把茶杯盖轻轻往下一放,跟杯口撞击,出清脆的响声,“自林大人主掌内务府,一贯坚持取之有道,用之有度,可谓高风亮节,我等也要认真督查核实,不能给林大人拖后腿啊”   “巡抚大人所言极是,开封府这边,李尤丰身负重罪,不能视事,偏又建藩众多,依我之见,就由绥宁、仪封两县牵头督查,巡抚大人以为如何?”布政使很快接上茬儿,轻轻巧巧点了题。   “唔,甚好,就这么办”陈令臻欣然点头应允。   “属下领命”隔壁桌子上的两县县令,早早就支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闻言赶紧站出来。   “二位重任在肩,勿负我望”陈令臻勉励了两句。   官场的都是人精,听话听音儿,都觉察到此中必有蹊跷,而且矛头直指仪封郡主和绥宁郡王,再联系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佃户闹事事件,个中因由不言而喻,朝廷中看不见的巨手,显然已经开始反守为攻了,李尤丰折进去已成定局,也不知会波及到多少官位官员,想到此处,众人心里都沉甸甸的,默默盘算着自己的底细,气氛沉闷压抑到了极点。   这时候,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急匆匆奔跑走动,惊动了众人,略微走到门边一望,王府的仪门外,站着好大一群人,有人身染血迹,有人伤口狰狞,血液不停流淌,还有人断手断脚的,躺在简易担架上呻吟嚎叫不止,王府的护卫在旁边比手画脚跟内宅通报着什么,隐约听到什么偷袭,什么被人劫持,什么小公子不知所踪云云。   尽管语焉不详,但是该猜到的,都猜到了,一时间宴席内外熙熙攘攘的人头,都在窃窃私语,嗡嗡嗡的,跟丧钟一般无二。   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绥宁王这个辟谣,怕是适得其反。   “嘿嘿,王府今日的满月宴,怕是不好吃”陈令臻心中冰冰凉凉的,感觉毛骨悚然,嘴角却硬是掀起一抹冷酷的笑,整个人诡异极了。   这是死局啊,死局,多么美妙的死局。    第三百六十三章 节节败退的人生   京师,紫禁城,金水桥头,衣冠禽兽们三三两两往外头走。   又是一次朝会散去,朝野都没啥大事,大家伙就当唠唠嗑就过去了,只有林卓,最近正在走背字儿,朝会上又喝了一壶。   事情的起因还是南洋水师强行租借清江北道建港口的事儿,因为大明朝廷震怒,越南国王阮呈祝当即认怂,划拉了好大一块地盘儿给南洋水师,让他们撒着欢儿地去修,才算免掉了亲自到京师来请罪的丢人处罚。   可惜,这并不能扳回他们丢失的分数,就连朝廷里最迂腐的官员,都觉得越南这国家忒矫情,欠拾掇,主要是有个色彩鲜明的对比在,同样是大明脚趾头缝儿里的国家,看人家真腊,多老实,要建港口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自动自觉地自废武功,解散了自己的小舢板舰队,上赶着巴结海军,求他们帮忙保护自家海商,一口一个天朝爸爸,姿态摆的那叫一个舒坦。   越南呢,始终不能认清楚自家的位置,偷偷摸摸地小动作不断,老想着称个帝啥的,哼哼唧唧各种不痛快,这让林卓十分不爽,也让大明朝廷高层郁结了小情绪,上面一黑脸,秦邦屏立刻就有了反应,粮食人手都是现成的,三下五除二就扶植起好几拨姓黎的义军,不等越南官方反应过来,又急吼吼地打着帮忙剿灭的旗号,在越南国内撵着所谓义军的屁股穿插纵横,贼梳兵篦,所到之处,那叫一个寸草不生,操蛋的是,越剿义军越多,规模还越大,阮呈祝一个不留神,仿佛只是跟妃子睡一觉的功夫,他的江山已经再度四分五裂,陷入无穷战火之中。   这委屈他自然受不了,哭爹喊娘地上了奏折,倒是没敢直说,只是不停求天朝高抬贵手,暂收雷霆,饶孤王一遭,刚换上来没俩月的越南使节,也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自家国王的什么暗示,送交完国书,就利索的一头撞死在了鸿胪寺。   这下就棘手了,鸿胪寺卿不是别人,正是何举,或多或少受到林卓走背运的牵连,再加上林卓本就有意战略收缩,他从工部尚书退一步,转任了鸿胪寺卿,这家伙把他可恶心得够够的,漫天飞舞的奏折全弹到他脑袋上,屁股都没坐热,就背了个降级留用的处分。   林卓有事儿连累何举,何举有事儿,张居正那帮人自然也不会放过林卓,再加上那个在越南当土匪的秦邦屏属于林卓手把手提拔起来的少壮派将领,于是乎,林卓妥妥地悲剧了。   挨了一大早上的唾沫星子,李御姐护犊子也护得力不从心,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又给降了两级,成了七品翰林院修撰,好嘛,这下子左右四周一看,全特么是熟人,张开怀抱热情欢迎这只堕落的天使,饶了大半年的圈子,他跟今年的同年进士们回到了一个起跑线。   呜呼,谁说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来着,赢在起跑线上也没个卵用,照这个节节败退的画风,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卷铺盖回家卖红薯了。   “晦如,短短半月,连降四品八级,正三品的堂官,变成正七品的闲官,可是很有落差?”林卓在金水桥上波澜起伏长吁短叹,刑部尚书卿鹘从后面慢慢踱步过来,颇有意味的问了句。   “下官见过卿尚书,并无落差,下官升得快,降得更快,这才算公平,不寻常的事情,总要有不寻常的风险,下官能参得透”林卓淡然转身,向这位正二品的大上司施礼,刑部这个冷衙门,在卿鹘手中,焕了不一样的春情,算得是威风赫赫。   “哎,不必客套,张大人与曾大人都对你颇为看顾,此番未能出言,也是形格势禁的缘故,你莫要介怀”卿鹘不等林卓弯腰,就把他搀住,给他解释这次朝会他又被揍得遍体鳞伤的内情,这次围殴行动中,兵部尚书曾省吾和户部尚书张学颜都没有站出来给林卓撑台面,只有郑振声和隆庆二年的铁杆儿不遗余力嗷嗷叫,奈何官位普遍中层,声音不够大,回天乏术。   “卿尚书多虑了,所谓日久见人心,下官绝非浅薄之辈,断不会胡乱迁怒,来日方长嘛”林卓神情不变,脸泛淡笑,一派云淡风轻,话里也是不软不硬。   这本就是意料中事,张居正既然要狙击自己,不可能没有预先安排,曾省吾和张学颜虽然确实有所不便,但也未尝没有暂且置身事外,跟林卓撇清关系,观望风色的心思,毕竟林卓的下滑轨迹,太过骇人,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就此跌落谷底,再也爬不起来,还是那句话,都是人精,谁也不比谁简单,指望堂堂部堂大臣一直死心塌地,那也是妄想,不过也好,他们俩再加上暧昧摇摆的万士和,降到小九卿的何举,林卓在六部的高层势力,一夜间濒临消解,倒是省了再费手脚自黑的麻烦。   “晦如一贯睿智,明察秋毫,是老夫多心了,你这时候赋闲也好,可儿已有七个月孕期,多陪陪她”卿鹘拍了拍林卓的肩头,没有多说,负手离去。   林卓望着卿鹘挺拔的背影,略微摇头苦笑,有先知的优势,他一直自负看人看得很准,却接连走眼,头一个是郑振声,本来觉得他油滑古板,却不料在承天门事件中硬是顶天立地,以暴制暴,后一个是卿鹘,一直认为其人凉薄寡恩,不可深交,在即将滑落深渊的今天,却是今天唯一一个坚定支持自己的高层大佬。   张学颜也就罢了,本就是半路出家,交情不深,可是连一起从蜀中爬到京师的曾省吾都不看好自己了,这日子,还能过么?   “呵呵呵”林卓傻笑几声,摘下乌纱帽,挠了挠头皮,踏步离去。   这官服又得换了,五品的以前穿过,还有备份,七品的,哥们儿可是从来没见识过,是啥飞禽来着,那俩字,好像挺难写的,鸂鶒。   得了,小妹现在也有四个月的身孕,哈茗又忙着杀人放火,这事儿只能找清漪和沐焰了,求套官服穿穿,啧啧,这降官回去要官服,还真的有点羞耻呢。   转出会极门,碰着两个青皮小官儿,捧着厚厚一叠奏疏行色匆匆,抬眼看着他,战战兢兢拱手施礼,林卓眼皮子略微一夹,本打算忽忽略过,猛地一激灵,这不对,正经的,自己也是要穿青皮的人了,大家都是一个级别的,不能大意,这才又清咳一声,很有礼貌地躬身施礼打招呼,“见过两位大人”   “啊,啊……见过,不,参见林大人”俩小官儿吓懵了,下意识地要躬身回礼,却又觉得不能表达感情,溜溜的行了双膝跪地的庭参大礼。   “哎,使不得,使不得”林卓赶紧把俩人拉扯起来,但却绝没有再回礼的意思。   “多谢林大人,多谢林大人”俩人站起身,看看手里捧着的奏疏,再看看林卓,仓皇逃窜,那架势,跟见了鬼似的。   林大人咂摸咂摸嘴,心中颇不是滋味,破鼓万人捶啊。    第三百六十四章 好人必须有好报   ??  林卓臊眉耷眼的回家,心里盘算着怎么哄爹娘妹子和老婆,岂料家里人倒是知道他最近很不顺当,听说又给降了两品,也没人放在心上,反倒是集体反哄他。   萱萱拐弯抹角的给他顺心,话里话外都是哥哥是大英雄,哥哥是大宗师,萱萱最崇拜哥哥了,那个会做模型的张维贤只能排第二。   林泰来的反应也很是奇特,算是在京师狠长了一番见识,看穿了官场凶险,起伏险恶,趁此良机,劲劲儿的鼓动他趁早辞官,咱回蜀中乡下去,还文绉绉的拽了句,京师居,大不易。这话赢得了娘亲张婉儿的热烈赞同,很不差钱儿的表示,要是朝廷不放,咱给钱行不行?   林卓此刻正被可儿揽在怀里,轻轻侧耳,贴在她圆滚滚的大肚皮上,听自己未来的儿子或者女儿的动静儿,闻言瞠目结舌,“娘,您老这话说的,朝廷又不是山贼,还收咱们买路钱不成?”   这话一出,哄堂大笑。   一边儿拿着针线给林卓赶制官服的清漪前仰后合,一个不留神就扎到了嫩嫩的手指肚,鲜红的血珠子伏在雪白的手指上,非常扎眼。   “哎哟,这可了不得了”张婉儿见状,心疼不已,几步冲到清漪面前,“妍儿快些拿盐水来,瑾儿去取纱布,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   “呵呵呵,娘,我没事儿”清漪憨憨傻笑,不见了利落总裁的模样。   “怎么没事儿啊,这么晶莹剔透的手指,伤着了可人疼呢”张婉儿没好气地白她一眼,点了点她的脑门儿。   “嗯……”清漪拖了长音搁那儿撒娇,还扭了扭柔软的腰肢,跟个蛇精似的。   “来来来,先洗手,听话”张婉儿摁住她,给她净手,又把纱布绑上,本来纤细的手指硬是粗壮了好大一圈儿。   “夫君,好难看”清漪不服气,瘪着嘴,伸出手指对准林卓。   “咳咳,不要用这根手指对着我,不礼貌”林卓定睛一看,纱布缠着的,是明晃晃的中指,“不难看,娘亲的手艺很好的,胖乎乎的,多可爱啊,跟葵儿似的”   高葵可能是听到老爹在召唤,颠颠儿地从沐焰怀里挣扎下来,也要参观清漪姨姨的胖手指。   清漪玩心大起,举着手指左躲右藏,绕着林卓乱钻,就是不给高葵看,惹得胖小子叽哩哇啦的,东扑一下西抱一下,玩儿得开心不已。   “呵呵呵”林卓只觉得眼花缭乱,也跟着笑么兮兮的,哈茗走过来,俯在他的肩头,轻轻给他揉按着肩背。   “傻样儿……”沐焰咧嘴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说高葵,还是说她男人,顺手拿起清漪未竟的事业,接茬给林卓缝制官服,埋着脑袋,无比认真,林卓自入仕以来,除了李太后赏赐的那件蟒袍,所有的官服都是他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这次夫君还降了职,心灵受到了伤害,必须得好好安慰,就更不能假手他人了。   张婉儿忙活完清漪这边儿,就到耿小妹身边,跟她细细交待了些什么,让她的脸上腾起一团团美丽的红云,羞不可抑。   林泰来看着眼前场景,一时无言,悠悠然抿了一口茶水,只觉得醺然欲醉。   “公子,马容先生在外头呢,说是有急事找你”小贤莲步姗姗,走了进来,撅着嘴巴很不情愿地通传,这丫头已经换做妇人髻,她跟小婷,也成为了林卓收房的通房大丫头,足可以登堂入室。   “唔……好,爹,娘,孩儿去去就来”林卓拍拍哈茗的小手,站起身,跟爹娘告别。   “去吧去吧,你呀,现在官儿也小了,就别总那么费心费神的,让那些官儿大的忙活去,咱们好好养着身子才是正经”张婉儿叮嘱了一下,生怕自家孩儿做了亏本营生,被劳什子的朝廷捡了便宜去。   林卓慢悠悠出门,慢悠悠往外走,淡然浅笑,一点儿不急,等到绕过月亮门和假山石,花厅的烛光已然望不见了,他才眸光倏地一敛,脸色也阴沉下来,几大步就走出了二门。   “公子,今日未时,湖广巡抚和武昌知府的奏疏到了通政司,申时,河南巡抚和河南三司的奏疏也到了,全如公子布置,楚王因阴谋造反,又负隅顽抗,被阖府擒拿下狱,绥宁王以内侄冒充朱家血脉,涉嫌乱宗,已经被陈令臻派重兵软禁,河南地方还有很多奏折上来,都是弹劾仪封郡主的,什么侵占良田,滥杀无辜,一样都不少……”马容的神情很振奋,你们的连击咱都接下来,降职什么的,公子没二话,咱们的连击,就看你们有几条小命了。   “楚王,朱华奎,哼,这人倒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林卓念叨着,这个人在后世也是如雷贯耳,如果没有林卓乱入,后头的妖书案、劫杠案还有伪太子案,都跟他脱不了干系,把楚王一宗闹得乱七八糟,十余年不得安生,“让哈虎传话给朱华坻,楚王死,他可以活,甚至可能继位,楚王活着,他必死无疑”   “是,公子,我随后就安排”马容当即应诺,“对了,公子,河南巡抚陈令臻,还弹劾了开封知府李尤丰,说他勾结匪类,谋害重臣,直言努尔哈赤之死乃是李尤丰所为”   “哼,一个聪明人,很恶心的聪明人,太聪明了”林卓冷冷嗤笑,没有好脸色,“想丢个李尤丰出来平事儿,也太幼稚了,他,还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林卓转念想起了什么,问道,“绥宁王内兄一家,现在谁手里?”   “在惜月夫人手中,目前安然无恙”马容回答道。   林卓闭上了眼睛,良久才深深叹气,重新开口,“不要伤害他们,让郭应麒去见周王,告诉他,京师的幕后黑手,就是许从诚”   “啊?这……”马容受惊不小,他自然不怀疑周王会帮忙制造证据,为了保住自己的弟弟妹妹,也为了自己不受牵连,他别无选择,但是让许从诚顶缸,这种皇家阴私事,绝对会牵连九族,是不是太残忍了点儿,这里头还有林卓的小徒弟许显纯呢。   “放心,显纯是忠良之后,又是我的徒弟,蓬头稚子,他不会有事,至于许从诚,他不无辜,至少他曾经帮了我一手好忙,还有那个田从义大人,都是大大的好人,好人,都应该有好报”林卓的话里带着血沫子的味道。   马容默然。   通政使司从来都是筛子,没有什么秘密,马容知道的,很快,满京师的人物,无人不知。   当天晚上,通政使田从义像一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他去找许从诚,闭门不纳,不死心,又往来奔波,跑了京师中的很多家宗亲勋贵,无一例外地吃了闭门羹,恍恍惚惚归家,急怒攻心之下,晕倒在自家门口。   当天晚上,京师很多文武大臣的书房里彻夜亮灯,消化着雷霆万钧的消息,很多自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佬,无不惊诧万分,有人如遭雷击,呆若木鸡,也有人言语隐晦地喃喃自语。   “一出手就是两家藩王,天衣无缝,他是真敢呐”   “乱宗,谋反,这两顶帽子,这两顶帽子,何其毒辣,会压死人的”   “跑不了,都跑不了,这等手笔面前,都不过是过家家”   “够狠,够准,好一手翻云覆雨”   “哈哈哈,压抑了许久,此番天要大亮矣”   “备下笔墨,本老爷要上奏疏,上奏疏,上死他们”   ……   当天晚上,宁安大长公主府,公主殿下疯狂饮酒,宿醉整夜。    第三百六十五章 恍恍惚惚梦一场   九月三秋,京师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卷走了仅剩不多的余温,凉气和冷酷取而代之,猖狂肆意,天高地远,四合寥落,却连孤身一个人,都嫌太多。 .   日上三竿,宁安大长公主府仍旧静悄悄的,经过这几天风雨交加的诡异天气,这座府邸由内而外散着压抑的气息,因为些许小事遭到处置的下人小厮不知凡几,现在唯一的主子还没有起床,内院儿的婆子丫鬟们战战兢兢候在卧房外,把耳朵高高竖起,在二门等候传唤吩咐的管事仆役们连呼吸都要努力放平,保证把声音降到最小。   粉红色的帷帐丝丝下垂,浅蓝色的流苏缓缓摇摆,宁安很不情愿地张开了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四周,偌大的圆形床榻,金兽香炉里心字檀香幽幽袅袅,粉粉嫩嫩的装扮,芳香四溢的锦衣绣被,还有柔滑起伏的鲜嫩肉-体,早已尘封许久的少女心为之感到舒适羞怯和骄傲,沉渣泛起的幽怨情怀却又倍觉孤寂冷清和难堪。   只一句话,足可以让她沉默在痛楚中无法自拔,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寡妇,再香再漂亮,再魅惑再多情,再有一腔铺天盖地的缠绵与炙热,给谁?谁又会看?谁又会要?   宁安眼中丝线缠绕,绕到了床头的纱橱,里面原本有很多心头喜爱的东西,自从有了那副卷轴,她也无所谓喜好了,只有它静静躺在那里,看到它,有时候感到温暖,毕竟这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关心和慰藉,悦己,自己什么也没有,就只好自己对自己好一点儿,有时候感到极度耻辱,尤其是心情烦躁,身体躁动的时候,悦己,就变成了一个***下作的暗示,自己取悦自己,更让她崩溃的是,她总是无法按捺住年轻身体的渴望,用自己修长莹白的手指在丝滑的锦被内做些眼热心跳的事。   片刻的舒爽过后,甜梦袭来之前,她总能看到林卓的那张脸,悬浮在红色的纱帐顶部,有他一贯的温文和淡漠,有他矜持的浅笑,还有莫名的包容,无论是何种表情,于她,却恰似目睹了她羞耻的自-渎全过程,无比羞耻,无比愤怒。   林卓,还有他的卷轴,成了扎在心头最深处的一根刺,屡屡让她痛不欲生,却又偏偏舍不得拔出来。   “罢了罢了,这就是命”宁安美丽的桃花眼流下两串晶莹的泪珠,她想到了昨夜传来的消息,惊惶和恐惧席卷而来,让她在温暖的室内全身冰冷,楚王、周王还有最亲近自己的两个侄子侄女,不知道会落得个什么下场,还有嘉善,我亲爱的妹妹,你早早去了,我还要连累你的丈夫和子女,泪水滑落更急,两瓣苍白的唇无力翕张,“我会怎样呢?林卓,你会亲手取走我的性命吗?”   果真如此,也算值了,至少往后,你都没法忘了我。   “来人”宁安清澈冷冽的嗓音传到外头。   “是,殿下,奴婢这就安排伺候”打头伺候的婆子扑棱棱打了个哆嗦,差点儿站不稳当,忙不迭地开始张罗,洗浴用的玫瑰花瓣热水,洁面用的香胰子和软棉帕,今日要换穿的内外衣物,再三确认没有问题,才长松一口气。   她只是个下人婆子倒是不假,但她男人是公主府的外管事,给公主府打理外头的往来杂事,一鳞半爪的听说过很多隐秘事,公主殿下绝不仅仅是一般的空头公主那么简单,她可不想一不留神,把老命丢了去。   “殿下,今日九月二十七,秋季转冬,穿件浅色一些的罩衣正合适,若是外出,再套件深色的裘皮披风就好”管事婆子不敢擅专,在宁安洗澡澡的时候,在香雾缭绕中,小心翼翼地征询意见。   “不,今日就穿大红吉袍,全套冠冕霞帔”宁安眼角扫了这个婆子一眼,早已拿定了主意。   “好好,老奴这就去安排”管事婆子嗝都不打一个,脚步轻盈地拐了出去,她巴不得公主自己拿主意,万一出了纰漏,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传话出去,让外管事请玉奴和花奴来见我”沐浴完毕,宁安细细抚着自己凝脂一般的皮肤,并没有急于起身,脸色阴晴明灭,变幻不定,良久才吩咐了一声。   “是,殿下”门外的丫头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细碎的脚步远远离去。   “哗啦”宁安从浴桶中站起身来,匀称合度的骨架,饱满圆润的肌肤,雪白得跟要滴水一般,肩平腰细,曲线婀娜,花径微露,芳草萋萋,搭配上热气熏红的一张明媚俏脸,让两旁伺候的丫鬟们都忍不住目眩神迷。   宁安也略微自赏了一下,心里却是一痛。   “着衣”她瞟了眼愣呆呆的丫鬟们,不得不出声提醒。   “啊,是,殿下”丫鬟们猛然惊醒,基本的职业素养却是还在,里外里一层层把那具丰盈的娇躯包裹起来,有条不紊。   宁安换好一身吉服,竟似比出嫁的时候还要上心许多,左右端详,里衣配饰,都是换了一套又一套,精挑细选,一直花费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收拾妥当。   珠光宝气,艳光四射,要不是她的脸一直马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气,倒活像个新嫁娘。   “殿下,玉奴和花奴两位大人都已经在露台等候”管事婆子前来通报,很是羡慕,玉奴和花奴虽说在公主面前,是奴婢的身份,在外头,那可是前呼后拥,很威风的。   “让她们去琴房,陪我用膳”宁安嘴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肚子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饿了。   “殿下,今早又有数十封奏折……”玉奴是个冷面的帅女孩,英气勃勃,穿着打扮也都是男装,一身玄色武弁服,很是利落,上来就要禀报情况。   “等等,先不忙说这些,本宫要先用膳,你们一起吧”宁安突地心里一紧,挥手制止了玉奴的开门见山,眼神游移,要先吃饭,为了加强可信度,她还伸手在平滑的肚皮上轻轻抚了抚,努力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我是真的饿了。   琴房里有很多古琴,是除了露台之外,宁安最常独处的地方,露台上的宁安很安静,瞑目观想,琴房里的她指尖挥洒,很生动。   玉奴缄口,旁边的花奴肥嘟嘟的脸蛋却泛起喜意,小小一点朱唇微微绽开,她最喜欢吃东西了,公主府的饭食总是能让她胃口大开。   宁安吃了没几口,就停了下来,摆弄着手中的象牙筷子,头也不抬,“玉奴,说吧”   “奏折主要来自河南和京师,河南的,全都是弹劾仪封郡主的,京师的,都在弹劾田从义和许从成,还有一些是湖广的,弹劾楚王,有几份是楚王宗室……”玉奴偷偷打量了一眼宁安,放轻了语调,“说什么的都有”   “破鼓万人捶,跟林卓有关系的,都弹劾了些什么?”宁安嘴角牵了牵,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们没有任何动静”玉奴说得很快很清楚。   “没动静?”宁安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诧异。   “没有呢,殿下”花奴从碗里抬起头,脆生生接话,“林卓倒是有,他派人从嘉善公主府上,把许显纯母子俩接走了”   宁安好一阵恍惚,林卓那张脸,又开始飘来飘去,凝视着桌案上的美味佳肴,突然很想吃。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世间最难勘破之事 ?  对于言官御史们来说,风闻言事是他们的特权,可以去疯去放纵,只要不捅马蜂窝,总有人替他们说话,但是他们也有顾忌,或者说彼此之间的攀比,那是一种叫声望的东西,有了声望就有了号召力,有了隐性的权力,官位小,照样可以威风凛凛。WwW.⒉   要获得这种声望,有两个途径,一个就是脱了裤子挨梃杖,闭眼咬牙忍一忍,一时之痛,换来数之不尽的好处,但是嘉靖之后的皇帝们都学精了,轻易不给梃杖,几乎断了这条声望捷径,不知多少清流言官为之扼腕,另一条路就比较艰难,就是努力保证弹劾成功率,不是说弹劾越多就越牛,而是弹谁谁死那才叫牛,比如隆庆年间的欧阳一敬,此公可谓是言官巅峰人物,从京师到南京,从中枢到地方,从总兵到总督再到尚书,只要他出手,就没有幸免之人,最高纪录曾经一封弹章弹劾九人,弄得其中八个人下台,唯一幸免的就是现在的英国公张溶,老先生一生最高官位仅仅是河南道掌道御史,但是论起官场资历和威望,不下于当时的辅高拱。   历朝历代,弹劾宗室,都是最没有成本的一件事,几乎没有风险,他们被弹了也不敢还手,还可以隐蔽地向当权派表忠心。   在大明朝中后期,这种软棉花,还得加上一个,那就是勋贵,只不过弹劾他们也有个讲究,有些领域弹了也是白弹,屁用不顶,比如说贪财好色,强占民女,御下不严等等,这种罪名顶多就是申饬,不能伤筋动骨,他们这种自甘堕落,恰恰是皇帝老子喜闻乐见的,美其名曰醇厚或者倜傥,瞧见没,都是大大的褒义词,虽然风险低,但是成功率也低,一向属于言官们眼中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是如果有宗室勋贵想不开,自己作死,干犯天条,碰到高压线,那就截然不同了,不弹劾到你怀疑人生,那就算御史们输。   眼下就是这种场面,楚王、绥宁王、仪封郡主,牵连出来的周王,还有驸马都尉,多么辉煌的阵容,乱宗、造反、策划抵制朝廷稽查,多么牛叉的罪名和胆量,不弹上一弹,绝逼抱憾终身。   于是乎,通政司的邮递员和内阁的中书们,成了最先受伤的一批人。   “吭哧吭哧……”   “呼哧呼哧……”   “廖中书,这是刚刚递上来的奏疏,还请尽快交接,后头还有好几波,时间很紧张”通政司带队前来送奏疏的,正是经历司主事迟罗云,这位老而弥辣的资深官僚神完气足,白须白,背着手竟有一股子高手寂寞的傲岸风范。   “迟主事啊,辛苦辛苦,可有些日子没有见着您老人家了”廖中书是内阁的分票中书,位卑权也不重,他对迟罗云还是很敬重的,不只是因为他严守分际,从不攀扯,而且经他手呈送奏折,永远条理清晰,轻重缓急恰到好处,给他们省了不少事。   “廖中书客气,前段日子在下偶感风寒,田大人体恤,给假休养,今日,听闻田大人又偶感风寒,下官自然当仁不让”迟罗云深深看了廖中书一眼,说的跟流水账似的,但其中斧声烛影,颇有干货。   “啊,哈哈,倒是在下失礼了,未曾前去探望,莫怪莫怪,这就办理文移交接,请稍待”廖中书本能地打起了哈哈,回避敏感话题,埋头核对目录纲要和奏疏。   看到第一封奏疏,廖中书就又一愣怔,看看在书桌旁侧立,负手望向窗外的迟罗云,心中升起别样的心绪,对这个活生生从从八品熬到从五品,职衔却千年不变的迟罗云,自己曾经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如今,搭上这次风波,只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要仰视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文华殿厢房,内阁,三位阁老面对桌案上不断拔高的奏疏,都有些失语。   良久,张居正先开声,“把奏疏分类,弹劾外藩宗室的且放在一边,按名目分列,弹劾朝臣的,呼……”张居正顿了顿,这个朝臣,说白了,就只有通政使田从义一个,“放在另一边,总攥纲要,我等直报太后,不必细阅,两位同僚,以为如何?”   “辅大人措置妥当,只是言之有物的奏折,还须各择一二,以备太后御览”张佳胤提出了补充意见。   “也好”张居正闷了一会儿,心知张佳胤要替林卓酬功,点点头,又看了眼申时行。   “两位阁老所言甚是”申时行作为小弟,只负责点赞。   内阁陷入沉默,三位大佬各据一个方位,默想心事,唯有中书们翻阅誊写的声音,针落可闻。   紫禁城隔壁的南熏坊,林卓也在书房里默然。   他面前弓着腰背站着的,是张佳胤的亲信,叫张弓,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跟可儿陪嫁过来的两房管事张弦和张弛,都是他的儿子。   “恩师让你送这些东西给我,可有什么交代?”林卓用手按着厚厚一沓粗糙的毛边儿纸,抬眼看了看张弓,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任谁也想不到,堂堂次辅的耳目,会是个憨厚老农。   “少爷,老爷说了,一切看你心意,只是若想穷究罪责,就要把外藩罪名夯实在,再弄些似是而非的牵连,此事涉及皇权禁忌,当有七成把握,若打算适可而止,则须斩断其中关联,不给人留下话柄”张弓恭恭敬敬,但从他说的话可以看出,张佳胤确实对他毫不设防,很多隐秘事他都一清二楚。   张弓说完张佳胤的交待,顿了顿,又补充了几句,“少爷,您受了委屈,该咋就咋,咱们有证据,也有理,什么也不要怕”   林卓一愣,看看这个满脸褶子的老农,想起了南洋的耿二叔,他嘴巴很缓慢地咧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恍若顽童,“弓叔,算不得委屈,后面的事,我会安排”   “哎,哎,那敢情好,老汉这就先回了”张弓被传染了,笑得无比慈祥。   “不急,你先去后院儿,见见可儿,也见见张弛和张弦”林卓站起身,伸手虚虚搀扶着无比动容,有些紧张的张弓,一直送他到二门,才又回到书房。   毛边儿纸上,密密麻麻记载的,都是宁安大长公主府的进进出出,连一些不走寻常路的,都一一在案,许从成的门人族亲,就有好几个在列,还有大长公主府的几个管事下人,也跟许从成府上有所往来。   偌大京师,几个失踪人口,从来都不是事儿,这并不能耗费林卓什么心念,让他寂然苦思的,是哲学问题。   “什么也不要怕”   林卓仰望着屋顶,多好的感觉,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只相信自己,这次偌大风波,他身陷风暴眼,就从未登过恩师的门,也没有进宫见过李太后,一个人默默承受着,默默挣扎着,默默算计着。   殊不知,却有人默默惦念,苦心孤诣,为他缝补上最后一块拼图。   经此一劫,林卓也遭遇了人心浮动,也见识了世情炎凉。   人心这东西,委实是世间最难勘破之事,但有一条,就跟佛一样,只要你愿意信,他就在,哪怕难免会遭到几番愚弄,内心终究要充盈许多,有个奔头儿。    第三百六十七章 本宫又有何惧 ?  天公不作美,秋雨又缠缠绵绵一直下,养心殿的气氛,也不算融洽。 WwW.⒉   李御姐这几天的心情非常拥堵,外面烦人的大雨更让她随时准备暴跳,而眼前嘚吧嘚来奏事儿的,就正好撞在枪口上。   “混账,这大明,是要翻天了不成,你们都是内阁重臣,皇家待之以礼,本宫倚为臂膀,你们就是这么治理天下的?个个自诩英才,夸得世间无二,出事之前你们干嘛呢?佃户刚作乱的时候,你们干嘛呢?”李太后的怒骂声嘶力竭,旁边的万历小皇帝本来听着雨声,将睡未睡,一个激灵打过来,十万分清醒,得说这孩子长大了,一瞬间调整表情,皱眉凝目,配合着母后做出一副恼怒的架势来。   “娘娘息怒,陛下息怒,臣等无能”张居正懵逼了片刻,还是双膝曲跪,打头儿请罪。   李太后这个反应,实在出乎意料,按照普遍的理解,李太后是很器重林卓的,这些奏疏又都对林卓有利,李太后应该和风细雨喜大普奔才对啊。   “因为造反?”一个念头破空而来,击中了张辅的脑门儿,非常的提神醒脑,散去懒散放松的状态,脑子里各种弦都一一绷紧,心下暗自惭愧,造反可是当权者最敏感的神经。   “本宫知道你们在忙什么,你们在忙着打压后起之秀,在忙着党同伐异,在忙着算计自己的利益”李太后的情绪没有全部宣泄完,她站在丹陛边儿上,直视着下面的三个脑袋,话越说越重,“是人,都有私心,本宫自己也不是圣人,不求你们大公无私,但是身为内阁辅臣,宰执天下,连个是非轻重都分不清楚,本宫要你们何用?”   “哗啦啦……”随着钢针刺骨一般的话音,一大堆的瓷器也被她呼喇到地上,显然已经怒不可遏。   “娘娘恕罪,娘娘息怒,臣等万死”张居正这下给吓尿了,冷汗涔涔而下,心念电转,找寻突破口,这话都丢出来了,老夫危矣。说起来,李太后比她老公隆庆皇帝对朝堂的掌控力度都要强,还有林卓这个特别能战斗的主儿强撑,要是真铁了心要办他,他是没得挣扎的。   “母后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万历小皇帝这下也坐不安稳了,溜溜跪地上,拉扯着李太后的裙角,可怜巴巴卖萌,期待给母后降降怒气值。   旁边伺候的三大太监,也耷拉脑袋跪着,看不到表情。   “哼,这个什么田从义,倒是会搅和,做事百无一用,坏事一等一的好手,小小通政使,也玩弄起权术了,你们三位倒是带的好头啊,传旨给耿二力,把田从义下诏狱,严加勘问,本宫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熊心豹子胆?还有那个上蹿下跳的许从诚,把嘉善公主府给本宫圈了”李太后喘了喘粗气,开口就把田从义给拾掇了,话里话外又刺了内阁三位一通。   “是,娘娘”田义是大头目,又管着东厂,对这个跟他名字一字之差的玩意儿很不得意,迫不及待应命,小心翼翼倒退出殿,顿感海阔天空。   “楚王个王八羔子要造反,还敢跟天兵明刀明枪作对,倒是真的长本事了,张辅,你对你老家这个藩王,可有什么看法?”李太后怒气未消,一个人都没叫起,阴测测的点名问了张居正一句。   张居正唰地后背湿了个精透,全神贯注,字斟句酌,“臣久居京师,所知不多,不过楚王行事偏激,不喜循规蹈矩,倒是有所耳闻”   “哼,都怪在楚王头上么,都是楚王一个人的问题么?那周王又是怎么回事,绥宁王和仪封郡主倒是好大的狗胆”李太后冷笑一声,继续迫问。   “娘娘容禀,绥宁王涉嫌乱宗之事,大为乖谬,但与楚王作乱似乎并无关联”申时行插了一嘴。   “并无关联,好一个并无关联”李太后的怒气值再度飙升,啪的一声丢下一份密折,“你们好好看看,朱在钰和朱在锦干了什么好事?”   张居正心中一个咯噔,看封皮,就是锦衣卫的专用密折,翻开一瞧,果不其然,刘守有联名郭应麒,把绥宁王和仪封郡主暗中撺掇佃户作乱,勾结李尤丰的内幕说得一清二楚,布局之早,在中央军招募儒生的时候就开始了,也在那时候就跟努尔哈赤有所勾连。   “一环套一环,倒是思维缜密,煞费苦心啊,目的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陷害林卓么?不就是为了夺走中央军么?若说你们看不清楚端的,本宫不相信,本宫的内阁辅臣绝不会麻木低能到如此地步!三位先生,请务必摆正自己的位子,有大明,有朝廷,才有你们,只顾自己,不顾大明江山基业,就绝不会有你们的好”李太后字字高亢,声音尖细,却有奇特的浑厚味道,高踞上座,抬着下巴看向大殿之外,雨做的帘幕让远处的宫殿群披上了淡淡的朦胧。   “娘娘教训的是,臣等有罪”张居正三人只好做磕头虫。   李太后扯了扯嘴角,不再多说,“都起来吧,皇儿也起来,来人,传旨给林卓,命他调派兵力,前往湖广和河南,若真有不开眼的跳梁小丑,即刻镇压,无须请旨”   “是,奴婢这就去林卓府上”门外的随堂太监骨碌碌跪着领旨。   “呵,好大胆的刁奴”李太后骤然间阴郁上脸。   “娘娘,老奴去去就来”王安察言观色,秒掌握关节,紧跟着出殿,不久,他尖细的嗓音就传了出来,“把这个混账行子绑了,杖毙”   张居正三人齐齐一抖,张佳胤心中喜忧参半,这一连串的事故,让李太后高度警惕,视为对她的挑衅,这些人针对林卓,反倒让她逆反推理,更加认定林卓的价值,好事固然好事,其中分寸还须好生拿捏,免得招致后患。   “本宫一介妇人,暂摄政务,本无意大兴风雨,倒是有人不安分得紧呐,胆大包天,竟妄想剪除皇家羽翼,图谋造反,真当我孤儿寡母软弱可欺不成?且由他放马过来,太祖筚路蓝缕,尚能驱逐鞑虏,创下大明百年基业,如今大明海疆万里,中央军二十万精锐健儿在手,即便天下大乱,本宫重整河山,又有何惧?”李太后宽袖一拂,傲然而立,浑身上下缠绕着无穷的斗志,脸色坚毅,大气磅礴,一副要御驾亲征的模样,女中尧舜,名不虚传。   “娘娘言重了,言重了”张居正三人来不及擦拭的汗水泠泠而落,只觉得今天的陛见无比漫长。    第三百六十八章 苍天不佑   京师金城坊西缘,有个神庙,供奉的,是都城隍,跟很多地方的城隍庙一样,都城隍的地盘儿总是热热闹闹的,不逢年不过节,人流也颇为密集,香火鼎盛,说起来城隍这个岗位非常讨巧,不像土地山神那么1o,也不像各种老君大仙的那么高冷,不高攀不低就,正合适,是普通老百姓们居家旅行、求偶怀孕必拜之神。 .   都城隍庙并不只是个单独的神庙,而是个建筑群落,院落错杂,古木参天,面积也算广阔,把咱们国家民间信仰的混搭风格演绎到了极致,钟馗的神道碑,北极大帝的道场,门口还特么有个佛门护法韦陀,佛道两家外加神话传说,一股脑兼收并蓄,在这里凑了个齐活儿。   都城隍庙的钟馗神道碑附近,因为是入庙门户,人流最是密集,大明朝的政府规划简单粗暴,都城也不例外,何况此地已经在城市边缘,周围的民居形状大多是自建房,不尽规则,经年累月之下,隔出了很多横不平竖不直歪七扭八的巷子,因为人来人往的,讨饭吃讨水喝的很是不少,市场需求旺盛,这里的家家户户大多摆出摊子,支出招牌,靠庙吃庙,做点儿过路生意,生活颇为安逸。   今儿个,神道碑旁来了五个衣着光鲜的豪客,还是骑着马来的,都正在壮年,闯荡的年纪,本不耐烦婆婆妈妈,可惜最擅长看图猜经济实力的城隍庙迎宾,肯定不会放过做大买卖的机会,五个大汉只不过在庙门口待了一阵,就被庙里的迎宾好一通神神道道的威逼利诱,虽然这迎宾干巴巴的一小老头儿,一拳头下去就能送去见城隍老爷,架不住人家背后有人,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神仙的,再加上身边如织的人流一带,他们也无法坚定,商量了几句,抱着求个心安的念头,晃晃悠悠进去,给那几个不知怎么组合在一起的神灵祭拜。   “外管事,这几个神有没有什么讲究,俺们啥也不懂,别冲撞了”有个面目憨厚的粗壮汉子,用胡萝卜粗细的食指拈着三炷香,有点儿不会。   “别瞎咧咧,只要心诚,人都懒得跟你计较,别说神仙了,别人咋整你就咋整”外管事对这个夯货略无语,马脸上一道显眼的疤痕,随着皱眉瞪眼而扭曲拉长。   粗壮汉子不敢再多说,随着大流躬身,下跪,叩头,顶礼,合掌,这个复杂的行礼仪式,也是混搭的产物,一丝不苟的做完之后,心中却仍然惴惴不安。   一溜忙活下来,五人拜完了神佛,又从钟馗的神道碑出门来,粗壮汉子心里虚,生怕回去肚子疼,还特意给了庙祝几块碎银子,请他务必帮忙全个礼数,为了保质保量,避免给神仙的打点费用被克扣,影响自己的运道,走出老远之后,他还特意跑回来,额外给了三串铜钱的劳务费。   求了神拜了佛,烧了香也许了愿,五个壮汉总算能在钟馗神道碑下聊天打屁,马就拴在牌坊的基座上,偶尔拉几泡热气腾腾的屎,臭味四溢。   “外管事,大龅牙约咱们在这里见面儿,咋还没个人影?”等了好一会儿,粗壮汉子有些不耐烦了,像个螃蟹似的走来走去,颇为急躁,快入冬的天气,风打在脸上跟刀割似的,被晾在这里,可不是个事儿。   “是啊,管事,有点儿不对头啊,约的是巳时,现在午时都过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另一个汉子也起身四处打量,有点儿慌。   “别疑神疑鬼的,大龅牙那夯货什么时候准时过,都等到这会儿了,也不差那一时半刻的,上头这段儿心气儿不顺,要是误了家里的事,没你们好果子吃”外管事很执着,不肯轻易放弃,毕竟他是头目,出了岔子黑锅全是他的。   “哎,管事,你看,那儿,那是不是龅牙”有个眼尖的汉子闷声不响,四处打量,还真有现,对面一个斜巷子的一家食肆二楼上,有个大板牙露在外头的猥琐男,正在跳着高的冲他们挥舞双手,其人个头矮小,颧骨突出,尖嘴猴腮,干巴无比,五官身材,从上至下,竟无一样能见人之处,他的父母也要算是很有一番造化了。   在他身边,还站着几个熟人,都是那边儿的头头脑脑,平素也都有些往来的,外管事略微松了口气,又警觉地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交待道,“看样子这四周不太干净,别一窝蜂过去,一个个来,其他人兜几个圈子”   “哦哦,好的”众人应命,动作利落地走开。   “管事,咱们的马咋办?”粗壮汉子看看神道碑旁不停打着响鼻的座驾,落后了一步。   “没事儿,等会儿说完事儿,再来骑回去,都不是小偷小摸的人,天光白日的,他们不至于那么下作”外管事长年在外头奔波,见惯了阴谋诡计,有所联想。   “哎,好嘞”粗壮汉子对管事很是信服,麻溜地拍拍屁股也走了。   这一溜,足足溜了大半个时辰,这家简陋食肆的简陋包厢里,一边五个,一边四个,算是凑齐了。   “龅牙,怎么着,你们府上有什么不妥当?还招惹了尾巴?”管事最后才进门,开口就说正事。   “哎,一言难尽,先不说这个,先把肚子填吧实在了”龅牙是个身残志坚的,硬件条件不行,台风气场却不弱,扬声叫单,“店家,羊奶饽饽再热五件儿,少放点儿糖,多点儿油,咱们这几份儿,干巴巴的,都给整成煎饼了”   “得嘞,您瞧好吧”跑堂的,扯着嗓子就下去张罗了。   “老兄,您可得多加点儿小心,这段儿咱们府上可都被圈了,咱哥几个费了牛鼻子劲才偷跑出来的,吭哧”龅牙边说着,边咬了一大口饽饽,满口奶香,香软微甜,嘴角流油,有些油水顺着手指缝滴答下来,又顺着胳膊流到袖子里,他却浑然不觉,“瞧着时机合适,您几位,还是盘算盘算的好,反正我是不打算再回去了”   “圈了?”外管事脸上的疤痕不停跳动,“这是要祸事啊,我跟你老兄不一样,一家老小都在,根儿断不了,能盘算啥?”   “行,您忠义,来了,腾腾桌子,先吃,吃饱了再说,咱们这种人不能求大富大贵,老天赏脸,保住命还是要紧的”龅牙张罗着拿上来的吃食,很四海,“都是江湖儿女,吃完这顿,有缘再见了”   “那有什么劲,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才够劲儿,怎地吃饽饽散伙,跟娘们儿似的”粗壮汉子动了感情,嚷嚷着要喝酒。   “滚犊子,你个夯货,什么时候了现在,啊,还惦记着喝马尿”外管事一点儿面子不留,兜头兜脑一阵训斥。   “哈哈哈,没事儿没事儿,都是磊落汉子,吃啥喝啥不重要,来,咱们干一饽饽”龅牙打个哈哈,没有计较,招呼着大家伙吃东西。   等到吃完饭,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经擦黑,外管事等人拱手告辞,约定江湖再见,五人揣着沉重的情绪回头去钟馗的神道碑旁牵马。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粗壮汉子突然捂着肚子叫痛,咣当一声滚倒在地。   “咋回事?哎哟”外管事心头一紧,嘴巴里问着,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反而紧着跑几步,往前冲去,不过也没撑过几下,也抱着肚子滚倒在地。   “哎哟,哎哟”呼痛的声音不绝于耳,五个壮汉全都在地上成了一团团滚地葫芦。   钟馗的石雕高高在上,凶神恶煞地凝视着地上几个刚刚行了贿的信徒被剧痛折磨,却丝毫未曾垂怜,不片刻,就都没了声息,   没过多久,阜成门外的乱葬岗,几个马车趁着夜色迤逦而来,丢下几具尸体,用枯叶草草掩埋,又扬长而去。   夜风浮动,几片叶子被吹走,露出几个雪亮雪亮的大板牙。    第三百六十九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  面对一脸执拗的传旨太监,林卓的内心略有些崩塌。WwW.⒉   想当初,哥们儿可是信誓旦旦在朝堂上立了竿子,地狱不空,啊呸,真相不查明,就不处置中央军和海军的公务,眼下是要逼良为娼,把吼出来的承诺,逼着再给吞回去的意思?   “公公啊,这事儿可能打个商量,烟酒烟酒?”林卓非常地慈祥,还拍了拍他的肩头,和颜悦色的,打算腐蚀一下这个小太监,虽然你没有关键的部件,不存在节操这回事儿,但是哥们儿对这个还是看得挺重的。   “林大人呐……”岂料话音一落,那小太监就跟被爆了菊花似的,一声杜鹃啼血的惨叫,啪叽一声趴在地上咣咣叩头。   “哎,哎,哎,这是怎么话说的,赶紧起来,起来”饶是林卓见惯风雨,也被这个极端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把人拉扯起来,太监说起来只是奴仆,但人家是天子的奴仆,你要是也把他当奴仆使唤,没你的好果子吃。   “林大人呐,呜呜,您可要饶奴婢一命呐,呜呜呜……”小太监哭着大喊,那架势都抽抽了。   “且慢”林卓大声一喝,见小太监抽抽搭搭的,不再嚎啕,才放缓了语调,“有事儿说事,休得胡搅蛮缠”   然后,小太监就把养心殿里和殿外生的事情,都说道了一遍,可怜巴巴地表示,他不想步那位被杖毙的前辈后尘,差事必须得办成,但又不能摆架子强逼,喊错个称呼直呼其名,就把小命交代了,这林大人显然比以往更得罪不起,只能豁出脸子哭求了。   林卓脸色阴沉了一瞬,就很快明媚起来了,李太后了大招,林卓自然也没有了拿捏的余地,这个当口儿跟她对着干,后果不堪设想,“公公客气,林卓自当奉旨行事”   “多谢林大人呐,林大人,好人呐”小太监啪叽又跪倒了地上,宫中的风雷激荡,已经让这些神气活现的天子家奴,失去了分寸。   “林松,持我手令去通州大营,命令邓子龙安排白杆兵全营五千人前往开封,安排桂西狼兵和游骑兵一万人前往武昌,昼夜不停,火行军,抵达后,集中控制当地所有宗室,但有一点儿风吹草动,格杀勿论”林卓当着小太监的面号施令。   “是,公子”林松松松垮垮的站相随着林卓的杀气变得笔直,认真听完字句,转身就要开跑,跟踩了风火轮似的。   “慢着”林卓又陡然大喝,让林松的小脑平衡差点儿失效,“告诉他,中央军履行军务,自行其是,一应军官,不得与地方官府士绅有任何往来”   “是,公子”林松略站了站,见林卓确实没了补充,才又撒开脚丫子往马厩一阵狂奔,那种神圣的使命感彻底爆棚。   送走了小太监,林卓在会客厅默默坐了一小会,估摸着周王那边制造证据应该也差不多了,得赶紧把事情盖棺定论了事,李太后这股雷霆邪火,再烧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啧,阴谋的力道弄得太大了点儿”林卓微微后悔,他低估了造反,尤其是宗室造反,这个名目对李太后的心灵冲击,得,管杀还得管埋,心累啊。   林卓遥遥看了看远处的红墙黄瓦,扯了扯嘴角,感觉身体被掏空,心中暗自庆幸,也有一声叹息,伴君如伴虎,老话一点儿都不差,李太后终究是个合格的统治者,借着由头,一阵狂风暴雨的作,把内阁辅臣骂的跟三孙子似的,一石数鸟,押着中央军出动,威慑宗室,凌逼朝臣,树立威望,顺便,也把自己往孤臣的路子上逼,要是把宗室串联要造大反的事情坐实了,少不得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这出戏,真心不能照着你的剧本演”林卓自言自语,再次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把事情做绝。   “唰唰唰……”林卓埋头挥毫,写好了密信,一只白鸽腾空而起,利箭一般飞走,带着响亮的鸽哨音。   林卓在苦心谋划降温,宁安大长公主府上温度却已经降到冰凉。   “殿下啊,您要给奴婢主持公道啊,好好的男人,昨晚还龙精虎猛的,一转眼的功夫,就这么,就这么没了呀,你个杀千刀的,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啊……”宁安身边的管事婆子哭天抢地,披头散,面色灰败,鼻涕眼泪一起流,她男人还有几个至交的尸在都城隍庙被现,家里没了顶梁柱,孩子还都在稚龄,天塌了一样。   “你先起来吧,外管事是本宫得用的人,为本宫效力近十年,本宫不会坐视不理”宁安看了看门外匆匆赶来的玉奴和花奴,酥-胸急剧起伏几下,压抑住恶劣的心绪,好言好语劝慰,“你家里的孩子,本宫也会照料,不会让地下人不安”   “谢,谢公主”见公主府外头的大人都来了,管事婆子本能地止住哭声,屈膝福了一福,让人搀扶了出去。   “怎么样?有消息了么?是谁做的?”宁安拉住玉奴的手臂,一迭声问,脸上惊慌形于外色,皇嫂今日雷霆大怒的消息,着实吓坏了她,连重整河山都说出来了,文武百官谁都受不住,何况是她。   玉奴摇了摇头,很无措,“属下无能,没能查到尾,那家食肆也已经人去楼空,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宁安一屁股坐在锦榻上,只觉得胸闷压抑。   “公主,属下觉得,咱们也不必过于惧怕,这几个人都是跟那边府上有联络的,他们死了,正好没了踪迹联络,咱们就能撇清了”花奴歪着脑袋,不以为然。   “花奴住口,咱们自己知道这些人不是咱们出手的,别人岂会轻信,这几人一死,不仅会惹来注意,这杀人灭口的罪名,咱们也逃不掉,就跟努尔哈赤中毒一样,动手的人,可算得上阴毒”玉奴却没有那么烂漫,她是一个务实的人,一切都从最坏的角度出。   “就跟努尔哈赤中毒一样?就跟努尔哈赤中毒一样?”宁安闻言,顿时崩溃了,呢喃几句,泪水就跟开闸了一样哗啦啦流淌不止,林卓,是你吗,你是想让我也尝尝这种百口莫辩绝望的滋味吗?   “公主,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属下认为,您得立刻进宫,见见太后娘娘,做些铺垫”玉奴踱了几步,郑重提议。   “对,你说得对”宁安用手背擦了擦泪水,动作缓慢而轻柔,哭腔之中拧着一股子狠劲,“我不能这么轻易就让那狠心的称心如意”   宁安的逻辑很奇葩,怪别人不理不睬,她先出手,别人还手,就成了狠心的,古今女人,大抵如是。   “来人,备……”宁安的吆喝还没完,就被一阵嚷嚷打断了。   “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点儿规矩”玉奴迈步而出,负手怒斥,英姿飒爽。   “卑职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冷清秋,求见大长公主殿下”应该是在仪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禀报。   宁安身子略一抖,跟玉奴对视片刻,“传”   “卑职此来,特为禀报大长公主,前日嘉善公主府上,失踪了四个家人,后又书房失火,案牍文书全部付之一炬不说,还烧死了两个书童”冷清秋行礼完毕,干净利落直接说来意,“许从诚身在罪中,有锦衣卫围困看管,尚且生此等恶事,公主府邸,防备羸弱,可也要万分小心才是”   宁安闻言,脑子里急转动,开始咬文嚼字,一时间忘了反应。   “卑职奏报已毕,这就告退”冷清秋见状,起身行礼,就要扯呼,转身之际,却又恍然大悟,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啊,对了,公主殿下,深秋寒冷,正宜静养悦己,不宜多动,以免感染时疫”   宁安猛地站起,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年轻的四品武官,张着红唇,说不出话来,听着悦己这两个字,如遭雷殛,眼巴巴看着冷清秋,似乎在等他给个说法。   冷清秋却很高冷,他完全搞不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转身告退。   宁安的泪水又像开了闸一样,滔滔不绝,呜咽难以自制。    第三百七十章 真相从来都不止一个   开封府,大相国寺,洛图和惜月相对而坐,愁云满脸,秦良玉坐在窗台上,垂着一条短腿,娇憨可爱的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桌案上,摆着一封信笺,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很多字。   “夫人,为今之计,您恐怕最好先返回京师”洛图思忖良久,才恭敬建议,“刘守有虽可以当做奥援,却不能全然信赖,郭应麒身份复杂,也不能不加以防范,您千金之躯,万万不能轻易涉险”   “你的意思是,你要暴露自己?”惜月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颇为凝重。   “也不见得就要暴露,多兜几个圈子,应该没有那么严重”洛图故作轻松。   “多兜几个圈子,走露风声的可能也更大,此事必须万无一失,转手给谁都不放心”惜月摇了摇头,林卓要求把绥宁王内兄一家人完好移交给郭应麒,给他们这些地下工作者出了个大难题,总不能把这家人扔在荒郊野外,等着别人去现,要是安排不周密,出了岔子,或被谁抢了先手,那可就弄假成真了,“要不就由我的人出面,总归我是越南贵族,名义上又只是客居林府,干系最小”   “夫人不可”洛图当即反对,“越南此时正为朝堂所忌,您在林府本就颇受瞩目,若是再与开封有牵连,恐怕更容易惹来物议”   “无妨,我出来礼佛,众所周知,恰巧遇到他们一家人,也是可以说过去的”惜月坚持。   “夫人,公子不会同意的”洛图严肃了起来,拿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那,审阴司是夫君的王牌,若是为此伤筋动骨,我们怎么交代?”惜月很是焦虑,她第一次出来独立办事,绝不想给林卓留下不好的印象。   “夫人,还有这个大胡子,你们忘了我了么?”秦良玉突然出声了,嘴巴瘪瘪的,脆生生的声线很是清甜。   “呃?良玉丫头,你是跟着我一路来的,有什么区别么?”惜月苦笑一声,伸手招了招,她对这个小丫头还是很喜爱的。   “不是呀,我从通州出来,除了邓将军,没人知道我去哪里,现在林大人哥哥又派了白杆兵到开封来,我正好可以趁机现出原形,啊呸呸,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再进一次开封城,那家人就都交给我,再由我转交给那个手下败将郭应麒,刚刚合适啊,林大人哥哥肯定算计好的”秦良玉依偎到惜月身边,小嘴儿不停开合,叨咕叨咕地说着,到后头,还颇为不爽的舞了舞拳头。   “那秦小将军愿意帮忙么?”洛图这时候出声了,笑么兮兮的。   “哼,为什么不帮,夫人这么好,我肯定要帮她呀”秦良玉翻个白眼儿,不搭理这个大叔,仍旧很不服气,“我只是不忿,林大人哥哥为什么要放过真正的大坏蛋,咱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为了偷听我还躲到水里面感冒了,就该把那人揪出来,狠狠收拾一顿,哼……”   “秦小将军,公子胸襟博大,肯定有他的考虑,在大局面前,有些时候个人恩怨并不是最要紧的,有些时候要报仇,却要先保护好自己的仇人”洛图看秦良玉很投缘,破例多说了几句,事实上就没人看秦良玉不投缘的,这丫头无论长相还是性格,各种讨喜。   可惜,特务头子的倾情教诲,在秦良玉眼里就是一团糟,她挠了挠脑门儿,眨眨眼睛,放弃了思考,“好吧,我还是喜欢快意恩仇,林大人哥哥肯定也憋屈着呢,哎,好羡慕哥哥,可以纵横沙场,杀的还都是异国人,啊,夫人,我说错了,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良玉捂着嘴巴好一通乱蹦,又是假笑,又是捶肩头,围着惜月好一阵团团转,跟个小陀螺似的。   “哼,你呀……”惜月假意生气,逗了她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逛街的额头,本就没往心里去,在她心里,有林卓在的地方,就是家,有林卓在,就有了一片天,林卓满满当当占据了她整颗心,别的,她已经无法分心在乎。   洛图看了一会儿热闹,好死不死故意咧着胡子拉碴的大嘴无声取笑,让秦良玉又愧疚又羞耻又气恼,趁着惜月颜色稍霁,扒着手臂就开始撒娇告状。   “哈哈哈”洛图这次笑出声来,又冲惜月行礼,“夫人,属下还有些事要安排,先行告退”   “去吧,岑主教那里也有一些人手,我会让他助你”惜月自然知道洛图要去干什么,点头提供支援。   “谢夫人,属下这边人手够用,秦小将军既要留下接应,您的归程也须人手护持”洛图躬身谢过,惜月的安全却是他最惦记的。   “大叔放心好了,我会安排妥当的”秦良玉拍拍小荷初露的胸脯,包在身上了。   惜月捏了捏她的脸蛋,抿嘴一笑。   看着洛图大步离去,秦良玉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那些人都是曾经提供过证据和线索的人,有儒生,有平民,有闹事佃户,也有郡王府、郡主府的账房下人,以前宝贝一样暗中护着,现在就要挨个拔除了。   此一时,彼一时,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冰冷。   开封府最宏大的建筑,是周王府,当代周王朱在铤,在大明的藩王里,是个难得有爱好有成就的人,擅长搞戏曲创作,颇有进境,只是如今年岁已大,比庶出弟弟朱在钰大了二十岁不止,恍若隔代,又病魔缠身,藩王事务都是由世子肃溱打理,他多在后宅静养,并不轻易露面。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话说陈令臻重兵包围了朱在钰的遂宁王府,又因为仪封郡主在周王府串门儿的缘故,几次三番下札子过来恫吓,话里话外,警告周王不要窝藏重犯,以免惹祸上身,朱在铤给气了个倒仰,文艺老年犟脾气作,还硬是把仪封郡主留在王府,跟陈令臻对着干,但是他心里也是虚的,宗室富贵是富贵,一不留神陷入漩涡,那就是个万劫不复,因此,听说来客是中央军的郭应麒,武定侯世子的身份,又在开封一大团烂事儿里举足轻重,说不得要拖着病体亲自会见。   “周王殿下,中央军和林大人都坚信绥宁王不会如此荒唐”   “周王殿下,中央军和林大人也坚信,您跟楚王毫无瓜葛”   “周王殿下,中央军和林大人也坚信,仪封郡主只是一时受到蒙蔽,自有小人该死”   郭应麒上来就三连击,给朱在铤强喂了几颗定心丸。   “唔唔……多谢林大人”朱在铤嗓子滚了滚,含混着回应,心下有些不安。   “周王殿下,中央军和林大人也坚信,嘉善公主府和驸马都尉许从诚暗中挑唆叛逆,罪该万死”郭应麒实在太过简单粗暴,完全不顾及老人家的感受。   “呀……”屏风后,响起一声惊呼,是个女人。   郭应麒没有在意,反而咧嘴一笑,伸出蒲扇大小的巴掌,翻来翻去,又开始喷,“周王殿下,中央军和林大人不愿意相信,您授意绥宁王与仪封郡主勾连努尔哈赤,煽动佃户,意图谋害林大人,瓦解中央军,呼应楚王造反,参与其中的宗室,不计其数”   “呵……呵……你,你”朱在铤艰难的喘着浑浊的粗气,树枝一样的手指指着郭应麒,眼睛里惊恐到了极致,坐不稳椅子,从上面往下出溜。   “父王,父王”朱肃溱忙不迭搀扶。   “你们,你们大胆,你们太过分了,明明是宁安……”朱在锦在屏风后憋不住了,猛冲出来戟指郭应麒,口不择言。   可惜,郭应麒早有先见之明,他很机智的把耳朵捂上了,毛都没听到。   等到四周静下来,没人在胡咧咧,郭应麒才把手放下,脸上杀机毕露,“周王殿下,奉太后娘娘旨意,林大人已经命令五千特种兵前来开封府,昼夜行军,预计不日抵达,在此之前,若是许从诚作乱的证据不齐全,您作乱的证据,就会齐全了”   说完之后,郭应麒拂袖就要离去。   “等,等等,等等”周王吃力地叫停,“在钰那边,又当如何?”   “林大人派来的,是秦良玉将军和她属下的白杆兵,她一向是中央军的福星,遇难成祥的那种,找回个把失踪人口,应当不是难事”郭应麒说得很玄乎,让周王和仪封郡主很憋气,你这云山雾罩的,一句实在话没有呀,咱们脑袋挂在腰带上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你就说这个?万一福星不灵了,谁来负责?   “郡主,郡主,不好了,小雀姐姐掉到井里了……”一个丫鬟忙忙慌慌来报信,吓傻了的德行。   “什么?你们……”朱在锦身子一颤,看向郭应麒,面带惧意,所谓小雀,是她的贴身大丫鬟,识文断字,管着她的私密文书往来。   “此事本将军一无所知”郭应麒脸色大变,非常哀痛,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他是真不知道,但是能预料得到,也因此,他的演技非常浮夸,他的解释苍白无力,毫无诚意。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本将军已经信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隐雷霆于九天之上   京师,这里的气氛很压抑。 .   太后娘娘雷霆怒,田从义被下狱,许从诚被圈禁,中央军精锐尽出,风闻消息越传越邪乎,一个比一个吓人,都是抄多少家,灭多少族,血腥味儿在口口相传中蔓延。与此事一点儿干系都没有的京官,都老老实实夹紧了尾巴,不敢触霉头,跟楚王、周王有点儿枝枝蔓蔓关联的,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有一类官员肯定是例外,那就是科道言官。   他们更欢实了,看到没,咱们上折子的威力,大大的有,于是乎花样翻新搜肠刮肚,什么看图说话,什么听风见雨,什么夸大其词,什么牵强附会,什么飘没,文官的大招都用出来,咦?不对,最后一个招数不对口,那是贪钱的时候用的。   懒惰点儿的每日一贴,勤快点儿的每日两三帖,弹劾,就是个弹劾,弹劾楚王、周王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相关的宗室,相关的文武官员,朝野勋贵,只要沾边儿的,一拥而上,只要弹不死就往死里弹。   内遭到李太后恐吓,三大辅臣都表示芳心怯怯,处理类似的弹章,都有点儿麻爪儿,重了说是沽名钓誉,觍颜没上,轻了说是包庇徇私,必有一腿,难办啊,最后一拍脑袋瓜,罢了,不是还有垫背的么,遂一股脑转交司礼监,三大辅臣一撂挑子,三大太监顿时就被埋了起来,抠着脑袋不知所措,作为老大,田义背着手转着圈,看着好几筐的奏折,陷入了深思。   按道理来讲,他们作为宦官,那是没有那么多顾忌的,太后想咋滴就帮她咋滴,那是绝对正确的,但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最近气氛诡异,他们也搞不太清楚,李太后是真的想干票大的,还是只想借题挥,拎几只鸡出来杀杀就行。   在王安和张诚的注目之下,田义立定,脚下不丁不八,右手泡在水里太多,有点惨白翻皮的手指,胡乱地一掐,就下了决断,“整理着吧,照着远近轻重,拉个清单出来,揣袖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公公英明”众多下属齐声拍马,王安和张诚也皮笑肉不笑地跟着拍了几句。   “唔,行了,太后娘娘召见林大人,跟前儿没人不行,咱家先过去看看,有劳二位了”田义飘然片刻,就熏熏然醒过来,忙活正事要紧,这也是他跟前任冯保的最大区别,冯保牛逼大了之后,很少主动想着到主子面前站桩的,倒是狠下了一番功夫,把司礼监把持得密不透风,放眼望去,全都是自己人,殊不知,失了圣心,你连根吊毛都不是,鬼才跟你是自己人,一手提拔的又怎么样?你妈贵姓啊?   养心殿里,李太后在上,林卓在下,两人之间波光粼粼,火花四溅。   不要误会,虽然田公公很懂事地到外面放风去了,但是两人都是衣衫整齐,形体端庄,很是公事公办,沉默的空气中,甚至略微有些尴尬,注目之间,彼此的内容都很丰富,却没有暧昧在内,暂时没有。   “林大人,你倒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大丈夫呢”李太后第一句话出口就很不平和,眼睛斜睨,嘴角微翘,心里想的,肯定跟嘴巴里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微臣不敢,微臣矫情了”林卓不心虚,却也只能顺着女中尧舜的意思,灰溜溜的认错,穿着件青皮官服,看上去格外渺小,古人对颜色的研究还是很深的,至少同样体形的人,一个大红蟒袍,一个穿件青皮,对比绝对鲜明,而且只要眼神儿正常,绝不会走眼认为青皮是大人物。   “哼,说得好,就是矫情,一碰到这种事就矫情,矫情得令人指,你简直冷血冷心,就是个没有心肝的”没料到,林卓的恭敬态度,反而点爆了李太后的火药桶,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大骂,骂着骂着还骂出了点儿哭音儿。   “娘娘,微臣并无他意,只是罪责加身,不好放肆”林卓赶忙给个解释,有些时候,就算是扯淡,有理由也比没理由硬挺要好得多。   “整整十五天,十五天,林大人,除了进宫朝会,我连您的尊容都瞧不到,您可真是有骨气得紧,要不是我,我叫你来,你就再不进宫了是不是?”李太后余怒未消,掰着手指头算起了日子,声音里除了愤怒,也有些淡淡的悲凉。   “臣不敢,待真相还原,沉冤昭雪,臣定会进宫向娘娘请罪”林卓感觉很怪异,他一时间还没有拐过弯儿来,前天下旨给他的太后娘娘,冷酷睿智,啥都利用,谁都利用,不是这个儿女情长的画风。   “是呢,林大人铁骨铮铮,跟谁开口都行,就不开口求我,什么都不求,堂堂的三品官,都跌成七品了,也不求,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求我,就算沉冤昭雪了,所有的祸害都正法了,本宫也不会给你官复原职”李太后指着林卓的鼻子尖,下巴高高翘起,仍旧斜睨着他,一副今儿个不把你掰折,就不算完的架势,这就有点儿不讲道理了。   林卓吸了吸鼻子,耷拉着脑袋,表示无奈,跟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你说不清楚,转移话题是唯一的选项,“娘娘,臣以为,此事处置,还须从长计议”   “从什么长,计什么议,有人看本宫一介女流掌握朝政不顺眼,妄图造反,岂能轻饶了他们,你还给他们说情?哼”李太后肝火旺盛,看啥都不顺眼,枪药味儿浓得都溢出来了。   “娘娘,大肆株连宗室,不利于朝政稳固,而且难免会有腐儒呶呶不休,于太后清名有损,且人心逆反,总是杀不服的,如此一来,白白落得宗室朝廷离心,得不偿失”林卓认真给她分析得失。   “那你说,出了这档子事儿,要是轻轻放过,岂不是更有损朝廷威名,更让他们气焰嚣张?”李太后的情绪管理住了,开始就事论事。   “娘娘,也不是全都轻放,可以待真相全部清楚之后,分门别类,区分对待,重的极重,轻的极轻,以凸显差别,另外,他们有过错在先,无不栗栗危惧,当此之时,暂隐雷霆于九天之上,以静制动,坐观朝野动向,平衡各方,待机动手,捞回点儿实惠,方为上策”林卓说的很诚恳,很掏心窝子,这确实是利益最大化的策略,但同时,也是把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的法子。   “上策?”李太后喃喃自语,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思索良久,按下满心的杀意,冷静来看,这确实是上策,又看了眼规规矩矩立在下头,仿佛瞬间离自己千万里的林卓,心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满身疲惫袭来,颔允诺,“也好,你总是想得周全”   “娘娘圣明”林卓依旧规规矩矩。   “我,身为太后,有些事,也是情非得已……你,你不要……”李太后又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说了出来,磕磕巴巴的,算计林卓,实在是她激怒攻心之下的误伤,却也是下意识的决断,是一心为了大明?也不尽然,或许也有一点儿女人的独占欲。   “呵呵呵”林卓抬起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开心。   “笑,笑什么笑,一个七品小官儿,指手画脚的,本宫要廷杖”李太后被林卓笑得有些受不住,恼羞之下,要扒林卓的裤子打屁股,迈着步子,带着满身熟透了的芳香,来到林卓身边,他的气息已经久违了,干枯半个多月,只是靠近,就让她有些眩晕。   “呵呵呵”林卓笑得更欢了,伸手捧住了她的脸颊。   两人目光交缠,一眼万年,仿佛进入了彼此的灵魂。   这是两双怎样的眼神呢,有爱慕,有无奈,有苦涩,有甜蜜,有雀跃,也有疲惫。   本就是孽缘,还掺进了政治,终究不能像寻常爱侣一样,脱光光坦诚相见,只能这样随波逐流,时好时坏。   呵,两个精神分裂的病人。    第三百七十二章 被强喂软饭的干净人   宗室串联造反事件,持续酵,京师继续动荡。   满朝高官都像沤在一摊味道浓郁的烂稀泥里,大家一身肮脏,臭气熏天,却还不忘了互相伤害,你蹭我一下,搞你一身骚臭,我顶你一下,弄你一身白色黏浊的液体,任谁都不敢挣扎,谁挣扎谁就要成众矢之的,这股恶心风潮跟传染病似的扩散,连内阁辅臣三大佬也脱不了干系,因为不票拟直送司礼监的滑头行为,被弹劾得灰头土脸。   这个时候,林卓成了最别致的一个,他干干净净的,白衣翩翩,站在坑边冲着坑里的芸芸众生傻笑,尴尬是尴尬,却不拉仇恨,毕竟人家是受害者,从三品大员直线飙降到七品,那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痛苦。   撑不过来,他就傻逼,撑过来了,就该他牛逼。   事实证明,田义田公公的想法是明智的,手里只捏着名单,不列明事项,那就是个对人不对事的态度,浩如烟海的弹劾折子,正是弹药充足的季节,李太后露个口风,说要办谁,那惊涛骇浪转眼起来,立刻就办谁,没人敢有脾气,真正的一言以生,一言以死。   在这波弹劾浪潮中,有个人的表现很出位,得到了较多群众的青睐,他叫张学颜。   说起张学颜,那也是个不怎么有光泽的人物,在京师官场,有人贪得无厌,有人好色如命,也有人行事酷烈,但都不算什么大事儿,小节而已,对他们来说,真正的大事儿是什么呢,是节操。   吏部尚书张四维,位高权重,管着无数人的升迁命脉,是升官财必须巴结的,但他的风评仍旧一塌糊涂,天子第一号的墙头草非他莫属,当面恭维拍马,转过身,九成九的人会无情的唾弃之。好在张四维老大人心宽体胖,从来都只捞干的,绝不跟人计较这些虚名,过的仍旧滋润。   张学颜就不行了,他还要脸,最近很是水深火热,一缕缕的秀不停脱落。   本来是个勇于任事,在一条鞭法改革中作出巨大成就的国之干臣,跟张居正决裂,转投林卓,也是风光一场,江湖上都用割袍断义,自持立场这种褒义词来形容他。但是在皇庄稽查风波中,他对林卓失去了信心,选择了隔岸观火,任由林卓自由落体,谁知现世报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他隐蔽地叛变没几天,唰地一声,操蛋的剧情就逆转了,张学颜被无情地扒了皮,所谓的立场理念、所谓的改革派,都不过是经营出来的名声而已,内里也还是唯利是图、趋利避害的瓤子。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夸了多少,势必要骂回多少,受到愚弄的舆论早就囤积了对张学颜的不满,汪洋恣肆的洪水澎湃得不要不要的,只是苦于没有宣泄口,暂时硬憋着,听说张学颜有个远房亲戚在楚王府上做幕僚师爷,这种大料一爆出来,那可就爽了,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没说的,并肩子上,怒喷之。   一开始,张学颜虽然愁眉苦脸,但根儿上是没有太在乎的,毕竟那个远房,也太远房了,再说这么多人被弹劾,自己的块头又大,张学颜是搞财政的,对数字很敏感,扒拉扒拉算盘珠子,自觉自己出事儿的概率太低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天,他照旧衣冠整齐去户部上班,只见他面容端正,昂挺胸,迈着官步,掐着官指,正义的目光四下扫视,一如既往地正派人形象。   户部的格局宏大,司局众多,大多都有相对独立的院落,只有司务厅,直接为堂上官服务,跟张学颜的签押房仅有一个廊桥之隔,是张学颜上班的必经之路,司务厅的属官本来窃窃私语的,聊得瞳孔放大,唾沫横飞,非常兴奋,见到他进来,齐齐起身行礼,其后正襟危坐,东搞西搞大家都很忙碌,缺了往常的逢迎狗腿。   “哼……”张学颜冷哼一声,懒得跟这些小吏一般见识。   等他过去,这伙儿人又开始交头结耳,指指戳戳,偶尔听到什么事儿逼,什么二五仔,什么楚庄王之类的土话俚语,张学颜是个富贵高雅的人,专精于金瓶梅之流,对这些粗话很少涉猎,自然听不懂,但是感彩他还是能揣摩出来的。   于是乎,司务厅的朋友们,遭到了很明显的歧视性待遇。   “山东司的账目核查不过来?让司务厅的去顶上,关键时刻就要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湖广司的月银不够?无妨,从司务厅抹一些过去,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嘛”   “有地方给司务厅送了孝敬?还都是扎实土产?唔,分下去,怎么分?每个司平分,和谐户部共建共享,大家雨露均沾嘛”   “什么,司务厅措置的账目有漏洞?这还能忍?来人,打板子,重重的打,别打肉厚的地方”   “什么?司务厅有人请假了两个时辰,这不行嘛,有违工作纪律,既然贵人事儿忙,那就让他自在一些嘛,开革出去,还他自由身,告诉他,莫要来谢我,都是本官当做的,当做的”   ……   张学颜在签押房蹲了整个上午,就跟司务厅死磕上了,隆隆的雷霆闪电在司务厅上空缭绕,打得司务厅上下老少一闷一闷的,高-潮迭起,刺激的不行。   好在到了中午,一切都不一样了。   “张尚书,这是刑部驾贴,请吧”来者是锦衣卫耿二力,不知道为了什么,他的排场搞得很大,带了两个分管的堂上官随身,千户、百户站得满满登登,总旗、小旗站满了户部大院儿,校尉、力士更是堵住了整个千步廊。   “放肆,我乃朝廷二品大员,二品大员,你是几品……”张学颜脸色唰地白了,张牙舞爪不肯就范,揪扯着自己的身份,挣扎着最后的尊严。   “本官几品不重要,太后懿旨,刑部核,再敢暴力抗法,休怪本官不留情面”耿二力眼神一厉,大声呵斥。   “你,你,你个林卓走狗,走狗……”张学颜怒急攻心,撕破脸了。   “呛啷……”“啪……”耿二力拔出自己的手中的割鹿剑,用剑面儿直接抽了张学颜一耳光,血红的红棱子无比鲜艳。   “啊……”张学颜被打蒙了,半晌才想起来惨叫,耿二力也不含糊,反手又是一耳光,眼睛淡漠地看着他,毫无波动,传达了一个很冷酷的信息,你尽管作妖,作一下,打一下,看谁撑不住。   张学颜是聪明的,他很机智的放弃了挣扎,束手就擒,被带出了户部衙门,耿二力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没马车,没头套,丝毫没有遮掩,就让张学颜带着脸上的两道血印在千步廊游了一次街。   其后,耿二力又去了几家官府,带走了几个三四品的官员,这都是李太后在黑名单中选择性执法的牺牲品。   闹腾了这么久,终于有靴子落地了,京师的官场顿时鸦雀无声,谁都没心思再弹劾别人了,先顾着自己,怎么平安过关吧,当个京官也真是难,京察刚过,又要来一回,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当初要是没有把林卓弹劾成七品官,可能还没有那么多把柄。   哎?不对啊,热爱思考的京官们敏锐地现了问题,看看张学颜和另外几个挨整的,好像有个共同点哦,要么是对林卓落井下石的,要么是对林卓见死不救的,要么是弹劾弹得最凶猛的,这就好理解了,人家受了委屈,先要抚平无辜中枪人士的伤痛,才能惩治真正的幕后黑手嘛。   啧,还等啥,走着,听说林夫人怀胎七个月了,赶紧去慰问慰问。   攀不上关系?那都不是事儿,虽然现如今真相还没彻底大白,林大人是被冤枉的,确定无疑了,走着,上个折子,官复原职啊,适当再升上一升也是可以考虑的嘛。   一时间,南熏坊林家赐宅,门庭若市。   养心殿里,张诚很花了一番心思,避开田义和王安,单独向李太后做了禀报,说是林卓府上的人流量不正常,很多人都去他那求人情,搞得比紫禁城都热闹,瓜田李下的,太逾越了,有嫌疑啊。   岂料,李太后琢磨片刻,竟出了开怀的大笑声,笑得有些鸡贼。   你不是男子汉么,不是不求我么,咯咯咯,偏要让你吃软饭,咯咯咯。   张诚费解,他并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让太后如此愉悦,只能悻悻陪笑,比哭都难看。    第三百七十三章 你是这样的公公 ?  拥有庇阳经的林卓,是不可战胜的床胜将军,不论贫穷或富有,高贵或低贱,丰腴或苗条,在他这里,都只有婉转娇吟,细细求饶的,胯下从无半个时辰之敌。WwW.⒉   这也是他自信和骄傲的来源之一,另一部分来自于他的先知身份,和攻心技能,有颜有体力,还有本事,太全能了,林卓有些时候,顾影自怜,也臭不要脸地感到寂寞,这种自己都觉得自己濒临没治的感觉,一般人真心无缘体会。   不过,这次他得认,李太后赢了。   本来干干净净看风景的美男子,一家伙被众多全身是屎的混账玩意儿扑上来压倒,各种挨挨蹭蹭,十足的崩坏。   这些屎壳郎都有独特的套路。   “林大人,久违了久违了,一向少了走动,失礼失礼,鄙人第七房妾室的娘家舅舅的姻亲,跟令堂同姓,也是姓张,实在是莫大荣幸,这可是了不得的亲戚关系,日后还要多多往来才好,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笑纳”   “哎哟,林大人,好,您家中葵公子可还安好,哎呀,哈哈哈,老夫也是近日才探听明白,您为葵公子延请的那位西席教师,正是老夫家中孙子的前前任西席,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呐,既有同门之谊,就该常来常往,不好断了情分呐”   “林大人,看您气色好不错,好兆头哇,听闻尊夫人已经怀胎七月,将在冬日分娩,可是好福气,比在夏日要少受很多苦楚啊,更有福气的是,本官的嫡妻,与尊夫人也许大概差不离同日临盆,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可是缘定三生的大大好事啊,你我二人还要好生亲近亲近,免得薄了情分”   ……   东绕西绕,生拉硬扯,似是而非,攀关系嘛,人人都有拿手绝活,只要把脸豁出去,什么样的关系都能攀得出来,毫无压力,攀完关系,就是各种表白,各种求摸头,说得柔情万种,芳心可可,总归是表达一个咱跟你亲近,以前的一切都是误会,且放一马,必有后报云云。   林卓的回应自然是非常官方,非常得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太后一棍子打下来,你也只能叫爽,不能叫疼。   他对每个人说的都是一样的说辞,但是人家的反应差别很大,有的沾沾自喜,有的拂袖而去,有的感恩戴德,有的难掩愤怒,修养不到家的,还要喷林卓几句。   上门的人越来越多,林卓本不欲接待,奈何人潮汹涌,一波一波来来往往,全然拒绝,情面上绝对过不去,一股脑儿得罪半个京师官场,那是谁都难以承受的重量,而且现在自己又只是个坑爹的七品官儿,随便来个谁,都特么是上级领导,一不注意就是藐视上官,恃才放旷,只能打起精神,勉力应付。   这种情景一连持续了好几天,在一群叔叔大爷甚至爷爷辈儿老男人的柔情攻击下,林卓深受毒害,身体各项机能全面退化,充满灵性的棒小伙儿,已然面目呆滞,宛如智障。   “公子,咱们该去接客了,这里转弯,往前走,注意脚下”林松搀扶着林卓,边走边指路,那叫一个殷勤。   “走吧,接客是上天赋予的神圣职责”林卓心灰意懒,懒得收拾他,咱只是暂时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还没有老年痴呆。   “公子,公子,快着点儿……呼哧呼哧”林鹤从大门口跑进来,着急忙慌的。   林卓眼睛一立,就待火,本公子去见他们都是情面,还待催单的,要不要脸。   “公子,外头有公公来传旨,快着点儿,更衣,接旨哇”林鹤使劲儿摆了几下手,把气喘匀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指着门口,总算把话说清楚。   林卓瞟了他一眼,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衰样,摇了摇头,接旨,多么寻常的事儿,用得着大惊小怪的么。   林松也狗仗人势,觍着大脸,冲林鹤直摇头,跟在林卓屁股后头去伺候了。   “……翰林院修撰、提调中央军大臣、海军大臣林卓,前因虚言构陷,迭遭贬官,而今真相廓清,板荡识得诚臣,特命官复原职,仍未詹事府少詹事,加封太子少保,正二品衔,赏金万两,赐田千顷,赐五爪莽龙袍,金络玉带,朕广有四海,富有天下,唯期忠义之士,干略之才,何惜官爵财货,望卿上体朕意,后继奋,肇建成功,再立殊勋”   宣旨的是司礼监大当家田义,这位善于讨巧是出了名的,对林卓更是如此,这种报喜一样的宣旨,端的是好彩头,虽说太后娘娘的旨意,跟他干系不大,但是这时候露个脸,怎得也是一份香火情,对于巩固交情,润滑合作,大有裨益。   “臣林卓,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卓的内心毫无波动,也不想笑,恭谨行礼,又跟田义寒暄,跟往常一样温煦平淡,一丝不苟,毫无骄纵迹象。   “林大人,太后娘娘私下有个口谕,这个……”田义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林卓挥手打下人滚粗,凑近了点儿,“娘娘命您明日穿着赐服,咳咳,全套赐服上殿朝会”   “唔?”林卓略感诧异,大红色的五爪莽龙袍,太高调了吧,那蟒袍他都很少穿的,而且皇家赐服虽然都能穿,不用供着,但是也没有强逼着穿的说法,“这当中可是有什么说头?还请公公教我”   “……这个”田义面露难色,又凑近了点儿,才很隐晦地提醒,“倒也没有什么,林大人,太后娘娘君恩深重,您,是大大有福之人呐”   林卓并不能理解,他看着田义支愣着有味道的手指,很执着地指着他的里衣,眼神很轻佻,很引诱,林卓脸色一正,用手捧着自己嫩白的胸口,严词拒绝,“还请公公自重,本官的衣服,如同女人,宁断手足,不让衣服”   “咳咳,我的林大人哎,不,不是这件……”田义懵逼,磕磕巴巴解释。   “啊……”林卓大惊失色,捂着裤裆非常羞怒,不要上面的,你还要下面的不成,跟田义相交数年,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公公,太不正经了。   “林大人,别,您别,我说的是这个,这个……”田义总归还是要脸的,顾不得许多,快步小跑,把刚刚赏赐的五爪莽龙袍拿起来,抖搂抖搂,展示给林卓看。   “呃呃……天高地厚之恩,天高地厚之恩,本官已经了然,公公有心,有心了”林卓定睛看去,原来如此,李太后赐的袍服内里别有乾坤,皮质的夹袄,里衣底裤,无所不包,细细柔滑的松江棉布,密密的针脚,竟似全然手工制作,这待遇,恐怕万历小皇帝都不一定享受得到,他下手飞快,几下就把衣服收了起来,黑灯瞎火的事情,不好见光啊。   “林大人客气,客气”田义笑容可掬,看向林卓的目光,又羡又妒。   林卓拍拍他的肩膀,很是同情,这是硬差距,你羡慕不来啊。    第三百七十四章 被李太后支配的朝会   十月入冬,寒风瑟瑟,郁郁佳城,佩紫怀黄。   承天门外,破晓时分,朝官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按品级列队,准备朝会。   平心而论,京官的日子,其实是不那么好过的,明朝的文官集团,节操尚在,冰敬、炭敬这些优雅行贿的名目,尚不能大行其道,动辄千两万两的好处,那是想也不要想,即便有些福利分润和灰色收入,借助手头隐性的权力,搞点儿权钱交易,也是有的,来钱的路子,说实话,大家都不缺,只不过都是泉眼无声溪细流,偷偷摸摸小额度的来几发,量不能太大,次数不能太频繁,一个月一次就是极限了,多少补贴点儿家用,但这点儿外快,跟京师的消费水平一挂钩,土豪分分钟变穷**,外地能开个饭店,京师只够吃碗面,古往今来都是这个操行。所以没有家族财产的,也没有田地商铺的大多数朝官,不管朝会上指天骂地多威风,私下的日子,过得也是一个苦哈哈。   冬季是最无情的,不仅因为它冷,也因为它能直观体现出文武百官的经济实力,很是有辱斯文,这不,大清早最冷的时候,在承天门外等候朝会,有人穿着牛逼闪闪的锦帽貂裘,有人穿着舒适的绸布罩衣,有人穿着笨重的棉袄夹衣,也有人穿着件灰扑扑的破羊皮袄,不知道传了几代的物件儿,远远的都能闻到一股子骚腥味儿,更有人破羊皮袄都没得穿,裹着床破棉絮,啧啧,简直没脸抬头见人,太跌份。   十分要脸的也不是没有,有几个中年官员,到了肾虚的年纪,大冷天儿的,硬是坚挺着,只穿件官袍单衣,冷风里瑟瑟发抖,嘴唇发乌,脑袋都冻轴了,半天反应不过事儿来,人愣是不管不顾,坚决不披破棉絮。   车轮碌碌,两匹通体枣红的高头大马,带着朱轮华毂,车篷一派锦绣,后头还有两个孔武有力的长随,吸引了众多人瞩目,不少文官暗地里撇撇嘴,不知道又是哪家为富不仁的勋贵,也不知为我等定做几身皮裘,必须是奸佞。   “大人,您请”马千乘先从车里下来,伸出手,架好脚踏,恭请林大人下凡,他心中是不爽的,以往数百人马前呼后拥,多威风,现如今只剩下俩护卫,还不能穿迷彩,让他颇觉得了无生趣。   “哼哼”林卓就着他的胳膊下了马车,哼唧了两声,如何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只是这一遭被人暗算,虽说是稽查皇庄触碰了别人的利益深处,但这种人多势众的招摇,也是病根儿,必须得去掉。   “哇……”“啊……”“哦……”   门口的群臣很有默契,看到一身明晃晃大红莽龙袍的林卓,发出了各种各样的惊叹声,然后又很快噤声,这厮目前是有光环的,可以为任何人辅助加血,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心下不免有人哀叹,照这个局面发展下去,又一个杨廷和,啊不,杨大学士是个正面人物,林大人这个幸臣不配,应该是严嵩,对,就是这个味儿。   林卓长身玉立,笑容可掬,懒得管这些人肚皮里打什么官司,一路慢行,拱手致意,寒暄问候,气氛很热络,在中层官吏的方阵,到王用汲、沈一贯等人面前稍微停留,耳语几句,洒然而笑,再往前,到了侍郎小九卿的序列,在何举、郑振声、王家屏和于慎行面前稍事停留,耳语几句,洒然而笑,再往前,就是六部尚书了,如今工部、户部尚书都暂缺,只有四个猛人在,他只跟刑部卿鹘尚书略略聊了聊,冲曾省吾微微点头,就匆匆去了内阁三位大佬面前,给自己的恩师兼老泰山张佳胤行礼问安,张佳胤捋须,面带祥和,很是满意,这么大的风波硬是让他给趟出来了,此儿可托大事。   流程走完,林卓就回身在自己的坑位上蹲下,袖子一笼,双目微阖,一派宗师风范,完全无视了那些有意无意落在身上的目光。   诡异的安静没有持续太久,卯时二刻,钟鼓齐鸣,礼乐歌飞,宫门大开,衣冠禽兽们自左右掖门鱼贯而入。   “田义,宣读锦衣卫和中央军联合查案的题本”李太后刚刚在凤椅上落座,就让大太监头子把今天的重头戏撂出来,视线扫过林卓,丰润欲滴的嘴唇轻轻一抿,放在小腹部的左手,无意识地紧了一下。   “老奴遵命”田义捧出厚厚一本奏疏,很厚实的一叠,清清嗓子,开始照本宣科,“臣锦衣卫都督刘守有,臣中央军右营提督郭应麒奉命入开封府彻查佃户作乱案,其中详实,谨奏如左……嘉善公主驸马都尉许从诚,与绥宁王、仪封郡主及楚王串通,煽动佃户作乱,又暗中勾连中央军左营参将努尔哈赤……开封知府李尤丰参与阴谋,公报私仇,先后暗中杀害努尔哈赤勤务兵及其本人……绥宁王内兄一家为中央军白杆特种兵寻回,以内侄代子不属实,乱宗之事不攻自破……”   “诸位卿家,世上总有狼心狗肺之人,不顾朝廷养育恩情,图谋不轨,世上总有不自量力之人,妄图以螳臂当车,许从诚,不过一介贱民,攀附皇家,还敢得寸进尺,鼓动宗室作乱,罪恶滔天,传旨,夷其九族”李太后没有商量的意思,直接下了旨意,冷酷的声音很犀利。   “娘娘,臣有下情上奏,还请……”林卓不淡定了,嗖的窜出来,他得保住许显纯一条小命。   李太后没说话,瞥了要跳脚的林卓一眼,“许郎中一支忠义,法外开恩”   “娘娘圣明”林卓赶紧跪舔。   李御姐莞尔一笑,惊鸿一现,肃杀的声音漂浮在文华殿上空,“田从义、李尤丰两人无耻下作,附逆为奸,可恨可鄙,着令斩首抄家,宗族之人,三代不得科举”   “楚王胆大包天,无德无能,押赴进京,赐死,楚王封藩除国”   “绥宁王和仪封郡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教训不足,废为庶民,递解进京圈禁”   “周王管教不严,又年事已高,夺爵为庶民,封藩事务由世子代理”   ……   李太后高高站在丹陛之上,威严万端,“此事诚然与造反叛乱无涉,然心怀异志之徒,结党营私之辈,尚且不乏其人,今日判令,绝非定巘,锦衣卫务必严加讯问,无论京师地方,但凡与许从诚等人有所勾结,与外地藩王暗通款曲者,宁枉勿纵,严惩不贷,扫清这些无耻败类,还我朝堂朗朗乾坤”   众朝臣唯唯诺诺,陷入被太后娘娘支配的恐惧之中。 第三百七十五章 臣请辞此职   李太后霸气侧漏,快刀连挥,把佃户作乱事件做了官方了结,噤若寒蝉的文武群臣略微回了点血,朝堂才进入正式的议事步骤。   兵部尚书曾省吾率先出来发表谈话,他认为通政使司对朝廷运转非常重要,这个关键岗位上不能没有能干的人,林卓林大人已经挂上了正二品太子少师衔头,才略超群,主掌部曹绝无问题,正该接任,洋洋洒洒把林卓夸成了一朵花,最后意犹未尽地打个总结,“值此动荡之际,以功臣正人居显位,端和视听,正当其时”。   奏报完,他还颇有意味地朝林卓的地方瞄了一眼,脸上笑意粲然,可惜明珠投暗,林大人仿佛还沐浴在李太后的凤威之中,恭谨如恒地站着,腰背微躬,目不斜视,没有接收到曾尚书的示好信息。   “娘娘,陛下,人事出缺问题,吏部已经有所考量,备选名单初成,俟后会有专折呈上”吏部尚书张四维这时候不能不站出来了,他老人家本不打算在这场太敏感的朝会上发言的,可惜树欲静风不止,曾省吾这厮一个管丘八的,插手到他的职权范围内来了,还死不要脸的拿来做人情,不给点儿反应弹回去,这朝堂,张某人还能混?“工部、户部两部尚书,才是当务之急,通政使的空缺须押后再议,至于林大人的去向,本官认为,还应从有利于政务开展的角度出发,并尊重林大人本人的意愿,强按牛头,殊为不妥”   张四维人老成精,在朝堂厮混了二十几年,左偏右倒的,还能蹲在吏部尚书的位子上稳稳当当不挪窝,岂能没有两把刷子,短短几句话,既撇清了吏部的干系,表明了主导权的归属,又准确捏住了曾省吾的痛脚,还给林卓卖了好,一箭三雕。   “唔,张尚书考虑的很妥当,两部尚书人选应按流程厘定,草率不得,不过,这通政使的人选,诸卿有何看法?”李太后认可了张四维的奏报,但是绕了一圈儿,又回到了通政使的人选问题上来。   这下,内涵就丰富了,众朝臣的表情都生动了起来,这个架势,莫非太后真有意让林卓去干这个搞文案的空头堂官?   于是,有人付诸了行动,再次推荐林大人去干这个活计。   “论及能力才干,林卓接任通政使,确乎不存在问题,可还有其他人选?”李太后没有直接拍板,而是面带笑意地问了句。   这下,内涵更丰富了,众朝臣略懵逼,这是几个意思,是让他上还是不让他上啊,还得挑个人出来陪跑打擂,搞搞特色民主?   没摸清李太后的底细,大家都没有轻举妄动,要是压错宝,白白掉了颜面,还得罪人。   “娘娘,陛下,老臣以为,通政司经历司主事迟罗云,政治立场坚定,大局意识强,又久在通政司历练,内外业务精熟,虽位分稍低,但年资足可弥补,可超擢接任通政使”这是内阁次辅张佳胤,他提出来的人选,是七老八十的五品官迟罗云。   文华殿一时骚然。   “扑哧……”有人甚至忍不住笑喷了出来,多数朝臣都在心中腹诽,就算是护犊子,也没有护成这样的,太过了,提溜个这种货色出来,跟林卓竞争,十个捆在一起也争不过好嘛?啧啧,太心机了,下面怎么整,该投票pk了吧,迟罗云怕是要成为第一个廷推票选上,票数直接挂零的倒霉蛋。   不管下面蠢蠢欲动,李太后却皱了皱眉头,心气儿不顺,她是真有心让林卓当通政使的,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独立衙门的当家人,手里有印把子,怎么也比当副手好得多,但张佳胤出了迟罗云这张牌,就把场子弄尴尬了,在皇庄稽查的阴谋中,迟罗云没有附和田从义,某种程度上,对林卓是有恩的。即便廷推pk掉他,名正言顺,但恩将仇报的名声,却也不太好听。   林卓这时候不能不站出来发表意见了,他的意见跟张佳胤一致,还是打的酬功的主意,继续韬光养晦,不肯冒头,于是,很发自肺腑地表态,“娘娘,陛下,臣以为,通政使一职,虽然职责琐屑,却影响颇大,如田从义之流,也能遗祸无穷,务须忠诚正直、心性高洁、行事端方之人,才能担当,以充朝廷耳目,迟罗云久经考验,业务与品行均无可挑剔,是当然人选”   “唔,既如此,那,就让这个迟罗云,当通政使吧”李太后掂量了一下,没有冒险强推,妥协了,下旨意不复先前的铿锵有力,甚至有些懒神无气,暗地里白了林卓一眼,没有上进心的男人,再有本事,也都是白搭,哼,想着想着,心里又不禁苦笑自嘲,林卓要是在官位上太上进了,恐怕她又该睡不着觉了。   “哎……”百转柔肠,一声苦叹。   “臣领旨”张四维出来领了差事,瞥了脸色深红的曾省吾一眼,有些幸灾乐祸,拍马屁送人情,那是个技术活儿,你当老夫这种润物细无声级别的高手,是随随便便就能修炼得成的?太年轻。   尘埃落定,竟是迟罗云上位,朝廷上下很多自以为看穿的老司机都翻了车,咂摸半晌,才恍然大悟,林大人就是敞亮,有恩必报,连到手的顶戴都能分享出去,真是朝廷里最可爱的人,也有不少人暗自羡慕迟罗云,这老倌儿真是走了****运,一脚踩对,可就是平步青云。   “娘娘,陛下,臣为礼部左侍郎,政务繁重,渐渐力不从心,请辞去詹事府詹事兼职,专司部务,建议由少詹事林卓递补接任詹事一职”郑振声这时候出来了,不就是找地方放林卓么,他直接腾空坑位,让林卓在本衙门晋升,总该没有问题的。   “哦?既如此,诸卿可都赞成?”李太后显然是个官迷,闻言眼睛亮了一亮,对郑振声有坑位就给,没有坑位就创造坑位的行为非常赞赏,一句可都赞成,赤裸裸暴露了她的立场。   “娘娘圣明”众朝臣哪还有话好说,趴在地上,谀词潮涌,使劲儿拍马屁。   李太后面有得色,瞟了一眼撅着屁股的林卓,小女儿一般微哼一声,颇为傲娇。   “臣叩谢娘娘,陛下天恩”林卓有些哭笑不得,他预想中的氛围,不是这样的,现在佃户作乱的事情已经了结,他要干一件大事,氛围应该悲壮一点,萧瑟一点。   “娘娘,陛下,经过两期演训,中央军三营分制、宪兵纵队、特种兵总部均已磨合完毕,进入正轨,三期训练之后,中央军规模控制在三十五万,其中二十五万分派驻扎各个关隘要地,包括特种兵在内的十万留驻通州,拱卫京畿,备做机动之余,负责后续兵员更补训练,一切规制已然大成,只需照章办事即可……”林卓第一次公开介绍中央军的内情,语调沉稳坚毅,男中音磁性浑厚,并无异常,但是谁都感觉得到这些话里面的味道不对,大殿里开始聚集不祥的气息。   李太后是最敏感的,她几乎已经知道林卓要干嘛了,心里一阵酸一阵苦,林卓早前就跟她打过预防针,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震动,鸵鸟心态,试图拖过这一阵,于是她就打断了林卓的话音,强行插入,“中央军成效斐然,林大人提调运筹有功,还须再接再厉,不得骄傲忘形”   李太后满含期待地看着林卓,甚至有些可怜巴巴,让林卓平淡如水的脸上闪过一抹苦笑,他还是摇了摇头,继续自己的步调,“……娘娘,陛下,中央军提调大臣,总揽中央军遴选、调派、训练和给养,是因中央军初生,须强力支持之故,如今,中央军已蔚然茁壮,堪称国之锐士,提调大臣职务,业已完成使命,其兵权过于集中,不应常设”   林卓稍稍抬高声调,铿锵有力,“臣请辞此职,以为后来者戒”   文华大殿,鸦雀无声。   第三百七十六章 许显纯的霜之哀伤   文华殿里,只有站在最中央的林卓面色平静,其他人或惊愕,或激赏,或困惑,或释然,不一而足。   但是对李太后来说,这个早朝实在太漫长了,她静静地瞪着御阶五步外的林卓,嘴巴几番开合,却说不出话,她曾不再信任男人的承诺,但这个男人,却从来都是言出如山,没有跳过一次票,但这种言出如山,又让她难堪心疼到极点,难以自已,自己做得了太后,却终究负了真心人么?她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地点,眼睛里的复杂淤积,晃开去,又淤积,难以描述。   “林伴读,你不管中央军了,谁帮朕管呢?”万历小皇帝本来心不在焉地偷偷打盹,这孩子的懒癌病已经越来越深,不放过一切可以放松身体的机会,加上饮食很有保障,横向发展的趋势不可阻挡,这会儿察觉到异常,才突兀出声。   “陛下君临天下,忠勇之士多如过江之鲫,当道诸公胸怀锦绣,朝廷自有法度,没有提调大臣,可以集体领导嘛”林卓心中暗自撇嘴,这小破孩儿总是无意中为自己挖坑,都说了提调大臣不能常设,还问让谁管?谁管都是坑,他只能用话术偷换概念,直接把提调大臣给弄没有了。   “也罢,也罢,中央军干系重大,如何运转,应从长计议,林大人,且先辛苦辛苦,代管一二,待时机成熟,再,再交还军权吧”林卓跟万历小皇帝小小地过了一招,李太后才又清醒过来,看了眼胖儿子,有些歉疚,也有些失望,出声把主题兜了回来,话语间隐隐带着乞求。   “臣遵旨,臣且代管一月,做些铺垫,平稳交接”林卓直接给出了时间刻度,显示出他的交权,不是客套,是真心诚意的,他还加了码,“另外,臣蒙娘娘、陛下隆恩,得享司命卫队四百余人卫护,如今朝野清平,卫队规制过大,太过招摇,如娘娘、陛下俯允,臣请将司命卫队递交入中央军,返回特种兵建制”   “放肆,林卓,你,你……”李太后终于受不了了,突然拍案而起,怒气大作,指着林卓破口大骂,“皇家恩典,岂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莫不是你还要把本宫赐下的袍服器物一并还回来不成,你,太不知好歹了”   “臣有罪,娘娘息怒”林卓只能跪地请罪,心中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阵尴尬。   李太后自然也察觉到了林卓的表情,心下掠过一丝笑意,无良地想到,若是本宫现在命他归还赐下的五爪莽龙袍,他可就要裸奔了,哼,有本事就裸奔去。   “臣,不敢有任何不敬之心,只是忧虑物议,有损皇家清名,而且人,的确太多了,不如臣留下……”林卓磕磕巴巴解释,隐蔽的摸了摸腰带,内裤怎么说都要给留一条吧。   李太后嘴角悄悄翘了一下,旋即敛去,做了决断,“留?你想留就能留?哼,就这样,司命卫队全员调入宫禁,充当近身侍卫,给养粮饷由御马监分派,不受锦衣卫管辖”   “呃呃……”林卓懵逼,他本来想的是把司命卫队塞进特种兵,让马千乘跟他的小女朋友秦良玉能够不再异地恋来着,这下可好,直接整进宫了,但他也没辙,总不好蹬鼻子上脸,“臣,叩谢娘娘恩典”   他在这里不情不愿,殊不知这份信任,让无数吃瓜朝臣又羡又妒。   “还有没有奏本,没有就散朝”李太后傲娇的翻个白眼儿,冲着呆若木鸡看大戏的众朝臣发问,语气里的不耐烦谁都听得出来。   可惜,即便知道太后娘娘心情不好,何举还是要冒出来一次,“娘娘,越南新任使臣阮呈寽抵达京师,呈上贡品国书,祈求大明天兵协助剿灭黎氏叛逆”   “阮呈寽?跟越南国王阮呈祝什么关系?”李太后强自按捺,朝政还是要处理的。   “阮呈寽乃是阮呈祝胞兄”何举门儿清。   “原来如此,既然越南王族近支来人,朝廷还是要给个面子”李太后微微正色,在朝廷里扫了一圈儿,“本宫就不见了,请申时行阁老代为设宴招待,告诉他,越南要是再不安分下来,静听王化,本宫就要召见黎氏族人,重整越南河山”   “臣领旨”申时行出列接下差事,心中腹诽,这李太后重整河山上瘾了,整完大明的,还要帮忙整越南的。   朝会散去,李太后风姿蹁跹,袅娜而去,京师之中,已是一片腥风血雨。   田从义、许从成两家的族人,枝枝蔓蔓,牵连的人数以百计,林卓第一次看到京营三大营之中的所谓三千营,都是些降服的蒙古鞑子后代,粗鲁不文,毫无人性,不像是军人,更像是地痞流氓,一群杀才,虽明知他们都是奉命行事,但是看到他们肆虐****大明子民,施虐取乐,惨叫嚎啕声和他们残忍的笑声混杂在一起,让林卓心中愤怒的小火苗乱窜。   他走出马车,站在车辕上,随从三两只并不多,但是大红的五爪莽龙袍,必须不是一般人穿的,他叫过三千营的领队军官,“罪臣家眷,虽不为无辜,仍不至折辱,京师朝廷重地,首善之都,外藩汇集,行事还须留有分寸才好”   “是,大人”那军官眼珠子胡乱转悠,一脸谄媚地应是。   林卓点头,马车辚辚而去,目光侧后一瞟,那军官犹自揪住一个少女无情蹂躏,变本加厉,把林卓的话,全然当了耳旁风。   林卓闭上眼,深深吸气,他制止了马千乘去寻麻烦的打算,颇感无谓,这些人只是爪牙罢了,真正的根源是自己,是政治,这正义春发的,做了****还要立牌坊?心头有些警醒,这次是自己胜出了,要是自己败了,自己家人,怕是也难以逃脱厄运。   这条路,踏上来了,就不能回头,走出去了,就只能胜,不能败。   林卓回到南熏坊赐宅,先去看了可儿和耿小妹,两个孕妇都已大腹便便,家里上上下下都围着转悠,可儿还有一个月多点儿就要分娩了,家里早早就准备了足足五个稳婆产妇,都是资深的那种,连专门坐月子的屋子都准备好了,那叫一个乌漆墨黑不见天日,在林卓的强烈抗议下,才算开了两扇小窗通风。   在后院漫步转悠了一会儿,漫无目的,走到了安顿许显纯母子俩的院落。   林卓唯一迟疑,看看身后跟着的妍儿和瑾儿,还是走了进去。   他没有隐瞒,把许从成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他那些族人不可描述的下场。   许显纯的母亲微微颤抖,眼角红润,却没有哭,这是个坚强的女人。   “大人,此事可会对亡夫声名,对我儿前程有所干碍?”   她问出的话,让林卓心头微暖,相夫教子,相夫教子,说来简单,做起来难,这位许夫人是可敬的,“不会,许郎中-国之忠良,显纯忠良之后,与那些事没有瓜葛,尽管放心”   “如此便好,多谢大人回护”许夫人盈盈拜倒,她很清楚,世间不会有理所应当的事情,没人挡风遮雨,她们孤儿寡母有没有人记起还两说,又怎能免死脱罪?   “夫人免礼”林卓示意妍儿把许夫人搀扶起来,转而看着五岁的萝卜头,“显纯呐,你我师徒名分已定,为师会教导你,帮助你,你年岁虽小,却已是一家之主,可有志向?”   “恩师,我要像爹爹一样,做忠臣,把那些奸臣和骗子,都净化干净”白净的孩子,口出大言,却别有志趣。   林卓微诧,转而浮出笑意,“很好,你们这个小院儿,人手少了点儿,回头让大管家多派些人过来”   “是,公子”瑾儿脆脆应下,看出心爱的公子对这母子俩印象很好,就歪着脑袋凑趣儿,“显纯少爷这个院子还没有名字呢,叫着不方便呢,公子要不就给起一个”   “这个院子,就叫,霜之哀伤”林卓定定看着许显纯,父亲之名,家族之耻,寡母之望,小小的人儿,要背负太多。   第三百七十七章 越南的忠诚与利益   在这个冬季,中央朝廷的权威以极度冷冽的方式,吹过大明王朝各地。   中央军三支特种部队朝发夕至,强力掌控了开封和武昌的所有宗室,秦良玉等带队将官无视一切,敢于扎刺儿的,直接痛下辣手,武昌还好说,楚王造反的罪名,被除国赐死,那边儿的宗室都提心吊胆,逆来顺受,任打任骂,最怕的人,是奉国中尉朱华坻,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直接自挂了东南枝,当然,有人说是别人帮他挂的,但毫无证据,其人上蹿下跳,害人害己,也算罪有应得,自然无人深究。   开封就不一样了,宗室们的傲气都还在,乱宗的罪名没了,佃户作乱那点儿事,有错也只是绥宁王兄妹俩,碍着咱们什么事儿了,凭啥来个小矮子女将军跟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模样要不是穿着中央军制服,连盔甲都未必撑得起来,有几个将军、中尉的,一阵吵吵,就是不服,秦良玉有令在手,咱能动手就不动嘴,全都扣上个心怀怨望图谋不轨的罪名,挥手就下令把那几家宗室满门抄斩,清脆的火枪声传遍街头巷尾,杀得开封古城战战兢兢。   转眼十几天过去,京师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菜市口层层泥泞的血迹,被厚厚大雪覆盖,掩盖掉了肃杀的气息,刑部跟锦衣卫联合出动,涉及到许从成案件的官员被清扫一空,京师的动荡也渐渐告一段落,文武百官缓过了劲,故态复萌,该胡搅蛮缠到处弹劾的,照样到处弹劾,该抠抠搜搜捞外快的,也都照捞不误,眼看要到年关了,再不挣点儿辛苦钱儿,年关可是难过。   只是有些微妙的变化,可能他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也或许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比如李太后,在朝堂的威望愈发隆重,比如林卓,他是这场逆转胜利的最大受益者,官升一级不说,大块头张学颜的锒铛入狱,让他声势再起,放权中央军也赢得了交口赞誉,虽然中央军还在他手里代管,但是拿得起放得下,其忠贞果敢,无人不敬服。   只是众人都松口大气开始撒欢儿的当口,也有人过得并不快乐。   新官上任的通政使迟罗云,面对案前的三封奏折陷入了沉思,三封奏折来自两个人,一个是中央军的邓子龙,一个是河南巡抚陈令臻,邓子龙是来辞职的,他请求交卸中央军提督职务,调入京师任职,这应当是林卓辞职的连带效应,谁都知道林卓跟邓子龙关系密切,如果林卓走了,邓子龙还在,那中央军所谓的交权就是一句空话,陈令臻呢,连上两封奏疏,揪着绥宁王和仪封郡主不放,奏疏里一二三四五的列着罪名,一个封疆大吏跟个疯狗似的,对两个获罪宗室穷追猛打,也不知道图个啥。   迟罗云站起身,跺了跺脚,紧了紧身上破旧的羊皮袄,定了定神,复又坐下,微不可查地吸了口气,提笔开始整理目录纲要,他如今是正经的一把手,完全不必亲力亲为,但是他干这个干了半辈子,也习惯了。   一行行馆阁体字迹流泻出笔端,第一行,黑体,加大,加粗,“中央军提督邓子龙请卸职入京事”,奏折分派的部门,则是直送内阁,兼送兵部。   某种程度上,通政司的工作应该是极为出色的,通政通政,通晓政事嘛,所有的奏疏只要入了通政司,用不了三两个时辰,就能传遍京师官场,这个通的功能,得算是登峰造极了,邓子龙辞职的消息,自然也不例外,甚至,传播的更快更高更强。   这段时间,林卓一直请假在家,陪着可儿休产假,今天他又迎回了外出十余天的惜月,一家人其乐融融赏雪、吃羊肉锅子,逗逗高葵,教教许显纯,此间乐,不思朝堂。   当然,如果惜月屁股后头,没有跟着不速之客,林卓的心情肯定会更好。   “林大人,久违了”阮呈寽看着一身便装,轻袍缓带的林卓,躬身行礼问好,神色有些迷惘,犹记得初见时,对方不过是个小小举子,虽则能操纵一隅之地,他也并未觉得有多了不起,不过是仗着师承长辈,一个出色的二代罢了,只是如今,三年过去,对方已然是天朝朝堂的重量级人物,正二品大员,更要命的是,他指挥下的海陆两军,遥遥呼应,硬生生几乎掐断了越南一国的生机。   “大王子,啊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护国公,这个爵位,啧啧,令弟也是有心”林卓不怀好意,见面就挑拨上了。   “林大人,海军的港口也修了,征用的民夫粮草,越南都没有二话,一个混乱的藩国,不符合天朝的利益”阮呈寽没有搭茬,直接开门见山。   “护国公,你说得很对,藩国的混乱,事实上削弱了天朝的整体实力,天朝并不乐见,但是一个首鼠两端,不知忠义,心怀异志的藩国,越混乱,就越符合天朝的利益”林卓也不含糊了,直接刺破了越南的伪装。   “大人,越南并无二心,只是自有国以来,一向独立于外,又曾与天朝有过不愉快,尚需时日扭转政局民心,还请林大人代为陈说,宽贷一二”阮呈寽说得很恳切。   “呵呵呵,护国公说笑了”林卓笑了,伸手示意了一下,请他喝茶,神色却忽然凌厉,“天朝一向仁义,岂会逼迫藩属,这不正在给越南时间嘛”   “呼……”阮呈寽深深吸气,脸涨得通红,真真是无耻,正在给时间?给得越久,打得越烂?“林大人,从呈珍那面论起,你我是郎舅至亲,从蜀中那边论起,你我也曾同袍,如今越南兵连祸结,您,于心何忍?”   “呵呵呵,若不是因为怜星,你以为,你还能到这京师来?”林卓看着开始打亲情牌的阮呈寽,心中有些不齿,“当初有约,大明助你们复国,越南永为臣属,你们却再三违约,阳奉阴违搞小动作,怪得谁来?”   咯吱,书房门开,怜星捧着一个漆盘,上面是些蜜饯零嘴儿,林卓素来不喜的,她此来显然目的不纯。   “大哥,二哥真的想称帝?”怜星放下托盘,直截了当问道。   “越南,安南,本就是自成帝系……”阮呈寽踌躇片刻,并未虚言相欺。   怜星咬着嘴唇,眼眶一红,无言。   “护国公,请转告越南王,黎氏之乱,大明已有秦邦屏所部志愿军救援,并无其他出兵计划”林卓看在眼里,脸上阴霾密布,“记得提醒他,若他只在对他有利的时候选择忠诚,那我便会让他知道,唯有忠诚的时候,才会对他有利”   阮呈寽脸色变幻良久,才长叹一声,打算离去。   “且慢”林卓又叫住了他,看在怜星的面上,他也不能再让阮呈祝胡作非为下去,“看在怜星的份儿上,别说我没提醒你,来年开春,预料会有西夷大舰队来大明海域,聪明的,离远点儿,别去沾染”   阮呈寽猛然转身,林卓却忙着安慰怜星,没有搭理。   第三百七十八章 统治者的本能 ?  紫禁城,养心殿,殿外除了田义田公公两年如一日坚守放风岗位,又多了马千乘,司命卫队入宫,改了名字,变成了御前侍卫,主要在乾清宫、奉先殿以及内书房等太后、皇帝活动的区域巡弋岗哨,他们的军装没有太大变化,仍旧是深绿,只是衣袖上的深红色条纹换成了亮黄色,非常扎眼。WwW.⒉   室内,孤男寡女,形影相对。   李御姐穿着艳丽的宫裙,端坐在御座上,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贤淑贞静,非常的母仪天下。   林卓躬身站在座下三米外,神态平和,恬淡自然,身上穿着正二品的大红色锦鸡袍服,只是那两只锦鸡有些怪异,似乎瘦弱了一圈儿,也有些不匀称,有的地方很肥,有的地方很瘦,山寨的气息非常浓郁。   李御姐看不够似的,上上下下打量,眼睛一直移不开,却不开口说话。   林卓只能老僧入定,由着李御姐用**辣的视线非-礼他的全身上下,心里面想着热热闹闹的家里人,他的官路历程无论是上还是下,都太过陡峭,悠忽一下成了官场底层芝麻官,嗖的一声又成了詹事府一把手,太子少保,家人渐渐麻木,也放弃了挣扎,当成啥样算啥样吧,人好好的就行,小高葵年方六岁就能识别各个品级的刺绣补服,也算是林卓这个当爹的功德无量,只是不能买断工龄辞官回乡,让林泰来老先生有些失望,他怀念蜀中乡下的小山村,在那里,他是个走路带风的男人,那些流血流汗钻山挖地,为一家人找吃食的年月,是他逝去的青春。   “邓子龙辞官,是你授意的吧”李御姐站起身来,欺身走上前,终于开口了,声音稳稳的,不带感**彩。   “臣,哎,哎……”林卓尚未来得及答话,就感觉眼前光线一暗,李御姐的酥-胸非常挺拔,非常骄傲,林卓印象中自己两手才能掌握一边,那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抑或是在梦中,有些虚幻,现在这高高隆起的部位,随着主人的步步莲花,即将撞到他因为躬身而前突的脑门儿上,浓郁的幽香扑鼻而来,林卓只能缩着脖子,极力后仰,脚下也细碎地往后退。   李御姐比林卓矮上一个头,此刻仰着俏丽生辉的脸庞,逼视着他,朝堂上几句话间数百人头落地的偏厚嘴唇微微努起,鲜嫩水润,殷红一点,十足诱人。   “臣不敢欺瞒娘娘,确实是臣授意”林卓很有技巧的一个垫步往后撤了一点,拉开安全点儿的距离,很光棍儿的认账,“邓子龙与臣起自蜀中,同赴京师,又辗转辽东,其人恩义当先,追随情重,与臣几乎一体,他不去职,中央军交权,势必无法顺畅”   “情重?一体?”李御姐盯着林卓,嘴巴里念叨这两个词,咬牙切齿,冷冰冰的,酸味儿浓郁,太欺负人了,老娘都跟你滚过床单了,还你防着我,我怕着你的,说句话都得藏着掖着,隔着好几层,难受得要死,这会儿你倒跟个臭男人一体了,说到一体,都多少日子没合体了?从可儿有身孕,个没良心的第一次提起要放弃中央军权开始,整整八个月了,天呐,八个月啊,狠心的,撩拨了人家又扔一边儿不管,真真是个没心肝的恶棍。   李御姐突然而来的愤怒情绪和隐隐的敌意,让林卓摸不着头脑,以为她对自己有党羽不满,赶紧做了补充,“娘娘,邓子龙其人虽骁勇善谋,终归少了历练,可安排在都督府中任职,也可安置在锦衣卫中调用”   林卓话说的隐晦,意思很明确,随便找个地儿搁着就行,闲职就可以,咱不要权。   这话听在李御姐耳里,却更给气得奶疼,林卓的谨小慎微,让她的心跟被毒蛇咬似的,一阵痛似一阵,飘着嘲讽的口吻,转过身,俊俏的面容痛到扭曲,“哟,不用给他个交代?”   林卓心中电闪雷鸣,眉头皱得紧紧,这是几个意思,女中尧舜还不满意?罢了罢了,“娘娘容禀,马千乘走后,臣身边人手缺乏,若是娘娘允许,可以让邓子龙,啊,还有耿二力,回我府中行走,呵呵呵,娘娘,您给开开恩呐”   林卓在努力地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脸,既能示好,仪态和敬意又分毫不差,京察、承天门、皇庄稽查,一连串的事情过后,在他心里,那个有几夕露水情缘的李御姐,早就无影无踪,剩下的,是个博弈和合作的对象,女中尧舜李太后。   李太后的背影一滞,缓缓转过身,绷着面孔,又走回到林卓面前,仰着脸,两串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落,“从上次你辞官以后,我就说过,再也不会疑心你,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信过我?”   画风转变得如此突兀,林卓手忙脚乱,半天才把焦距跟李太后对上,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娘娘,您掌国理政,不是一个人,也并不属于自己,臣也毫无妄念,不敢奢求”   李御姐闻言,猛地伸手拽住林卓的前襟,这一动,泪水滑到鼻梁上,亮晶晶的,踮着脚努力跟林卓的视线平齐,脖子上的青筋隐现,“什么是妄念,什么是奢求?”   林卓直视着李御姐,索性把话说开,“蒙娘娘宠信,是臣的福分,但臣不会以娘娘的情分,为自己谋私利,臣之行事,处处以制衡为要,从不敢损害娘娘和皇家的利益……”   说到这里,林卓摊了摊手,“臣如今,不说声名狼藉,也是誉满天下,谤满天下,早不是正人君子了”   “是,我知道,你不信我是对的,要不是你又放权,又是自污,还总是自找麻烦,我肯定还是会疑心你的”李御姐踮着脚,腿有些抖,却不肯放下,伸手攀着林卓的肩膀,句句自肺腑,“我知道这不对,但是我总是做不好,有些时候会下意识保护你,有些时候却又要琢磨着设计你,捧杀你,让你只能依靠我,我做不好……”   李御姐连连摇头,眼眶都哭红了,“我不是个好女人,我做不了好女人”   林卓从肩膀上取下李御姐的两只手,合在一起,捧在自己手心里,将两人的距离微妙地隔开一些,“娘娘,这是本能,您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统治者”   李御姐看着近在眼前的林卓,却觉得他远在天边,耳中仿佛盘旋着响起他送给自己的那歌,“……你,头也不回的你,展开你一双翅膀,寻觅着方向,方向在前方,一声叹息,将我一生变凉……”    第三百七十九章 你为啥尿我 ?  邓子龙的辞职奏疏被批准了。WwW.⒉   内阁和兵部都一言未,司礼监原折上呈,李御姐亲笔朱批,只有一个字,准。   邓子龙的接替人选,星夜前往通州赴任,邓子龙完成交接,又星夜入京,直接住进了老林家,对后面的工作安排,全然不上心。   于是乎,林卓身边的保镖,走了马千乘,又来了邓子龙,啧啧,级别倒是越整越高了。   他今儿个出门,邓子龙就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虽然心里想着二人世界,但是还是不放心安全问题,带了四个亲兵,四个护院高手,对曾经风光无比的林大人来说,这已经是轻车简从到了极致了。   他的目的地,是宁安大长公主府,风声过去了,事件平息了,闹也闹够了,这个任性的轻熟公主,总算想起来要跟宽宏大量的受害者见一面。   是要道歉呢,还是道歉呢,还是道歉呢?   林卓坐在暖和的马车上,嘴边微微翘起,毋庸讳言,他对宁安很有好感,无论是外貌体形修养还是浑圆的臀部,都非常符合林大色狼的审美观,咦,好像说了点儿奇怪的东西,时不时欣赏一下,偶尔会个面,聊个天,林卓内心深处是非常欢迎的。   皇庄的事儿虽然闹腾得剧烈了点儿,差点儿把林某人埋进去,但也不是不可原谅,相反,宁安的可劲儿折腾,让林卓有种奇特的满足感。   “啧,这是有点儿犯贱的意思?”林卓有点儿担心地搓了搓脸,在大明待久了,各种变态多少都遇到了一些,会不会有属性点加到抖m上面去了?   宁安大长公主府很大,后院儿也很大,露台也很大,还很高,很冷,林卓在公主府管事的示意之下,带着邓子龙往上面爬,劲风拂面,凉意透骨,林卓有点儿蛋疼,金枝玉叶的,摆架子很正常,但讲讲道理,你应该理亏的好不好,林卓渐渐对宁安的道歉不抱期待了,皇家的人,想找个懂礼貌的,可真不容易。   让林卓稍稍安心的是,宁安没有丧心病狂到在露台上跟林卓坐而论道,而是在更高处的阁楼里,又是一个指路的管事,笑眯眯伸手,请君上楼,又伸手,随从止步,把邓子龙给拦下了。林卓仰头看看大概还有两层楼高的阁楼,心中不禁腹诽,见个面,这个麻烦劲儿的,阁楼也好,至少是四面有墙的,扛风。   顺着逼仄的楼道,沿着纯木质的楼梯,林卓拾阶而上,心绪渐渐平稳下来,没来由地觉得,会有幺蛾子出现。   上得三楼,转过红木轩窗,两扇门户大开,林卓没有多想就迈步而入。   “哎,哎哎,什么情况?”林卓刚刚进门站稳,房门就被关上了,视线一暗,一道雪白的影子扑面而来,环住脖子夹住腰,黏在他身上,珠玉满怀,馨香四溢,林卓给吓了个够呛,赶紧要动手推开,触手处滑滑腻腻,温软一片。   林卓定了定神,适应了光线,伸手把藏在胳肢窝的脑袋拔出来,黑如瀑,雪腻一片,正是女儿家冰肌玉骨,瘦削的瓜子脸红润如血,薄薄长长的嘴唇像极了安吉丽娜朱莉,桃花眼紧闭着,睫毛颤动,全身都在抖,“公主?你,这是,这是为何?”   听到林卓问,宁安鼓足了勇气,睁开眼,秀丽的脑袋一扬,很笃定,“你是喜欢我的”   林卓哭笑不得,连哄带骗,“公主,有话好说,我是喜欢你,但是是穿着衣服的你,不是光着屁股的,来来来,咱先把衣服穿上”   “你承认了,我不”宁安形似八爪鱼,欢脱地缠住林卓左摇右晃,就是不肯下来,**裸的公主摆在面前,林卓伸手一推,却抓住了两只乳猪,嫩嫩滑滑,片片莹白从指缝间溢出,像是牛奶。   “嘤咛……”原本活泛的大白羊就像是突然中箭了一样,一声娇吟,骨头都被抽调了,四肢绵软,眼看就要从林卓身上沉沉坠下,林卓急,赶紧松开手中妙物,变推为抱,伸手一揽。   “啊呀……”又是一声娇啼,林卓的手中多了两团肉丸,满满当当,绵软丰盈,因为要承重,林卓用上了不少力气,五指几乎都陷了进去,拇指边,几茎芳草撩过,麻麻酥酥,两人都是一阵战栗。   林卓深深吸了一口气,满鼻子的馥郁幽香,让他几乎难以自持,毕竟面对的不是摄政的太后,他的防范之心也没那么强,“宁安,听话,先把衣服穿上,皇庄那边儿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咱们得先办正事”   嘴巴里说着,手也不老实地在人家屁股上拍了几下,不得不说,软软弹弹,手感好到爆。   “我,我没劲儿”宁安非常委屈,全身上下都抹上了一层玫瑰红,肩头上的小颗粒分外可爱。   林卓看着眼前的软妹子,谁能想到不久以前,她还在跟自己远程斗法呢,埋下头,在她脖颈上略略一印,就抬起头,“我来帮……唔唔……”   林卓的挑逗遭到了报应,被亲了个激灵的软妹子,跟个小老虎一样扑过来,用力叼住林卓的嘴唇,小舌头着急忙慌的跟上,乱七八糟搅啊搅的。   玩儿这个,林卓还真没怕过谁,当初被庇阳经支配,不能真刀真枪,前戏大-法是白练的?   良久,宁安连续剧烈地颤抖,逃命似的把嘴巴抢回来,趴在林卓胸膛上气喘吁吁回血气,林卓却有些懵逼,因为他感到裤腿上微微一热,分明是被尿了的征兆。   宁安回过神,睁开梦幻似的眸子,看向林卓,又顺着林卓的视线,现了自己的馈赠。   “呀……”不能活了,宁安全身的力量满格,扭着丰腴的屁股,小腰连摆,几下跑到内室,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这个阁楼明显是新布置出来的,一应器物,都是新的,布置得非常温馨,大概是宁安为自己预备的洞房吧。   “咳咳,宁安,咱们得好好算这笔账,你派人破坏我查皇庄,支使人弹劾我,这都不说了,你现在又尿我,这是什么意思?这事儿,必须得说清楚”林卓清清嗓子,硬邦邦地说,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被子何其无辜,被宁安带的,簌簌抖。    第三百八十章 皇族理事会   宁安大长公主府,露台阁楼。   宁安与林卓隔着小几,盘膝对坐,宁安衣服虽然穿好了,但是脸上羞红久久未去。   林卓也换了套装束,这个阁楼的衣柜里,他的服饰衣帽,鞋靴袜子,一应俱全。   本来他只打算换裤子的,但是宁安第一次为男人打扮,执意要搞全套。   “你早知道是我?”宁安眨巴着眼睛,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   “知道”林卓嘴角抽了抽,点头。   宁安讪讪然,不敢直视林卓,“你不搭理我,又要查皇庄,那里面有我的份额,我的意思,只是想让佃户闹一闹,让你查不出来,但是许从诚建议……”   “唔,我都明白”林卓没让她说下去,宁安虽然可能有些势力,在宗室也有影响,但没那个算计能力,从朝廷到地方,层层叠叠给林卓挖坑,必须有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给她出主意,从这个角度来说,许从诚顶缸,也是取死有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为什么没有对付我?”宁安好奇。   “我没怀疑过你”林卓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也不想查真相,更不会对付你,有些时候,我是对人不对事的,所有人都得为他们做的事付出代价,包括你……”   宁安悚然。   林卓续道,“……你要一生幸福,用你的笑容,为他们祭奠”   宁安的表情很丑,他被撩到了灵魂最深处,似哭似笑,踉跄几步,扑倒在林卓怀里。   林卓静静拥着她,抚慰片刻,突然出声,“你的徽记很难看”   “不会啊”宁安反应很剧烈,从衣带上取下一枚香山红叶,抬起脑袋就反驳,“红彤彤的,像火一样,很炙热,很有,有激情”   “换了它吧,你以后,不会再需要用徽记来表达激情,相信我”林卓把她的脑袋定住,贴了贴她的脸颊,温润的触感,让两人都很舒服。   保持这个姿势,两人默然了许久,宁安嘟嘟囔囔表示同意,“换就换吧,那我用什么徽记呢,你喜欢什么花?”   “就用白色的百合花吧,它是纯洁、庄严、心心相印的”林卓脑子一抽,就出了主意,回过神想到这朵花衍生出来的名字,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指禅什么的,容易教坏小朋友,“唔,这个不太合适,咱们换一个也行”   “不用换,就这个,白百合,我很喜欢,尤其是心心相印”宁安却小手儿一摆,不给面子了,骨子里,这位公主是个单纯的人,“有你时不时来陪陪我,我就可以安生了,也有个盼头儿,这么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挺好的”   “呃呃……也好吧”林卓只能认账,手上又把她抱紧了些,突然想到了什么,“宁安,你很缺钱么?”   “不缺,我有很多商铺,还有很多地皮房产,都在京师外城内,不缺钱,你要用钱么?”宁安默默埋在林卓的臂弯里,沉浸在爱情的宁静祥和之中,像只慵懒的猫咪,连脑子都懒得动。   “我也不缺钱”林卓扯扯嘴角,敢情从古至今权贵们热衷的挣钱生意,都特么一个样啊,他轻轻抚摸着宁安的秀发,“昨日,我收到了内务府的稽查报告,皇庄和皇店,也就剩个壳子,摆着看着多,其实出产全被瓜分完了,而且大头还不在你们宗室手里,都在下层管事人手上,烂的一塌糊涂”   “唔……”宁安仍然提不起精神。   “我就想,趁着这次机会,直接把地方上的皇庄皇店给置换出去,让地方官和地方的宗室去对付这些硕鼠,说实在的,皇家捏着这些有名无实的产业,白惹骂名,一点儿都不实惠”林卓不在意她的反应,继续在那里念叨。   林卓所说的机会,事实上是李御姐在开封和武昌立威的后遗症,宗室藩王们被吓尿了,总觉得项上人头不安稳,个顶个的表忠心,按以往的尿性,他们除了拜寿、贺岁上俩折子,其他时候,音讯全无跟失踪人口似的,如今可不然,奏折跟下雪似的,见天儿不停地往京师跑,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这些土财主们,开始贡献家财了,这风气,一开始了就刹不住,你贡献了,我没贡献,不妥,忠诚度不够啊,你贡献了一万两,我只贡献一千两,不行,我是不是就会被那小寡妇惦记上,赶紧的,得补上差价。   于是乎,地方上有名有姓的藩王们,掀起了一个有趣的攀比风潮。   历史上,李自成作乱那会儿,福王一分钱都不出,天灾人祸了,连佃户们的救命口粮都要抢,因为太抠门儿,连命都搭进去了,可见大明宗室们,是有守财奴基因的,这次能这么慷慨,应该属于大力出奇迹。   林卓有节奏地晃悠着,跟哄小孩儿睡觉似的,“……宗室藩王不是贡献资财嘛,就把他们的矿山、盐井什么的,都给收上来,属于地方官府的也收上来,不白收,用皇店和皇庄跟他们换,直接把它们整合了,统一管理,掐住这些命脉,这事儿,就由你来做”   “唔……啊?我来做?”宁安听得迷迷糊糊,突然就被惊醒了,腾地坐了起来,张大了性感的嘴巴不敢置信。   林卓温和地看着她,不说话。   “我不行的,跟你打架都是他们出主意……”宁安有些难为情。   “你行的,我会帮你,你也有那个实力控制局面”林卓信任有加。   “啊?”宁安苦着脸,随即脑门儿上一个灯泡点亮,她想出了办法,“要不我把玉奴她们送给你,你来安排她们做事吧”   “玉奴她们?是谁啊?”林卓诧异。   “她们是父皇留给我的,有很多消息渠道,也有很多高手呢,玉奴是带头的,可能干了,还有个花奴,只不过她是吃货,不是很聪明”宁安给林卓介绍,兴致勃勃。   林卓听得哭笑不得,嘉靖皇帝是一代权术巅峰人物,给唯一的女儿留下些耳目也是可想而知的,但宁安对自己如此毫不设防,把最大的秘密轻轻巧巧地和盘托出,也让他心生感动。   “宁安,女人呢,不能老是闷着,容易憋出坏毛病……”林卓语重心长开始劝说,刚开了个头,就被宁安赏了一记粉拳,看她红红的俏脸,内涵丰富的小眼神儿,必然是想歪了。   “不是那个憋坏,我说正经的呢,啪……”林卓无奈,在宁安屁股上还以颜色,又继续蘑菇,“咱们家的女人都有事业要做的……玉奴她们就跟着你做事,咱们可以成立一个皇族理事会,把潞王拉进来,让地方的宗室入股……”   林卓悉心传授,什么股份制、兼并、置换,还有包销分红什么的,都灌输给宁安,她的身份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打理皇家的产业,比林卓更名正言顺。   宁安见林卓坚持,也就勉力开动脑筋跟着学,时不时问几个问题,两人一个教一个学,都是劲头十足。   暧昧甜蜜的气氛氤氲散开,恍然便是永恒。   林卓上辈子是个食草男,被动型人格,这辈子也差不多,只是条件好了,有奶主动喂过来罢了,李御姐表现出心机和城府,林卓也同样层层设防,宁安对他赤子烂漫,他也同样地坦诚相待。   讲了一下午课,搜肠刮肚把一个家族控股公司的架子给宁安讲清楚,眼看到了晚饭时分,林卓好生安抚了宁安,婉拒了隐晦的留宿邀请,坚强地打道回府,家里的大肚子婆娘,还等着他喂汤呢。   啧,这种略渣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不出去浪就有隐疾   “师兄,我好累,我肚子好涨,宝宝又踢我了,好难受,我不要走了……”林家肥胖的赐宅里,林卓正搀扶着肚子鼓鼓、脸颊也鼓鼓的可儿,在后花园散步,丫头感觉很心累,别家快临盆的孕妇,都在床上安逸地趴窝等下崽,只有自家师兄,变着法儿的让她动弹,还有一套奇奇怪怪的说辞,什么运动有助于睡眠啊,有助于缓解焦虑啊巴拉巴拉,开什么玩笑,全家上下老小都围着她转悠,呼风唤雨,威风凛凛,连高葵都不敢跟可儿姨姨争宠,要啥有啥,她焦虑个屁啊,更重要的是,这么大冷的天呐。.   但是,冰雪聪明的可儿,肯定不会当面打脸,驳了亲亲师兄的面子,得软抵抗,所以每次林卓摇唇鼓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可儿忽悠着起身出门,然后,走不出三五步,必出幺蛾子。   林卓吸吸鼻子,两手拥着她柔嫩的身躯,非常淡定地看着可儿浮夸的表演,小眉头紧紧皱着,小嘴变换各种形状,扯着嫩嫩地嗓门儿,呜哩哇啦的,手儿在硕大的肚皮上胡乱摸来摸去。   啧,可愁人,半个多月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就那几个动作姿势,都快成套路了。   “乖可儿,不疼不疼”林卓绕到可儿背后,嘴角靠着她的额头,双手环过来,把可儿整个包在怀里,大手覆盖住她的小手,轻轻的游动,可儿就像只猫咪,被主人一摸头,顿时啥都忘了,小肩头拱了拱,安安静静的,嘴角噙着笑意。   “乖可儿,昨天,显纯和葵儿在里面的向日葵地里,现了好几个鸟窝,还有鸟蛋,有鸟妈妈在孵蛋呢,可把那两个傻小子乐坏了”林卓在可儿光洁的额头上喷着淡淡的白气,开始无良放毒,这段时间都是这么斗智斗勇过来的,对他这个成精的狐狸来说,对付毫无机心的可儿,那都是小把戏。   “真的么?”可儿不出所料的雀跃了,雪白的裘毛大氅映衬着晶莹的脸蛋,眼睛亮的吓人,“鸟妈妈也要生宝宝?我要去看看”   “嗯,走吧,就在前面不远”林卓皱眉思索了片刻,无奈地同意了,这个后花园就是萱萱设计师的绿黄白三色设计,松柏、向日葵和桂花,每个颜色之间都有鹅卵石小径,林卓他俩所在的是最外层的桂花小径,从这里绕完圈儿进去,到向日葵小径,兜兜转转找到孵蛋的鸟窝,大概有两三里地。   “唔,这个运动量差不多了”林卓心操的稀碎稀碎,他的小妻子年仅十六,又是头一胎,要过这生产鬼门关,他嘴里不说,提心吊胆可不是一点半点。   因为担心胎儿过大,他还试图限制可儿的饮食,结果以被两位母亲揍得满头大包而告终,只好让可儿多运动,增强体力和韧劲,就这,还被家里四个老的教育了好久,什么不能见风,不能劳累,不能动胎气什么的,林卓硬是顶住了压力,死缠烂打,争取到了宝贵的锻炼时间。   “姨姨,快来看小鸟”高葵脸蛋冻得通红,拉住可儿的小手,狗腿得紧。   “师母,还有鸟蛋呢,鸟妈妈不怕生,也不飞”许显纯就要小心得多了,搀住了可儿的胳膊,也很兴奋。   “呀,好可爱”可儿看着毛茸茸的小鸟,窝在很明显人工制作的巢里,身下压着三只鸟蛋,它很警惕,脑袋不停四处转,眼睛也连闪连闪的,却任由可儿伸手抚摸,也不飞走,只为了它的儿女。   “显纯,葵儿,你们俩记着,不准欺负这只小鸟”可儿被感动了,一时也忘记了疲累,叉着粗壮的腰肢,冲两个调皮小子号施令。   “姨姨,咯咯咯”高葵笑么兮兮,往可儿身上扑,吓得林卓赶紧把他拎到自己身边。   “嗯,师母请放心,显纯会照看它们的”许显纯懂事得多,郑重其事的点头应承。   “好了,鸟妈妈和它的孩子就让显纯和葵儿照料,外头天冷,咱们回房去”可儿的运动量达标了,林卓对道具倒是无可无不可,换了一副嘴脸,哄着可儿回房。   用过精细的午膳,林卓陪着可儿在卧房里歪了一会儿,等到可儿憨憨入睡,他才起身,轻手轻脚出门,往书房行去。   马容和哈虎早早等在那里,哈茗?她最近在锻炼身体,软垫上摆造型的那种锻炼,这也是林卓蛊惑的产物,说是健身多练习体位可以提高受孕几率,虽然骄傲的总攻哈茗公主,羞怒之下,差点儿把林大公子的命根子给揪下来,事后却悄悄闭关苦修,很是上心。   “说吧,今儿个,有什么事情生,这朝堂不能老这么安生下去,我这一请假,朝堂里就安宁下去,多不好啊,整得我像是麻烦制造者似的”林卓嘟嘟囔囔就坐,心头不爽利,这天下怎么能这么和平呢。   “公子,恐怕您要失望了,今日风平浪静,并无他事,绥宁王和仪封郡主入京了,宁安大长公主去探望了一下”马容耸了耸肩,他最近也闲的蛋疼。   “哎?那个陈令臻还在弹劾绥宁王兄妹俩么?”林卓突然想起这茬儿。   “在,很执着,昨日申时,又是两封折子到通政司,还带起了节奏,河南那边,很有些地方官员附和”马容稍微严肃了一些。   “这货不是东西,当初就各种作梗,现在事儿都已经平了,又煽风点火的,巴望着事情再闹大,讨人嫌呐”林卓悠悠然,“你晚点儿去见见王用汲,这个人,必须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是,公子放心”马容有了点儿精神。   “户部和工部的缺,还没有定论?”这事儿在林卓请假前,就已经在掰扯,半个多月了,还没弄清爽,也是醉人。   “争得厉害,就那五六个人选,龙争虎斗啊,还有不少人暗地里接触了属下,大概是连您的主意,都打上了”马容有些嘲讽。   “争去吧让他们,不掺和”林卓无语,能乱成这样,必须是李太后有意放纵的结果,要不然,一场廷推,或者跟内露个口风,表示个倾向性,大家都是老司机,意识很到位的,“哈虎,你那儿有什么情况?”   “咳,有个传闻,公子爷,街头巷尾的,传出来的,不一定靠谱”哈虎不太适应这种坐而论道的氛围,他是个实在人,干活儿的,不让干活儿让开会,他浑身难受,“那个,主要是一些胡同里和画舫上,说您,林郎才尽了……”   “随她们说去”林卓摆手不在意,他不打算再抄诗词了。   “不,这不是重点,都说您,有,有隐疾”哈虎总算把话说完了,长出一口气,很是舒爽,在林卓看来,无比欠揍。   “啪……什么情况?不写诗词,不逛窑子,就有隐疾?”林卓重重拍桌,这什么狗屁逻辑。   “公子,文人风流,文官也一样,家中妻妾有孕,往往都会流连烟花之地,或有纳妾收房之事,您看,大夫人和耿夫人两位夫人都有孕,您,老憋着,不太合群……”马容有些尴尬,出言为林卓解释,普通人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也就算了,作为一个备受瞩目的文化界旗手,出这种常识性问题,跟时尚潮流脱节,略可耻。   可耻?可耻的还是我?   操蛋的,当个好男人不出去浪,就是萎男?   天理何在?    第三百八十二章 别扭的廷议   八卦恒久远,窥探癖,乃是人之天性,如果八卦消息涉及到官员、富人等辈,知名度很高的,有代入感的,再加上点儿喜闻乐见的暧昧花边儿色彩,那必须顷刻间传遍四海八荒,而且保证越传越黑,毫无商量。 .   京师冷风阵阵,时不时下场雪,人都不爱动弹,搁家里猫冬,林卓身患隐疾,那方面已经不行的消息,却跟自己长了腿一样,散播得满城风雨。   林卓很坚挺,在内心深处友好问候了恶意造谣的无聊人士全家女眷,面上丝毫不显,状若无事,继续在家里鞍前马后伺候可儿,照顾耿小妹,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消息不可遏制的传到了自己家里。   晚来天欲雪,林家花厅里,林泰来欲言又止,张婉儿有些喟叹,望着林卓很是怜惜,他的妻妾通房们都是知情的,也只能红着脸蛋儿为难,不好意思解释,难不成,要大鸣大放的跟公公婆婆说,您儿子火力威猛,一口气干俩时辰,不费劲儿?   好在,这尴尬的时候,有个真正的猛士出现了,最近沉迷于练各种姿势体位的哈茗突然出关,当众拍着胸脯,作了个大死,“臭书生,听说你不行了,你放心,姐妹们交给我了,我会给她们幸福的”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花厅里盘旋,众多家人眼神古怪,林卓脸上荡漾起一个很好看的笑容,静静看着明目张胆要逆袭地哈茗,“茗儿,为夫突然有些困顿,扶我起来,到你房里休息休息”   “啊?哦”哈茗被林卓的笑容晃了一眼,浑然不觉得有啥异常,臭书生就会用笑容勾搭人,愣头愣脑地还真敢伸手搀扶林卓,仿佛林卓真不行了一般。   林卓嘴角隐蔽地抽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深深看了哈茗一眼,笑意更是盎然。   不片刻,哈茗公主的房间里,出了很多羞羞的声音。   “呀,臭书生,哪里有金鱼,你骗人”   “啊,别用棍子打我,我错了”   “呃呀……”“不行,我要在上面……”   “啊……”“呀……”“嗯……这个姿势好奇怪”   “呀,捅穿了,还能侧着身子么,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饶了我吧,好夫君,你的茗儿,要,要坏掉了……”   “呀,臭书生,你坏死了,后面不,不行的……”   一声声触及灵魂地尖叫荡漾开去,伴随着啪啪啪的剧烈撞击声。   “呀,你还来……”“臭书生,我跟你拼了……”“夫君,饶了我,茗儿要死了……”   断断续续,一整个晚上,哈茗公主的嗓门儿一直维持在最高调上,喊到最后,已经沙哑,卧房外室伺候的哈韩和哈日,都是怀春年纪,听了一晚上春宫,不免跟着波涛汹涌,到处都是湿哒哒的。   经此一战,霸气总攻哈茗公主,元气大伤,两天没能顺利完成起身下床的动作,再也不敢叫嚣着要跟林卓一决雌雄了。   男女之间的战争,起了个头,就收不住了,余波荡漾,殃及池鱼,连着几天,林卓白天谦谦君子,温柔地服侍两个孕妇大人,晚上就成了色中饿鬼,哈茗这惹祸精惹毛了林卓,就高挂免战牌,倒是把沐焰和清漪两人,还有妍儿瑾儿小贤小婷四个大丫头给坑得够呛,如果以往是夜夜被喂饱的状态,现在就是夜夜被填鸭填到撑爆,早晨起床,腿都合不拢,还产生了强烈的条件反射,远远听到林卓的声音,都会春潮带雨,腿打哆嗦。   林大人啥事都不想管,在家里一边扮演二十四孝夫君,一边可劲儿的窝里横,朝廷却不放过他,李御姐一道口谕,命他进宫参加廷议。   “这位公公,今儿个,出了什么事情,要廷议?”林卓例行刺探口风,他换上了有段日子没穿的正二品官服,胸腹前的锦鸡刺绣已经恢复正常,一对彩色锦鸡活灵活现,上次穿的那件山寨款的,是因为李御姐召见得太急,清漪和沐焰花了一上午赶工出来的半成品,林卓脸大,不觉得有啥,自家婆娘一针一线绣的,穿着咋了?但清漪和沐焰很要脸,直接把那件很羞耻的衣服给回炉了,让林卓微感遗憾,毕竟曾经穿过。   “回林大人,都是那两个尚书缺给闹的,工部左侍郎和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因为点儿小事儿生出口角,越吵越爆,索性在宫门口约了一架,您别说,都有几下子,下手还挺狠,鼻青脸肿的,娘娘震怒,赏了每人十记梃杖,踢出备选名单,下令廷议人选,估摸着,要是达不成共识,怕是要廷推了,林大人太可惜了,要是早两年挂上正二品衔,那也是大有机会的……”这公公年纪不大,也就才到中年,却是个水平极高的话唠,打开了话匣子就合不上,一直嘚吧个不停。   林卓略微蛋疼,大明文官爱好打架,都是惯出来的,十记梃杖,估计还没有斗殴的伤害值搞呢,成本这么低,不打白不打。   李御姐这时候开朝会,大概是觉得火候到了,要收官了,令人费解的是,只是为了这么个事儿,应该不值当的把咱这请长假的也拉去呀,廷议杂七杂八的也有百多口子人,就算是廷推投票,也不差这一票两票的吧。   林卓带着一头雾水走进文华殿的时候,面色惨白,耳朵里犹自嗡嗡鸣响,等会儿廷议完了,一定得给田公公或者王公公打个招呼,下次去哥们儿家里传旨,哪怕安排个棒槌,也别特么安排个话唠来,受不了啊,大半个时辰,嘴皮子愣是没停过。   等到林卓缓过神儿来,只遥遥向恩师行了个礼,李太后就到了,步伐急促,脚步滞重,心情应该不太美妙。   “臣等参见太后娘娘”   “众位爱卿,闲话休提,户部、工部两部尚书虚悬已久,扰的朝堂上下不得清净,张四维,你把备选人等介绍一下,议一下,把人选定了,省的再有人舞枪弄棒,有辱斯文”李御姐果然跟吃了枪药似的,客套不讲,直接上正菜。   “遵照娘娘旨意,以及内三位老的推荐,以考成法淘汰数位之后,备选名单已经初成,计有九人入选……”张四维没有直接介绍人选,而是先说了名单的形成过程,似乎在躲避什么黑锅?   “九个人?”林卓略感意外,按照他的计算,原本六个,打架打飞了两个,只剩下四个才对啊,这不减反增,是个什么情况?共识没达成,反倒扩大了?   “……这九人当中,有功勋卓著之人,有干略群之人,有酒精考验之人,也有威望高企之人,某些标准不足的,也有别的方面出类拔萃,都是一时瑜亮,实在难以取舍……”   得了,张四维说这一大堆,旁的没有,就俩金光闪闪的大字,甩锅。   他这番做作,成功的引起了林卓的注意,到底是些啥人,能让张四维这老滑头紧张成这熊样,磨磨唧唧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太粗暴了   ???“工部尚书人选有五人,原大理寺卿陈浩博,其资历如下……因受到前内阁次辅赵贞吉牵连,革职返乡;南京鸿胪寺卿王越,其资历如下……工部右侍郎郭朝宾,其资历如下……原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卢长池,其资历如下……因勘问犯官存私,遭弹劾去职,工科都给事中曹如山,其资历如下……”   三下五除二,张四维就把工部的五个候选人给介绍了,在文华殿中,也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一来工部存在感本就很低,二来这几个人选谁是种子选手,谁是陪跑的,一目了然,南京的那位和两个已经罢官的,只是充数罢了,最终人选应该是本部的右侍郎和都给事中二选一。   念完工部的,就该户部的了,这个衙门口儿,可不是工部可比,大家伙都打起了精神,目光灼灼盯着张四维,迫切想知道都有哪些人选,站稳自己的立场。   张四维却没有配合他们的觉悟,拉了一个足够长的停顿,眼睛往御阶上瞄了又瞄,见太后始终都没有反应,才用余光扫了林卓一眼,带着些惆怅开始报户部尚书的候选名单。   不知怎的,林卓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有些不妙,有奸人要害本官。   “户部尚书人选有四人,南京兵部尚书方逢时,其资历如下……户部左侍郎吴兑,其资历如下……闽浙总督汪道昆,其资历如下……”前三个,张四维念的很认真,他们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不能轻忽,念完前三个,张四维顿了顿,清了清嗓门,“咳咳,第四人,乃是太子少师,詹事府詹事林卓,其资历如下……”   文华殿骚然,窃窃私语声嗡嗡嗡的,不绝于耳,看内阁老三位的姿势,大概也是第一次听说林卓也入选了,张四维这次的保密工作,做得意外的棒。   林卓自己也大吃一惊,抬头看了看御座上的李太后,只见到一个肩膀挺直的剪影,表情看不真切,心中翻江倒海,这是个什么情况?林卓虽然从不妄自菲薄,但也没想过年纪轻轻就去干户部尚书,他的品级虽高,实权也重,事实上一直游走在传统的文官核心阵地之外,而且前三个候选人,很明显,张居正属意吴兑,张佳胤属意汪道昆,方逢时属于大块头的独行侠,那自己,肯定就是李太后推出来的了,而且还是那种突然袭击的吊车尾强插。   只是想想,林卓就觉得头晕脑胀,一溜德高望重白苍苍的朝堂大佬当中,突然有个二十一岁的小年轻混迹其中,压力何其山大?何况,这也没征求过当事人的意见呐,太粗暴了。   “肃静,肃静,仔细御前失仪”廷议没有押班御史,田义挥动拂尘,尖着嗓子厉声呵斥。   “众爱卿,按制,本宫不预廷推其事,今日破例主持,盖因事出非常,也省去了本宫驳回廷推结果的麻烦,工部五人候选,本宫意下,以熟悉本部业务为上,革职去职官员,未能证实自新者,不宜起复升迁,现在,就请诸位自行写票推举”李太后快人快语,一副随心所欲的架势,直接提溜着群臣让他们投票,话语中轻轻暗示一小下,看上去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臣等遵旨”朝臣都表示您做得对,大家很服气,情绪也很稳定。   几十个小太监端着笔墨纸砚巡游,不片刻,就把一沓选票归拢了起来,捧了回来,交给张四维,在几个御史的监看下,进行了紧张的计票工作。   “娘娘,廷推结果,郭朝宾与曹如山两位大人为先,另三人得票可不计”张四维回禀道。   “善,众卿与本宫所见略同,那就以郭朝宾为工部尚书,以曹如山调任工部左侍郎”李太后当场拍板。   “臣叩谢太后娘娘恩典”郭朝宾和曹如山都出列谢恩。   “平身,望二位忠勤为先,戮力王事”李太后淡淡勉励了两句,转头就双眼精光四射,“在议户部尚书之前,先说说中央军的军权移交事宜……”   朝中大臣都是阴谋诡计里打滚儿过来的,在这个关节上,李太后突然插播广告,说起了中央军交权问题,很多信息就都不言自明了,李太后亲自主持廷议,又把户部、工部分开廷推的用意,大概就是力保林卓上位户部尚书。   无数道目光有意无意向林卓集中,有的羡慕,有的冷笑,有的祝贺,有的哂然,不一而足。   林卓的面部表情管理得很出色,不悲不喜,没有异样,心里却满是有劲儿没处使的悲催。   “……中央军代管的一个月之期已到,林大人高风亮节,断断续续就请了一个月的假,不曾动过一分一毫,操守可嘉”李御姐嘴巴里表扬着林卓,脸上的情绪,却不配合,板着一张脸,冷冰冰的,殊无半点儿欣慰之意,“中央军二十万人,扔在一边不管,终究是不行的,该当如何运作,诸卿有何看法?”   曾省吾是兵部尚书,当仁不让,“娘娘,臣以为,或可照二十六卫亲军旧例,将中央军划归兵部管领,五军都督府协理,以期事权专一”   李御姐凤眼微眯,心中冷笑,要不是成化皇帝土木堡之变,鞑靼兵临城下,于谦趁机把二十六卫亲军收入兵部,皇家又岂会轻易放手,现在又打中央军的主意,本宫深深地呸之,“兵部职责重大,不可轻忽,且中央军给养事宜本就是兵部该管,统调事宜还应另外设法,林大人,你有何见解?”   李太后连消带打,把曾省吾的意见给驳回了,让他脸上泛起了胭脂红,自从皇庄事件,林卓逆转取胜以来,他就过得很不顺,隐隐然有种破鼓万人捶的痛感。   “娘娘,臣以为,中央军为朝廷中枢之剑,不为宿卫,不为城防,扼守要冲关隘,天性长于野战,必须保证召之即来,快反应,其督管科层不宜繁复,亦非个人或部曹所宜染指”林卓很认真地斟酌着启奏,既不能太过指手画脚,又要尽量排除大明要命的官僚体系干扰,他们可是能把永乐大帝的京营祸害成肥猪的存在啊,“臣尝闻,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窃以为,非天子令,不可轻动王师”   “林大人所言极是,那便在武英殿单设一司,本宫亲辖,兵部尚书、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御马监太监十日一会,协助本宫处置中央军军务,一应文书流转,加盖凤印后,方为有效,其他部曹事务,均与中央军无涉,无故插手中央军者,以谋反论处”李太后的表情终于生动了起来,看着林卓也有了点儿温度,他们合作的默契一如既往,“自今日起,解除林卓提调中央军大臣职务”   “太后英明,臣等领旨”朝臣在这种事情上,余地很小,军权毕竟敏感,曾省吾这个该管的大尚书都挨了挤兑,其他人更不必说。   “臣领旨谢恩”林卓的声调有些滞涩,他就此告别了通州的那支天下强军。   “林大人,中央军乃是你一手编练,武英殿的这个新设司,就由你来命名吧”李太后心绪显然也很复杂,眼神乱糟糟的,“久闻你诗书画三绝,入朝之后,倒是没了什么动静,字也由你题写,本宫瞧瞧,是不是林郎才尽了”   “是,娘娘,中央军攸关国防戎机,臣以为,以军机处命名,当恰如其分”林卓微感尴尬,这些乌七八糟的传言,倒是连宫里都有耳闻了,名字嘛,小事情,信手拈来。   “甚好”李御姐点头应允,又火无缝切换了状态,“那么现在,关于户部尚书的人选,请诸卿廷推”   众多朝臣闻言,无不心中腹诽,就算是大家都知道您老人家的心思,能不能来个缓冲,来个遮掩啥的,这也太粗暴了,伤感情呐。         :。:    第三百八十四章 张居正的祝福   “娘娘,臣林卓有下情禀奏……”这眼看就要投票了,林卓赶紧出列,打算把自己摘出来再说,这李御姐实在是有够坑队友,不当选吧,忒丢人,搞不好李太后还会发飙,当选了呢,他还去个屁的两洋,去不了两洋,怎么去东海灭小日本儿,怎么去南海画圈?人生的小目标本来就不多,一股脑儿弄丢俩,生无可恋呐。   “不允”李御姐二话不说,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脆生生俩字儿,就给他把嘴堵上了。   啧,反抗无果,林卓瞬间萎靡了。   “推,赶紧的,快推”田义接收到李御姐的信号,跟赶鸭子似的把小太监们赶得鸡飞狗跳,就差逼着大臣们投票了。   “咳咳,娘娘,廷推结果已出”张四维看着手上的纸飞飞,脸上肌肉抽搐,不知道该叹气还是该庆幸,“户部尚书人选,汪道昆居首位,林卓居次,方逢时为第三,吴兑居末”   这个结果一出来,林卓还算比较能接受,怎么说来着,既能不当尚书,又不太难看,虽败犹荣嘛,肥水还没流了外人田,他自个儿投的也是汪道昆。   但,不开心的人还很多。   李御姐脸上阴云密布就不说了,张居正的气色也黑得吓人,略微往后头扫了一眼,神情虽仍旧一汪深潭,古井无波,但那股子阴冷,能把人给冻成冰棍儿,老夫堂堂首辅,支持的人选却连个远在南京的独行侠都干不过,这面子是给你们地上踩的?这是要失势了么?不行,就算是输,也不能输成这么个难看的姿势,太失礼了。   “娘娘,老臣以为,本轮廷推,结果颇有可议之处”张居正心动就行动,反正太后要力推林卓,对这个结果也不满意,个子又比自己高,此时搞翻案,完全没有压力,“一者因中央军督管之事,张四维大人陈述的备选情形,已经不太清楚,二者组织有些急切,多数朝臣未能深思熟虑……”   张居正说深思熟虑四个字的时候,是咬着牙齿一字一顿说的,还回头看了身后的朝臣们一眼,站在张四维身后的吏部左侍郎刘子淳,成功跟他对上了眼,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大佬,你放心,我已经gt到了你的点位,后面的事情,就请交给我吧。   “张先生所言,大大有理”李御姐看张居正,从未这么顺眼过,连许久没叫过的先生都又出口了,她犯规了,正在看计票统计,林卓得了四十六票,比汪道昆少了七票,他俩合在一起,占了票数的六成多,再搞一次,应该有翻盘机会的,“张四维,你再把四位备选大臣的信息介绍一遍,众卿,要本着为朝廷选材的责任感,严肃认真对待,对于忠心朝廷,屡立殊勋,又有才华的人,要擦亮眼睛,不拘一格,本宫言尽于此”   这票拉的,就连张佳胤都看不过去了,要是汪道昆最终干不过林卓,他还真不好弄,怎么着让别人相信,自己投的是好基友汪道昆,而不是自己的弟子林卓呢?哎?且慢,老夫似乎着相了,既然谁都不信,老夫干嘛要昧着良心做事,忒不光明磊落,话说,卓哥儿这个廷推官的机会,也是挺难得的。   “推,赶紧的,都来推”田义公公又开始吟唱他那很羞耻的台词,张罗着分发选票。   不片刻,张四维手里就又有了一张纸飞飞。   这次,他的脸色很颓丧,他为自己有这帮没有节操的同僚,而感到羞耻,至于自己也投了林卓的事实,他一点都没有心理障碍,看风向,乃是老夫的天赋技能,而且这次老夫又押对了,汝敢不服乎?   “娘娘,此次廷推,结果为林卓居首,汪道昆居次,方逢时、吴兑二人可不计”   不计?张居正面如平湖,胸有猛虎,心中有个暴跳如雷的老汉,须发皆张,凶神恶煞,这是何等之耻辱,廷推中不计的选票,都在二十票以下,老夫的队伍里有坏人呐,必须有人叛变了呐,可恨年年压金线,却为他人做嫁衣,痛杀我也。   张居正心中波涛汹涌,恶念横生,他背后的刘子淳却在自鸣得意,还有谁?能在廷推现场通过简陋的挤眉弄眼,完成至少十几张选票的串联,完美实现首辅大人的布置?话说首辅大人真不愧是高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转向支持林卓,不让张佳胤得逞,还能讨得太后欢心,一石二鸟,格局真是个好东西,本官要学的还很多啊。   林卓,要上位了,他终于要上位了。   张四维话音未落,廷议朝臣已经有了共识,有这个廷推官的资历,林卓哪怕是幼儿园的年纪,也足可以挺胸抬头跟任何人说话,这,就是选票的力量。   “既然众卿家众望所归,本宫就从善如流”李御姐说的很勉强似的,脸上跃动着的喜意,分明是得逞后的愉悦,“以林卓为户部尚书,免其詹事府詹事、内务府总管大臣之职,海外领地司自内务府移出,以汪道昆为殖民地大臣,与六部七卿同列,海军大臣之职,仍由林卓兼领”   “太后英明,臣等领旨”大家伙儿朝拜,李御姐再次以事实证明,虽然手法粗暴了点儿,她能很有效地掌控朝堂,是个不得不服的实权太后。   林卓也很服,他只是简单提过西夷那边的殖民地管理模式,李太后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很了不起。   “娘娘,户部尚书为国之重器,总管天下财赋,权责重于泰山……”林卓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李太后怒气冲冲,“林卓,廷推乃是公论,本宫谕旨已下,你要对抗朝堂,对抗旨意不成?”   “娘娘,臣,臣不是那意思,臣是说,臣需要时间准备一二,才能安心上任,担当重责”林卓被李太后一梭子给顶得够呛,赶紧往回兜,推不掉,怎么着也得请假请到可儿分娩吧,至于两洋,只能再找机会了,好事多磨。   “唔,也罢,准假一个月,年后上任,不得迁延”李太后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货不是想推脱,而是要请假,这点儿事还是得给面子的。   “是,臣领旨,谢太后娘娘恩典”林卓欢脱领命。   君臣和谐的一幕,让文华殿里变得温暖。   当然,张居正首辅也很温暖,他脸上的老人斑都快烧着了,眼睛里火光四溅,看林卓乐颠颠的样子,简直就是十万个不顺眼。   佞幸之徒,哼,老夫真心的祝福你,再也不能人道。    第三百八十五章 可快活么   ???  文华殿廷议结束,送别了李太后的大驾,辅大人张居正也快步拂袖而去。小说WwW.⒉   卿鹘大笑的声音紧随其后响了起来,这个顺天府尹出身的刑部尚书,杀伐果断,不说大理寺卿,就连锦衣卫都颇受挟制,威势越来越足,行事也越的百无禁忌,他拍拍林卓的肩膀,非常感慨,“晦如,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喜可贺,一个月之前,你连降八级,只是个七品官,如今又连升十级,成了部堂尚书,有此非常际遇,晦如非常人也”   “卿尚书所言极是,林大人既有世之才,又有坚韧不拔之志,更兼一身功勋实绩,天生之人,必为朝堂梁柱,可喜可贺”王家屏也快步凑上前,表明自己的嫡系地位。   “正是正是,林大人屡次大功加身,碍于年齿,未能进得六部,行事颇为不便,如今正本清源,还位部堂,正宜大展宏图,我等拭目以待”沈一贯也快跟进,心下有点儿恼,论及嫡系,本官这个御用言人才是名正言顺的第一位好不,抢什么抢。   “哎,沈大人此言不妥,岂有袖手旁观,让林大人一人劳顿之理,我等也该追附骥尾,共同报效才是”相对于隆庆二年的这些后起之秀,郑振声是个老资格了,而且跟林卓也是共患难过来的,不在乎嫡系不嫡系,背着手儿过来,挑起了理。   “老大人教诲的是”沈一贯跟王家屏别苗头,对林卓身边的老人还是很敬重的。   “林大人,恭喜了”曾省吾也过来,拱了拱手,他心情很复杂,跟林卓也经过风雨,临门一脚没把持住,晚节不保,闹了生分。   “多谢曾尚书,同为蜀中一脉,日后还须常来常往”林卓不是个记仇的人,当下释放出了善意,要给人从头再来的机会嘛。   “正该如此,常来常往,林大人今日大喜临门,可要好生庆贺一番,久闻林大人府上川菜一绝,我等也要去叨扰几杯”曾省吾喜出望外,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四维倒是插了进来,厚着脸皮蹭热度。   “也是,也是,晦如啊,本官自主持蜀中乡试后,对蜀中风味常自怀念,这次也该大快朵颐,以偿所愿”于慎行作为林卓的乡试座师,拈着胡须凑趣儿。   “都是晚生不是,少了恭敬”林卓团团招呼作揖,有些踟蹰不定,转向张佳胤求教,“今日本该好生招待诸位老大人,诸位同僚,只是家中有所不便……恩师,这个……”   “唔,诸位同僚,小女近日即将临盆,晦如家中忙乱成一团,恐怕无法招呼诸位,不如待老夫外孙降世之后,再行设宴,还望诸位海涵一二”事关自家有孕的二女儿,正在老怀大慰的张佳胤也顾不得摆架子了,当即接过话茬儿,把庆贺的事情往后推了推,也避免太过高调。   “哎呀,这倒是下官虑事不周了,逝者如斯,犹记得晦如乡试夺魁,踌躇满志,一转眼三年过去,晦如也将为人父了”于慎行很是感慨,三年时间,一介举人,跃居户部尚书,很不真实啊。   “如此甚好,届时林大人双喜临门,福星高照,正该好生热闹热闹”申时行面带笑意,捧了个场。   “双喜临门,福星高照”   “可喜可贺”   “恭贺林大人”   ……   众多没有散去的朝官,也都围拢来善祷善祝。   林卓面容和煦,一一回应,到户部左侍郎吴兑面前的时候,林卓略作停留,“吴大人,这一月,就偏劳你了,日后还请多多赐教”   “下官不敢,下官分内之事,大人切莫客气”吴兑很和善,话中有骨,略带恭敬,规矩守得很严,并没有因为他是张居正线上的干部,而有所倨傲,也没有因为林卓是他的上官,而曲意逢迎。   林卓深看了他一眼,微微笑着点头,这个副手,显然不是省心之辈。   “林大人,林大人……”文华殿的应酬恭贺还在拉拉扯扯中进行,田义田公公已经去而复返,“哎哟,抱歉了诸位,娘娘有旨,宣林大人养心殿见驾”   林卓略整衣冠,跟着田公公往养心殿走去,想着一整个廷议上,李太后起伏不定的情绪,心里有点儿忐忑。   走进养心殿大门,田义脚步不停,引领着林卓穿门过户,来到很熟悉的一处暖阁,室内只有李御姐一个人,侧坐在软塌上,正在静静地翻看一本厚厚的札子,面上的表情仍旧很不稳定,不见喜怒,有些萧索。   田义轻手轻脚退出去,林卓远远站在门边儿处,默默等着她看完。   “这皇族理事会的主意,是你给宁安出的吧”半晌,李太后终于抬起头,看了林卓一眼,神色非常复杂。   “是的,娘娘”林卓这才反应过来,李御姐看的是宁安皇族理事会的札子,这事儿拖拖拉拉半个多月了,林卓一直家里蹲,也没再见宁安,本以为她没兴趣儿,原来是去鼓捣着厚积薄了,抬眼见李太后神色不虞,林卓赶紧补充,“关于内务府皇庄稽查的详细情况,臣已经奏报过了”   “我又没说你什么,那么紧张干嘛?”李太后嘴角扯了扯,飘过一抹苦笑,“我知道,你是心凉了,不想再插手皇家内部的事情,才借着宁安的口,把内务府倒腾成空壳,这世间争权夺利的倒是有,自己把自己架空的,你应该是头一份儿”   “娘娘言重了,臣并无他念,只是想着宁安大长公主本就是帝胤近支,贵不可言,让她经手,更合情理,也能借机让那些宗藩出点儿血”林卓解释道。   “怪不得你,宗室不成器,我都没有心劲了,何况是你,我不也如了你的意,把内务府总管大臣给你撤了么?”李太后摇摇头,情绪很低沉,“这皇庄还真就是个账面上的死物,收成给下面的混账行子私吞分肥,恶名却是皇家担着,实在没有保留的必要,让宗藩以矿山盐场赎买田地商铺,统一让宁安管理,此事可行,至于皇族理事会什么的,暂且不急,海贸这一块,宁安不熟悉,你也多照应着点儿”   “臣领旨”林卓领命,他也看出来了,李太后还是不打算让宗藩沾上海贸的边。   “好了,林大人,公事说完了,说说私事”李太后站起身来,站到林卓身旁,丝飘舞,扑打到林卓脸上,“你一直嚷嚷着,做官只做廷推官,现在是正经地做上了”   “可快活么?”       第三百八十六章 进击的李御姐   ???  “呃呃……都是娘娘恩典,微臣受之有愧”林卓很尴尬,当初他的豪言壮语是功名岂能床上取,做官只做廷推官,现如今他在李太后强力支持之下才侥幸廷推过关,这个廷推官跟床上,貌似也脱不了干系。小说WwW.⒉   “林卓,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见林卓神色变幻,跟她打官腔,李太后不复先前淡定,像是突然爆了一样,猛地转头,死死盯着林卓。   她跟林卓的关系从确立之初就各种纠葛,如今眼睁睁渐行渐远,她几乎已经习惯了在酸意和苦涩中过日子,憋气憋得太久,她甚至已经忘了为什么会活得那么憋气,佛说,人生八苦,她长期独占其二,放不下,又求不得,日子再这么过下去,她都要疯了。   “请娘娘示下”林卓略有所感,也深吸了口气,这种事,除了慧剑斩情丝,永远都掰扯不清的,问题是,李太后会斩情丝么?   “可儿怀孕多久了?”李御姐突然又偏题。   “将满十个月,临盆在即”林卓轻声回应。   “那就是有十个月,我和你,只是君臣,而没有一星半点儿,别的情谊在了,是么?”李御姐仰着脸儿,内心波动剧烈,甚至有点儿想哭。   “……是,这段时间,确实事务纷杂”林卓抬起头,跟李太后平视,眼睛澄澈如洗,他没有对不起人,并不亏心,要是两人心结一大堆,彼此戒备,还能淡定滚床单,那绝对比流着泪陪你做-爱的画风还要诡异。   “不要再说了,不说朝廷上的事,只说我们俩,只说我们俩”李太后用力摆了摆头,很努力地挣扎,声音也大了起来,她不肯再跟着这波节奏走,不愿再让太后的工作岗位侵蚀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权利,什么一声叹息,一生变凉,她都不想要。   “我心中,你一直都在,只是表达方式有些不同,有了些隔阂,没法儿像往常那般亲近”林卓也换了称呼,实话实说,尽量安抚李太后的情绪。   “对,就是这个,什么东西不让我们亲近,什么东西让我们有隔阂?”林卓最怕的事情出现了,李太后歇斯底里了。   “……”林卓无言,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大家心知肚明。   办公室的地下恋情,还是跟上级的,有风险呐。   “你不说话?”李太后眼泪花儿都冒出来了。   “娘娘,您让我做户部尚书,可有深意?”林卓没招儿,转移话题大-法无比生硬地使了出来。   “你不是要做廷推官么,我帮你做啊,做个好的”李太后心化成了稀泥,再也按捺不住,哆哆嗦嗦就把林卓搂住了,手臂渐渐收拢,死紧死紧的。   “……”林卓又没话说了,暗地里翻个白眼儿,伸手把李太后轻轻拥住,在肩背上拍了拍,动作很干净,很纯情。   “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时常都有压力,所以才老想着躲开我”李御姐哆嗦了半天,陶醉了良久,才颤声道,“不像宁安,清清爽爽一个人,什么负担都没有,肯定更能讨你喜欢”   林卓眼睛略微一突,旋即恢复正常,“娘娘言重了,臣不敢”   “你还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那会儿上我床的胆子哪里去了?”李太后从林卓肩上抬起头,脸上微带着红晕,眼睛里波光粼粼,“我告诉你,当初你说的那些恶心的话,我都还记着呢”   林卓闻言,眼睛不由自主就往李御姐高耸的****瞄去,他说的话,还是恶心的那种,必须跟这一对儿恩物有关系。   李御姐跟她胸腹相贴,一早就现了这厮的贼眼不老实,心跳剧烈了三倍不止,晕陶陶地咬了咬下嘴唇,似喜似嗔,扭过头去,也不揭穿,由着他偷瞧不说,两个肉肉的粉团,还悄悄撅起,少-妇风情,女人味儿十足。   “咳咳……臣一向单纯善良,哪儿会说什么恶心的话,娘娘定是记差了”林卓咳了咳,隐蔽地把视线收了回来,嘴巴上老实不要脸地不认账,把李御姐抱得紧了点儿。   “噗嗤……”李御姐听他胡扯,浅笑出声,白了他一眼,顺手掐了一记,“记差?我就你一个男人,跟我说些浑话的,除了你,还有谁?能记差到哪儿去?”   说话间,李御姐眉宇间聚起了丝丝愁云,心中也有些惶恐的感觉升起,这才过去两年,两人鱼水之欢的次数,两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这大半年功夫过去,他竟已然无动于衷,莫不是本宫真已经人老珠黄,让他提不起兴致了?   “……”林卓又不好接话了,轻轻拍着李御姐的脊背,侧脸蹭着她的额头,暧昧略略散去,气氛变得有些温馨。   靠在林卓胸膛上,李御姐却有些郁郁寡欢,她是个健康的女人,正值花信妙龄,身体也是有需要的,尤其是林卓带她领略过了高峰之上的爽快与灵肉合一的幸福,现在骤然空旷十个月,寒风凛冽之时,长夜委实难挨,可这小情郎偏偏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可愁煞人了。   “娘娘,等我南洋事了回来,就把海军大臣也交卸了……”林卓把玩着李御姐的头,突然出声。   话没说完,却被李御姐打断了,她猛力把林卓推开,双眼瞬间红透,眼泪如同开闸洪水,一泻不停,“不准,就是不准”   交卸中央军,波折丛生,十个月磋磨,两人情分几乎彻底断绝,这会儿,冰凉的心里刚刚暖和一点,林卓又提议要交卸海军,老天,那还有的救么?   林卓连退几步,懵逼中。   李太后伸出手指颤巍巍指着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你,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你掌着海军,我说什么了么?要你忌惮到这个地步?”   “娘娘……这个,臣,臣有罪”以林卓的前思维,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择机脱掉军权,他就可以安静地做个朝官,拾遗补缺,搞搞殖民,打打北漠,请请假什么的,没必要再劳心劳力,但李御姐反应剧烈,他也不能硬杠。   “你……”李御姐满脸怒意,纤瘦的巴掌高高举起,眼看一个大耳巴子就要拍下来。   林卓不退反进,再次把李御姐抱在怀里,这次就没那么老实了,大手直接搂住了两团肉乎乎、颤巍巍的屁股蛋子。   李御姐打了个激灵,刚想说话,嘴唇又被人叼了去,全身被抽掉了骨头,腿窝窝里春潮带雨,最后一丝清明,犹自挣扎着郑重宣告,“海军一定不准交”   再是权倾天下,再是至尊红颜,也不能没了男人抚慰,没了爱情滋润,十个月的干枯,让她痛不欲生。   她是真心怕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要生了   ??  万历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对于林卓来说,这一天,是刻骨铭心的日子。   不,不是因为这一天他光明正大通过廷推,当上了总揽全国财赋度支大权的户部尚书,他甚至不太记得清当时的情形。   而是因为那一天,他再度被李御姐弄上手,很被动地缠绵床榻达两个时辰之久,久旱逢甘露的李御姐就跟疯了一样,活脱脱一只母兽,揪着林卓玩儿命撕咬夹缠,也就是林卓经折腾,换个人,早腿软了,这个下午男女之间的殊死肉搏,以林卓神清气爽,李御姐瘫软在床上哀哀娇喘告终。   完事儿之后,林卓穿好裤子,把李御姐抱在怀里,用的力气越来越大,紧紧搂住,胸前两团雪腻硬生生挤成扁状,从旁侧溢了出来,李御姐沉溺其中,脸颊涨红,魂儿都被刺激得阵阵颤栗,渐渐呼吸困难。   就在李御姐以为自己要窒息在林卓怀里,死在****的床上时,林卓松开了她,把她放在鸳鸯绣枕上,在她微耸的琼鼻上轻轻一吻,笑了笑,转身离去。   李御姐呆呆躺着,心火炽热,神魂未定,胯间肿痛,看着林卓渐远的背影,似乎把她的精气神儿,全都带走了。   他俩在粉红帷帐内翻云覆雨,宫外的消息已然传得沸沸扬扬,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年轻,一跃成为朝堂的几大猛人之一,老百姓不懂朝中的势力纠葛和影响力划分,只觉得这事儿邪乎,大多数人都跟被雷劈了似的,再跟前段时间林卓身患隐疾的消息结合在一起,倒是没有什么人诋毁,反倒有些感叹,冥冥之中,这天道果然是公平的,让林卓牛逼闪闪到没有朋友,在男人世界里呼风唤雨,但又剥夺了他男人的能力,在女人中只能夹尾而逃,这不就是所谓的损有余而补不足么。   流言蜚语一散布传开,竟然意外地导致京师附近的道观佛寺香火骤然鼎盛,烧香拜佛祈祷的,无不念叨几句,我愿散去一成家财,求桃花运,我愿短掉几厘米,求官运亨通,我愿三年不举,求财源滚滚云云,一时间,方外之地,都成了热热闹闹的交易场,干的还都是非同一般的买卖。   京师大街小巷都知道的消息,南熏坊老林家隔了好几天才有人想起来问问,而且问话答话充满槽点,对普通人眼里威严庄重的朝廷毫无敬畏之心。   “卓哥儿,上次朝会咋样?又降到几品了?哟,当尚书了呀,还是正二品,唔,那保持得很不错,看起来这官儿越大就越清闲嘛,你都蹲家里好几天了,也没人来找,当兵的也都不来了,哎,哎,慢着点儿,记得把木料磨平,缠上些软皮子,别伤着孩子”林泰来背着手儿溜溜达达从林卓面前经过,指手画脚一番,林卓手里正羞耻地拿着全套的木匠手工家伙事儿,尝试着给自己未谋面的孩儿打造个小摇篮。   “我儿可是争气,当了尚书了,媳妇儿们可要长点儿心,那两只野鸭子,可别再给绣个半拉,顺便,再把其他几个品级的衣服,也都提前给绣好预备着,娘算看明白了,当官儿这事啊,跟个儿戏似的,也没个定性,咱计较不起,就别放在心上,还是保养好身子最重要”娘亲张婉儿怜爱地抚了抚林卓的脸颊,对朝廷的没谱儿表示了鄙夷,对这段时间家里出现的官服供不应求问题,进行了防患于未然的布置。   “是,婆婆,花样子咱们都准备好了,您瞧瞧,人家公卿府邸,一家老小都是官儿,三五年也换不了几件衣服,咱家里就一个当官儿的,几天就折腾一次,还应付不来,夫君也是有大本事的人呢”清漪掩口而笑,沐焰捧着花样子给张婉儿看,旁边的哈茗也低眉顺眼的,被林卓一通大棒打懵之后,她服帖了很多,见天儿不是闭关练姿势就是陪婆婆,连病梅馆的事情也很少打理了,不过在林卓眼里,这丫头还是有问题的,喜欢练的姿势,都跟后入和菊花有关,爱好很独特,此种滋味,不足与外人道也。   “姨姨,娘亲,你们这个不全,没有我的,我的大老虎”高葵攀着张婉儿的手臂,找了半天,没有找着自己的官服补子,冲着沐焰和清漪表达不满。   “咯咯咯,葵儿笨蛋,你爹爹可是文官,不穿你的衣服”萱萱娇笑着捏了捏高葵的胖脸。   高葵略迷茫,舔着白嫩嫩的胖脸,眯缝着眼睛,朝小姑卖萌。   “师兄加油,明天就当阁老”可儿倒是很兴奋,挥舞着爪子,劲劲儿的给林卓打气。   只是这动作一大,腹中一阵坠痛,让她哎哟一声呻吟,抚着肚皮,惨叫不停。   “怎么了这是,可儿,莫不是要生了,来人,来人呐,快把滑竿儿拿来,把少夫人抬到产房,赶紧的”张婉儿带领众女训练有素,指挥下人婆子把可儿运送到产房。   “卓哥儿,别傻站着,快些安排人,去给亲家报信”   “老头子,快去布置布置,准备好名帖”   “张全,张全,安顿好人手,到厨下和食无竹去,备好食材用度”   ……   张婉儿一通号施令,把所有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可儿产子,可是盛况空前。   有个内阁大佬的老爹,又有个刚当上户部尚书脚踏文武两条船的老公,前来探望的命妇,前来陪同的武将高官络绎不绝,就连张居正也派了长子张敬修陪同妻子前来,内阁老三的申时行同志几乎全家齐动员,家中儿女快来了一群,申时行同志自己带着老妻随后赶到,到正堂与张佳胤、林卓还有一些重量级大佬喝茶等候。   “公子,老爷,亲家老爷,太后,太后娘娘来了,还带着潞王殿下”张全一溜儿小跑,冲进二门边儿上的暖阁报信。   “唔……走,诸位同僚,诸位亲友,我等去迎迎太后娘娘”张佳胤略微一怔,随即悠然自得,起身整了整身上的公服,带头去大门口儿接驾。   “老臣张佳胤,恭迎太后娘娘,恭迎潞王殿下”   “臣等恭迎太后娘娘,恭迎潞王殿下”   “诸位请起,今日本宫做了不之客,无须拘泥俗礼”李太后客套了几句,又转向林卓,“可儿情形如何?一切可都预备妥当?”   “谢娘娘挂怀,产房和稳婆早就预备下了,可儿进去已有两个时辰,目前尚好”林卓恭敬回答,语带感激。   “那便好,本宫就在这暖阁等信儿,可传谕给后宅老夫人等人,不必前来迎接,免得再扰扰攘攘,耽搁了事情”李太后很是体恤,若有若无瞟了林卓一眼。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他是瑞安的 ?  “你们太笨了,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出来,传个话都传不清楚,都是废物”   别误会,以林卓的御下技能,是不可能这般破口大骂的。WwW.⒉   在这里作妖的是潞王朱翊镠,七岁的小屁孩儿,在暖阁里背着小手走来走去,时不时往二门张望,比林卓看的频率都要高不少,毕竟林卓要待客,而朱翊镠屁事儿没有,有人来报信他也是头一个话询问,参与感满满的,竟似比林卓还要紧张。   往来传递消息的张弦、张弛,林松、林鹤等人,都被他臭骂一通。   林卓哭笑不得,但也不敢作声,一帘之隔,李太后端坐在内,她的大腿还不能合得很拢,几天前的疯狂,给她留下的后遗症还在,周身泛着甜滋滋又酸溜溜的气场,非常复杂,也非常的。   “生出来了没有?男娃女娃?脑袋上几个旋儿?”张弛再次急匆匆冲过来,朱翊镠也再次蹂身扑上,鼓着嘴巴一连串的询问,兴奋得忘乎所以。   “呃呃……殿下,小的不知,小的听到后院儿有婴啼就跑来报信了”张弛晕头巴脑的,被问蒙了。   “哎……”暖阁内外的人,都支着耳朵,闻言整齐的叹了口气,很遗憾很沮丧。   “你……你个大笨蛋,本王要打你板子”朱翊镠更是被气的够呛,跳着脚要飙。   “皇儿休得无礼,在臣子家中,越俎代庖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李御姐终于出声了,呵斥了朱翊镠几句,林卓感动得热泪盈眶,再让小屁孩儿这么蹦跶下去,他都会产生一种在潞王府上等他孩子出生的错觉。   “母后,等林伴读家的小孩儿出生了,咱们可不可以把他带进宫里去养着,瑞安妹妹就有伴儿了,她才那么丁点儿大,只有宫娥陪她玩儿,好可怜的”朱翊镠郑重其事说出来的话,让在场的人心思各异。   李御姐脸颊有些烧,她一面忙于朝政,一面跟林卓斗智斗勇,恋奸情热,忽视了自己亲生的小女儿,才三岁就分了宫殿,由乳母嬷嬷照料,自己倒是有段日子没去看她了。   林卓则是心中忧伤,看着朱翊镠神色不善,这小屁孩儿这么热心,果然不怀好意,咱家的孩子还没落地,他就打上注意了,带进宫?没门儿,本官还想陪自家孩儿做游戏呢,呸之。   其他文武大臣都是脸色各异,要说这也是个荣耀,毕竟生孩子的朝官虽说不多,但也不少,每年总有十七八个的,潞王不打他们主意,偏巴巴的盯着林卓的,这也是一种恩宠,羡慕的不在少数,当然也有那节操值爆棚的,正义的化身们,感觉这很碍眼,这很不文官,这是啥,这是佞幸啊,而且这佞幸似乎还有要遗传的征兆。   “皇儿友爱幼妹,母后甚慰之,然而血脉天伦,怎能遽然割舍?林伴读才得了孩子,就拆散别人父子亲情,不合适的,而且呀,初生的孩儿总要有娘亲照料才好,要接进宫,也要等他大点儿”李御姐摸着朱翊镠的脑门儿,细声细气地劝说他,眼神儿妖精兮兮地,她似乎想到了一个把林卓拴在自己裤腰带上的办法,只要他家的孩子时不时进宫,还怕他别扭着不肯来么?到时候时间大把,什么姿势不能解锁?李御姐突然感觉两腿酸痒,双股间隐隐有溪流涌出,啊,这个时候想的不是瑞安,而是绑住小情人,本宫果然不是个好母亲。   李御姐这边内心戏丰富多彩,林卓听了她的话,又郁闷了。   这劝说,前半段还好,后半段让林卓出了一头白毛儿汗,药丸,这是药丸,长大点儿再接进宫就不是隔断亲情天伦了?什么逻辑这是?你妹子没有玩儿伴,你就多陪她啊,凭啥打我孩儿的主意?   林卓突然有些犹豫,皇家要抢孩子,能不能跟可儿商量商量,咱先暂个停,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偷偷生。   显然,这会儿商量已经来不及了。   “大喜……大喜……”林松摔摔打打地栽进暖阁,喘着粗气儿,“呼呼……大喜,少夫人生了个小公子,母子,母子平安”   “林大人,张阁老,恭喜了”李御姐收拾心怀,站起身,向他们二人道喜,其他大臣也跟着祝贺,谀词潮涌。   林卓乐开了花,咧着嘴巴笑,跟个二傻子似的,恍然腿软脚软,连迈步都有困难,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和行动能力。   张佳胤毕竟是老姜,尽管也激动得全身抖,还能迎来送往,跟人客套。   暖阁里充满了祥和欢快的气氛。   “娘娘,林家老夫人连同各家命妇,在外头等候拜见呢”田义急匆匆进来,报了个信儿。   “哦,快快请进来”李御姐起身,轻移莲步,往门外迎了一迎。   “娘娘,诸位同僚友人远来,寒舍略备薄酒,聊表寸心,如蒙娘娘不弃,敢请在暖阁设下宴席,由家母陪同”在张全锲而不舍地提醒下,林卓终于回过神来,向李御姐请示喜宴安排。   “如此甚好,本宫鸠占鹊巢,就要劳动诸位移步了”李御姐大气磅礴,也不矫情。   “臣等不敢,臣等告退”大家伙儿麻溜的闪人,给女人们腾地方。   不提前院觥筹交错,林卓豁出去酒到杯干,张佳胤也聊少年狂,吟诗作对想当年,很是一番热闹。   后院儿里,却是清风雅静,安静祥和。   “老夫人,您隔着这么远,本宫看不到这新生的孩儿,心中可不欢喜”李御姐微微笑着,带着点儿撒娇的味道,延请抱着个小包裹的张婉儿坐在她身边。   “娘娘,这,太僭越了”张婉儿茫然,有些为难,这里面的命妇有的是公侯伯的夫人,有的是阁老尚书的夫人,地位都比她高,林卓新丁一枚,还没有为母亲拿到诰命。   “老夫人不要拘泥,今日是林家的大喜日子,没那许多讲究,来来来,让本宫看看孩儿”李御姐不管不顾,连连招手,把张婉儿拉扯过来。   命妇们看着张婉儿款款上前就坐,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孩子有多重?”李御姐探过身子,看着包裹里的小肉球,询问道。   “说来也是凑巧,娘娘,这孩子净重六斤六两六钱”张婉儿笑得温婉,看着怀里的肉球,充满了宠溺。   “哟,这孩子可了不得,是个富贵命数呢,顺风顺水一辈子”英国公的夫人鸡皮鹤,出言凑趣儿。   “是极是极,以后定然跟林大人一样,文武双全”   “那可不,虎父无犬子嘛”   “听说这孩子从胎动到落地,也才三个时辰,真是懂孝顺,一点都不折腾娘亲”   ……   其他命妇也都跟着说吉祥话,热闹起来了。   李太后去抱了一下新生儿,小肉球皱巴巴地脸蛋突然露出一个天使般的笑容,跟林卓的坏笑一般无二,一下子把李御姐弄化了,盯着小孩儿满是柔情。   潞王小屁孩也在他娘膝下蹦跶个没完,非要看看,看到之后,伸手去戳了一下,小肉球眼睛微微睁开一线,一瞧他,嘴巴一瞥,竟似有些不屑,看得旁边众人好一番惊奇。   李御姐抱着不想撒手,“老夫人,本宫可不跟你客气,林大人国之栋梁,与可儿的天作之合也是本宫赐婚,这孩子的名字,可不能越过本宫去”   “那是自然,有娘娘赐名,是这孩儿,也是林家上下的福气”张婉儿说着场面话,心里面乱糟糟,皇家恩典,对林家来说,那是不可抗力。   李御姐抱着孩子摇来晃去的哄,众人围拢来,奉承着说话,说着说着,竟然说到娃娃亲上去了,有意向的可不止一家两家,都是些千金贵女,跟真事儿似的,把张婉儿说得脸泛红光。   “不行,你们都不行,他是瑞安的,谁也不能抢”   这般热闹气氛,却恼了一个人,正是好哥哥潞王朱翊镠,只见他双手叉腰,横眉立目,一副谁跟我抢妹夫,我就弄谁的架势,倒也颇为唬人。    第三百八十九章 美玉未雕   血脉传承,对于中国人来说,一向是顶顶重要的大事,林卓嫡长子问世,后继有人,牵动了方方面面的敏感神经,一脸十几天,林家贺客穿梭,往来如鲫,不说在京师和通州的亲朋故旧,就连远在西南、东北的小伙伴儿们,也都派了人来,厚厚重礼,表达一下欢喜之意。   林卓劳碌奔波,有时待客至深夜,却始终精神抖擞,初为人父,喜不自胜,可儿被关在月子房里坐月子,整天里被两位母亲安排着各种十全大补,林家的厨房都进化出了流水线作业,灶火日夜不休,成品全都灌给可儿,让她滋补身子,虽说家里老人们耳提面命,这段时间不宜同床共寝,但林卓每天还是得跑两三趟,去看看她,丫头可是老林家的大功臣,生下个带把的,遭了不少罪,得多关心关心,免得个跳脱活泼的小精灵,给弄出点儿产后抑郁什么的病根就不好了。   每次去看她,丫头都要撅着嘴巴,一边喝着油腻腻的汤水,一边各种撒娇叫屈。   “师,嗝,师兄,她们又要我喝这种黑鸡的汤,好油,咕咚咕咚”几个有过生育经验的少-妇管事,服侍着可儿喝汤,可儿跟个洋娃娃似的,被团团围着,连举个手都有人伺候。   “呵呵呵,乖可儿,你要是还喝得下,就多喝点儿,补点儿气血,喝不下了就说话,不准她们强行喂食”林卓未语先笑,最近他碰到谁都是这个傻兮兮的画风,耐心哄劝了几句。   “喝得下是喝得下啦,咕咚咕咚,嗝,嗝,但是可不可以吃点儿酸黄瓜小白菜儿什么的,不要吃油油的,不要不要”可儿的两条腿在被窝里扑腾了好几下,由着下人伺候着继续喝乌鸡汤,撒着娇,发着小脾气,当妈的人了,还是个姑娘性子。   “呵呵呵,可儿乖,可儿要快些好起来呢,养的壮壮的,咱们再努力努力,师兄可还等着你再给我生个女儿呢,给儿子做个伴儿”林卓见状可着急了,不顾旁边人多,把可儿柔柔环抱住,疯言疯语地说些羞人话,让旁边的女人们垂头偷笑。   “啊?很痛的呢,师兄,而且,而且”可儿脸蛋微红,羞羞地把头埋在林卓怀里,“有小妹姐姐和其他姐姐呀,等她们生了,可儿再生,好不好嘛,师兄”   “好好好,想啥时候生就啥时候生,想让谁生就让谁生”林卓完全抛弃了智商,只顾顺着可儿的心意。   “师兄最好了,咯咯咯”可儿有些圆润的脸蛋,闪着耀眼的瓷光,粉嫩之余媚意天成,一笑之间百花失色。   林卓忍不住俯下头,在她的小嘴儿上印下一个轻吻。   “师兄,哎呀……”可儿先是亲昵地唤了声,嗓门儿甜甜的,突然又闹心了,身子扭来扭去很烦心,“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哼”   “呵呵呵,呵呵呵”林卓很无奈,但他也木有办法,只能尴尬陪笑,孩子大名的命名权被李御姐抢走了,当外公的张佳胤很失落,失落之余,就退而求其次,勉为其难起小名,老林家两位老人又把孩子的监护照顾给拿到手里,尤其是张婉儿,天天抱着不撒手,这下子可好,把孩子相关的活计给挤兑完了,当爹妈的林卓和可儿,毛都没捞着,只能干看着,这孩子到底是谁的,问题很大啊。   “哼,爹爹也是的,说了给起小名,也不快着点儿,都到现在了,宝宝连个称呼都没有呢”可儿撅着嘴抱怨老爹,心情很不美丽。   “这倒也怪不得岳父,太后的大名不出来,他也不好取小名呀”林卓温言抚慰,轻轻拍着可儿的脊背。   “哎呀,好麻烦的,太后她,哼……”可儿揪着林卓的衣襟怨气满满,对皇家插一手不很满意,什么事情跟他们搭上边,多简单的事儿都会搞复杂,总算心有顾忌,没有宣之于口。   “咳咳,咳咳”林卓老脸微红,这就是风流后遗症啊,果然会殃及子孙。   “可儿,来来,宝宝怕是饿了,给他喂点儿奶,哎哟,我的大孙子”张婉儿抱着宝宝进来,嘴巴一直合不拢,小屁孩只是小嘴微微动了一下,都让她欢喜得了不得。   可儿眼睛唰地亮了,两只手伸出去老远,跃跃欲试,“娘,给我,给我玩儿一会”   张婉儿很警惕地看了可儿一眼,对她说的某个字眼儿怀有深深地戒心,“可要小心,宝宝娇嫩着,不要磕碰了”   可儿乖乖应承,眼睛瞪得溜圆,浑身都绷紧了,很有一种接过前辈的枪,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模样,看得林卓直翻白眼儿,你自个儿都窝在床上呢,能磕碰到哪里去?   “可儿啊,要是觉得辛苦,就让乳娘来喂宝宝好了”张婉儿见可儿解开衣襟,开始哺喂,摸了摸她的满头青丝,说不出地爱怜。   “不要了娘,我自己可以的,我有劲儿”可儿深受林卓影响,不愿意跟孩子中间夹个第三者进来,而且他们俩对这孩子的存在感本来就被弄得很微弱,要是连哺乳都有人代劳,日后,才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呢?   “也好,依你,都依你”张婉儿只是心疼她,见她坚持,自然乐意,话说林卓兄妹俩,也都是她一手养大,没有大宅门儿里那些婆婆的矫情。   “嫂嫂,嫂嫂,我们来看你了,宝宝呢?葵儿,显纯,你们俩不准进来”门外隔着老远,萱萱的声音就脆生生传了进来,十六岁的大姑娘,亭亭玉立,翩然而入,临进门前还把两个皮猴给拴住,她对这个肉团一样的小侄儿可是疼爱得紧。   “小姑,小姑,葵儿要看宝宝”   “师姑,要不您给抱出来,给我们瞧瞧,我们已经有一个时辰零半刻钟没有看到宝宝了”   俩小子不敢反抗,只是哀求。   “那你们先去后院上房等着,宝宝吃了奶就抱过去,不能在门外看,天冷,见了风要生病的”萱萱眼睛眨了眨,还是心软。   “好的,小姑,我们先走”两个六七岁的小萝卜头闻言,兴冲冲跑去等着了。   “娘亲,嫂子,我来看侄儿了”萱萱进屋,露齿一笑,满室粲然生辉,低头一看,大为不满,“啊?他又睡着了呀,我还答应了葵儿和显纯呢,跟头小猪一样,吃了就睡”   “什么话?你小时候,比他太贪睡呢”张婉儿伸手指点了萱萱一下,笑着嗔怪。   “嘻嘻嘻……”萱萱只是笑,跟可儿脑袋抵着脑袋,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公子,公子,外头有公公来传旨了”门外妍儿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丝丝喜气,这会儿的传旨,应该是小公子的名字有着落了吧。   “我这就来”林卓匆匆告别母亲,去了后院换衣服。   “……忠耿之臣延嗣,社稷之后有托……家国既为一体,中馈咸宜相济……特赐太子少保,户部尚书林卓嫡长子名钺,赐从四品文勋赞治少尹、武勋骑都尉……”   这是道正式的懿旨,经过了礼科的手续,盖了凤印和礼部大印的,听了李御姐起的这个名字,林卓的第一反应是这肯定要遭人嫉妒,因为这个钺字,跟万历小皇帝朱翊钧还有潞王朱翊镠同一个偏旁,节钺自古以来是帝国皇权的象征,这个字,非同一般。   至于钦赐还在襁褓中的林钺文武两个从四品勋衔,很是寄托了一番继续向他爹一样文武双全,报效家国的期待。   “臣林卓,领旨谢恩”   当晚,张佳胤又到林家看望外孙儿,小名也就有了,璞儿。   璞,未雕琢之玉也,这算是个隐晦地隔空回应,都别吵吵,也别担心,咱家孩子还小,还很欠揍,节钺什么的,肯定十几二十年内是拿不动的。    第三百九十章 万历三年春   斗转星移,又是两个月过去。 .   万历三年,阳春二月,几匹快马星夜入京,几封奏折传入通政司,通政的效果很明显,很快,消息就传开了,大明南洋总督、南洋水师联名上奏,锡兰岛外侧有西夷大舰队出没,有小股船队分兵,沿途向满剌加、苏门答腊附近袭扰,危及大明海疆。   南洋,有事矣。   没过几天,即将离任的闽浙总督汪道昆奏请朝廷派员巡查南海事宜的奏折就进了宫,奏折里说的轻轻巧巧,海贸已开,海关、海港等处颇有不谐,南洋水师军备物资条理亦不甚分明,且近期海疆多事,西夷、倭寇均有动作,请派知悉详情的朝廷大员一体巡查,并具折处置。这言下之意,也就是事情呢,都办得挺好,但有些新情况新问题,下边儿心里不托底,请朝廷派个懂行的专家,弄个督导检查组,看看全部情况,给把把脉,再弄个指导方案出来,搞一搞专项整治。   另外,奏折的末尾,还很恳切地请求朝廷,南海这嘎达离不了人,要么就暂时让我留任,要么就以殖民地大臣身份,先弹压南洋总督地界儿,把事儿整明白了再回京。   奏折一出,朝廷上下的第一反应,就是相当的诧异,汪道昆这封奏折开了很多先河。   无论古今,下面对上面的看法是唯恐你多事,上面对下面是唯恐事情不多,总体而言还是上面主动找事的占了绝大多数,下面主动露脸找抽的,还真是绝无仅有,除了事情大条,捂不住盖子怕担责任,但是现在情形,都只是小打小闹儿,红毛都还远在印度洋,明显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而且即将离任的封疆大吏,一般都是报喜不报忧,拍屁股走人了事,本官走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反正一切都有继任的背锅侠担着,像汪道昆这样自曝其短的,满天下踅摸不出几个来。   嘿,这日头渐高,春暖花开,汪总督这是老年痴呆又犯了还是怎么个情况?   懂行的,又知悉详情爱琢磨的大员,想的就更深入了,有的就微微一笑,嘿嘿嘿,汪总督这不只是找抽,还要捅马蜂窝啊,朝廷里面对于水师海贸敢说知悉详情的,就只有士林里的翩翩佳公子、官场里的煞星林大人了,林大人仍然没有正式上班,请假请得丧心病狂,地方官儿入京的,都还以为户部尚书是左侍郎吴兑呢。   瞧瞧,这是个什么境界,这就是儿子出生就是四品官的男人,人家连升官坐堂当大佬都觉得没劲儿,你让别人跑个中国马拉松,到海上去颠簸,恐怕你老汪要吃个绝大的瘪,前辈?前辈又咋了,没看王国光、张学颜什么的,分分钟被收拾得灰头土脸?前一段,曾省吾自作聪明,一脚踏空,这会儿也得夹着尾巴小心做人。   有那想得更深入的,如墙头草修炼成精的张四维等人,难免心里犯嘀咕,莫不是汪道昆因廷推失利,户部尚书没当上,就迁怒林卓,故意给他找不痛快?这样的话,眼看又是一场风波将起啊,不行,不管斗不斗得起来,准备工作得做在前头,先分析分析,这回往哪边儿靠好处大些,风险小些?所以说,墙头草也不是一份简单的事业,需要很高的素质,你得勤奋,也得敏锐。   汪道昆这道折子,内没有票拟,张佳胤要避嫌,没有表看法,内另两位大佬摸不准底细,也要维持个面子,索性白卷儿一张,矛盾转交,让司礼监去闯祸。   内宫,司礼监。   张诚公公拿着汪道昆的奏折,面皮紫青,今儿个是他轮值,但他宁愿去求佛祖,用自己的最后一厘米交换今天不轮值。   张诚公公有点儿轻微的坑林卓嗜好,这不假,他也身体力行,小偷小摸地尝试过几次,结果都不太如意,不仅没有看到疗效,反而暴露了身份,戴上了明晃晃的林卓一生黑的帽子。   如今林卓高升户部尚书,还没就任,家里又刚生了儿子,听说还有一房妾室怀胎已有七个月,眼看就要美滋滋儿的再当父亲,这会儿让他出海打生打死,那是要结仇滴,咱家有那么傻么?   “我呸,这些老平素莫不是道貌岸然,碰到麻烦脚底抹油比他娘的谁都快,真真是恶心,下作”张诚破口大骂,愤怒拍桌,“还有没有点儿为国为民的情操,还有没有点儿精忠报国的情怀?良心都给狗吃了不成?”   太监并不缺少智慧,尤其是有条件施展智慧的大太监,于是乎,张诚公公愤怒之下下阶梯暴走,然后,很自然地脚崴了,十分的疼痛难忍,不良于行,没有办法为国家尽忠效力,只能请假半天,本司事务由请秉太监、内官监太监王安公公代理。   临下班之前,张诚公公牵挂公事,一再跟随堂太监交代,哪些哪些折子一定要尽快送给太后亲览,交代完毕,不等王公公过来主持工作,就健步如飞的出宫养病去也。   等到王安来到司礼监,准备代行职责,进呈奏折,看到汪道昆老先生这封奏折,明白了前因后果的他,尤其是听着旁边小太监不停的提醒这封奏折今天一定要呈递御前,脸臭得像是吃了屎。   但是王安与张诚不一样,他与林卓是有交情,有革命友谊的,转身让干孙子快马加鞭跑到林府透露消息,一边拖延着,等到干孙子回来如此这般之后,田义才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揣着奏折,昂阔步往慈宁宫而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交代干孙子给林大人送点儿礼物过去,才算彻底安下心来。   南熏坊,林家赐宅,林卓在翻看一封私信。   私信内容比奏折内容要火爆得多,具体得多。   荷兰果然被激怒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伙同葡萄牙,组织了一支庞大的海军舰队,组团来找场子来了。   南洋商道不稳,琉球一带也有倭寇出没,他们似乎看到了流淌着黄金的海贸航道,流着哈喇子小心翼翼打算恢复祖上的海盗荣光。   东洋和南洋,都不太平。   林卓收起信封,脸上绽开一丝笑意,“来了,终于来了”   他没有担心,也没有沮丧,反倒满心兴奋,苍天知道,他对那片海,早就一往情深。    第三百九十一章 林卓乘舟将欲行   ??  海军衙门,被用作囚牢的独院,隔着锈迹斑驳的铁栅栏,林卓正跟仅剩的三十六名高贵俘虏们,深情凝望。   “我要恭喜你们,我的俘虏,你们的价值得到了尊重”林卓缓缓出声,言辞庄重考究而又严酷,笔挺的海军蔚蓝军装贴身包裹着他,在春光下犹如利刃出鞘,英气勃勃,“但是我也要向你们表示遗憾,荷兰王国及其盟友葡萄牙王国表达尊重的方式,深深地触怒了我,他们是如此得迫不及待,已经在你们与我的部下南洋水师邂逅的锡兰岛上,秣马厉兵,准备跟大明的无敌海军决一雌雄”   林卓侧身,四十五度角仰望苍穹,天际浩渺,乱云飞渡,日光下,深邃的脸颊一半明媚一般忧伤,“我是如此善良,给了你们获取自由的宝贵机会,你们的国家没有珍惜,我很遗憾,你们国家所在的区域是如此的蛮荒粗野又不讲礼貌,他们,伤透了我的心”   “你这个恶毒的刽子手,你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又拿出了借口,要处死我们么?”通译忠实地翻译了范巴斯滕爵士尖锐的叫嚣。   “爵士,作为一个俘虏,命运和财产归于胜利者,那是我的权利,我不接受任何的指责”林卓不以为然,目光淡淡扫过这个胡子拉碴的年轻人,从上一个春季到这一个春季,一年的囚徒生涯,让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贵族体面和镇定从容,“不过,我总是心软,我愿意帮助你从质疑和忧虑中解脱出来,你的同伴中,有许多拥有非凡的技艺和渊博的知识,他们服务于大明海军军工总局和船政总局,过得非常好,他们是值得尊敬的人,也有一些是真正的勇士,但他们勇敢地做了一些我很不喜欢的事情,损害了我的耐心,我送他们去了纳尔逊主教阁下的上帝面前,忏悔他们的冒失和鲁莽”   “神爱世人,神的仆从是无辜的,我不能丢失生命,我也懂得很多的知识,愿意为伟大的阁下效劳,你们不能如此对待一名虔诚的信徒”纳尔逊主教也表了自己的看法,他没有团队精神,也不关心那些失踪的同伴,一年来只专注于自己的生命安全,锃光瓦亮的脑门儿上,奇迹般地爬满了枯草一般的毛,神奇的中华料理果然无所不能。   “不不不,主教先生,你是一个体面人,不能去做那些体力活,事实上,我也不相信你会做,你们不会立刻失去生命,等到我战胜归来,你们将拥有更多的同伴,作为前辈,你们能够协助我管理他们,这次战争之后,我相信荷兰王国会认清他们的处境,永远地离开印度洋”林卓的话语声调不高,但是无比坚定。   “你这是妄想,荷兰和葡萄牙的火炮会将你撕碎”范巴斯滕爵士咆哮。   “我们都是神挚爱的羔羊,鲜血不是神所乐见的,愿大明帝国与荷兰王国能够早日结束纷争,结下友谊,神会保佑你们所有人”纳尔逊主教的圆滑中庸,令人惊艳。   从海军衙门出来,林卓没有换装,直接出门右拐,沿着大明门千步廊,进宫求见李御姐。   前所未有的,林卓在奉先门外,等了足有两刻钟,陪同的小太监都犯了尴尬癌,点头哈腰不知所云,林卓却始终从容,面色不变地应付着,站着军姿,一丝不苟,雪白的手套格外显眼。   “林大人,您请”出来传旨的,是崴了脚的张诚张公公,脸上含笑,春风拂面,侧身肃手。   “有劳公公”林卓也笑脸相迎,昂然而入。   养心殿外间正殿,李御姐高坐在御案前,上面摆着几摞折子,显然都还未看过,她的面前摊开放着一本奏折,她就那么看着,眼神散漫,神思不属。   “臣林卓,参见娘娘”林卓依着朝廷礼制,大臣很久没有面君,再见面的时候要行庭参大礼,双膝一曲,就要跪拜在地。   “你给我起来”李御姐响亮地呵斥了一声,嗓门很尖锐。   林卓闻言赶紧一手撑地,麻溜地站起身来,咧开嘴,朝着李太后露了露门牙。   看他惫懒耍赖,李御姐芳心化水,乱糟糟成一团,爱恨交织难言。   “别嬉皮笑脸的,说了给假一个月,在家里硬是推三阻四猫了两个月,户部倒是还知道去两趟,宫里是一次也不来,你林大人倒是摆的好大架子,小璞儿还知道进次宫看我呢”李御姐心里有气,张开檀口跟连珠炮似的,数落了起来。   “娘娘恕罪,都是微臣的罪过,臣必将洗心革面,下不为例”林卓唯唯诺诺,只能认罪求饶外带表忠心,心里却苦笑,哪里是一次不来,两个月还是进宫四五趟了好不好,小璞儿来的那次,他林卓同志更是贴身陪同,只是人家是领导,又是女人,两大不讲理生物占全了,她要这么说,你还能犟嘴不成?   李御姐见他态度好,心里略微缓了口气儿,打量了林卓几眼,还是英武得令人合不拢腿,脸颊略微一红,瞟了侍立在旁的张诚一眼,开始说正事,“听说你这几天在海军衙门忙活来着,今儿个又穿这身儿来见我,是个什么意思?”   “南洋东洋有事,臣忝为海军大臣,责无旁贷”林卓挺胸抬头,直视着李御姐的眸子,说得斩钉截铁。   “不,不行”李御姐把脸转开,结结巴巴否决。   “臣执掌海军三年,精通海贸,洞察西夷,海疆也是大明国土,一分一毫不能有失,满朝文武大臣,舍我其谁?”林卓坚持。   李御姐侧着脸,胸脯急剧起伏,不言声。   这时候,李御姐今天让张诚站班的意图就看出来了,张诚见林卓想去,李太后不让去,起了争执,林卓又出言咄咄逼人,正是出手害人的好机会啊,果断阴区区冒出来滴眼药,“林大人,娘娘胸怀全局,言出法随,海军有的是精兵猛将,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也不至于除了您,就没人了是不?再说了,娘娘开明,从谏如流,但是这君臣分际,也不能逾越了去,林大人慎言呐”   “娘娘,西夷倾国而来,倭寇蠢蠢欲动,若不能集结海军全力,毕其功于一役,则后患无穷,牵扯朝廷精力,事倍功半,微臣前去,最为妥当”林卓没有搭理张诚,继续向李御姐晓之以理。   “你……璞儿刚满两个月,家里还有个孕妇,户部千头万绪,你在哪里,不都是为朝廷效力么?何必非要去南洋涉险?”李御姐软弱了下来,眼睛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在跳动。   “娘娘,平靖大明海疆,开拓大明海外领地,攸关大明国运,也是微臣平生夙愿,万万不能轻忽,有娘娘福运庇佑,臣必能马到功成”林卓跟她对视,眼神清亮浓情。   李御姐半晌无言。   “林卓大胆……”张诚又自以为看到了机会。   “张诚,你先退下”李御姐现自己干了件蠢事,挥手让张诚滚犊子。   养心殿的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脱衣服。   久久凝视,毫无动作,视线交缠间,却荡漾出层层叠叠的浪漫画卷。   你为我起舞飞歌,我为你赴汤蹈火。    第三百九十二章 忽闻岸上踏歌声   万历三年二月初九,朝廷下达诏令,敕命林卓以太子少师兼任太子少保,户部尚书加兵部尚书衔,任为两洋巡阅使,择期出海,校阅两洋水师,维护海疆商道,理清海贸事宜,令其总领海军,震慑大明海域,北至对马海峡,南至锡兰岛,有不服王化,犯境不臣者,许其自专征讨。   诏令充斥着一股子浓浓的杀气,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前面的处理政务,校阅水师,理清海贸方方面面的关系云云,都只是表面功夫,林卓拿到手的太子少保和兵部尚书衔,都清楚暗示了,整篇诏令,重点只有最后四个字,自专征讨,这是要撒欢儿大干的节奏。   数个夜晚辗转反侧,李御姐终究下定了决心,正如林卓所说,她是个优秀的统治者,会有冲动,会有儿女私情,但是大是大非面前,她总能做出最理智最正确的决定,做出决定之后,伏案痛哭,自怨自艾,好女人和好太后,果然不能都全心全意,笔端朱砂初落,她便已经开始牵肠挂肚,日后竟夕相思,无限悔恨,毕竟难逃。   诏令下达后,文臣们的情绪总体保持稳定,武将却像是炸开了锅,一**地往海军衙门钻,东攀西绕找关系往林卓家里钻,都劲劲儿的打算跟着林卓到海上去耍耍,弄点儿战功,也好加官进爵,林卓虽然是文官,但是对外战争方面却从无败绩,几乎可以说是常胜将军,而且两洋水师他能如臂使指,对西夷的了解也过所有人,他的手下还俘虏过几百上千号的西夷,完全没道理翻船呐。   为了增加成功率,讨得林大人的欢心,林卓那本海权论突然再度抢手起来,武将粗胚们人人裤腰带上别着一本儿,虽然不通文字,还是能找个西席给解说解说内容的,他们的思维水平和概括能力非常强大。   “这事儿嘛,俺懂了,林大人就是在说,大明要造船造大炮,要出海,要抢地盘儿,要去堵门口儿,更要当那个球儿上的老大”   大家伙儿对林卓的信心爆棚,甚至过了他自己。   去海军衙门的还好,只要是公务,终究能跟海军的人物递上话,但是去南熏坊林家的,却无一例外碰了一鼻子灰,林家的气压很低,林卓已然焦头烂额,没有心思接待他们。   “哥哥,去海上跟红毛打仗,是不是很危险呀?”林家的花厅里,气氛跟冻住了一样,沉默太久,还是萱萱按捺不住,轻轻靠在林卓身边,出声问道,望着林卓一脸的担心。   “呵呵呵,萱萱乖,哥哥是统帅,海军里属我最大,就是打仗在最后头,跑路在最前头的那种,没有危险的”林卓赶紧抓住机会洗脑,习惯性的揉了揉萱萱的脑袋。   “哎呀,哥哥你干嘛,人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头都给揉乱了,哼”萱萱皱了皱肉嘟嘟的鼻子,很是不满的给了个白眼球,转身跑到娘亲那里去撒娇了。   “噫吁嚱,是啊是啊,我家的萱萱也快长大了,早日许下的十七岁之约,也就一两年的功夫咯,哎……”林卓长吁短叹,有种女大不中留的酸涩。   “哥哥,你坏死了,我不理你了”萱萱这下可就敌不住了,粉脸通红,跺了跺脚,像只蝴蝶一样,翩然飞了出去。   “卓哥儿,你莫要哄娘,这海上打仗,可是真的不打紧?不都说红毛的火器很犀利么?”娘亲张婉儿怀里抱着林钺,轻轻拍打着襁褓,看着白白嫩嫩的胖孙子,再看看即将离家远去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娘亲,莫要信那些胡言乱语,红毛厉害,怎会被陈哲俘虏?孩儿能掐会算,英雄了得,帐下雄兵二十万,战将数百员,红毛打不过孩儿的,您尽管放心”对付娘亲,林卓一向惫懒,毫无节操,当场就凑到娘亲面前,跟耍猴儿似的摆了好几个pose,自吹自擂。   “你呀你,都当了爹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上蹿下跳的,璞儿都要笑你了”张婉儿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伸手拍了拍林卓的脸颊,脸上喜不自胜。   “哼,师兄就是牛皮大王”可儿撅着嘴儿开嘲讽,坐了月子出来,莹白的脸颊上略显丰腴,稚嫩之色尽去,多了些妇人的风情。   “可儿将军,你胆敢挑衅于我,当心本座不饶你”林卓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最近他一直央磨着要唱玉树后庭花,可儿严防死守,防线已然摇摇欲坠。   “哼,才不怕你,今晚我跟小妹姐姐一起睡”可儿挽起身边大腹便便的耿小妹,摇晃着如花似玉的俏脸得意不已。   耿小妹温柔地看了可儿一眼,一个温婉包容的笑容,直入林卓心底,说起来,此时出征,归期未卜,林卓最歉疚的,就是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临盆的耿小妹了,仿佛是感应到林卓的不忍,耿小妹微微摇摇头,视线柔柔暖暖,犹如清冽的甘泉。   “哎,说起来,我还没有试过坐大船哦,坐大船打仗很刺激的吧,可不可以……”哈茗的关注点永远都很扭曲。   “不可以,想都别想”林卓严肃拒绝,不商量。   “咱俩好歹也算是老乡,不能给个清爽一点儿的面子?”哈茗眨巴着眼睛不死心。   “……”林卓扶额无语,眼神凶巴巴的,要不是父母在座,定要赏哈茗的臀儿五十巴掌,这女人把林卓的口花花技能都给学走了。   “咯咯咯”清漪和沐焰笑得东倒西歪,能让林卓无言以对的,也就只有伟大的哈茗总攻了。   “哇,啊,咿呀……”听到气氛这么欢快,林钺也迫不及待地掺和一下,伸胳膊蹬腿儿,小嘴叽歪个不停,口水流淌,出些含含糊糊的音节,眼睛亮闪闪的,仿佛在说,你们嚣张啥,敢不带我玩儿,忘了谁是这家里的至尊了嘛?   随后的几天,林卓一边张罗随行出征的人马,一边在家里耍宝逗乐儿,又去张佳胤家里蹭了几顿饭,陪向师母和怜儿师姐逛街逛庙会,忙得连轴转。   二月十五,拂晓时分,林卓率众登船,直出永定门。   回望朦胧中的京师,岸上突地脚步纷沓,暗香浮动,衣衫魅影摇动,恍然是众多的歌姬舞女。   “铮……”鼓角声苍凉急起,娇弱肢体飒然起舞,尽是雄壮之势。   一曲将军令,送君万里行。   一驾马车在岸边静静矗立,马车上一朵素白的百合,清雅绽放。    第三百九十三章 断无无辜之人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林卓顺江而下,直出津门,他已然不在京师,大明的核心中枢却依旧流传着他的传说。   宗室藩王们哭倒在厕所,他们贡献家产的折子上了又上,朝廷始终没有回应,李太后似乎懒得搭理,他们也渐渐发现这似乎是一种惠而不费的表忠心手段,反正又不是真有人要,漫天叫价嘛,怕得谁来,你加一注,我加一码,你追我赶之下,最豪爽的藩王鲁王朱颐坦加价已经加到了贡献王府宝库、贡献王府名下的山川湖泽,只留下田地糊口的地步。   于是乎,这场击鼓传花游戏的最大傻瓜,轰然出世。   李太后命首辅张居正当朝宣读了鲁王感人至深,字字都是泪的献产奏折,张居正嗓音雄浑,感情浓郁,朗诵得荡气回肠,把皇极门外的大臣们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诸卿,宗室诚心诚意,本宫本意不欲理会,以帝胤嫡脉,坐享国家,而收受支脉财物,始终不妥,然而宗室诸王报效之心不减反增,回馈之切,令神人动容,再予无视,本宫于心不忍,朝廷亦不能无动于衷,田地于宗族传承,至关重要,本宫有意将皇庄皇店分解赠予,以表彰其忠敬之心,至于浮财宝货,乃晚辈女眷把玩之物,本宫亦自内库拨给分赠,以壮宗室女出嫁形色,至于山川湖泽,矿产盐井,蛮荒僻壤,于藩王无益,于国家有利,本宫厚颜笑纳,以全宗室分支慷慨之意”李太后高踞御座,脸色平淡无波,说话间人情味跟长辈姿态十足,但又时刻顾及朝廷体统,端的是情理俱佳,“地方官府亦参照此例,官产中田产分毫不动,以皇庄皇店置换荒山贫地,造福地方”   “诸卿以为如何?”李太后娇躯微微前倾,俯视着下头的文武大臣。   “娘娘慈恩深重,英明睿智,千岁千岁千千岁”张居正带头拍马屁。   “娘娘英明,千岁千岁千千岁”大家伙儿全都咣叽趴在地上,表示这一手以慈悲心肠行雷霆手段,占便宜占得无比高姿态,此乃王道,耍得很让人服气。   “启奏娘娘,陛下,微臣家中亦有盐场四座,矿山七处,毫无出息不说,还劳神费力,家人内外疲惫至极,请娘娘开恩,勿以远近亲疏为念,拯救微臣全家于倒悬”武定侯郭大成率先窜出来,面色沉重,表示咱虽然不是宗室,也得跟上时代的节奏,一番话没有一丝烟火气,跟真事儿似的祈求恩典,演技满分,话说的,嗯,也很漂亮,就是肉麻了点儿。   呸,你个不要脸的,还全家倒悬,老夫倒是真愿意帮你倒悬起来,赚钱太多咬你手么?英国公脸色很黑,心中怒骂不已,郭大成一表态,最尴尬的就是他了,他家中也有很多矿山盐场,而且还是勋戚第一,但他并不想吃亏,皇店皇庄固然是块肥肉,但他认为这些矿山盐场的收入也非常可观,家里子嗣少,得多留点儿家底壮气势,里子和面子他倾向于选择里子。   “臣家中也有矿山盐场,求娘娘开恩,雨露均沾”   “……求娘娘救我全家一命”   “娘娘哇,家里揭不开锅了,没有皇庄田地,要卖儿卖女矣”   ……   郭大成带坏了画风,识相的,自以为没有资格拿捏的,全都爬出来,哭爹喊娘求着皇家把矿山盐场给收了,勋贵占了多数,文官也有很大一坨。   “诸卿平身,既如此,本宫也不能厚此薄彼,朝臣勋贵中,愿以矿山盐场置换皇店皇庄者,一如宗室之例,本宫有言在先,田义录名,以今日表态者为准,内务府统一造册,其余人等不再受理”李太后嘴里淡淡说着,瞥了窝在后头不冒头的很多勋贵和文官一眼,心中恼怒,这帮贪得无厌的蛀虫,打定了主意要拉清单找后账。   嘿嘿,还真拿捏上了,言辞凿凿,就跟真是天大的好处似的,硬挺着没有表态的英国公等人,嘴角冷笑,无不幸灾乐祸,讨好太后有毛用,产业么,还是捏在自己手里实在啊。   这起子人随着大流,毫无诚意地附和着给李太后歌功颂德,心里却是沾沾自喜,但马上又警惕了起来,因为他们看到沈一贯笑么兮兮地出列了,这个林卓的御用喉舌,只要一出手,断然木有好事。   “娘娘圣明,臣有建议二,一曰盐铁专营,仿效汉制,严格限制民间盐铁经营,不为牟利,而为保障军需,工部造作局、中央军火器局、海军军工总局、船政总局,优先供给,民营者须核发资质,无资质经营盐铁者罚没家产,阖族问罪;二曰稽查私营矿场,若有聚众啸聚,危害地方,强征民夫,鱼肉百姓之事,若有私相授受,手续不全,肆意圈占之事,不论功劳多大、地位多高,宁枉勿纵,严惩不贷”   “娘娘,盐铁国之命脉,火器、坚船、利炮所急需,军方性命攸关,民间需求稀少,恶意囤积,把持不放者,不惟利欲熏心,则是居心叵测,断无无辜之人”   沈一贯言语铿锵,眼睛明晃晃地看着英国公张溶,林大人果然神机妙算,目光短浅,摇摆不定的下作小人,今天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还以为林大人不在,就能打马虎眼了,须防着老沈不死。   “嘶嘶……”文武大臣都觉得牙花子疼,话赶话赶到这里,沈一贯政治无比正确,光环加身,谁都没辙反抗。   英国公张溶全身剧烈哆嗦,年纪一大把,难以承受人生的大起大落,他看着御座上的李太后,希冀着她能给条活路。   李太后眼眶突地有些湿润,她看着沈一贯,心知肚明这是林卓给她预备好的,只要杀鸡儆猴,宁安整顿盐铁,统一管理就事半功倍,呸,也不知这个杀千刀的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宁安?   “沈御史言之有理,不过失之严苛,本宫暂且宽限三日,三日后,内务府派员赴各地稽查,中央军和海军派兵随同,想来这次,不会有人敢于作梗”李太后笑吟吟地扫视着皇极门的翎顶辉煌,不客气地说,本宫不针对你们任何个人,在站的,全都是渣渣,他人不在,照样能玩儿得你们。   “娘娘圣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这次是老张溶带头谄媚,面色惨白,跟破财比起来,保命更重要,今儿个算是面子里子全丢完了。   这时候,都察院左副都御使赵锦又出现了,仍旧是笑么兮兮,但却眉眼森森。   “娘娘,臣弹劾河南巡抚陈令臻,私圈山林,广占矿脉,攫取私利,蓄养暴徒,祸乱地方,攀诬宗室,胆大包天,图谋不轨”   “嘶嘶……”文武大臣们牙花子又疼,张佳胤的眼角也抖了抖,赵锦这一发又是政治正确得不能再正确,李太后正跟宗室互动良好,攀诬宗室的罪名必须重罚,而广占矿脉么,这个罪名很及时,他那弟子是打定主意要在今天杀只猴子了。   李太后闻言,嘴角悠然噙笑,扫视朝堂上下,没人敢于吭声,列位,小情郎处心积虑而来,你们,真心都是渣渣。   “此事可属实?”李太后勃然作色,厉声叱问。   “臣有证据,陈令臻计有矿山十二座,多是煤矿,在山西境内,隐匿在家人妻妾名下,蓄养暴徒二百余人,曾指使暴徒暗害开封知府李尤丰表侄子,罪证确凿”赵锦捧出厚厚一沓奏疏,斩钉截铁。   真真是心机婊,罪证确凿?恐怕早就罪证确凿了,单等今儿个拿出来吧,很多打算化整为零隐匿些产业的,这下也颇感没猴儿可耍,心中悲凉,林卓这是在远程残害忠良啊,十二座煤矿,二百多人的护矿队,都不够用好不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哼,此人如此刻毒,命锦衣卫驰驿河南,拘拿回京”李太后暴跳如雷,把奏疏朝地上一摔,拂袖而去,表示本宫怒了,你们看着办。   “退朝……”田义的声音悠悠扬扬。   沈一贯赵锦等人聚在一起,相视而笑,大袖挥舞,留给众多朝臣一个不可描述的背影。    第三百九十四章 走过冬天的女人   养心殿,内室,李太后与宁安大长公主两姑嫂相对而坐,正在黑白棋坪上对弈。   因为嘉靖皇帝子息单薄,又普遍寿数短暂,活到隆庆年间的,就只有宁安一人,而宁安又夫婿早逝,膝下无子,跟隆庆皇帝、李太后,完全没有利益冲突,姑嫂两人相处和谐亲近,几乎无话不谈。   “宁安,内务府千头万绪,你可想好怎么管了?”李太后执白,思量着落下一子,出言先问。   “皇嫂可别说差了,宁安只管把皇店皇庄给换成矿山盐场,别的,宁安可管不来,也不要管”宁安托着腮帮子,闻言抱屈,拒绝太累的活计。   “呵呵呵,懒丫头,老想着偷懒可不成,国内的投资你也管着吧,林卓说得对,咱们这一支是帝支,人太少了,你也得出力帮衬”李太后乐呵呵地把做好事刷声望地事儿也交给了宁安,这事情她已经做了一段儿,颇有收效。   “唔,那倒行,但是你得把翊鏐借给我,他也大了,不能赖着,都得干活儿”宁安娇憨同意了,但又把潞王牵扯过来,碎碎念要有难同当,“等寿阳和瑞安大点儿,也都得出来做些事情,现在这风气不比以往,女儿家也得多历练,不能像以前似的,养在深宫,任事不理,等到出宫嫁人,要吃好些苦头”   “你呀,当姑姑呢,算计起侄子侄女来了”李太后没好气白了宁安一眼,但也颇为赞同女儿们做事,“寿阳还好,过四五年能出来帮你,瑞安也太小了,可有得等呢”   “瑞安还小呀,听说翊鏐把她的婆家都给定下了,咯咯咯”宁安就笑了,最近京师风头最劲的,不是手提千军万马挂帅出征的林卓大人,而是他儿子,林钺大人,什么落地六斤六两六钱大吉大利,什么潞王强势做主要他当妹夫云云,传得乱糟糟的。   “可不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可心疼瑞安呢,有好的都少不了她,还算有个哥哥样子,可儿和璞儿母子俩也才在宫里待了两天,不好久留,老夫人挂念得紧呢”李太后颇为开怀,风韵的脸颊上幸福盈盈,提到小璞儿,也是满腔怜爱不舍,在林卓出京不久,她就派人上门,把可儿和林钺打包带进了宫里,不仅朱翊镠欢呼雀跃,万历小皇帝也颇为好奇,尤其热衷把林钺和瑞安公主搁在一块儿,看他们俩玩儿,瑞安要大些,已满三岁,又是姐姐,有些笨拙照料林钺的动作,比如帮他擦口水,给他挽衣袖什么的,总能逗得大人小孩儿乐成一团,每逢此时,朱翊镠都是天底下最骄傲的小公鸡。   “咯咯咯,皇嫂莫要心急,瑞安小不点儿一个,还不到看驸马的时候,再说了,”宁安掩嘴笑着打趣。   “才不是,只是璞儿实在可爱有趣,让人割舍不得呢”李太后脸上思念和怜爱交缠,没过片刻,又悄悄隐下,转而换了话题,“说起来,这姑娘家历练的风气,还是他闹腾的,撺掇着家里的几个妻妾,都在外头奔波,抛头露面的,把京师的闺阁风气呀,都给带偏了,大姑娘小媳妇儿的,都嚷嚷着要做事业呢”   “是呀是呀,尽让可儿她们干活儿,操持内外,他自己懒成一团,扬言要做败家子,就没个正形儿,最是厚脸皮”宁安无缝接话,宜喜宜嗔,话语间甜甜腻腻,注满了思念和依恋,“这人也是,不知道是心疼女儿家,还是可劲儿压榨女儿家呢,哼,要我说,才不该领他的情”   话音落,内室一片寂静,李太后弃了棋子,起身望向窗外,柳枝飞絮,莺燕乱飞,恰是一派大好春光,转脸看着小姑子,直勾勾的,宁安初时还能勉力对视,很快就垂下螓,脸颊上片片飞红。   李太后深吸一口气,望向天际,眼波盈盈,似嗔似怨。   南熏坊林家,一片欢声笑语。   林卓离京,可儿和璞儿又被接进宫,林泰来和张婉儿两口子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吃不下睡不香,天天跟游魂似的飘来飘去,长吁短叹,林泰来每日里都要在大门口儿,坊门口儿溜达好几个来回,期待着能看着媳妇儿孙子的影子。   今儿个得了宫里的消息,全家老小都在南熏坊门外,等着可儿母子俩载誉归来,五城兵马司闻讯,慌忙派了批人手在旁边警戒。   林钺和可儿的大马车远远地有个影儿,张婉儿老两口就忙不迭迎上前,抱着大孙子就又亲又哄,不肯撒手,一向最是受长辈待见,各种宠溺的可儿都没人搭理了,她撅着个嘴儿,不开心,扯着嗓门儿叫唤,“娘亲,爹,可儿也回来了呢”   “好好好,可儿,回来就好,娘亲可想你呢,么么哒,乖孙子”张婉儿抽空儿应付了可儿几句,拍拍她的脸蛋,很快又去盯着林钺粉嫩嫩的小脸儿不放,眼睛都笑得眯缝了。   “哼”可儿琼鼻微皱,把眼皮一拉,嘴巴一扯,冲着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林钺做鬼脸,这招儿还是跟林卓学的。   “哇呀,啊啊啊……”林钺咧着小嘴儿说着火星语,手舞足蹈,非但不怕,反倒挺兴奋,很是得趣的架势,张婉儿忙不迭催着可儿再做几个,逗大孙子开心,闹得可儿悻悻然。   “好了,可儿,还跟自家儿子置气呢”沐焰揽着可儿的肩膀,柔声劝慰。   “哼,让他得意,长大了送他去念书”可儿凶巴巴地下宏愿,要让林钺到学堂吃苦头。   “咯咯咯”旁边的女人们都被逗得不行,笑弯了眉眼,也笑弯了蛮腰。   回到府中,耿小妹由妍儿瑾儿搀扶着,挺着大肚子,踱步到门口儿迎接。   “小妹姐姐,宝宝有没有踢你,难不难受呀”可儿风风火火冲将过来,靠近耿小妹附近猛然刹车,小心翼翼抚着高高的肚皮问道。   “还好,很省心的”耿小妹笑的愈温婉,母性气息十足。   “小妹姐姐好漂亮”可儿看愣了,半晌才喃喃自语,旋即又彪悍地想到了对付林钺的办法,“小妹姐姐快些把宝宝生出来,省的璞儿一个人嚣张跋扈,不给我面子”   耿小妹笑而不语,凑到张婉儿跟前,摸了摸林钺的小脸儿,又摸了摸肚皮,感觉心满意足。    第三百九十五章 区区阿堵物 ?  万历三年二月二十日,朝鲜庆尚南道,釜山港口,无数渔船舢板密密麻麻。Ww   清晨时分,釜山港附近的渔民们已经早早来到港口,他们并没有急着上船出海,而是顺着一些官差的指挥,渐渐聚拢在一处,约莫有几千号人,静静等待着,鬼知道那些当官的了什么羊癫疯,要在春季渔汛到来之际,亲自为渔民们焚香祈福,听说来的不仅有庆尚南道一把手观察使,还有专程从王京汉阳府赶来的户曹判书,那可是了不得的大干部,跟大王都能一个锅里搅马勺的牛叉人物。   “哐哐哐……”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等到天光大亮,官道上总算有了动静,刺耳的鸣锣声喧嚣大作。   “快快快,都跪下,都跪下”官道那边当先奔过来的,又是一大批人马,乱哄哄冲了过来,吆喝着要渔民们趴下,他们应当是类似于大明抚标一样的军队,穿着灰褐色的号衣,头上戴着斗笠,坠着红缨子,手中拎着的,却并不是刀枪,而是棍棒和铁尺,不看服色,与那些官差并无二致。   渔民们木讷无言,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只看到两顶软轿在人群簇拥之下走过,朝鲜的软轿与大明的也不一样,更像是滑竿儿,是敞篷的,而且没有滑竿儿的双脚下垂设计,是平平的一块板子,官员大佬在上面盘膝而坐,一摇一摆,供人瞻仰,颇为滑稽。   两个大人物在渔港边儿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上落座,都是典型的瘪脸长相,有个胡须茂密,黑黢黢一大团,有一个年纪大些,已然须花白,也没剩几根儿了,此老身材干瘦矮小,说话间嘴巴歪到一侧,形象不佳,被海边儿的大风一吹,宽大的官袍拢了起来,整个人都几乎找不见了一般,偏又拿捏着官架子,自以为威风凛凛,模样惹人噱,只见他捂着鼻子,似乎受不了这海腥味儿,“唔,曹观察使有心了,这个阵仗,气势宏大,几乎是千军万马,怕是比之天朝上国也不逊色,庆尚南道人丁兴旺,渔业繁荣至此,本判书心中甚慰”   “朴判书谬赞了,庆尚南道滨水而居,只不过是占了地利罢了,不值当得您夸奖,如今天朝上国海贸频繁,利益丰厚,从江华岛、身弥岛直至对马岛一线,商船往来密集,那可是金山银海啊,国中贵族巨商,喜好奢侈,追捧天朝财货,单从这釜山港口流出去的金银,那就不可计数啊”曹观察使一部大胡子在海风中飘舞,抬着眼睛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说着,声音渐渐压低,“要是能组织些商贾,自行与天朝贸易,这其中利润,极为可观呐”   朴判书小小的三角眼,突地精光四射,“曹观察使果然是大有才干之人,不愧老夫一手栽培,这做海贸天朝可以来,我似乎也可以往,妙极妙极,如此深奥复杂的经济问题,曹观察使居然洞若观火,还能设法挣得些利润,极为难得,朝鲜上下搞经济,曹观察使要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手儿,比之于天朝上国的后起之秀林卓林大人,也不遑多让,本判书深以为然,只不过,这名义和分润嘛……”   “自然以朴判书意思为准,只要挣钱了,都好商量嘛”曹观察使喜笑颜开,笑得跟个沙皮狗似的,不管怎么说,在他地头上,他的一份儿是跑不掉的,“可虑的,是天朝的意见,还有王京里那些西人党,还要靠判书大人斡旋”   “哼,异端邪说之辈,被主气说洗了脑子,主理说才是王道,文定大妃就是太过宽容了,才让这些小人窃居高位”朴判书冷哼一声,对自己一派的党争对手非常不屑,对摄政的王太妃也口出不逊。   “判书,这些意气之争或许可以让让步,只要咱们把实惠拿到手,主气说还是主理说都无关紧要嘛”曹观察使有些蛋疼,他是要搞活经济的人,注重的是干货,真金白银才是实在的,别的有个毛用,值得这帮王京里的大佬打来打去撕逼撕成一锅粥。   “曹观察使,你这个想法是很危险的,别的都是小事,唯有主气说还是主理说才是大事,这是原则问题,老夫警告你,再有这种妥协投敌的念想,老夫能把你提拔上来,也能把你踩下去,绝没有商量,为区区阿堵物,坏我立场,绝对是痴心妄想”朴判书拂袖大怒,非常的伟光正,眼中杀机闪闪。   “判书息怒,下官一时失言,判书勿怪,有判书在,西人党必难成气候,那就只剩下天朝一边了,如今各个岛屿都在天朝海军手里,动辄封海稽查,若不能得到允许,事情就操办不起来呀,那金山银海,可就与我等,无缘了呀”曹观察见朴判书翻了犟脾气,赶紧顺毛捋,顺便用阿堵物勾搭这位义正词严的户曹判书,干这个活计,他是有很多经验的,他这个位置,就是用很多阿堵物从换来的。   “唔……”朴判书果然不那么雷霆大怒了,显然那些阿堵物,在他眼里,也并不是那么区区,“无妨,尽管安排下去就是,天朝乃是上国,讲究礼尚往来,讲究厚往薄来,没有道理只能他们挣钱,不给藩属喝汤的道理,再说,天朝海军也就是船大了些,不必太过畏惧,老夫对海战很有研究,打仗还是得持械跳船,在甲板上斗殴,短兵相接才是王道,他们远道而来,能载兵几何?大有何用?”   “判书博学多识,英明神武,那下官这便安排”曹观察使听得云里雾里,不明觉厉,虽然他在海边当官儿,但对海战那是一无所知。   “唔,老夫在王京那边,还有很多关节需要打点安顿,文定大妃那里,也要表表忠心,故而……”朴判书神色不变,依旧伟光正,嘴巴里却很在意那些阿堵物。   “下官省得,判书的份额,必然非常可观”曹观察使果然很有经验。   “甚好”朴判书含笑捋须,对此行非常满意,眺望着海上的天际线,那里似乎有些密密麻麻的黑点儿出现,可能是些海鸥吧,此处风景倒是颇佳,来日要在这里弄个别院休闲才是。    第三百九十六章 我那放浪不羁的青春   “判书大人,仪式已经置办完毕,您请”曹观察使搞经济很有头脑,搞场面也是把好手,不片刻,高台上已经香炉祭品齐全,红色的绫罗绸缎四处飘扬,还特意弄了两尊从天朝大明进口来的神像,一个是观音菩萨像,一个是弥勒佛像,也不管业务对口不对口,一股脑儿摆在正中央,港口上还安排了十余艘最大的渔船,都有约莫十米长,只等朴判书焚香祭祀完毕,就麻溜出海。   “唔,甚好,两尊神像一男一女,曹观察使面面俱到,不愧是国之能臣,天朝的后起之秀林卓大人,怕也多又不及,多又不及啊”朴判书四处打量一番,对这个阵仗很满意,发表了一番宏论,再次用天朝的后起之秀林卓表扬了曹观察使,溜溜达达走上前,捻起五炷香点燃,三拜六叩首九鞠躬,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礼数。   身后的曹观察使两只手狂舞,早就严阵以待的锣鼓队顿时奏响时代最强音,敲得噼里啪啦震天响,且慢,似乎有点儿乱,待我细细一听,再细细一听,嗯,可以断定,这些村夫只是乱七八糟弄出动静了事,毫无节奏韵律可言。   “礼成,扬帆”等到朴判书的复杂礼仪行完,曹观察使扬声大喝,示意那几艘大船赶紧起锚,紧跟朴判书的节奏。   “唔,且慢,本官今日心境颇佳,先见庆尚南道英才盖世”朴判书似乎非常喜欢当面夸人,脸上红光闪闪,洋溢着迷之自信,指着曹观察使硬说是英才,又指了指远处岸边的打鱼船,“又见我朝鲜王国有巨舟足可横行海洋,比之于天朝海军的所谓军舰,想来也不差啥”   “釜山港风景独好,那些海鸥也越飞越近,越发的巨大了”朴判书充满了浪漫因子,像是在诗歌朗诵,对天边铺天盖地的黑影充满了热情,“身为户曹判书,渔民生计,无时无刻不在我心中,今日有此良机,正该体验一二,苏东坡学士也有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的佳句,今日老夫也要回报诸位相随,便与诸位渔民朋友,一起到近海一行,看看海鸥,打打鱼,偷得浮生半日闲,啊哈哈哈”   饶是很有经验,也习惯了溜须拍马,曹观察使仍旧略感蛋疼,这老幺蛾子不找点儿事就不舒坦,人苏东坡是正儿八经的倾城相随,还都是美女居多,你呢,是本官大清早吆喝起来的苦哈哈,硬给拴在这里的好不,脸真大,可惜,有些话,他敢想但是不敢说,“判书大人既然有此雅兴,真是庆尚南道上下官民之福,有判书大人加持,今日的渔获,想必要数十上百倍于往日矣”   “哦哈哈哈,哪里哪里,有个十数倍已然足够,老夫家中老小,正好喜好海鲜,放点儿葱姜蒜,稍稍一蒸,就着泡菜吃,人间美味,比天朝鸿胪寺招待的全竹宴,也差不离”朴判书仰天长笑,话里话外,不忘了跟天朝攀比攀比。   “嘿嘿,嘿嘿嘿,判书所言极是,难得判书家人喜欢,今日超出的渔获,下官稍后就安排,快马送回王京,以博判书家人一笑”曹观察使有些不会玩儿了,他产生了些紧迫感,感觉朴判书的人生境界又更上了一层楼,他不能停留在原地,也要不断进步才行。   朴判书当即在众人护持之下,登上了所谓的巨型打鱼船,铁锚一抛,缆绳一解,晃晃悠悠就朝着海面上行驶而去,有朴判书带头,曹观察使自然得紧随其后,两人的随从属官也都抢占了渔民们的地盘儿,把十多艘大船给包圆儿了。   “诸位,且看,远处秋水共长天一色,天连水尾水连天,何其壮观,朝鲜王国大好江山呐,令人看不够,爱不完,若朝鲜陆海领地,皆为女子,本判书真真是个千年痴男,时时刻刻尾随,自裙底仰视,片刻也不放松”朴判书感情很细腻很浓厚,超越了季节的限制,大春天的,仰视女子的裙底,都能看到了秋水。   “判书痴男,众所周知……”   “判书看谁,谁就得秋水连天,毋庸置疑……”   “判书嗜好尾随,无人能及……”   ……   手下人应景不应景的,一通马屁,先拍上再说。   “哦哈哈哈”朴判书纵声长笑,豪气干云,“诸位再看,本判书焚香祭祀,拜了男女二神,此刻天际千万海鸟凌空而来,鸟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可是本判书一腔衷情,感动了上天,降下旨意,派来青鸟探看老夫,酬酢老夫虔诚之意乎?”   “呜呼苍天,待老夫何其厚也,老夫要感激涕零矣,只不知瑶池仙女何在?”   “……”这下子没人接了,老判书驰骋着他那放荡不羁的青春,情怀太荡漾,自恋太浓重,大家都忙着忍住呕吐,暂时忘了跟节奏。   “判书英俊潇洒,想来是那尊女神委派的青鸟,呃呵呵呵”曹观察使不愧是有经验的人,勉力给续上了,解除了大家伙儿的尴尬。   “正是,正是,那鸟果然庞大,越来越大了矣,都归判书大人享用……”   “呃呃,那鸟,那鸟,似乎是船……”   “快些避让,快些避让,那是大船,天朝海军的大船”   “呜呼苍天,女神何其垂怜,竟然派天朝海军为我壮行色?”朴判书又感激涕零了。   众人不吭声了,大家都忙着呢,帮着操船划水,快点儿回港避难是正经,情怀又不能当饭吃。   可惜,这条所谓的巨舟渔船,在三百米长的海军福船面前,不够看,不仅体积不够看,速度也一样不值一提。   说时迟那时快,黑压压的战舰队列中,一艘灵巧的鸟船冲将出来,即便是舰队中体型最小的船只,也有五十多米长,呼啸而来,卷起巨大海浪,将渔船抛了个趔趄,波涛淋下,把判书在内的朝鲜高官们,淋成了落汤鸡。   一只渔船可能方向没控制好,竟然直愣愣朝着那鸟船扑过去。   “轰……”“轰……”   连续两个齐射,六枚炮弹洞穿了那个渔船,顷刻间连人带船炸成碎片,片板不留。   判书等人打个激灵,透心凉,比这个更凉的,是鸟船上的喊话。   “大明海军北洋水师过路集结,闲杂人等速速滚开,休得自误”   喊完话,大摇大摆归队去了。   朴判书接受不能,他对海战有研究,不是这样的,他对大明天朝有研究,风格也不是这样的,他嘴唇乌青,颤抖着崩坏,“朝鲜领海,乃女人,港口海域乃裙底,天朝海军如此粗大,岂能随意来去?岂能如此?”   “太,太过分了,呜呼,受辱矣”   海水汤汤,寂静无言。   大明海军北洋水师对马海峡舰队百余艘战舰,依次从釜山港旁经过,伴随着朝鲜国户曹判书的呜咽声。   “罢了罢了,朝鲜为天朝嫡长子,岂能与爸爸争利,海贸之事不要再提”   “呜呼,天朝以商队养我,以海军护我,待我何其厚也”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兵临大沽口   天津卫,海河奔腾,横跨两千余里,在大沽口汇入渤海湾。   今日的大沽口,与往常不同,适值渔汛,渔民们却都换上了整洁簇新的衣物,有的抄着手,有的抱着胸,晃晃悠悠朝河口处走去,勾肩搭背,呼朋唤友,格外悠闲,有的更夸张些,还拖家带口,扶老携幼,俨然是一场踏春郊游。   往来的过路人对此非常不解,正是抓紧时机打底子挣口粮的时候,怎得都游手好闲,白白糟蹋了好年景,不多攒点儿收成,到了秋冬时节,莫不是要全家老小喝西北风?扛锄头的农夫、拎砍刀的樵夫、拿猎弓的猎户,都感到有点儿辣眼睛,不免指指戳戳,暗自诽谤几句。   有个年纪大些的老农实在看不过眼,咧开没牙的嘴,揪住一个肩上扛着自家小女儿,手里牵着自家媳妇儿的青年渔民,含含糊糊,好一阵数落,“咋滴,你个败家玩意儿,有妻有小,不好生干活打鱼,这如今生计这般好做,鱼有人收,船有人租,咋不知道珍惜呢?跟着瞎混啥,真当自个儿是财主贵人了不成?走,赶紧走,回去拿渔网,打鱼去”   “哎哎哎,别拉,别扯,大爷,您稳住,听我说,不是咱偷懒,前几日官府传了话,从今个儿起,连着三天,北洋水师在咱这天津港受阅,听说朝廷派了大官儿过来,要在咱这海湾演武,不让打鱼,您看,那岸边儿,河口上站着的,不都是官差官兵么?”老农明显劲儿不小,青年渔民猝不及防间被拉扯得站立不稳,肩头上可坐着家里的小宝贝,大意不得,慌忙用两只蒲扇大小的手把女儿抱下来,面对老农的质问,有些哭笑不得。   “是这么个事儿?”老农略显迷茫,看了看海河口岸,大沽口永乐年间设下的炮墩巍然屹立,各色旗帜插得密密麻麻,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站成好几排,穿着打扮都不一样,老农只认识最外边儿的,那是常见的,本地河间府、静海县的衙役和捕快,里边儿的有的穿着蓝色的制服,有的是雪白雪白的,看上去周周正正的,倒是挺精神,但是军爷嘛,人前人后的套路,吃了很多盐的老农是很懂的,“笨娃子,官府都下了通告,让不准打鱼,这里还有这么多当兵吃粮的,你还往前凑合啥,舍不得那三五天的收成也犯不上拉家带口的去硬碰硬不是”   “不是,大爷,没啥舍不得的,官府给了补贴,说是海军给的,按丁壮给,足足的,比打鱼要实在得多了”青年渔民略嘚瑟,翘着眉毛很优越,“而且呀,这些军爷只是不让进警戒区,外头随便溜达,您看,那癞子,都窜到军爷跟前儿去了,也没事儿不是”   老农看着越来越多的渔民百姓在官差官兵们隔离出来的人墙外头,翘着脚往外看,老百姓不推挤不害怕,官差也不动手动脚,偶尔还提醒几句照看小孩儿,别踩踏拥挤之类的,一派和谐。   太阳大起来了,老农眼睛一眯,雪白的眉毛往中间聚拢,脸上挤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眼睛里茫然中闪现着欢喜,“嘿嘿,也是,现如今的军爷,可真不一样了”   “大爷,要不您先忙着,咱还得去瞧瞧热闹,听说辽东那边儿的造船厂,造出了一艘比一座宅子都大的军舰,给他们海军的大都督当坐舰呢,一辈子轮不上一回的好事儿,咱得过过眼瘾”青年渔民安抚了下已经不耐烦的小女儿,转身说再见,不跟这儿闲磨牙,看热闹去。   “哎哎哎”老农一个愣神儿间,那青年渔民就已经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顺着人潮跑到河堤上去了,这老头儿也有趣,自顾自把锄头往地上一放,卷了个旱烟卷儿,吧嗒吧嗒抽了两口,也慢悠悠踱着步子往人少一点儿的入海口走去,“现在的年轻人,一点儿耐心都没有,也不晓得尊老了,这么好的事儿,老汉也要看看呐”   海河中,一艘十五丈长的封舟,显出身形,上面悬挂着三面旗帜,居中一面杏黄,单写一个硕大的林字,两侧各悬挂一长条旗帜,一边写着太子少师兼太子少保,户部尚加兵部尚衔,另一边写着海军大臣两洋巡阅使。   这就是林卓的座舟了,此刻他一身蔚蓝色海军制服,负手立在甲板上,任由海风吹拂,邓子龙就站在他的侧后,穿着古典的大明将官甲胄,对比鲜明,颇有意趣。   “哎……”林卓看了看两侧并行,身后紧随的浩浩荡荡的船队,幽幽一声长叹。   按照他的本意,并不打算在京师带太多人马,也就是海军衙门的几个职属官,一个亲随将领邓子龙,几十个亲兵就齐活儿,南北洋水师都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根本用不着像别的统兵官一样要用亲兵辖制下属。只不过,他这般想法,注定不能达成,至少李御姐那一关就没过,军机处开张第一件事就是命令耿大力从特种兵总部中遴选水性好的特种兵三千人,给林卓做护卫,再加上各种关系推荐的部将随从,林林总总一大堆,才有眼前这幅场景,这家伙,还没跟主力部队会师,队伍已经声势浩大了。   “呜呜呜……”“咚咚咚……”雄壮的鼓角声响起,一艘小一号的鸟船来到林卓座舟附近,甲板上的信号兵挥舞着五颜六色的三角旗,打出了旗语。   “大人,前方大沽口,北洋水师统领李全、副统领哈龙,前来迎候”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将前来通禀,这是张维贤,以他爷爷张溶的泥鳅属性,林卓是不可能带他出征的,只是后面见塞人的越来越多,他干脆就把李三才和张维贤都带上了,不为别的,就为了替妹子考察考察,既然是考察,那就没有轻松的好果子吃,张维贤只是个亲兵,李三才当笔墨师爷,全都是最基层的活计。   “放下舢板,请两位统领上船”林卓挥手下令。      。 第三百九十八章 帝国之星   “末将北洋水师统领李文全参见大人”   “末将北洋水师副统领哈龙参见大人”   “末将北洋水师海军6战队统领陈勋参见大人”   “末将北洋水师对马海峡舰队统领梁侍磷参见大人”   ……   北洋水师的一干高层,上得林卓的封舟,恭恭敬敬行庭参大礼,张维贤早有准备,不知从哪里搬来一把太师椅,林卓端坐其上,受了全礼,才略略欠身,微微抬手,“诸位请起”   “谢大人”众将官抱拳致谢,站起身来。   林卓望着眼前一水儿的蔚蓝和雪白,很是有种穿越感,除了头太长,人人都是披肩长,略感怪异,其他的都没毛病,只不过这个官衔也有些畸形,这个统领那个统领,全都特么是统领,继续改进的空间,还很大哇。   林卓这里放飞自我,逸兴横飞,把人直接给晾在了边儿上,面前站着的一彪将官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李文全,北洋里他官儿最大,还是皇亲国戚,再合适不过。   李文全见状,心知推拖不得,上次见林卓还是在辽东,一年多过去,这位年轻的统帅在朝中翻云覆雨,威严日甚一日,他壮了壮胆,咽了口口水,开口道,“大人,嘿嘿,您看,咱们北洋都准备好了,您这次出海巡阅,是头一遭,咱们北洋近水楼台,给您准备了新的座舟,就那个,那个,您看满意不?”   “唔?还有这事儿,我倒没有听成林提起过”林卓回过神,淡淡回应道,眼角扫了眼自己的船政总局大头目。   “大人容禀,这是北洋同袍的一番心意,下官就没有多嘴,这军舰虽然是在大连造船厂设计建造的,但是材料武器费用都是北洋提供的,说实在的,下官总听他们吹得不得了,尤其是那帮红毛儿,都快吹破大天了,还没见到过庐山真面目呢”独孤成林舔着大脸解释,很显然,这位船政总局的局座没少借机敲诈北洋。   “也好,文全有心了,上去看看”林卓嘴角扯了扯,表扬了李文全几句,并没有多说,这应奉上司的那点儿事儿也是古往今来的通病,总不能刚见面就驳了北洋全军的面子,站起身,高筒马靴在甲板上咄咄作响。   “哎哎,这可好,那军舰即将驶入大沽口,四面抛锚,四平八稳,大人正可在船上校阅北洋健儿”李文全脸笑成了一朵花,跟打了大胜仗似的,让大人坐了北洋的船,总算压了南洋一头。   说起来,海军内部这两支水师,一直都别着苗头,北洋始终被南洋压着一头,无论是关税还是地盘儿,都跟南洋没得比,过得抠抠搜搜的,南洋商贸海路四通八达,直抵西夷,他这儿只有朝鲜日本,离得近,油水不多,日本还不大老实,南洋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他这儿只有小猫三两只几个小岛,说起来都是泪,私底下海军衙门都把南洋当做真正的入海蛟龙,北洋么,只是条渤海湾里洗澡的泥鳅,北洋上下一直憋着一股子气,林卓此次出海校阅,据说还有可能要打仗,北洋自李文全一下,全都卯足了力气,要搞出点儿名堂,给北洋正名。   一行人转乘舢板,前往大沽入海口,随行的护卫和随从全都从两侧靠岸下船,操着整齐的步子,沿岸徒步快跑,如同射出去的两支利箭,锋锐无匹,气势磅礴,完全与林卓所在的舢板保持一致,就连李三才也不例外,经过中央军军训的男人,不再是文弱书生。   “哇……”“好英武……”“好气派……”   “哇……”“好大的船,得装多少鱼啊”“天都黑了,这船是海龙王吧”   两岸黑压压的观众朋友们,看到狂奔的长龙,一瞬间就达到了高-潮,转眼看到大沽入海口缓缓现身的巨大军舰,又连上了一个高-潮。   “卧槽……”看着面前的巨型战舰,林卓大惊失色。   “公子,这艘船是大连造船厂的托马斯先生领衔设计的,集合了荷兰赫克托型号、大明福船和楼船的特点,参考了英格兰海上君王号的部分设计,长约四百米,船舱有三层,船体有两层,能同时搭载一千多名士兵,而且这艘船看上去庞大,动力需求却并不大,跟公子的封舟相差不多,只需要三百多名水手,就能保持较快的行驶度”李文全礼让哈龙出面,给林卓介绍他们北洋的得意之作,什么福船、广船,都在南洋地盘儿上,咱用得也憋屈,如今咱北洋也弄出一款战船,比你们还牛逼,就问你服不服?   “军舰要是机动性和攻击性,不能因为是我的坐船而例外”林卓登上军舰,海风猎猎,空旷的甲板,瞬间铺上了他的随从护卫,威严大气,他喘匀了气,消化了这艘庞然大物带来的压迫感,又皱起了眉头,北洋不会弄个银样镴枪头出来,中看不中用吧。   “公子,您请看,这艘船的火炮配置远过一般的福船,除了船、侧面和尾部,在船体的二楼上,都有火炮位,这里还专门设置了个鱼雷舱和连火铳位,近战、水战和远程攻击,都毫不逊色,船体的重要部位内部都用了金属隔墙,水手舱和指挥舱还有两层防水排水装置,可以说,无论是防御还是度,都已经登峰造极”哈龙挺起了胸膛,一点儿都不憷,领着林卓等人四处参观,信心满满。   “唔,很不错,你们两个,干得漂亮,还有那个托马斯,是个人才,船政总局要好生厚待”林卓总算满意了,点头拍拍李文全和哈龙的肩膀,表示赞赏。   “大人,我倒是想厚待呢,北洋不放人呐”独孤成林可算逮到机会了,赶紧上眼药。   “哦?这工程师不是船政总局的?那是打哪儿来的?”林卓诧异,问道。   李文全和哈龙一对视,都有些尴尬,最终还是李文全出来顶雷,“大人,这是我们掳来的,派了好几波小队6战队,伪装成商人,到南洋地界儿上,咳咳,请来的”   “这样的人,你们请了多少?”林卓不见喜怒,出声询问。   “没几个,就俩,这个是做图纸的,有个是烧锅炉的,天天围着锅炉转悠,有点儿神神叨叨的,白瞎了粮食,没什么用处”李文全老老实实和盘托出,他们的收获并不大,主要是陈哲也在干这个活计,捡漏全靠运气。   “烧锅炉的?”林卓眼中光芒大放,面色凝重地看着独孤成林,“把人交给成林,放在动力研究那一组,有大用”   “是,大人”独孤成林有些眼气,这俩棒槌运气也太好了,林卓老早让他搞动力开始,他就到处搜罗这种人才,结果毛儿都没找着一根,还是个草台班子,结果他俩还窝藏着一个,嫌弃没用,老天有些时候还真不长眼。   “大人,您看,您这艘坐舰,得有个名号不是?要不您定个名儿,这就是咱们海军的老大哥旗舰了”李文全尽管不明所以,但有独孤成林那羡慕的目光就足够了,他乐呵呵地搞形式主义,让林卓给这个时代的最牛战舰命个名。   “海军服务大明帝国,有它在,帝国海域便永远没有黑暗,我坐舰所到之处,便是帝国海疆,它将指引我海军将士前进的方向,它,就叫帝国之星”林卓仰天,声音铿锵有力。    第三百九十九章 千帆踏浪入阵图   海河入海口,悠久的大沽口炮墩任岁月冲刷,层叠的火炮在日光下闪耀着金属光泽。   天津卫海浪浩渺,帝国之星号在出海口正中央巍然屹立,身后大小船只密布在河网内,在水波上漂浮不定,一条网梭船踏浪而出,灵巧的冲入大海之中,船头有数十名小校,手中令旗整齐划一地几番挥舞,雄壮的军鼓和嘹亮的号角声再度奏响,响彻海河两岸。   口岸左侧停泊的李文全等人的坐舰上,十二个炮管“嘎吱嘎吱”艰难扭动,像是暴雨来临前夜的异响。   “轰……”“轰……”   火炮如同雷鸣,连续射了七十二响,不间歇的装弹射,炮弹全都落入指定的海面,剧烈爆炸卷起一浪一浪的水柱,前一个还没有落下,后一个又已腾空而起,如同不间断的喷泉,蔚为壮观,齐射的强大后坐力让这艘福船不时横移侧移出数米远,操舟的老手全神贯注,连续转舵挪移,水手配合着巧妙力,总能在两次射的间隙让战舰恢复原位。   “大人,您看,咱北洋打-炮的技术咋样?”李文全面有得色,一张大脸凑在林卓耳朵边窃窃私语。   林卓身子一抖,对李文全的新潮词汇感到惊悚,而且对李文全这个近的距离有些不适,在这个看脸的世界上,李文全尽管后台硬扎,展前景也不见得比邓子龙、李如松这种花美男更好,尤其是主官是林卓这种颜控的情况下,这种趋势就更加恶化。   “尚可,不过海战之时瞬息万变,敌人不会静止不动,我方也没机会从容地放冷炮,一切都要经过运动战的检验,才能真正形成战力”林卓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儿距离,他感受到了北洋上下急于建功的炙热空气,有些浮躁了,轻描淡写泼盆儿冷水,降降温先。   “公子,这个您放心,待会儿您检阅过阵列,咱们放上十来艘靶船,让您看看运动中的准头儿”另一边的哈龙自信满满。   “哦?看来你们憋了不少大招嘛,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林卓眉头一掀,有了点儿兴趣,在这个瞄准全靠肉眼的时代,不管多精锐的海军,准头儿也都是硬伤,难不成北洋搞了什么高精尖明?   说话间,大海深处,隐约有粗豪的喝令声,整齐的号子声传来。   远方朦胧的烟波处,一丛丛高耸的桅杆,一片片鼓胀的风帆缓缓浮现出来。   打头的一支舰队,分成三个明显的梯次,每个梯次都是鸟船打头,网梭船四周游弋,而大型战斗船只分散居中,乘风踏浪,仿佛从天上来,每艘船上的甲板和战斗位置上都站满了将士,戎装齐整,背着手肃立,威风不可一世。   经过大沽口的时候,各艘船上的指挥官都扬声喝令,“敬礼”   众将士啪的一声,举起右手至齐眉处,目光注目帝国之星,注目船艏处居中独立的蔚蓝色身影。   “哦哦哦……”“牛逼,真牛逼……”“看这里,看这里……”“他们好威风啊……”   “这些军爷,可是真精神……”   “有如此海上虎贲,林大人此行,必能摧枯拉朽……”   “唔,这下放心了,回头咱也弄几艘船,跑跑海贸,生意不多元化,不好做……”   “就是这话,闷在家里头挣自己人的铜板,说起来都下流,还是挣外头那帮土鳖的钱好,来得快,心里也安生……”   “他爹,咱家小四儿在不在里头,我看不清楚呢?”   “狗子,看到没?那是狗子,咱们莱州府的狗子,最前头那艘船上的,好家伙,这小子也当官儿了,吆五喝六的……”   “狗子,狗子……”   “狗剩,狗剩……”   河岸两边的百姓见到这种阵势,激动得不得了,挥舞着手中的斗笠毛巾,大声叫喊喧闹,辨认着自家的亲人街坊,气氛跟点燃了一样,嗨到飞起。   林卓听到这些带有浓郁中华田园风格的小名,会心一笑,无论城市再如何,重镇再如何,京师再如何,任千百年云烟过眼,城头变幻大王旗,不动如山的,始终是广袤万里的乡村郊野,他们才是华夏文明传承的决定性力量。   “大人,这是北洋水师的拳头部队,也是唯一驻扎在域外的舰队,对马海峡舰队,目前齐装满员,共计有福船22艘,广船12艘,为主力舰艇,其余鸟船、网梭船等有7o余艘,配给分为三个支队,规模为北洋最大”李文全临时客串了现场解说,还又引见了一下这支舰队的统领梁侍磷,一个精瘦的竹竿,不善言辞,眉宇间很有股子狠劲。   “大人,这是渤海湾舰队……”   “大人,这是大连本港舰队……”   “大人,这些都是稽查船队,属于轻型武装……”   北洋各个舰队依次在大沽口排队受阅,它们都是事先在辽东旅顺口集结整编,一路由北向南,经天津大沽口检阅后,留下两艘战舰参加实弹演习,其余的,径直前往山东半岛胶澳港口停驻,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大人,您看,要不咱这就开始?”李文全踌躇满志,请示道。   “好,本官也看看北洋健儿的英姿”林卓颔同意。   他才一话,三支主力舰队的指挥官忙不迭告辞下船,离了帝国之星,回到了自己军舰上的指挥岗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海军的最高统帅就在眼前,此时不争脸,更待何时?   中下层的军将们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但都知道要个脸面,众人都撸起袖子,大声吆喝着往来奔忙,要让京师来的高官,瞧瞧洒家的能耐。   “预备,放船……”哈龙令旗一挥,充当靶船的二三十艘网梭船,就跟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度之快,一个眨眼间,就已经在好几里地开外。   “大人,您用这个”李文全捧了一个千里镜过来。   “唔,好,哎?不对啊”林卓举起千里镜,网梭船已经飞叉叉只能看到个影子,参加演练的船只也校对好了方向,只等一声令下,就冲出去老鹰捉小鸡,但是这当口,林卓想到了个关键问题,让他不能淡定。   “网梭船也是海船,少说也有二三十个水手,实弹射击,他们不就玩儿完了?”    第四百章 北洋杂技团   “原来如此,倒是本官孤陋寡闻了”林卓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神色有些赧然。   作为靶船的三十艘网梭船,在驶入深海后,船上的所有人都会乘坐舢板撤离演习区域,让那些随海波放飞自我的网梭船成为参演舰艇争抢的靶子,并不存在性命之忧。   “都是属下没能向您陈说明白,累得大人忧心,都是属下的罪过”李文全政治意识很足,马上把错误揽在了自己身上,“大人,您看,这些痞子,这就闹腾起来了”   林卓远远望去,三支舰队派出的六艘军舰,已经纠缠成一团,无论是指挥官、水手还是炮手,上上下下都是老司机,得到帝国之星上下达的行动命令后,都没有快速冲出去开炮搞靶船,撸分数,反倒丧心病狂的开始了卡位,你一个鱼摆尾,我一个急转急停,你来个两船编队横停,我就上一个左右夹击逼退,本来是主角的炮手们抱着胸看戏,舵手和水手们人人耸眉咧嘴骚气蓬勃,玩儿得不亦乐乎,各种招数花样翻新,炫技炫得暗无天日。   两岸的老百姓看得如痴如醉,欢声雷动,他们从没想过船还能这么玩儿,那么大艘船都玩儿出花活儿来了,海军的军爷实在是有两把刷子,太不容易了,简直让人热血沸腾,没说的,必须得喝彩,得欢呼,得加油鼓劲儿。   但是帝国之星上的林卓却没那么快乐。   一炷香过去了,六艘军舰居然还都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而且他们的卡位动作明显已经变质,没了你死我活的拼劲儿,反倒是互相成全,互相帮衬,你搞个大翻身大波浪,我配合侧滚翻摔一跤,我搞个回马枪,我配合猝不及防,一帮平时只能在幕后骚情的爷们儿,得到了难得的表演机会,竟然玩儿着玩儿着,摩擦出了感情,一场严肃的实弹演习,楞给搞出了点儿友谊赛表演赛的流氓气息。   实在不能忍。   在第六次看到表演痕迹明显的花哨配合后,林卓幽幽吐出一句话,“诸位将军,本官正在看的,莫不是一场假的实弹演习,还是说,北洋上下,已经个个都成了圣贤,温良恭俭让,天下大同?”   “大人,大人恕罪”李文全脸颊涨得通红,这帮不省心的货,把他脸都丢尽了,“属下这就去传令”   “不必了,本官就在这里等着,看看这些技术高明的所谓精锐,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什么时候能有上战场打仗的兵样子?”林卓挥手制止了他,脸色无比阴沉,相比南洋水师四面皆敌,一直在炮火硝烟中摔打,北洋几乎是在温室里长大,没见过风雨,军舰上也没有血,无论硬件多牛逼,操练多精心,始终难有真正的铁血精神,浮躁放荡的尾巴,是藏不住的。   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泥鳅,还真没冤枉了他们。   “好漂亮的漂移……”   “哇,那艘大船都快跳起来了……”   “看那个,那个,连续拐了九个弯儿……”   海河两岸,万众欢腾,老百姓对这种热闹总是喜闻乐见,接受得非常愉快。   帝国之星上,气氛逐渐阴冷凝结,气压低得可怕。   林卓面色镇定如恒,脸色平静,李文全双眼充血,从帝国之星到巡行检阅,一切都完美无缺,到了最后一步,这些王梭船。   又过了一个时辰,军舰四处游弋,已经找不到靶船目标,帝国之星上传令演习结束的命令姗姗来迟,三位统领又回到了林卓身边,他们的表情各异,梁侍磷耷拉着头,另两位梗着脑袋,有点儿不服气。   “报告大人,报告统领,靶船三十艘,对马海峡舰队击沉六艘,本港舰队击沉四艘,渤海湾舰队击沉一艘,按战绩排序,对马海峡舰队为第一”观察官前来禀报。   林卓背对着他们,长时间的沉默,开口的声音虽轻,但很冷,“梁统领,你获得了胜利,但是,本官并不想祝贺你”   “是,大人,属下得意忘形,错失军机,请大人责罚”梁侍磷双膝跪地,咚的一声重重叩了个响头。   “你们的命中率都很高,可有什么窍门儿么?”林卓仍旧没有回头。   “大人,是属下发现的土法子,给舰炮都安装了个调节方向的磨盘,还有个调节高度的齿轮,根据敌船的方向和距离,进行调节,大大提高命中率”仍旧是梁侍磷,这位统领应当是个业务型的人才。   “战舰先进,大炮先进,操训的法子也多,三十艘小小靶船,两个时辰,击沉不足半数”林卓转过身来,看到另外两个统领直愣愣杵着,梁侍磷跪着,声音更冷,“没有人是第一,北洋没有第一”   “是,大人,请大人责罚”梁侍磷再度磕了响头请罪,另两人仍旧麻木不仁。   “来人,把梁侍磷打下去,重责五十军棍”林卓挥手下令,又看了看有些幸灾乐祸的另两位统领,心情十分恶劣,看向李文全和哈龙,神情不善。   “请大人责罚”李文全乖觉,老老实实趴地上,哈龙也紧跟着。   “你们两个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又是造大船,又是改良演训,培养出了一大批人才,是大大有功的”林卓背着手弯腰,看着他们俩,“但是,我要的,是一支军队,不是光鲜的杂技团,更重要的是斗志,是一颗始终渴望胜利的心”   “你们,让我很失望”   “大人,文全有罪,有负大人所托,请大人给文全一个机会,给北洋一个机会,此去南洋,戴罪立功”李文全膝行往前,拉着林卓的衣襟,一把鼻涕一把泪。   “行了行了”林卓不耐,一脚踹他个跟头,“子龙,你把他们俩带下去,你亲自行刑,各打二十大板,给他们长长记性提提神”   “是,公子”邓子龙抱拳领命。   “多谢大人”李文全不悲反喜。   “多谢公子”哈龙一直没有抬头,作为林卓的心腹家人,他感到没脸见人。   从始至终,另外两个统领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从始至终,林卓都没有搭理他们,更没有责罚他们。    第四百零一章 其实不想走的汪老大人   万历三年三月初,林卓自天津卫大沽口校阅北洋水师,旋即南下至胶澳港口,率领北洋水师全员渡海南下,前往宁波港,与南洋水师统领、闽浙总督、南洋总督等官汇合。   京津两地互为表里,又有通州夹在中间,通州可以说是个资深二五仔,地理位置与河北的沧州、静海毗连紧密,建制上又经常被划归顺天府管辖,消息扩散十分的简单快捷。   林卓的坐舰帝国之星还没有到山东半岛,京师里各种消息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帝国之星的巍峨雄壮,秒杀一切的高端霸气,千帆踏浪、逐-浪竞技的壮观景象,还有周围百姓的前呼后拥载歌载舞,风光万端,难以言表,都在京师市里坊间散布,京师的老百姓,对林大人还是比较买账的,把他当本地的出息后生看待,他们主要看气氛,啧啧赞叹几句“忒长脸”、“贼拉风光”、“吊爆牛叉”之类的,就算完事儿。   但是朝堂里的有心人士,就不然了,他们掌握的信息肯定要多得多,而且绝不会单纯看热闹,关注点也大不一样。   李御姐捧着手中的锦衣卫奏报,看到自家小弟李文全,被林卓的贴身保镖头子邓子龙亲自行刑二十军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直到林卓启程南下,都还只能趴着,不能动弹。   “废物,丢人现眼,不省心的东西”李御姐脸上烧,李文全算是他强塞给林卓的,林卓也算是重用,北洋水师都交到他手里了,结果闹出这么大个乐子,太后娘娘也跟着脸上无光。   辅大人张居正得到的消息也比较齐全,他更关注李文全撅着屁股趴在床上下达的军令,直接把渤海湾舰队、本港舰队的两个统领,连同数十名舵手,一股脑全给割了脑袋,悬挂在桅杆上示众。   “海军上下,都跟林卓穿一条裤子,连脾性也差不了多少,长此以往,此军终究难制”张居正咬了咬后槽牙,脸色非常颓败凄迷,让这位权势赫赫的老先生更挫败的,是他的两个儿子,二儿子张嗣修和三儿子张懋修,还没成亲,就张罗着要出去自立门户了,很讽刺的是,他们俩张嗣修是汪秉宜、孙继皐一伙儿的圈儿里人,张懋修是京师海权社的中坚领袖。   一手栽培的两个出色儿子,全都跟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跟林卓倒是亦步亦趋,张居正每每想起,就觉得肝疼,“都是冤孽啊”   相比之下,张佳胤算是比较淡定的,他老人家最近诸事顺遂,心情颇佳,头都又黑了许多,整日里带着老妻向师母和大女儿怜儿,在老林家安营扎寨,一下朝就往南熏坊跑,抱着小外孙林钺就不撒手,顺带着接手了高葵和许显纯的教育工作,含饴弄孙,自得其乐,林卓天津卫的行程,他只是略略关注,大方向不出纰漏,以自家徒儿的能耐,细枝末节的小事,绝不在话下,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至于林卓的小伙伴儿们,以天津开门见红这么个猥琐的借口,又大搞聚会,酗酒外加暴饮暴食,顺便搞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王家屏跟沈一贯在席间惯例他们的勾心斗角套路,争夺头马的地位,也是闹腾得面红耳赤,旁人习以为常,于慎行地位然,左右调和,这俩货有向孙继皐和汪秉宜两人展的趋势,天生的冤家对头。   京师的纷纷扰扰,林大人无暇关注,他并没有与北洋水师大船队同行,而是把帝国之星的马力加到最快,带着自己的三千护卫先行一步,到前线亲手摸一摸对手的体温。   宁波港,南洋水师摆出来的场面,比北洋还要波澜壮阔。   王正亿和耿彪自信心很足,一点儿假模假式儿都不搞,直接上干货,旗下五大舰队,外加陈哲的南洋警卫舰队,共计六支舰队,庞大的军舰编队大大小小全都集结在东海海面上,就那么**裸地随着海浪漂浮,拉出来遛给林卓看,桅杆上的旗帜和风帆,黑压压遮天蔽日。   “轰……”“轰……”   林卓坐舰抵达宁波港,引导船刚刚现出身形,数百艘军舰千炮齐鸣,连续朝天炮击十二,炮声隆隆,把灰色的天和深蓝色的海面,都照得银光闪闪,如同雷霆天降。   面对这个场面,林卓心中激情澎湃,心下暗自庆幸,要不是北洋给了帝国之星巨舰,用自己原本的那条封舟,还真压不住场子。   帝国之星靠岸停泊,林卓走下船,时隔七八天,再一次踏上坚实的6地,南洋地界儿上的头面人物聚集在岸边迎候。   林卓快走几步,来到打头的那人面前,拱手抱拳行礼,“林卓无形,有劳汪世叔久候,罪过罪过”   汪道昆须已然苍苍,脸颊也不白净,泛着些古铜色,皱褶深深,面色深沉严肃,活像个老农,完全看不出文人高官的优雅倜傥风采,看到林卓快步到面前行礼,才微微拧出一丝笑意,尽管刻意压低嗓门儿,和声说话,声调仍然高昂,“晦如客套了,青出于蓝,肖甫后继有人,老夫偏居东南,也常引以为傲”   林卓感受到这个初次谋面老人的挚诚之心,握住汪道昆枯瘦干硬的双手,不觉有些黯然,让他到东南来,始作俑者,还是自己,“世叔苦心经营东南,为海军遮风挡雨,晚辈却在京师耽于安逸,实在惭愧无地”   “唔……”汪道昆连连摇头,切换成了官场上的称呼,“林大人这话就说差了,你在京师的风雨,比东南可要险恶得多,老夫心中有数”   “老大人敬请安心,林卓此来,势必要将南洋内外局面,梳理清爽,拔除不稳定因素,届时,老大人自可回京,安享天伦”林卓信誓旦旦,给这个满身沧桑的老同志,许下了诺言。   “咳咳,这个倒是无所谓”哪知汪道昆并不如何高兴,侧脸看着波浪滔滔的海面,威风不可一世的海军,有感而,“在东南久了,跟你的海军打交道久了,眼看着海军军舰一到,开疆拓土,老夫对京师,未见得有多思慕,反倒有了几分狂野心思,若能越过大海,建立更多像陈哲这样的殖民地,为华夏打下万世根基,才是男儿当作为之事”   “此间爽快,不思京师”    第四百零二章 南洋水师的信仰   林卓囧囧然翻了翻自己的眼皮,搓了又搓,“这海边儿吧,就这点儿不好,风太大,沙子都吹眼里去了,哎哟呵,眼泪水都给我弄出来了你说,那行,老爷子,您先跟这待会儿,我先过去下子啊……”   “别忙,别忙啊,此间事,那是真的爽快呢,待老夫与你细细道来……”汪道昆不明所以,见林卓眼眶红红,擦肩要走,赶紧撸住他的袖子强势挽留,四下张望,东南风大是有可能的,但是要想找着沙子,还真不容易。   “别,我这事儿急,公事儿重要,我得先见见海军的朋友们……”林卓扯扯衣襟,真的要走,他是没脸了,这事儿整的,自己动了真情,要给老年同志升官财回京师搞小妾的机会,还流了一把辛酸泪,结果人根本没当回事儿,还劲劲儿的要做个老弄潮儿,这事儿给整的,一辈子的尴尬都抵不住。   “莫走,莫要走,贤侄,肖甫不在,老夫忝为师长,可有责任带你领略这东南风情,东南这里啊,风高浪急,矿产也多,南洋运来的土人女子虽然粗黑了些,却别有意趣……”汪道昆越说越来劲,严肃的脸孔照旧绷着,双眼闪闪光,话题也往下三路狂奔而去。   林卓好容易憋住的泪水再度刷刷流下,这一定死假的,汪世叔文采斐然,诗词歌赋无不精通,绝不会是这种老兵油子的画风,面对个他一时间不好强硬挣脱,只好拧着脖子吆喝了声,“南洋,南洋,我的心腹在哪里?”   “末将南洋水师统领王正亿,参见大人”   “末将南洋水师副统领耿彪,参见大人”   “末将南洋总督陈哲,参见大人”   ……   “末将南洋水师西印度洋舰队统领何凌,参见大人”   ……   “老大人,且松一松,下属面前,晚辈这官体还是要讲究一二的”林卓又拉了拉袖子,不果,只好向任性的闽浙总督求饶。   “也好,今日晚间你就宿在老夫府上,老夫与你细细说道”汪道昆从善如流,总算高抬贵手,放过了林卓。   “嗯哼”林卓含糊着弄了个声音,没敢应承,画风突变的老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能躲一时是一时,看到眼前南洋一系的高官重将,端起了架子,左手抱日月,右手甩乾坤,“诸位,且请起身”   林卓在一干将领面前缓缓走过,熟悉的一张张面庞,个个面带激越,个个顶天立地,海风乍起,海浪哗哗起伏,一如他此刻的心境,“诸位,南洋肇建久矣,本官魂萦梦牵,自昔日陈哲在水泊之中演训6战队,自刘珽远离蜀中,就任海防参将,自耿彪虎踞台湾,蚕食吕宋,自王老伯爷弃京师繁华,来此筚路蓝缕,风云际会,共襄盛举,恍然数年过去,手植嫩苗,茁然壮盛,今已亭亭如盖矣”   “诸位,数年之前,谁人能料,偏远舟楫,几支弱旅,能成今日南国雄师?”   “诸位,数年之前,谁人敢信,大明海军,威震四海,能搏西夷倾国之兵?”   “诸位,本官以你们为荣,海军,以你们为荣”   “大人谬赞,南洋水师有今日,都是大人抚育有方,末将愧不敢当”王正亿当先出面逊谢,老脸通红,他来南洋的时候,局面已经大好,是捡了大便宜的。   “公子……”自耿彪、陈哲以下的将领们,反应却完全不相同,他们都是林卓所说那些事情的参与者和见证者,此刻闻言,都是眼圈儿通红,心潮起伏,轰然再度跪倒,声音已然哽咽。   林卓无视王正亿的尴尬,快步上前,将他们一一搀扶起来,心绪一阵复杂。   如果说,林卓是父亲,北洋因为是幼子,还难产,离得也近,得到的关注和扶持很多,林卓甚至亲自远驱辽东,为他接生,那么南洋,就是他的长子,自幼放养,远在千里,环境险恶,又极少疼爱,初见之下,业已俊秀成-人,为人父者,孰能无动于衷?   搀扶到何凌的时候,林卓明显顿了一下,这个昔年在叙府的好友,何举的侄子,不负少年儒雅,颌下髭须密布,浑身肌肉紧绷,长成个猛男了,林卓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让他龇牙咧嘴,蔚蓝色军装下一抹深红,迅蔓延开去。   林卓如何能看不出这是伤口绽开了,眉头深皱,“维贤,你去传医官过来,何凌,你这伤势从何而来?”   “嘿嘿嘿,大人,没事儿的,前阵子在孟加拉湾,跟红毛杂种对了一局,被流弹击中了肩胛骨,好得差不多了”医官很快来到,何凌一边冒着冷汗龇牙咧嘴,一边解释。   “卓哥儿,何凌这小子是好样的,他们舰队的一支小分队被西夷一个编队伏击,他只带着自己的旗舰就敢往上扑,楞把西夷给打跑了,还打趴下一艘中等军舰”耿彪耿二叔凑合过来,给林卓说了当时的情况。   “孟加拉湾?”林卓脑子里想了想,已经靠近中南半岛了,西夷的攻势很强烈,“这伙儿杂毛倒是不客气,行了,先给他包扎好,我先看看咱的家底”   “成,请大人登舰”王正亿犹豫了下,瞟了眼一瘸一拐跟在旁边,脸色不太好的李文全,果断下手抢人,声调变得煽情低沉,“咱们南洋也给您备了艘坐舰,没帝国之星那么大,也没它那么豪华,但是它是艘功勋舰,前后参加过四次西印度洋的攻防海战,身上有六处弹坑,见证了南洋水师力保西印度洋不失,力保满剌加海峡不落的坚强意志”   “行了,今儿个,本官初到,南洋水师是主,就客随主便”林卓没有犹豫,就摆手同意了王正亿的安排。   王正亿喜上眉梢,李文全却也不失落,没听说嘛,只是今儿个,明天,大人的坐舰还是咱北洋的帝国之星。   号炮声响起,鼓角声雷动,原本随波逐流被风浪搅来搅去跟布娃娃似的军舰,蓦地一个翻身就成了海中蛟龙,南洋的校阅简单粗暴,他们的流程布置很精心,但是无论是编队指挥官还是舵手,显然都没把军舰当回事儿,操作非常地直接粗野,没有花活儿,只求达到预定目的,船体跟波浪猛烈撞击的声音,咚咚啪啪狂乱作响。   王正亿为林卓介绍了南洋舰队的各支舰队,东海舰队、吕宋舰队、满剌加海峡舰队、暹罗湾舰队和西印度洋舰队,陈哲南洋总督旗下的警卫舰队一般被称作班达亚齐舰队,规模仅次于南洋舰队的王牌满剌加海峡舰队,管控着整个南海区域。   “南洋水师旗下五支舰队,只有东海舰队驻扎在宁波本港,其余的,全部都在域外,扼守进出大明周边海域的各个关口,把不该进来的,全堵在门外”王正亿老头儿的脸色也变了,变得凶猛嗜血,“这次,有您亲自来,肯定也不例外”   林卓微笑,坚定点头。   很好,不管是传染给汪道昆的进取情怀,还是传染给王正亿的战斗精神,都很好。   南洋水师,终究是一支有灵魂有信仰的舰队。    第四百零三章 跟大姨子的礼仪   “南洋的土人不可不奴役”   “南洋的矿产不可不开采”   “南洋的舰队不可不维持”   “南洋的海盗不可不利用”   “南洋的女色不可不领略”   “……”   “东南的商团不可不组织”   “东南的民力不可不发掘”   “东南的海港不可不军管”   “东南的匠户不可不优遇”   “东南的女色嘛,且随你心意,以老夫御女百余的经验,略有瑕疵,并无特出之处”   “……”   林卓还是没有逃脱汪道昆老先生的魔爪,走完流程,当晚就被他逮住带回家里,絮絮叨叨倾诉了一大堆,有些见解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有些道道儿令人面红耳赤羞耻不堪,难怪老先生能阅遍东南风色,精力旺盛之极,一整个晚上,说个不停,仍旧精神抖擞,许多高度概括的语句犹如魔音灌耳,挥之不去。   跟个老前辈探讨这些私密绝学,林卓一开始还有些尴尬,只是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礼貌性地硬起来,姑妄一听,但是听到后头,也不得不有所动容,变得严肃起来,汪道昆这是知道林卓这个强硬主战派一到东南,他就没了再恋栈不去的理由,林卓虽并没有挂上闽浙总督的头衔,但是朝廷也没有另派大员前来接任,给林卓清空权力的意图很明显,他要把自己的心得体会完整的传承下去。   “贤侄,老夫虽名为闽浙总督,上任以来,福州治所却久久未去,滞留宁波,就近处置南洋等事,经年累月,渐渐几乎忘却本职,一心壮大海军,拓展殖民,世人皆以为老夫廷推失利,必与你有所龃龉,殊不知太后任命我为殖民地大臣,老夫甘之如饴”汪道昆一脸沧桑和眷恋,宁波军港的海波海浪,是他几年来的安神清心曲,“你要切记,东南一地,实为南洋水师根基,也是大后方,断不可交予无术无能之辈,断不可交予作梗作妖之人”   “世叔教诲,林卓记下了,南洋有今日,世叔功不可没,请受晚辈一拜”林卓动情了,深深地向着这个功成身退的幕后英雄行礼致敬。   “呜呼,无妨,以前你在京师为后盾,我在闽浙折冲,如今掉了个个儿,我会在京师,看护好你的后背的,你尽管放心,你我合力,务必要为大明开辟万里海疆”汪道昆掩面,情绪大起大落,时而悲伤时而激昂,眼看就有些把持不住。   “世叔……”林卓一时默然,轻唤一声,心绪复杂。   “对了,我那已然回娘家的儿媳妇,应当是你的大姨子吧,如今你们发展如何?”汪道昆脑回路清奇,在这个庄严肃穆深沉的时刻,画风一个急转弯儿,又回到了脐下三寸裤裆里。   “嘎?小侄与大姨子,能有个什么发展?”林卓略微心虚,终究要脸,矢口否认。   “呜呼哀哉,怜儿是个好孩子,只是秉宜缘薄,未能厮守,如今你既是秉宜至交,又是怜儿妹夫,如何能袖手旁观,误人终身?”汪道昆神色严肃起来,目光很神圣很威严,很谴责。   “小侄,误人终身?”饶是林卓见过古今风雨,对这个逻辑曲线仍旧理解不能。   “哎,老夫不与你多说,许是你不太懂这些礼仪,待南洋事了回京,老夫为你二人做主,娥皇女英也是一番佳话”汪道昆摇摆着白发苍苍的老头颅,很是跃跃欲试,“现在的年轻人,太没有责任感,太没有担当了”   “这等礼仪,小侄孤陋寡闻了,咳咳……”林卓瞠目结舌,要是世间有这种为男人造福的礼仪,不知有多少登徒子请求来上一打,娥皇女英倒是无所谓,只要你那老铁我那岳父张佳胤能饶你老命就好。   “罢了罢了,老夫不与你计较,你也不必自责,我要去与南洋红颜诉诉别离之情,呜呼,老夫不想走”汪道昆很大度地原谅了林卓,转身走人,一把年纪了还要布种四方,真是个劳模。   “呵,呵呵,呵呵呵,谢世叔宽宏,您请,小心腰杆子”林卓索性不挣扎了,他说啥是啥。   “对了,明日老夫启程回京,你们莫要来送我,让老夫的背影孤寂一些,伟岸一些,若是你们鬼鬼祟祟前来,勾得老夫抗旨不走,定要狠狠嗔你一番”汪道昆走出几步,拎着裤腰带,又蓦然回首,留下一句意味难明的话。   “是,是是,不送,绝不送”林卓已然放弃抢救,汪道昆不愧文学大家,遣词用句浑然天成,若是他想让你听着不舒服,你定然舒服不了,像这个嗔字,用得就极为**。   次日,林卓还是早早起身,率众在汪道昆车驾百步外,恭敬拜别。   老大人果然没有回头,可惜,有那群各种颜色的莺莺燕燕哭哭啼啼相送,群雌粥粥香气乱飞之下,他想要天地一人,孤寂伟岸,做梦还差不多。   林卓遥遥看着汪道昆被拉拉扯扯,又投怀送抱,又送香吻,佩服之余,也有些幸灾乐祸,老先生尽管精通各种礼仪,终究也要被这红尘俗世所误,这一身的精彩,也稍稍弥补了林卓的愧疚之心。   转过身,扫视身后的南北洋众将,跟变脸一样,林卓神情迅速凌厉了起来,“走,去本港总部,本官要看看,这段时间,西夷又蹦跶出了什么花样?”   “大人,末将等无能,西夷自二月初在印度洋海域出现,采取节节蚕食,化整为零的策略,步步紧逼,其战舰火器与我军不相伯仲,规模也很庞大,估算下来,大型军舰有近百艘,中型军舰有二百余艘,其他辅助船只不计其数……”王正亿在会议室里汇报军情,神情很凝重。   林卓听了他的汇报,神情却更凝重,盯着南洋上下将官,很是悲哀。   “接战已有大半个月,敌情编制如何?驻扎锚地在何处?”   “敌军统帅是谁?军舰性能如何?”   “好吧,这些你们都不知道,那么,就请告诉我,锡兰岛还在不在?何凌,他是第几任西印度洋舰队统领了?”    第四百零四章 西印度洋舰队之殇   锡兰岛,位于印度洋正中央,是大明商贾与西夷海贸的重要中转站,也是开眼商团经营已久的根据地,永远无辜的纳尔逊主教和骄傲的范巴斯滕爵士,就是在这里被陈哲俘虏的。   按照林卓的战略,诱使荷兰和葡萄牙的主力舰队倾巢而至,给予毁灭性打击,从而预先切断西夷伸向东方的黑手,在南海和西太平洋已经是大明内海的情况下,印度洋将是主战场,锡兰岛是个理想的前进基地。   它的存亡,对于战略主动,非常重要。   林卓的疑问一出,作战室突兀的沉寂了下来。   “大人,锡兰岛,已经不在我们手里了”王正亿苦苦一笑,一字一顿地回答,自从海军建成,一直都在高歌猛进,丢掉地盘儿,还是第一回,太耻辱了。   “详情”林卓并不意外,西夷的舰队能在印度洋东部边缘的孟加拉湾打埋伏,伏击的还是已经名不副实的西印度洋舰队,显然,锡兰已经不可能保住了。   王正亿娓娓道来,西夷舰队自红海进入印度洋,在印度半岛西侧强行驻扎,在6地上控制了沿岸的数个城邦,站稳脚跟,其后分为数个分队,交替滋扰锡兰岛各个港湾,千方百计主动避开西印度洋舰队,不跟他们接触,其后策动锡兰岛上谋害大明子民的叛乱,进而占据全岛,把指挥部也搬到那里,封锁沿途海路,致使西印度洋舰队与南洋大本营分隔开来,不得不迂回到印度洋深处,撤离后退,西夷反守为攻,沿途层层夹击,舰队损失惨重,其后西夷又多次主动寻衅,一边攻击大明商船队,诱歼伏击前来救援的西印度洋舰队,一边沿着印度半岛的沿海6地,步步深入,每到一地,先占港口,再分兵搞事情,行之有效,西印度洋舰队疲于奔命,屡屡失利,地盘从西印度洋被压缩到孟加拉湾,在满剌加海峡舰队的威慑和支援下,才能苟延残喘,勉强稳住局面。   “西印度洋舰队的驻扎港口,本来是在印度半岛西侧的孟买港,如今已经后退到了孟加拉的吉大港,我们,几乎,丢掉了整个印度洋……”王正亿越说越沉痛,头抬不起来,“西印度洋舰队统领已经牺牲了四名,何凌将军,是第五任统领了”   “草他奶奶的腿儿,西夷这帮杂毛儿王八羔子,没种明刀明枪的来,净搞下三滥,大人,咱海军人都到齐了,听您的命令,没别的,就是干”李文全大起同仇敌忾之心,拍桌奋起,南洋水师虽然是对手,那也是袍泽,是自己人,给西夷贱货活生生阴死了那么多人,岂能善罢甘休。   “说得对,海军永远不会怂,就是干……”   “就是干,跟西夷往死里干……”   ……   作战室里群情激奋,不管是北洋的,还是南洋的,都对西夷舰队的女性直系亲属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林卓稳坐在位,看着激动不已的何凌,心中也有丝丝火苗燃起,要不是他命大,只被击中了肩胛骨,那自己看到的,就是第六任西印度洋舰队统领了,何举一路追随自己,从戎县到叙府到成-都府又到京师,把他家里的独苗苗给葬送了,他也没脸回京见人。   “诸位,西印度洋舰队的血海深仇,是一定要报的,本官来此,为的,也是解决他们,把他们送回该去的地方”林卓站起身,宏声宣告,“有一点,我向你们保证,西印度洋舰队,永远是西印度洋舰队,不会改名,咱们早晚都会杀回去,把印度洋的口子给牢牢封死,让大明皇家海军的战旗,成为印度洋上唯一的颜色   “杀回去”   “杀回去”   ……   “王老伯爷,耿二叔,还有陈哲,你们都不必担忧什么,也不要有包袱,战场胜负,兵家常事,咱们是世界上最优秀最职业的海军,不输给任何人,今天丢了印度洋,没什么,只要南洋北洋骨血尚在,只要海军人一息尚存,大明向外的雄心,就永不止步”林卓宽慰了南洋水师的几位大头目几句,稳住他们的信心,又开始惯例灌输他野心勃勃的毒鸡汤,“海域无垠,从来都是无主之地,军舰到处,就是大明海疆”   “是,大人,咱们只要把这些杂毛儿的舰队给灭了,有的是功夫调理那些下三滥,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才行,印度洋必须是咱们的”   “对,把杂毛儿舰队解决了,还得把岸上岛上的砸碎一锅端了,派咱们开眼商团的武装队过去,不扒下一层皮,不算完,当初就是太仁义了,养出了这帮反复小人”   “就是,看海图,西夷杂毛儿千山万水的,隔了老远,咱们有整个南洋在手,占了天时地利,拖也拖死他”   “那怎么成?海军报仇,就没有隔夜的时候,咱们大军云集,就要一股脑儿弄他几下子狠的,让他们知道个水深水浅,眉眼高低”   ……   海军众将又开始嗷嗷叫唤,互相挤兑,气氛爆燃。   林卓微笑着听了一会儿,双手微微下压,热闹戛然而止,“诸位有赤诚热血,本官甚慰之,但是打仗之前,要知己知彼,当务之急,是要做好四件事”   “请大人吩咐”众将集体起立听命。   “第一,西印度洋舰队撤回真腊进行休整补充”   “是,大人”何凌两腿一并,高声领命。   “第二,北洋舰队对马海峡舰队和渤海湾舰队,迅布置到暹罗湾,大连本港舰队调去真腊的海军基地,南洋的辅助船只尽可能多的调派过去,大造声势,营造主力出击的假象”   “是,大人”王正亿和李文全一起领命,李文全更是眉开眼笑,那里可是最前线,南洋的篓子,咱北洋要做先锋,长脸啊。   “第三,南洋总督府行文给越南、真腊和琉球三个藩邦,吕宋、加里曼丹等殖民地,勒令他们尽起水师力量,到印度洋面,进行商队护航,声势也造大”   “是,大人”陈哲也昂领命。   “第四嘛,从各支舰队里挑选一批靠得住的土人,能听懂西夷话的,弄几艘好点儿的战船,成个样子的,参与到商队护航中,搞一搞火力侦察,一触即溃,再被俘虏,迅投降,搞清楚敌情,咱们不能再做聋子瞎子”   “是,请大人放心”众将齐声应命,王正亿等南洋将领面露羞涩。   这口锅,是他们的,不认不行。    第四百零五章 我了解东方人   锡兰岛,玉兰湾,萨沙城。   城头变幻大王旗,小人物是悲哀的,小城邦也很悲哀,那些换来换去的旗子都不是他们的。   如果非要用一种职业来模拟如今萨沙城邦的心路历程,没有比窑姐儿更合适的了,虽然这样的形容,萨沙城主和他那个饱受大明上国文化熏陶的继承人可能会有些不适。   她费尽心思,又是吹箫又是后庭花的,伺候好了上一个财雄势大的大客户,裤子还没来得及提上,恩客就被一脚踢翻,另一个更粗更黑更硬的,一点前戏都不讲究,直挺挺狠狠杀入,刚刚品咂出合适的体位,努力感受一些爽快,还没来得及哼哼出声,上一个大客户的老爹又抡圆了棒子找上门儿来了,它出其不意敲昏了上家,威风凛凛,坐等膜拜,萨沙城邦却已经渐渐习惯,懒得虚头巴脑地逢迎,直接上干货,熟练地侧躺在床,要哪个港湾,要啥体位,大爷尽管点单就是,伺候不爽你,算我萨沙城输。   “父王,这西夷不知廉耻,野蛮粗鄙,现在趁天朝不备,侥幸占据胜势,待他日天朝兴兵征讨,以仁义道德加持,所向披靡,西夷蛮子必然不是三合之敌,咱们可不能自误啊”萨沙王子,就是农先生的学生,受到儒家浸润,非常崇信以德服人,对老父亲的卑躬屈膝非常不满。   “孩子,不要叫我父王,那是过去的称呼,按西夷,咳咳,按总督大人的教诲,你应该称呼我为王爸爸,今后如何我不管,天朝大军有多强大,什么时候来报仇,我也不管,现如今,荷兰王国和葡萄牙王国的舰队,就蹲在咱们脑门儿上,王爸爸得先保住性命”萨沙城主已经进化成了一个十足的现实主义者,他神色严厉地瞪着兀自眼泛鄙夷,桀骜不驯的儿子,“你要做什么,我也不管,但是一旦被总督大人抓住把柄,休要怪我虎毒食子”   “父王……”萨沙王子情急万分,脱口叫了一声。   “啪……”萨沙城主给了钟爱的长子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鲜红的手印在脸蛋上分外显眼。   看到老爹如同老鹰一般阴鸷的眼睛,萨沙王子屈服了,他眼中的灵气和骄傲也渐渐湮灭,蒙上了一层深灰,喃喃叫出他心中蔑视到极点的蛮子称呼,呜呼,简直粗鄙至极,叫出来都会口臭,“王,王爸爸……”   “哼……跟我去见总督大人和将军大人,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毫无用处的想法”萨沙城主嘴角抽了抽,恶狠狠地警告。   “是,请您放心,我会是个负责任的儿子”萨沙王子抬起了头,神色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优雅,甚至还冲着他的王爸爸绽开了一个炫目的微笑。   萨沙城主咬了咬后槽牙,拍拍儿子的肩膀,当先往城主府的议事大厅走去,一路上被穿着大红色军装的守卫吆五喝六,搜身抚菊,层层检查。   城主阅历深厚,浓重的羞耻,都放在内心,外表毫无波动,难得的是,每次被检查都要吵吵嚷嚷一蹦三尺高的王子,也面带微笑,十分配合,甚至还主动弓腰提臀,方便守卫们掏摸检查。   守卫们很满意,这说明,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烙印下了征服的基因,连难搞的反对派,都成了王国重炮筒子下的顺民,可喜可贺。   “噢,上帝保佑,东方人真是太有意思了”议事大厅里或坐或站有好几个西夷人,多数穿着大红色的军装,只有两个穿着紧身裤和立领小西服,说话的就是其中一个,这套服饰搭配上他粗壮的脖颈,硕大的脑袋,肥胖的身躯和一部乱糟糟的棕黑色大胡子,画面异常美丽,反差无比强烈。   饶是萨沙王子不是第一次见识,仍旧很心酸地捂了捂眼睛,被辣的够呛,亡国奴就是原罪,要受到这种触及灵魂的惩罚。   “噢,可爱的小家伙儿,请拿下你不礼貌的爪子,面对绅士们得体优美的体形和仪容,你应当表达惊叹和赞美,而不是作出这副****的便秘表情”大胡子喷着唾沫星子,如同一只暴怒的雄狮,他是个要面子的男人,尤其对自己的外表极为关注,也极为满意,即便面对的是审美观天生畸形,濒临无可救药的东方人,他也按捺不住去矫正他们的**,他受够了这种异样的眼神。   “总督阁下,请原谅犬子的失礼,他只是缺少眼界,不能接受新生的事物,尤其是当新生事物比他所知的优越太多的时候,您应当宽容这种无知”萨沙城主很有经验,拍马屁伺候。   “哈哈哈,是的,年轻人的错误,我跟上帝,都会宽容,你很不错,狗儿子,哈哈哈,我是个读书很多的漂亮绅士,知道东方的一些习俗,缺少什么,就需要补充什么,在名字里也一样,你们看,他又捂住了鼻子,显然是嗅觉不够灵敏,叫他狗儿子,或许能够弥补他的天生缺陷”大胡子总督被拍得很爽,哈哈大笑之余,卖弄自己渊博的学识,耸了耸肩,撇了撇嘴,“可惜,审美观方面,他已经无可救药,上帝也救不了他,可怜的孩子”   萨沙王子讷讷无言,心中飘起无数声儒家国骂,体味如此刺鼻,必禽兽也。   “纳达尔总督阁下,这些小事不必烦恼,您即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印度总督,这才是值得恭贺的事情,葡萄牙王国因您而荣耀”一个穿着军装的金卷毛儿出来了,作为一个军人,他不关心美丑,只关心胜负,显然,他们胜利了。   “的确是这样,莫钦纳将军,我为您高的军事才能而倾倒,葡萄牙王国无敌舰队与荷兰王国马车夫舰队将会是永远的胜利者,依照上帝的良心,我们占领这里,印度洋将会是我们两国的后花园,我们将获取无穷的财富”大胡子纳达尔挑了挑眉毛,嗓门儿更高了,像一头情的公牛,“来吧,小伙子们,我们应该庆祝”   “总督阁下,将军阁下,请恕我冒昧,天朝,咳咳,大明的西印度洋舰队已经被全部歼灭了么?”萨沙城主略茫然,赶紧提出了疑问,王子的耳朵也支棱起来老高。   “哦不,事实上也可以说是的,他们竟然全都撤了回去,官方的理由是他们的海军大臣要检阅他们”金卷毛儿莫钦纳将军高高昂着头颅,“但是,我与总督阁下一样,很了解你们东方人,这不过是一种遮掩,不肯面对失败的遮掩,依照上帝的良心,今后如果有谈判,我们一定不会揭穿他们,毕竟被他们俘虏的范巴斯滕是我的好朋友,我得为他的生命安全负责,哈哈哈”   “先生们,您们的庆祝,一定需要一个优秀的舞者,我愿意毛遂自荐”萨沙王子摇晃了几下,很快恢复了正常,风度翩翩地表示要锦上添花。   “噢,骄傲的小家伙儿,我理解你,这是你们东方人委婉地致歉方式,虽然它来得晚了一些,我仍旧愿意接受,因为他是我们胜利的战利品之一”大胡子莫钦纳笑声响亮,志得意满。   “谢谢,您的宽宏大量,照亮了印度洋的夜空,我可能需要一个道具,一把剑”萨沙王子笑得很灿烂,很迷人。   西夷人静了一下,萨沙城主也紧张了,王子平伸着双手,他需要一把剑。    第四百零六章 萨沙王子   “哈哈哈,他说他需要一把剑”莫钦纳仰天大笑,紧绷的裤腰咯吱作响,即将到达极限,好在他及时听了下来,“小家伙,我当然会给你,这没有任何疑问……”   “哈哈哈,就是如此,总督阁下虽然属于文官序列,但是作为一名高贵骑士家族的核心成员,勇武和威猛从来未曾离开过他,他麾下的荷兰勇士和西班牙勇士们,也不会畏惧任何的威胁和挑战”旁边的另一个紧身裤男人,很谄媚地接上了话,那卑躬屈膝小心翼翼的德行,很显然是个职业马屁精。   “咳咳”莫钦纳不悦地瞪了敢于****话的小弟一眼,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不错,绅士们都是在角斗场的白手套中历练出来的,但是我们身在东方,这是个讲究礼仪的地方,我们应该入乡随俗,不应该如此粗鲁地要求王子殿下为我们表演,而是要选一个恰当的场合,今晚本总督开一个趴体,将王子殿下的舞姿,推介给更多的绅士和淑女,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   “正是如此,舰队上的棒小伙儿们,正在期待这一刻”纳达尔准确领会了莫钦纳的意思,观看有威胁性的舞蹈,自然要做好充分的安全措施。   “随时听后先生们的召唤”萨沙王子平静回应,弯腰垂,仪态宛然,并不着急。   这个温和的回复让议事大厅上的气氛蓦然一松,萨沙城主也松了一口大气,一边点头哈腰吹捧荷兰和葡萄牙绅士们的无敌战功,一边隐晦的瞟了儿子一眼,应付了几个回合之后,就果断告辞,提心吊胆地带着儿子离开了议事大厅,他要打好预防针。   “大明帝国的海军已经龟缩,他们放弃了广袤富饶的印度洋,但这不应该是我们的终点”纳达尔洋洋得意,“他们之所以撤离的那么干脆,是因为他们还拥有更广袤更富饶的西太平洋,自暹罗湾、满剌加海峡往东,大明帝国占据了那里所有的岛屿和商道,流水一般的黄金白银在那里流淌着,我们应该更进一步,至少也要给那个昏庸无能,把我们的对手全员调离的海军大臣,一个刻骨铭心的见面礼,把他带回到谈判桌旁,为换回荷兰王国不幸失手的高贵绅士们,提供更多的有利条件”   “不不不,纳达尔,那不是我们的任务”莫钦纳不以为然,葡萄牙王国的目的已经达到,印度总督已经实打实到手,他不需要再去冒险触怒大明帝国,那不利于他今后跟这个庞大的邻居友好相处,“如你所见,我深深地了解东方人,他们或许对利益不太在乎,因为他们本就不公平地拥有太多,这是一个非常见鬼的事实,但是如果我们不能克制**,进一步挑衅了他们的尊严,那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相信我,纳达尔,麻烦会无穷无尽,包括你那群可怜的同胞们,也将遭到不祥的命运……”   “不,莫钦纳阁下,我是联军的最高指挥官,我不能放弃近在眼前的扩大战果的机会,只要我们能打开满剌加海峡的大门,葡萄牙王国和荷兰王国都将得到更多,这是我们共同的利益,莫钦纳阁下”   “听着,纳达尔将军,联军无比强大,这是任何人都必须尊重的事实,但是我们也不能小觑大明帝国海军的实力,西印度洋舰队,只是他们两支海军舰队之一的六分之一,这太可怕了,我们已经损失了很多军舰和士兵,你的朋友范巴斯滕,用他的遭遇警告了我们,我们必须面对现实,确定一个合理的目标……”莫钦纳用手扯了扯裤腰带,他感觉勒得慌,目光炯炯地望着对面那只好斗的公鸡,心很累。   “不,我不知道范巴斯滕的小舰队是如何失手的,但我相信那一定不是战术和指挥的问题,任何一支舰队,都不能单单用规模来确定他是否强大,尤其是在作战的时候,我也深深地了解东方,他们是圆滑的,是善于妥协的,也是热衷形式的,他们的规模是如何撑起来的,我表示强烈的质疑,那里面或许有渔民的渔船也说不定,还有他们可笑的海军大臣,为了检阅部队,把整个西印度洋拱手放弃,他的到来,不会是我们的威胁,而是我们最好的帮手,莫钦纳阁下”纳达尔非常激动,他感觉自己距离成为海军战神只有一线之遥,他不能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这么扯后腿的指挥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好吧,纳达尔,我承认,你或许说服了我,我们会有一些时间来评估大明帝国海军的实力,他们还在满剌加不是么,他们的商船或许还会再来印度洋,我们会有很多机会,如果事实如你所料,我会同意你的计划”莫钦纳摸着下巴想了想,作出个折中的决定,他踱步到会议桌后,隐蔽地扯了扯自己的裤裆,哦,上帝,那里真是太紧了,本总督真是个威猛的男人。   “好的,莫钦纳阁下,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们都深深地了解东方,那里却对我们一无所知,仅凭这一点,我们一定会是最终的胜利者……”纳达尔昂着脑袋,吹了吹金卷毛儿刘海,自信满满。   “哦,停下,亲爱的纳达尔,我明白这个意思,东方有本兵书,叫做孙子兵法,里面完整表达过这个意思,如果我知道你,你不知道我,你一定会失败的”莫钦纳顾不得扯裤裆,慌忙窜出来说道。   “哦,真遗憾,莫钦纳阁下,您如果是个淑女,我一定愿意为您的渊博献上一朵玫瑰花”   “莫钦纳阁下的学识让人敬仰”   ……   “这并不意外,我的先生们,这是我们脱颖而出,来到东方的重要原因之一”莫钦纳笑纳了全部的赞扬,矜持地四面微笑致意。   当晚,莫钦纳如约大摆筵席,邀请了总督府和舰队的高层人员,以及妩媚多情的淑女们,吃吃喝喝,唱唱跳跳。   只是与以往强调私密性不同,这次的宴会厅,布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都是纳达尔特意调派过来的精锐勇士。   宴会高-潮已过,醇香美酒半残,受欢迎些的淑女,已经欣然赴约,苟合了四五轮。   “诸位,请静一静,让我们欢迎萨沙城的小王子,为我们表演他们的剑舞,虽然我不认为一把武器能跳出好看的舞蹈”莫钦纳上台,隆重推出了萨沙王子。   “哈哈哈……”   萨沙王子峨冠博带,广袖飘飘,穿得是正宗汉服,面色平静,手中提着一柄三尺长剑,拾阶而上,步履之间,风姿卓然。   他站在舞台中央,突兀的一笑,牙齿露出,灿灿然,掣出长剑在手,也不理会下面的嘲笑讥讽,自顾自边唱边舞,曲调慷慨激昂,动作矫健雄浑,竟是一曲。   歌舞罢,萨沙王子单膝跪坐在地,满面悲凉,长剑横在颈项边,也不站起,用汉语扬声大喝,“尔等化外蛮夷,可能听懂天朝煌煌正音?今日尔等跳踉作恶,本王子无力回天,暂且悬国门,待天朝亢龙有悔,六师再临,看尔等猖狂,能到几时?”   长剑一挥,一篷鲜血飙入半空,一具残躯轰然倒下。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你推我挤,宴会厅狼奔豕突,乱成一团。   萨沙王子,土名是拉尼尔·维克拉马辛哈,汉名是精忠。   他应该,更喜欢后一个名字。    第四百零七章 我很难理解东方人   萨沙王子临死前的汉语演说,深深触动了葡荷联军的高层。   “纳达尔将军,我很难理解东方人,他或许忠诚于曾经的宗主国,但是他这样死去,毫无意义”莫钦纳摸着荷叶边儿衬衫下,毛茸茸的胸口,有一点他得承认,王子的死,至少吓着他了,他是个文官,虽然有点儿糙,那也没这么近距离的见证过死亡。   “他绝望于宗主国的抛弃,也绝望于联军的无敌威力,最终绝望于锡兰岛已经是联军属地的事实,他的行径看上去伟大,实则渺小卑微,只是用生命来表达对现实的愤怒和不满罢了,他或许非常忠诚,也非常贞烈,但是,这个,诚如您所说,这毫无意义”纳达尔要淡定得多,耸了耸肩,没有放在心上,早知道他的表演以此谢幕,他甚至不需要调派任何一个卫兵到宴会厅。   “呼……他临死前说六师,也就是说六支军队,指的是大明海军南洋水师有六个舰队么?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让我很不放心,将军”莫钦纳深呼一口气,看着纳达尔,沉稳的大胡子后,隐藏着有些闪烁的眼神,“如果可能,我真希望,你能放弃进一步军事冒险的计划”   “不,阁下,与您已经预料到的一样,我坚持”纳达尔坚定摇头,他是个要成神的男人,不能轻言放弃,在拯救范巴斯滕的路上成神,他的挚友将永生永世仰望他,他们关于美丽的郁金香阿玛利亚的争夺,也将划上不容置疑的句号,尊贵的公主殿下,不会接受一个狼狈的失败者,这诱惑实在太大,他无法抗拒。   “好吧,我先希望你能对自己的判断和行动负责”莫钦纳已经感到一些不祥的气息,但面对执拗的纳达尔,他不远再多费口舌,先把责任理清才是当务之急,“然后,我希望你能尽快察知大明那位海军大臣来到之后的军事动向,用最适当的方式,部分地感受一下他们的力量”   “纳达尔将军,我不得不提醒你注意,我从未给过你授权,让你与大明海军进行全面的对抗,在最终判断出炉之前,一切必须在可控的小范围内进行,这不容置疑”莫钦纳壮硕地臀部深深嵌入椅子里,用力盯住纳达尔,亮明了自己的底线,前期节节胜利中积累的信心,在萨沙王子的尸体前濒临消融,他无法不正视那个庞大帝国的影响力,避免将自己的国家带入漩涡,战利品印度洋已经到手,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作为一个助拳的,没有跟着去冒险的义务,不是么?“而且,葡萄牙王国的舰队,不会参与你前期的试探行动”   纳达尔一怔,高昂着的下巴翘起更高,英武的一字眉跳了一跳,“阁下,如果这是您的最终决定,我只能表示遗憾,风险预示着回报,荷兰王国将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   莫钦纳目送纳达尔噔噔噔阔步离去的背影,耸了耸肩膀,眼中精光闪过,自言自语,“放轻松,我的孩子,如果你的判断正确,葡萄牙王国一定会第一时间支持你的,”   纳达尔将军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还拿捏上了,少了你莫钦纳屠户,哥们儿还吃带毛儿猪肉不成,咱荷兰王国的马车夫舰队可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有了便宜,指量着哥们儿还会带你?滚特么一边儿去吧。   荷兰王国马车夫舰队的旗舰,也就是纳达尔的坐舰,本名是雅克布号,是赫克托型号大型远洋军舰的加强版,但是它的主人纳达尔将军,并不欣赏这个以其设计工程师命名的名字,他乐意称呼这艘军舰为阿玛利亚号,极为执着,舰队中上下将士,只要稍稍触犯这个忌讳,总要遭受无处不在的打压。   此刻,这艘阿玛利亚号里,正在开会。   “先生们,我要先告知你们一个噩耗,莫钦纳阁下失去了前行的勇气,后续深入太平洋的行动,我们将不可避免的孤军奋战”纳达尔一边说,一边环视手下的将领。   “将军,我想,我不得不要向您提供另一个噩耗”他的副手詹森晃了晃椅子,把粗大的雪茄烟从嘴巴里取出,“我们的对手又回来了,这次来的更多,虽然停驻在暹罗湾,但是已经在试探着向孟加拉湾方向航行,他们的商船又出现在了印度洋面上,以集群的方式,还有为数不少的军舰护航”   “不,詹森,这不是噩耗,这是喜讯”纳达尔反而开心起来了,但他的眉头并没有松开,他很讨厌这种西班牙王国从美洲弄来的东西,呛人而又丑陋,“这位海军大臣不愧是外行,在不了解我们任何信息的情况下,就把主力暴露在我们的视野之内,那些商船,也将成为我们的猎物,我很难理解东方人,他们无条件服从一个诗人或者文学家的命令,有时候谨慎得像一只兔子,有些时候又冒进得如同毛头小伙,天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在那么悠久的历史中把这个恶心的传统保留下来”   “将军,我得提醒您,这会有很大的风险……”詹森眉头皱着,手中的雪茄青烟袅袅。   “谢谢你,我的副官,我清醒的知道自己会下达怎样的命令”纳达尔用指节撞击了几下桌子,站起身,理了下军装下摆,“我命令,第一支队立刻前往明国商船出没的海域,第一时间动攻击,为了安全起见,开战四十五分钟后,无论战果如何,都必须立即撤退,我的阿玛利亚号,将带领第二支队,在三十分钟的行程之外,前去接应你们,或者为你们欢呼”   “哦,还有,詹森先生,把第三支队和我们的指挥部移动一下,离莫钦纳那老家伙远一点儿,到荔枝湾去,我希望返程后,能在那里开个庆祝舞会”   “如你所愿,先生”詹森喷出一口浓烟,接下了命令。   印度洋南缘,尼科巴群岛。   一个庞大的队伍在这里行进,看编队的内容,是个典型的大杂烩,里面有数十艘商船,十几艘中型战船,还有几十艘轻型的,大多数都是锈迹斑斑,朽烂不堪,战船上的战士,也是五彩缤纷,零零散散,穿啥说啥的都有,显然是一支临时拼凑的杂牌军。   队伍中彼此之间的相处并不和睦,偶尔还会磕磕碰碰,虽不会直接用炮轰,但是用各自的语言互相唾骂一番是少不了的。   商船们被保护在中间,安全感非常爆棚,船东商贾个个跟螃蟹似的,拽得二五八万,回去可有了资本了,跟那伙儿坑蒙拐骗的商户是玩儿不到一起了,地位出现差距了嘛,咱这是啥,这是被好几个国家护着做买卖,还有大明的海军做后盾。   这是啥样的福气,懂不?   不懂?你见识少,没体会过,我原谅你。    第四百零八章 操蛋的藩属国   尼科巴群岛很快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荷兰的舰队大获全胜,把护卫的战舰击沉八艘,撞沉两艘,俘虏了四艘,其余的使出了吃奶的劲头儿逃之夭夭。   这并不能让荷兰舰队感到高兴,因为他们已经发现这支护卫舰队战斗力非常值得忧虑,一接战就乱成一团,甚至上演了自相碰撞的可笑一幕。   但是一接手俘虏的几艘商船,他们就乐得跟发了疯似的,里面的货物堆积如山,瓷器丝绸茶叶应有尽有,都是在荷兰国内值老鼻子钱的奢侈品。   “将军,这支队伍不是专业的海军,他们甚至不是一个国家的人”带队的军官向掐点儿赶到的纳达尔汇报情况。   “不是一个国家的人?明国动用了仆从军?”纳达尔有些疑惑。   “是的,您看看这些俘虏,就能明白了”军官把纳达尔引到俘虏暂时聚集的甲板上。   很大一群人,约莫有百多个,都是黄种人,有的颜色深,有的颜色浅,骨架也很有不同,而且,他们一直在不停的嚷嚷,说的话感**彩不同,音调发音也都不同。   “找个翻译过来,我要了解一下,他们到底想要表达什么”纳达尔揉了揉眉心,被吵得脑门儿疼。   很快,几个翻译就来到了甲板上,用汉语喝令所有人住口,推选代表来发言。   一个身材瘦弱,但却昂首挺胸的汉子,说了一堆的思密达,翻译出来就是朝鲜国是天朝上国的长子,我们奉征调而来,今日为国捐躯,死而无憾,绝不在肮脏的蛮夷手中受辱。   眼看自己的意思被传达出来,那汉子狂跑几步,腾身一跃,拽着两个荷兰士兵一起葬身大海。   后面又有好几十个人,有样学样,跟着骚动起来,朝着甲板边儿上的荷兰士兵猛冲,嘴巴里叫嚣的话语,有思密达,有雅蠛蝶,有的得逞了,带着好几个人陪葬,有的没有得逞,被火枪击毙在奔跑的路上。   枪声响起,剩下的人也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一波昂着脑袋站着,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有的黑黢黢跟猴子一样,有的白嫩嫩,面目方正,另一波直接跪倒在地,哭诉求饶,表示要投降,要接受再教育,为洋大人戴罪立功,这伙人倒是很统一,都是一水儿的肤色黝黑,长得奇形怪状。   看到这种复杂的场景,军官不会了,抬眼请示纳达尔,是全部枪毙还是怎么着?   纳达尔异常纠结,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很粘稠的困境中,再次揉了揉眉心,挥手下令先全部关押起来,审讯之后再说。   转身离开之际,他又嘟囔了一句,我真的很难理解东方人。   越南清江北道,金兰湾,这里是南洋水师满剌加海峡舰队的本港基地。   林卓校阅南洋水师后,就从宁波来到了这里,方便就近指挥接下来的大舰队战争。   “啪……”林卓把一份禀帖丢在桌子上,神色阴沉,那是日本的,以他们狗屁正亲町天皇的名义写的,说什么日本周边神风骤起,第二批的支援舰队派不出来了,神风你奶奶个腿儿,你以为海上神风是你们家养的啊,说来就来,让走就走。   “大人,殖民地里,吕宋、加里曼丹、苏门答腊等都被搜刮一空,能上船的人,能开动的船都被陈总督搜罗得差不多了,您的出海示弱之计,还能撑个几轮儿”李三才站在林卓身边,他现在越来越像个秘书官了,至于张维贤,就好个热血打仗,林卓把他扔到梁侍磷身边去了,让他见见风雨也好。   “唔……本也不需要太多炮灰,只是这些藩属国的态度让人寒心,得空了,必须得挨个儿教训才行”林卓平了平心气儿,冷静了一些。   “炮灰?呃呃,大人譬喻得正好恰当,大明的四个藩属国,真腊本来已经把海军遣散了,这回为了给咱凑人气,愣是在渔民里挑了些好汉子出来,战船没办法,都是些旧货,情有可原,朝鲜、日本路远,说是要分批派送,但这首批来的是啥?都是歪瓜儿裂枣,船也是淘汰货,现在又说有神风,第二批来不了,实在不老实啊”李三才反应了一下,竖了个大拇指点赞,经历了行伍,褪去了什么怀柔远夷的论调,讲究起了务实,对藩属国的不给力很来气。   “你为什么不说越南呢?”林卓挪了挪屁股,带点儿戏谑地问道。   “越南,这个,就在咱南洋爪子底下,这次他只派了一小部分战舰前来”李三才抓脑袋抓得很辛苦,突然一个灯泡亮起来,想到了理由,“这个,这个可能是越南国王想着决战的时候,突然出全力,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呵呵……”林卓哂然,李文全这个态度很有代表性,海军上下都知道林卓家里有两个越南贵女,越南国王跟他也有交情,虽然港口的事儿闹了一些不愉快,但是一直也没人敢拿越南给林卓上眼药。   但是阮呈祝这个家伙,是个什么尿性,林卓心中有数,承平的时候,他还不安分,纵向鼓捣鼓捣搞独立,现在大明有了困难,他会出全力帮忙才有鬼,就看他会做到哪一步罢了,要是有必要,本官也可以下手帮你推一把,林卓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公子,第一批细作已经被俘虏回去了”陈哲闷头跑进来,脸上光芒闪闪,干劲十足,挥舞着手中的密报,禀报道,“他们传回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荷兰的那个舰队统领叫纳达尔的,驻扎在荔枝湾,葡萄牙那个总督叫莫钦纳,驻扎在玉兰湾,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信儿,他们潜伏下来之后,就会有更有价值的情报了”   “唔,陈哲,做得很好,你没落下老本行,你哥哥会很高兴的”林卓从书桌后转出来,拍了拍陈哲肩膀,喜笑颜开,眼睛眯缝着,“而且,你的这个情报,其实已经很有价值了”   “谢公子夸奖,大哥教导过,要我全面发展,公子需要了,往哪里搬都能行”陈哲挺起胸膛,肃声回答。   林卓闻言,微微一愣,思绪翩飞,又想起了远在北漠的陈苏,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形如何了,什么时候能回来,说起来,他的缺点就是太过完美主义,有强迫症似的,差事不办好,估计不会挪窝。   林卓幽幽一叹。   沉默不片刻,邓子龙又窜了进来,“大人,越南升龙府来报,国王阮呈祝携护国公阮呈寽及王公大臣,将于明日午间前来拜会”   林卓双臂环胸,往桌子上一靠,脸上皮笑肉不笑,“哦?国王亲自来?来得很巧啊,三才,如你所说,估计越南国王要来请缨挑大梁了”    第四百零九章 扑面而来的越南   按照大明的官方礼制,越南国王的封爵是郡王,但是衣食起居,都可以采用亲王规制,跟后世所谓的享受正部长级待遇的副部长一个意思,属于特殊原因的优待。   但是林卓亲眼看到的,别说郡王了,那都不是一个亲王能有的派头,就连京师蹲着的万历小皇帝,一不留神之下,恐怕也可能比不过。   旗幡飞舞,金鼓齐鸣,穿红戴黄的銮仪使,绵延出去好几里远,宽阔奢华的銮驾,更是金光闪闪,两侧的女官侍从,一边走一边扬手撒花,旁边还有好几百头大象,个头儿都差不多大小,仰着鼻子朝天尖叫,威势不凡。   清江港口的军营外,林卓打头儿的迎接队伍,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见到这个阵仗,一时间头顶上飞过成片的老鸹,这很尴尬,问题紧跟着就来了,在越南的地盘儿上,应该以什么样的姿势,去接待一个明显逾制抗旨的国王?   当没看到?传回国内,事情可大可小,小了是行事不谨,大了就是跟外藩勾结,尤其是带兵在外,非常敏感的时刻,后一种可能性无限大。   强横硬顶?脚底下踩着别人的地盘儿,用着别人的港口,吃的穿的,除了海路转运,都来自越南国内,偶尔还需要借助别人的海军力量来当炮灰,这个脸面不太容易抹开啊,而且要是不小心把人给逼反了,事情就大条了,腹背受敌啊。   “咳咳,越南国内正值战乱,百废待兴,礼仪上有所疏忽也是有的”李三才脑瓜子转悠得快,第一时间帮他找着了借口。   “哼,正值战乱?战乱应该从简才对啊,哪有越战乱越奢靡的道理,这么说的话,他不战乱的时候,是不是要上天?”李文全对这个张扬的藩国国王没有好感,摆这么大的谱儿,给谁看呢这是?   “呃呃,也有可能是越南国王太过重视与天朝钦差的会面,特意隆重其事,以表心意,嘿嘿,对,就是这回事儿,表心意”李三才咽了咽唾沫,勉力找出了另一个借口,摸了摸脑门儿瞧了瞧林卓的脸色。   “表心意?当咱们面违反朝廷礼制,这是表心意?有拿尿尿人一身表心意的?倒是新鲜”王正亿老头儿也不怎么待见越南国王,当初为了这个港口还打过官司的。   “要说这事儿,也不大,越南国王毕竟是蛮夷,可能无法充分地领会朝廷的旨意?可以慢慢调教嘛”耿彪耿二叔也出面了,他隐约记得这越南国王有卓哥儿的干系在里头,给出了个能攻能守的灵活方案,“要是他本意就是跋扈,那咱也不用客气,有兵有将的,教训教训他还不算完,少不得让他南边儿也吃点儿苦头”   耿二叔身份特殊,既是心腹家人又是老丈杆子,他一言,就没人开口了,都瞄着林卓,等着看他的意思。   “噗嗤……哈哈哈”众人都在小心翼翼察言观色,林卓却突然前仰后合的笑了起来,指着越南国王的仪仗,笑得哎哟哎哟直叫唤,都快岔气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几个意思,气笑了?   林卓没有解释,只顾着自己开心,他也没法儿解释,内心的吐槽太过汹涌。   这越南国王阮呈祝真心是土鳖一枚,就这还一门心思想当皇帝,这个阵仗哪有一点儿皇家贵气?侍女撒花儿那是邪教好不好?还一般是那种性别不详的邪教高层人士,才喜欢玩儿这个花活儿,弄一群大象随行,想来应该是模仿明朝皇帝的法驾卤簿,有狮虎瑞兽嘶鸣之声,但人家也没说真把狮子老虎随身拽着啊,这也忒实诚了点儿。   “大人,您这,越南国王这,您看……”大家伙儿都急着呢,主心骨儿笑个不停,也太没责任感了。   “不用理他,让他张扬一会儿,我自有安排”林卓倏忽间收敛了笑容,脸上沉肃一片,摆了摆手,看着从车辇中迈步而下,一身金黄的阮呈祝,眼中精芒闪过。   “大明太子少师加封太子少保,加兵部尚书衔户部尚书,奉旨巡阅两洋林卓,见过越南国王殿下”林卓前出几步,报官唱名,一丝不苟,做了个长揖,平级相见。   “久违了久违了林大人,蜀南一别,暌违三年,一向可好乎?”阮呈祝脸上一抹阴霾飘过,干脆做得更绝,直接上前搀扶林卓,看似亲亲热热,实则把还礼都给省了,摆明吃定了林卓的豆腐。   “呵呵呵,殿下客气了,此地乃是大明海军基地,殿下远来是客,本官为您准备了欢迎式,还请殿下赏脸”林卓任由阮呈祝拉拉扯扯,也不反抗,话里话外却是一副主人架子,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给我们看了规格的禽兽仪仗队,咱就给你看看海军6战队的雄风,互相伤害嘛,吓吓更健康。   阮呈祝还在迟疑间,林卓已经狼性大,不容分说,拉着他就往基地正门走去,那里已经有两个方阵严阵以待,“子龙,把我的三千虎贲端上来”   “是”邓子龙铿锵有力的宏声领命,   林卓的亲兵排成三列纵队,昂昂然踏着正步,从众人面前掠过,地面都似乎在震动,到了阮呈祝仪仗队的中段,那里是大象队列和侍女队列,突然急转弯,带着无穷的煞气,直愣愣插将进去,把队列弄了个人仰象翻,沉默无言行进,将队列隔成了前后两段,正好给阮呈祝留下了郡王规制的仪仗。   阮呈祝和他身后的一众越南高层面色陡变。   林卓谈笑风生,“越南自古臣服中华,礼仪之大从未或缺,这些多余的东西,必然是佞臣作祟,试图离间大明与越南的宗藩关系,其心可诛,殿下且看我为你清理门户”   邓子龙重重一挥手,第二个方阵,陈哲麾下的总督府6战队,一个个像豹子一样冲了出去,三十六连的火枪已然上膛,对着尾部的大象和侍女还有些仪仗,一阵猛烈射击,乒乒乓乓,好一阵清脆的爆豆声,不到一刻钟,人已经都是死人,大象已经是死象,零零碎碎的旗帜锣鼓,掉落一地。   突然间暴起杀人,眼都不眨,让人心惊肉跳。   “殿下,观吾军阵如何?”林卓轻声细气,恍若无事。   “天朝兵马,侵略如火,不愧……不愧虎狼之师”阮呈祝还站得稳,用语言反击已经成了本能。   “殿下差矣,大明以仁孝治天下,大明的兵马都是文明之师,威武之师,岂能以虎狼譬喻”林卓勃然作色,很是不悦。   “本王一时口误,还请林大人莫要苛责”阮呈祝强忍怒气。   “殿下行为有失,必是礼曹之过也,不知殿下府中谁人典礼?”林卓步步紧逼。   “我乃越南礼部尚书范文程,天朝如此暴虐……”站出来一个尖嘴猴腮的大臣,身材五短,干巴精瘦,看样子还想破口大骂。   “唔?好一个尚书,越南礼制缺失之处,实在太多,致使国王殿下蒙羞,主辱臣死,本官便助你为国尽忠”林卓拔除腰间缚鹿剑,直接劈下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头颅。   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越南众人惊惧之下,纷纷后退。   阮呈祝没有退,骄傲的他受到了毕生难忘的耻辱,这种耻辱,哪怕是在失势流亡期间都没有过,浑身哆嗦,眼中的桀骜和仇恨,越聚越多。    第四百一十章 我在西夷有人   大开杀戒后的林卓,跟撸后的吊丝一个德行,进入了未语先笑,桃花荡漾的贤者时间。   他很热情,鲜血淋漓的宝剑一还鞘,跟啥事儿都没生过似的,又成了温文尔雅的好少年,不仅全程陪同阮呈祝的参观考察工作,连幸存下来的仪仗队也邀请到军港里,该吃吃该玩玩,想去打炮的也可以登上军舰过把瘾,百无禁忌,大开方便之门,跟阮呈祝勾肩搭背,不时窃窃私语几句,宗藩关系其乐融融,那股子劲头儿,让大起大落还没回过神来的阮呈祝深深地怀疑起了人生。   你逾制我打脸,你装逼不成,我来日,日完继续你好我好大家好,风波揭过去,天亮了大家都还是好朋友嘛。   参观完庞大的军港,林卓跟阮呈祝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阮呈祝的高级随从,林卓这边的高级军官,参加了会见。   “林大人,听闻西夷在印度洋制造事端,天朝疲于应付,海军官兵,纯良商贾,都损失不小,越南上下同感伤悲”阮呈祝屁股刚坐下,就开门见山,这种看林卓吃瘪的机会,可不是常有的。   “殿下有心了,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欣慰之至,至于西夷作乱,并无大碍,有本官在此,量他也蹦跶不了几天,些许宵小跳梁,只是想要咋呼几声,讨要点儿好处罢了,这等事情,越南也不是没干过,殿下应该很熟悉才对,呵呵呵,呵呵呵呵”林卓摇头摆尾,不放在心上,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反手恶心了阮呈祝一把。   “呃呃,林大人说笑,说笑了”阮呈祝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心头对倒驴不倒架,时刻拿捏地林卓更是深恶痛绝,宵小跳梁?那还值当的派你出来,纠集大明所有的海军不说,还让咱藩属国出兵助阵?死鸭子嘴硬罢了,风水轮流转,也看你大明怎么倒霉,“虽说如此,能够止戈息兵,保全忠勇将士的性命还是好的,本王早年间曾与西夷多有联络,继位后,越南的港口也时常有西夷商队停泊,越南国穷力小,海军更是不值一提,不能襄助天朝,但是居中做些联络说和的事情,还是可以的”   “哦?越南还有这等了不起的海外关系,殿下不仅治理国政有方,百姓安居乐业,还能广结善缘,人脉深远,可敬可佩啊”林卓先是微不可察的眯了眯眼,旋即恢复了老样子,夹枪带棒地讽刺阮呈祝,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还有心思到处掺和。   “本王赤子之心,侍奉天朝如同生母,如今天朝有事,即便祸在肘腋,怎敢不略尽绵薄之力,还请林大人俯允,给个表示表示的机会”阮呈祝身段很柔软,灵活的变了一副面孔,忠心耿耿,忧心如焚,好像门口逾制的不是他似的。   “哎……本官总是心太软呐”林卓假模假式儿地摇了摇头,眼睛里却有一丝急切,“既如此,殿下大可尽快派使节前往,本官静候佳音”   “这个,越南国内,对海外并不熟悉,印度洋更是从未涉足,使节和见面礼等物事早已备齐,能出海的船只舵手,却全都集中在这清江军港啊”阮呈祝嘴角先是一翘,林卓能轻易同意此事,必然局势对大明非常不利,但是说到出使的事情,脸颊略微抽搐,隐晦地瞥了林卓下的耿二叔一眼,越南能出海的好玩意儿,都特么被搜刮一空了,这会儿你来说风凉话?   “啊?言下之意,是要租赁大明的军舰代步出行?哎呀,这可不便宜啊”林卓何等人物,一句话就把那些船只的归属定死,大明的,都是大明的,想要出使,只能租赁,不免费,也不接受买卖。   “呃呃,呵呵呵,一切都依林大人,能为天朝大军报效一些军资,也是越南当做的”阮呈祝神色几番变幻,最终居然吞下了这个憋。、   林卓笑了,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自己出钱租大明的船,为大明当说客,世间真有雷锋?这事儿不管谁信,本官都特么不信。   “如此,就劳殿下就破费了”林卓面色如常,仿佛捡了便宜似的,乐呵呵。   “大人,大人不好了……”突然间,李三才从外头满头大汗地闯进来,“大明商队第三次被西夷舰队袭击,护航军舰遭遇溃败,北洋前去支援,也大败而回”   林卓还没反应,李文全已经一蹦三尺高,“什么?我奉大人严令,全军在暹罗湾整备,不得随意出海接战,怎会大败而回?何人敢违我令?”   “咳咳,正是,你且退下,这必是谣言,务必彻查源头,严惩不贷”林卓也站起身来,往下压了压手,“淡定,淡定,文全是北洋水师统领,他都不知情,必须是谣言,殿下,对不对?”   “对,林大人治军严谨,不会有这种事生”阮呈祝听到这个欢天喜地的消息,却意外地警惕了起来,消息来得如此及时,如此公开,莫不是又是个坑?   “呵呵呵,殿下谬赞,来来来,时日不早,本官设宴,请殿下移驾,我等今日,一醉方休”林卓笑容如花朵绽放,要留客吃饭。   “林大人盛情,本王心领,然而国政复杂,又有战乱,出使的事情也耽搁不得,就不多留叨扰了,就此告辞”阮呈祝却没心情了,林卓软软硬硬,真真假假,他有些跟不上节奏,“林大人,越南北地,有秦邦屏将军镇守,本王很放心,还请您代为转告”   “自然,自然”林卓眼睛一眯,笑意微微收敛,点头同意。   “护国公,去年冬日,京师一别,好久未见,怜星常念叨你,让你记着她说的话”林卓拉住跟在阮呈祝屁股后头的阮呈寽,一句话意味深长。   “不会忘的”阮呈寽心绪不佳,只是拱了拱手,就埋头走人。   等到把越南的一行人送出基地大门,李文全和哈龙都已经火烧火燎,“大人,我们这就回暹罗湾,那帮王八羔子真是不省心……”   “急什么?看你们俩这怂样,北洋全军安安稳稳蹲在港口里,还不省心?要怎么着才省心呢?”林卓叱骂一句,忽悠死人不偿命。   李文全还满脸迷茫,哈龙却已经反应过来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挖坑只挖连环坑   越南北部,万安府,大明志愿军指挥部。   秦邦屏飙车飙得忘乎所以,已经快忘了自己妹子姓啥了。   “哦吼吼吼,羡慕吧,嫉妒吧,恨吧,我那千乘挚友,还有良玉吾妹,不怕你们官衔高,一个进宫站木头桩,一个在特种兵总部练死练活,哪有本将军风驰电掣,在别人地盘儿上杀别人的老百姓来得爽快,哇哈哈哈,且慢,待本将军今日催动大军来个单日千人斩先”   秦邦屏本是个清秀文静的美男子,受到忠心爆棚的石柱土司马斗斛派遣,在僰人之乱的危急关头,跟着马千乘来到林卓身边,自从战后接手董一元的志愿军,入驻越南,丝毫没能把这支军队的匪气和戾气给磨平不说,自己的画风倒是被严重带歪了,踏上了杀人放火当祸害的不归路,现如今短须小胡子蓄起,大嗓门扯起,霸王步走起,活脱脱一个新时代的兵痞杀材。   “哇哈哈哈,小的们,带好家伙,咱们开整”秦邦屏腰带上别着短铳,斜背着一长串掌心雷,手中拿着连步枪,抬腿上马,跟个山大王似的,后面呼啦啦跟着一片嗷嗷怪叫的志愿军官兵,装备跟他是一个德行,早就抛弃了董一元时期的冷兵器传统。   “驾,驾……”一众将士如同风卷残云,从辕门奔腾而出,直奔与万安府处在同一水平线的万庆府,秦邦屏在越南北部乱搞是乱搞,但还是有分寸的,勒紧缰绳,并没有让手中一窝一窝的黎氏叛逆太过造次,南方富庶之地,还是保存得很完好的。   越南毕竟是藩国,按照万法皆通林卓**王的理论,对这种别扭藩属,听话的时候,就以恩惠笼络之,以利益捆绑之,不听话的时候,就怒起抽之,现在就是抽之的阶段,得让他痛,让他失血,但是不能让他死。   秦邦屏率众一路狂飙,沿途土地荒芜,村舍败落,大路边行人倒是不少,都是衣不蔽体,面黄肌瘦,麻木不堪,大人小孩儿瘦骨嶙峋,哀哀惨呼声、痛哭声不绝于耳,不时会有几具饿死的尸体,就那么**裸横尸路边,七零八落缺胳膊少腿儿,也不知道是野兽干的,还是人干的。   “矮油,太惨了,黎氏叛逆真不是人,把好好的地界儿祸害成这样,哎,我果然不适合当一个将军,心肝不够硬”秦邦屏达达的马蹄打路边走过,鳄鱼的眼泪,掉了十好几颗。   “将军,前面就是黎氏叛逆,咱们的人正带着他们强攻普罗县城,这回咱们是帮他们攻城,还是帮守军剿匪啊?”志愿军的斥候头目迎上来引路。   “哪边儿局势占优?”秦邦屏肃声问道,他也不单是为了弄个什么千人斩之类的玩玩儿,忽敌忽友,保持攻守双方的均势,让他们可持续的打下去,是他的重要目的。   “黎氏占优,他们集结了很多兵力,了狠了,死缠烂打要弄个落脚的地方,不想再作流寇了,咱们的人也没理由拦着”斥候头目嗤笑不已。   “那行,今儿个咱们是真正的越南志愿军,帮助越南国王恢复统治秩序的,流寇什么的,全部搞死搞散,别让他们抱成团儿”秦邦屏果断下令。   “唏律律……”“咔嚓……”将士们动作起来,就要去爆黎氏叛逆的菊花。   “报,急报……”说时迟那时快,一骑快马飞驰而来,背上背着四支红色羽翎,这是驻扎在大明国境外的军队特有的紧急情报标志,还是从南洋总督那里学来的。   “什么情况,说?”秦邦屏身边的亲兵去把那个信使接过来,连声询问。   “呼呼……将军,这里……”那信使口干舌燥,连喘大粗气,已然失去表达能力,还好他手里有一封密信,倒不至于让人干着急。   “唔?啧,这林大人又要憋啥大招?”秦邦屏挠了挠头皮,突然大声下令,“全军就地换装,穿上黎氏的装备,攻城,攻死丫的”   “呜哩哇啦……”众将士略懵逼,咱裤子都脱了,前面的小雏菊在招手,您就整这个?话说急刹车次数太多了,对身体可是不好呢。   万历三年三月末,大明志愿军秦邦屏所部通告越南国王,因剿匪损耗过重,全军须休整半个月,在此期间,不对越南国内任何战事负责。   与此同时,黎氏叛逆突然吃了春药一般,狂飙突进,一路攻城拔寨,跨过越南的蜂腰,南北分界线的贤良江,兵锋直抵升龙府。   越南国内突然如火如荼,印度洋洋面上,也并不安稳。   在尼科巴群岛取得胜利的荷兰海军统帅纳达尔,在试探了好几次之后,渐渐放开了手脚,不再小心谨慎。   纳达尔骄傲的头颅昂的越来越高,他取消了跟莫钦纳定期举行的军情通报和分析会议,甚至设置障碍刻意隐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葡萄牙在获得印度洋之后选择妥协,已经不是坚定的盟友,西太平洋和南海的好处,荷兰王国将独自享用。   让他如此自信的,不是飘柔,而是俘虏。   在一**的俘虏们口中,纳达尔得到了更多有价值的信息,比如那位海军大臣林卓是大明朝摄政皇太后的亲信,也是皇帝陛下的宫廷教师,年仅二十一岁,毛儿都没长齐的年纪,比如这位海军大臣将大明的海军主力部队全都带到了南海,但却龟缩起来,分散在南洋复杂的群岛上,比如他把熟悉情况的南洋水师调回满剌加海峡以内,转为防守,把初来乍到的北洋水师放入了印度洋,跟伟大的荷兰水师碰撞,是个十足十的战术流氓,他的愚蠢都能感动万能的上帝。   于是乎,印度洋上,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一出很有幽默感的戏码。   大明商队在邋里邋遢的护航舰队保护下闯荡印度洋,遭遇荷兰舰队的阻击,丢盔弃甲,白送无数的贵重物资。   然后北洋水师隆重登场了,他们的舰队规模很大,武器也很精良,但是战术和指挥都非常蹩脚,准头儿也很差,往往气势汹汹而来,稍有挫折,就一触即溃,像一群野鸭子一样,尖叫着逃回母港。   荷兰舰队并没能击沉或者俘虏他们,但是也不把他们当做威胁。   “大人,咱们可以偶尔整他们一下子,增加可信度,要不然,天天打败仗,谁信啊?”联席会议上,李文全努力争取胜利的权利。   “嗯,可以,但是记住,对北洋水师来说,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失败必须是主流”林卓从善如流,放开了一点儿口子。   李文全和哈龙相视而哭,还指望在印度洋打个翻身仗,这下全泡汤了。   话说,这种哭爹喊娘的怂包角色演多了,会不会真的变成怂包啊?    第四百一十二章 最后一枚拼图   清江军港,夜色已经漆黑,林卓却在书房里背着手转圈,还没有睡,也睡不着。   作为一个负责任有水平的老祖宗后裔,在玩儿心机方面,完全无视那些茹毛饮血没开化的西夷,再加上彼此信息的不对称,他很乐意扮演一个昏聩无用的弄臣,计划有条不紊的实施,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太大偏差。   但是,他并不开心,他还缺少一个关键的拼图。   这个拼图在万里之外,在西夷的地盘儿上,在荷兰王国的阿姆斯特丹水坝王宫。   战争毕竟只是政治的延续,谈判和妥协才是最终的盛宴,尤其是在现在,荷兰王国跟西班牙帝国存在战争隐患的时刻,一场决定性的海战胜利,将成为压垮荷兰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保住印度洋的同时,化干戈为玉帛,跟荷兰建立正面的关系,甚至藉由这层关系,插手到西欧内部的事务中,对大明,简直不能更有利。   他需要一个人,一个愿意去阿姆斯特丹的人,一个有能力为大明争取利益的人。   细细盘点了一番身边的诸人,合适的人选不是没有,但是他很难抉择,此去万里远邦,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往返的,运气差一些,遇到些诡异的气候,小命就交代了也有可能。   “哎……”林卓长长叹息,不如自己跟自己玩儿个游戏,合适的人选中,谁最先出现在自己面前,那谁就是那个倒霉鬼了。   “呵呵呵……”林卓嘲弄自己幼稚的傻笑,刚刚咧开嘴,就有人猫着腰快步拱了进来。   “大人,刚接到的消息,萨沙城那边……呃呃……”李三才拎着几张纸条,略微有些沉重的过来报信,话未说完,就对上了林卓有些探究,有些哀伤,又有些不忍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寒意遍体,赶紧缄口不言。   “三才啊,我真不希望你来的那么急,有些时候工作隔夜了再处置,对自己更好”林卓有些无奈,见过急赤白脸抢好东西的,没见过这么风风火火急着抢玩儿命活计的。   “大人,我这会儿再退回去,当没来过,您看,成不?”李三才带着哭腔,祈求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对林卓的套路之深,他早有体会,当初就因为给萱萱送了几朵花表明心迹,就不声不响地把自己踢到了通州,先是教丘八识字儿,后是搞教导团,再是跟着没完没了的军训,没一样省心的。   “嗯?”林卓哼唧了一声,默默盯着李三才看。   不片刻,李三才已经淡定回来了,有条不紊地继续汇报工作,“大人,萨沙城传来消息,农先生的弟子,萨沙城大王子,汉名精忠的,因不堪西夷凌虐,以华夏衣冠歌舞一曲,后引颈自杀,遗言有悬首国门,渴盼王师之事”   “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华夏之门,由来洞开,今有人自甘堕落,身附庸中国,心仍夷狄,自然也有高洁神圣之士,身虽在夷狄,心已中国,精忠王子,魂其有灵,当流芳千古”林卓感慨不已,他没想到在战争还没真正意义打响的时候,会有一个国际友人率先为大明捐躯,“我将亲自具折上奏,请朝廷加以封赏,战后在萨沙城树碑立像,让王子青史留名”   “大人说的极是”李三才附和连连,“还有个情况,那个葡萄牙来的缩头乌龟莫钦纳,已经开始在印度半岛上修建他的官邸了,看样子打算安营扎寨,不想跟着纳达尔来南海厮混”   “不不不,莫钦纳是个务实主义者,只要有利可图,他不会放弃的”林卓摇头,老狐狸一般都喜欢藏在后头,蛋糕做好了,才猛地窜出来,抢最大最肥的那份儿,“越南使节要租赁的船只准备好了没有,多放一些人进去,荔枝湾跟玉兰湾相隔并不远,再说了,首鼠两端,到处瞎勾搭,才符合越南的品味嘛”   “大人英明”李三才眼睛倏地一亮,嘴巴咧开一个矜持的坏笑,“只要纳达尔下决心要干一票,莫钦纳一定会尾随捡便宜”   “是的,他会的”林卓意味深长地看着李三才,脑袋瓜子灵光,心思灵活,又有军事素养,更重要的是,他第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天意,总是很难违背的。   李三才踟蹰片刻,终究没有逃避,“大人,若有差遣,请尽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越南的使节船队中,不仅会多出一些人,还会多出几艘船,这几艘船会驶向遥远的地方”林卓头靠着椅背,声音渺远,“你愿意去吗?”   “遥远?”李三才先是有些迷茫,随即眼睛光芒大放,有些兴奋,“去荷兰?属下愿往”   “嗯?”林卓侧目以对,跨海万里,去荷兰这么远的地方,生死未卜,这厮这么激动是什么情况?   “属下早有效仿班超苏武之心,能比他们更进一步,能比三宝太监更进一步,这是青史留名的大好良机,万万不能错过”李三才双眼充血,有些狂热起来,上下尊卑也顾不得了,“林大人,你我好歹也是同年,说不定咱还是你妹夫,这机会不给我,我跟你急”   “当然要给你,这是天意”林卓讷讷回应,总觉得自己提心吊胆瞻前顾后的事情,在别人眼里那么热血,那么激情荡漾,心中就有些不适,本公子才二十一岁,这就变老了么?   “多谢大人,属下这就去准备”李三才不给林卓反悔的机会,蹦蹦哒哒就要走人,临走又折返回来一次,“那个啥,我有点儿急着要走,您得早做打算,重新找个秘书官,我没有人选推荐”   “呵呵,呵呵呵,走你的”林卓见他意气风发,要起飞的德行,很碍眼。   “吁……”林卓幽幽叹口气,夜阑人静,仍无睡意,想起了家里人,父母妻子都还好吧,即将临盆的耿小妹有没有不舒服,还有宝贝妹妹萱萱又搞了什么设计没有?   “哎?回去萱萱那丫头不会找我拼命吧,啧,这事儿整的”   一文一武两个追求者,武的被安排到了前线,天天在海上遛着荷兰水师玩儿,文的又扬波海外,被派去了西夷,都是九死一生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活计。    第四百一十三章 阮呈祝要梭哈   越南,升龙府,阮呈祝的王宫。   阮呈祝坐在鎏金的九龙宝座上,头靠着金丝软枕,摇来晃去,面前摆着一张紫檀雕镂而就的矮几,他的一双大脚就大喇喇地踩在上面。   面前站着一长溜的高官大臣,都是实权派,啊,且慢,有个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阮呈祝的大哥,护国公阮呈寽,不在实权派的范围内,只是个名副其实的空壳国公,以往不怎么参与越南国政的,不知道这次为啥也被叫来开会了。   “陛下,黎氏叛逆有大明匪军暗中帮助,兵锋已经抵达山罗,离我国度咫尺之遥,还须振奋精神,调派清化、义安等地精兵,前来升龙勤王保驾”阮呈祝的兵部尚书出列忧心忡忡。   不要疑惑,伟大的阮呈祝陛下心比天高,有一颗飞翔的心,私底下就是把自己当皇帝的,根本不鸟天朝所封的什么亲王衔郡王,屁用不顶,而且早已看穿所谓志愿军的真相,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匪军。   他的大臣们都穿着浅绯色的丝绸袍子,服色细节都是相同的,或许是为了完整的把皮革做成的深青色官靴显摆出来,腰带把官袍的前摆略略拔高,身量够的还好说,只是提起一点,显得利落,可惜大臣们普遍都是矮矬子,衣摆提起来,在胸腹处堆着一大堆,看起来十足丑陋。   “不要不经大脑给朕乱说话”阮呈祝继续摇头晃脑,不以为然的刺了一句,他在林卓那里虽然处处吃瘪,但是在国内还是吃的很稳的,典型的窝里横,“叛逆攻打到山罗已经有三天,从未到升龙府境内,偶尔有冒进,也很快龟缩回去,这说明什么?嗯?”   “臣愚钝”兵部尚书满脸褶子皱成了菊花,理解不能。   “说明什么?说明这里头有阴谋”阮呈祝一跃而起,俯视着自己的大臣,还有大哥,说不出的气势汹汹,“林卓这个孽畜,那就不是个好东西,在朕面前咄咄逼人,装着胜券在握,其实只是外强中干的样子货,大明匪军突然全军压上,必然是出自他的授意,为的,嘿嘿,为的是让朕求他,求着他同意安南使节去帮他求和,以此交换安南国内的风平浪静”   “陛下所言极是,既然林大人耍弄手段,也要安南使节说和,那说明大明与西夷的海战已经处于极为不利的境地,咱们不需要搭理他,偏不去求他,只要拖下去,林大人自然就撑不住,只要海战大败亏输,这个祸害在大明失势,对安南,那就是天大的喜事啊,至于些许升斗小民,生生死死,不值一提”继任的礼部尚书颤巍巍弹冠相庆,要豁出去用小老百姓的命,跟林卓拼上一。   阮呈祝闻言,神色怡然,面带得色,这也是他的美好愿望。   “陛下,据密探查报,大明北洋水师在印度洋上已经取得了几次胜利,西夷舰队的攻势又有些收缩,林大人心机似海,狡诈如狐,要提防他故意示敌以弱,摆布我大安南帝国”禁军统帅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很是忧心忡忡,他是跟着阮呈祝一路挣扎出来的,见识过林卓的腹黑手腕儿。   “你们呐,要么想得太简单,要么想得太复杂,那林卓好大喜功,权欲熏心,断不会拿这等事冒险玩火,再说了,要是他简简单单地同意让朕派人去说和,还有可能有诈,但是他死绷着面子,不惜兵临城下,也要逼我先低头求他,千方百计掩盖海战不利的事实,那就绝无疑问”阮呈祝微笑着摇头,智商上的优越感难以言表。   “陛下英明”众实权派大臣纷纷配合点赞,您吊大,您最牛逼。   “那臣这便去安排,让使臣生上一场重病……”兵部尚书执行力很强,马上要去办事儿。   “不,不,你们不懂啊”阮呈祝有些寂寞,自己的心腹,都不懂自己的心,自己得先说清楚,统一一下思想,“越是这样,朕越要顺着林卓的心意,把使臣快马加鞭的给他派过去,只不过使臣去了,不是去说和,而是去合纵连横,有咱们暗中帮助,西夷如虎添翼,林卓必败无疑,安南的百姓,能少受些苦楚,清江军港,也能收回来了”   “啊……陛下,这个,还须从长计议,若只是出工不出力,倒也罢了,若跟西夷勾结,林大人知晓了,大事不妙……”禁军统帅又蹦了出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但是他不敢否认,面对林卓,他有点儿虚。   “混账,滚出去,朕的宫殿里,容不下你这样的软骨虫”阮呈祝勃然大怒,一脚踹在禁军统帅的肩膀上,骨头太硬,反倒把他给弹出去,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   “微臣该死”禁军统帅冷汗涔涔。   阮呈祝站起身,微微眯缝眼,杀机隐现,他这辈子就好个面子,这一跤摔的,威严扫地,阴测测地说,“你先回去吧,朕不该动脚,稍后会派遣御医去你府上探望”   “谢,谢陛下”禁军统帅印堂黑,眼角青,全身软的飘出了大殿,御医能干的事情,可不只是救人。   “朕意已决,西夷叩关,是个难得的机会,与其苟且偷生,处处受制,像真腊一样毫无尊严,还不如赌上我安南国运,放手一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天总是有眼的,不可能永远让大明骑在咱安南的脖子上,朕一定要骑回来”阮呈祝如疯似癫,情绪亢奋。   “陛下仁德齐天,英武盖世,万岁万岁万万岁”大Boss虎躯一震,满屋子的大臣又开始集体拍马屁。   “陛下,安南如今没船没人,既然要与大明撕破脸皮,安南可与西夷守望相助的,或者说,能给西夷帮助的,就只有清江军港了”护国公阮呈寽看了看意气风,被马屁拍的飘飘然的弟弟,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臣愿往清江一行,伺机将清江军港控制住,让大明水师变成丧家之犬”   “王兄有此心意,朕心甚慰之,朕会委派得力人手随同,助你一臂之力,异日王兄一战功成,朕当亲自为你把酒祝捷,不过此行还应低调行事,不要张扬”阮呈祝当即就答应了,显然这也是他把大哥叫来参会的意图。   “谢陛下”阮呈寽躬身领命谢恩,不敢再去看那张陌生的脸孔。   自古天家无亲情,但他们兄弟是一起患难起家的,竟也会走到这一步,岂不让人寒心?   得力人手,是帮忙的,还是监视的?   事成了,要平息大明的愤怒,毕竟海军输了,人家还有6军,分分钟教你做人不商量,事败了,更要平息大明的愤怒,人家海6两军都能玩儿你。   谁去平息呢,谁当替罪羊,块头够大,也最合适呢?   当然是他,是擅自跟西夷勾结的护国公阮呈寽。    第四百一十五章 开到荼蘼花事了   清江军港,一个不大不小的军舰船队,缓缓驶出金兰湾。   林卓亲自前来相送,与往常嗜好打压越南的地位,无所不用其极的表现大相径庭,这让军舰上渐行渐远的越南使臣,对于完成合纵连横坑大明的使命,更加自信,也让越南使臣隔壁军舰上,装扮成大副的李三才,格外感怀。   他和阮呈寽并肩站着,目送着船队朝着天际线外行去,视线和心绪一样悠悠然荡开,海面上的波纹,像是大海的年轮,也像是一圈圈的皱纹,人类的创造力无穷无尽,几艘舰船,几架火炮,就能将无始无终的海洋刻画上岁月,烙上归属的印记。   “林大人,请了”阮呈寽抱拳拱手,略略一招呼,转身而去。   “走吧,憋屈了这么长时间,咱们也该露一手了”林卓举目四望,海天无极,天高云淡,用水浒传里头智多星比较喜欢说的一句话,即日春暖无事,正好厮杀取乐。   “嘿嘿嘿,大人英明,大人英明神武,这阵子南洋上下眼巴巴看着,都快给憋坏了”王正亿一个滑步跳过来,大拍马屁,谀词潮涌,难为老人家一大把年纪,动作还那么利索。   “大人,您鹰视狼顾、龙行虎步,英姿伟岸,有您驻足在这清江军港,按剑四顾,天下谁人能敌?咱北洋也憋屈着呢,卯足了劲儿要跟荷兰那帮耀武扬威的王八羔子喝一壶,天天给撵得到处钻,跟个兔子似的,这日子不是人过的呀,咱北洋上下全都是带把的,不吃素,只吃荤”李文全慢了一小步,心中懊恼不已,这个当口儿,慢了一小步,搞不好就错过一场大机缘,只能在马屁上弥补回来,那一连串四字成语,直接把林卓整的面无人色。   “行了,行了,都有活儿,而且,都不是轻省的活儿,你们做好准备吧”林卓赶紧刹车,挥舞着袖子当先走人,南方就这点儿不好,这才刚立夏,日头就有点儿毒了,血气方刚又没处泻火儿的小伙儿,耐不住这股子燥劲儿。   “大人,您慢走,别绊着,多喝点儿凉白开解暑气”   “大人,您先走着,回头我跟您弄点儿冰送来”   ……   李文全和王正亿继续较劲。   林卓并没有虚言,军令很快就下达了,这次军事行动包括进攻和防守两个部分,有个美丽的代号,荼蘼花。   然后,海军高层的画面就不能看了。   南北洋水师的两个大头目突然就和睦相处了,整日里哥俩儿好,推心置腹的,今天我请你,明天你请我,李文全给王正亿老爷子弄了几个扬州瘦马,王正亿给李文全这个毛头小伙儿送去几罐极品好茶叶,互相勾兑得如火如荼,除了他俩的行动,哈龙和耿二叔往林卓驻地跑动得也无比勤奋,都干些讨好卖乖的事儿,两人出出入入碰到过几次,摩擦来摩擦去得就起了火气,同是林卓家人出身的铁杆儿心腹,反倒互相有些斗鸡眼较劲的趋势。   攸忽之间,五天时间过去,眼看林卓限令行动的七日之期就在眼前,南北洋四大头目聚在作战室,把门给反锁了,里面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有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啊啊哦哦的呻吟声,还有操爹骂娘的咒骂声,傍晚时分,作战室门开了,王正亿和耿二叔当先走出,倒是没有受伤,面色不好,骂骂咧咧的,对年轻人不懂得尊老敬老感到十分痛心。   李文全和哈龙走在后头,一瘸一拐,脸上还挂了点儿彩,但是精气神儿很好,两人对视,嘿嘿直乐,活像两个二傻子。   海军两大水师在为“荼蘼花”的进攻行动你争我抢要拿大头的时候,陈哲的南洋总督府已经率先完成了防守行动的战前动员,开始了实质性的动作。   班达亚齐舰队主力直出,从加里曼丹岛和爪哇岛兵分两路,一往东,一往东南,长驱而出。   往东的,由陈哲亲自带队,班达亚齐舰队三分之二的力量在他这边,队伍非常宏大,屁股后头,跟着长长一大串跟闻着血腥的鲨鱼一样的商贾队伍,这些商贾都不是干正经生意的,低买高卖赚差价,来钱也太慢了,咱都看不上,哪有卖奴隶、卖矿产来钱快,因为他们业务的特殊性,南洋总督府为他们配备了少量低烈度的武装,对付土人是足够了,重点是他们人多船多,比陈哲的舰队还要多上个三四倍。   陈哲手里拿着林卓提供的海图,指挥舰队沿着今印度尼西亚的版图踏上了征服之路,沿路的岛屿,大些的,跟吕宋差不多大,小些的连巴厘岛都比不上,但陈哲不嫌弃,不管有枣没枣都要打三炮。   先拿大炮犁上一轮儿,6战队上去清扫一番,把抵抗力量和潜在的抵抗力量全都揍趴下,然后剩下的,就是商贾们的天下了。   “诸位同业,陈总督给咱们又打下了一块地,这是大明朝廷的恩典,历朝历代没遇到过这么开明这么勇猛开拓的朝廷,这是咱们的福分,咱们要惜福,要培养精忠之气,响鼓不用重锤,老朽话也不多说,谁要是忘了本,对不起大明,对不起林大人,老天容不下他,大明海军容不下他,咱们开眼商团,也容不下他”说话的是开眼商团领袖之一的岑老爷子,非常有威望,他家的殖民生意做得那叫一个浩大,加里曼丹岛上和苏门答腊岛上的劳工买卖和矿石生意有四成都是他老岑家的,每次有岛屿入手,商团的头面人物都要例行讲几句,搞一搞政治正确。   讲话完毕,只见老爷子神色郑重地撸了撸袖子,拿出一个色盅,里面滴溜溜有几个色子,“来来来,猜点子,买大小,猜对的有份儿,猜对点子的大头儿,猜对大小的小头儿,谁主谁从,该谁上就谁上,休得抵赖”   “滚粗,王癞子,你******独吞了一个岛,还跟这里瞎掺和啥?”   “大,大,大……”   “九点,九点,九点……”   商贾们激情四射的声音响彻四方,把整个船队都弄上了癫狂的赌徒气息,连旗舰上的陈哲都听到了,他摘下军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远处的一个小岛,低声骂了一句,“姥姥……炮手准备,目标前方小岛,全体宝船都有,侧身位,三轮齐射,开火……”   陈哲这边大利市,密密麻麻的岛屿上,抵抗力量几乎全无,粗暴的接收玩儿多了,也有些腻歪,到了后边儿,他已经懒得亲自指挥了,把舰队一分为四,让他们各自去撒欢儿。   当然,他的分兵行为,跟商团带来了一些麻烦,毕竟跟谁走又是一个必须选择的问题。   商贾们始终笃信古老的赌博哲学,不片刻,猜大小,猜点子的嘈杂声,再度热火朝天。   相比之下,往东南方的,要安静很多,军舰舰队的规模也不大,主力军舰只有十二艘宝船,三十艘鸟船,他的追随者也很少,只有一家商贾跟到了这里来,但是这一家商贾带来的船队,已经比陈哲那边的开眼商团还要庞大,运货的,运人的,不下两百艘。   一路顺风而下,风帆鼓鼓,指挥官正在躺在甲板上琢磨事儿,手里捧着林卓给的海图,箭头指向的地方,是他的终点,据说那里有个硕大无朋的岛屿,还标注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符号,什么资源什么的,指挥官一知半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没有,白溜一趟,那可不够丢人的,悄悄瞄了眼身边的人,指挥官略略放心。   这人是个大胖子,总是眯缝着眼,脸笑的跟沙皮狗似的,他在南洋地界儿上,出手不多,却每次都是肥的流油的肥肉,像台湾,像吕宋,偌大宝库,都被他一个人给连皮吞下了。   “嘿嘿嘿,金子……”胖子正在午睡,海浪声是他这几年最好的催眠曲,睡着睡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美事儿,口水滴答滴答顺着三层下巴肉,蜿蜒而下。   他是金凫。    第四百一十五章 别伤了我的商船   “宁打沉一艘,不击伤三艘”、“宁蹈海自沉,不战败被俘”、“宁打大战船,不打小舢板”   “……总而言之一句话,干死丫挺的,打出咱北洋的威风,让那帮红毛黄毛知道,咱们让他们赢,他们才能赢,咱们不让他们赢,他们只能跪,让全世界都知道,咱们北洋水师,是响当当的海上硬汉子,不是泥鳅,也不是他娘的兔子”李文全在做站前动员,非常的兽血沸腾,北洋蹉跎太久,一直窝在渤海湾和黄海的洗澡盆里,到了南洋,又是战略性的东跑西颠,海路趟得烂熟,炮却没打几发。   此战,为正名而来。   “嗷嗷嗷……”   “让他们跪,尝尝咱的大棒……”   “报仇雪恨,洗刷污名……”   “老子要撵他们,撵死他们,撵到他们尿裤子……”北洋下属三支舰队的舰长及以上军官,济济一堂,嗷嗷直叫,梁侍磷表现得最为激动,红着眼睛认准了一个撵字,他的对马海峡舰队作为北洋水师旗下的头牌主力部队,是有骄傲基因的,一天到晚被人撵着屁股追,下面的军官舵手,都很有意见,闲言碎语的骂他是软蛋,他都快精神崩溃了。   “撵?撵个屁啊撵”梁侍磷站得离李文全太近,没出息的吐槽被大头目听到了,当即就喷了他一脑门儿唾沫星子,“这次,林大人要搞个大新闻,咱们不光是要揍他们,还要到他们的深处搞上一搞,用林大人的话说,那就是制造剧烈的反差和恐慌,让红毛子兴奋一点,更兴奋一点”   “请统领下令”众多高层将官啪啪地站起身,打个立正,直愣愣站着,斗志昂扬。   “好,大连本港舰队,渤海湾舰队听令,即日起自暹罗湾南下,深入印度洋南端巡逻游弋,策应南洋水师,打击荷兰舰队”   “是,统领”两大舰队的指挥官中气全无,如丧考妣。   “别灰心,虽说是策应,谁能搞到个儿大的,谁才是赢家,记住了,咱们策应不假,但也没有束手束脚的道理,卯足了劲儿可着造,功劳分等,顺利完成任务,打跑荷兰鬼子三等,合力把荷兰冒头儿的舰队给包圆儿了二等,要是能比南洋的满剌加舰队取得的战果更大,大大的一等,懂?”李文全玩儿起了心眼儿,作战计划只是计划,你还能挡着咱杀敌报国抢人头?只要锄头挥得好,保不齐两边儿的功劳都是咱北洋的,让南洋那帮坐地户吃灰去。   “懂,必须懂”两个舰队的统领都是新上来的,他们的前任脑袋还挂在桅杆上呢,没啥底气,只能认了命,没有现成的机会,只能自己创造机会硬上。   “对马海峡舰队听令,你部即刻起锚,沿途规避任何接触,目标,锡兰岛”李文全眼睛深深看着梁侍磷,似乎要直射到他内心深处。   “统领放心,老梁晓得轻重,就是蹑手蹑脚偷摸溜过去,抽冷子一家伙,然后麻溜地扯呼,别的不论,把红毛吓唬一哆嗦就齐活儿”梁侍磷很快就悟了,把他领会出的奥义深入浅出用大白话做了个说明。   “咳咳,差不离是这个意思,你此行主要目的就是起到个威慑和恫吓作用,让西夷红毛见见血,让他们肝儿颤”李文全翻个白眼儿,好悬把场面给升华了起来,梁侍磷这混球就是个夯货,能耐不小,脑瓜子也灵醒,就是特么情商太低,这么个千里走单骑的伟岸行动,愣是给他形容成了偷鸡摸狗一般,咱能不能起个高调。   “是,统领放心,末将此行,一定让他们吓得尿裤子”梁侍磷雄赳赳气昂昂,跟尿裤子较上劲了。   “行,行,行了,都下去,执行命令”李文全本打算再鼓舞鼓舞士气的,被梁侍磷弄得没了情绪,摆摆手感人滚蛋。   印度洋南端,荷兰王国的舰队大咧咧的一字排开,就那么裸-体耸立在洋面上,看规模大概只有二分之一个支队,约莫有十来艘大型军舰,六七艘中型的,小型的舰只却不老少,足有四五十艘,乌压压漂在海上一大片。   看起来他们已经积累了对付大明商队的经验,对付蹩脚的护航船只,用大中型军舰开炮轰,用军舰的体格碾压碰撞,都妥妥的,能干掉就干掉,干不掉就赶跑,反正他们不会去追,近一个月的摩擦下来,荷兰舰队的重点已经不在获取战功上面了,重点是抓那些富得流油的商船和货轮,狠狠发上一笔横财,这才是他们的首要目的,用速度快调头方便的小型舰只,最合适了。   “东方人真是富有幽默感的族群,我几乎想要为他们的智力欢呼,他们明明知道伟大的荷兰舰队就在印度洋上准备好了火热的炮弹招呼他们,但是他们还是不停的来,风雨无阻,他们的执着,足以感动万能的上帝”今天带队来发财的,是纳达尔的副官詹森上校,他戎装笔挺,说着俏皮话,耸了耸肩膀,尽管他知道上司不喜欢,但仍旧执拗地叼着粗黑的雪茄,他上面有人,并不惧怕纳达尔,“当然,他们也感动了我”   “詹森阁下,我们的分队曾经吃过亏,大明在暹罗湾的舰队偶尔会出击,给我们带来一些麻烦,我们已经损失了十几艘炮舰,数以千计的荷兰勇士,葬身在印度洋的海底”詹森身边站着的,是一位胡子拉碴的少校参谋,年纪比纳达尔和詹森加起来都要大,但是他的家世不行,没有贵族姓氏,所以只能当下属。   “哦,可怜的老巴乔,岁月已经磨灭掉了你的勇气和斗志,你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海军军人了”詹森被扰乱了美好的心情,皱起了眉头,用手指间的粗大雪茄傲慢地指着老头儿,“等到我们的分队回到荔枝湾,你就转到行政序列吧,那里没有一丁点儿的危险,当然,除了你笨拙的双腿把自己绊倒”   “……詹森阁下,我的血并没有冷,我只是尽我的职责,告知您完整的敌情,请您,原谅”巴乔往后退了一小步,垂下头颅,军帽上的飘带在海风中飞舞。   詹森面露讥讽,还要再说几句,突地远房的一片阴影映入眼帘,他眼睛里溢出一片狂喜,泛着金黄色的光,“哦,看在我的宝贝儿们的份上,我会原谅你,多么庞大的队伍,上帝总是格外怜惜他最虔诚的子民……”   詹森在那里逸兴横飞,抒发他的喜悦心情。   巴乔已经快步奔下廊桥,大声吼着下令,“舵手方向校准,炮手就位准备,动起来,小伙子们,作为一名海军军人,不管你们经历过什么,你们必须尊重每一艘军舰,认真对待每一场战争……”   “慢着,请记住,巴乔,如果你不想滚下军舰的话,无论如何,千万不要损伤到我的商船,我说的是,无论如何”    第四百一十六章 老乡别跑   “阁下,这次的商船队似乎有些不同,安全起见,您的旗舰应当后撤指挥”巴乔尽职尽责的履行参谋职责,并不因为詹森曾经用雪茄捅过自己就心怀怨恨。   “不,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你看到了么?”詹森满眼的精光,并不乐意接受罗里吧嗦,胆子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老巴乔的忠告,反倒起了兴致,要跟左右的军官们炫耀一下自己的渊博和深刻,“看到他们的护航军舰了嘛,哦,他们破烂的程度真是感人,我也曾了解过东方的文化,不得不说,那些古老的信息都很有魅力,他们有个成语,意思是一个三岁的孩子抱着很多的金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表示那很不明智很危险,现在的大明人已经失去了他们祖先那样的睿智,用这几艘破船保护如此庞大的商船队,跟那个抱金子的婴儿一样无知,见证一个曾经伟大的族群在眼前堕落,真是一件再愉快不过的事情,你们知道有哪些辉煌的民族曾经失落过么?我知道很多……”   “詹森阁下,我从未见过这么庞大的商船队,也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货轮,面对这些异常,您不应该沉浸在财富的空洞里,周全的考虑和负责任的心态,才是一个合格指挥官应该有的”巴乔像头发怒的雄狮,拔高了声音,打断了詹森的喋喋不休,尖锐地咆哮着,让整个甲板都“……好吧,虽然你的话,让我不舒服,但是我感受到了你的善意,我是个胸襟宽广的军人,我接受你的建议,旗舰后撤,舰队解散编队,分散包抄,遇到意外敌情,可以迅速脱离战斗,等待进一步的命令”詹森愣怔了一会儿,抬了抬眉毛,更正了自己的命令。   产生了共鸣,嗡嗡颤抖。   “是,阁下”身边的军官们奔跑着去调度舰队,巴乔也跑去了军舰的炮位,浑然没有注意他身后詹森的神情有多阴沉。   两边的距离越来越近,荷兰军队从放浪密集的阵型,变成了严阵以待的雁翅阵型,詹森的旗舰深藏在阵型最后,拿着望远镜注视着对面的商船队,视线中那些巨大的货船渐行渐近,表现一如既往地蹩脚,尽管试图从侧面迂回避让,但终究还是被技高一筹的荷兰军舰给夹在了中间,最前头的荷兰军舰已经开了炮。   “轰……”   炮弹在一艘护航军舰左舷的海面上爆开,卷起巨大的水柱,巨大的冲击波让它左右摇摆稳不住,甲板上影影绰绰的人影忙乱成一团。   “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护航的军舰总算稳住了船体,炮手迫不及待地发出了声音,他的船艏与荷兰军舰成直角,侧面的炮位炮击路径与荷兰军舰平行,一发炮弹连目标的边儿都没摸着,但他走了****运,另一边刚好有一艘荷兰军舰疾驰而来,似乎打算包抄一个捡死鸡,正好把这发炮弹兜到了自己头上,炮弹直接在甲板上爆开,洞穿两层船舱,引爆了鱼类,将这艘急性子的军舰炸成了两截。   “奇耻大辱,居然在我英明神武的指挥下,被这些土鳖打了个战损,真是奇耻大辱,全军舰队压上,饱和炮击,不要在意那些****的商船”詹森上校亲眼目睹了这戏剧性的一幕,他被激怒了,激情下达了血洗的命令。   随着荷兰舰队从两侧的深入包抄,护航舰队的好运走到了尽头,砰砰啪啪的炮击声把这些来自日本的炮灰军舰全都送入了海底。   但是在荷兰军舰大杀四方的时候,被一个很长很薄的包围圈围困在中间的商船,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他们的船体卸下一块块挡板,钻出一根根粗黑硬的金属管状物,分成上下两层,少的有十六根,多的,足足有三十二根,看上去摆满了货物的甲板,在一张巨大的帆布收起之后,也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扇形排开的炮位,少则三尊,多则六尊,散发着冷幽幽的金属光泽。   “轰轰轰……”“轰轰轰……”   这个射击角度实在太理想了,荷兰军舰全都在追击护航的炮灰,注意力都在船艏,两侧炮位虽多,但却成了弱侧,赤裸裸暴露了出来,满剌加舰队的老油条们,二话不说,先打三炮表达表达感情再说。   “吱呀……”“哐当……”   连续三轮密集的齐射下来,当场就有四五艘荷兰大型炮舰扑街当场,有的燃起了熊熊大火,有的被击中了水手舱,失去了动能,在原地画圈儿待宰。   “轰轰轰……”“轰轰轰……”   炮击仍然在继续,已经掉转头准备逃窜的荷兰军舰被紧咬住尾巴,那一群群用来堵截捞钱的小型军舰遭了大殃,本来机动能力最好的它们,被夹在满剌加舰队和荷兰舰队之间,抢路抢不过,队形又相对密集,成了活靶子,噼里啪啦纷纷被炸成了零件儿。   “詹森阁下,大明水师主力出击,旗舰应当快速撤离战场”巴乔面色冷峻,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詹森很愤懑,他是如此的期待着这些小宝贝儿,可他的小宝贝儿们却没有温柔地对待他,还有这个老而不死的巴乔少校,他该有多得意,在战术远见上,远远超过了自己的上司。   “阁下,敌舰分兵过来了,请下令”巴乔抬眼看了看,有一艘很有识别度的明军军舰扑了过来,它是一艘漂亮的军舰,有三层船舱,十六支长橹,应该也是艘旗舰。   “好……好,撤退,回港”詹森阴森森地看了老巴乔一眼,冷着脸下令。   荷兰这支分舰队残军狼狈逃窜了半个多小时,在季风的帮助下,与如狼似虎的满剌加舰队脱离了接触,虽然仍旧肉眼可见,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追上的距离。   詹森深吸了一口气,海风的腥咸,从未如此美妙,如此让人留恋,能够在激烈的战争中保住性命,真是一件再愉快不过的事情。   “詹森阁下,我们损失惨重,连同旗舰在内,我们只剩下五艘大型战舰,两艘中型炮舰,七艘小型冲锋舰”巴乔马着一张老脸,这个传统刻板的海军军人,又来干这种不讨喜的活计。   “好吧,我们必须面对这次失败,大明海军两支大舰队的合力攻击,他们又使用了卑鄙的鬼蜮伎俩,我们探清了他们主力部队的虚实,为荷兰海军的最终胜利打下了基础,虽败犹荣”詹森很擅长语言艺术。   “阁下,并没有迹象显示,两支主力舰队都……”巴乔皱了皱眉头,严谨的习惯,让他很难受欢迎。   “巴乔少校,今天的海战令人难忘,数以千计的荷兰勇士为国捐躯,我不希望……”詹森已经失去了耐心,“不希望再多一个少校,虽然那,完全无关紧要”   “……阁下,如您所说”巴乔再度妥协了。   “老乡别跑,北洋来了……”   “老乡别跑,北洋来了……”   奇怪的声音响起,詹森很忧郁地发现,他们又掉入了另一个陷阱中,一个规模不下于早前的巨大陷阱,那些狰狞的炮管,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约束自己的泌尿系统,居然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情。   “阁下,如您所说,现在可以肯定,这是大明两支主力舰队的联合行动”巴乔却露出了笑颜,饱经磋磨的良心终于得到了安顿。   第四百一十七章 詹森动荡不安的青春   詹森上校的命运是可悲的,他在包围圈里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一个时,迎面包抄而来的大明舰队非常的毛躁,除了叫唤几句老乡别跑,就再无有意义的互动,他们甚至没有劝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铺天盖地的炮弹倾泻而下,隆隆的炮击声将残花败柳的荷兰分舰队震撼得,不断有军舰像布娃娃一般被炸成碎片,抛向半空中,荷兰精壮的勇士们,只剩下一些残肢断臂,从空中掉落下来,鲜血缓缓蔓延,这个狭窄的包围圈,被染成了显眼的粉红色。   准备掉头逃窜的荷兰舰队又遭遇了追击而来的满剌加舰队,他们堵住了所有的退路,又是一轮密集的炮击,把他们给揍了回来,荷兰舰队被彻底包围了,他们所在的一片区域,反复被大量的火药来来回回耕耘,炽热得连海水都几乎沸腾。   “轰……”   一艘型冲锋舰被从下而上的送入空中,丧心病狂的明军居然还动用了鱼雷?   “哦,上帝,他们疯了吗?这一点儿都不绅士”詹森的旗舰就在冲锋舰附近,巨大的海浪让旗舰剧烈颠簸,他不得不选择一个卧倒的姿势来维持平衡,感到自己的青春是如此的惶惑难言,又动荡不安,有那么一瞬,詹森居然有些渴望那些不长眼的炮弹快些击中自己的旗舰,以英武的军姿毫无痛苦的赴死,也好过在心惊肉跳里反复煎熬。   “啪……”   一支断手带着一蓬鲜血正好砸中蜷着身子寻求安全感的詹森上校,看那只手臂上衣袖的标记,这应当是个尉官。   “啊……我被击中了,我要壮烈了,可怜了我的古巴雪茄,我的美味红酒,还有我的波斯猫……”詹森上校瑟瑟抖中,突地感到脑袋一沉,顿时失控了,叽哩哇啦一阵惨叫哀嚎,在甲板上滚来滚去,跟个癫痫病人似的。   “上校,请您振作,为了生命安全,我建议,我们应当约束仅剩的,好吧,约束我们自己,停止任何的抵抗,挂起白旗,向明军指挥官投降”老巴乔鼓起勇气四周观察了一下,分舰队已经全军覆没,只剩下旗舰还奇迹般的保持着完好。   “啊?嗯哼,是这样,我的少校,你总能触摸到我的内心,下令旗舰挂起白旗,作为高贵的海军斗士,我们应当有个体面的结局”詹森魂魄归位,迫不及待地下令投降。   白色的旗子在旗舰上冉冉升起,围追堵截的大明海军也停止了炮击。   “哦,真是太遗憾了,纳达尔必须为今天我的战败负全责,他的愚蠢判断和鲁莽指挥,断送了一名优秀海军军官的荣誉”詹森站起身,整理了下着装,特意戴上了雪白的手套,取下了自己名贵的佩剑,深情的凝望良久,过不了多久,这会成为明军那个幸运的指挥官的战利品。   “上校,情况有些不对……”巴乔看着面前紧张起来的满剌加舰队,再看看奔袭而来的北洋舰队,感觉有些不妙。   “哦,我的老巴乔,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对,这里是我的旗舰,我是一名光荣的海军上校,俘虏我,将是一份很大的功劳,很显然,他们没有达成共识,都想要得到我,这或许,是一个有趣的机会……”面临生死关头,詹森突然开了窍,他觉得自己似乎从被群殴的,变成了一个香饽饽,待价而沽,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情。   “可是,上校,他们的旗语,旗语……”巴乔嘴唇都气的青,哆嗦个不停,他是个严谨传统的海军军人,哪怕兵败被俘,只能怪技不如人,没有太多的心理波动,但是明军海军的恶劣行径,深深地灼伤了这个老海军的心。   “北洋水师,北洋水师,大连本港舰队,渤海湾舰队,请立即停止前进,这艘旗舰已经向我部南洋水师满剌加舰队投降,请立即停止前进,不要吓坏我的俘虏”   “南洋水师,南洋水师,满剌加舰队,我部北洋水师大连本港舰队、渤海湾舰队奉命清剿残敌,请不要干预我部的军事行动”   “别,要怎样?”   “二一添作五,一起俘虏”   “不可能,骨头使我们啃的,你们捡便宜已经捡得比我们还多,你们可以打捞坠海敌军,这艘旗舰,必须归南洋”   “同一个国家,同一个统帅,一起打捞,一起俘虏”   “不可能,北洋的脸没那么大”   “谈崩了?”   “崩了”   “旗语怎么了?他们还要求我们解除武装么?照办就是,都投降了,就不要在意细节……”詹森想得很开,落到一个文明的国家手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   然后,詹森看到了惊异的一幕,老实勤恳,虽然有些讨厌,但很能干的老巴乔,冲到甲板边上的围栏,大声怒斥,“你们不是专业的海军,你们是强盗,你们的下作无耻,让海军的荣耀蒙羞……”   “轰轰轰……”   伴随着老巴乔沙哑的嘶吼,北洋的三艘连座船率先杀到,开始了转着圈儿的齐射炮轰,滔天的水柱再度腾空而起,船只被炮火击中,不断有士兵惨嚎着牺牲,挂着白旗的旗舰摇摇欲坠。   詹森很懵逼,他不清楚老巴乔的愤怒来自于哪里,也搞不懂明军的突然炮轰又是什么原因,他只知道,自己的青春又开始动荡不安了。   十分钟,旗舰被连续集中桅杆和船舵,成了没头苍蝇,满剌加舰队的几艘主力军舰也赶到了案现场,二话不,也丢了几轮炮弹,俘虏不了,至少击沉是大家都有份儿的。   十五分钟,旗舰连中三炮,弹药仓被引爆,断成两截。   三十分钟,旗舰已经成了碎片,只有旗杆上,有一面白色的旗子,格外显眼。   四十分钟,纳达尔带领两个支队的庞大舰队赶到这里,只看到一大片军舰残骸和漂浮的尸体,他神色凝重,派出很多舢板,对战士们的遗体进行了仔细辨认,捞起了贵族和上面有人的军官遗体,其余的,弃之不理。   老巴乔,仍旧在海面上飘着,他没有一个贵族的姓氏。   万历三年四月初,端坐在伊甸园中,打理自己棕黑色长的上帝,微微顿了一顿,朝着重重云层下的印度洋南部海域,抛下了无限怜悯的一瞥。    第四百一十八章 来自纳达尔的诅咒   当日晚间时分,纳达尔带着满满两船有贵族姓氏的军官遗体回到了荔枝湾。   之所以会耽搁这么久,与纳达尔将军不肯轻易服输有关系,他带着主力舰队在印度洋南部海域上反复巡弋游走,不断往东方深入,他始终不肯相信,弱鸡一样的大明海军舰队会突然长出獠牙,他一定要亲自验证,一切的问题都出在詹森那个蠢货身上,他用娴熟的愚蠢葬送了整支舰队,而不是他的战略判断有失误。   领导一任性,水手们就遭了秧,一路逆风,全都累成了狗。   在东南方向,他们现了詹森分舰队遭到攻击的第一现场,这里的残骸除了荷兰舰队的制式军舰,还有很有东方特色的军舰,他们对这个很熟悉,在以往的很多次狩猎中,总有这种军舰被送往海底,他们的图腾非常奇怪,一张小丑一样嬉皮的脸谱,鼻子很长很粗,红色的,略微有些向上翘起,弧度柔滑,很像是男性的生-殖-器,据说这些军舰是某个东京很热的地方派来助阵的,那是大明帝国的一个藩属国家。   “这里绝对有问题,如此剧烈的炮击,不可能没有任何一艘商船残骸?荷兰的军舰残骸都分布在两边,队伍拖得很长,很薄弱,显然是在没有完成包围圈的时候,受到了来自包围圈内猛烈的攻击,我就知道,哼哼哼,弱鸡始终是弱鸡,只是些小把戏而已,詹森这个蠢货,连战舰和货轮都区分不开,连编队都没有做好,他的脑子里是不是装满了雪茄?”纳达尔汇总了部下的参谋们提供的信息,认为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脸色一阵轻松,隐隐泛起了潮红,他耸耸肩,摊摊手,认真地道,“很遗憾,各位,我要为我的识人不明承担责任”   “将军不必自责,战场瞬息万变,好的决策和指挥,也需要完美地执行,您毕竟无法代替所有人工作……”   “在将军的领导下,荷兰舰队已经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我们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尽管这次詹森的失误酿成了恶果,但是胜利者,从不受到指责……”   “将军,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詹森的愚蠢可能会误导明军,让他们错误地估计自己和伟大的荷兰马车夫舰队之间的差距,能帮助我们取得更大的战果……”   ……   美妙的奉承话,是如此的动听,驱散了纳达尔遭到战败损失惨重的不愉快,再加上詹森这个惹人厌恶的家伙背着黑锅阵亡,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舰队仿佛也感受到了指挥官的愉悦心情,完成了查案任务,一路顺风向北,度轻快了许多。   回到荔枝湾的时候,纳达尔脸上的阴云,已经烟消云散,他重新恢复了无与伦比的自信和志得意满。   “将军,款待越南使节的晚宴已经备好,您看,是不是需要推迟?”后勤军官来到纳达尔的驻地,他获知了詹森分舰队遭遇的不幸,预感今天自家主将是没有心情与那位迂阔肮脏的越南使臣周旋了。   “哦?为什么要推迟?”纳达尔提着裤腰带出来,他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白色的紧身裤和深色的立领小西服,气色良好,甚至还有心情打趣自己的后勤主管,“生了什么事情么?还是那位没见过世面的使臣,又提出了什么让你感到难堪的要求?”   “呃呃,没有,完全没有,如果您准备好了,稍后晚宴就可以开始,葡萄牙王国的商船队带来了一些优雅的淑女,她们正刻盘着与您在餐后共舞一曲”后勤军官见猜错了长官的心思,赶紧切换了频道,诱之以美色。   “哼,让那帮葡萄牙****都给我滚”纳达尔的反应却大大出乎意料,非常恼怒,像一头亢奋的公牛,肢体动作太过剧烈,一头的金卷毛儿都给弄掉到了地上,“贪图享乐,不思进取,整天只会喝红酒,吃甜点,滚床单,稍微熟一点儿就要这要那,还想要分享我的豪华马车和古堡,全然不顾及感情,贪得无厌,简直一无是处,她们让我感到恶心,让她们滚,全都滚”   “是,将军,如您所愿,您不会在宴会厅和舞会上看到任何一个葡萄牙****”后勤军官打个机灵,赶忙顺着毛儿捋,边说边逃出了纳达尔的起居室,他的心很累,有一个年轻的喜怒无常的上司,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尤其是现在,他又现了上司漂亮的金只是一件假头套的秘密,哦,上帝,可怜可怜您虔诚的仆人吧,我该不会被暗杀吧?   “呸,****的莫钦纳,本将军还在打生打死,蒙受战争的惨痛损失,你倒是做起了生意,还有商船队,上帝会惩罚你的,一定会的,也许就在今夜,你的玉兰湾会变成一片火海,你在印度半岛的官邸会化为灰烬”纳达尔面孔扭曲,无情地唾骂着曾经的盟友,还出了残忍的诅咒,惨烈的地中海型,只余下边边角角有几株金,让他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夜色渐深,微有几缕凉意,荔枝湾格罗城的原城主府,莺歌燕舞,灯红酒绿。   “使臣先生,您和贵国国王的善意,本将军心知,贵国的反抗精神和长远眼光,令人钦佩”纳达尔风度翩翩,金卷毛儿在烛光中摇曳生姿,他有节奏地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当然,我也需要得知贵国的诚意,以及,请恕我冒昧,在大明海军大臣就在你们国土上驻扎的情形下,您将如何为我们提供有价值的帮助?”   “这位大人,请您放心,清江军港是大安南帝国的土地,陛下已经派了护国公留驻在那里,只要林大人的舰队一出,他就再也不可能有回来的机会”越南使臣脸皱巴巴地,胡子不停颤动,他对红毛是不感冒的,甚至有些忌讳,他为自己的爱国情操感动,为了国家和皇帝陛下的大业,他跟这帮蓝眼睛黄头的怪物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虽然他吃的,是强烈要求才得到的蛋炒饭,拿的是自带的筷子,也不能抵消他的不适感,捏紧了袍服里面的黄色护身符,口中念念有词。   “好吧,这或许是个好主意,但是在那之前,我还需要获取一些有用的情报信息,比如他的作息习惯,他过往的详细履历,所有关于他个人的,一切的信息”纳达尔强忍住恶心,提出了额外的要求,上帝,这个使臣太自大了,作为一个穷的叮当响仰人鼻息的藩属国,居然以帝国自居,整个欧洲,现在只有西班牙一个帝国好么?   “嗯?”越南使臣皱起了眉头,毕竟林卓的迹史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越南的羞耻,“提供舰队的动态信息,是不是更有用?”   “不,两者同样有用,海军大臣阁下的信息,甚至更有用,我要了解他,他究竟是个弄臣,是个赌徒,或者是个阴谋家,对我很重要,我要按兵不动一段时间,完善我的判断”纳达尔很严肃很郑重,今天詹森分舰队的遭遇,虽然有了合理的解释,他却仍旧感觉不安,他想静静。   越南使臣队伍里,很多人都参加了这次宴会,有意无意地聚在开放式的宴会桌旁,闻听此言,有几个人的表情不太自然。    第四百一十九章 以男人和爱的名义   ???  荔枝湾,纳达尔将军无情地驱逐了满腔热忱的葡萄牙淑女,转而投入了随军的荷兰小妞儿丰腴的怀抱里,某种程度上,将军大人是个传统的男人,他嗜好并热爱着家乡的风味。小说WwW.⒉   从纳达尔开始往女人怀抱里拱开始,像是释放了一颗巨大的春药炮弹,刚才还风度翩翩,风姿优雅的男人女人们,开始凌乱地组成了一对一对的,动作之下流,不堪入目。   越南使臣成了显而易见的少数派,因为他没有获得任何一个小妞儿的垂青,但这丝毫不妨碍使臣阁下获取他想要的刺激和快感。   他的全身哆嗦得更厉害了,喉结剧烈耸动,他过去的四分之三生命里,充满了荒凉和苍白,从未见过如此放荡的场面,从未见过如此不要逼脸的女人,从未感受过这种当众行乐的刺激。   尽管并未染指其中,无法亲测其中的温软和松紧,但是他仍旧感受到了滚滚而来的如潮快感,不停累积之下,达到了无法自控的顶点,随着老腰几度硬挺,裤裆中粘乎乎的一热。   “呼…“一口浊气吐出,眼前的一切顿时索然无味。   “哼…伤风败俗,果然都是些没开化的蛮夷…“越南使臣提起裤子不认账,对眼前群魔乱舞,肉光致致,遍布娇喘呻吟,靡靡之音的宴会厅毫不留恋,昂昂然拂袖离去,胸前松松垮垮堆积着的官袍仿佛都鼓起了许多。   “…西夷蒙昧荒淫,耽于肉-欲,沉溺享乐,不足为惧也…“回到住处,使臣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执笔给越南升龙府写报告。   就在越南使臣住处的一个低矮的房间里,一个很紧迫的对话在进行着。   “……海军居然这时候动手灭了一支分舰队,西夷已经产生了戒心,咱们要寻找机会溜走就更难了,连锡兰岛都出不去,还去个蛋的西欧……“   “……这一家伙被坑得好惨,纳达尔本来是五肢伸展张开随便上的,港口连巡查都没有,这下可好,连裤裆都封住了,他们的舰队不出动,咱们就完全找不到开动的机会,海军这帮家伙脑子进水了么?憋一会儿又不会肿大……“   “……都住口,大人如此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休得胡言乱语,大人行事,从来都没走空过,不会不考虑咱们的处境,今晚上都别睡,一有机会,马上就开溜,如果三天内还没有机会,我们就弃船行动,客串一次海盗,到印度半岛去抢船,这次的任务,我一定要完成……“   咬牙切齿的年轻人是李三才,他并不像在林卓面前表现得那么热爱出使,热爱成为孤零零牧羊的苏武,他是在用生命兑换这次难得的机会,他的对手起点比他高,除了更玩儿命,他别无选择。   那个婉兮清扬,兰心玉质的身影,为他点燃了生命中全部的热情。   “…是,李大人“   “……那好,我这就带人到港口蹲守,有变故就放信号……“   窸窸窣窣间,几道黑影聚而复散,动作矫健,各自离去。   地理是个很幽默的设计师,如果说印度半岛是一个肥胖的冬笋,那么锡兰岛就是一片没被彻底剥落的笋壳,就那么悬吊吊的挂在印度脚边,活脱一个人造的腿部挂件,他们之间窄窄的海峡,叫做保克海峡,一系列荒无人烟的小岛牵牵连连分布其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北洋的对马海峡舰队,全部军舰,就分散隐蔽在这些小岛中。   夜色漆黑,在梁仕磷的旗舰上,一帮老爷们儿在商量,这一炮该怎么打。   “哇哈哈哈,这一路太顺利了,那个什么牙的莫钦纳,忙着搬家还好说,那个荷兰的黄毛纳达尔居然也没有现咱们,这个睁眼瞎德行,要是林大人心血来潮,不派咱们玩儿破坏,而是要弄一场大决战,搞不好直接就能把他们全都埋在军港里“一个老资格舰长非常自得,他的连座船是此行的开路先锋,负责引路开荒任务,完成得非常完美,一个磕绊都没打。   “唔,一路顺遂可喜可贺,董震舰长功不可没,但也不要放松警惕,没有南洋满剌加舰队和咱们北洋的大连、渤海湾三支舰队在印度洋南线行动牵制,咱们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钻进来,现在咱们的重点是,接下来的破坏行动,还有该怎么撤退?“梁仕磷成全了老舰长的虚荣心,但也泼了一瓢冷水,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行动,那还不简单,那么多军舰就在玉兰湾和荔枝湾摆着,都是他娘的活靶子,把队伍拉开,趁他们不备,搞上十几轮齐射,专挑个儿大的整,保证能让他们一半多的军舰报废“   “不行不行,他们在岸上的炮台也不是吃素的,离远了没用,离近了咱们也是靶子“   “动静闹起来了,他们肯定是倾巢出动拦截,那会儿咱们的损失,可也不会轻松…“   ……   众人七嘴八舌,有的表示案板上的肉,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吃,有的表示,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扩大战果。   “屠夫,杀敌人也害自己人…“   “懦夫,死老虎都怕成这德行…“   ……   军议现场火药味越来越浓,污言秽语操爹骂娘,拍桌子扔板凳,这些老痞子,对外的仗还没开打,眼看就要先上一场内部的热身肉搏赛。   “都住口,瞎嚷嚷啥,老子还没死呢“梁仕磷重重拍桌,环眼怒瞪,扫视了一圈,入目的尽是杀材粗胚,心下失望,抠抠头皮,正待自食其力,余光看到了安安静静的年轻参谋,张维贤。   “维贤,你跟林大人的时间最久,你来说说,林大人这个军令是啥意思?咱们该怎么整?“   “是,统领,林大人的命令,有三层意图,第一是迫使纳达尔与莫钦纳合流,第二是制造恐慌,留下一些战略缓冲,西夷跨海远道而来,最终决战拖延越久,对大明就越有利,第三……“张维贤无视老兵痞们的轻视,娓娓道来,说到第三,明显的迟疑了一下,“第三或许与越南使节团有关…“   “别说这个,说干货,怎么整?“梁仕磷打断了张维贤。   “派出两支小舰队,以大型福船、楼船为主,炮轰莫钦纳总督官邸,炮轰纳达尔的格罗城,派出另两支小舰队,以鸟船和网梭船为主,在玉兰湾和荔枝湾射鱼雷,不求战果,只求实效,炸毁外围船只,破坏港口,堵住敌军出港之路,为舰队撤退逃跑留出空间,主力部队按兵不动,待敌军出追击后,再轰炸一轮,目标是,平民…“张维贤缓缓说出他心中的想法,把一票老痞子震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战果可能不大,但是完整实现了统帅的指令,而且这种遛着敌人耍的战术风格,很对胃口。   张维贤没有骄傲,面色清冷如水,甚至有些哀戚之色。   这个战术,是他花了很长时间考虑出来的,李三才出使西夷的消息,他是知道的,林大人貌似公正持平,事实上的天平已经在向文武双全的李三才倾斜,这或许与自己有个拖后腿的爷爷有关,但是他并不甘心认输,他要抓住一切的机会,证明自己。   证明给那个光芒闪闪,威名赫赫,如同神祗的男人看,自己才是有能力保护萱萱的那个,不靠身世爵位,不拼爷爷,他也不比任何人差。   萱萱一定会是属于我的。   “统领,如果您允许,我愿意带领一个小舰队,执行封堵荔枝湾港口的任务…“张维贤又一次出口惊人,他挑选了一个战果最不明显,危险系数又最高的任务。       第四百二十章 今夜的上帝是个大明人   万历三年四月九日深夜。   荔枝湾的纳达尔将军,操劳竟夜,宿醉未醒。   玉兰湾的莫钦纳总督,怀里抱着印度总督府的豪奢设计,在无数商船和金子环绕的甜梦中尽兴遨游。   印度总督府,坐落在印度泰米尔城邦的马德拉斯,这里是个滨海城市,与锡兰岛上的玉兰湾隔海相望,两点相连,像一条绞索,把印度洋西侧的海域6地勒紧。   还在修建中,是个典型的欧式巴洛克建筑,因为设计的规模过于恢弘庞大,尽管莫钦纳调用了大量的工匠,目前只初步完成了主体建筑的外部工程,它是个三层建筑,两侧则是对称的两层裙楼,有两对巨大的涡卷,主楼前方有个二十米长六米宽的廊厅,前方和左右两方共有十五根巨大的罗马柱,带着繁复的雕刻和装饰,正门是分层檐和山花做成的重叠的弧形和三角形,两侧伴有凸出的倚柱和扁壁柱。   按照规划,它内部富丽的装饰、丰富的曲面和嵌套设计的椭圆空间,将耗费半年多的时间,才能全部完成。   莫钦纳本人和葡萄牙王国都对这个总督府非常期待,它将象征王国的影响力,穿越浩荡的海洋,延伸到遥远富饶的东方,成为不可磨灭的存在。   如此强大的政治属性,任何人都不敢于怠慢,设计师、工匠和劳工们,哪怕是夜晚,也在总督府的工地上休息,当天际露出晨曦的时候,他们将立刻开始工作,没有假期。   可惜,他们注定看不到让他们痛恨的晨曦了。   “轰轰轰……““轰轰轰……“   连续剧烈的爆炸声带着从天而降的炸弹,掉落在几个罗马柱旁边,击中漂亮的大涡卷,四处飞溅的弹片,瞬间把这些精美的艺术品变得残缺不全,坑坑洼洼地千疮百孔。   “有敌袭……“   “快醒醒……“   “快跑,快跑……“   “啊呀,我中弹了……“   “别丢下我,带上我……“   ……   在工地上熟睡的工匠和劳工们,被爆炸声惊醒,在黑暗中出变了调的哀嚎,二话不说,撒开脚丫子就开始乱跑,你撞我我撞你,摔滚成一团,有些倒霉的,被炮火波及,惨烈的炸成肉碎,运气好些的,弹片戳入身体中,或者被弹片擦过,丢**体的一些部件,血流满地,痛苦的叫声此起彼伏,把这里渲染成了地狱。   设计师们都是些矜持的艺术家,不管条件多么恶劣,也不能阻止他们讲究生活质量,没有席地而睡的习惯,他们在离劳工们很远的地方,搭起了自带的帐篷,换上了丝制的睡衣,炮弹爆炸声和周围的惨烈叫声唤醒了他们,从帐篷里奔跑出来,看到自己的杰作已经面目全非,心都碎了。   “哦,我最伟大的设计,居然毁在了炮火中,嗷嗷……“   事实证明,高贵的艺术家也是人,一枚炮弹落在帐篷集中的地方,剧烈的爆炸送走了十几个艺术家,他们掉落的也是鲜血,也是残肢断臂。   帐篷被引燃,烧起了熊熊大火,映出了赶来的葡萄牙6战队惊慌失措,狰狞可怖的脸。   “快去,快,通告炮台,让那些猪猡开炮还击……“   “轰轰轰……““轰轰轰……“   炮击急促而又密集,带着呜呜的尖啸声,那些敌军的炮手仿佛急着轰炸完要去跟妹子约会一样,一口气都不停地向总督府所在的地块儿倾泻着炮弹,6战队的上士队长,亲眼看着自己的信使刚刚奔出没有几十米,就被刺眼的炮弹笼罩,冲击波将他的靴子直接抛飞,一个圆润的抛物线轨迹后,掉落在上士的面前,仿佛刻意又将他送了回来一样。   “该死,快,快分散开,我们在攻击范围内,嗷嗷……“上士打了个机灵,他现这些炮弹像是老农在犁地一样,在一个圈子里狂轰滥炸一轮儿,就换个圈子,波浪一般层层推进。   可惜,他的命令还是晚了,几百个士兵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数十炮弹就在他们人群中爆炸,连续的爆破,震耳欲聋,耀眼的火光像是情人缠绵的双手,把这些衣着鲜亮的勇士们一层层包裹在其中。   同一时间,玉兰湾的葡萄牙水师驻地也已经是一片火海。   伟大的莫钦纳总督赤着脚从萨沙城主府慌忙赶来,看到军港外围有数十艘冲锋舰全都变成了残骸,东倒西歪堵在锚地出口,鱼雷的爆炸声和炮击声还在继续,葡萄牙舰队在锚地狼狈得被动挨打,时不时自己撞击自己人,时不时被击中引爆。   “混蛋,混蛋,这是耻辱,耻辱,炮台为什么不开炮反击?内圈的炮舰为什么不开炮?王国配给你们的火炮,都是烟囱不成,你们这些蠢货,****“莫钦纳暴怒。   “总督阁下,我们曾经开炮反击,但他们都是些小型的军舰,规模也只有二三十艘,无法准确命中,如果您下令舰队出击,想必能取得更好的战果“负责炮台防御的指挥官果断甩锅。   “闭嘴,你这个蠢货,锚地出口还没有清理,派舰队过去当靶子么?“舰队的指挥官也不是吃素的。   “开炮,全都开炮,我可爱的将军们,你们如果要决斗,我很乐意为你们做裁判,有可能的话,我也乐意参与其中,但是现在,我要的是,先把这些可恶的跳蚤赶走,追杀他们,把它们全部击沉,去,执行命令“莫钦纳咆哮。   “轰轰轰……“   “轰轰轰……“   炮台和靠边儿的炮舰同时出怒吼,捣乱的船只已经完成了任务,溜之乎也。   “总督阁下,总督阁下,我很遗憾地向您通报,马德拉斯的总督府遭到了炮击,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一个通信官跑过来,离暴跳如雷的莫钦纳保持了大概两三米的距离。   “****,该死的,先生们,我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清理锚地的出口,舰队必须立刻开出军港,追击这些该死的歹徒“莫钦纳已经出离了愤怒,两眼泛着血红的细丝。   同一时间,纳达尔将军也被唤醒,得到了印度总督府和玉兰湾遭到破袭的消息。、   他瞪大了双眼,望向夜空,“上帝,我果然是您最宠爱的儿子,我许下的愿望,您如此慷慨的为我实现了么,如果您不介意,请让我能够成为阿玛利亚公主的驸马,再让我成为荷兰王国的军事领袖……“   “将军,趁夜攻击的,很有可能是大明的军队,我们有必要做好一些防御措施……“他的部下们已经听不下去了。   “不不不,我的先生们,莫钦纳肯定没有像我这么虔诚,上帝不会帮助他的……“纳达尔自信满满,东方人信仰上天,皇帝是天选之子,那得到上帝垂青的自己,就是上帝之子,哦,这是不是预示着我将会有一天登上帝位,这太令人惊喜了。   “轰轰轰……“   隆隆的炮声轰然响起,上帝的怒火倾泻到了荷兰舰队头上,震得整个城主府为之剧烈颤动,击碎了纳达尔充满了鲜花的妄想。    第四百二十一章 张维贤的冲锋   荷兰舰队的锚地跟纳达尔本人的驻在地,非常临近,一在荔枝湾,一在滨海的格罗城,一湾环水,声息相通。   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纳达尔的驻地遭到对马海峡舰队大型福船的重炮轰击,城主府一片混乱,舰队高层人物有倒霉的在炮火中牺牲,幸运逃脱的,也全都惊魂未定,顾不上军容整洁,穿着白色的大裤衩,拉拉扯扯往港口方向狂奔,海军的男人们,只有在军舰上,才能找到安全感。   这个时候,张维贤的搞破坏舰队也尾随着炮打指挥部的福船,来到了荔枝湾,他们的构成很简单,只有四艘大些的鸟船,八艘跟跳蚤一样钻来钻去的网梭船,隐蔽在福船庞大的阴影中,这些东西,丝毫不起眼。   “公爷,咱们要不要现在就放鱼雷,这个距离,最外围的那些冲锋舰咱们差不多能打着了……”张维贤没有在大些的鸟船上,而是选了一艘网梭船,他喜欢这种灵活机动,须臾好几百米的军舰,跟来的副手是梁侍磷特意安排的,无论水性还是逃命的能耐,都是一等一的,毕竟是京师国公家的独苗苗,还是要有些特殊关照,至少安全还是要保证的。   “轰轰轰……”“轰轰轰……”   福船的远程重炮仍旧在怒吼,呼啸而过的炮弹,几乎映红了灰麻麻的半边天,张维贤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吼着回应,“不,别轻举妄动,再靠近点儿……”   副官有些为难,要帮着这京师贵公子建功立业,还要全须全尾地带回去,他的压力是很大的,总想着早点儿办完差事走人,“公爷,再靠近点儿,荔枝湾的炮台就能轰着咱们了,不安全呐,在现在这个距离,咱们只要把外围的冲锋舰给击沉,堵住港口,任务就完成了……”   “不行,我不止要完成任务”张维贤的回应很坚决,安抚了下忧心忡忡的副官,眼睛里冒着幽幽绿光,那是一种极度饥渴的眼神,“不要担心,他们已经乱成一锅粥,炮台的目标只会是那些大个儿的福船,传令下去,跟福船舰队脱离,分散前进,注意隐蔽”   “是,大人”副官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战意,雄浑而又坚定,终于正视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自己的上司,而不仅仅是个贵公子的现实,重重点头领命。   十二艘中型军舰就这么离开了福船的羽翼荫蔽,悄悄分散开,往荔枝湾潜行。   “炮台,狗-屎的炮台,立刻开火,再不开火,我就把你们这些蠢货全塞到炮筒里射出去……”港湾岸上,突然响起一声尖锐高亢的鸟语叫唤,听这个声音,很像是纳达尔将军亲自下达了命令,只见他横七竖八的挥舞着指挥刀,秃着头,穿着白色的大裤衩,张大嘴巴狂吼,暴怒的情绪混合着蒙蒙醉意,让他陷入一种癫狂的亢奋情绪中。   伴随着纳达尔将军抛弃了偶像包袱的倾情演绎,傻逼了良久的荔枝湾炮台终于开始威,喷吐出一团团炽烈的火焰。   跟张维贤预料的差不多,这些炮台在乌漆墨黑中只能看到几个大个儿福船的剪影,所有的炮弹都直冲着福船而去,在他们旁边腾起的水柱就跟声控喷泉一样,一阵儿一阵儿的,晃荡得偌大福船都跟着东倒西歪。   “轰……”“哐当……”“啪啪……”   有一炮弹准头太差,离大福船舰队老远,倒是一家伙把张维贤旗下一艘鬼鬼祟祟的网梭船给打爆了,船体侧翻,倒扣在了海面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福船舰队的统领,已经完成了轰炸纳达尔驻地的任务,敌军又开始组织起了反击,本打算就此扯呼,却意外地现张维贤舰队还在往荔枝湾方向拱,顿时目眦欲裂,怒骂连连,“狗-日的,这个京师来的公子哥儿不想活了不成,他那几艘舢板拱进去能干啥?找死也没这个找法儿的,娘的,卧倒,全都卧倒……开炮,朝港口里头开炮,帮他们掩护一下,齐射五轮,瞄准港湾最里边儿,把他们弄乱,射完咱就走人,是死是活,看他们的造化……”   “轰轰轰……”“轰轰轰……”   福船舰队慌里慌张往港湾里扔了数十炮弹,在密集的军舰中间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又把荷兰舰队缓缓排开的阵势给闹得乱七八糟,完事儿拍屁股就跑,窜得比兔子都快。   “这些狗-屎的懦夫,猪猡,快,水手们饶过港口登船,外围的冲锋舰先冲上去,哪怕是送死,也别让他们跑了,他们触怒了上帝,我要亲手惩罚他们”心急报仇雪恨,亲自登上一艘炮舰,准备出港揍人的纳达尔,又被炮击造成的剧烈颠簸给丢翻在甲板上,狼狈不堪,恼羞成怒之下,开始不择手段。   张维贤的舰队此时距离荔枝湾已经不足五百米,甚至能看清荷兰舰队最外围冲锋舰的轮廓,更远处敌军水手咋咋呼呼奔跑过来的影子也若隐若现。   “大人,现在咱们怎么办?放鱼雷不?”副官对这次疯狂的行动心惊肉跳,也有些兴奋,在这个距离放鱼雷,搞不好能干掉几个大个儿的军舰,他吞了口唾沫,战功,牛叉的战功在向他招手。   “不,不放,快,全前进,在那些水手过来之前,停到那里去,咱们混进敌军的冲锋舰队伍里”李文全下达的命令,更加的疯狂,他呼吸急促,伸手指着离海岸不远不近的内侧泊位,既不会被水手立刻登上,又可以很快融入冲锋舰的快攻势而不被怀疑。   “啊?大,大人……”副官快要哭了,他感觉自己心里很堵,“咱们的军舰样式跟他们不一样,混进去很容易被现的……”   “闭嘴,现在天还没亮,他们很乱,没那么容易现咱们,快点儿,反正现在掉头跑也来不及了,混进去还有活路,快,执行命令”张维贤压低嗓门厉声呵斥,紧紧锁住的眉头和用力眯起的眼睛,像极了一头择人而噬的饿狼。   “是,是,大人”副官被瞪得打了个哆嗦,赶紧跑动下去传达命令。   “报告,敌舰已经快要逃出视野,已经在三海里外……”   “登船,全都登船,不论建制,是船就上……”   “全前进,全,拦住他们……”   一的冲锋舰风一样疾驰而出,炮舰和战舰也蜂拥而出,张维贤指挥着舰队以最慢的度跟着,缀在最外围。   等到一艘巨大的很有凯子气质的豪华旗舰从荔枝湾压轴登场,张维贤兴奋了,咬着牙关一字一字的下令,“所有军舰听令,一轮鱼雷齐射,目标敌军旗舰”   “嗖嗖嗖……”十二枚鱼雷拖着长长的水纹冲向最傲慢地军舰。   “转舵,全体转舵,解散编队,快,快逃,西北方向,避开保克海峡,咱们去孟加拉湾”没来得及观看自己的冒险成果,张维贤果断下令自己的虾米舰队急转弯,与敌军背道而驰,疯狂冲向印度洋最北端的凹槽。   灰麻麻的天空下,锡兰岛荔枝湾附近,伴随着连绵不绝的巨响,一朵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照亮了一个亡命奔逃的舰队,和一颗勇敢的心。    第四百二十二章 锡兰岛上空的幽灵 ?锡兰岛内6,汶东城,葡萄牙和荷兰两支海军的头面人物们,又一次聚在了一起。   “总督阁下、将军阁下,昨日,也就是四月九日,大明海军的深夜偷袭行动,造成了葡萄牙海军三十五艘冲锋舰、六艘炮舰和一艘大型战舰的损失,荷兰海军损失了十七艘炮舰,四艘主力战舰,还有,还有一艘旗舰,冲锋舰全部保存完好,无一损伤……”   一位英挺的参谋官将统计出来的损失数字向两位统帅做了汇报。   “我们也取得了一些战果,击沉了明军八艘网梭船,五艘鸟船和两艘连座楼船,除了港口炮台的防御性收获,其他大都是在葡萄牙舰队及时回撤,围堵住明军主力后取得,荷兰海军追击明军小舰队时的及时示警,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参谋官打了个立正,结束了自己的数据报告,因为他本身是葡萄牙军官,不得不对蒙受巨大损失的荷兰舰队进行了口头表扬,以示安抚。   “……没有,没有战果,只要那支明军小分队还在逃窜,荷兰舰队就只剩下耻辱,没有战果,没有……”纳达尔将军头上缠着绷带,以往自信满满,总带着傲慢笑意的脸上,尽是阴霾和森然,他永远都忘不了十二颗鱼雷在密集的战舰编队中轰然炸响的那一幕,仿佛是上帝在夜色中点燃了庆祝胜利的焰火,但那必然不是为自己点燃的,因为这束焰火一股脑儿葬送了荷兰舰队的三艘战舰和一艘旗舰,还有两艘面临大修。   想到此处,纳达尔心有余悸,要不是他心急追击那帮偷袭者,没有乘坐自己的旗舰,而是抢了一艘战舰指挥包抄,那现在,这白色的绷带就不会是缠在他额头上,而是盖在他脸上。   “……纳达尔,我对此感到遗憾,尽管我自己也伤痕累累”莫钦纳脸上也挂了彩,但这个伤痕并不体面,葡萄牙王国的舰队在追击明军偷袭小分队的时候,得到荷兰舰队的消息,得知明军会在背后对旗舰动攻击,他魂飞魄散,迫不及待要登上小舢板,从最后面的旗舰,转移到最前面的冲锋舰上去,为此他与自己同样胆小如鼠的贴身马屁精生了争抢,进而演变成了斗殴,莫钦纳是最后的胜利者,他把马屁精踹进了苍茫的印度洋,但自己脸上也留下了长长的两道疤痕。   “……我们拯救了很多锡兰岛上,还有印度半岛上无辜的平民,要不是联军及时返回,赶走了卑鄙凶残的明军,这个岛屿恐怕已经变成了废墟,我们是伟大的人道主义者,尽管我们自己做出了牺牲,这是光荣的……”   莫钦纳竭力为联军狼狈的夜晚寻找闪光点。   “但是,那帮卑劣的小人,还是大部分都逃走了不是么,尤其是那些小分队,都逃得无影无踪,甚至没有受到什么损失,他们都应该下地狱……”纳达尔仍旧被仇恨的阴冷气息笼罩着,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全身颤抖。   “总督阁下,将军阁下,请恕我直言,我认为我们应该重新评估我们的战争策略,明军是早有预谋的偷袭行动,他们从印度洋南端的海战开始,刻意引开纳达尔将军的主力,从而潜入保克海峡,趁夜起攻击,我认同纳达尔将军的担忧,大明帝国的那位海军大臣,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的无知,他是个善于伪装,善于布局的阴谋家,今早联军同明军主力舰队之一的遭遇战,也显示出,他们很难缠,战术素养也非常高,我们以往轻而易举的胜利,或许只是一场不怀好意的愚弄”荷兰舰队那边有个高层干部,被这一晚上的高-潮迭起刷新了三观,怀疑起了人生。   “不,先生,真正的勇士,不应该被任何恐吓行为所吓倒”相反的,葡萄牙舰队那边却燃起了熊熊斗志,一个修着精致络腮胡的将军提出了异议,“如您所言,明军进行了长时间的谋划,但是他们取得的战果,并不致命,也没有决定性,我们的战损在可接受范围内,即便加上詹森上校分舰队的全军覆没,也才损伤联军的四分之一,明军的这次偷袭行动,显示出他们不够专业,一次难得的近距离偷袭机会,以他们舰队的规模,如果全军压上,几乎能够让联军损伤一半以上,却白白让他们弄成了偷鸡摸狗小打小闹的可笑行为,他们的主力部队竟然去炮击印度半岛和锡兰岛上的平民,这像是一场滑稽戏”   “……总而言之,我们不应该低估他们的战斗力和战术执行,也不应该高估他们的眼界和决策能力,那位海军大臣,是个复杂的人物,但并非不可战胜……”   “……斯图爵士,请过来,请到我身边来,过来……”莫钦纳绽开了和蔼可亲的笑容,他摘下了自己的白手套,朝络腮胡招手。   “啪啪……”“啪啪……”   “……没有什么损失,没什么大不了,我的总督府,我的萨沙城,我的损失有多大你懂不懂,我的心有多痛你知不知道……”   “……没有损失,没有损失,我们为什么会窝到鸟不拉屎的内6来……”   等到斯图来到身边,莫钦纳一边碎碎念,一边挥舞着手中的两只手套,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越砸越起劲儿,打得斯图无比狼狈,却又不敢躲闪。   莫钦纳在那边教训不顾及他感情的小弟,纳达尔依旧阴沉着脸,直到他的部下悄悄告诉他,越南使臣的船队在昨夜的战火中也损失不少,使臣阁下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充满忧虑,已经决定提前结束任务返回他口中的大安南帝国。   “……暂时不要放他走,告诉他,我很快会去见他,荷兰王国与,咳咳,大安南帝国的合作,将迈入实质性的阶段……”纳达尔眼中精光一闪,低声吩咐。   等荷兰这边儿的窃窃私语结束,莫钦纳的暴力行为也已经停止。   “呼……”泄了邪火儿,莫钦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拍拍脸颊红彤彤的斯图爵士肩膀,“纳达尔将军,我赞同斯图的见解,明军的行动,告诉我们很多信息,他们的统帅并不是个弄臣,或者不只是个弄臣,他们的战力也不容小觑,但是他们采取这种方式来恫吓伟大的葡萄牙和荷兰海军,本身就代表着他们的虚弱和不自信”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触怒了我,伟大的印度总督莫钦纳,他们也冒犯了荷兰王国和葡萄牙王国的尊严,作为王国利益的捍卫者,我们有进无退,我将支持你,无限支持,纳达尔,向我们当初做的一样,把大明这帮****养的从印度洋赶出去……”   “感谢您的坦率,总督阁下,我与您总能拥有一致的见解,这真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纳达尔抬起头,挤出一点儿笑模样,他很清楚,莫钦纳转变态度,不是想帮自己攻略南海和西太平洋,也不是为了狗屁的王国尊严,而是因为担忧明军在印度洋卷土重来,动摇他屁股底下的总督宝座,不过他并不介意,因为他也需要葡萄牙舰队跟他站在一起,共同打击明军在南海的存在,彼此利用,彼此需要,这才是合作最稳固的基础,“总督阁下,聪明的大明海军大臣,能够将火烧到我们的根部,我想,我应该尽可能原汁原味地回报给他才是”   闻言,莫钦纳的嘴角微妙地扯了一扯,他想到了自己那几个风尘仆仆的客人,纳达尔要在南海,在大明的大本营搞事情,他凭借的是什么?   这似乎并不难猜测,不是么?   “很好,将军,您的指挥才能一如既往,愿胜利之光照耀我们的前路”         :。: 第四百二十三章 狗屎的大安南帝国   ??以血还血,以牙   锡兰岛汶东城,这个荒僻的内陆小城,因远离海岸而民生凋敝,也因远离海岸而得以保全,更有幸见证了,葡萄牙和荷兰两国舰队高层嗷嗷叫着下达了报仇雪耻的最高指示。   事实证明,耶稣的信徒,拿着十字优雅装纯的绅士,被逼急了之后,与穆罕默德张牙舞爪非黑即白的信徒并没有什么区别。   振奋人心的口号喊出去了,给饱受蹂躏的海军官兵送去了精神上的安抚和食粮,物质上的干货也不可或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是解决伤痛的唯一法门。   在这方面,差距是显而易见的,纳达尔作为荷兰舰队的统帅,是个专业技术型的领袖,对商业和贸易很少涉猎,他的家族或许拥有无数财富,但他本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他能拿出来的东西,就是舰队后勤能拿出来的东西,毫无新意,不能让小伙子们兴奋起来。   莫钦纳的表现就很令人惊艳了,他名下的商船队不计其数,但他显然并不需要自掏腰包,既然印度总督府已经被炸了,那么被炸的是半成品还是成品,就成了一笔糊涂账,反正莫钦纳坚持总督府已经修建竣工,所有的工程款已经全部用完,要是有人有异议,可以去废墟上拼凑一下试试。   莫钦纳把剩下的款项二八分成,八成直接揣在自己兜里,两成拿来向自己的船队高价采购货物,犒劳英勇的将士们,拿出来的东西,无论是吃的还是喝的,烟酒鱼肉,应有尽有,数量大不说,还都是稀缺的上等货色,更令人鸡动的是,他还提供了几千名蒙着黑色面纱的女郎,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愿总督阁下永远健康……”这是酒会上的祝词。   “愿总督阁下金枪不倒……”这是女郎们集中工作的场所,伴随着粗气时常回荡的声音。   “愿总督阁下吃啥补啥……”这是宴会上,大口大口啃着牛-鞭的将领们发自内心的愿望。   ……   无论是荷兰舰队还是葡萄牙舰队,都兴致勃勃地投入到为总督阁下歌功颂德的热潮中,纳达尔却无暇在意这些,这几天他仿佛一夜之间从花花公子变成了个清教徒,对吃喝玩乐不再热衷,他连轴转着视察各个港口,模拟明军那支舰队偷偷潜入的路线,把击沉的明军战船打捞起来,研究他们的解构和武器,忙得昏天暗地。   “我亲爱的纳达尔,我钦佩你的工作热情,也为你对荷兰王国的忠诚感到振奋,但是,罗马毕竟不是一天建成的”莫钦纳特意找纳达尔谈了次话,一个性情大变,过于执念的舰队统帅,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他必须打消他任何可能的冒进想法,巩固住印度洋才是他的头等大事,“我们都知道,现在的联军不具备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条件,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是士兵们心存畏惧,战舰受损过重,都是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莫钦纳阁下,您说的,我都明白,我很清醒”纳达尔打断了莫钦纳的喋喋不休,如果对方要说的只是这些,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继续听下去,“我不会草率行事,更不想让联军的雪耻行动变成另一场耻辱,如果阁下没有另外的事情要商讨……”   “哦,纳达尔,你总是这么性急”莫钦纳制止了纳达尔试图溜号闪人的企图,“关于驻地和港口,我们必须要商量一下,我们不能一直窝在锡兰岛的山坳里,这不利于我们与舰队的联系,舰队的港口也必须整修,保证战舰的停泊,现在它们整天飘零在锡兰岛的各个海湾,补给也是有一口没一口,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太可怜了,比起策动针对大明的报复行动,这种局面我们必须优先改变,不是么?”   莫钦纳的眼神很坚定,带着显而易见的压迫感,他的打算非常明确,攘外必先安内,用这些琐碎的事情,牵绊住纳达尔,避免他任何可能的轻举妄动。   “……”纳达尔沉默了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哪怕莫钦纳怀有私心,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件事确实迫在眉睫,“您说的很对,我们目前的状态,确实不像一支高贵的海军……”   “是的,哇哦,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那么我们来商量一下……”莫钦纳松了一口气,对方沉浸在仇恨的泥淖里,跟换了个人一样,谢天谢地,总算智力仍然正常。   纳达尔嘴角抽搐,勉强点了点头,两人开始叽里咕噜商讨,要把被打得支离破碎的锡兰岛,重新构建成一个可攻可守的军事要塞。   这一商讨就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等到纳达尔从莫钦纳的临时驻地出来,天色已然向晚。   “将军阁下,越南使臣已经等您很久了,他的情绪……很不稳定”纳达尔的侍从官小心翼翼提起了这件事,生怕因为扰乱了上司专心致志谋划复仇大业的心思,而遭到处罚。   “哦?上帝,这是我的失误,我已经快要忘了他,我很快就可以见他,我需要两首歌的时间,换一身更舒适的衣物”纳达尔的语调轻快,还有些俏皮,这是这段时间所从来没有过的。   “是的,将军,您的仪容是荷兰王国马车夫舰队的重要财富”侍从官大大松口气,毫无节操地拍起了马屁,越南使臣送给他的总算可以毫无负担地享用了。   等到纳达尔换了一身便装,轻袍缓带在书房接见越南使臣的时候,这位见了很多世面的老男人,愤怒得像一只公牛,唰地一声站起来,就要兴师问罪,“将军,我需要一个解释,明军偷袭了你们,正是我们双方携手合作的良机,你们非但没有组织反攻,反倒把我,一个友谊和合作的使者,给软禁了起来,这是何其,何其亲者痛而仇者快的蠢事”   “很抱歉,先生,您也看到了,我们蒙受了损失,军心受到了打击,我有太多事情要忙”纳达尔耸耸肩膀自顾自坐下,并没有把他的作态放在心上,“对了,听说您也在明军的偷袭中蒙受了损失,不知情况如何?”   越南使臣干巴巴的老脸几经变幻,放弃了跟蛮夷讲道理的想法,“我并不知道详情,失踪的都是大明人……”   “什么?大明人?您的使团中,怎么会有大明人?”这下轮到纳达尔唰地站起,满脸不可置信,“使臣先生,请不要丢失了基本的专业水准,您到锡兰岛,是与我们共商大计,打击大明的,使团中有大明人,是个很不好笑的黑色幽默”   “这并没有什么啊”使臣又开始不以为然,“除了失踪的,使团中还有很多大明人,我们的船都是大明提供的……”   “”纳达尔暴怒,破口大骂,他几乎要怀疑,他面前这个老头,是不是大明那个阴险狡诈的海军大臣特意派来跟自己找乐子的。   的大安南帝国,一群蠢货,猪猡。    第四百二十四章 鲜血与庆祝   “将军,您不必大惊小怪,大安南帝国的处境,在大明的压迫之下,并不美妙,这也是我们合作的基础之一”越南使臣慢条斯理的解释,带着些报复的快意,“毋庸讳言,没有大明林大人的首肯,我甚至无法出港……”   纳达尔鼻息咻咻,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端坐在椅子上,鹰隼一般盯着这个装腔作势面目可憎的东方人,没有开腔,静等下文。   “……因此,我们以前来劝和的名义,来到了这里……”   “使臣阁下,作为合作方,我不应该这么晚才知道这些,这有损我们辛苦建立的信任”纳达尔站起身,来到越南使臣身边,躬下身子,俯视着他,语调不高,语气却很强烈。   “这无关紧要了,不是么?”越南使臣很显著地抖了起来,撇着嘴角,语带讥诮,“大明海军不像你们预料的那么不堪一击,你们没有了必胜的筹码,大安南帝国给你们的帮助独一无二……”   “使臣阁下,你说的或许正确,但没有我们,你们永远也成不了大安南帝国,不是么?”纳达尔不甘示弱,触及灵魂地回击了一记,背着手走到窗边,看着灰蒙蒙的傍晚天色,这种感觉很不好,阿猫阿狗都开始试着往头上跳了。   “好吧,将军,我们可以商讨一下具体的合作方案了……”越南使臣被拿住了痛脚,不得不妥协,这种事跟男女关系差不多,谁最先主动,那么谁就将最终被动,越南先来谋求合作,先天处于劣势。   “不,不着急”纳达尔挥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合作之前,我们要先确定使团中的大明人安全,且处于无法触及机密的位置”   “这一点,我只能部分地保证,在明着的层面上约束他们,暗地里的限制需要你们的帮助,毕竟,这里是你们的地盘儿”越南使臣做出了积极回应,这也是他一直努力想做的事情。   “还有,那位海军大臣,你们称呼的,林,林大人……”只是提到这个姓氏,纳达尔已经感到心悸,“你要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全部信息,这很重要”   “这,这个……”越南使臣要脸,不想自曝家丑。   “使臣阁下,独立的征途是漫长的,也是痛苦的,荷兰王国独立很久,但仍有很大块的领地在西班牙的控制下,这并不丢脸,我反而会为你们的执着和勇气喝彩”纳达尔开始攻心,率先把家丑摆了出来,他知道东方人对颜面的重视程度,“请相信我,相比嘲笑一个盟友,我更乐意仇视凶残的侵略者”   “好,好吧”越南使臣权衡再三,打开了话匣子,“林大人,乃是天朝状元,是当朝内阁次辅的女婿和门生,也是天朝皇帝的御前伴读,深受摄政太后的信任,曾同时掌控陆海两军的兵权,他的发迹,起于安南以北的大明西南边陲……”   林卓的轨迹非常陡峭,非常传奇,也非常完美,一路走来,无论内外,从无败绩。   沉默,长久的沉默。   越南使臣的话已经说完了很久,纳达尔仍旧在沉默,仿佛在缓慢地从波澜壮阔的画卷中回神,他慢慢从嘴里挤出几句话,带着怅惘和羡慕,“……难以置信,太难以置信了,他,才是真正的上帝的宠儿……”   “林,林大人”纳达尔蹩脚地模仿了越南使臣的口音,“使臣阁下,我知道这是个很敬重的称呼,我很好奇,既然他对您的国家做了如此多的暴行,甚至他的亲信至今仍在贵国的国土上肆虐,您,为何还会尊称他?”   “林大人虽屡屡施加暴力于安南,但是安南复国返正,与他密不可分,加之其人英才天纵,干略非凡,即便是敌非友,自陛下至贫民,安南无人直呼其名”越南使臣的解释理所当然,丝毫不见勉强。   纳达尔又沉默了一下,不再纠结林卓让敌人都服气的本事,“……你们的国王,不,皇帝陛下,提议前来游说联军,那位林大人,当场就同意了么?”   “没有,他收了我们昂贵的租船费用,显示出一贯的傲慢和不屑一顾”越南使臣据实陈述,“但是,他又下令秦邦屏加紧了在陆地上的攻势,威迫帝国都城升龙府,虽然这一点我们没有证据,但这足以说明,谈和,是林大人也很期待的选项”   “谈和?”纳达尔眼睛突地一亮,一个灯泡在脑门儿上点亮,咧开了嘴,笑得酣然,“不错,不错,林大人只是想要谈和,所以他放弃了对我们造成更多杀伤的机会,转而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都说明,他只是想吓唬我们,他没有信心跟我们正面对抗,哈哈哈……”   纳达尔几步窜上前,给了越南使臣一个大大的拥抱,“哦,我的使臣阁下,这是个很关键的信息,再重要不过了……”   “嗯哼,嗯哼”对这种男男之间的近距离亲密接触,使臣非常地不适应,瘦小干瘪的他被膀大腰圆熊一样的纳达尔抱住,几乎看不到了光亮,连呼吸都很困难,挣扎着说话,试图引开纳达尔的注意力,“将军,有另外一件事,我想您肯定感兴趣……”   “哦?使臣阁下,您一定是上帝派来的天使,还有另外的好消息么,请直说好了,我很乐意倾听您美妙的嗓音”仿佛就在一瞬间,纳达尔被从阴郁中拯救了出来,变回了原来的自信和从容。   “恐怕不算好消息”使臣技巧的往桌案边踱了几步,不着痕迹的跟纳达尔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有很多锡兰岛上的本地人,包括上层的贵族,还有一些愚昧的平民,他们都在努力跟我联系,从我来到这里,就没有停止过,大明九日深夜的行动后,这些人变得更多,更急切”   “跟你联系?使臣阁下,你的使团也带了商品么?”纳达尔先是迷茫,后来自以为搞懂了,虽然他不喜欢经商,但也不歧视这个,“贵国的皇帝陛下付出了很大代价,才租到了林大人的船只,您合理的加以利用,是很睿智的举动”   “不不不,我在出发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使臣的口吻有些遗憾,继而变得郑重,“他们跟我联系,不是为了商品,而是以为,以为我是大明的使者”   “您听明白了么?”越南使臣追问了一句。   “当然,我听明白了”纳达尔应答,嘴角弯弯上翘,很有魅力的笑容,却带着血腥味儿,“在萨沙城,有个王子,为了大明,把自己的头颅挂在了城门上,现在,林大人开炮轰击了锡兰岛上的土人,他们却依旧眷恋着他,大明来得太久了,留下了太多的印记”   “要细细的清洗,用很多,很多的鲜血”   越南使臣闻言默然,纳达尔也默坐了一会儿,又突地出声,“您认为,林大人此刻在做什么?”   “大概,大概在庆祝吧”   第四百二十五章 林家有女曰倾城   林卓确实在庆祝,以他一个人的方式,眉飞色舞,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舞蹈,他的嘴巴越咧越大,到了耳根子犹自没有停止,几乎要变成河马。   “嘿嘿嘿,嘿嘿嘿嘿……”林卓盯着手里的家书,一字一字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跟突然得病了一样,间歇性地笑出声。   “公子,公子……”来报信的邓子龙看不下去了,这里可是清江军港的指挥部,大家伙都在开会呢,一大票高官大将眼巴巴看着,统帅笑成了二傻子,实在有碍观瞻。   “唔?嗯哼,啊哈,这个……诸位,我英勇无敌的将官们,我刚刚说到哪儿了?”林卓回过神,挑了挑眉梢,乐滋滋的腻声询问,那股子甜蜜劲儿,直接让大老粗们心里翻江倒海。   “咳咳,您说,锡兰岛上的突袭战,虽然有些芝麻绿豆的收获,但却未竟全功,更暴露出很多极为严重的问题……”王正亿清咳两声,驱散诡异的气氛,忙不迭的添油加醋,把话头儿给续上,这次的荼蘼花行动,他们南洋算是丢了面子再丢里子,分工没抢到好差事,功劳也被抢走了,憋屈大了去了,要是不把北洋也拉下水,老夫实在于心不安。   “不错,本次行动的目标,本官早有明令,从印度洋南端海战,到北洋前往包抄,引出纳达尔荷兰舰队主力,一切过程顺遂,并无纰漏”林卓神色严肃了起来,眼神在梁侍磷等人身上来回扫视,不冰冷,却带着寒意,重重一拍桌案,怒道,“到了对马海峡舰队潜伏,一切就都变了样了,一次突袭,损失如此惨重,还差点儿把主力都给撂在了那里……”   “梁侍磷,告诉我,四月九日夜里,你们的脑袋是集体被驴踢了,还是想当英雄想疯了?”   “让你们迫使纳达尔和莫钦纳联合,你们倒是有创意,自己的舰队以身犯险,被追的要生要死,让他们互通消息,差点儿把自己的主力给搭上,怎么?你们是战斗力爆棚包打天下了?还有心思拉郎配,用自己的鲜血凝成他们的友谊?”   “轰炸纳达尔的驻地和莫钦纳的总督府选点很精准,用小舰队去迟滞敌军的行动也可圈可点,但是小舰队为什么会被捏住尾巴?造成这么大的战损?”   “你说,战术是怎么布置的,到底是策略出了问题,还是执行出了问题?”   说完话,林卓目光炯炯地盯着梁侍磷,等他一个解释。   “报告大人,都是末将无能,当时想法太过激进,后续又指挥失据,分兵多路,造成尾难顾,末将自请处分……”梁侍磷站起身,义气担当十足,他是老大,自然所有罪过都是他的,胸脯挺得高高的。   会议桌末尾,张维贤脑袋耷拉着,头埋得很低,他的脸孔胀得通红,但终究没有勇气出来承担责任。   “……”林卓闭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什么也没有等到。   “好吧,既如此,此战你功过相抵,不录功劳,你可服气?”林卓出声下了判词。   “末将服气,绝对服气,谢大人宽宏大量,请容末将戴罪立功,为阵亡的弟兄们报仇雪恨”梁侍磷啪的打了个立正,铮铮铁骨的汉子,眼圈都红润了。   林卓看了看他,心中暗自点头,又看了眼仍旧缩着不露头的张维贤,心中无比叹息,闯祸不是大毛病,贪功冒进也是有胆略,有进取心,但是无论是男人还是军人,失去了担当,就折掉了男子汉的精气神。   “荼蘼花行动,进攻一侧,虽不甚完美,终究胜利完成,对马海峡舰队、渤海湾舰队、满剌加舰队、大连本港舰队,都各有斩获,参战人员录名记功,战后一并封赏”   “是,多谢大人”满屋子的将领都齐刷刷站起身,喜气洋洋。   “大人,那个什么荼蘼花后头,是不是还有啥大行动,不是说这花开了就没花了嘛,不就是红毛黄毛没猴耍了的意思,趁他病要他命,咱们可得一鼓作气,再搞上一,您看是不是?嘿嘿嘿”老统领王正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这一回让北洋捡了个头彩,下回轮也该轮到咱南洋施展施展手段了。   “唔,是这个话,不能让他们缓过劲儿来”耿彪耿二叔在军议中一向规避嫌疑,当个锯嘴葫芦,这次也忍耐不得,跳出来说上两句。   “两位老大人说得是,是该再接再厉,您二位年事已高,老胳膊老腿儿的,有事该年轻人上嘛,这次我跟哈龙一起上,绝对不犯错误”李文全不甘示弱,他对北洋这一回没有得到满堂彩,留了个污点也很是不满足,梁侍磷这货就是不让人省心。   “你说谁年纪大,你说谁年纪大,小兔崽子……”王正亿不干了,把帽子往桌子上一扔,就要脱军靴揍人。   “年轻人,口气太大,很容易闪了舌头啊”耿彪倒是稳在原地,没有动作,但是语气阴测测的,眼角寒光四射。   “停,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王统领,你把那鞋穿上,味儿够大的”林卓赶紧出来镇压了两大军头的斗殴行为,“军事调度,本官自有安排,休得胡言乱语,一切等班达亚齐舰队完成荼蘼花防守一侧的行动后,再做区处”   见众将领暂时停止了纷争,但都仍旧是一副斗鸡模样。   “本官另有一桩大事要宣布……”林卓环视身边的将领们,卖起了关子。   “还请大人示下”王正亿带着无穷的期盼,直勾勾盯着林卓。   “嗯哼,是私事,本官家中夫人耿氏,于前日凌晨,为本官诞下长女,母女均安,本官心中大为喜乐”林卓挺胸腆肚,一副大**分子的德行,恢复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造型,“故而传令海军上下,除还在执行任务的,负责警备的之外,一律放假三日,每人放犒赏银五两,军中伙食标准提档加倍,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哇哈哈哈……”   林卓仰天长笑,声震四野。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众将官口中道喜,硬挤出点儿笑意思应景,面上却多少有些尴尬,心中惊疑不定,嘀咕不停,咱这英明神武的海军统帅,不像是在战场玩儿烽火戏诸侯的主儿啊。   “哇哈哈哈……大喜,大喜啊,老夫做外公了……”耿二叔的反射弧比较长,愣了半天才嚎叫出来,就跟打雷似的。   他这一笑,王正亿眼睛又亮了,说起来耿小妹也得是自己南洋这边儿的,刚给林大人生了女儿,怎么着下次活动也得偏向咱们多点儿吧。   “哇哈哈哈,哇哈哈哈”王正亿笑得更响亮,跟野熊似的,“大喜大喜,这闺女战争中问世,也是咱海军的大喜,再好不过的好兆头,老夫回头就送份儿重礼过来,大人,令千金可取了闺名?”   “取了,取了,本官心中刚刚取好,王老伯爷问得及时”林卓翘起了下巴,正好被挠中了痒处,看王正亿很顺眼,这下总算没人跟自己抢了,还是闺女好啊,贴心,林钺那臭小子,啥事情都没自个儿的份儿,一点儿当爹的成就感都没。   “本官如此俊朗,我的长女,不用看,那也是天香国色……”   “……就叫倾城”    第四百二十六章 林家新一代霸主   万历三年四月二十五日凌晨,京师,南熏坊,林家大宅。   印度洋的战争和血腥尚未传到京师,尚书府里已经再一次如临大敌。   刚满三个月的林钺公子爷莫名感受到紧张气氛,偎依在萱萱姑妈的香软怀抱里,瞪着大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人来人往的耿姨娘房间。   看着上下飞奔跟陀螺一样东跑西颠个不停的娘亲,平时对自己疼爱得跟眼珠子似的奶奶,此刻也无暇理会自己,林钺没有任性哭闹,很认真地抿着嘴儿,乌溜溜的眼珠眨也不眨,屏住呼吸,耿姨娘不时传出的惨叫声让他也变得有些紧张。   天色才蒙蒙亮,二门外的跨院儿里,就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的人,前次,老大人们亲自前来等候林卓嫡长子的诞生已经是破例,这次小妾生产,又是黑灯瞎火的,除了跟林家关系相交莫逆的鸿胪寺卿何举,就只有一些狐朋狗友赶来了,但是这些狐朋狗友也可以看出林卓的根深蒂固,汪秉宜、孙继皐两位位卑权重的士林魁,申时行的儿子申用懋、郭大成的儿子郭应麒、武清侯李伟的大儿子李文贵,甚至还有张居正的二儿子张嗣修、三儿子张懋修,林林总总,全都是富贵显赫的二代们。   林卓远征在外,家里的事情,他们还是很自觉要来帮衬一把的。   一直等到天光大亮,仍旧没有喜讯传出,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啊……”“呀……”   “不好了,不好了,耿夫人大出血了……”   “快些多备些热水和毛巾……”   ……   内院儿里嘈杂的吵闹声,让汉子们悚然而惊,纷纷站起身来,脸色大变,在旁边作陪的耿大力兄弟俩更是踩了风火轮儿一般就往后院冲去,其余众人对视几眼,产关就是鬼门关,终究放下了些许礼教顾忌,跟着疾步来到后院,虽然他们自知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也是表示一番心意。   里面的兵荒马乱,比想象中更严重,林泰来在院子的凉亭里背着手不停踱步,唉声叹气不停,耿小妹身边的妍儿和瑾儿两个大丫鬟,已经呜呜痛哭失声,鲜红的血水一盆盆端出来,耿小妹的惨叫也已经气若游丝,只有稳婆还在中气十足地嚷嚷着用力,再用力,快出来了之类的话。   张婉儿带着可儿和清漪他们跑前跑后,随着时间推移,脸色越来越惨白。   “哇哇哇……”   这时候,林钺突地在萱萱怀里哭闹了起来,响亮的哭声,格外刺耳。   “萱萱,还不把小璞儿抱回去,别在这里添乱”张婉儿这时候对着宝贝孙子也没了好声气,急声摆手要打出去。   “哇哇哇……”谁知萱萱才一动弹,林钺哭得越大声,小手儿还拼命指着耿小妹的产房,小腿儿使劲儿蹬。   无奈之下,萱萱避过了产房的大门,顺着他的力道,把他抱到了产房的窗边。   林钺果然止住了啼哭,用手拍着窗棱,啪啪作响,嘴巴里大声尖叫了好几声,“咿呀……呀呀,咿呀……”   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只听到林钺尖锐的叫声,似乎是在对温柔可亲的耿姨娘表示自己的支持和鼓励,也似乎是在训斥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让他们乖乖出来,不要折腾姨娘,胖胖的小手儿不停地急切地拍打着,脸蛋儿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那副血脉相连,忧心忡忡的小模样,让人目睹之下,心有所感,无不泪崩。   “呜呜呜……”萱萱抱着侄子,想着在海外东征西讨的哥哥,泪如雨下。   产房里的耿姨娘,听到了小家伙的声音,已经被汗水打湿的头,再度被泉涌的泪水浸湿,她不能放弃,她也要为卓哥儿生一个跟小璞儿一样活泼可爱的孩子。   她死死咬着下唇,鼓起了全身的力气,一声痛苦的嘶叫之后,顺利产下了林卓的长女。   “呃啊……”   “哇哇,哇哇……”   “恭喜老爷,恭喜老夫人,恭喜少夫人,是个千金,母女平安……”   闻言,全家上下蒙住了好大一会儿,林泰来身子摇晃了好几个来回,才虚虚摆着手,嗓子干涩着吩咐,“放赏,放赏……报信,报信……”   张婉儿更是不堪,大喜大悲之下,身子一软,就要委顿下去,好在哈茗在侧,赶紧扶抱住,可儿连声抚慰,“娘,娘,小妹姐姐生了个女儿,璞儿有妹妹了,您要振作呀”   对这种事,沐焰更有经验,“娘,咱家大小姐还没有襁褓呢,还没有摇摇车呢,可不能偏着小璞儿有,大小姐没有……”   “不成,不成,璞儿有的,丫头也要有,咱家大丫头呢,我这就去安排”张婉儿闻言,一个翻身就站直了,垫着脚一阵风般就要去置办物件儿。   “娘,别急呀,您还没有看大丫头一眼呢,先看看,抱一抱,再说别的”清漪紧跟着哄劝,好悬把张婉儿拦住,一道进了产房。   “嘿嘿嘿……”   “嘿嘿嘿……”   耿大力和耿二力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变成了两个傻子一样的人形物体,看着自己婆娘从产房里出来,啥话都说不出来,就摸着后脑勺傻乐,一人挨了一记狠拧。   “干嘛呢,干嘛呢,汪家小子,孙家小子,你俩带着群人跟这儿干嘛呢?”林泰来醒过神来,对后院儿围着一群的纨绔子弟相当不满,可别不留神带坏了自家宝贝孙子孙女,哼,咱老林如今也是孙女孙子俱全的人物了。   “嘿嘿,林世叔,当时不是着急嘛,就都进来了”汪秉宜在林家常来常往,舔着大脸不以为耻,“您看,咱们兄弟来都来了,要不,就让咱们先进去看看侄女儿呗……”   “滚犊子,想看侄女儿,等满月了,带着重礼来看,赶紧的,出去”林泰来老脸一板,提溜着这群得寸进尺的货就往外扔。   南熏坊被车水马龙堵住了,小丫头的降世竟似比他老哥林钺出世还要热闹。   通州的一干武将勋贵和京师大批文臣清流士林精英将林卓府邸弄得炫赫无比。   张佳胤和向师母夫妻俩素来是把林卓当儿子看的,得信儿后,带着怜儿举家前来。   等到张佳胤将徒儿的女儿抱在怀里,细细打量,小丫头降世未久却已名动公卿,此刻抿着嘴巴吐着泡泡一片安闲舒适,眼睛里还透出丝丝狡黠,粉妆玉琢,女王范儿却已卓然,看上去五官肖似其母,性情神采颇类其父,与林钺当初的不屑神情一般无二。   张佳胤心绪翻滚,觉得莫名亲近,逗弄着小丫头恍然间重回十六年前,抱着自家可儿二小姐的时候,现如今那个呱呱坠地的小小婴儿,已经为人母了。   小小的女娃娃,因为来得艰辛,备受宠爱,成了家里的新一代霸主。无论是谁,只要看到她,都会毫无例外的被她融化成水。   即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整天价居无定所,到处做VIp客户的林钺,在小妹妹面前,也是一副小狗腿德行,从李御姐那里得来一串金刚石串,屁颠颠献宝一样拿回来讨好妹妹,被啃了一脸口水,开心得跟什么似的。   要说美中不足,也是有的。   耿小妹生产艰难,吃足了苦头,但仍旧接过了可儿的枪,一边各种大补坐月子,一边坚持母乳喂养,神情恬然舒适,心满意足,萱萱照旧是忠实的观众,一边看着宝宝时而鼓起时而瘪下去的脸颊,爱不释眼,一边嘟囔着,“咱家宝宝还没有名字呢,也不知道哥哥取得名字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妹夫变成干弟弟   京师,紫禁城,寿宁宫,小不点儿瑞安公主的寝宫。   平日里人来人往的都是乳娘、嬷嬷和太监,伺候着三岁的小公主,人气虽然旺,但仍旧冷清,今儿个却不然,咿咿呀呀的童言稚语叫嚷个不停,叽哩哇啦的,时不时尖叫啼哭,活像是开了个幼儿园。   “璞儿弟弟,这个,这个好吃,给你吃……”瑞安梳着个双丫髻,长长的脖颈露出来,穿着亮黄色的小襦裙,系着粉色的束带,脚上穿着小小的粉色绣花鞋,鞋尖上,缀着一颗硕大的亮晶晶的珍珠,脚腕上绑着玛瑙石做成的链子,走动之间,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小手里攥着一颗紫黑色的葡萄,挥舞着胖乎乎藕节一样的手臂,跳了几下,奔着来到抱着林钺的萱萱身边,高举着手,要给他吃葡萄。   “唔……咯咯咯”林钺听到瑞安熟悉的声音,先就乐了,躬下小身子,就要伸手去接。   萱萱屈膝半跪下,让林钺能拿到葡萄,可惜小娃儿拿东西只知道用力捏紧,并没有什么易碎易爆的概念,小手一用力,“啪叽”一声,葡萄就爆了皮,紫色的汁液顺着嫩生生的小手儿不停流淌。   “哎哟,璞儿乖,来擦擦,身上都弄脏了”萱萱慌忙从胸前取下锦帕,要给林钺擦手。   “啊,啊……”林钺却不配合,左右躲闪两下,就从经验不足的小姑手中逃脱,坏笑着回身,一个猛子扑到萱萱怀里,把脑袋从萱萱瘦削的肩头上探出去,胳膊和腿一个劲儿扑腾,朝着后头稳稳坐在榻上的可儿不停叫唤,可儿怀里正躺着林家的大姑娘。   “干嘛呀,小坏蛋,不许大吵大闹,吓到妹妹怎么办?”张可儿虎着脸,嘟着嘴巴对林钺没有好脸色,她对这个臭屁得不得了,又格外受宠的儿子非常有意见。   “咯咯咯……”林钺却不管那些,老娘虎头虎脑的脸色,本就毫无威慑力,权当是陪他玩儿了,笑得更欢,小手伸出去老长,啊啊地叫唤着,显然是要把这个被捏扁了的葡萄给妹妹分享,嘴角边流淌出一汪清澈的口水。   “乖璞儿,你这个都已经捏坏了,妹妹不吃”宁安大长公主也在,就坐在可儿身边,围观林卓的大闺女,这会儿见了林钺笑么兮兮的萌样儿,顿时心软成一团,没有了抵抗力,冲过去帮着萱萱把林钺控制住,好歹把只剩个皮的葡萄给拿走,擦干净手和嘴,看着白白嫩嫩古灵精怪的胖小子,千怜万爱,红润的双唇在脸蛋上印下一个个烈焰红唇,“可儿,你们家小璞儿太可爱了,吧唧,吧唧……”   “宁安呐,你要是想要,可以跟嫂嫂说,嫂嫂下旨给你再指一个驸马”外头一大一小现出了母子俩,正是李御姐和万历小皇帝,李御姐见宁安看着林钺那副垂涎三尺的样子,就出言打趣。   “哎呀,才不要呢,我现在不知道多自在,才不要再给关在笼子里,哼……”宁安脸上闪烁过一丝憧憬,旋即散去,傲娇的抚着鬓边的青丝,得意洋洋。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皇上……”大明帝国的两个大boss驾临,可儿和萱萱姑嫂俩赶紧起来行礼,在一边照料瑞安的潞王朱翊镠也带着妹子过来见礼。   “哎哎呀,不要这么折腾了,林钺随时都要进宫,两位又都是林伴读的至亲之人,此间又无外人,不必如此拘泥,翊镠也是,别折腾瑞安,起来,都起来啦”万历小皇帝不耐烦,摆着手大咧咧地叫人起来,又对可儿怀抱里的小肉团产生了兴趣,眼睛一亮,兴致勃勃,“这就是林伴读的大女儿么?给我看看”   可儿有些犹豫,丫头刚降世不到半月,身子骨娇嫩着,要不是李御姐下令,也不会带出门来,万历小皇帝虽然是皇帝,但也只有十一岁,不怎么靠谱儿的年纪。   “皇儿,你这师妹太小了,你不能抱,母后抱着,你来看看好了”李御姐自然理解可儿的忧心,主动俯下身,把丫头抱了过去,晃了两下,摸了摸她尖尖的小下巴,小小的脸颊肉嘟嘟,眼眶略深,眼睛大大,正精神着呢,骨碌碌转着眼睛,没牙的小嘴儿咧着,笑意盎然,吱吱呀呀,小手一下一下的拨动,小身子一纵一纵的,皮实得紧,可把李御姐逗得开心,叽里咕噜说着火星语跟她聊天。   “母后,给我看,给我看看……”万历小皇帝不满意了,攀着李御姐的胳膊,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去看小家伙儿。   李御姐微微侧身,让万历小皇帝看到,伸出一只手,带着万历的爪子,轻轻触了触小丫头的脸颊,随即一把丢开,转身又去逗林钺了。   万历很受伤,看着一边儿干站着看的一母同胞的朱翊镠和瑞安,深感同病相怜。   “瑞安,来,到姑姑这里来”很快,乖巧站着的瑞安就被宁安唤了过去,女孩儿迈着轻快的小步子跑了过去,只剩下万历和潞王,俩大男孩大眼瞪小眼。   四个女人三个小孩儿,凑成一团,互动得很是亲热。   “这孩子的名字还没取么?”李御姐又从萱萱手中把林钺抱了过去,整了个左拥右抱的造型,想着林卓儿女双全,子息繁茂,心中也很是熨帖。   “回娘娘,还没呢,信已经送出去了,回音可能也就这两天”可儿跟李御姐见面次数多了,也就稍稍放的开一些。   “嗯,苦了你们,这次他回来,以后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往外头跑了”李御姐很是叹息。   “没什么呢,娘娘,没了他在,我们还要肃静些,现在有了俩小的,再加上他这个大的,我们姐妹才没有好日子过呢”可儿拖着娇俏的嗓音,充满了甜蜜的小烦恼。   李御姐登时被这浓郁的炫耀气息给刺激到了,但也只是抿嘴一笑,宁安却不然,把瑞安往怀里揽了揽,有些不自在,毕竟她还没得手,斜着眼看着可儿,勉力挤出一丝笑意,酸酸的气味儿怎么也掩盖不住。   萱萱可不管这些,她静静坐着,灵动的眼睛略过左右四处,嗯,这皇宫里的建筑业不过尔尔,还没有本设计师设计出来的好看呢。   林钺坐在李御姐怀里,伸出手,似乎想去摸一下妹妹,却又突然停顿,仰起脸看着李御姐,可怜巴巴的。   李御姐见状,就拿着他的手,轻轻拍打着丫头的小襁褓,林钺眼睛瞪得大大的,无声的笑了起来,李御姐芳心化水,用脸颊蹭了蹭林钺的额头,“可儿,你这小璞儿,我是越看越爱,我做他的干娘吧”   可儿跟萱萱面面相觑,“娘娘,您身份贵重,这是不是便宜?”   “这有什么不便宜的,你不敢应承,等你们家大闺女满月的时候,我去找老太太,这干娘呀,我是当定了”李御姐快刀斩乱麻。   宁安眼珠子一转,突然插言,“咯咯咯,嫂嫂,你可要想清楚了哈,认了璞儿做义子,咱家瑞安可就要重新找夫婿了呢”   说着,宁安伸手点了点瑞安的鼻子,面带调笑。   “噔噔噔”朱翊镠拖着万历跑了过来,用强势参与表示关切,别的还好说,林钺可是他看中的妹夫,咋能一转眼就变成干弟弟?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太平洋有个倾城岛   宁安一句话,把朱翊镠给惹恼了,这位义气好哥哥不顾自己小胳膊小腿儿,就要来给妹妹撑腰子,嚷了起来,“母后,璞儿是瑞安的,不要他当干弟弟,瑞安,你的驸马要被抢走了,还不赶紧哭出来,快哭……”   “咯咯咯……”瑞安才三岁,还不知道驸马这个物事能不能吃,一点儿也不给哥哥面子,不仅不哭,反倒抱着姑姑宁安的手臂,笑得前仰后合,许是觉得哥哥急赤白脸的有些好笑。   “哎哟,这倒也是呢,咱们璞儿还是个香饽饽,不定多少人惦记呢”李御姐心情很好,也知道自己刚刚的提议有些草率,没有跟大喊大叫的小儿子计较,“行了,翊镠也别闹腾,本宫只是心中喜爱,才有这想法,随口一说而已,人家林家老夫人还没有点头呢”   “母后,不把璞儿当干弟弟了?”朱翊镠毕竟才七岁,没有跟上这个急转弯,眼巴巴询问,似乎想让母后立个保证书的架势。   “咯咯咯,哎哟,翊镠这还上心了,真是笑死我了”宁安笑得满脸灿烂,揉着小腹,脸颊上都闪着光彩,“不会了,不会当你干弟弟了,倒是有可能当你表弟”   “可儿,你看啊,我的身份呢,没有皇嫂那么敏感,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啥顾忌”宁安逗完了朱翊镠,又转而对着可儿,一副孤独寂寞的可怜相,“要是你不嫌弃,就让我来做璞儿的干娘吧”   可儿有些为难,左右看着宁安和李御姐,只是憨憨的笑着,也不答话。   “哎,罢了罢了”宁安装模作样地抹了把眼泪水,“也是我命中注定该受苦,自己没有孩子,也没有福分做璞儿的干娘”   “殿下,您,您别伤心,要不就让璞儿叫您干娘吧”可儿最是心软,见状手足无措,只能把自己儿子卖出去平事儿。   “真的么?”宁安当即走到可儿面前,拉着她的手,一派欢天喜地。   “嗯,真的,我这就让……”可儿傻乎乎转身,试图让璞儿叫干娘,半晌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挠着后脑勺,“殿下,现在还不行,璞儿还不会说话呢……”   “嗯嗯,不妨事,不妨事,我等着,嗯,我身上也没带什么,过段时日,大丫头满月了,我带礼物上门认亲”宁安雀跃不已,看着小璞儿更显亲近,“咯咯咯,乖璞儿,看干娘,看这里……”   李御姐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戏,眼巴巴看着怀里的小宝贝给小姑子抢去了,心中憋气不已。   “嗯哼,翊镠啊,你今天一直都在寿宁宫跟瑞安玩闹,母后还没有考校你的功课……”李御姐脸色不愉,就拿儿子撒气,祭出了大杀器。   “嘿嘿嘿,母后,今儿个皇儿休沐,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朱翊镠脸皮之厚,也是叹为观止,涎着脸凑到李御姐身边,挨挨蹭蹭,跟个哈巴狗似的。   “你呀你,最是没皮没脸,也该跟你哥哥学学,稳重一些”李御姐拿他没什么办法,毕竟是小儿子,又没有当家做主治理国家的压力,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苛求。   万历小皇帝看在眼里,格外艳羡,想着自己书房里厚厚的一堆要学着批阅的奏章,还要练大字,写文章,满满当当,暗无天日,对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来说,这种差别待遇是致命的。   “母后,皇儿也想陪弟弟妹妹玩会儿……”万历怯生生提议。   “不可,皇儿是当朝皇帝,又是长兄,要为天下垂范,怎能耽于嬉戏,荒废学业,弟弟妹妹这里有母后和你姑姑,你不必操心”李御姐不出意外地拒绝了。   “孩儿遵命,孩儿告退”小胖子皇帝垂头丧气,就朝外走去,悲伤的泪水逆流成河。   还没等他一步一挪地走出去,田义就已经蹿了进来,“娘娘,陛下,殿下,林家有人前来传讯,说是林大人的回信到了,还有给小小姐的礼物,让林夫人和林小姐赶紧回去呢”   “哦?这可是个好消息,可儿,本宫就不多留你们了”李御姐芳心一颤,若无其事地把林钺兄妹俩还给可儿,“这样,翊镠也跟着去,回头跟我说说,看咱们文采惊世的林大人,给自家闺女取了个什么名儿?”   “好哒”朱翊镠萌萌的应了一声,很懂事地拉着可儿的衣角朝外走,一路走,还一路蹦跳着,欢脱地很,万历默默看着他,埋头朝自己的书房走去,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南熏坊,林家大宅门口,可儿和萱萱抱着俩孩子回来,后头跟着朱翊镠的车驾,照例受到了全家老少的集体迎接。   “礼物呢,礼物在哪里?”可儿跳下车,小脑袋就四处张望,她印象里,林卓的作风一向是土豪加强版,给长女的礼物应该得用马车装才对。   “礼物在书房,卓哥儿的信也在书房,走,咱先回去,哎哟,潞王殿下,微臣……”林泰来抱着自己的大孙女,笑得跟个弥勒佛差不多,一晃眼才现,有个尊贵的小家伙儿混进来了。   “林老大人别客气,本王常来常往,太过拘礼大家都不自在,走吧,咱们到府里再说”朱翊镠老气横秋,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迈着四方步就当先往大门里走去。   等到耿小妹也在丫鬟仆妇簇拥之下,来到书房,人齐了,一家之主林泰来摆了个架势,把林卓的回信郑重其事的拿了起来,拆开封皮,取出信件,展开,然后,咳咳,然后就交给了萱萱,他老人家虽然场面上混得越来越多,但是有个基本问题解决不了,那就是受教育程度,仍旧是纯净的白纸一张,不认字儿啊。   “咯咯”萱萱捂着嘴笑话老爹的装腔作势,接过信封,把前面身体健康、战事顺利,国家昌盛,人民幸福之类的内容简单说了说,才美滋滋的说,“哥哥给咱们大小姐取的名字叫倾城”   “倾城,倾国倾城,嘿嘿,林伴读果然霸道”林家人还没什么反应,朱翊镠先表了看法,“那个啥,礼物呢,是啥礼物?信里说了么?”   “说了,是一幅海图,让咱们自己找呢?”萱萱翘起了嘴巴,对老哥的省事儿有些不满。   清漪和沐焰几人七手八脚把那幅硕大的海图展开,就都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破解这个千古之谜。   偌大的海图,海岛星罗棋布,正是西太平洋南端的海图,岛屿上都表明了名号,有名有姓了,其中最庞大的那一个,非常显眼,上面标注着它的名字,倾城。    第四百二十九章 属于金凫的幸福   万历三年五月初,陈哲率领班达亚齐舰队主力返回苏门答腊岛,没过多久,分兵出去搞探索现的分舰队也顺利返航回港,荼蘼花行动防守一侧顺利完成。   跟在军舰屁股后头去搞殖民的开眼商团和东印度公司船队,回来的时候进行了大瘦身,只回来了一些头面人物的座船,他们是坐享其成的食物链高层,只需把摊子铺开,然后,等着数钱就行,完全不用亲力亲为。   “金,那个金董事长,恭喜恭喜,欣闻贵,那个贵公司又开出一个巨大的无主之岛,真是可喜可贺啊”分舰队回来的比较晚,金凫回来得更晚,但是他的归来,一点儿也不寂寞,开眼商团的海商们都成群结队的前来道贺。   “诸位客气,客气啦,哈哈”金凫拱手抱拳,胖脸上三层下巴一层层荡开,笑意忍都忍不住,“您几位员外的商号跟在陈将军后头,也都大大小小搂住不少的岛屿,听说那群岛延绵出去,足足有数千里之遥,收获得盆满钵满呐,大家都是大明同业,要精诚团结,互通有无,更重要的,是不能忘本呐”   “金董事长教导得极是,**************,人在做,天在看,忘本会遭天谴的”开眼商团的头面人物对政治正确的把控一向很严,威望最高的岑老爷子是其中的骨干,“在海外获利巨万,终究要反哺大明本土,要造福同胞百姓,要报效大明朝廷,咱们商团,绝对容不下那等得志便猖狂的小人”   “正是,正是”商团上下同声共气,不管想法如何,必须跟着节奏走,在海外闯荡,没了开眼商团支持,没了海军支持,那还是趁早自个儿跳海里得了,根本没有活路,“没有大明,没有林大人,没有海军,就没有咱的今天,要精忠报国……”   “嗯,甚好,甚好,有了商团的群岛,还有我的大岛,按照卓哥儿的海图,这南洋,咱算是给它吃干抹净了”金凫乐呵呵听着大家伙表忠心,心里嘀嘀咕咕暗爽,突地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严厉起来,“诸位,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些岛屿是大明先现的,其后的命名、占领并实际开都要一条龙办好,分到谁的头上,谁也不能掉以轻心,分下来容易,但不只是让你开矿财的,咱是有守土义务的,丑话说在头里,要是在谁手上不明不白的丢了,那就是失陷国土的罪过,九族都要杀头的”   “咳咳……金董事长这个请放心,咱商人趋利,就算不提为国守土,那也是咱的聚宝盆,绝对会扎扎实实看护好的”岑老爷子又代表众人言,然后有些尴尬,“至于命名嘛,恐怕轮不到咱们插手,林大人已经安排了,今儿个晚上,有个招待会,给舰队庆功,邀请咱们一起参加,岛屿的名字到时候就会公布”   “哦?原来如此,卓哥儿深谋远虑,布局周全,不愧天纵之才”金凫摇头晃脑,老实不要脸的开始大拍马屁。   “嗯哼,林大人天纵英明,赛过诸葛之亮……”众人无节操附和,只是看向金凫的眼神儿有点儿怪异。   “咳咳……”岑老爷子人老成精,自然不会让场面尴尬,又另起了个话头儿,“金董事长,老朽托大,有个想法,商团如今的商号大大小小多达百十个,东家都是员外,做事的也都是管事、掌柜,称呼起来不够响亮,没有咱大明的威风,也跟本土的地主老财没个区分,很是不爽,咱就想着您那个东印度公司和董事会不错,打算借鉴一二,还请金董事莫要藏私啊……”   “唔?你们终于现了,啊哈哈哈”金凫被挠中了痒处,自己别致的官衔儿就要向整片大海蔓延了,这是要做开山鼻祖的节奏嘛,他仰天长笑,得意非凡,比他占领了西南太平洋的巨大岛屿还要兴奋,“木有问题,完全木有问题,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会、监事会包括运作模式都向大家敞开,只要自觉满足条件的,都可以比照设置,大家都董事,才是真董事嘛,啊哈哈哈……”   “金董事长胸怀宽广,令人钦佩……”   “金董事长提携后进,必有福报……”   “金董事长勇于担当,不愧海商魁……”   得了好处的海商大贾们顿时谀词潮涌。   “没啥,没啥,小事儿,都小事儿,不值一提”金凫下巴翘起,矜持地摆手,姿态非常高,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脑袋后头一定有一圈金光在闪耀。   当日夜晚,林卓率领海军南北洋水师高层,抵达班达亚齐军港,出席祝捷晚宴。   这场宴会也是由开眼商团操办的,典型的中西合璧,无论是文艺演出,还是菜色,甚至包括服务人员,都有一些蛮夷的痕迹,但都只是点缀,做边角料,金碧眼白皮肤的洋妞儿弄来当侍女,棕黑色皮肤孔武有力的土人拿来当保镖,糕点色拉也是拿来做小食食用,上不得正经台盘。   宴会上的**是陈哲晒出的南洋总督辖下的海图,那叫一个波澜壮阔,绵延万里,活像是一条美轮美奂的项链,南海边上的几个大钻石当做两端的接头,一长串的珍珠链向西南、东南延伸出去,西南太平洋上的两座大岛,就是美轮美奂的宝石吊坠。   “因领地拓展,为担负守土之责,本官已经上奏朝廷,南洋总督更名为西太平洋总督,其下辖舰队在班达亚齐舰队之外,另组一支规模与建制相当的舰队,常驻西南太平洋倾城岛,负责倾城岛和璞儿群岛的驻防事宜,此次荼蘼花行动有功将士积功升迁,将是倾城岛舰队骨干……”林卓举着酒杯,侃侃而谈,提到倾城岛的时候,脸上尽是温柔。   金凫体形胖大,食量非同一般,有两个金洋妞专程为他张罗食物,都还有些应付不及,在台下甩开腮帮子吃得酣畅淋漓,听到这个什么倾城岛的时候,他略略噎到了一下。   “咕咚咕咚……”金凫仰起脖子把一大杯椰汁灌下,胳膊肘碰了碰旁边脸色有些异常的陈哲,“哎,西太平洋总督大人,你弄的那一堆小岛叫璞儿群岛就算了,那是咱大侄子的乳名,谁也说不出不是来,那倾城岛是个什么情况,卓哥儿咋会给那么雄壮的岛屿整个那么女性化的名字?”   “滚犊子”陈哲心绪不佳,当初两个任务分工,他坚持不去探索现,而要去打仗开疆拓土,没成想,探索现出来的大岛屿,土地面积比自己开疆拓土搞到的百八十个小岛的土地加起来还要多,往哪儿说理去?听到金凫打趣自己的官衔儿,顿时更闹心了,没好气地说,“女性化,女性化就对了,那是公子刚刚降世的长女的闺名”   “唔唔唔……噗……”金凫满嘴的东西一喷而出,全吐在旁边的金洋妞儿身上,自己一跃而起,庞大的吨位一路过关斩将,所到之处撞得人仰马翻,招呼都顾不上跟林卓打一声,就要连夜出海回倾城岛去。   我的天哪,咱这个岛搞半天是大侄女儿降世的礼物哇,那挖矿倒是不着急了,埋在那儿啥时候挖都行,女娃娃肯定不乐意看到到处坑坑洼洼脏兮兮的,得修个女神像,得搞个粉红色的海岸景观,得弄个儿童度假乐园,还得把西夷那帮设计师找来,修个很大很大的公主庄园,反正又不是按大明规制弄,爱修啥修啥,谁也说不着咱。   “哎……我的创意咋就那么丰富呢,烦呐”金凫站在船头,看着海底的星辉,对自己活跃的脑细胞非常满意。    第四百三十章 负负得正   荼蘼花,末世之花,终结之花,它盛放之后,再没有花朵能够绽放。   荼蘼花行动之后,荷兰和葡萄牙的联军也再也没能雄起,因为他们现,无耻的明军反守为攻,盗版了他们的战术,从东印度洋、孟加拉湾到锡兰岛,他们无处不在,零敲碎打蚕食着海域和6地,短短个把月的光景,缩头乌龟一样的大明海军,已经翻身上位,在印度洋中线附近跟他们对峙了。   莫钦纳总督对军事上的挫败和领地的不断萎缩,暴跳如雷,他一直有个单纯的梦想,把印度洋经营成自己和家族腾飞的跳板,为此,他甚至愿意跟大明沿着暹罗湾、满剌加一带划海而治,大家共享太平,一起财,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善意了,明军非但不为之感动,反倒恩将仇报,实在让他心碎。   “……我要让他们知道,反复激怒伟大而又宽容的莫钦纳总督,是极度愚蠢的,是必将失败的,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联军的军议上,莫钦纳的大胡子上星星点点,全都是他自己的唾沫,他的中心意思只有一点,那就是,我要跟大明干。   葡萄牙方面的军官们自然没有异议,毕竟出前已经商量好了,印度洋会是葡萄牙的战利品,现在战利品被啃了一大块,自然要爆豆,一个葡萄牙中校表了看法,“我无比赞同莫钦纳阁下的英明决定……这段时间,联军的战力受到偷袭的影响,港口也没有完全恢复……我们也大致了解了大明海军的战斗力,他们并不比我们缺少什么,而且在指挥体系上似乎还有优势,据我观察,为了炫耀他们强的控制力和灵便的指挥系统,袭扰蚕食的舰队每天都要轮换两次,他们总能无缝衔接,所有的军舰都像是一个零件,行走地无比精准,完美无缺……”   “中校,这并不是联军必须接受大明海军敲诈勒索的理由,印度洋是联军通力合作的心血结晶,我们有多达五千多名勇敢的将士埋骨在这片海里”莫钦纳打断了手下人不解风情的冷水,开始卖弄起了情怀,“作为幸存者,我们不能允许大明的军舰行驶在他们的尸骨之上,这会让我们所有人、我们国家的荣耀蒙羞”   “您说的总是对的,莫钦纳阁下,请原谅我蹩脚的语言能力”中校也现了问题,他的论点和他所说的事实有些自相矛盾。   “纳达尔,我们需要一场战争,让贪得无厌的大明人感受到痛楚……”莫钦纳没有回应狗腿的小弟,转眼面向荷兰这边,这才是他要说服的对象。   纳达尔将军坐在位上,莫钦纳又一次刷新了他对底线的认知,为了印度洋,他可以直接背叛盟约,同样为了印度洋,他可以重新跟自己携手,仍然为了印度洋,他从一个保守主义者,变成了激进主义者。   纳达尔微微一笑,他不打算再被这头老狐狸当枪使,“阁下,就如您曾经对我说过的,我们的军事准备并没有完成,这不是合适的战机……”   莫钦纳失望了,愣头青变成了心机婊,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但是他还有招儿,“将军,请不要忘记,您的阿玛利亚号,被大明海军葬送在了印度洋的海底……”   纳达尔嘴角一抽,眼睛里闪过一丝戾气,“沉到海底的,是雅克布号,阿玛利亚号永远在我心底……”   莫钦纳粗鲁地打断了他的抒情,“但是,将军,正如你所说,阿玛利亚公主不会接受一个失败者,如果你跟范巴斯滕爵士面临同样的失败,也将会永远失去公主的垂青……”   “您说得对,阁下,所以,我不会失败,绝不会,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取得胜利”纳达尔站起身来,信誓旦旦,看着莫钦纳带着些戏谑,“您会看到的”   纳达尔说完,就戴上了帽子,走出了会议厅,荷兰舰队的将领军官们也都尾随在后,留下莫钦纳和他的葡萄牙官员们。   “可怜的孩子,你自己的方式,别逗了,那只是你以为的”莫钦纳沉默了半晌,嘀咕了几句,“好吧,我的小伙子们,我们得用点儿不一样的方法,让这头倔驴回过头来”   “阁下,那恐怕很难……”将军们不太乐观。   “不,一点儿也不,我得去见个人,那个人就在纳达尔的官邸里,他可能会不乐意”莫钦纳耸耸肩,他决定戳破纳达尔脆弱不堪的底牌。   当晚,莫钦纳就来到了纳达尔的书房里,无视纳达尔在一堆海图中忙碌不堪的勾勾画画,直言要见越南王国的使者。   “越南王国?那是……”纳达尔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脸色漆黑如墨,“我需要一个解释,阁下,作为盟友,我不知道身边会有您的间谍,这不符合一个绅士的行事准则……”   “不,我没有,但是越南会有”莫钦纳不紧不慢,“他们作为大明帝国的属国,能够在战时跟你私-通,那么他们同时也找到我,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不应该让你感到奇怪……”   “好吧,阁下,越南使臣的确在我这里,但是他们是为和平而来,是来劝说我们跟大明休战的,您不应该质疑他们的操守”纳达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像个气球被吹破了一样,疲惫不堪,桌面上围绕金兰湾和满剌加的袭击箭头,变得有些操蛋起来了。   “纳达尔,我会相信你”莫钦纳没有再咄咄逼人,认可了纳达尔的搪塞,反手一记黑虎掏心捏了纳达尔的蛋,“我也是为和平而来,或许我们可以跟大明谈谈,不是么?”   “我代表着荷兰王国的意志,是不会同意跟敌人妥协,向敌人投降的”纳达尔被捏疼了,反应十分激烈,恶狠狠地喷了一阵口水。   “不,纳达尔,和谈只是一个幌子,同时,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打垮大明海军的机会,想想看,如果我们不与大明联系,不与他们直接接触,仅凭越南的掩护,我们很难获得你想要的战机,只有跟他们接触了,才能建立互信,最差也能麻痹他们咄咄逼人的神经”莫钦纳大忽悠附体,开始滔滔不绝。   纳达尔紧皱着眉头,充满了疑虑,莫钦纳可疑,越南人也可疑,他们都有自己的盘算,想着利用睿智的纳达尔将军,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突然间,纳达尔脑子一抽,腾起一个怪异的想法,负负似乎可以得正?   然后,他居然,点头同意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帝国之星等候你们的炮火   纳达尔曾经无数次想过,对面跟他作战的大明海军大臣,会是一副怎样的脸孔?   就他掌握的信息,也只知道林卓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比常常自诩少年得志的他足足小了十二岁之多,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如何能够掌控住庞大的大明海军?他深知,海军是个骄傲而又倔强的兵种,并不是只凭林卓的家世背景,还有他文学家的头衔,就能折服的,或许,他只是个橡皮图章,来到大海,也只是为了增加资历,他身边的资深将领们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那他应该是嚣张跋扈的,应该是不明就里的,也应该是犹豫不决的,至于他的外貌,他的身高肯定很矮,跟所有的东方人一样,长相嘛,既然能够成为宫廷宠臣,也不会太差,或许能有美男子纳达尔将军三分之一的英俊。   这里是孟加拉湾最大的港口,达卡港,由越南国王阮呈祝组织的调停谈判就在这里举行,实话说,这个地点,背离了葡萄牙和荷兰两国高层的初衷,因为这个港口处在印度洋海域偏西侧,在这里调停,等于承认了明军实质上占据了大半个印度洋的事实。   但他们也没招儿,偌大的海图往太平洋里一招呼,一大片红色标记,密密麻麻全都是大明的地盘儿,至于印度洋东边儿的中南半岛,那更是瞎胡扯,除了越南有根反骨,别的都是大明的铁杆儿,最给力的真腊还跳着脚要跟天朝共患难呢,去那开会,搞不好就直接连皮带骨有来无回了,绅士们虽然讲究要脸,但也不肯轻易犯险的。   纳达尔站在港口边上,迎着微热的海风,想象着林卓的样子,他总是按捺不住自己幻想的翅膀,时不时给脑海里林卓的形象上增加一个麻子,几个痘痘,再加上一些生理缺陷,最好是个光头。   呃呃,想到这里,纳达尔本能地有些尴尬,伸手捋了捋精心打理的金套,再三确认看不出一丝假的痕迹,看了看旁边也有些神色迷离陷入想象中的莫钦纳总督,开始抱怨,“阁下,我仍然不认为我们提早来到会谈地点是个好主意,不管谈判的走向如何,我真不希望看到大明人以为占据了主动,而更加的傲慢无礼”   “不,纳达尔,我们要更有政治头脑”莫钦纳也收回了他望向海洋的视线,瞥了纳达尔一眼,恰到好处地显示出资历上的优越感,“主人总是要迎候客人的,不是么?”   “好吧,但愿那位海军大臣会认为自己是客人”纳达尔不以为然。   “反正我们不是”莫钦纳耸耸肩,大胡子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跟自己的盟友纠缠这些细枝末节,力气还是攒着对付大明人更实在一些。   纳达尔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周围遍布的葡萄牙士兵告诉他,莫钦纳更在意的,应该是自己的人身安全,但那无可厚非,因为他自己也很需要安全保障。   至于在旁边瑟缩着的孟加拉土著们,哦,这帮可怜虫,虽然穿得光鲜亮丽,但他们连自己的军队都没有,完全不值一提。   “呜呜呜……”“嘟嘟嘟……”   苍凉喑哑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刺破了清晨薄雾蒙蒙的海面,让人精神一震,不片刻,几艘巨大的战舰缓缓驶入海平线,露出了狰狞的身形。   “快,快快,敲起锣来打起鼓,那个舞龙舞狮子的,赶紧动起来,欢迎天朝上国的钦差”纳达尔和莫钦纳还在努力管理自己惊愕的表情,孟加拉土著们已经一扫窝囊气,兴奋无比的张罗了起来。   站在正中央的莫钦纳等人极快的就从主角变成了看客,他眼睛一眯,掠过一道冷光,他一直把印度洋当做自己的自留地,像是自家后院儿的存在,里面的所有港湾,都应该是自己的婆娘,但是现在,居然有个婆娘对着别的男人使劲儿卖弄风骚,重要的是,还当着自己的面儿,他当然选择原谅她,暂时的原谅,等到明军退去,他会让他粗黑硬的舰队,教会她们,什么叫做狗娘养的贞操。   “总督阁下,我们是不是需要做好防,防御措施……”葡萄牙的斯图爵士有些站不稳了,对面缓缓靠近的战舰,尤其是打头的那一艘,带来的强大威压让他迫切需要一些安全感,上帝呀,他从懂事以来就在船上奔跑,但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战船,也没有看到过那么密集的炮位。   “不,我们不需要,他们遵守了约定,确实只有五艘船不是么?”莫钦纳扫了一眼这个不长脸的货,强作镇定。   “的确是这样,斯图,如果他们想要趁机攻击我们,来的可能是个舰队,既然他们遵守了约定,就不会有额外的行为,他们的船,只不过,呃呃,大了一些罢了”相比而言,纳达尔更要稳得住一些,林卓以打促和的小心机,他早已看穿。   “走吧,先生们,让我们去见见这位大明来的朋友”为的战舰缓缓靠岸,莫钦纳带头向泊位走去,云淡风轻,只不过,他的脚步略慢,逐渐拉近了跟部下的距离,走起路来,也略微有些同手同脚。   五艘战舰缓缓侧身停入泊位,各个舱室门户洞开,当先涌出众多的白衣白裤的6战队士兵,他们没有整队,操着整齐的步子,如狼似虎奔向各个哨卡,没有人指挥,也没有嘈杂,往哪个方向,到哪里分列,去哪里驻守,一丝不苟,如同机械般精确。   另外四艘较小的远洋福船上,最后下来了一些高级军官,有老有少,却都是一样的趾高气扬,仿佛他们已经胜利了似的,他们来到莫钦纳等人对面,只是微微点头,一起伫立等候。   纳达尔放眼看去,只认出了一个人,那就是曾经的西印度洋舰队统领何凌,这位顽强的手下败将,只能站在最末尾的位置。   “拜见天朝诸位将军,叽哩哇啦叽哩哇啦……”孟加拉的土著跟见着亲爹似的猱身而上,围着几位打头的将军开始了乱七八糟的自我介绍,在他们朴素的心眼儿里,还是看到同样黄皮肤黑眼睛的海军亲近呐。   打头的王正亿有些不耐,挑了挑下巴,就有几位侍从官过来,有礼貌又坚决地把土著们拉到一边儿去聊天,把土著们乐得颠颠儿的。   莫钦纳看到这一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纳达尔终于看到了林卓,跟他七手八脚胡乱丑化的形象不同,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挺拔英武的青年,相貌俊朗,威严加身,身上穿着蔚蓝色的海军制服,洁白的衬衫显得高雅整洁,最上面的纽扣没有扣上,让他周身都弥漫着潇洒的味道。   林卓漫步而来,背着双手,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身后同样帅炸天的邓子龙亦步亦趋,相比之下,另一边肤黑个矮的越南国王阮呈祝就显得有些猥琐。   “末将等见过大人”王正亿带头向林卓行了庭参大礼,耿二叔也在人群中,事关国家颜面,谁也不敢有行差踏错。   “诸位,请起”林卓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清朗,洋洋盈耳,恍然金石之音,他转了个身,打量了一下为的大胡子和金卷毛儿,和煦地说了一句含义莫名的话。   “这是我的座舰,帝国之星,但愿你们的炮火,能有击中它的一天”    第四百三十二章 离大明太近   林卓的登场亮相,那气派,那声势,那威风,那呼风唤雨的权力,十足的辣眼睛。   心比天高的纳达尔,受到了正面的冲击,在他看来,这是**裸的***,他感到脸上啪啪啪地一个劲儿响,一坨一坨的不明乳-白色物质从天而降,美男子纳达尔将军被碾压了,比他年轻,比他帅气,比他有权势,更比他会摆架子,纳达尔的自尊伴随着林卓的笑容在地上滚来滚去,来来往往簇拥着林卓的大明将领和孟加拉土著,每人都曾经踩过一脚,谈判还没有开始,他的血量已经噗噗直掉,只剩下残余,这个大明来的高官是上帝派来证明他的偏心的么?   莫钦纳倒还好,他已经过了年轻人血气方刚,争强好胜的年纪,他只是觉得,在这样一个人面前,试图通过谈判得到战争得不到的东西,难度非比寻常,而且他对林卓一到就喧宾夺主的感觉非常不舒服,这是莫钦纳总督的主场,这是莫钦纳总督的地盘儿,莫钦纳在心里疯狂咆哮着,但是他并不能阻止孟加拉的本地土著成群结队的跪拜迎接大明的海军大臣。   听到林卓对他们出异样的邀请,用自己的座舰开玩笑,莫钦纳有点儿摸不清头脑,他瞥了一眼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纳达尔,打起了精神,回应道,“尊敬的海军大臣阁下,我,葡萄牙王国印度洋总督莫钦纳,向您表达敬意,您和您的舰队取得了出色的战绩,这些小伙子们的表现,也非常专业并且英勇,但是,我不得不纠正您,我们来到这里,是在越南国王殿下的善意之下,为了和平作出努力,您的座舰是安全的,不会有炮火击中它”   林卓很忙,他陷身在孟加拉土著们的殷勤包围中,每个人都是那么喜悦,那么激动,甚至很多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偶尔间他们会提起百余年前恢弘壮大的大明船队,也会说到近年来大明商队带来的福泽,说的更多的是天朝王化礼仪,林卓心潮起伏,祖宗的文化延绵,先辈的余荫,地理上的临近,这么多优势在这里,印度洋除了属于大明,还能属于谁呢?   不得不说,这种被激动热情的人群簇拥的感觉非常美妙,也不怪后世那几个姓金的胖子乐此不疲,林卓略微有些熏熏然,他或许听到了莫钦纳的说辞,或许没有听到,但那无关紧要,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越南国王呢?   “汪汪……”远远的港口处,阮呈祝被丢在后头,随员不少,仍旧有些孤零零的,几片枯叶随风飘过,大热天儿的,他感觉有点儿冷。   “啊,啊哈哈哈”林卓打了个哈哈,伸出手指点了点他,嗔怪道,“殿下太过调皮,这种躲猫猫的游戏,可不能随便乱玩儿,不留神会出大事的,来来来,你不是跟荷兰和葡萄牙的舰队高层有了不起的关系嘛,快来为本官介绍一二,人熟了才好聊天嘛”   此话一出,不仅阮呈祝差点儿被口水噎死,莫钦纳也是一脑门儿黑线,感情刚刚自己夹紧了菊花应对的一个回合,人家根本没有get。   “我想,这并不需要国王殿下,我是荷兰王国马车夫舰队的统帅,海军少将纳达尔,我认识您的部下何凌统领,他很勇敢,曾经的西印度洋舰队给我造成了一点小麻烦”纳达尔见不惯林卓的装腔作势,直接出列打脸,手法娴熟。   “少将,我谨代表大明朝廷,对贵国的自由和独-立运动表示深切支持,西班牙帝国的侵略行径不应当被容忍,大明帝国绝不赞同这种践踏文明的行为,如果你们需要,大明愿意提供任何可能的援助”林卓面色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反手还了一巴掌,还没完全独立的小瘪三,跟这叫唤个毛毛。   “感谢阁下的善意,荷兰王国有能力应付,恐怕不需要您的援助”纳达尔脸色不好看,总觉得自己不如对方的,又多了一点,对方的国家也比自己的体面。   “您不应该武断地下结论,少将,这或许牵涉到您的授权问题,我可以全权代表大明帝国,而你,不能”林卓更高姿态了,昂着头,微微俯视着纳达尔,“切莫因为您的一时口误,导致贵国在战略层面的巨大损失,这不是一个成熟的将领应该做的”   纳达尔恼羞成怒,说的更加斩钉截铁,“荷兰王国即便全境沦陷给西班牙,也都只是欧洲内部事务,绝不会向东方人求助”   林卓笑了,唇红齿白,灼灼刺目,“少将,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够真的了解国王们的心思,这一点,或许越南国王殿下,能够给你一些有益的参考”   一句话,尴尬了两个人,纳达尔确实没有得到授权,他也的确不懂政治,阮呈祝的复国之路就是与虎谋皮,不惜称臣纳贡换回来的,所有的国王都差不多,有称王称霸的可能,谁也不愿意做别人低三下四的附庸,至于援助来自西方还是东方,那根本不重要。   见纳达尔不再硬顶,林卓微微提高了音量,笑意也消失了,咄咄逼人的训斥了句,“在弄清楚状况之前,请您闭上不负责任的嘴巴”   “你,你……”纳达尔面红耳赤,又是难堪又是窘迫。   “海军大臣阁下,我们是为印度洋的和平而来,不应为了其他的事务,分散宝贵的注意力”莫钦纳不得不出面了,眼睁睁看着林卓牵着纳达尔的鼻子走,当众羞辱一番,他心中警钟长鸣,出言更加谨慎。   “是的,总督阁下,您和您的国家一样急切,我很清楚”林卓转过脸跟莫钦纳打了个照面,莫钦纳扬了扬头,跟林卓对视,毫不退让,“西班牙在美洲攫取了大量殖民地,获得了无穷的金矿,成长为了大帝国,而你们,同样的辈分,仍旧局促在欧洲,迫切渴望着殖民地,我非常理解”   “感谢您,大臣阁下,但是我们在非洲已经有很多殖民地……”莫钦纳感觉到了林卓的藐视,他想到了海图上那片铺满了太平洋的赤红色,大明比西班牙更贪婪。   “这是个有趣的话题,我们找到了共同语言,大明与葡萄牙合作开非洲,是一个非常棒的主意”林卓天马行空,突然又打起了非洲的主意。   “那可能是另一个阶段的事情,它需要强大的互信作支撑,大臣阁下,只要大明在印度洋的归属上展现出诚意,合作开非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莫钦纳强行扭转话题,说实在的,鸟不拉屎的非洲,除了沿线的补给港口,葡萄牙人还真没有多大兴趣。   “好吧,看来我们即将开始的谈判非常有价值”林卓也不再胡扯,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在莫钦纳的耳边悄然嘀咕了几声,“葡萄牙的悲哀在于离上帝太远,离西班牙太近”   “……而印度洋,又离大明太近……”   土著们殷勤地鞍前马后,林卓大踏步当先,洋洋洒洒的大明海军将领们咔咔咔随扈在后,如同一片蔚蓝色的海浪,倏忽远去。   莫钦纳无比挫败,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喃喃自语,“或许,葡萄牙的悲哀,还在于,出来混得太晚”    第四百三十三章 阮呈祝的表演   经过港口上一段极为不愉快的前-戏,大明海军跟荷兰和葡萄牙联军的和平谈判,磕磕绊绊地还是开始了。   孟加拉的土著,提供了他们最豪华最宽广的一处园林,作为谈判的场所,这处园林有个清奇的名字,叫做大焉林。据说百多年前郑和第二次下西洋的时候,遇到了孟加拉土著的暴力抵抗,郑公公横行江河湖海几十年,岂是慈眉善目,乐善好施之辈,反手就结结实实收拾了他们一顿,以实际行动教会了他们做人的道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于是土著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郑公公少了零件还能那么威猛表示服气,对自己的傻-逼行径表示幡然悔悟,特地集资修建了这个园子,以彰显纪念。   既然这处宅邸跟大明有非同一般的渊源,那林卓的下榻地点也安排在这里,林卓的随身卫队一进驻,好家伙,莫钦纳那种主场作战混成客场的感觉更浓郁了,这特么是个什么道理,咱拖家带口老早赶来,都窝在公事公办的驿站里,林卓姗姗来迟还捞着大屋子住了,在大焉林里面开会,怎么就觉得像是在大明海军大臣在孟加拉湾的度假别墅里开会呢。   这群吃里扒外的猪猡土著,下三烂恨不能给大明海军大臣呵卵子的德行实在是令人作呕,荷兰王国和葡萄牙王国的勇士们还是太文明了,太给他们脸了,早知道该先用炮舰说话,把他们拾掇到位了再上岸,想必待遇会很不一样。   莫钦纳脸色阴沉,在脑子里暗暗筹划着谈判之后要拉清单算总账,让孟加拉的土著们付出惨重的代价,纳达尔的修养稍逊,又被林卓戳爆了一次,正是戾气加身的当口儿,见状,更是煞气狂涌,眼睛里的凶光掩饰不住。   会议厅是个独栋建筑,大概有四米来高,四面开窗,非常的亮堂,看原本的结构,应当是一个有上有下的布局,比地面高出几个台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台子,上面摆放着两把鎏金的椅子,要是再有几条龙缠绕,就跟万历小皇帝的家伙事儿差不多了。但是现如今,既然是调停谈判,两方对等,临时搬了一张巨大的条桌进来,是小叶紫檀的木质,宽两丈,长六丈,主位上摆着一把椅子,两侧各有九把椅子,跟梁山好汉排座次似的。   因为这宅子本就是林卓的驻地行辕,他就老实不客气了,不急着开始谈判,把一票人等丢在会议厅,自己先去后院张罗一阵,沐浴更衣熏香,折腾完了,才再一次姗姗来迟。   纳达尔和莫钦纳的脸色有些发青,本来也想发扬一下民族气节,遭遇羞辱,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奈何现在局势不利,他们得利用这次和谈各取所需,不能随便尥蹶子,对这位大明海军大臣的作派,已经无力吐槽。   林卓的第二次出场,仍旧刺瞎了很多人的双眼,他和他的部下脱下了海军制服,穿上了更轻便的官服,大红色的长袍,上面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腰间束着犀皮带,镶嵌着流光溢彩的翡翠软玉,坠着金色的璎珞穗子,头上没有戴官帽,而是扣着一顶金冠,正面称着一块紫红的宝石,侧面各有两串莹白剔透的珍珠垂下,整个人高贵华美,威仪万方,尤其是背后跟着大群猛男,人人都穿着绣着猛兽的服饰,脚步纷沓,如影随形,更是衬托着他威风凛凛。   纳达尔和莫钦纳并不懂东方人在服饰方面的森严等级,但是他们看到了阮呈祝对着林卓身上的坐蟒袍吞咽了一口口水,艳羡之意溢于言表,也就明白,这身衣服,或许代表着这位海军大臣另外一个层面的显赫地位。   尽管有些不情不愿,荷兰和葡萄牙这边的人马还是跟着阮呈祝一起,稀稀拉拉站起,迎接这位礼仪之邦来的,却不讲礼貌的大臣。   等林卓等人就座,阮呈祝在主席的位子上磨了一下屁股,向两边示意了一下,才清咳一声,开始发言,“诸位,越南有幸,既是天朝藩属,又是西夷两国至交,本王秉承上天好生之德,不愿大国相争,生灵涂炭,特此在两方奔波交通,祈愿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以和为贵”   话说到这里,都还很正常,但是以阮呈祝的操蛋尿性,肯定不愿意放弃在国际场合向林卓施压的机会,这个激灵是必须抖一下的,“本王劳心戮力,为三国止戈罢兵,为印度洋万千生民谋福,然而,揽镜自照,越南自身却已岌岌可危,都城上下一日三惊,身为一国之尊,纵横捭阖,折冲樽俎于域外,却无能护佑本国百姓,本王常自夙夜忧叹,怀愧不已,还望天朝及葡荷两国,能以慈悲为怀,援手救我国民于倒悬”   “哦?竟有此事,我部悍将秦邦屏不是率领大明志愿军两万余在越南协助剿匪么?竟然未能奏凯乎?黎氏叛逆竟如此猛乎?如此狂徒,竟敢肆虐我大明藩属,太嚣张了矣”林卓惊诧不已,眼珠子和嘴巴都溜圆,之乎者也一番,表示本大臣对此事一无所知,十分的愤慨。   “秦邦屏将军已经休整了,休整老长时间了,听说还要继续休整下去,升龙府不等人呐,恐怕完成这次调停,本王就要流亡到西夷诸国,谋求政-治-避-难了”阮呈祝眼泪花儿包在眼皮底下,抽搭着鼻子,已然灰心丧气。   “殿下,您为和平所作出的努力,上帝都会感动,虽然我们带领的都是海军,但是陆战部队也不少,可以调派一些进入您的过境,帮助您剿灭叛逆”纳达尔第一时间蹿了出来,要把爪子直接伸到南海腹地。   “那恐怕不行,少将,你们的军队远在锡兰和印度,海面距离太过遥远,要冒着极大的风险,跨过整个印度洋,这不是一个可操作的提议”林卓果然爆豆拒绝,话里话外威胁的意味儿浓厚,你们的人要到越南来,要先经过大明海军的防区,当心还没上岸就全都给沉海里喂鱼。   “大臣阁下,越南是大明的藩属国,相信您也愿意帮助他们恢复秩序,这是任何一个负责任的宗主国,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想不出来还,有谁,会在印度洋上对我们构成威胁”莫钦纳也开口了,一张嘴就把帽子给扣得瓷实。   “我坚持认为,这太耗费时间,等到葡荷联军的部队上岸,恐怕殿下关于流亡的担忧,会立刻变成现实”林卓并不怯场,也不跟这几个洋玩意儿纠缠,直接把矛头送到了阮呈祝的脖子眼儿上,你要引狼入室,我就立刻掐掉你。   “呜呜呜即便做个亡国之君,也好过眼睁睁看着本王的子民一个个死去,都是本王福薄,不配做他们的国王,呜呼,万方有罪,罪在孤王,孤王有罪,无以万方”有了西夷撑腰子,阮呈祝显然胆儿肥了很多,唱念做打,又哭又唱,念念有词,好一副斯人独憔悴的模样,装疯卖傻地开始软抵抗。   林卓眉头深深皱起,这个节骨眼儿上,尽管可以用黎氏叛逆给阮呈祝施压,但要是越南真陷入四分五裂,那对大明也不利。   实质性的谈判还没有开始,就被阮呈祝带到了沟里,为了他自家屁股上的屎该怎么擦的问题,陷入了僵局。   “好吧,我想,秦邦屏将军,很快就能结束休整,黎氏叛逆,会被赶回贤良江以北,升龙府不会再有肘腋之患”林卓不情不愿地选择了让步,胸前的金龙都没有那么犀利了。   听得林卓松口,阮呈祝的眉头跳了好几跳,苍天有眼,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回在林卓手上沾到点儿便宜,林卓这不要脸的,霸占了自家如花似玉的妹子,却连本应该最便宜的二舅哥都没有喊过。   纳达尔和莫钦纳没那么多心事,相视一笑,非常愉悦,他们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利益,但暂时压制住了难缠的海军大臣,看到了占据有利地形的曙光。    第四百三十四章 各怀鬼胎   孟加拉,达卡港,大焉林,谈判在继续。   阮呈祝利用主持之便,夹带私货,哭爹喊娘,小算盘一炮打响,林卓耍了几招穷横,眼看阮呈祝要豁出去鱼死网破,也就不再坚持,麻利让步,让气氛变得稍微和煦了点儿,莫钦纳和纳达尔的脸色也不是那么难看了。   “我很了解东方,我知道大明的藩属朝贡体系,是世界上最漫长最持久也最有效的统治体系之一”莫钦纳咧着胡子拉碴的大嘴笑,总算看到林卓吃了一瘪,所谓天朝上国也得丢乖露丑,这么好一个洗刷刷的机会,岂能放过,“不过今日亲眼看到的,让我不得不重新理解这个概念,名声虽然很好听,有些真实的内幕还要亲自去挖掘,大明的治理方法,也并不是十全十美,以强大的武力来压服人,美其名曰藩属,其实质与西班牙帝国对荷兰王国的侵略行径没有什么两样”   莫钦纳优哉游哉发表他的高论,很有技巧地释放了一个地图炮,一竿子让在场的另外三方都脸色不愉,纳达尔是羞怒,这是第二次有人拿荷兰王国的不光彩现状来打脸了,阮呈祝是心虚,大明的藩属国里,有想法的不少,但是敢于付诸行动的,就他独一份儿,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这次和谈成功,那将是越南的末日。   林卓的反应没能让莫钦纳满意,他一点儿也不恼羞成怒,反而继续摆出高姿态,像是在教导他的门徒,“总督阁下说的不完全正确,任何一个体制,其本身并不带有天然的属性,没有必然罪恶的,也没有必然光明的,关键是执行制度的人,以大教堂的神圣光辉,如果是路西法在执掌,那么,他也只会把人引入歧途,不是么?”   林卓始终没有正眼看阮呈祝,继续意味深长地对莫钦纳说道,“大明实在是太大了,总难免会有些乱臣贼子,但他们的企图从来没有得逞过,永远也不可能得逞,在可以预见的时间里,如果总督阁下有兴致,本官很乐意向您证明,谁,只是不值一提的匆匆过客,谁,才是千年不变的真正主人”   “好吧,大臣阁下,您是一个天才的文学家,您的语言天赋无与伦比,我或许感受到了您的坚强意志,但那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障碍”莫钦纳摊了摊手,放弃了继续撩拨挑衅的幼稚行为,这或许对那个所谓的国王有效,但在稳如泰山的海军大臣眼里,显然非常低级,“您要知道,葡萄牙和荷兰,对印度洋的意志也同样坚强……”   “咱们大明的意志非常多,非常壮,对很多东西的意志都很坚强”林卓没说话,王正亿就二二忽忽递上去一句。   “大明连自己的藩属都搞不清爽,就不用得陇望蜀了,当心贪多嚼不烂”斯图爵士紧跟着发言,跟王正亿斗鸡眼。   “嘿嘿嘿,咱家里头的事情,肉烂在锅里,我就不信了,这块地它还能飞起来,飞到你们西夷的地盘儿上去不成?”李文全斜着眼睛盯着阮呈祝看,对这个白眼儿狼,那是恨的牙痒痒。   “地不会飞,印度洋也不会飞,但是荷兰的舰队还是来到了这里,还是曾经占领了整个印度洋,离得近不能代表什么,哪怕是如今的西太平洋,也不一定就是大明的……”纳达尔也出声了,他的话很撩火气。   “你也说了那是曾经,现在印度洋有大半回到了大明的手里,西太平洋的所有岛屿和海域也都在大明治理下,印度洋倒是有一小半儿暂时归葡萄牙管,就是不知道你们荷兰咋咋呼呼,地没有一块,田没有一垄,凭的是啥?”耿飚慢慢悠悠丢嘲讽,把纳达尔引以为傲的俊脸弄成了猪肝色。   “只要荷兰的马车夫舰队和我的雅克布号还在,就会有锚地,会有海港,会有殖民地,会有大江大洋……”荷兰那边的一个上校拍着桌子站起身,激情四射宣扬自己的梦想。   “天都还没黑,做梦先等会儿……”哈龙嘴也狠毒,把身体往前一倾,伸长了脖子,挑着眉毛,瞪大眼珠子,一副欢迎斗殴的架势。   “诸位,诸位,大家都是文明人,都是绅士,有事儿说事儿,免伤和气”火药味儿渐浓,话事人都不开口,放纵一帮小弟搞气氛,越搞越火热,主持的阮呈祝坐不住了,不得不出来救场子,顺手下毒,“林大人,天朝地大物博,物产丰盛,位分也尊贵,西夷毕竟是远道而来,打打杀杀不是待客之道嘛,哈哈哈,要不就不跟他们计较,把印度洋给他们得了,最多让他们写写称臣折子,送点儿乌七八糟的贡品就完事儿,是不?”   林卓闻言,似笑非笑,他不急着说话,阮呈祝这一手很贱很阴但是很有效,不说林卓自己不可能用海权去换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就是那些西夷的绅士们,都要跳脚掀桌子。   斯图爵士又打了头阵,充满了鄙夷,“国王殿下,伟大的葡萄牙王国和荷兰王国是拥有高贵血统的雅利安人,更拥有横行海洋的海军力量,不会向那些不知廉耻的土著一样,挨了打随随便便向别人跪拜投降,甚至还要认作主人,这太可笑了……”   葡荷联军其他高官也都出言剧烈反对,冷嘲热讽。   阮呈祝脸色很精彩,既有遭到羞辱的尴尬,也有些挑事儿得逞的窃喜,青红皂白在脸上快闪而过,跟条变色龙一样。   “请安静,我的绅士们,注意你们的礼仪”莫钦纳开口制止了手下人的轮番上阵,面对林卓开始实质性的谈判,“大臣阁下,只要贵国承认印度洋的统治权归葡萄牙所有,那么贵国商队在印度洋的贸易将受到全面保护,贵国的利益只要不与葡萄牙抵触,将得到完整保留,而且联军将承认贵国对西太平洋的统治,并承诺永远不踏入满剌加海峡半步……”   莫钦纳的发言让阮呈祝紧张了起来,纳达尔神色也很难看,他再次被出卖了,他猛地转身盯住了莫钦纳,眼神跟鹰隼一样锐利。   或许是感应到了纳达尔的无边怨念,莫钦纳又补上了一句,“……哦,还有,贵国要释放在去年的一次误会中被俘的荷兰勇士们……”   “呵呵呵,呵呵呵”林卓笑了起来。   在他笑的时候,阮呈祝果断插嘴,无比期待地看着怨气升腾的纳达尔,“纳达尔将军,您的看法呢?这个交换条件,是不是符合荷兰舰队的想法?我想这很重要”   纳达尔缓缓转过头,看着阮呈祝,扯了扯嘴角,说出了阮呈祝很不希望听到的单词,“或许吧,谁知道呢”   “大臣阁下,这是我最终的善意了,请您谨慎思考,并作出决定,或许,您需要时间?”莫钦纳是很希望能够成交的,示意林卓,要是他没有回应,可以散会,下次再约。   “纳达尔将军,听说荷兰王室有个公主叫做阿马利亚,对么?”林卓终于说话了。   “是的,公主是王国的明珠,不容任何人亵渎”纳达尔全身肌肉都绷紧了,警告意味浓厚地抢先划出底线。   “莫钦纳阁下,如果您的交换条件当中,再加上阿马利亚公主,那么我们估计可以成交”可惜林卓是不会被吓倒的,直接捅了纳达尔的心窝子。   “你这个该死的猪猡……”纳达尔冲冠一怒,拔出腰间的指挥刀,跳上了谈判桌,向林卓扑过去。   他要干件大事情。    第四百三十五章 希望寄托在纳达尔肩上   林卓端坐不动,纳达尔的刺王杀驾行为也没有得逞,他像一只暴躁的猩猩跳上桌子,又像一只中箭的天鹅从桌子上摔了回去。   邓子龙一记回旋踢就让他直挺挺躺在地上,呼痛不已,半天爬不起来。   会议厅四面都是开阔透风的,外面的护卫听不到声音,却能一眼望到底,见到异常,双方的卫队都蜂拥而入,卡拉卡拉的枪栓声响成一片,剑拔弩张。   林卓站起身,迅速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围在中间,他叹了口气,分别对着另外三方的代表做了针对性的总结,“国王殿下,太遗憾了,调停谈判似乎破裂了,莫钦纳总督阁下,您对印度洋的声索,在目前的情形下,恐怕很难实现,纳达尔少将,我们没能建立起互信,缺乏进一步接触的基础”   “另外,我不得不向各位下达通牒,孟加拉土人领袖通过一人一票的民主公投,决定成为大明的海外领地,也就是,这里将成为大明的军港之一,谈判结束后的三天内,请各位圆润地离开”   林卓又抛出了一枚震撼弹。   莫钦纳坐不住了,粗声粗气地反驳,“我来的比您更早,但从来没有听过您所陈述的所谓公投和决议”   “这不重要,您不是参与方,在你们信仰的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我们要尊重当地人对他们命运进行自决的权利,如今,他们显然已经选择了大明”林卓很自信,不在乎莫钦纳的质疑,“如果您非要让他们证明,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想,那种场面,一定会非常的血腥”   莫钦纳闻言,四周一看,就看到了土著们手中拎着火器,神色不善,他是个好汉,不肯吃眼前亏,收拾收拾包裹,他直接带着自己的船队扬帆离去,片刻不停地返回了锡兰岛,他的心境很苍凉,谈判的破裂意味着,他必须通过战争来维护自己的印度洋领地,那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好在还有纳达尔顶在前面,那个愣头青一定比自己更着急。   莫钦纳表现得一点儿不像个稳重的中老年人,谈判刚一破裂,撒丫子就跑没影儿了,阮呈祝和纳达尔,却都留了下来。   阮呈祝非常活跃,当天晚上的档期排得很紧凑。   先是拜访了林卓,再三确认林卓关于将黎氏叛逆赶回越南北部的承诺是否仍然有效。   林卓的回应非常的有爱心,也非常负责任,“大明是一个老牌帝国,是世界的领袖,对国家的声誉和尊严,每个大明人都会十分爱惜,包括我自己在内,恭喜你,国王殿下,将拥有一个安稳的南方”   “呃呃,天朝风仪的确令人仰慕,多谢林大人,本王静候佳音”阮呈祝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熟练地切换到了马屁频道。他其实没有抱太大期待,以林卓的九曲十八弯,为了利益,翻脸不认人是等闲事,这个时候他突然讲究起来了,没有再用越南国内的内乱拿捏,爽快认下了帮助平定南方的账,让阮呈祝有些费解。   但不论如何,老巢能够更加安全,总是一件好事,阮呈祝带着一头的雾水又去见了被邓子龙踹了一脚,扭伤了杨柳细腰的美男子纳达尔将军。   两人的交流持续了很长时间,一开始似乎不太愉快,发生了口角,主要是纳达尔在唾骂,他们的语言实在太过贫瘠,翻来覆去也就什么猪猡,什么狗娘养的,还有什么蠢货之类,了无新意。   阮呈祝表现出良好的操守,骂不还口,依旧喋喋不休,努力劝着什么,纳达尔恢复了冷静,交谈才进入正轨,直到夜半时分,阮呈祝才从纳达尔的房间里出来。   完事儿后跟莫钦纳一样没有礼貌,也不辞行,就连夜离开孟加拉湾,返回了自己的越南,他很心急,急着组织好升龙府及附近的兵力,等秦邦屏动手镇压黎氏叛逆的时候,也跟着使上一把子力气,能多收回来点儿就多收回来点儿,归根结底,越南北部的土地那也是越南的土地啊,如果不是秦邦屏盘踞在那里,既打不过又不敢打,实在没办法,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江山被人掰掉一大块儿。   阮呈祝的心境就要好很多了,还有心思做梦。   “哼,还好有纳达尔那个愣头青,朕可以,只要你林卓打了败仗,朕在下手端了你的清江军港,让你没了后路,就不信大明还会重用你,你失势之日,就是我大安南帝国再度崛起之时,待朕收拾了江山,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真腊,当狗腿子当出快感来了,朕深不屑之”   似乎,有很多沉重的担子,莫名其妙地都压到了纳达尔的肩膀上。   第二天清晨,林卓跟他的心腹们早早起来,穿着短打,呼呼哈伊地在大焉林的校场做早操。   这个习惯自从驻扎在清江军港之后就养成了,官方的原因嘛,自然比较肉麻,林卓大人在战时极端自律,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以文人之身,摸爬滚打,毫不松弛地奋斗在最前线,事实上呢,林卓也不是自愿那么紧凑的,主要是他身怀庇阳经,精力旺盛,强烈要求他去满世界脱裤子,做种-马,林卓承认自己受到庇阳经很多好处,但绝不愿意被它支配,用林大人的话来就是,交配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我的交配我做主。   既然不想要床-上运动,那么通过其他渠道发泄出来,就成了必然选择,每日清早都要在校场横行一番,让林卓在海军上下的声望节节攀高,成了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以前在清江基地的时候,地盘儿广大,都是跟战士们一起,现在客居在外,条件不足,只能搞圈子运动,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邓子龙、哈龙、陈哲、李文全和新加入的梁侍磷,咳咳,得提一句,李文全官衔虽高,但纨绔子弟出身,水平是属于拖后腿垫底的,他也不在意,跟着操练乐此不疲,让南洋的王正亿和耿飚两位很有些忧虑,俩老头儿年事已高,拉不下脸跟着年轻操练,眼看着北洋的高层围绕在林卓身边,总担心别人耍花活儿。   几个人影时而奔跑,时而腾跃,势如猛虎,拳来脚往,呼喝声隐带风雷,把清晨的校场活脱弄成了古战场,不多的几个人,弄出来点儿千军万马的气势。   纳达尔思想斗争了一整夜,还是决定要来跟林卓谈谈,有些事情不丢一些脸面,是做不成的,他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林卓的护卫很开明,也很自信,直接引领着他来到了校场。   看到眼前的场面,纳达尔感觉自己,有些潮湿。    第四百三十六章 悲情的纳达尔将军   纳达尔将军站了很久,腿都有些麻痹了,校场里的龙腾虎跃才缓缓有了停止的迹象。   他为眼前正在生的一切感到震惊,他不得不惊呼,海军大臣阁下不仅仅是个文学家和阴险的指挥官,更是一个战术高手,我的上帝,您的偏心简直令人指。   纳达尔在心里暗自埋怨不公正的上帝,校场里结束了剧烈运动的大明海军高层,也在进行一场不能见光的交易。   “嘿嘿嘿,大人,呼哧呼哧,您看这个,这个孟加拉湾,既然,都归了咱们,呼哧呼哧,当地的土人都诚心诚意的,咱们也不好寒了别人的心思”李文全整个人都跟水里捞起来的似的,全身湿得透透的,汗流浃背,跟着练了个把月,身上的肉也开始虬结,颇有些看头,张嘴说话的功夫,脸上蜿蜒流淌的汗珠就全跑嘴里去了,很咸,但这些都不足以影响统领大人的注意力,“要不,呼哧呼哧,咱也派个舰队过来,至少也得安抚一下人心呐”   林卓翻个白眼儿,没搭理他,不怪南洋的俩老汉担心,主要是李文全这厮太能钻,有空子就跳出来扒拉,为了北洋的上位,他得算是鞠躬尽瘁了。   林卓自顾自往前走,身上的作训服全都被汗水浸透,一棱一棱的肌肉堆砌着,爆力十足,偏又显得齐整而又柔和,像是一大块儿行走的人形荷尔蒙,反正邓子龙一直贴身跟在林卓身边,拿块毛巾时不时给遮挡一下,很不想让别人看到似的,但自己个儿又时不时盯着,上很长一阵儿的呆。   李文全凑这么近,都拦住公子往前走的路了,让邓将军心生不满,伸出手就给他拨拉到一边儿,看就看了,你丫还不依不饶,还要上手摸咋滴。   岂知人李文全统领就是铁打的脸皮,嘿嘿干笑两声,继续跟那蘑菇,理由还花样翻新,“大人,北洋新生不易,您得多多扶持,这孟加拉湾,当初是南洋手上丢的,再让他们回来驻守,难免心里有疙瘩,咱北洋跟南洋同出一脉,打碎骨头连着筋,怎么忍心看同袍受这煎熬,北洋就给他扛了……”   李文全义薄云天地拍胸脯,一副我仗义到吊爆,有锅我背,谁也别抢的架势。   林卓停住脚,任由邓子龙给他擦拭额头上涔涔冒出的汗水,盯着李文全看了看,“你要驻守孟加拉湾也行,那就把暹罗湾让出来,现在班达亚齐舰队也闲着,正好放到暹罗湾去”   “公子英明”陈哲冒出来赶紧把话接住,“属下回头就布置,把部队铺上来”   “别别别,别呀”李文全麻爪了,他可舍不得暹罗湾,那地儿进可攻退可守,一等一的风水宝地,换成战略前突的孟加拉湾,那可就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不划算,“陈将军的防区已经够大了,可不敢麻烦你,暹罗湾还是北洋待着吧”   看李文全悻悻然的德行,林卓笑了,“得了得了,这孟加拉湾就由你麾下的渤海湾舰队和班达亚齐舰队轮换驻守……”   “是,大人”陈哲和李文全打个立正,喜气洋洋,捡着半拉都不容易,还要啥自行车。   这边儿刚刚喜气洋洋,那边厢就有两个黑着脸的厮杀老汉扑将过来,边跑边喊,“林大人,老夫可是听着了,这好玩意儿,怎么又没南洋的事儿,这是怎么话说的,偏心眼儿也不能这么个偏法儿,老夫坚决不服气”   “行了,都住嘴,这是军令,不容讨价还价,别让外人看了笑话”林卓脸一板,严肃起来,周边温度蹭蹭下降,王正亿和耿飚满脸躁郁之气,恶狠狠瞪了眼李文全,又看了眼边儿上站着的纳达尔,却也不敢再扎刺儿。   “少将,本官失礼了,请稍事休息,本官要去沐浴更衣”林卓在心腹们的簇拥下,和颜悦色地向纳达尔致意,仿佛昨日的斗殴事件没有生过一样。   “大臣阁下,我必须先向您致敬,您的自律和勇武令人赞叹,也要向您表示祝贺,您的部下都是真正的骑士,既忠诚又勇敢,请随意安排您的时间,纳达尔将时刻等候您的召见”纳达尔变得非常的温驯,声音充满了哀婉和悲情,听了就觉得他一定对什么东西,爱得非常深沉,而那个东西,暂时,或者永久地不属于他。   林卓的早饭非常奢华,花花绿绿,山上海里天上的,全都有,倒不是林卓要如此,而是孟加拉的土著领袖们,说什么也要表示一下心意,要不是林卓强烈拒绝,还有邓子龙的冷眼攻势,说不准大清早就要搞个女什么体什么盛的,退了别人的人,就不好再退菜,也就将就吃点儿,其实早饭整个清粥小菜最是合适,大荤大油的,只能怪这些土著们没见过世面,不懂养生之道,看来当初郑公公的教诲也不是那么到位。   纳达尔也在座,大家边吃边聊,就当餐叙了。   但是纳达尔一开口,这饭就没法儿吃了,整个一苦孩子,别人好歹也是一国统帅,林卓也不好让身边的将领们围观旁听,挥挥手全都打下去了事。   “……我与范巴斯滕和阿马利亚公主一同长大,范巴斯滕有个庞大的贵族家族,事事压我一头,阿马利亚也倾向于他,偏帮于他,就连他上次与纳尔逊主教涉足东方,都是阿马利亚为他求来的机会,却对我不屑一顾……”   “……范巴斯滕兵败被俘,贵国不仅精神和**上惩处他,还要勒索,咳咳,要求支付重金,阿马利亚第一时间想起了我,鼓动他的父王,让我带领荷兰最精锐的舰队来拯救范巴斯滕,尽管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备胎,但我还是来了,我要把握住本就不多的机会,我别无选择……”   “……荷兰势单力孤,又有西班牙帝国的侵略压力,要从北欧通过地中海,只能向实力强大的葡萄牙求助,为此,不惜许诺,印度洋的权益归葡萄牙所有,这也是莫钦纳如此执着于印度洋的原因所在……”   “……可惜,所托非人呐,莫钦纳三番五次出卖荷兰王国的利益,背叛同盟,羞辱于我,让人寒心彻骨……”   “……如今葡萄牙占据印度洋半壁,莫钦纳忙于经营商道,日进斗金,可怜的荷兰舰队付出重大牺牲,却一无所得,这何其不公……”   “……大臣阁下,我只想安静做个美男子,迎娶阿马利亚公主,做荷兰王**事统帅,击退西班牙,走上人生巅峰,为什么要背负这么多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纳达尔的眼泪乌央乌央滑下脸庞,“大臣阁下,我祈求您,不要打阿马利亚公主的主意,我知道,只要您想,她一定不会拒绝的,她是一个清纯如水的圣女,某些时候,却又是逢迎权贵的****,为此,我愿意用卑劣的越南国王与我商定的代号为恶心的计划,作为交换”   “哦?”林卓早就放下了筷子,清早吃大鱼大肉本就有些勉强,纳达尔又来这里添堵,那就更没有胃口了,“如果我所料不错,越南国王的计划,会帮助您取得军事上的突破,为什么要放弃?”   “不,与这个成功率并不高的计划相比,我更在乎您的信任,我需要与您建立互信”纳达尔很真诚地眨巴着眼睛,眼睛里精光连闪,“信任有助于减少贵我双方无意义地冲突,避免让第三方得利,甚至在今后,我们还可以合作……”   事实证明,纳达尔虽然急了些,但并不是愣头青,至少不是阮呈祝可以算计的愣头青。    第四百三十七章 你必须背负这些   林卓没有做出不去勾搭的承诺,虽然他对什么又是****又是圣女,合在一起很像是白莲花的阿玛利亚公主,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还是那句话,勾搭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我的勾搭,我做主。   纳达尔没有强求,急火火地把阮呈祝给卖了,卖得清洁溜溜,连阮呈祝劝说他忍辱负重,博取同情,伺机背后下黑手的原话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所谓的恶心计划,其实并没有多少新意,更像是对大明海军荼蘼花行动的克隆,其实最好最对等的目标,就是林卓所在的金兰湾清江军港大本营,但是由于满剌加海峡以内,南海范围,林卓放了一整支南洋水师,战舰密度太大,海域内的海商船队和远洋商船,每每航行个两三海里,都会碰到一两艘,一开始还兴奋激动蹦跶两下,到后面连看都懒得看了,这个情形下下手难度太大,就把目标定在了北洋水师的暹罗湾基地,套路也很简单,由阮呈祝谎报军情,吸引南洋水师主力的注意力,让印度洋航道暂时没人关注,纳达尔带队动突袭,把整个北洋埋进深海里。   “啧啧,很粗糙,太粗糙了,我很大概率不会上当,最后很可能展成硬碰硬,你们占不了便宜”林卓咂咂嘴,不怎么上心,说起了风凉话。   “大臣阁下,这只是一个框架,细节还有待完善”纳达尔的脸色不大好看,嘴上打着哈哈给自己挽尊,心中默默腹诽,得了便宜卖乖,说的就是这等人了,我都说出来了,你肯定不会上当了,“但是,我认为,您可以据此做一些事情,巩固大明的宗主国地位,坦白说,我从未见过像阮呈祝这么厚颜无耻、不忠不义的小人”   “我当然会这么做,任何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这并不急于一时,我很好奇,就算是我惩罚了阮呈祝,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林卓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心不在焉,哎呀,锻炼得太狠了,都有茧子和死皮了,可怜了本大臣这青葱玉指,会不会让人误会是撸过度导致的?做个好男人不容易呀,心里面遐思翩飞,说的话却很凌厉,“少将,请不要侮辱我的智商,虽然我对你的坦诚很感兴趣,但我不会相信你会如此迅地从敌人变成了大明的拥趸,劳心劳力,只是要为大明清理门户?我不相信”   “……大臣阁下,您总能十分英明地触碰到我的灵魂最深处”纳达尔站起身来,擦了擦眼见隐隐的泪渍,下了很大的决心摊牌,看着林卓一脸坚决,“大臣阁下,大明的优势让人绝望,有您坐镇西太平洋,荷兰舰队很难打开局面,但是,我需要一次大规模的战斗,和一些可能的功劳,带回荷兰,证明我的努力,也借此跟莫钦纳总督讨价还价,至少要把锡兰岛拿到手中,荷兰舰队不能一无所获”   林卓看着眼前主动要跟自己打默契球的纳达尔,神色中的吊儿郎当不翼而飞,多了丝郑重,用很亲和的口吻开了个小玩笑,“……还有,去赢得阿玛利亚公主的芳心,对么?”   “不瞒阁下,如果可能,是的,毕竟范巴斯滕无法回归荷兰,我又取得了一些成绩,只要您不加入,我有信心把那个****娶回家”纳达尔很光棍儿的承认了。   林卓注目纳达尔,眉头微微蹙了蹙,良久没有说话,直接把纳达尔看得面如火烧,全身僵直,小心肝像小鹿一样在胸腔里四处乱撞。   “哈哈哈……”林卓突然笑了起来,纳达尔面色大变,铁青成一片,站起身,愤怒的小火苗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林卓突然说话了,“好吧,少将,告诉我,你要怎样的战功,你打算付出什么?”   “……继续执行阮呈祝的恶心计划,我愿意让我麾下三个支队中的两个为荷兰捐躯,但您也得损失一批战舰……”纳达尔要做的,显然是个大买卖。   “少将,这很有诱惑力,但我需要谨慎的思考,才能做出决定”林卓捏了捏下巴,要拖一拖。   “阁下,我知道,我的行为有损骑士的荣耀,但请您相信,面对您和您的舰队,没有骑士能够站起身来,那跟找死没什么两样”纳达尔激动了,肢体动作大开大阖,努力劝说着林卓,“若是您对我的行动怀有疑心,我甚至可以允许大明的军官带领少量的战船近距离追踪……”   林卓的神情很玩味,脑袋微微歪着,嘴角微微翘起,“你就不怕,我坑了你,趁机吃下你三分之二的兵力,却让你一无所得,赤条条回去?”   “我相信大臣阁下的信誉,您对无耻的阮呈祝都未曾食言,更不会如此对待一个文明的国度,您胸怀远大,甚至对非洲都产生了兴趣,那么富饶强盛却慢了您半步的欧洲,您一定不会缺席,相比起因为失信导致声誉受损,您肯定更乐意获得荷兰的友谊,这会让您在欧洲大6如鱼得水”纳达尔昂起头颅,显示出他的精明。   “你说得很对,我想我们的合作达成了……”林卓终于点了点头。   “谢谢您,阁下,这是我来到东方以后,听到的最振奋人心的消息”纳达尔面色激动,呼呼喘着粗气,没维持多久,画风陡然转折,他又成了一个来自西夷的祥林嫂,“虽然,我仍然不明白,美男子的我,为什么要背负这些……”   林卓这次没有觉得反胃,很有共鸣地走到纳达尔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安慰这个比自己大一轮的巨型婴儿,“生为飞蛾,注定扑火,作为一个男人,你必须背负这些”   “或许吧,再次感谢您,阁下”纳达尔鞠了一躬,要告辞,临走前,饱含深情地表达了他的期待,“我坚信,阮呈祝的恶心计划,会成为大明与荷兰心连心的开始”   纳达尔走了,林卓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嘟囔了几句,如果纳达尔听到了,肯定会魂飞魄散。   “……谁说你们跟莫钦纳可以瓜分印度洋西半部?都是我的……”   “……我跟荷兰可能会心连心,但绝不是通过你,走进女人心的捷径是那个啥道,荷兰的那个啥道,就应该是阿玛利亚了吧,听纳达尔的意思,这条道有点儿黑?真有些烦恼呢……”   “……我还想多待会儿的,你们这样上赶着为我降低游戏难度,真的好么?”    第四百三十八章 救星或者罪人   林卓在孟加拉湾又停留了三天,在北洋水师渤海湾舰队的驻防布置完成后,才施施然返回清江军港,沿途被南洋水师的两个暴躁老汉狂轰滥炸,王正亿哭天抢地,撒泼打滚儿,耿二叔动之以情,大打苦情牌,一直絮叨着他那可怜的倾城外孙女,林卓的耳朵被虐待得够呛,他们甚至脱了军装,要跟李文全光膀子决斗。   尽管两个老人家一蹦三尺高,连天都要日上一日,林卓仍旧没有给出解释,反而在回到清江军港之后,就下达了命令,让北洋停止在印度洋面上的战术巡弋,南洋继续收缩,满剌加舰队的驻地向内移动,回到马来半岛,南洋舰队算是名副其实,正儿八经地只在南海打转转。   这道命令一下,南洋反倒消停了,他们都琢磨过来,这么安排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林大人疯了,一种是林大人有后手安排,不管哪一种,都特么是不可抗力,闹腾是没有效果的,反倒落个讨人嫌,还不如摆好姿势,欢迎林大人四面八方来上。   相对的,北洋又稳不起了,高官将领们四处打听内幕,跟南洋套近乎拉话茬儿,使劲浑身解数,南洋那帮坏胚子本就肚里没货,只能硬撑着架子故作高深,死活不路口风,把北洋那伙儿人抻得抓耳挠腮,********。   林卓没工夫琢磨自己麾下的宫斗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自己的官邸,他召见了越南驻留在清江军港的高级联络官,护国公阮呈寽。   “林大人,本国公代表国王和黎民百姓,感谢您的帮助,黎氏叛逆如今已经再度被打回贤良江北岸,秦邦屏将军正在衔尾追击,想必剿灭他们易如反掌,拯救万千黎民百姓于水火,大人善莫大焉”阮呈寽规规矩矩向林卓表达了谢意,一张脸从原本的愤怒青年,变成了性-冷-淡,清水一张,无喜无悲。   “不用客气,这都是本官当做的”林卓大喇喇受了阮呈寽的全礼,用左手示意阮呈寽随意找位子坐下,右手支着腮帮子,面带探究,“听说国公近段时间为邪教所迷,不理公务,整日里在精舍独处,本官深感不安”   “大人误会了,本国公只是心向浮屠,对参研佛理有了些兴趣,并不是什么邪教”阮呈寽眉头微动,轻声反驳,不带一丝烟火气。   “国公,我没有误会,以你现在的处境,还有越南如今的局势,你对任何政治之外的事情产生兴趣,都是走上了邪路……”林卓微微眯起眼睛,心有点儿累,他的声调也不高,但是非常坚决,“……害人害己,误国误民的邪路”   “林大人,我只是个闲散王室,无职无权,这种帽子扣下来,我担当不起”阮呈寽苦苦一笑,他就知道林卓不会放过他,从那年冬天,林卓让他离西夷远点儿的时候,他就知道。   “我不跟你说大道理,阮呈祝跟西夷勾结已经证据确凿,他的下场已经可以预料,要是不想让越南举国上下跟着他万劫不复,你就必须承担起责任来”林卓淡淡扫了阮呈寽一眼,有些不耐,紧跟着说道,“其实我有点儿好奇,同样为了复国吃尽苦头,为什么当初登上王位的,不是你,而是阮呈祝,你才是长子不是么?”   “我无后嗣,不能为王”阮呈寽脸色灰暗,作为一个精壮的男人,没有传宗接代的功能,是奇耻大辱。   “兄终弟及,又有何不可?”林卓逼问。   “……呈祝雄心勃勃,权谋志虑,都是上乘,胜我多矣”沉默了很一会儿,阮呈寽才迟疑着说出,显然,他不是对王位没有想法,只是没有斗过阮呈祝。   “确实,阮呈祝不肯久居人下,鹰视狼顾,野心太盛,你必然难以匹敌”林卓点点头,一口揭破,稍微有点儿人情味的阮呈寽,肯定不是冷血的阮呈祝的对手,“你身处清江嫌疑之地,不管这次他跟西夷勾结,能不能成功,本官是胜是败,你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大人说得对,大人胜,我是替罪羊,大人败,我是献祭鱼肉,都是一个死字”阮呈寽深吸一口气,脸庞上的肌肉跳动了下,“我与越南何其相似,弹丸小国,无论怎么运筹,怎么挣扎,终究是列强玩物”   “也不尽然”林卓站起身,哗啦啦扯开墙壁上的帷幕,现出一副巨大的海图,正是西太平洋总督陈哲的辖地,伸手指点着西南太平洋的庞大岛屿,“看到这个大岛了么?”   “看到了,恭喜天朝,此岛几乎再造了一个神州,仅凭此岛物力土地,足可保天朝百年基业,生生不息,长盛不衰”阮呈寽眼角流露出一丝艳羡,随即被清冷取代,大岛小岛,都是天朝的,越南毛都没有一根。   “你说得很对,这个岛面积几乎与我大明相当,名叫倾城岛,以我长女闺名命名”林卓并不只是为了炫耀,“如今是东印度公司在进行殖民运营,你可以指派一名亲信,到岛上负责治安,越南商贾,也可到岛上经商,越南民众,有意愿者,也可以去岛上开垦定居,待遇与大明本土完全一样……”   “果真如此?”阮呈寽不淡定了,蹦起来惊喜不已,再也不复先前淡定模样。   “本官言出法随,绝无妄言”林卓看着兴奋莫名的阮呈寽,面无表情,“你说越南终究是列强玩物,这不对,要看你们如何选择,如何定位,如果不自量力,总要闹别扭,自讨没趣,那连玩物都不一定能一直当下去,但是如果选择配合,选择融入,那么大明的威风和权势,就是你们的威风和权势,大家共存共荣”   “大人雄才伟略,胸怀天下,可笑呈祝井底之蛙,却还妄想螳臂当车”阮呈寽欢喜的劲头儿过去,颓然落座,“请大人放心,呈寽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越南小民无辜愚昧,为人驱使,还请大人……”   “护国公尽管放心,有功者赏,有罪者罚,不枉不纵”林卓的声音铿锵有力。   “多谢大人”阮呈寽拱手作揖,踉跄而去。   夜幕邈邈,前路昏暗,为了命,也为了国,他别无选择。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越南的救星,还是会成为越南的罪人。    第四百三十九章 战略忽悠   ???“大人,纳达尔可信么?”   “大人,咱南洋能干点儿啥?”   “大人,阮呈寽可信么?”   “大人,咱南洋能干点儿啥?”   “大人,这个计划的内容可信么?”   “大人,咱南洋能干点儿啥?”   ……   清江军港大本营,军议厅,林卓高踞上座,听着下面的将领们对阮呈祝的恶心计划表各自的见解,主要的担忧都是围绕着信任问题,然后就是南洋水师俩老货暴力狂刷存在感,按照这个恶心计划的说法,那是去袭击暹罗湾北洋基地的,很显然,咱老牌南洋,又要他娘的做绿叶了。   林卓翻个白眼儿,无视了那两个上蹿下跳的抠脚老汉,用食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子,“诸位,他们可不可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要努力让他们觉得咱们信了,只要他们的计划启动,那就成了,运动中寻找战机的法门,太祖老人家早就教导过咱们,只要他们出巢穴,动起来,有的是法子拾掇他们”   林卓这句话,让整个军议厅陷入了沉思,大家伙都拧着眉头若有所思,王正亿还脱口念叨了出来,“太祖?没听说太祖还教导过运动战呐”   “咳咳,叽歪啥,都别听三不听四的,我说的是太祖当初在濠州起家,领着红巾军打仗的时候,有很多打游击的例子”林卓赶紧把话给兜回来,他说的太祖姓毛,跟大明的太祖不是一回事儿。   “大人,就算是咱们装装相,忽悠了那些红毛儿,他们保不齐也会出幺蛾子,不按照计划走,趁机耍点儿阴招,咱们也不能不防啊”梁侍磷大黑脸跟包公似的,很是苦大仇深,他的对马海峡舰队全都在暹罗湾堆着,要是纳达尔玩儿阴的,他可是当其冲。   “耍阴招?你不是正常的事儿么,不耍阴招才不正常呢”林卓嗤之以鼻,他心里早有腹案,对打仗来讲,情报才是第一生产力,“纳达尔要跟咱们合作,莫钦纳暂时猫在后头不露面,印度洋面暂时是安全畅通的,让大明的商船队密集一些,再密集一些,没有商船队也要创造一些商船队出来,化整为零,都给我撒出去,盯住他们的动向,这件事,由何凌负责,如楚的军工总局送来了一些带颜色的信号弹,利用起来,事先约定好不同信号的意思,保证消息及时传递回来,一定要记住,传信儿一定要快”   “陈哲,你这边也加把劲儿,让已经混到西夷队伍里的土人们把耳朵眼睛弄灵光,你也创造一些条件,让人家能多接收一些对咱大明有意见的土人,多传递些情报过去,比如说本官挪用军饷给恩师和太后置办厚礼,导致大明的南洋水师闹饷银,军心不稳被本官雪藏啊,比如倾城岛的毛利人叛乱,班达亚齐舰队前往西太平洋平叛啊,再比如本官要在清江军港大聚三军放爆仗看热闹之类的,三分真七分假,多多益善”   “是,大人”何凌精神抖擞。   “嘿嘿嘿,请大人放心,这事儿咱是内行”陈哲就有点儿蔫吧坏。   “大人,还有个事儿,那个啥,咱的海军将士每个都是金贵的,操练出来不容易,真要白扔出去,可是肉疼啊”哈龙咧着嘴巴十分不忍,北洋水师的兵多数都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出来的,战死就算了,这种策略性阵亡,真心看不过眼。   “哈龙,用你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眼睛看着本官,本官是像白痴还是像傻子?”林卓不悦。   “嘿嘿嘿,但要是弄一些小舢板和瘪三过去,纳达尔那里可就交代不过去了,搞不好这戏就演砸了”哈龙脸皮厚实,继续掰扯。   “人可以是假的,但船必须是真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这事儿你们不用操心,本官自有安排”林卓摆摆手,胸有成竹。   军议厅里静了好一会儿,时不时有嘶嘶地呲牙花子的声音,照着恶心计划的剧本,暹罗湾这一场偷袭加反击战,荷兰要丢三分之二近两百艘的战船,大明也得丢上百八十艘的,那黄毛儿纳达尔看上去抠搜搜的,手笔还不小。   良久,还是王正亿打破了沉默。   “那成吧,反正这劳什子恶心计划,就剩装相了,这业务咱南洋也不熟,就老实坐着,看北洋的表演”王正亿破罐子破摔,也不争啥了,嘴巴子倒是不饶人,损得很。   “别价,王老伯爷,嘿嘿嘿,您那南洋,还得遛一遛,出点儿事故啥的,弄个不稳当的迹象出来,都是为了宣传需要,咱的班达亚齐舰队也得去倾城岛溜达一圈儿,您多多担待,嘿嘿嘿”陈哲赶紧把话截住,觍着大脸分派活计,南洋这俩老头儿心气儿不顺,得趁着公子在场把话夯实在,要不然,过后可就支使不动了,影响了战略忽悠的效果,他找谁哭去。   “行了行了,到时候说话,用不用咱南洋,是大人的事儿,能出力的,咱也没二话,不含糊,不过,陈哲啊,你可得记着,你可是咱南洋走出去的,把里外里给分清楚喽,别跟个白眼儿狼似的,翻脸不认人”王正亿被捅了肺管子,十分不开心,说来说去还是要装相,坚船利炮的南洋,活生生搞成秧歌队了,有气没处撒,只好逮着陈哲一阵怒喷。   “王老伯爷,耿二叔,您老二位也别着急上火,林卓做事,自有章法,手心手背,也不会偏帮着谁,擎等着,要不了多久,我给你们落实个大活儿,到时候别闹腾老腰受不住就成”林卓眼看俩老汉跟个暴躁的犀牛似的,有点儿要离群索居的孤僻模样,不得不透露点儿天机出来,安抚安抚,再这样下去,要影响团结了。   “我信大人”耿二叔掷地有声。   “那行,我们回去把训练抓实在,炮弹配给啥的都弄好,正好配合陈哲各处遛遛,弄弄实战,两条腿走路,不给大人掉链子”王正亿眨巴眨巴绿豆眼儿,摸到点儿什么意思,麻溜的开始准备操作层面的事情,没有机会是一回事,闹腾闹腾没人计较,机会掉到头上,没抓住,那就不只是丢人了,依着林卓的脾气,那是要开刀祭旗的。   “很好,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你们办事,我放心”林卓熟练地丢出自己的金句。         :。:    第四百四十章 阮呈寽抓壮丁   ???万历三年五月二十日,大明海军大本营,清江军港基地,林卓下达命令,要求越南金兰湾沿岸,征集会水性的渔民百姓,编练入军,名额定为六千,每人钱三十文,一次性买断,强买强卖,不能拒绝。   阮呈寽接到命令的时候,正在佛堂里念经祈福,挠挠头皮,宣了声佛号,把手里的木鱼一扔,就回到自己的签押房,跟本地的贪官污吏们大声嚷嚷了一阵儿,就下了决断,一边假模假事儿的向升龙府汇报,一边果断操办起来,不贴告示,不问情由,三十文钱扣一半,每家只给十五文,剩下的就当管理费,见者有份儿,按官职大小,抓人多少,质量高低分润,本国公拿大头,坐地收两成。   这下子清江南北道的越南地方官儿集体高-潮了,一层层颁下严令,搞好抓壮丁的运动,天朝虽然给了名额限制,但是咱也要开动脑筋,大胆突破,多多的抓,有多少抓多少,天朝看咱辛苦一场的份儿上,总还要打些银两才是。   越南金兰湾沿岸掀起了一阵抓壮丁的热潮,值得品味的是,有很多渔民自动自觉的前来被抓,至于原因,倒是不复杂,有个瘦高的渔民用颤抖的双手把十五个大钱数了又数,把自个儿的卖命钱交给跟着来的婆娘娃子,再三嘱咐自己泪眼婆娑的婆娘,要省着点儿花用,也别急,等到把孩子拉扯大了再改嫁,说完,一步一挪,不停回头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泪洒衣襟;还有个精瘦精瘦的棒小伙儿,啪的一下把十五个天朝大钱塞到跟着来的姑娘手里,丢下一句,这是你娘要的彩礼钱,你拿回去,要是我能回来咱就成亲,我回不来,你就拿着找个比我好的,他要是也给不起彩礼钱,这钱就算我帮他出的,说完,大步流星,不回头的走掉了,身后的姑娘,眼圈微红,看着手里的铜钱,心里头想着,自己总算能体面的嫁人了。   升龙府那边来自心机婊阮呈祝的回应,也颇为耐人寻味,先是说天朝上国有用得着的地方,越南自然应该尽力支持,这是个态度问题,必须端正,再说自己远在升龙府,又忙于跟黎氏叛逆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不了解情况,也抽不出身来,这项量越南之人力,结天朝之欢心的重大工作,就请护国公阮呈寽全权负责。   收到这个回应,阮呈寽沉默了片刻,眼睛里哀伤、怒意和决绝不停闪过,随后一扬手,把袈裟也给扔了,一把火烧了自己的佛堂,从和善的菩提变成了怒目的金刚,变本加厉,在衙役皂隶之外,把官兵也给派出去,一层层扫荡,宁可错抓三千,不叫一个渔民漏网,把金兰湾沿海地区,闹腾得哀鸿遍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等到金兰湾沿岸犁了一轮儿,忙乎得差不多,凑起来的老少渔民多达五万人,阮呈寽亲自押运着,给送到了林卓的驻地。   “林大人,您上上眼,这里都是一等一的海上好手,不是呈寽吹嘘,随便扒拉一个出来,不喘气儿游出去百八十丈跟玩儿似的,都是顶门顶户的当家劳力,天朝要用,尽管拿去……”阮呈寽陪同林卓,来视察壮丁队伍。   “唔……不错不错,果然精锐”林卓捂着脑门子,很痛苦地说瞎话,这些人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面带菜色,这样的人你让他在水里游个百八十丈,奶奶个熊,游出去三五十丈就漂起来了好不好。   “正是,这些人听说天朝征召,个个都是奋不顾身,都盼着为天朝效力呢,天朝可也不能冷了他们的心思,再给撵回去,那就太伤这些渔民的感情了……”阮呈寽提前打预防针,生怕林卓一句话要退货,那可就亏本亏大了,毕竟每人十五文钱可都是越南官方垫上的,提到钱,还是如此巨大的一个数字,那可是真会伤感情的。   “唔……”林卓眯起眼,认真看了阮呈寽一眼,见他眉宇间毫无异色,说话也是正儿八经,没有开玩笑的征兆,这才说道,“既然如此,就都留下吧,难得你一片好意,人多力量大,多一些人总是好事”   “多谢林大人体谅,啊哈哈哈,人给您留这儿,呈寽先行告辞”阮呈寽被林卓看得莫名其妙,看啥看,还用那么轻蔑的眼神儿,怎么个意思这是,咱挣着钱了,小十万两白银呢。   “国公慢走,啊,费用已然准备好,国公可前往后勤部领取,国公一路辛劳,本官不能没有表示,就给你凑个整数,还望国公不要嫌弃”林卓不含糊,当场就要结账,还给辛苦费,不就十万两么,咱家倾城出世的时候,哥们儿撒出去的赏钱都不止这个数。   “林大人,厚道”阮呈寽有点儿尴尬,但还是竖起一根大拇指,跟着林卓的亲随直奔金光大道。   林卓慢悠悠踱着步,在一堆的人头面前走过,心境出奇的平静,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东风,他也没什么好忙的了。   不大会儿,李文全也过来了,他正忙着轮番把北洋舰队的官兵们收拢回来,换上赝品,再派出去,听说替身到了,也来看看,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大人,咱北洋可收不下这么多吃货啊”   “谁说都给你了,美得你”林卓背着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嘿嘿嘿,那就行,只是这么大数目,让南洋养着,咱也划不来不是,越南这帮狗娘养的,是不是打定主意要来糟蹋咱们的粮食”李文全放下心来,琢磨着南洋虽然是对头,但也是一家的,不能眼看着那俩犟老头吃这么大亏。   “滚犊子,不给你,也不给南洋,别在这里瞎晃悠,去,选齐六千人,简单练一下,至少能放个炮,咱大明海军的炮灰,也得有气势才行”林卓挥挥手就要打李文全滚蛋。   “是,大人,我这就去选,也只能矮矬子里头拔大个儿了”李文全嘚嘚瑟瑟走了,自从荼蘼花行动过后,这货全身都充满了迷之亢奋,见了谁都要先压一头。   李文全咋咋呼呼招呼着北洋的将士去选人,林卓摇头一笑,阮呈寽的野心或许觉醒了,知道在手里积攒一些资本,但攒钱这个也太下流了,给他开了口子也不知道利用,他要是能把这四万多人送到倾城岛上,搞搞开,做些劳力,未来的前景不可限量,现在可不一样喽,咱买下来的,那就是咱大明的人,跟你越南没有一分钱的关系了。         :。:    第四百四十一章 独特的开局方式   越南,贤良江南岸,阮呈祝军营驻地。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战黎氏叛逆,大获全胜,将叛逆驱逐到贤良江以北,陛下文成武德,一统天下……”众多文臣武将齐刷刷跪地上,向阮呈祝道贺。   阮呈祝的脸色非常阴沉,鼻子里都在冒白气,看着满地翘起的屁股,很有一种走下去挨个踹一脚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他是个干大事儿的人,是注定要帝国崛起的,必须要注意风仪,注意体统,至少也要跟林卓差不多才行。   他努力消化了暴躁的情绪,嘴角连续抽答了好几下,坐到自己的宝座上,有气无力地场面话,“此战大胜,众位卿家都有功劳,不是朕一人所能成,待回到升龙府,再论功行赏……”   到这里,阮呈祝停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想差了,自己的这些无节操臣子们,不只是要给自己遮羞,也还有九九,想着要趁机捞一票,所以他陡然搞了一个急转弯,“但是,功过是非要分辨清楚,有过错的,一定要罚……”   阮呈祝着,拿着桌边的玉石镇纸重重扔到地上,登时四分五裂,石头渣子跳起来老高,吓得一窝鬼鬼祟祟的大臣们集体哆嗦。   “秦邦屏匪军渡河攻打黎氏叛逆的坚城,我军一部在前方牵制,一部趁机攻其后背,为何两路兵马全都狼狈败退,秦邦屏三千轻骑兵,既能攻破黎氏城池,又能击退我重兵偷袭,全身而退,这是什么状况?嗯?谁给我一个解释,三万兵马,十倍于人,一无所获,反倒损兵折将,你们是三万只羊还是三万只猪?”   “还有那黎氏城池,我军连攻半月,又是水又是火,什么招式都想遍了,寸功未立,连护城河都没越过,匪军呢,他们却能一捅就破,一推就倒,这是什么道理?什么道理?”   “臣等有罪”文武大臣本来就跪地上没爬起来,这会儿把脑袋一耷拉,耍起了无声胜有声的软抵抗把戏,反正法不责众。   看着一地的滚刀肉,阮呈祝气的倒仰脖子,有火没处发,呼哧呼哧大喘气,眼睛里的杀气越聚越浓,都快变成实质了,恨不得亲自操刀把这伙儿酒囊饭袋全给砍死。   这时候,那位一路追随阮呈祝复国的禁军统领蹦跶出来作死了,他也是悲催,当初流离失所,兵荒马乱的时候,他是阮呈祝最信赖的将领,打仗冲锋总在最前头,豁出命去救了阮呈祝好几回,但是复国成功后,他就从来没踩准过阮呈祝的节奏,一再,是禁军统领,但禁军兵权牢牢捏在阮呈祝自个儿手里,他就只是个负责站桩喊号子的人形棒槌罢了。   好在这人心比较宽,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也没有抑郁,吃嘛嘛香,活蹦乱跳,念想着要为自己的陛下尽忠竭力,时不时还要发表一下见解,贡献一点智慧,比如现在,“陛下,臣未曾亲临战阵,但是在墙头上看了几天,发现这次的战败,不是我军无能,而是敌军火力太猛,他们的兵器配置,远的有劲弩和连发火铳,近的有大刀和三棱刺,还有些会突然着火,会突然爆炸的铁蛋蛋,威力不可觑,这武器方面咱就差得不止一筹啊,他们训练有素,军纪森严,千百人如一人,还有,他们很骄傲,很自信,坚信自己做的是正义和伟大的事业,让他们不怕牺牲,气势汹汹……”   “唰……”“啊啊啊……”   一道白芒闪过,阮呈祝全身的火气总算找到了宣泄口,他拔出腰间宝刀,用尽全身力气砍出,直接把禁军统领的脑瓜给削了下来,落在身边侍立的太监怀里,当场就把他吓尿了,捧着鲜血淋漓的头颅,一阵尖声大叫,很爽利地翻个白眼儿,直挺挺晕倒过去。   “臣等死罪,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伴随着牙齿打颤的声音,文武大臣们全身跟筛糠似的,几乎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阮呈祝此刻脸色极端阴鸷,缓慢的转着脖子,如疯似颠,双膝微蹲,双手持刀,缓缓流淌着红通通鲜血的大刀就那么竖着立在身体右边,如同魔神转世。   君臣僵持了很久,气氛如同结冰了一般森冷。   “退……朝……”阮呈祝的声音从咬紧的牙缝儿里挤出来,就跟破锣一样,磨着层砂,难听又沙哑。   文武大臣们如蒙大赦,呼啦啦跟潮水一般,瞬间就走得差不多,剩下的两三个,都是这位关起门来的皇帝,最为看重的心腹嫡系,是他眼中复兴大安南帝国的中流砥柱。   这三人一文二武,两位武将都是手握重权,文的那个官衔儿却不高,只是个学士,充当顾问,名叫陈之光,他先是看了地上咕咕冒着血泡的禁军统领尸体,摇了摇头,招手让侍从太监来打扫现场的狼藉,慢慢走到阮呈祝身边,完全无视那柄血淋淋的大刀,“陛下,贤良江之战虽未能重创秦邦屏匪军,但是收回江南数个州府之地,已然颇有收获,如今我军已经摸清秦邦屏匪军虚实,不过是倚仗兵器犀利,日后再设法予以遏制,总能让他吃到苦头,付出代价,还我安南大好河山”   语言真心是门艺术,同样的事情,同样的意思,陈之光出来,就比禁军统领的要中听。   “吁……”阮呈祝闻言,如饮甘露,浑身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他被深深刺痛的自尊心,得到了弥补,瓮声瓮气应道,“你得对,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都是爹生娘养,大明的兵也不见得就能上天……”   “……就是,下次再战,咱们挑雨天,照样把匪军的卵子捏爆……”   “……仗着烧火棍,不算好汉,下次咱给他们来斗将,末将温一壶酒的功夫,就能斩了那秦邦屏……”   两个武将赶紧凑上来捧臭脚,一个比一个带劲儿。   陈之光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再度开口,“如今可虑的,就是消息走漏,若是秦邦屏把我军袭击他的消息传给林大人,辗转报知大明朝廷,只怕会节外生枝”   “没事儿,末将这就去封锁贤良江各处口岸,决不让秦邦屏和林大人联络上”一个武将挥舞着胳膊,表示要封路。   “陆路封住了,倒是能拖上一段时间,按照陛下跟西夷的计划,只要把林卓拱掉,那就万事大吉”陈之光微微颔首,皱眉苦思,“不过,真腊近在咫尺,又驻扎有大明海军,若是得到消息,传给林大人,怕也不得不防啊……”   “不必担心,林卓的海军自己内部不稳,连朕的渔民都打起了主意,显然后力不济,贪多求大,到处画圈,活该有这个报应,真腊这个无耻狗腿子,最是讨人嫌……”阮呈祝自信仍旧是满格的,对真腊那是恨得牙痒痒,忽的眼睛一亮,“等等,等等,真腊?传消息给林卓?哇哈哈哈,朕实在是天纵英明”   “陛下?”一文二武全都是一头雾水,忧形于色,皇帝的精神状态堪忧啊。   “不必担忧,哇哈哈哈,朕找到了独特的开局方式,恶心计划,可以启动了,哇哈哈哈,朕气运加身,看你林卓还能横行到几时?”   阮呈祝仰天长笑,开心得要翻白眼儿。    第四百四十二章 恶心计划的变异 ?  万历三年六月初,有真腊海商到满剌加舰队驻地哭诉,称其商船队在印度洋南部,靠近暹罗湾一侧遭遇袭击,请求天朝海军救援。   满剌加舰队按兵未动,上报清江军港大本营,次日,大本营回复,因敌情存疑,指令该部暂时坚守不出,防御重点转向南海以内,不得西出。   其后,短短十日之内,频频有真腊海商前来哭报,形势愈发严峻,更有在袭击中失去子侄的老者撞墙投井,当场自杀的,印度洋东南海域,几乎已经成了西夷舰队的乐园,肆意袭击藩属国商队,满剌加舰队不得不派出小股舰队前往探查,却一无所获。   六月中旬,大本营指令再次传来,满剌加舰队上下欢呼雀跃,以为可以到印度洋去干西夷一票,却不料,命令内容是让满剌加舰队与南海舰队换防,南海舰队重心西移,原因云山雾罩的,通过小道消息一打听,大吃一惊,反正就是太平洋上到处都不平稳,土著跟吃了春药似的集体造反,南洋内部也有异常,调动不顺利不说,为了闹饷银,竟然有朝友军军舰开炮的恶劣事件发生,班达亚齐舰队外出平叛未归,林大人手中的机动兵力捉襟见肘,顶不顺了。   满剌加舰队上下顿时熄了建功立业的心思,自己的总部都快被闹腾废了,哪还顾得上跟西夷死磕,至于藩属国的商船队,那更是挨不着的事儿,麻溜地拔起营寨,全军回撤,炮弹物资,收拾得彻彻底底,但却扎了很多伪装的军舰,小舢板更是全都留下了,造成一种大军依然在的假象。   用满剌加舰队统领的话来说,“咱这次回大本营,不仅仅是回去给林大人助威,更要收拾了那帮跟林大人做对的刺头儿,好端端地,闹个屁的饷银,老子的饷银咋就没少,都是他娘的欲壑难填,咱回去就不回来了,就待在大本营,待在林大人身边,就看看,谁他娘的敢起刺儿,咱满剌加舰队就敢拾掇谁“   “统领说得对,谁给林大人找麻烦,咱们就找谁的麻烦“   “弄死那帮反骨仔“   “肯定是有当官儿的背着林大人喝兵血,咱们海军清清静静的,就容不下这种人,绝壁要丢海里喂龙王“   ……   “很好,走着,咱们回清江,给林大人撑场子去,印度洋就让西夷先蹦跶着“统领见大伙儿一条心,军心可用,慨然下令。   然后,果然跟他们预测的一样,满剌加舰队确实没有再回到他们命名的防区满剌加海峡,但他们也没能在清****常驻,几番化整为零,跟泡沫一样,消散在了偌大的南海里。   南海的门户,豁然洞开。   六月下旬,月满中天,夜色渐深,海风微凉。   一个庞大的舰队像一排巨大的黑背鲨鱼一样,悄无声息地在印度洋南端遛着墙根向南海行驶,看军舰的样式,正是荷兰的马车夫舰队主力。   失去了旗舰的纳达尔将军,站在一艘战舰的甲板上,头顶上属于支队长级别的指挥旗迎风猎猎飘舞。   “将军,第三支队和那些鱼腩都已经按计划出发了,他们在经过孟加拉湾的时候,刻意搞出了动静,想必暹罗湾很快就能收到消息,还有,请您放心,那支舰队的旗舰上,挂着您的指挥旗“这艘旗舰的舰长是个上校,临时客串了纳达尔的副官。   “很好,我想,我们不得不跟我们亲爱的战友永别,我们将再度失去一整支支队的战舰和战友,我们曾经并肩作战,当然,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们是可敬的殉道者,他们为荷兰王国带来绝地反击的契机,荷兰王国的海军和人民,将永远怀念他们“纳达尔迎着海风,说着残忍的话,面庞被月色笼罩,却有一丝圣洁的光辉。   “将军,经过四月九日的大明海军袭击,和一些零星的损失,我们已经失去了四千多将士的生命,这一次,不算那些土人,又要白送四千荷兰海军的棒小伙儿,我很难明白,什么样的目标,值得这样的付出,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一无所获“舰长直勾勾盯着纳达尔,等待他来说服自己,他年纪并不大,也不向老巴乔那么刻板,他只是想要了解,全面的了解自己正在执行的战术,安抚自己时不时剧痛的良心。   “好吧,上校,你的仁慈和悲悯与我非常相似,我愿意把你从道德的困境中解救出来“纳达尔转过身,看着舰长执着的眼神,开始吐露自己的天机,“我们的目标是清江军港,我要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拜访一下我最亲爱的朋友,大明的海军大臣阁下”   “将军……“舰长惊诧莫名,失声叫了出来,摇着头,瞪大着眼睛,喃喃自语,“这太冒险,太难以置信了“   “是的,这非常疯狂,也正因为如此,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包括那位自诩聪明的海军大臣“纳达尔张开双手,大声说着,似乎在努力说服着舰长,又或是努力说服自己,舰长才注意到,纳达尔今夜穿了海军的大礼服,肩章上和指挥刀上的金黄色流苏在风中恣意飞舞。   “谁都想不到,我会直接去他摆布了重兵的清江军港,我会孤注一掷去直捣黄龙,只要我攻破了清江军港,俘虏了他和他的高级军官们,那么,以他的重要性,这场战争,我足可以不胜而胜,所有人都会为我孤胆英雄的战术倾倒“纳达尔非常亢奋,畅想着金光灿烂的未来。   “将军,我不得不提醒你,那位海军大臣,并不像您所说的,那么被动和迟钝“舰长的呼吸也有些粗重,任何一个军事主官都对生擒敌军统帅有着莫名的嗜好,这是个极大的诱惑。   “他当然不是,他做了很多事,那位自作聪明的海军大臣,有着让人羡慕的自信,他征召了渔民,也准备了一大批的鱼腩和替死鬼,想要以此交换我的三分之二舰队,从那支鱼饵舰队出发,就一直有人在沿途监视,他非常小心,也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纳达尔的决定显然也不是鲁莽做出的,他有很多情报支撑,“他还试图隐瞒南洋不稳和满剌加舰队内撤的事实,哦,可怜而又蹩脚的伪装技术,伟大的纳达尔早已看穿一切“   舰长思索了片刻,坚定抬起头,“将军,干吧,我们就赌这一把,咱们剩下的全部万余名将士,近两百艘大小战舰,都将在您的羽翼下,见证奇迹的发生“   “我一直都坚信,我们必然会取得共识,只要是热血的荷兰海军,都会选择一次猛烈地绽放“纳达尔非常欣慰,拍着舰长的肩头,望着海面上的粼粼水波,志得意满。   等到荷兰的舰队全部走完,隐藏在远处礁石后的一艘小货船转出了身影,几束彩色的烟花拖着长长的尾巴腾空而起。          第四百四十三章 北洋水师   清江军港,大明海军大本营,军议厅灯火通明。   林卓端坐在上首,听着川流不息传来的情报。   军议厅里人并不多,只有南洋和北洋的几个扛把子人物,舰队统领一级的,全都已经下到部队里,准备听令作战。   “大人,荷兰舰队主力已经启程,方向向东北,目标不明“   “大人,荷兰舰队再次往北调整航向,在孟加拉湾发生了误射事故,击沉了自己的一艘炮舰,大部队折转方向往东南去了“   王正亿看着那个像是在画椭圆的路线图,有点儿眼晕,“这他娘的转圈儿玩呢?黄毛儿胆子也忒小,咱们在南边儿几乎一艘军舰都没有了,直接杀过来不就行了,绕那么大圈子干嘛?“   “哼哼…“林卓哼唧了一声,也没解释,只是嘟囔了一句,“小孩儿把戏“   “继续打探,弄清虚实,这支荷兰舰队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主力部队?“   何凌翻了翻手里乱糟糟的情报,有些手忙脚乱,“大人,应该没有假,纳达尔的指挥旗都在旗舰上,那支舰队也确实是他们两个支队的规模,外围的军舰,倒是冲锋舰、炮舰和战舰齐全,至于里面的,因为太晚了,又不敢靠得太近,分辨不清楚,要不要派艘死士货船混进去……“   “等等,外围的军舰?“林卓挥手打断了何凌,眼睛里精光闪烁,“也就是说,纳达尔挂了旗子的旗舰也在外头漂着?“   “是,是,这个…“何凌闻言,张口结舌,任谁有常识的都知道,旗舰是必须保护起来的,这个排兵布阵,很蹊跷。   “那是给咱们看的,这支舰队掺了水分,纳达尔也肯定不在里头,传令给印度洋南边儿的侦查船,全体注意隐蔽,不要被发现,只要有大舰队,立刻放信号“尽管早就断言荷兰舰队不会老实,但真从蛛丝马迹中揭破了,林卓还是长吁了一口气,有破绽就好,要是顺着自己的布置往下走,那就更好,值得纳达尔大费周章的目标,本来就没几个,就看他胆子够不够肥了。   “是,大人“何凌匆忙走出去传达命令,冷不防跟自己的手下撞了个满怀。   “打起来了,跟黄毛儿打起来了“那校尉语无伦次,费了大劲才把舌头捋直,“暹罗湾那边,跟黄毛儿打起来了“   林卓缓缓站起身,神色冷峻下来,尽管暹罗湾的战事被双方都看作是麻痹对方的手段,更像是一场盛大的互换炮灰仪式,但那里毕竟云集着数以万计的生命,他的眼睛往西边的海域上看去,仿佛要穿破夜幕,去看看那片海洋发生了些什么。   暹罗湾,自从孟加拉湾列入驻防范围,北洋里排名老幺的渤海湾舰队就被调去给那里的土人播撒希望和安全感,剩下的另两支舰队,对马海峡舰队和大连本港舰队,像两只巨大的拳头,分别驻扎在暹罗湾的各个港口。   随着六千多名来自越南的渔民被岗前突击培训完成,战船军舰都没有什么变化,人却已经被逐步替换掉了大半。但是为了完成与前来做客的荷兰舰队同归于尽的使命,这里仍然留下了两千多名大明海军将士,他们并没有选择集体待在一艘或者几艘福船上,尽管那样的话,他们逃生的几率会大幅度增加,但是相对的,荷兰敌军的逃生几率也会大幅度增加,毕竟这些渔民生瓜蛋子,在战乱中能把炮打响已经是奢侈,要碰概率的事件,更别说击中击沉敌舰了,所以,北洋的将士官兵们作出了自己的选择,几乎每一艘军舰上,都有十来个大明官兵担任指挥官,用自己的命去换荷兰毛子的命。   留下的人中,军官占据了多数,因为他们更有指挥经验,最高级别的是年过七旬的对马海峡舰队副统领黄国珍,这位老将军趁乱把牛脾气发作硬要逞英雄的顶头上司梁仕磷一闷棍敲晕,麻溜装船送走,自己留下,成了这支死士队伍的最高长官。   黄国珍站在高台上,正在对高级别的军官进行分组,最大可能提高这支拼凑的杂牌军的战斗力。   “尤国胜,詹侑绛……你们二十人一组,率领四百名官兵,负责左翼舰队的指挥“   “黄克旺,童先缭……你们二十二人一组,率领七百名官兵,负责右翼舰队的指挥“这一组人名念出来,人群里一阵阵骚动,看着出来领命的一排军官,老将军停顿了一下,郑重的补上了一句,“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天职,印度洋既是我大明海域,葬身于此,死得其所,此战勿须奋勇,许进不许退“   “是“二十二个人洪声应和,声震苍穹,也压下了台下此起彼伏的嘀咕声。   “洪天锡,郎在纯……你们三十人一组,率领五百名官兵,负责中路指挥,老夫等人也在中路协助你们“   “丁市吉,郝元琅……你们十五人一组,率领六百名官兵,负责炮台指挥“黄国珍又停顿了一下,带着些不忍,“你们要么是家中独子,要么是族中顶梁柱,若无必要,就不必再上战舰对敌,善加保全自己,也是为了报效国家,尽忠尽孝“   “老将军,标下有话要说“最后一组里蹦出一个军官,直挺挺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行明显的泪痕,“您老家中,也只有克旺兄弟一根独苗,何以他能去前线挺身赴死,我等就要在后方炮台,苟且偷生?“   “正是,老将军,我等也不当那劳什子孬种,后方有林大人主持,有北洋战友兄弟,谁的爹不是爹,谁的儿子不是儿子?“最后一组的军官们都反应强烈,“要是老将军一定要安排有人在炮台对敌,干脆,就把那帮越南猴子派上去,他们想当咱们大明的英雄,还没有那个资格,让他们滚到炮台去,北洋没有孬种“   “北洋没有孬种……“   “北洋没有孬种……“   “混账“黄国珍勃然大怒,走下高台,一脚踹一个,踹的那些蹦跶的军官人人呲牙咧嘴,老将军老则老矣,却是身经百战,宝刀未老,“老夫还镇不住你们了,就按我说的办,咱北洋就多留一些种子,有什么不好,都是些棒槌“   眼见所有人即便脸上犹自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嚷嚷,黄国珍转脸看向自己的独子黄克旺,“克旺,告诉老夫,你是要去前线,还是要去炮台?“   “报告将军,黄克旺要去前线,去前线,去前线“黄克旺三十许人,是黄国珍四十岁才得来的儿子,正当壮年,一身锐气,大声要求去前线,连续三声,声声慷慨激昂。   “好,哈哈哈,是我老黄的种“黄国珍拍着儿子的肩膀,笑声豪迈而又悲怆,“咱北洋是林大人一手一脚带出来的,也是亲眼看着大明海军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如今大战当头,咱们一支偏师,只能以死难捐躯为林大人壮声威,但咱们也不能怂,就算是挨打也要挨出个样子来,北洋血气精神,不可磨灭,挨打也要立正“   “即将阴阳两隔,我等袍泽,都是必死之人,遥祝大明海军大获全胜,林大人武运长久“   “大获全胜,武运长久……“   声震云霄。   暹罗湾,两千壮士齐解甲,全无一人是懦夫。    第四百四十四章 暹罗湾挽歌   夜晚如期而至,暹罗湾已经万籁俱寂,北洋的将士们深色肃穆地站在各自的指挥岗位上,他们严阵以待的镇定和从容,让那些渔民生瓜蛋子们有些无所适从,天可怜见,他们只是最单纯的哭哈哈,除了菜刀和鱼钩没见过任何可以称作兵器的东西,现在却要越过冷兵器,直接玩热武器,他们就连去摸那凉凉的机括都会出一手潮汗。他们眼巴巴关注着大明海军的脸色,试图找到一些能活命的机会,或者死定了的信号,可惜并无所得,他们只能在焦虑和恐惧中轮回煎熬。   “不要到处瞎看瞎琢磨,盯住眼前的家伙事儿,才有活下去的希望“黄克旺在右翼舰队的旗舰甲板上踱着步子,目不斜视,训斥了几句,他远远望着中路旗舰朦胧隐约的剪影,他的父亲,那个年老的海军将领,就在那里,今晚他们爷儿俩估计就要在这里携手共赴黄泉了,人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人生大悲,但是读着秒掐算父亲最后的时间,也是酸痛感也是痛彻心扉的。   黄克旺重重摆了摆头,挥去眼角的涩意,总算正眼看了战战兢兢的越南渔民们一眼,粗着嗓门吼道,“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舰长,您看,看那边,有信号,是岸上的瞭望塔,敌军来了……“黄克旺身边响起好一阵纷沓散乱的脚步声。   旗舰上的温度迅速下降了好几度,那些越南渔民跟一条条死鱼一样,浑身哆嗦的跟筛糠没有两样。   “笃笃笃……“黄克旺迈着坚实缓慢的步子,慢慢拿起望远镜,走到栏杆边,朝着远方望去,“哼哼……这些狗娘养的黄毛儿倒是急性子,咱们帮帮忙,送他们一程“   “哇哇哇……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渔民们回过神来,总算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有些承受能力差的,当场就哭了起来,边哭边叫唤,旗舰开始陷入混乱。   “呛啷……“黄克旺拔出指挥刀,冲进人群,几番手起刀落,跟鼻涕一样软成一团的渔民,就已经身首异处,他拎着血淋淋的刀,站在尸体们中央,大声喝令,“全体听令,各就各位,不准迟疑,不准思考,不准张望,只需要听着老子的声音,做该做的动作,谁要再敢乱喊乱动,不用黄毛儿,老子就先把你们砍死完了落个干净“   越南渔民集体打了个冷战,看着犹如魔神下凡一样的黄克旺,跟一窝被强光照射的老鼠一样,挤成一团,乱七八糟的往炮位和鱼雷舱跑去。   黄克旺深吸一口气,咬了咬腮帮子,忍住了没有发作,这要是在北洋军中,这群人统统要挨军棍。   “冲锋舰、炮舰、战舰,嘿嘿嘿,来了个全乎,这荷兰黄毛儿倒是实诚,这么黑压压一片,不给他啃完,老子都舍不得死“黄克旺又侦察了一阵敌情,冷笑不已,“传令,排序前十名,网梭船,给我扑上去,专挑个儿大的给我轰他娘的,炮弹鱼雷啥的,一个都别剩,全都扔出去“   命令下达,十艘网梭船摇摇晃晃冲出了港口,倒是没有犯傻,老早就分成两路,从两个方向包抄过去,避开正面的庞大战舰,打算去祸害侧翼的炮舰。   还隔着老远,网梭船上的渔民们就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了,胡搞乱搞几下,炮击声就响了起来,在对阵双方的空旷海面上炸起一道道巨大的波浪。   “这帮蠢猪“黄克旺以手扶额,痛骂不已,你鸟悄的混过去,别人大舰队未必把你们这些跳蚤放在眼里,你这摆明了大鸣大放地挑衅蹦跶,作死作得迫不及待,别人岂能饶你,果断下令补充兵力,“右翼,排序前十,连座船,排序第一楼船,冲出去“   话音未落,对面一长溜的冲锋舰突然加速冲出,炮舰尾随其后,竟是个上来就梭哈的架势。   “轰轰轰……“   “轰轰轰……“   一轮轮齐射落地,炮弹鱼雷剧烈爆炸,海面突然沸腾了起来,率先冲出去的十艘网梭船被淹没在鲜红的炮火中,只剩几块残留的木板漂浮。   黄克旺一拍大腿,非常憋屈,“娘的,排序前三十,连座船,冲上去,接战之后,迅速后退,把它们引到咱们炮台的射程内,让炮台的兄弟伺候伺候他们“   “舰长,您看,中路和左翼也打起来了……“黄克旺身边的军官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场,发现四周炮火声连绵不断。   “嗯?不对吧,咱们正面就这么大规模的舰队,他们还能分兵?“黄克旺抢过望远镜,一看之下,恍然大悟,“娘的,这黄毛儿跟咱玩心眼儿,就是个驴粪蛋儿,外面光,里面全是糠,他娘的渔船上面加个炮就上来了,鱼雷,密集鱼雷,攻击对方舰队内里,把它们打乱“   “轰轰轰……“   “轰轰轰……“   又丢掉了十几艘各种军舰后,荷兰舰队进入了炮台攻击射程,上面毫不客气的倾泻下一团团火球,遮天蔽日,横冲直撞打头的两艘荷兰战舰顷刻间就燃烧了起来,其他的赶紧侧身机动,丢出几发炮弹,往后方逃窜,但他们表现得非常蹩脚,在后方是友军的情况下,居然没有绕路迂回后撤,而是直接掉头往里钻,跟友军玩儿起了对撞。   “荷兰黄毛儿,也有真汉子“黄克旺缓缓放下望远镜,他当然明白,荷兰的舰队也灌了水份,但他们不像北洋把真正的海军分散出去,而是把好的战舰全都交给了那些叼毛不懂的土人,而海军都开的改装船,以提升战斗力,从根本上就不考虑战术,乱拳乱打,不打算回去,“就是蠢了点儿“   “通报中路黄老将军,敌军好船上是孬种,先把这些硌牙的啃了,剩下的舢板慢慢收拾,咱们,咱们搞不好还有一线生机“   “传令,剩下的所有四艘福船,全压上去,不管战舰,只打改装船,别给他们留下人“   战局瞬间改变,荷兰舰队护航的外围战舰和炮舰,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不敢往前,也不能往后,包在里面的五花八门的船只,不停地被鱼雷照顾,时不时就被掀起一窝。   “¥…p;p;p;“有个荷兰军官不知道嚷嚷了一句什么,所有在内圈儿的舢板居然开始抱成一团儿,顶着战舰和炮舰,直愣愣往大明阵营里冲刺,跟蜂拥而出的大明主力船只搅和成一团,战局变得焦灼,荷兰舰队的高素质改装船有战舰当挡箭牌,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他们火力装备不多,但架不住跟狼群似的,黑压压一群,多的吓人,绵密的炮击让大明主力军舰损失惨重,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被打沉了四五艘福船,连座船和网梭船也沉底儿不计其数。   “滚你娘的无赖“大明的指挥官们狼狈不堪,黄克旺的座舰也被击中,闹了个灰头土脸,那些越南渔民跟鹌鹑一样窝囊着东躲西藏,动都不敢动了,孤零零的炮位都变成了笑话。   黄国珍的指挥舰在后方,完好无损,他看着一锅粥一样搅成一团的舰队,时不时的大团火花冲起,大明舰队损失惨重,他嘴皮子哆嗦了一下,挥旗下了让他自己肝肠寸断的命令。   “炮台,无分敌我,饱和炮击,炮击,炮击,炮击“    第四百四十五章 铁血丹心   印度洋西缘,锡兰岛,玉兰湾,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已经抛下了罪恶的铁锚。   “我们英勇的荷兰盟友,已经向明军驻扎在印度洋的主力舰队起了决死冲锋,他们突然爆出来的勇气和献身激情,令人无比赞叹,上帝造物如此神奇,不管多么庸碌无能的人,总能在不同的时候,显示出他存在的价值“莫钦纳一反常态,没有坐镇后方,等待胜利的消息,而是亲自登上一艘战舰,对着自己属下的将领们高谈阔论,“而作为盟友,我们必须让荷兰舰队的牺牲变得更有价值,所以,我将带领你们,去收复本属于我们的印度洋,把明军彻底从印度洋赶出去“   “阁下对盟友的关照和热心,显示出您高尚的人格和对友谊的忠诚,在您的光辉照耀下,我感到无比卑微“   “哦哦,上帝,我看到了什么,一个道德的丰碑,一个政治的巨人,天哪,请上帝原谅我,面对莫钦纳阁下的身影,我几乎想要膜拜和忏悔,犹如上帝亲临“   “荣耀属于莫钦纳,胜利属于葡萄牙“   “哈哈哈,印度洋也属于葡萄牙“   “哈哈哈哈“   ……   莫钦纳的旗舰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层出不穷的强力马屁,让莫钦纳飘飘然想要乘着海风凌空飞去,他鼓着胸膛侧身站立着,志得意满,眼睛里遍布着阴谋得逞的沾沾自喜,远处湛蓝的海面,若隐若现的岛屿,在他眼里,都成了汩汩流淌的金色河流,心中回荡着热切的声音,“胜利属于莫钦纳,财富也属于莫钦纳“   葡萄牙舰队从锡兰岛走出,陡然转向向北,莫钦纳要沿着南亚次大6的轮廓,把所有的港口和重镇都收回来,占领住,把印度洋经营成大明人常说的金汤一般坚固的城池,让任何人都不能有插手的机会,无论是大明还是荷兰,面对智商上的天堑一般的差距,纳达尔必须学会如何尊重伟大的莫钦纳。   第一个目标,就在孟家拉湾,那里驻扎着一支大明的主力舰队,叫什么渤海湾舰队,据说那是一个几千里之外的海湾,大明人真是太贪婪了,有了那么广阔的海域和6地,竟然还要跟自己抢印度洋,真是丑陋。   “上帝会惩罚那些贪婪、卑鄙而又不知收敛的恶棍的“莫钦纳咬牙切齿的说,膨胀到忘乎所以的他,已经染上了为上帝代言的恶习。   在他没现的地方,他的部属将校们,听着莫钦纳所说的每一个修饰性词汇,表情非常的精彩。   庞大舰队划出一条条流线型的水痕,消失在茫茫海面上。   越南,清江军港,军议厅。   气氛非常压抑,林卓用两只手拿着暹罗湾一战的结果,薄薄的两页纸,恍然千斤之重,全身都不自禁地颤抖着。   无数人拼命攀爬钻营,穷其一生,也不过是因为艳羡,艳羡一言以生,一言以死,生杀予夺的大权,一句话丢下,千军万马舍生忘死,该是怎样的威风,怎样的豪情?   但真正身处其位,眼睁睁看到数以千计的人命在自己眼前消散,只要不是天生的杀人狂,那种沉重的负担,也真心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林卓这时候就很有些惨然,他努力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可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有些无意识地说道,“战报上写,敌军借助伪装,与我军近距离缠斗,黄老将军下令炮台无差别炮轰,那为何,为何会没有人幸免?至少炮台上的将士不会遇难哪?“   何凌抬起头,面上泪光闪闪,“回大人,北洋余下的两千忠勇,确定已经全军覆没“   林卓有种不祥的预感,还是用力地提出要求,“请告诉我细节“   “回禀大人,炮轰之后,荷兰舰队试图后撤,退出炮台火力覆盖区域,右翼黄克旺舰长命令所属残余部队迂回到后侧,用炮火将敌舰驱赶回来,却不幸遭遇敌军鱼雷,全舰将士壮烈牺牲“   “中军黄国珍老将军因担负指挥重责,在后方配合炮台轰炸敌舰,弹尽雷绝,有敌军大型战舰几乎脱战撤离,老将军命座舰撞击敌舰,与敌同归于尽“   “战后,炮台众军将奋勇而下,见袍泽尽数阵亡,海域中有敌军残余尚在挣扎,以小舢板驶入海域,尽灭残敌,尔后,尔后壮烈自沉,与袍泽共赴死难,死前自称炮打同袍,都是有罪之人,齐呼大明万岁,海军万岁,六百余人,无一失节……“   林卓双手交叉,拄着额头,耷拉着头,脸颊埋在手掌里,邓子龙在他侧后站着,深深望着时不时抽搐的身影,心中大起慷慨悲歌,同心同命之意,他自己没说的,交情长久,受恩深重,为公子粉身碎骨都没二话,但那两千将士,与林卓有关联者绝无仅有,甚至有的连林卓的正面都没见过,凭着一腔热血,凭着信任和精诚,奋然蹈死,实属难能可贵。   军议厅只有何凌抽抽搭搭的声音在回响,南北洋两军的高层,不过区区五六人,李文全端端正正坐着,面色沉肃刚毅,一动不动,只有两道深深的水痕从眼睑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在蔚蓝的军装上。   哈龙紧握双拳,青筋暴跳,他似乎能感受到死于炮火,死于自沉的将士们的痛苦,此仇若是不报,怕要要揪扯终身。   王正亿咬咬腮帮,站起身,来到林卓身边,粗声粗气地道,“老王说实在话,搭上林大人到海军,无论是开头的北洋还是后来的南洋,投机钻营的心思还是有的,在南洋待久了,渐渐都变成了一股绳,一块铁板,只想着咱大明的海疆,给大明挣脸,给海商牟利,绝没了蝇营狗苟的心思“   “李统领,今天之前,我对你是有意见的,整天往兜里扒拉东西,也看不出什么骨头,私底下说了不少恶心话,今儿个,老王向你赔礼,北洋都是纯爷们儿,咱海军,都是纯爷们儿“   王正亿说完,哐当一声,给李文全双膝跪地,磕了一个。   “老将军,使不得“李文全泪痕未干,赶紧把王正亿扶起来,嘴里抽噎得更凶了,到最后索性与老将军抱头痛哭。   林卓看着眼前一幕,知道他的海军团队已经熔炼升华,无人能敌。   “我海军有魂,无论南北,两千忠勇,为大明而死,为殖民事业而死,死得伟大,暹罗湾为他们见证,铁血丹心,重于泰山“   “我将铭记他们,大明百姓会铭记他们,历史也将铭记他们“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四十六章 我要成全他们   清江军港,不相信眼泪。   战事还在紧锣密鼓,分分秒秒都是生死存亡,林卓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悲伤,他最迫切需要的,荷兰舰队纳达尔的动态,已经有了答案。   “他果然来了“林卓喃喃自语,纳达尔毕竟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军人,他有政客的欺骗基因,从一个哭诉遭遇的可怜虫,变成择人而噬的猛虎,翻脸甚至不需要一秒钟,但他的贪心和急躁,试图直捣黄龙,一战定乾坤,不多不少,正中林卓下怀,或者可以说,这本就是林卓刻意诱导的结果。   林卓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转而布满了凝重,看向肃立在侧的南洋水师高层,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大人放心,满剌加舰队已经就位,必要时能够迅封锁满剌加航道,让纳达尔不得其门而入“王正亿拍拍胸膛,大打包票。   “大人,吕宋舰队和重新整编的西印度洋舰队都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扑出去,御敌于南海之外,给纳达尔迎头痛击“耿二叔气势汹汹,撸袖子要大干一场,北洋有功劳,有情怀,珠玉在前,南洋的机会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也不能落于人后。   “大人,何凌已经休息得够久了,现在情报工作已经步入正轨,我想上前线,打黄毛儿“来汇报纳达尔行踪消息的何凌没有离去,这时候果断出来请战,当初被纳达尔的舰队一路撵着尾巴赶出了印度洋,十足狼狈丑陋,他预感自己如果错过这次大火拼的机会,不能亲手洗刷耻辱,会遗憾一辈子。   “咳咳咳,大人,属下以为,北洋应该还可以做些事情,对马海峡舰队和大连本港舰队的主力都已经撤回来了,多少都给分配点儿任务呗“涉及到争夺任务,李文全老毛病又作了,刚才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跟王正亿基情四射,这会儿提上裤子,那个啥,还是要先为自家舰队正名望,为自家孩儿们谋战功更重要。   王正亿回过头,神色不善,这厮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就知道划拉,一点儿情面也不讲。   李文全略有心虚,视线游移,不接招。   “不,你们误会了,不要太激动“林卓站起身,摆了摆手,不理会手下人跳着脚的请战,反而顾左右而言他,“你们说,帝国之星是不是也该去见见血了,它毕竟是一艘军舰,不是邮轮?“   “大人英明呐,有帝国之星出马,带着咱北洋水师的军舰,必然所向无敌,纳达尔从哪里滚出来,就往哪里滚回去“李文全大喜过望,习惯性地开始夹带私货。   林卓深吸一口气,瘪着脸瞪了李文全一眼,这货已经快魔怔了,“我的意思,是说把指挥中枢搬到帝国之星上,纳达尔既然想来清江军港,就让他来嘛,人家大老远的专程赶来,也挺不容易的“   下面几个高官大将面面相觑,看耿二叔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情怯的模样,似乎打算来摸一摸看这位英明神武著称的公子爷,是不是高烧了,“大人,这不合适吧,清江军港,是您的驻地,海军中枢,象征意义重大,一旦被纳达尔攻陷,那事情就大条了,覆水难收啊“   “谁说要他攻陷?“林卓翻个白眼儿,每个牛叉的男人都厌恶有人质疑自己的决定,虽然这个决定却是有点儿像傻逼,“放任纳达尔进入南海,满剌加海峡舰队迅封锁海峡,放任纳达尔炮轰清江军港,本官坐镇帝国之星,各水师舰队集结围攻,关门打狗,务必把纳达尔全歼,送他去跟范巴斯滕爵士作伴“   “嘶嘶……“哈龙摸着脑门想了想,还是有点儿纳闷儿,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疑问,“大人,要是咱们只是要关门打狗,完全没必要把清江军港当炮灰损失掉吧,毕竟是咱们自己一手一脚建起来的“   “不错,哈龙的心思很细,这挺好“林卓点点头,很是赞许,让哈龙有点儿脸红,“但是,正如耿二叔所说,这是政治,象征意义更大,丢了清江军港,大明海军的大本营已不复存在,咱们越南的阮呈祝殿下,肯定会喜大普奔地前来看看的,甚至还要下令越南本土的军队对咱们下手,干点儿落井下石的龌龊事,这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国王殿下,处心积虑要给大明找不痛快,实在是苦啊,咱们何不也成全他?反正都是捎带手儿的事情,惠而不费嘛“   “而且,在孟加拉谈判的时候,我承诺过,要向西夷来的朋友们,证明谁才是东方真正的主人,做人呐,总要言出必行才是“   “大人英明“众将领齐声称颂,表示服气,毕竟这种大局,跟他们这帮厮杀汉关系不大,他们也很难琢磨明白,总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林卓傲然站立,静静体会着马屁的无上魅力,军议厅一片和谐。   “大人,大人……渤海湾舰队急报,急报啊……“突然一个小校从门外一路跟斗摔进门来,趴在地上人事不省,只有一只手直愣愣扬着,手里捏着一张各种痕迹斑驳的纸张。   何凌一个箭步冲下来,把那张纸取出来,喝令门外的护卫把那个劳累过度的小校带出去照料。   “大人……“何凌把纸张交给林卓,军议厅上下空气如同结冰,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林卓,等着他揭晓谜底,纳达尔即将入瓮,渤海湾舰队远在孟加拉湾,能有什么急报?   “好,好哇,好一个莫钦纳总督,这头老狐狸,我倒是把他给忘了“林卓看完密信,对可怜的纳达尔将军充满了同情,“纳达尔这个愣头青,躲过了阮呈祝的初一,躲不过莫钦纳的十五,总归免不了被人算计当枪使的命运呐“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渤海湾舰队的实力,肯定坚持不了太久,咱们战略收缩引诱纳达尔,莫钦纳这条毒蛇出来捡便宜,您得拿个主意呀“李文全急得跳脚,渤海湾舰队虽然是北洋最不成器的舰队,但那也是实打实的主力嫡系啊,北洋昨夜刚死了两千多,实在有点儿伤不起了。   林卓大巴掌一挥,果断下了决心,“命令渤海湾舰队,全军后撤,且战且退,不要在意地盘儿得失,把印度洋全都留给莫钦纳,看他有多少船多少人能守住,咱们今儿个索性成全到底,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传令陈哲,班达亚齐舰队全军出动,战略迂回,直攻锡兰岛,抄他的老窝“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四十七章 胜利女神的大腿   ???  万历三年六月三十日夜,满剌加海峡,迎来了很粗很黑很硬的不速之客。   纳达尔很激动,他穿过了曾经不可逾越的满剌加海峡,进入了魂萦梦牵的南海,荷兰王国的西太平洋大业,终于在自己手里迸射出了火花。   他终于能够复仇了,为自己两个月前所遭遇到的羞辱。   “伟大的纳达尔将军,不可战胜,不可侮辱,战胜他的终将败于他手,侮辱他的必将受辱于他,我会让那个东方的聪明人知道,见过了纳达尔将军的脆弱无助,即便是出于战略目的的伪装,都必将付出惨烈的代价,让我用炮火洗去你脑海里那些龌龊的记忆,世间只有我的荣耀和胜利,值得永生铭记”纳达尔站在船艏,讥讽地瞄了一眼海峡两侧假的不能在假的伪装军舰,看着两侧急速闪过的苏门答腊岛和加里曼丹岛,紧握着指挥刀的双手颤抖不休,作为一个很看重颜面的绅士,他不能原谅看过他一身狼狈的林卓,哪怕人家林大人是被动看到的。   荷兰舰队非常幸运,他们大摇大摆驶进满剌加海峡,两百余艘各型号军舰,向着清江军港飞驰了两个多小时,竟然都没有遇到任何一点障碍,也没有看到一艘巡逻游弋的船只,这种异乎寻常的顺利,让他身边的上校旗舰舰长感到不安,这次冒险的目标非常丰盛,但同样的,风险也无比巨大,他深深咽了口唾沫,提出了建议,“将军,这里一点都不像是已经被人占领的领海,更不像是防备森严的大本营基地,反倒跟非洲那些无人理会的海域非常相近,这是不正常的,我们需要做好防备”   “防备?唔……好吧,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纳达尔同样有些紧张,这种心态很微妙,碰到敌舰他们的偷袭就功亏一篑,没有碰到,心里也不踏实,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刀柄,耸耸肩故作轻松,“传令派出十组战舰,冲锋舰搭配炮舰,拉长推进路线,往四周侦查,一旦碰到敌踪,炮舰迅速往反方向撤离,引开敌人,不得攻击,不得归队,冲锋舰伺机返回报信……”   “是,将军,我明白您的意思”上校很认同纳达尔的指挥战术,在敌人的巢穴里,避免打草惊蛇,才是最重要的,损失一些炮灰,在所难免。   “去吧,舰队全体减速前进,我等他们半个小时,只要半个小时的半径当中,没有敌舰,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把清江军港变成一片火海”纳达尔有足够的耐心,为了今晚,他已经等了太久,并不计较再耽搁一些时间。   半个小时过去,肉包子全都回来了,十组战舰,一个都没有少。   “将军,东方人……”上校摇着脑袋,非常鄙夷。   “上校,你不必感到诧异”纳达尔轻松加愉快,挥手下令舰队全速向金兰湾前进,开始卖弄他的见识,“东方人的智慧非常矛盾,当然,也可以说充满了辩证的哲学,他们有一句话,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还有个词语叫做灯下黑,我们的海军大臣阁下,或许正忙着让他的舰队在暹罗湾收获胜利的果实,也许在西太平洋的广袤海域上,跟肮脏的土著缠斗不休,这种情况下,他忘记了一些东西,也不意外”   “是的,将军,无论是所谓大安南帝国的阮呈祝陛下,还是大明帝国的海军大臣阁下,都被您玩弄在股掌之间,东方的智慧或许有趣,但不值一提,您才是最终的胜利者”上校心情放松,很识趣的开始大拍马屁,“等到清江军港的炮声响起,他们毫无根据的自信,才会戛然而止”   “哈哈哈,不错,上校,这是来自西方文明世界,最珍贵的礼物”纳达尔仰天大笑,看着天上的银月如钩,志得意满,他的出身并不高明,一步步爬到现在,每一步都是逆天改命,他还将继续往上爬,让那些眼高于顶的贵族们仰视他,跪舔他,他要做个胜天半子的男人。   舰队风驰电掣,往金兰湾狂奔,淡淡的月色银辉下,体量巨大清江军港已经遥遥在望,这里风平浪静,港口边聚集了一大片的船只,密密麻麻摆布在港口边上,活像是一只只整整齐齐排着队,等着被活禽宰杀的鸡鸭。   “将军,要不要放一波鱼雷,把港口堵住……”上校兴奋得舔了舔嘴唇,他觉得上次他们的荔枝湾被轰炸的战术就非常合适,只要把港口堵住,多少军舰都是菜。   “不,这不是我的战术,全体炮舰,再靠近七百米,不要管港口的军舰,目标是后方的大明海军基地,饱和轰炸,炸死他们”纳达尔更兴奋,他在梦中指挥这种轰炸指挥了很多次了,非常地娴熟。   “将军,炮舰再靠近七百米,就在炮台覆盖范围内了,一旦他们反应过来,损失会很惨重”上校吃惊地看着疯狂的上司。   “不要在意这些,这是战争,没有流血牺牲,就不是战争,只要打掉他们的指挥中枢,他们不会有有组织的反抗,执行命令,上校”纳达尔很固执,猩红的眼睛恶狠狠盯着上校,这个美梦成真的当口儿,没有人能阻止他,上帝那个老吊丝也不行。   “传令,冲锋舰远程施放鱼雷,炸毁外围的明军军舰,其后配合炮舰近距离轰炸港口”   “传令,所有战舰,距离保持在炮台火力范围以外,拉伸射程,给我轰,无差别的轰,不论是船还是基地炮台,我要他们全都变成碎片”   “是,将军”上校被调动起了熊熊燃烧的破坏欲,噔噔噔快步跑去传达命令。   七十余艘炮舰呼啦啦率先冲进了战场,吱呀吱呀炮位发出令人牙碜的响声,几百个冷冰冰的炮筒同时指向了军港背后的大明海军指挥中枢。   “轰轰轰……”   “轰轰轰……”   密密麻麻的火团从天而降,剧烈的爆炸声在港口内响起,视野所及,登时化作一片火海。   “嗖嗖嗖”小个子的冲锋舰也不甘示弱,他们胜在数量,足有一百余艘,像是蝗虫一般丢出了一坨坨的鱼雷,卷起阵阵巨浪,把港口停泊的军舰直接抛起好几米高,炸成好几段,军港出口处堆积了一大片的残骸,像是一堵朽烂的城墙,有的残骸落点太过一致,摞起来足有十几米高。   作为镇场子的大块头,战舰们,包括纳达尔的旗舰在内,也都发出了炽烈的嘶吼声,远的就在港口基地炸毁房屋宿舍,屋脊房梁,土坯砖瓦被炸得四处飞射,火星撞地球,咣咣巨响,近的就跟滚烫的烧火棍一样,在港口两边的炮台上趟出一条条火红的真空地带,密集的炮弹把炮台下的地基泥土炸得翻来覆去,都给活生生炸熟了。   “哦……”纳达尔发出了陶醉的呻吟声,他仿佛看到,胜利女神那个性-感风-骚的****,朝着自己张开了浑圆的大腿,让他激动的全身颤栗,浑然没有注意到那些被炸得血肉横飞的所谓军舰跟在满剌加看到的非常相似。          第四百四十八章 帝国之星的处子秀   荷兰舰队的狂轰滥炸持续了近一个小时,视野之内,清江军港已经一片狼藉。   基地明晃晃的崭新建筑,全都变成了残垣断壁,炮台上也像是被耕耘了一遍,新鲜的泥土带着硝烟的热气,撒在被掰弯变形的火炮上,至于港口里的军舰,从外到内,都是歪歪斜斜,只剩下残骸,随着潮水往来,一片片木板飘到了纳达尔座舰的脚下,炮口的余温冉冉散去,趾高气扬的高高翘起,更映衬出这群巍然屹立的庞然大物,是多么的冷血,多么的不可一世。   炮火渐渐消停,纳达尔的激情也褪去了,仿佛真的跟胜利女神做了很深入的负距离接触,他感觉有些疲惫,身体已经被掏空。   他挥挥手,要了把椅子,慢慢坐下去,在船艏上眺望,对眼前自己的杰作,看不够,爱不完,多么美好的一幕,他摧毁了这个东方帝国的海军大本营,包括他们的指挥部,他们的高层,他们全都埋葬在荷兰舰队风光无限的炮火中。   纳达尔沉浸在无穷的爽感当中,也有些遗憾,他的奋进之路在摸爬滚打中度过,生活如此干瘪,甚至没有合适的方式来庆祝,他甚至有点儿怀念自己曾经的副官詹森,那个货想法单纯且富于激情,如果没有在动荡不安的青春里丢掉性命,他一定能够拿出一只雪茄,庆祝一下胜利,虽然那个味道他很不喜欢,叼雪茄的猥琐模样他也不欣赏,总是个形式不是。   不像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总会找出无穷无尽的异常来给自己添堵。   “将军,我觉得清江军港被轰炸后的反应,存在异常,这不像是专业的海军,也不像是个要塞,他们的反应,连个渔港和小渔村都不如……”上校舰长忧心忡忡,他眼中的夜色很黑很神秘,就像是看不透的清江军港。   “上校,我想不出来被轰炸需要什么样的反应,或许要摆个优雅一些的姿势?”纳达尔心情大受影响,但在胜利面前,暂时不打算骂人,“如果他们的姿势不惹你喜欢,我恐怕很难帮助你,毕竟,如何死去,是他们的自由,作为文明人,我们不能太过分……”   纳达尔的俏皮话赢得了满堂彩,他旗下的分舰队长官和战舰长官们,环形站着,簇拥在他四周,开始磨嘴皮子逗乐。   “哈哈哈,上校阁下,我不知道您有这种奇特的爱好,或许我可以尝试让某一艘敌舰残缺成您想要的样子……”   “哦不,那太残忍了,你们不可能找到一艘还完好的军舰,要是把他们扶起来,再轰炸一次,会把东方人的意志摧毁的,天哪,一瞬间制造满世界的疯子,这可是能够媲美创世纪的伟大事业,太壮观了……”   “哈哈哈……”   “吼吼吼……”   ……   甲板上群魔乱舞,被各种奇形怪状的叫嚣和狂笑淹没。   “统统住嘴,蠢货”上校恼怒不已,大声喝骂,连把纳达尔都骂进去也顾不上了,“你们想要制造疯子,也得先看到人才行,这么密集的轰炸,这么长的时间里,你们的视野范围内,出现过任何一个人吗?”   气氛陡然凝固,纳达尔也沉下了嘴角,用莫名地神色扫了上校一眼,蹙起了眉头。   “没见到人,也不见得是异常,他们都在睡梦中见到了上帝,也说不定”有个舰长咕哝着反驳。   “是呀,这么多军舰都在这里,他们总不会用这些来当诱饵,那损失也太大了,除非都是些假的模型……”另一个分舰队长附和,声音也不大。   “这就是问题所在,看看这都是什么?”上校把手中一块残骸丢了出来,摔在甲板上,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只听这个动静,纳达尔心中就是一震,造船用的木料以杉木和松木为主,还要经过桐油浸泡加固,动静绝不会这么脆。   “这是,这是桐木,据说满剌加海峡的加里曼丹岛上盛产这种木料,但是木质疏松,质量很轻,而且易于腐蚀,用途并不大”纳达尔身边还是有人才的,有个舰长是地理爱好者,又对印度洋和西太平洋海域下了很大一番功夫研究,很清楚这里的物产和特征,他优雅地耸耸肩,做了解说,难得挥一技之长的他,面带得色。   纳达尔神色阴沉得可怕,其他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是的,这块板材是在海面上捞起来的,谁会用这种木材造船?”上校见众人开始正视问题,说得声色俱厉,“我们炮轰的,是一军港的废材,基地里肯定是空的,没有哪怕一个人,咱们,上当了……”   “诸位,上校的担忧有一定道理,但不管如何,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清江军港已经被我们彻底摧毁,在这里久留,已经失去意义”纳达尔站起身,眼前的一块桐木板在一寸寸蚕食着他可怜的骄傲,板着脸开始说场面话,娴熟地开始丢车保帅,“传令,战舰先行,直线撤退,炮舰和冲锋舰往各个方向撒出去,遇到敌情,径自攻击,不得擅自脱战……”   “是,将军”众人心有戚戚,麻溜的坐上小舢板,开始回到各自的战舰上,反正他们总是先走的那群人,但是小舢板刚刚划出去没有多远,一抬头,才现,他们已经处在阴影之中,一艘巨大的战舰缓缓从金兰湾北部现出了身影,它后面还跟着乌泱泱的庞大舰队,最快的网梭船和鸟船,已经完成了半圆形的包围圈,像是一张腥臭的血盆大口,即将吞噬夜色中的不之客,气势排山倒海。   “哇哇哦哦……”   “哦,上帝……”   “哦,天哪,我认识它,它是帝国之星……”   “他们的旗子在挥舞,他们在说什么?”   “天色太黑了,我们完全看不清,他们该不会在我们没有看清旗语的情况下,就轰炸我们吧,这样对待一名优雅的绅士,是很不礼貌的……”   “快,快点儿开船,本贵族舰长有种不好的预感……”   ……   纳达尔站得高,看得远,身边还有很多指挥人员和专业的传令兵,完全看懂了旗语的意思,他的脸色无比狰狞,他和他的舰队,下场几乎可以预料,起初他也以为林卓是要劝降,作为一个务实主义者,他很有可能会不情不愿卖林卓一个清爽的面子,但林卓却全无此意,把他的傲娇情怀深深踩在了脚下。   胜天半子,却胜不了林卓吗?   “请欣赏,帝国之星的处子秀”   “轰轰轰……”   “轰轰轰……”   小舢板上尊贵的乘客们,和他们的优先权一起被炸成了肉条血雾。   金兰湾是个足够大的舞台,这里有足够多的观众,荷兰舰队仅剩的全部主力,大明南北洋的绝对主力都在。   海潮脉脉,月色莹莹,帝国之星开始了它的表演。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四十九章 演艺生涯的巅峰之作   金兰湾陷入了十分诡异的气氛中,这里堆积着数以百计的先进战舰,任何一个都拥有让炮火雷鸣,让海水沸腾的能力,但是他们都沉默着。   荷兰舰队和大明海军都在眼睁睁看着帝国之星纵情倾泻着他郁结已久的威严,它的表现不算光彩,一点儿不为自己巨大的体型和声望负责,目标都是些脆弱渺小的小舢板,就跟一头大象挪动着粗壮的腿,不停踩着脚下叽叽喳喳的小黄鸭。   “轰轰轰……”   “轰轰轰……”   ……   船艏的炮位齐射六轮,隆隆的炮声沉闷喑哑,连姿势都没有换,电光火闪之间,那些装着荷兰舰队中层指挥官们的小舢板就全部沉入了大海。   完事儿之后,帝国之星很灵巧地划出一个层层漾开的半圆形水纹,侧面三层楼高的炮位伸出三十六门舰炮,黝黑的光泽闪烁,炮位的角度缓缓昂起,显然,正面过了翻侧面,这一次的目标就不只是小舢板了。   “传令,快传令,全体舰船,大副接替指挥,根据当前角度,各自机动散开,无编队,无指挥,开炮,迎敌”纳达尔被海面上飘着的尸体灼伤了,大家一起在拍与被拍中愉快地玩耍了那么久,也是有感情的,一脚把身旁的椅子踹翻,拧着脖子下达了充满血性的命令。   “是,将军,马车夫的荣耀与您同在”上校吆喝着让传令兵挥舞旗子,一边使劲儿拎着旗舰大副的衣领,口水唾沫满天飞,“大副,去,把我们所有的炮弹集中起来,只保留右侧的炮位,给我炮轰那艘帝国之星,它太张扬了,装逼必须会被雷劈,让我们帮助上帝,把他送到海底去,啊呀……”   上校亢奋的嘶吼声还没有落下,自己的后脑勺就已经挨了一记重击,他强撑着懵成一团浆糊的神志,回身转过头,先看到的是纳达尔那把金光闪闪华丽的指挥刀,再就是纳达尔黑成一片的脸庞。   “将军……”上校费解而又迷惘,哐当一声倒地。   “大副,告诉我,你知道该怎么指挥我的旗舰么?”纳达尔缓缓收回自己的指挥刀,看向呆若木鸡的大副。   “是……是的,将军,我知道,我知道了”大副打个机灵,汗水滴滴答答流满了他肥腻腻的脸庞,急中生智之下,张嘴大吼,“来人,把炮弹全部集中到军舰尾部的炮位上,满舵,急转弯,目标满剌加海峡,全前进”   “将……将军?”大副提心吊胆下完命令,旗舰就开始了剧烈地颤抖,水手和士兵都在船舱里来回奔波,他自己也开始了剧烈的颤抖,因为他现纳达尔神色虽然缓和,但仍旧在死死盯着他,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猎豹。   纳达尔心累了,自己有这些愚蠢白痴的部下,难怪会遭到耻辱性的失败,我非败军之帅,你们都是败军之将啊,他压低了声音,不得不进行提示,“大副,你的命令触碰了我的内心,但这种抛弃部下的战略撤退,不是一个英明的舰队统帅应当做的,除非……”   “除非,他处在被动的状态下,你明白么?”纳达尔的眼睛里精光闪烁,充满了危险的气息,要是这个大副还不开窍,那他就不得不再敲晕一个,反正还有二副、炮长在呢,总有一个知情识趣的人。   还好,大副没有让他失望,他的小眼珠在肥肉里滴溜溜转悠几下,果断把纳达尔揪住,又粗鲁地扬起了声调,“卫兵,纳达尔将军太过渴望战斗,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我必须为他的安全负责,把他控制起来,送到加固的指挥舱去……”   “是,大副”卫兵们都是纳达尔的心腹,比大副更了解自家主子的尿性,麻溜上前把纳达尔反剪双手,卸掉了武装,倒拖着往船舱里走。   “不,放开我,你们这些白痴,我要为荷兰王国尽忠……”   “我是海军统帅,我要战斗在第一线……”   “让我与我的将士们同生共死……”   ……   纳达尔演技之神附体,一边剧烈挣扎,双脚乱蹬,一边大声为自己脸上贴金,那一身的正义光环,声情并茂,感情饱满,让大副和卫兵们有点儿怀疑人生。   “轰轰轰……”   “轰轰轰……”   帝国之星的三十六门舰炮一个齐射,剧烈的爆炸,激起十几团庞大的水柱,也将奉命冲出去的几艘冲锋舰炸成了碎屑,后面跟着疾冲而至的几艘炮舰也一头撞在了残骸上,失去了方向,滴溜溜在海面上打起了转,引了持续性的追尾事件。   帝国之星自己尽管身躯庞大,也被强大的反坐力,横着倒推出去十几米。   有一炮弹在旗舰附近炸裂,让正在急转弯的旗舰一个趔趄,溅射的弹片,击打在船体上,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说时迟那时快,纳达尔一个虎扑钻进了船舱,留下了一句颤颤巍巍的话,“大副,炮弹的转移可以暂缓,请务必保证撤退的度,全撤退”   “是,将军,嗷嗷……”大副无奈地领命,然后惨叫一声,蹲在了地上,他的小腿被一枚弹片击中了,“撤退,撤退,撤退”   “轰轰轰……”   “轰轰轰……”   帝国之星的嘶吼声仍旧在继续,身边的其他楼船、福船和连座船也相继威,网梭船更是深深钻进混乱的荷兰舰队中,不停制造着交通事件,抽冷子射鱼雷,让惊魂甫定又失去指挥的荷兰舰队被动挨打,损失惨重。   “必须要优先解决后坐力的问题,一个齐射就倒退十几米,要是连续来个一二十轮,这特么是在开炮打别人,还是开炮逃命啊?”林卓在不停晃动的帝国之星上,摆出一个难堪的翘屁股姿势,努力抱着栏杆维持平衡,开始思考技术问题。   “大人,您看,敌军旗舰逃窜了……”哈龙陪在林卓身边,充当副官,举着望远镜,看到了歪歪扭扭狼狈跑路的荷兰旗舰。   “嗯,不错嘛,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惜,本官费那么大劲儿忽悠你进来,岂能让你这么轻易的脱身”林卓也举起了望远镜,嘴角坏坏一笑,“满剌加舰队和对马海峡舰队准备的怎么样了?”   “大人,满剌加海峡舰队已经重新封锁了海峡,对马海峡舰队在东南方游弋,一定能把他们堵住”哈龙恭谨回禀,周身洋溢着喜气。   “梁侍磷被陈哲借去攻打锡兰岛了,现在对马海峡舰队是谁在负责指挥?”林卓眉头一掀,突然问道。   “大人,是张维贤,我和李统领都觉得他很有能力”哈龙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林卓的脸色,他们都隐约听说了,张维贤很可能成为眼前这位大佬的妹夫,打定主意给他个机会,也好多点儿功劳,萱萱一直都很讨喜,大家都愿意让她风光一些。   “嗯,好”林卓心中淡淡升起一层阴霾,恍若无事地继续指挥,“传令,加大压力,重炮轰击,快前冲,把他们都撵得掉头,扎紧包围圈,不跟着旗舰走的舰队,不是好舰队”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五十章 第二次抢功事件   由金兰湾往南,沿着中南半岛延伸,直到苏门答腊岛,往东到吕宋岛、巴拉望岛和加里曼丹岛,中间围起来的海域,就是大明的南海,从海图上看,把中间星罗棋布的各类小岛和礁石忽略不计,南海活脱是个肥硕的猪腰子形状,非常的大补,对有血性的男人们来说,有着无可抵挡的魅力。   同一个深夜,在巴拉望岛和加里曼丹岛海域,对马海峡舰队的主力战舰很娴熟地隐蔽在小岛中,这种偷鸡摸狗敲闷棍的活计,他们曾经在印度洋干过一次,都是熟手,舰队的网梭船都撒了出去,在金兰湾和满剌加之间来回巡弋,刺探可能的敌情。   突地,旗舰楼船的甲板上,点亮了明晃晃的火把,照耀着彩色的旗子,用力地挥舞了几下。   乍一看,隐藏在暗地里的军官们都不敢置信,以至于这片小岛群里,仍旧是一片寂静,大家都一动不动,直到旗语连续挥舞了四次,表达了同一个命令之后,他们才不得不确认,他们的理解没有错误,旗舰的意思,就是那样的。   “第一、第三分舰队,前往苏门答腊岛海域布防,保护岛上大明侨民和南洋总督府免受攻击,遇到溃敌,不得让敌舰逃脱”   命令指向的两个分舰队统领,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两艘福船蓦然启动,一马当先,带着二十余艘连座船和一大片的鸟船冲出了群岛,直接奔向了满剌加海峡的附近,建构起一条包围网,他们知道指挥官的意图,保护侨民是假,抢功是真,打定主意让海峡口子上堵着的南洋满剌加海峡舰队喝西北风,把所有的功劳都抢在自家手里,但这样,也承受了荷兰舰队所有残军的攻击,他们这些挡道儿的,搞不好就会变成炮灰。   “官大一级压死人,娘的,耍心眼儿的,爬得都快……”   “哎,上次在荔枝湾非要打旗舰,差点儿坑得咱们舰队全军覆没,梁统领给他扛了,落得个功过相抵,这回又故技重施,这小年轻啊,就是戾气太重,太贪心……”   “得了得了,都少说两句,咱们还算是好的,派出去的那两支分舰队,才是去受罪的,也不知道能活着回来几个……”   “你说这,这叫什么事儿,林大人布置得天衣无缝,大家合作联手,四面八方围殴荷兰黄毛,揍趴下他们,轻松加愉快,孩儿们都能保住命,还有功劳拿,何必非得吃干抹净……”   “是呀,丢这么多人命出去,图的啥,这不是损人不利己么?”   “别说了,都闭上嘴巴,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都是如此,消停点儿,咱海军家法,你们可都是晓得的”   ……   随着一个橘皮脸的老干部强行镇压,中高层指挥官们的议论就此打住,但是叹气摇头的,不知凡几,橘皮脸自己,表面严肃冷漠,却开始在脑海里构思文稿,是的,是检举报告,他镇压杂音,是因为战时必须团结,他对张维贤的屡屡自作主张,抗命冒险,早已深恶痛绝。   “看,快看旗舰……”正在沉默的当口儿,旗舰上再次火光通明。   “敌舰已自金兰湾败退,命令全军向西北方向围堵,战时抓大放小,宁可放走一百冲锋舰,不可使一艘战舰漏网”   收到命令,众人又是欢呼雀跃,又是气沮无语,心情复杂的拎着军帽开始执行命令。   一路奔逃,纳达尔过得非常不愉快,他的当先逃窜,成了压垮荷兰舰队战斗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有的麻溜地来了个大转弯,屁股向后,开始尾随着旗舰脱离战场,有的更干脆,直接把白裤衩一脱,挂在桅杆上,就地投降,不再给毫无人性的纳达尔将军卖命了。   在帝国之星上,林卓亲自指挥吕宋舰队、大连本港舰队和暹罗湾舰队三支主力舰队对荷兰舰队进行了绵密的狂轰滥炸和分段狙击。   机动度极快的网梭船大放异彩,它们成群结队,时不时在侧面追赶上来,冲到逃窜船流的中段,施放一整排的鱼雷,硬生生将舰队炸出一个断层,把后头的军舰也都挡得严实,弄得尾不能兼顾,被拦在后面成了没头苍蝇的军舰,很快就被扑面而来的炮弹雨埋了起来,渣渣都不剩,海面上只剩下浪花一朵朵。   “这些猪猡,白痴,只知道夹尾而逃,毫无骑士精神,他们都是蠢货,都是垃圾”纳达尔看着紧紧跟着自己,已成惊弓之鸟的荷兰舰队,再看看时不时撒出一群猎犬,咬自己一口的帝国之星,心中有苦难言,他仿佛听见了林卓豪迈的大笑声,让他面红耳赤,羞愤欲死,好在纳达尔是个拥有东方智慧的男人,场面话一说,精气神儿马上变成满值,“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全,满剌加就在前方,我们即将赢得胜利”   “将军,大事不好,对面和侧面都出现了大明的舰队,咱们,咱们被包围了”大副不解风情的上来给纳达尔泼了一瓢冷水,还是冷得刺骨的那种。   “什么?帝国之星太没有礼貌了,他这是要让我们全军覆没在此么?”纳达尔脸色狰狞了起来,唯一的希望被泯灭,他被彻底激怒了,“他这么粗暴的紧逼,甚至等不及在逼仄的海峡设伏,就要在宽阔的海面上与我决斗,是看不起我么?”   “伟大的纳达尔将军,是不会屈服的,永远不会”   “大副,传令,集中所有炮火,把正面围堵过来的明军舰队给我撕成碎片,碎片”纳达尔声嘶力竭下令,他要让阻挡他希望之路的敌人付出代价。   “是,将军”大副深吸一口气,哐当哐当一瘸一拐地去传达命令,他此刻已经萌生了必死之心。   “轰轰轰……”   “轰轰轰……”   ……   耀眼的炮火拖着雪白的尾焰爆射而出,将这片海域照亮成了白昼,仅剩的不足百艘军舰爆了,千炮齐之下,给了密集涌来的围堵舰队一个凶悍的下马威。   “咔吱咔吱……”“砰砰啪啪……”   四五艘连座船侧面中弹倾覆入海,一艘福船正面中弹,甲板上溅起一大片血肉模糊的人影。   “轰轰轰……”   “轰轰轰……”   炮击声陡然密集起来,震耳欲聋,有舰队的奋起还击,也有纳达尔暴躁的困兽犹斗。   战事变得惨烈,不大的海域,海水就跟被煮沸了一样,咕噜噜冒着泡儿,硝烟随风飘散,就跟起了一层浓雾一样,味道浓郁得呛人。   后方的帝国之星上,林卓木然举着望远镜,脸色阴沉如水。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五十一章 你听南海在哭泣   ??  南海,已经燃了起来。   迎头封堵的两支分舰队,遭到了灭顶之灾。   逃生无望的纳达尔,恍然间战神附体,在此起彼伏的隆隆炮声中倔强的指挥着自己的残余部队,他的旗舰目标很明显,已经受到了不小的伤害,船艏左侧的甲板都已经被炸掉了,还有很多炮弹纷至沓来光顾他,冲天而起的水柱,把旗舰摇晃得跟吃了******似的,哆哆嗦嗦抖个不停。   纳达尔的长腿大大叉开,仍旧站不太稳,但他不愧是在逆境中成长的男人,绝望锻炼了他,在这种命悬一线的艰难时刻,他的小宇宙爆发了,干脆地啪叽一声匍匐在甲板上,解决了身体平衡的难题,大吼着下达命令,指挥战斗,接连出了好几个阴招。   “……旗舰前出诱导,吸引敌舰火力,接近炮击距离后急停,冲锋舰狼群迅速抵近,出其不意炸一波,抵消他们的射程优势……”   “……炮舰佯攻侧面,全速斜角急进,射程外满舵急转弯,猛攻正面敌舰……”   “……所有战舰加速正面行进,往浅海偏向,保证安全,迫使敌舰靠近来送死……”   ……   荷兰舰队的军舰展现出了极高的专业素养,战舰时而分时而合,加速减速在瞬息之间,规避射程,寻觅战机,节奏感极强,仿佛是一场盛装舞步,几个回合下来,被围殴的荷兰舰队损失仍旧很大,但他们的战果同样辉煌,来自对马海霞舰队的两支分舰队,已经只剩下不多的几艘鸟船,接近全军覆没了。   “将军,在您的英明指挥下,我们前方的敌军已经被清空,只需要两个全速,我们就能摆脱这个该死的包围圈,进入满剌加海峡……”大副激动地鼻涕一大把,黏糊糊的涂抹了一脸,喜极而泣。   “不,我亲爱的大副,我们不能去满剌加,我知道那里会有什么等待着我们”纳达尔苦笑着直起上身,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传令,所有的炮舰冲锋舰向浅海集结,作出全速冲出的攻击动作,把敌舰全部吸引过来,然后,炮舰和冲锋舰继续向满剌加前行,全部战舰,全速一百八十度转弯,向反方向的巴拉望岛突围”   纳达尔越下令越伤心,可怜的,环顾四周,在浅海跟着自己划水玩儿的战舰只剩下区区六艘了,他虔诚的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上帝保佑,但愿马车夫舰队能保留希望的种子”   在大型战舰向浅海溜边儿之后,荷兰舰队的冲锋舰和炮舰也开始向浅海聚集,速度也急剧加快,趁机逃出包围圈的意图分外明显。   对马海峡舰队旗舰上的张维贤,见状目眦欲裂,仓皇下令舰队主力全力投入封堵,绝不可以让荷兰舰队顺利逃进满剌加。   他这命令一下达,对马海峡舰队的防守阵型顿时大乱,舰队上下都手足无措,转弯的转弯,掉头的掉头,加速的加速,蜂拥而上,你撞我一下,我蹭你一下,拉拉扯扯地跑到荷兰舰队正面充当拦路虎,耀武扬威丢出一排排鱼雷,封锁了浅海区域前行的海路,张维贤见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自得地挑起了眉毛,下令迎头痛击,不要吝惜弹药,可着劲儿造,只要这肉还在碗里,烂成啥样,都是无所谓的事儿。   他却不知道,帝国之星上的林卓,眼睛里已经冒出了危险的火花,脸色阴冷无比。   擅自行动抢功就算了,坑害同袍也算了,权当是太有上进心的小青年不知轻重,好生培养矫正一下,还是个好同志,但是眼里只有功劳,忘记了自己的职责,那是万万不能原谅的。   随着对马海峡舰队乱纷纷转到正面去强上荷兰舰队,他们在侧翼的防守位置乌拉拉人去船空,留下了一大片扎眼的空白。   “传令给王正亿,让何凌和耿飚火速上前,补上包围网的漏洞,速度优先,全网梭船阵容,死死咬住他们……”   “传令暹罗湾舰队,立刻尾随网梭船队,随时策应,务必把口子堵住……”   “传令给李文全,让他迂回到张维贤舰队附近,撤销他的指挥权,把对马海峡舰队从正面撤下来,到二线待命……”   “是,大人”哈龙立正领命,让传令兵挥舞起了旗子,看到何凌和耿二叔带队飞一般朝巴拉望岛方向堵去,才算略略安心,这两位都是执行命令不折不扣的典型,林卓说了要追求速度,哈龙亲眼看到耿二叔一边驱使舰队狂飙突进,一边沿路把物资辎重给丢进了大海,锅碗瓢盆枕头被子全不要,只留下炮弹鱼雷,轻装上阵,至于何凌,那厮更直接,以舰队统领之尊,抛弃了自己的座舰,直接鸠占鹊巢,坐上了一艘网梭船,撒开脚丫子玩儿命往前冲,成了名副其实地全网梭船阵容。   哈龙回来,看到林卓脸色仍旧沉凝,心中跟着惴惴不安,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大人,张维贤虽然顾此失彼,冒失了些,但是初衷是好的,如果能坚守正面战场,也能将功补过,为何要让他们撤下来?”   “战局变幻,牵一发动全身,哪有那么称心如意的事情……”林卓举着望远镜眺望远方,心知哈龙还是从北洋的利益角度出发思考问题,无奈叹了口气,从牙缝儿里挤出几句话,突地眉头剧烈抖动,怒不可遏,啪地一声把手中的望远镜摔成了粉碎。   远处,逆境中的王者纳达尔将军,敏锐地抓住了张维贤留下的短暂空白,指挥旗舰带着几艘战舰,在正面虚晃一枪,骤然转弯,向着狂奔而去,星星点点的大明海军网梭船队,乌泱泱一片也即将奔驰而至,看速度,能够堪堪挡住,后头还有整编的暹罗湾舰队,纳达尔是跑不了了。   让林卓愤怒得失去冷静的,还是张维贤,他撤销指挥权的命令,下得太晚了。   在满剌加海峡出口处蹲守埋伏的满剌加舰队,久等荷兰舰队不至,察觉到有异常,自海峡中驶出支援围殴大业,张维贤卡位是一把好手,竟然指挥旗下舰队拉长编队,把满剌加舰队严严实实堵在后头,连头都冒不出来,根本无法与荷兰舰队接触。   但这个薄皮大馅的阵型,只有物理隔绝的能力,攻击力下降到最低,可让走投无路,第二次被头目抛弃的荷兰舰队如获至宝,他们快速分成几个小组,专挑个儿大的军舰集火打,哪里脆就打哪里,无忧无虑,玩儿得不亦乐乎。   “轰轰轰……”   “咔嚓……”   “咣当……”   “啊呀……”   张维贤的对马海峡舰队遭到了重创,任谁都想不到,一次战略上占尽主动的包饺子行动,会打成这个下三滥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在暹罗湾两千忠勇将士慷慨赴死之后,面对穷途末路的荷兰舰队,大明海军还要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对马海峡舰队已经支离破碎,网梭船人家看不上,倒是躲过一劫,鸟船十不存一,连座船和楼船更惨,它们是重点照顾对象,不时被数十发炮弹集火击中,或者炸成两截,抛向半空中,变成一堆破木板,或者原地被撕裂,七零八落,变成一团团火球,将士们损伤惨重,数以千计,被弹片击中的,被炮火灼伤的,被海水淹没的,凄惨的嚎叫声在南海上空回荡,一大片的残肢断臂随着波涛浮浮沉沉,海水为之染红。   南海华夏祖地,根骨相连,此刻满眼尽是汉家鲜血,沧桑之痛,曷其有极。          第四百五十二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南海渐渐平静了下来。   随着帝国之星率领的***大队抵达战场前线,荷兰舰队残余的死磕之路也到了尽头,他们表现出了让人意外的血性,没有任何一艘军舰投降,哪怕是冲锋舰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每个战士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与之相比,他们的指挥官纳达尔将军,就有些不可描述了,他眼看逃走无望,本钱也给败没了,干脆地挂起了白旗,带领仅存的三艘战舰,放弃了抵抗,为了帮助大明海军理解,避免产生误会,他煞费苦心,动用了所有可能的方式,旗语挥舞不停,来来回回说着纳达尔要去大明都城觐见的强烈愿望,还创造性的挥了通讯基本靠吼的本能,动员上上下下全体官兵,跟着他一起荒腔走板的大吼,“憋开炮,额们投降”。   在华夏文明浩如烟海的精华之中,能够选择性地掌握这两句至关重要的话,纳达尔将军的深谋远虑,可见一斑。   晨光熹微,曙光初露,薄雾蒙蒙,海潮翻滚,战舰层层列开,炮口热气未散,海面上压抑的气息尚在弥留。   随着一艘艘舢板往往来来,林卓的帝国之星上,渐渐热闹了起来。   纳达尔蓬头垢面,套也不翼而飞,军服上面布满了一块一块的污垢,已经没有了以往流光溢彩的形象,好在他全须全尾没有受伤,比起他身后缺胳膊少腿的军官们,你搀扶我,我拉扯你的狼狈样子,要体面很多了。   在林卓护卫们的严密监视下,纳达尔带队,一步一挪地走到帝国之星的作战指挥舱,木然看了高踞上座的林卓一眼,先是单膝跪地,后又改为双膝跪地,垂着头,双手捧起心爱的指挥刀,捧到齐眉位置,“尊敬的海军大臣阁下,祝贺您和您的舰队,获得了战争的最终胜利,荷兰王国海军少将纳达尔及麾下马车夫舰队,正式向您投降”   “笃、笃、笃”一个黑色的高筒皮靴缓慢踱到了纳达尔面前,纳达尔觉得手上一轻,指挥刀就已经被拿走了,他努力翻起眼皮看了一眼,随即脸色涨红,接受他投降的,不是林卓本人,他端坐在椅子上,动都没有动,这人在孟加拉和议的时候见过,似乎是林大人的侍卫长。   “战争都是起自无妄和贪念,但他又是最公正的裁决者,迷茫的人总要通过他才能找到方向,希望这一次的失败,能够帮助荷兰王国摆正自己的位置”林卓接过邓子龙呈上的指挥刀,随便看了看,就又递还了回去,纳达尔的暴户情结太过浓重,这把刀镶金嵌银堆宝石,除了贵重,并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如您所愿,阁下,大明海军的专业和强大,让人望而却步”纳达尔捋了捋自己已经变成灰黑色的白手套,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眼珠转了转,开始下蛆,“但是印度洋的归属,恐怕仍存在悬念,葡萄牙的莫钦纳总督阁下,也是一个容易迷茫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闻言,林卓没有丝毫顾虑,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大明的海军将领也跟着大笑,声振屋瓦,笑得这些荷兰俘虏面庞抽搐,不得要领。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莫钦纳很容易迷茫,也很贪心,但他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智慧,没有这两样,再大再美的梦想,都只会变成无情的枷锁”林卓淡淡地解释了一下,挥手翻过这一个话题,“好了纳达尔,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你或许更应该畅想一下,一些有趣的行程,比如,你与范巴斯滕的久别重逢,会是多么的基情四射”   “我本人,也非常期待,阁下,毕竟,能够见到他们,也是我到来的使命之一,虽然这种方式有些奇特”纳达尔强撑着笑意,顺着林卓的心意,温驯地开始自嘲。   “你们会习惯的”对手如此知情识趣,林卓已经没了调教的兴致,伸出手摆了摆。   护卫们架起胳膊,把纳达尔带了下去,他的脊梁以一个很显著地弧度弯着,怏怏的,很落寞。   纳达尔的身影刚刚远去,林卓的笑意就缓缓收了起来,冷喝一声,“把张维贤给我带上来”   “进来,跪下……”   李文全亲自把身上血渍斑斑的张维贤给揪了上来,双手反剪着五花大绑,额头上冷汗涔涔,他在战争中也负了伤,肩头被弹片击中,血肉模糊,被李文全重重一脚踹翻在地上,蠕动半天都爬不起来。   “重复本官战前的命令”林卓淡淡说道。   “……对马海峡舰队负责……扼守南海西线,待敌舰入网……参与围攻,封堵西线去路,迫敌进入满剌加海峡,不得,嘶嘶……不得擅动……”张维贤用脸蛋蹭着地板,努力抬起了头,脸上通红一片,额头的冷汗狂冒不停,捆在肩膀上的绳索,跟他的伤口不停的摩擦摩擦,火辣辣痛彻骨髓。   “记得倒是清楚,告诉本官,你是怎么做的?”林卓声调渐渐高企,眼底阴霾一片。   “末将,末将有罪,违抗军令,贪功抢功,急于求成,失了,失了平常心……”张维贤被吓得够呛,一脑门儿磕在地上,出咚咚咚的巨响。   “磕头?磕头有什么用,磕头能换回海军数千将士的性命?”张维贤磕头如捣蒜,更惹得林卓勃然大怒,重重拍案而起,“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海军威武严明之师,岂能容你胡作非为”   林卓说完,拔出腰间缚鹿剑,秋泓一闪,就要当众剁了张维贤。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李文全刚才踹人踹得挺狠,这会儿却第一个出来求情,“张维贤虽有罪,但都是杀敌心切所致,不至于死,还望大人明察,属下识人不明,用人不当,也有罪责”   “大人息怒,张维贤年纪轻轻,不怯战阵,临机果断,人才难得,此番虽擅作主张,犹可戴罪立功……”   “大人,张维贤失陷友军,孽障无数,非严惩不可,但其人一心杀敌建功,情有可原,求大人从轻落……”   “请大人三思……”   林卓听到乱糟糟的求情声,心中也乱糟糟的,闭了闭眼睛,作为始作俑者,这里面他也有错,用这种方法选择妹夫,也太过残酷,说到底,他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心性未定,即便是良性竞争,面对诱惑,也难以把持得住,李三才远走西夷,张维贤出生入死,都是为了在自己面前博分数。   说得更高光一点,都是为了爱情,非战之罪。   但是南海海域伏尸数十里,也绝不是一句非战之罪就可以抹煞的。   “张维贤,你犯下弥天大罪,本官本有意将你就地正法,但众将领求情,暂时将你项上人头,多留几日……”林卓略略松口,又严厉了起来,“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重责一百军棍,逐出海军,永不录用”   林卓看着脸色惨白的张维贤,缓和了一下口气,“你乃是英国公嫡脉独苗儿,身份贵重,本官具折一封,言明来龙去脉,即日遣回京,后续事宜,是死是活,全由朝廷定夺”   “大人……”王正亿也站出来,打算出面再求个情,张维贤这小伙子虽然是北洋的人,但是那股子机灵劲儿实在可人疼。   “我意已决,休得多言”林卓断然拒绝,拂袖而去。   “大,大人……”张维贤如遭雷击,看着林卓的背影,心丧若死,铮铮男儿,一身血污面不改色,此刻却呜咽出声,泪如雨下。   水里来火里去,他从未皱过眉头,也不觉得有什么苦,但是让他绝望的是,经历了这许多,他似乎,离那个钟灵毓秀、魂萦梦牵的身影,越来越远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五十三章 唯野心家难养也   张维贤走了,带着累累伤痕,离开了这片海。   林卓派了三十个人的队伍,把他护送回京,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由邓子龙亲自带队,作为林卓的天字第一号心腹,他的参与,让这次押运罪犯的活动,变得不那么单纯,据说邓大心腹贴肉带着林卓的一封亲笔奏折,还有点儿厚,让海军众人颇费思量,也让等待接招的京师,格外紧张了起来。   林卓率军在外,尽管战事不利的流言时不时会传出来,但都翻不出风浪,因为林卓早有防备,他深知信息对称的重要性,很多罪名,不是出在指挥上,而是出在不知情产生的疑虑上,只要和盘托出,巨细靡遗,让中枢如临其境,产生参与感,那就没有对错功过,他们只会为失败惋惜,为胜利欢呼。   从天津港校阅北洋开始,他的密折专奏,一天一封,跟日记一样,从来都没有间断过,李御姐、万历小皇帝和三位内阁大佬这些高层人士,都清楚地知道战事进展,也了解林卓的布局,自然不会被乱七八糟的流言误导,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鸡贼的沈一贯等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有利态势,趁势反击,以“干扰视听”、“诽谤功臣”、“造谣生事”等罪名,一家伙弹劾了十来个张着大嘴胡咧咧的朝官。   内宫,临溪亭,闹闹哄哄,跟开了个幼儿园似的,保育员阿姨一个赛一个的大牌。   闻报,抱着林钺举高高玩儿的李御姐,恰到好处的雷霆大怒了一下,把罪名给上升到“心怀怨望”、“攀诬重臣”、“图谋不轨”的高度上,秀美的脸庞涨得通红,嗓门都尖利了起来,“这些庸臣俗物,经国济世百无一用,煽风点火无所不能,真真是可恶透顶……”   “啊呀,mua……”   林钺吱吱呀呀叫唤了两声,撅起小嘴儿,就在李御姐眉眼处亲了一记,瞬间把李御姐的火气都给弄没了,破了声色俱厉的功,跟林钺鼻子顶着鼻子,柔声逗弄了起来,童言稚语地跟林钺说火星话,把差事丢给万历小皇帝,让他处理,旁边的正牌干妈宁安大长公主顿感吃味儿,挪挪屁股凑上前,不依不饶地非要分一杯羹。   万历小皇帝十分中枪,他们三兄妹正在可儿的帮助下,轮流抱肉团儿一样粉粉嫩嫩的小倾城,这会儿刚轮到他,看着怀里倾城花朵般的笑容雀跃不已,哪有工夫处理这些鸡毛蒜皮,帝王专属技能嫁衣神功使出,转手就交给了凶名赫赫的刑部尚书卿鹘,让他严加审理。   “啪叽”   也许是万历小皇帝的浮躁情绪惹毛了小倾城,扬起小手就在万历小皇帝肥脸上来了清脆的一巴掌,旁边的几个大太监闻声打了个哆嗦。   “嘿嘿嘿……”万历小皇帝反倒抖着肥肉笑了起来,对旁边眼巴巴的潞王和小不点儿瑞安公主点了点下巴,得意洋洋,“倾城喜欢我抱她,我多抱会儿,谁也不许跟朕抢……”   田义等人放下心来,看着林钺胯间晃晃悠悠的小豆丁,艳羡不已,心中抽空腹了个诽,朕都出来了,谁还敢抢?   卿鹘得令,三下五除二,那十来个贪图口舌之快的官员都被斩弃市,家人全数遣出京。   一时之间,京师朝堂谈林卓色变。   遥远的升龙府,阮呈祝的宫殿,来自清江北道的一封军报,让阮呈祝脸色大变。   这里的主殿,是个三层的建筑,原本的黎氏王宫被董一元一把火烧了,阮呈祝复国之后,倾尽国力重建,努力模仿着天子之都的气派,但仍差强人意,远看还无妨,近看则处处透着浓浓的赝品气质,别说跟紫禁城相比,连滕王阁都比不上。   “陛下,与您经天纬地,智慧群的恶心计划相比,目前的态势有所不同,明军进行了收缩,黄毛一夜之间在暹罗湾和清江军港动了攻击……”一位大臣忧心忡忡,要是黄毛赢了还好说,要是黄毛输了,大安南帝国不妙矣。   “这没什么,不值得担忧,明军贪得无厌,激起所谓璞儿群岛和倾城岛土著的反抗,林卓也是个贪婪的人,居然在战时还要克扣军饷,他们内耗严重,千疮百孔,黄毛又是趁夜偷袭,有备而来,尽管不是原汁原味的恶心计划,但是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阮呈祝很自信地摆摆手,挥舞着手里的军报,“他不是被成功调动出了清江军港了嘛?”   “陛下英明,算无遗策,明军上至重臣,下至官兵,一向糜烂不堪,当初永乐年间,我大安南帝国就经历过一场劫数,如今他们重蹈覆辙,正是天命在我大安南帝国,恭贺陛下,雄风再起,君临天下……”上位者从来都不缺溜须拍马的人。   “雄风再起,君临天下……”众位大臣跟着附和。   阮呈祝捋须昂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虽然他根本就没有把明军的内乱谋算到,但是人家把这功劳扣在自己头上,自己也不能挣扎不是,寒了臣子的心思,是要不得滴。   “陛下,请恕微臣无礼,我们的消息全都来自驻扎在清江的护国公,这似乎不太保险呐,后续的操作还须陛下亲自坐镇方好……”另一位大臣拧着眉头,操心得有点儿多。   “范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护国公乃是陛下同胞兄长,安南皇室,复国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岂容你随口污蔑?”一个大臣出来表达不满。   “老夫只是就事论事,消息来源单一,本就无法印证,护国公无心,难免会有小人作祟,误导朝廷……”那位范大人一点儿都不虚,他是阮呈祝嫡系中的嫡系,还是个孤臣,这种对别人来说是高压线,一碰就死的话题,在他这里,反倒是表忠心的绝佳方法,越争执就越开心。   “范大人,朝廷大殿之上,还须谨言慎行,若没有证据,就不要含沙射影,血口喷人,要是被人当做谄媚的卑鄙小人,就不好听了……”另一个大臣也出来职责姓范的,显然阮呈寽这个空头护国公,也很有些人气。   “言者无罪,若是不心虚,干嘛在意老夫说了啥?”范大人更来劲了,挺胸腆肚,**裸不讲道理。   “罢了罢了……”阮呈祝很烦躁的压下了争论,眉头微微动了动,“皇兄对安南帝国是忠诚的,也是有功劳的,断然不会有欺瞒之事,但是此事涉及黄毛和大明双方,更攸关大安南帝国国运,千头万绪,他恐怕力有未逮,处置不及,朕将亲自前往清江,指挥封禁港口,给大明致命一击的宏伟大业”   这很艺术,嘴巴上力挺阮呈寽,行动上却还是要御驾亲征。   “陛下英明”无论赞同或不赞同,阮呈祝都在那里,众大臣只能呼啦啦跪地拍马屁。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五十四章 印度洋上的市政建设   清江军港,差不多已经是个废港了。   一批又一批的民夫被征集起来,麻木地进行着艰难的二次创业,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曾经参与过军港的第一次建设,对这里非常熟悉,干起活来轻车熟路,只是要清理那些已经变成建筑垃圾的残骸,需要花费大量的劳力和时间。   中老年人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已经没有了想象的力气,除了埋头干活,什么都不在意,精力旺盛的年轻朋友们偶尔会抬头看看天上炽热耀眼的太阳,再看看手上一摞摞烧的乌黑的砖,无趣的嘀咕两声,“搬进来再搬出去,建好了炸,炸了再建,都是为的啥?”   “为了胜利”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看上去仪态不凡的青年接口回答了他,脸上挂着和煦而又悠然的笑容。   那个搬砖青年转头一看,被吓得肝胆俱颤,双手一松,重重的黑砖全都砸在脚丫子上,出很刺耳地嘎贝儿一声脆响,他顾不得龇牙咧嘴喊疼,一个骨碌翻身跪在地上,全身抖得如同筛糠,“天朝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呀……”   林卓眉头微蹙,心下不悦,本官好容易心情好了点儿,打算走走亲民路线,你怕成这个鸟样是干毛,不给面子嘛,罢了,不跟这无知小民计较,转过身,拂袖而去,身后的何凌带着一帮子凶神恶煞,扛枪带刀的护卫,密密麻麻跟上。   阮呈寽巴巴地赶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他只不过是见到时值正午,天气炎热,回府去打了个盹儿,运气这么差,就碰上了林卓查岗,赶紧赶回来伺候。   “护国公,越南虽然只是天朝藩属,那也是饱受天朝教化的礼仪之邦,仔细你的礼仪身份,衣衫不整,忙忙晃晃的,成何体统?”林卓亲民失败,心气儿不顺,正好逮着阮呈寽泄一下。   阮呈寽遭了无妄之灾,略微一懵,头上的汗水更抹不干净了,热的才去,冷的又来,好在他是个场面人物,嘴巴子很是灵便,“林大人教导得极是,呈寽无状,有辱多年儒门教诲,还要向林大人多多请益,向天朝多多靠拢,才能安身立命,齐家治国……”   林卓颜面稍霁,伸手不打笑脸人,转而说起了重建工作,“这军港的进度,我看不很乐观嘛……”   “林大人说的是,主要是清理残余,很是费工夫,按照眼下的进度,只收拾残局就要一两个月,估计重建完成,要花费一年半的时间”说起自己的工作,阮呈寽就更溜了,掰着手指头算计,“但是,林大人也不需心急,我已在金兰湾的外港平巴,整合了一批渔港,地势更广,位置更优越,足够驻扎天朝舰队,只不过条件稍微差了些……”   “唔……也好,暂时就移驻平巴,但是清江军港的进度要抓紧”林卓点头,同意了阮呈寽的安排,“人力上,也可以适当增加一些嘛”   “林大人放心,目前清江南北道的人力正在集结,明日就可到达第四批,届时会出现十万民夫为天朝重修港口的盛况”阮呈寽胸有成竹,花了不少的心思。   “唔,很好,对了,阮呈祝那边有什么回音没有?”林卓问起了正事。   “有……”阮呈寽神色复杂,点了点头,“他要亲自来清江基地……”   “哦?这里一片瓦砾,驻扎的也都是大明的军队,阮呈祝来了,你的说辞,不就被揭破了?”林卓皱眉,按他的想法,是直接提兵去升龙府,以勾结西夷的罪名把阮呈祝废了的,这个想法也在邓子龙带走的奏疏里,朝廷自然不可能那么快给他回音,但以阮呈祝的罪过,先上车后买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大人,这或许更能说明问题,我请求,您能允许,把这里交给我来安排……”阮呈寽恳切地看着林卓,他要核实很多事,自己那个野心勃勃的同胞兄弟,到底会对自己做到哪一步,他要在越南的满朝文武面前,揭露阮呈祝的嘴脸。   负心背祖的,绝对不是他阮呈寽。   “大人……”林卓身边没有旁人,何凌不得不急切出声,提醒林卓,这个护国公,也不见得能够完全信任,要是他趁机里外勾结,做点儿伏兵下毒的龌龊事儿,那可就亏大了。   “我可以答应你,他来了,包括我的护卫在内,都归你调度”林卓用眼神安抚了躁动的何凌,同意了阮呈寽的要求,意味深长地说道,“有些时候,你会觉得每走一步都在抵抗天命,万事万物都跟自己作对,以至于付出惨重代价,却没有好的结果,但当你有朝一日放下执念,屈从了,才会现,这里的风景,也还不错”   阮呈寽垂着头,没有回应。   林卓也没了看工地的心思,与他错身而过,径直回了自己的新驻地,这里原本属于一个大明海商,听说海军大臣居无定所开始流浪,麻溜的全家搬家连带大扫除,诚意拳拳的请林卓入驻,一处三进大院儿,修建风格很像大明的徽派建筑,白墙黛瓦,素雅清淡,内里却别有乾坤,几乎一步一景,怪石亭阁,假山秀水,设计精细无比。   在书房里坐稳,林卓开始写密奏,事实上,战事展到如今,大局已定,放到一般人身上,早就咋咋呼呼邀功请赏了,但是,林卓不是一般人,他要把欲扬先抑的修辞手法用到极致,等到把人头都攒齐了,再一股脑儿丢出来,狠狠打脸。   他刚提笔,没写几个字,就有人来骚扰了。   “大人,属下李文全求见”   “进来”   “大人,有渤海湾舰队的最新军报”李文全把报告呈上,有点儿蔫吧,聚歼荷兰舰队,北洋功劳不小,但出了个张维贤,让他脸上无光。   “可是莫钦纳有什么动作?”林卓没有去接,先就问道。   “没有,莫钦纳的痴-汉症状仍旧明显,按部就班的接收印度洋的各个岛屿港口,不停地分兵留守,但是渤海湾舰队的游击骚扰,让他感到了不妙,已经分出了一个支队,专门撵着渤海湾舰队的屁股打,渤海湾舰队的牵制作用已经很小,请示下一步的行止”李文全把情况汇报了一遍。   “得了,也别抻着他了,命令满剌加舰队出击,正面堵截葡萄牙舰队,班达亚齐舰队也动起来,沿着莫钦纳走过的路,把他留下的钉子,一根根再给我拔出来”林卓把笔一扔,决定动手,他想了想那个画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在前面开挖,放点儿东西,埋好,然后我再去挖开,怎么看,都特么像是在搞市政建设。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五十五章 什么仇什么怨   阮呈祝很满意。   面前的清江军港,除了废墟一大片有些碍眼,其他的都井井有条,清江的官员都很驯服,让抓狗就抓狗,让撵鸡就撵鸡,清江的老百姓都很懂事,还知道群聚而来夹道跪迎,而且来的都是壮劳力,不是老弱妇孺,可见对朕是一片真心呐。   军港四周都是安南的兵马团团围困控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刀出鞘箭上弦,非常的周密,一群群安南勇士押解着俘虏的明军将士在他面前迤逦而过,更是让他喜上眉梢。   “等等……”在第三波俘虏经过的时候,阮呈祝按捺不住了,扬声喊了暂停。   “陛下,有何吩咐?”阮呈寽躬身询问,礼数周到。   “唔……大明匪军对我安南造成的伤害罄竹难书,朕要为安南子民出口气”阮呈祝双手虚握,眉飞色舞,舔了舔嘴唇,“就把这伙匪军的头目提上来,朕亲手宰上一两个,这辈子耀武扬威的大明匪军见多了,朕还没见过死的呢……”   “陛下,使不得,今日陛下亲来清江,光复国土,重立帝业,是大喜的日子,杀生见血实在不祥,再说了,这些俘虏都不过是小鱼小虾,要杀要剐全在陛下一念之间,完全不必急在一时嘛,过了今天,一天宰一个,一顿饭宰一个,不亦乐乎?再说了,等到林卓回港,把他给逮住,当着他的面儿,杀鸡给猴看,岂不是更有韵味?”阮呈寽赶紧搜肠刮肚搞创意,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没看那个头目已经脸色发黑了,要是再纠缠下去,保不齐会节外生枝。   “唔……”阮呈祝深深打量了他亲哥哥一眼,见他眼巴巴的,甚至有些恐惧,很担心自己犯了忌讳出什么事儿一样,铁石心肠也略略有些生暖,“那好吧,就先饶他们一遭,滚吧滚吧”   俘虏队伍又开始前行,梗着脖子满脸黑线的头目也蛋疼地继续被人吆喝着走,阮呈寽擦了擦额头上亮晶晶的冷汗。   阮呈祝眼神流转,嗔怪地看了身边的范大人一眼,脸上有些发烧,因为他此来不是轻车简从,而是兴师动众,足足带了一两万的军队,刀枪如云,旗帜遮天蔽日,这架势防备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清江地界历来与朝廷离心,先与大明不清不楚地纠缠两年多,后又有护国公专权浇灌半年多,不可不防……”   这是范大人的原话,深深地打动了阮呈祝的心,但事实证明,完全没有必要嘛。   “皇兄啊,林卓既然率军去应敌了,黄毛应该没来得及近攻才对,为何清江军港会被糟蹋成这副德行?”阮呈祝故作亲近地挽住了阮呈寽的手臂,找了个轻松些的话题。   “此事,臣也有所不知,战端刚刚开始,臣和安南部队就远远避开,据说荷兰舰队进行了分兵,可能有一支分舰队轰炸了清江基地,吧?当然也有可能是林卓见到败局已定,自己搞的破坏”阮呈寽有些不习惯跟自己的弟弟靠这么近,很没诚意地敷衍着回答,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唔……可惜了,朕本来打算让大安南帝国的海军也在这个港口上起航的,这下得从长计议了”阮呈祝有点儿遗憾,在大明海军失败的地方,他的海军站起来,那才叫个带感,“罢了罢了,不看了”   “那好,陛下,臣在清江南道为您准备了驻跸之地,若是您不嫌弃,就在那里下榻”阮呈寽很小心地发出邀请,呈上了一副图纸,也不坚持自己的意见,“若是宫廷方面有另外的安排,臣也没有异议”   “安排倒是有,但是不太称心……朕看看,好,皇兄一番美意,朕就不推辞了,就去南道,也方便就近指挥”阮呈祝挑挑拣拣,细细看了看南道行宫恢弘的建筑格局,顿时被打动了。   “陛下带来的天兵,兵强马壮,清江战力羸弱,臣这就把清江军港的戍守营盘腾出来,方便天兵入驻”阮呈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不知不觉间掌握了主动。   “也好,朕倒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生擒林卓,事关重大,皇兄切莫多心”阮呈祝脸色闪过一丝粉红,很快就散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是皇兄的功劳有目共睹,对外,此战的主导权和决定权,都在皇兄名下,朕不跟你争功……”   “谢陛下恩典”阮呈寽脸色急速变化,很快恢复正常,还弄出一丝感激之色,背锅这种业务,他已经太习惯了,他到清江军港,本身就是为背锅而来。   清江南道,阮呈祝行宫。   一张作战地图被铺开,清江军港的各个交通要道近在眼前,一条条蓝蓝绿绿的箭头画得乱七八糟,林卓可能的败退路线和进港地点都一一标示了出来。   “诸卿,大明匪军战斗力不凡,林卓这厮也是诡计多端,你们要认真研判,作出一个完美的作战计划,我要来一手请君入瓮,再来一个瓮中捉鳖”阮呈祝兴致勃勃,感慨万千,“只要此战能成,赏赐给西夷几个港口,每年打赏一些物资财货,就能驱使西夷为我所用,抵御大明,大安南帝国守得云开,总算彻底地东山再起了……”   安南君臣一时间陷入幻境,陶醉不已。   忽然有人奏报,西夷纳达尔将军到了。   阮呈祝顿时矮了一大截,卑躬屈膝迎入,又是恭贺大胜,又是承诺补给,鞍前马后,非常殷勤。   纳达尔略怒,“贵国支援不力,清江军港还是荷兰舰队自己攻破,实在是有罪”   阮呈祝麻利甩锅,“都是我国护国公阮呈寽,行事不谨,未能听我号令办事,我这就命人把他拿下,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忽的外间杀声大作,大明海军陆战队疾奔而入,控制住了整个行宫。   趾高气扬的纳达尔变成了一只瘟鸡。   林卓略怒,“清江军港什么意思?越南胆敢在我背后捅刀子,胆儿肥了乎?”   阮呈祝魂飞魄散,一个恶狗扑食,抱住林卓的大腿根,“林大人救我,林大人救我呀,我国护国公阮呈寽,勾结西夷,意图不轨,小王也被他软禁在此,危在旦夕,危在旦夕啊,请速速命人将他枭首示众啊……”   林卓无语。   纳达尔无语。   越南众大臣无语。   总导演阮呈寽却很有语,他恶狠狠走上前,把阮呈祝按倒在地,拳拳到肉,一顿痛打,边打还边骂,“都是他娘的一母同胞,什么仇什么怨?” 第四百五十六章 莫钦纳的嗜好   这边兄弟俩手足相残,狗血满地,同一时间的印度洋上,莫钦纳继续着他漫长的漂流之旅。   他又染上了一个奇特的嗜好,迷恋上了一张精致的印度洋海图,早上摩挲,中午摩挲,晚上也摩挲,睡觉都抱在怀里须臾不离,为了这张海图,在男女之事上,莫钦纳压抑住了自己的创造力,办事儿的时候都只选择后-入一个姿势,一手持图,一手握腰,这个姿势不算友好,几十秒钟下来,男女双方的膝盖总会有些微红,但莫钦纳就是痴心不改,跟上一次迷恋自己的总督府效果图如出一辙。   莫钦纳的部下和勤务们都见怪不怪,对待莫钦纳身边的任何物品都格外小心,保持着足够的礼仪,搞不好某一天它们也会成为总督阁下间歇性发病的爱宠。   “哦,很抱歉,我亲爱的台灯小姐,我不是故意要碰撞你,请原谅我的冒失”斯图爵士一本正经地跟台灯女士道了歉,鬼知道为什么莫钦纳身边的物品都特么是雌性。   他现在已经混成了莫钦纳的副官,二号人物,在那个只会拍马屁的文官被莫钦纳踹进印度洋,很多文官随从察觉到战争的深深寒意,转而寻求负责莫钦纳的私人商业事务,既安全,又有油水,代表军方的他就成了葡萄牙团队中胸最大的那一个。   莫钦纳很习惯这种情况,他自顾自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摩挲那张海图,深情而又亢奋,每个被葡萄牙占据的港口都镶嵌着碎钻,闪着柔和的光芒,留下的舰队规模越大,碎钻越多,像锡兰岛的玉兰湾,有八颗碎钻,像孟加拉的达卡港,有七颗碎钻,分别摆成可爱的木耳和菊花的形状,是莫钦纳的手指最喜欢光顾的地方。   “阁下,我很抱歉的通知您,我们派出去追击东方人的分舰队,再也回不来了……”斯图爵士费了好一阵口舌,才赢得台灯小姐的宽恕,他昂首来到莫钦纳桌子前,保留着两米多的安全距离,毕竟他说的,是个噩耗。   “哦吼吼吼,我亲爱的斯图,如果你没有精神失常,那么就是你终于学会了幽默感,这是我东方之行最大的收获之一”莫钦纳专注地抚摸着海图的菊花和木耳,全身激动得发抖,并没有把这个坏消息当真。   “阁下,很遗憾,我很严肃,而且精神尤其正常”斯图爵士耸耸肩,强调了自己的精神状态,略微有些讽刺地看了看在海图上又摸又抠的莫钦纳,被疯子说是疯子的感觉,非常不愉快。   “好吧,告诉我,是谁攻击了它们,那支像跳蚤一样的大明舰队,是不会有这个实力的,我派遣它们的时候,考虑到了这个可能”莫钦纳停止了自己专心致志的猥亵行为,无视斯图的若有深意,询问起了细节。   “正是如此,总督阁下的指挥总是非常周密”面对严肃起来的莫钦纳,斯图没了调戏的胆量,果断开始拍马屁,“但是无耻的大明人从满剌加派了一个规模庞大的舰队出来,他们跟那支跳蚤舰队联合,卑鄙地伏击了我们的分舰队,这些信息,都来自一艘幸运的冲锋舰,它同时也是唯一一艘归队的军舰”   “看看吧,我们的荷兰盟友,到底有多么愚蠢和无能”莫钦纳有些失落,摊了摊手,“看起来,他们没能在西太平洋站稳脚跟,满剌加还在大明的手里……”   “是的,阁下,我认同您的分析,纳达尔将军有可能遭到了耻辱的失败,退回印度洋是他唯一的出路……”斯图有些恨钢不成铁,大明为什么就不能像那些土著一样容易推倒呢?   “是的,但我不想让我的印度洋成为他的出路”莫钦纳说得赤裸裸,他的独占欲已经登峰造极。   “那么,我们……”斯图略微傻眼。   “别急,斯图,他们刚经历一场大战,或许现在还在纠缠中,他们需要休整,我们有的是时间”莫钦纳站起身,双手张开往下压了压,眼睛里透出凶狠和狡黠,“但是,我们的脚步必须加快,在纳达尔和大明主力出来之前,攻下暹罗湾,完全占领印度洋……”   “阁下,尽管纳达尔将军跟明军合作的可能性很低,但如果能把他争取过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助力,为何不……”斯图想了想,觉得人多力量大,就算是当炮灰也好啊。   “不不不……”莫钦纳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你搞错了,斯图,大明跟荷兰进行了惨烈的火拼,他们都已经是残花败柳,而我们,骄傲的葡萄牙舰队,还是完璧之身,我们才是印度洋上最粗最硬的那一个,我们用不着去求任何人……”   “是,阁下”斯图立正敬礼,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对于莫钦纳的自信,他持保留态度。   “报告”门外响起一声洪亮的请示声,莫钦纳和斯图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把人叫进来。   来者是个上尉,他的表现比斯图更卑微,他象征性地踏进门一步,连地毯都没踩,就远远的嚷了起来,“总督阁下,探船从暹罗湾传回消息,发现敌军大舰队出没,运动方向与我军相向而行,请您指示”   “哦?”莫钦纳大为诧异,“命令各分舰队、主力战舰指挥官、全体参谋及少校以上军官,到作战室集合”   “是”上尉麻溜地闪身走人。   莫钦纳神情凝重,拿起自己的绅士拐杖,把海图草草夹在腋下,冲斯图示意了一下,就大步走了出去。   斯图并没有立刻跟上,他在莫钦纳的办公室逛游了一圈儿,这里有很多女士和小姐,磕磕绊绊的,在所难免,但斯图已经没了怜惜和抱歉的心思,他并没有向莫钦纳提供全部的信息,事实上,他隐匿的信息,更为重要,比如他们的舰队已经有六天没有得到锡兰岛送来的补给了,比如他们留在印度大陆孟买港口的舰队遭到了袭击,一双钳形大手已经张开,兵力分散的葡萄牙舰队,并没有太多机会。   “哼哼,再见了,我的台灯小姐……”斯图冷笑一声,暴起一脚,把金黄色的落地台灯踢翻,心中的某些决断开始清晰坚固了起来。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五十七章 满剌加之问   葡萄牙舰队勇猛的冲向了敢于拦路的满剌加舰队,一往无前,很有一种我是男主人你是隔壁老王的气势。   最前头的一艘战舰,指挥着一支实力相当不弱的分舰队,排布成雁翎阵型呼啸而过,战舰甲板上的指挥官却没有这么坚定果决,他脑子里两股声音在盘旋着,让他纠结无比。   “……印度洋属于光荣的葡萄牙,这是上帝认可的事实,暹罗湾是印度洋的一部分,也是葡萄牙不可分割的海域领地,这些东方人胆敢挑衅神的威严,必将付出血的代价,今天,我们,战无不胜的葡萄牙舰队,将是惩戒这些迷途羔羊的上帝之鞭……”莫钦纳总督阁下说的非常对,作为军人,不能怂,就是干。   “……葡萄牙的核心利益在欧洲本土,我们与恶霸西班牙太过接近,贪婪的西班牙人永远都在虎视眈眈,我们必须最大限度地保存好实力,尤其是海军的实力,才能保证葡萄牙的永久独立和安全,我们已经失去了锡兰岛,失去了印度大陆的港口,我们的兵力已经在错误的战略下四分五散,后面和前面都有大明帝国的海军舰队,当必然的失败就在眼前,无谓的抵抗只会消磨我们的实力,这不符合葡萄牙的利益,只符合某些个人的利益,让我们举起双手,升起白旗,拥抱来自东方的朋友,上帝会原谅我们的……”斯图爵士说的也非常有道理,这场战争已经不可能取得胜利,保存实力是明智的。   这尼玛,到底是迈左腿,还是迈右腿?   指挥官面对眼前进入作战室的门槛,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用力摆了摆脑袋,把一团乱麻甩出去,双腿一并跳进了门,狗娘养的,不管了,先冲一波,万一赢了呢,再说了,这里是葡萄牙的印度洋,他们这些从隔壁过来偷鸡摸狗的,应该心虚才对。   可惜,对面齐装满员的满剌加舰队并不这么想,他们在围殴纳达尔荷兰舰队的战争中,被张维贤给坑了,一场规模浩大的歼灭战,他们这支主力舰队连根吊毛都没薅着,正憋得慌,哪管谁是亲夫,谁是奸夫,印度洋果体躺在这儿,自然是谁的吊大谁上。   “轰轰轰……”   刚刚擦边进入射程,满剌加舰队二话不说搞了一轮齐射,跑在最前头充当箭头的战舰挨了好几发,没有被正面击中,但也摇晃得七荤八素。   “狗-屎,大明的舰队太没有礼貌了”指挥官一声怒喝,以极为难看的姿势维持住了平衡,他的四肢跟般深情的抱住了一根粗大的桅杆,“编队,冲锋舰向前,以编号为序,七艘一队,V字形,炮舰两翼机动,战舰,战舰伺机前出,不可妄动”   “指挥官阁下,敌军的楼船和福船吨位和炮位都远远强于我军,战舰不出动的话,恐怕无法有效压制他们的攻势”身边的大副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指挥官的战术太过保守,那些可怜的小虾米上去,除了送菜,没有任何作用。   “不,我的大副,从刚才的隆隆炮声中,我发现了很多信息”指挥官没有幡然醒悟,像个布道者一样给自己的大副洗起了脑,“他们的作战意志非常坚决,也非常饥渴,我甚至听到了他们那巨大的楼船在打-炮之后,发出了畅快的呻吟声,这是神传下的指引,表明了什么?”   “什,什么?”大副略懵逼,他无法理解在凶残的战场上,指挥官阁下竟然有心思研究深奥的神学。   “他们不是莫钦纳阁下所说的残兵,而是斯图爵士所说的朋友,我已经坚定了立场,决定追随斯图爵士,那么,保存实力从现在开始,战舰还是留下来比较合适,即便被俘,也能体面地代表葡萄牙海军的实力,而且,从数量上来说,那些冲锋舰和炮舰更能让我们的东方朋友满意”指挥官优雅地耸肩摊手,他的一波流已经结束了。   “呃呃……”大副更懵逼,巨大的冲击之下,他的心理建设处在崩溃边缘。   “我亲爱的大副,如果我是你,我会去准备一些白色的旗帜,我想,在硝烟中走出来的东方朋友们,看到它,肯定会感到惊喜”指挥官不同情大副的遭遇,用温婉的语调下达着命令。   “阁下,您要确保另外四艘战舰会听从您的命令,不然……”大副吞了好几口唾沫,消化了这个信息,小心翼翼地提醒上司,要注意团结同志。   “你再耽搁一会儿,他们或许会比我更早挂起白旗,如果不想挨葡萄牙牌炮弹的攻击,请执行命令”指挥官声调高了起来,那些同僚什么尿性,他简直不能更清楚了。   “是……”大副这才意识到事态不是孤立的,斯图爵士已经赢得了广泛的支持,只差大明海军的临门一炮,麻溜地跑步去搜集白色的床单被罩和内裤了,咱们作为旗舰,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一定要突出才行,绝对要让东方的朋友们,宾至如归。   “轰轰轰……”   “齐射,干翻那艘炮舰”   “转舵,保持距离,随时机动”   “第二支队十艘网梭船上前,分散前进,试探敌军动向,注意防备鱼雷”   满剌加舰队的大头目,是个老水手,皮肤黝黑,皱纹满脸,看上去跟个老农似的,抠着头皮,很有些费解,丢上来成群结队的小家伙,后面大吨位的战舰都鸟悄地窝着,不前进,也不后退,这是个什么鬼阵势?   十艘网梭船拖着长长的水纹往前奔去,他们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越过了对阵双方的中线,分散成一个U字阵型,向着葡萄牙舰队的五艘战舰疾驰而去。   “第三支队,五艘连座船跟上,一旦敌军有变,迅速策应攻击”   满剌加舰队派出了第二个战斗梯队。   葡萄牙的指挥官脸色有些发青,他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座下骄傲的庞然大物,会向一群小跳蚤投降,他强撑着打个哈哈,“好吧,这很有意思,我们的东方朋友很有幽默感,旗语传令,挂起白旗,投降”   果不其然,五艘战舰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齐刷刷挂起了白色的旗帜,大副精心准备的成果是最吸引眼球的,他几乎在所有的旗绳上铺满了白色。   “卧槽……”   “这些软蛋……”   “没种的东西……”   “统领,为啥不让咱去试探动向……”   “统领,不行,咱得继续干死他们……”   满剌加舰队的头目们同样不开心,甚至有些愤怒,个个捶胸顿足,如丧考妣。   他们也有一把辛酸泪,以前联合行动好几次,功劳总是被北洋强抢,好不容易能独当一面吧,又碰到个送人头的怂货,你说送就送吧,你早说啊,大家安排一下雨露均沾也是好的,但他偏偏不走寻常路,把人头全送给了十艘走了****运的网梭船。   满剌加舰队的大头目,皱着深深的抬头纹,老实巴交,带点儿苦逼地望着蓝天,发出了满剌加之问,“想立点儿功,咋就那么难?”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我没有做错什么但我输了   “上帝啊,葡萄牙的舰队里竟然出现了叛徒”   莫钦纳听闻自己的先遣舰队集体投降了,大惊失色,果断做出了决定,避敌锋芒,先回城躲躲风头再说。   为了让自己的撤退更加体面,他开始了滔滔不绝地演说,“暹罗湾暂时无法占领,印度洋缺了一块,这并没有什么,我的挚爱维纳斯女神都少了一双臂膀,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遗憾让我们的拥有更加珍贵,我们先退回孟加拉湾的达卡港,给东方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要是他们敢于得寸进尺,我将不会再原谅他们,上帝之鞭要真正硬起来了……”   斯图爵士和军方要员们,都在台下默默听着,彼此交换着视线,斯图的决心愈发坚决,但其他人仍旧有些犹豫。   “……为了保证安全,我将再派出一个分舰队,现行前往达卡港……”莫钦纳用力地撸着自己手里的海图,打算稳妥一些。   “总督阁下,我无法认同您的决定,我们的舰队已经非常薄弱,战舰只有剩下十五艘,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数字”斯图爵士站起来反对,再分下去,让那些分舰队的指挥官零星投降,他的投降领袖地位就会被不断削弱,那不是他想看到的,他扫视着大厅里的军官们,跟每一双眼睛激情对视,“而且,我们要避免再出现有人自作主张投降的现象,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会严重影响葡萄牙舰队的团结和士气……”   莫钦纳眉头一耸,向斯图爵士点了点头,表示赞赏,重要关头,这些高贵的贵族军官们,总是最靠得住,让人放心,那些底层出身的猪猡简直没有自尊心和耻辱感,“好吧,就按照斯图爵士说的办,整支舰队,同步撤退,不要忘了,我的将士们,在那里,我们还有重兵留守,印度洋终究是属于葡萄牙的……”   斯图爵士和军方的人一起剧烈点头,表示不能赞同得更多。   莫钦纳满意了,昂首挺胸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对着海图继续抠抠摸摸,不对,他多了一些动作,拿起了美工刀,在海图上,默默地把他得不到的暹罗湾给宰了下来。   达卡港这颗钉子,辜负了莫钦纳的厚望,面对梁侍磷和陈哲率领的市政拆迁大队班达亚齐舰队,加上孟加拉土著的里应外合,葡萄牙驻军指挥官,在认真研读了斯图爵士名为的来信之后,如奉纶音,钦佩得五体投地,连临门一炮都没有验上一验,就径直易帜投降。   所以莫钦纳一路行军,很疲惫地来到达卡港,迎接他的,是隆隆的炮声。   “轰轰轰……”   “哦,天杀的,这些蠢货肯定得了失心疯,速速发出旗语指令,命令他们的指挥官来向我报告”莫钦纳的座舰归心似箭,处于最前头的位置,直接中了一弹,轰断了一根桅杆,砸倒了一串的士兵,“斯图爵士呢,让他指挥舰队做好防御,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报告总督阁下,斯图爵士没有在旗舰上,他说他将在自己的战舰上履行职责”身边的随从汇报了斯图的行踪。   “该死的,这个冒失鬼,他该不会直接炮轰这里吧,我们应该先甄别清楚情况”莫钦纳嘟囔了两句,没有深究,看着摆好了阵型的各式军舰从自己的旗舰身边整齐掠过,他心中有些异样。   “轰轰轰……”   达卡港的指挥官没有向莫钦纳报告,旗舰上的传令兵手都快挥断了,得到的唯一回应就是愈发猛烈的炮击。   “哗啦啦……”“咣当……”   四周腾起巨大的水柱,旗舰的蛋黄都快被晃散了,莫钦纳透过办公室的舷窗看着不依不饶如影随形的炮弹,终于决定面对现实,“好吧,或许达卡港真的已经不是葡萄牙的温床了,斯图的决定是对的”   莫钦纳回到办公桌旁,习惯性的摩挲起了印度洋海图,他心碎的发现,又有一个曾经千宠万爱的地方,要他亲手裁掉了。   “呃呃……嗯?为什么我们的舰队没有还击?斯图在等待什么?”莫钦纳有些疑惑,说不清楚他是在询问谁,还是在自言自语,操起美工刀手起刀落,把那朵菊花给割掉了。   侍从站在门边,没有回答。   办公室内沉默的时候,外边也沉默了下来。   除了旗舰,所有的葡萄牙军舰都挂上了白旗,他们把旗舰牢牢困在中央,斯图的心思很复杂,这是在保护莫钦纳,还是在裹挟他,谁都不知道。   “炮击停止了?这么快就结束了?”莫钦纳感到自己的旗舰平稳了许多,他没有急于去看外边儿的情况,而是淡定地靠着椅背,静等手下人来朝拜,这是上位者的高尚自觉。   “咄咄咄”皮靴踩在地毯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阁下,我们得登陆了,小舢板已经准备好,达卡港欢迎我们”斯图爵士出现在了莫钦纳身边,躬下身子,右手抚胸,左手伸长,保持着贵族的优雅,彬彬有礼。   “唔……好吧”莫钦纳觉得赏心悦目,贵族教养就是让人心情舒畅,尤其是贵族是自己下属的时候,点点头,心中有些遗憾,自己下手太快了,那朵菊花其实是很好看的。   踩着小舢板,一路疾驰,直到登上岸,莫钦纳才察觉到不对,为什么港口边都是大明海军的军舰?还都完好无损?为什么搀扶自己上岸的,是大明的高级军官?   “莫钦纳阁下,战争结束了,您将获得战败者套餐,大明京师游,期限待定”陈哲和梁侍磷一左一右扶着莫钦纳,板着脸说着。   “……”莫钦纳打个哆嗦,侧脸看了看密密麻麻忙着接收葡萄牙军舰的大明网梭船,又看看高举着双手在岸边站成十字形的葡萄牙将士,斯图爵士赫然在列,嘴巴抖了几下,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海军大臣阁下,我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我已经输了……”这是莫钦纳写给林卓怨念十足的信。   “……大人,满剌加舰队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一点儿功劳都没有捞到……”这是满剌加舰队杜鹃啼血的报告。   “噗嗤……”林卓笑出声来,历史有时候呆板得可怕,有时候又幽默得让人猝不及防。   把这两封信往边儿上一扔,林卓翻看起了另外一沓厚厚的文牍,那是来自京师的,邓子龙代表他回京周旋,为的,就是这些。   大明海军,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两洋之主,可不能再像个草台班子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于无声处见真情   林卓最关注的海军编制正规化的问题,李御姐下旨赋予他全权,让他可以放开手脚,没了后顾之忧。   除此之外,京师的公文还贴心地说明了对张维贤的最终处置,这个跳脱自私的青年才俊,终于还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事实上,张维贤罪行的盖棺论定,还有一段不小的波折。   邓子龙奉命在京师斡旋上下,在各种场合代替林卓发声,字字句句都是常见的兵痞施压口头禅,“军心动摇”、“寒了军心”、“海军上下无不愤慨”,将林卓对张维贤的厌恶和鄙弃表达得淋漓尽致,朝野中声讨之声不绝于耳。   沈一贯和王家屏等人顺势大加弹劾,气势汹汹,罪名也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从抗命到通敌,眼看就要把张维贤的小命儿给玩儿脱了。   英国公张溶本来不当回事儿,对林卓把命根子孙儿打得不能下床还有些怨怼,哪知转眼风起云涌,大事不妙,孙儿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马上张皇起来,豁出老脸四处奔走相告,姻亲故旧什么的,抹不开面子,也要帮着说两句,求爷爷告奶奶,张溶还求见了李御姐,长跪在军机处门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联合办案的三法司,被两方势力强力裹挟,进退维谷,顿感为难。   李御姐也困惑了一小会儿,猜不透为啥林卓会对张维贤喊杀喊打揪着不放,林卓藉由出海征战,考验两位候选妹夫的事情,她是知情的,于是她干脆把萱萱宣召入宫,陪她说话解闷儿,当然,林家特产伴手礼林钺大少爷是必须随身携带的。   萱萱在宫中待了一整个下午,次日一早,李御姐就直接干预了司法,让三法司勿牵勿蔓,从速处置。   关于林家大小姐在宫中说了什么,一时间成了京师朝野最最关注的八卦,但是宫中太监宫女人人都是锯嘴葫芦,不敢多说半个字儿,还是田义田公公在大保健娱乐的时候,不小心说秃噜了嘴,自此飞速扩散,几乎尽人皆知。   “哥哥对张世兄,大抵是爱之深,责之切”   这是萱萱的原话。   消息传开,邓子龙登门告罪,偃旗息鼓,绝口不再提张维贤的处罚事宜,转而天天跑兵部,蘑菇起了林卓的海军军衔事宜,还要备案一些稀奇古怪的番号,事儿都不大,但都是前所未有的,曾省吾不敢擅自做主,每每看到白面书生一样的邓子龙,都跟看到了山贼土匪一样,晃晃悠悠,提心吊胆的,生怕又有什么为难事要缠上身。   沈一贯等人也瞬间失忆,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整天打哈哈,张维贤是谁?他妈贵姓?   三法司压力骤减,很快判决出炉,把张维贤丢牢里关三年了事。   一场即将风起云涌的偌大风潮,很快就变成了和风细雨,英国公张溶亲自到林家大宅道谢,送上了整整五车重礼,姿态谦恭,据说他家里有个小妾,有些不忿,说是哥哥要杀,妹妹求情,作妖作人都是他们一家人,凭啥谢他?老国公大怒,不顾年老体衰,鼓起余勇,操起大棒,整整打了那小妾硕-臀五十记,要是不肉厚弹性好,几乎把她给活活打死。   在珠光宝气的礼单上,有一件礼物非常特别,是林卓座舰帝国之星的模型,萱萱珍而重之的收下,细细擦拭,又把玩半晌,给了它一个含义复杂的笑脸,亲手放入了林卓的书房。   “文脉贵女,灵性非凡,若非老夫官居首辅,当为汝等求之”   张居正听闻前因后果,对萱萱赞赏有加,看着自家跟自己永远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张嗣修、张懋修两个熊孩子,喟叹不已。   “狠心冤家,最是无情无义”李御姐冷眼旁观,这时候自然看清楚了林卓的意图,他似乎什么都没做,但又似乎什么都做了,一个不经意的转弯,一段没希望的情愫,就此斩断。   李御姐暗自里给自己加油打气,情郎精奸似鬼,无声处就是个坑,可得把他缠紧了,万万不能让他不经意间就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田义,本宫有些想璞儿了,去把他接进宫来,住些日子”   “阿嚏……”“阿嚏……”   林卓重重打了好几个喷嚏,抬眼看了看浓云滚滚不见太阳的蓝天,有些莫名其妙。   “卓哥儿,您看,咱这倾城岛,修得咋样?咋样?”胖子金凫陪伴在林卓身边,兴致勃勃。   林卓皱皱眉头,略有些嫌弃。   这里是一处渡口,野旷天低,远渡无人,本来是非常棒的意境,但是尼玛弄些粉红色的木材,是在搞咩?到处都是粉红的丝绸飘带,是在搞咩?渡口的标志物弄成个巨大的毛茸茸的哈巴狗,又是在搞咩?   林卓早就想吐槽了,不只是这里,整个澳大利亚,啊呸,倾城岛,所有的矿产开发都被叫停了,只进行干干净净的地面上建筑,路面都是些细石子,开发出来的地方,全都是清一色的少女心爆棚。   “金凫啊,我以为你有一天会长大的”林卓很哀婉的看着自己最早的朋友,肥头大脸依旧,轻佻活泼依旧,咋就这么不靠谱呢,“别人搞奴隶贸易,你也搞奴隶贸易,别人拿来当苦力,你拿来当清洁工,你这是侮辱奴隶贸易的暗黑性,是会被历史唾弃的”   “无妨无妨,咱不差这几个钱,主要是他们干重活太差劲,你从越南安排来的那几万人倒是把好手儿,过不了多久,咱倾城岛最大、最宏大的建筑就要完成了”金凫摆摆肥手不以为然,眼里都是星星,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最大建筑,是什么建筑?”林卓有些好奇。   “袋鼠树屋”金凫脱口而出。   “……”林卓看了看金凫手中的图纸,他的各种设计还有很多,估计没有个几年十来年是修不完的,但他拒绝再问细节,他怕伤不起。   “哎?对了,卓哥儿,听说你的仗打完了,到这来干嘛?”金凫才想起问这个事儿,话说自己这个牛逼闪闪的朋友,是没有时间闲聊的。   “嗯,我在这里,安排了一场受降仪式,印度洋、西南太平洋所有的本地土著,都要来观礼”林卓很认真地回答,事实上,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这个地点,实在有些坑爹。   “啧,这么不正经的事,怎么能安排在倾城岛上?这里是少女乐园来的”金凫嘟嘟囔囔,皱起小眉头,竟然有些不乐意。   “金凫,咱们已经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儿了,什么叫不正经的事?”林卓气结。   “但是咱们倾城是小孩儿啊,才仨月,还没有满周岁呢,这里是她的岛,你说你那事,正经么?”金凫振振有词。   “……”林卓瞠目结舌,讷讷无言,眼前有片刻的失真,只记得似乎有个没正形儿的胖子。 第四百六十章 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倾城岛上,最有特色的地标建筑,除了粉红渡口和袋鼠树屋,还有一个,已经修好了,但还没有揭幕,艳红的巨幅丝绸掩盖着十二丈高的身躯,那是一尊女神像。   这个神像之所以还没有面世,主要是金凫自己心里也没底,尽管大明海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精神层面比本土要奔放许多,但是骨子里的传统基因,仍旧很顽固。   “……这个女神像,咳咳,没穿多少衣服……”金凫有点儿害羞。   “没穿多少是穿了多少?”林卓翻个白眼儿,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看到一座裸体女神像,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西夷那帮浪货目前都不敢干这种事儿的。   “卓哥儿放心,该遮住的都遮住了,就是不该露的,也露出来一些”金凫说的很艺术,自相矛盾,但是林卓偏偏听懂了,思量片刻,好像也无伤大雅。   “没有大问题,到时候安放一些巨大的火把在女神像上,就说是夜航灯塔了”林卓帮着出主意,一旦被一些老学究纠缠住,还是很蛋疼的。   “哎,行,我还想用这个受降仪式给咱倾城女神像打广告的,看样子是不成了”金凫咂摸一下嘴,有些遗憾。   林卓脸一黑,瞪着金凫神色不善,“受降仪式是大明的官方行为,显然不能那么轻佻,还有,这个什么破神像怎么能叫倾城女神像?不行,另外取个名字”   “呃呃,哟,你看看我,该打,该打”金凫后知后觉,假模假事儿的在自己胖脸上挥了几巴掌,“那该叫什么名字,卓哥儿,您给赐个名儿呗”   “名字?”林卓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不大靠谱,“你这神像是个什么造型我都不知道,怎么取名字?”   “这倒也是,要不我这就把她拉开,反正你也说了,没啥大问题嘛”金凫顺杆儿往上爬,就打算把这女神像从黑户变成合法建筑。   “行了,耍你那小心眼儿,拉开”林卓没好气。   金凫胖手一挥,呼啦啦一队黑衣护卫就上前,在神像四周站好,两个人拉开了金黄色的系绳,汉白玉的雕像被雕琢打磨得光滑柔和,丝滑的红绸款款下滑,四周的护卫伸开手,刚好把绸布全部接住,整个过程浑然天成,非常有美感。   林卓没有关注这些,他看着那个女神像,这尼玛也太综合了吧,有个堕马髻,却没有收拢所有的头发,更多的长发凌风飞舞,眉目委婉端庄,脸颊丰润,但却高鼻深目,矫首远望,傲岸气场十足,身段优雅,纤秾合度,一腿伸直在前,一腿微屈在后,一手放在小腹,一手柔柔伸出,似在迎客,十分婉约,但却丰-乳-肥-臀,曲线惊心动魄,所谓的衣服,更像是浴巾,斜斜的搭在胸前,饶过胯下,典型的三点式,上下两条沟壑,都是若隐若现。   “咳咳……你这细节,强调得太过分了吧……”林卓走上前,意外看到了浴巾边缘朦胧处,竟然有几茎芳草,不由有些抽筋。   “卓哥儿,这是写实,那些西夷设计师和大明的师傅都说,这是向你的绘画风格致敬,反正我啥都不懂,只管给钱”金凫抖着胖脸憨笑,眼中掠过几许狡黠。   “得了得了”林卓不跟他饶舌,“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大明领袖群伦,以天下自命,启万众明智,而造福四方,此神像,就以天启命名”   “卓哥儿,论起胸怀,论起气派,你是这个”金凫竖起大拇指,拍了一个略显干瘪的马屁。   “金凫啊,你的公司,叫东印度公司,现在印度洋咱也拿下来了,上点儿心”林卓拍拍金凫的肩膀,轻飘飘地说。   敲鼓不用重锤,他了解金凫,看似不着调,但是大关节守得很稳,只要是林卓交代下来的事,他都是拼了老命去干的。   “卓哥儿放心,等侄女儿的玩具都上了正轨,个把月吧,我就去印度”金凫也没有多说,神色却郑重了起来。   万历三年七月初,大明海军南洋转战大半年,大获全胜,在倾城岛举行了盛大的受降仪式。   从倾城岛往西,经过璞儿群岛、加里曼丹、巴拉望、中南半岛、苏门答腊,过满剌加海峡,到暹罗湾、孟加拉湾、锡兰岛及至印度大陆东缘,有国家的,没国家的,算是一方话事人的土人领袖,全都应召而来,见证大明帝国皇权普照天下的一刻。   在受降之前,有个杀鸡儆猴的程序。   来自京师的特约嘉宾,王安王公公,是这个环节的主角。   “皇帝陛下有旨,林卓并海军将校,南洋藩属及西夷官佐,接旨……”王安高高举着一卷双龙戏珠的杏黄绸缎,声音极度亢奋,作为皇帝的代表,数千人一同向他下跪的场面并不稀罕,但是从未有过这么多异国的黄毛红毛杂毛还有黑白灰的人种向他下跪。   “……越南国王阮呈祝倒行逆施,狂悖无礼,背祖逆宗,枉顾天朝提携之恩,竟衔里通外国之恨,举国陷于倒悬,万众沦于昏聩,罪恶滔天,着废其王位,就地明正典刑,附逆为奸者,夷戮三族……天朝怀德,不忍断其神器,宗祚有灵,另有王者当兴,越南护国公阮呈寽明德茂亲,洞察奸佞,忠贞可嘉,令其即越南国王位……”   “……缅甸国王虽无逆举,却与阮呈祝沆瀣一气,识人不明,立场不定,着其王室,戴罪入京师自辩……”   “……真腊国王举国忠勇,助力王师,晋位亲王……”   “……锡兰岛萨沙城王子精忠,碧血丹心,效忠大明,感天动地,着令钦差王安,海军大臣林卓携海军上下将校,代朕前往祭奠,碑石牌坊尽是无用之物,聊表朕躬寸心……”   “嘿嘿嘿……”   “呜呜呜……”   大明的藩属何其多,就算粗通一点儿礼仪,也按捺不住,有的人跪着傻乐,憨笑声连成一片,有的人当场就哭上了,惨嚎声绵延甚远,上演了一出生杀予夺的浮世绘,成了那卷丝绸威严的最强烈注脚。   王安顿了顿,声调又高高扬了上去,如同电闪雷鸣。   “……晓谕诸藩,朕坐居京师,殆无他物,唯有四海富贵,愿与共享,亦有天子六师,能彰天罚,能秉忠心,服膺王化者,朕既往不咎,不自量力,对抗天命者,朕虽远必诛……”   圣旨宣完,广场上静了好一会儿,林卓才施施然趴到地上,“臣,林卓等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就没溜了,很不整齐,有的反应快,有的反应慢,七嘴八舌,细听还有几声西夷的上帝保佑陛下什么的。   林卓捧过圣旨,跟王安相视而笑,一挥大袖,海军的将校们齐刷刷站起身,跟节奏跟得搞不赢的藩属人士,也犹疑不定地站起身来,在他们的认知里,面对强梁过路,跪着是最安全的。   既然是要立威,自然要见血祭旗。   很快,阮呈祝和他的心腹人物就被提了上来,两百多号人绕城一圈儿跪在台阶下,无论站在哪个角度的藩属人士,都能看到一个龇牙咧嘴要死了的罪犯。   “砰砰啪啪……”“砰砰啪啪……”   一阵阵刺鼻的硝烟腾起,地上只剩下不停抽搐的一圈儿死尸,曾经的帝王将相,就这样耻辱的变成了死狗。   “莫钦纳总督,我曾经说过,要向你证明,在这片海域上,谁才是真正的主人”林卓踱步到莫钦纳和纳达尔身边,幽幽的说到,“您现在知道了么?”   “毫无疑问,海军大臣阁下,大明帝国的光芒已经铺满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莫钦纳打个哆嗦,很干脆地认了怂。   “您有这个认识,我非常高兴,如果有机会,请务必把这份见解,传承下去,您的后代,肯定需要这个,才不会重蹈覆辙”林卓淡淡的回应道。   “受降仪式,现在开始”   随着西太平洋总督陈哲的一声高呼,受降仪式,进入了正轨。 第四百六十一章 萨沙城和暹罗湾   受降仪式之后,数以千计的荷兰和葡萄牙俘虏,就地打包装箱,随同一路风骚的王安王公公先行回京,王安启程,林卓自然要亲自相送,难分难舍一番。   “林大人,京师家中一切安好,倾城大小姐和璞儿公子沐浴着大明帝国主义的阳光茁壮成长,万事自然有太后娘娘作主,咱家牌位低,也能帮衬着处置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须担忧”王安临行前,攥着林卓的手,面带恳切,“但是无论宫中、朝中,还是府中,都翘首以盼,咱家对战事并不熟知,但如今这南洋,已然尽是咱大明天下,若能早日返京,必是极好的”   林卓瞅了瞅王安浩浩荡荡的十几艘船,这特么当然得是大明天下,要不然你也没机会享受这么多的蛮夷贿赂,透漏了自己的行程,“多谢公公照拂,林卓铭感五内,南洋草定,我意旬日内收敛庶务,扬帆北上,然而北洋朝鲜和日本两国,对大明多有不敬,有损大明靖海天威,不彰天罚,无以震慑两洋……”   “事关征伐大事,娘娘特意嘱咐过,让林大人放手施为,咱家就不多言了”王安闻言,表情略精彩,这林大人是要一股脑儿把大明海域都给推平的节奏哇,“好在朝鲜、日本只是两个弹丸小国,听说内部也都乱着,收拾起来,想来不费什么功夫,离大明也没有多远,大人操控全局,不必亲冒矢石,大可以把行辕立在天津嘛……”   “不不不”林卓脑袋连摆,反对的力道很坚决,把话说得很直白,“关于这两个国家的事儿,不止有国仇,还有私怨,不能亲自上阵操刀子,我会抱憾终身”   “呃呃……恭祝大人所向披靡,早日凯旋,咱家在京师恭候”王安嘴巴咧了咧,深感这些有圣眷隆宠在身的人,格调就是不一样,明打明地说公报私仇,任性啊。   “王公公也一路平安,我刚才说的事儿……”林卓拱了拱手。   “承蒙大人信任,咱家必然守口如瓶,大人都是一心为国……”王安赶紧抖机灵,套近乎。   “不不不”林卓的脑袋又开始摆起来了,性别不同,沟通起来就是困难,“你要全部告诉太后娘娘,尤其是关于私怨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落下”   “……”王安无语凝噎。   “纳达尔将军,莫钦纳总督,哦,还有斯图爵士,再见了,过上一段时间,我处罚几个国家之后,京师再聚,你们不会寂寞的,范巴斯滕爵士和纳尔逊主教,等你们很久了”林卓挥舞着帽子,向自己的俘虏们道别。   莫钦纳揉了揉太阳穴,很礼貌地点头,派头十足,斯图爵士很狗腿,点头哈腰,只是身上有多处被殴打的痕迹,非常可疑,林卓很无辜,斯图爵士是莫钦纳的副官,把他们关在一起相濡以沫,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林大人,我们在孟加拉的约定,虽然因为……因为双方都准备了不受欢迎的后手而流产,但我还是希望,作为胜利者,您能怀抱仁慈,部分地履行约定,不要去勾搭阿玛利亚公主,这是一个高贵的骑士,耗尽尊严的最后请求……”纳达尔兜头泼了林卓一脑门儿的狗血。   “将军,你忘记了骑士的古老信条,对于淑女,骑士只有守护的义务,而没有占有的权利,****和焦灼蒙蔽了你的双眼,你已经堕落了……”林卓宝相庄严,严厉批评了纳达尔的犯规行为。   纳达尔陷入了挣扎。   人在前头,耳朵竖起来留在后头的王安公公,对八卦的嗅觉与生俱来,眼睛倏地亮晶晶,林大人要泡荷兰公主?这可是个大新闻,要不要告诉娘娘呢,哎呀,很为难呢。   林卓的南洋行程进入了倒计时,除了一些枝枝蔓蔓的关节要理顺,他有两个地方要去,在这两个地方,做两件同样重大的事情。   锡兰岛,萨沙城。   精忠王子的头颅高高悬挂在城门上,城主大人或许是个没卵子的孬种,但是对儿子斩钉截铁的遗愿,他尽力实现了,哪怕是莫钦纳在此驻军的时候,王子的头颅也从未取下来过,并不狰狞,反倒有些慈悲的禅意。   林卓率领众多土王和大票海军将领,肃穆向城门三鞠躬,然后林卓只身一人登上城门楼。   “大明皇家海军,陆战队,阅兵仪式,开始”   一列列官兵白衣胜雪,一个个方阵千百人如一,齐刷刷如戟如林,苍凉悠远的号角声,伴随着雄壮的呼喝声,在萨沙城上空回荡,战火的淬炼,让这支大胜之师剽悍气质由外而内,摄人心魄。   “敬礼……”   礼兵昂首嘶吼,每个方阵,每个大明海军军人,都郑重举起右臂,向一个为大明抛头颅的土人王子致敬。   阅兵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完事儿后,林卓亲自主持了精忠王子的入殓仪式,风光大葬,墓前一块石碑巍然屹立,上书“大明死节藩臣,萨沙城精忠王子永垂不朽”。   五日后,林卓出现在暹罗湾。   刚刚落成的大明海军纪念馆里,中高层将领约四百余人济济一堂。   林卓慷慨陈词,“诸位,这里是两千大明忠勇捐躯赴难的地方,也将是日后大明海战英灵祭祀之地……”   “诸位,大明海军已成两洋之主,以此告慰逝者,我等俯仰无愧……”   “诸位,大明海军成长至此,已然称雄四海,我等胼手砥足,筚路蓝缕,如今蔚然壮盛,诸君皆是有功先驱……”   “西夷海军,虽是我等手下败将,亦有可资借鉴之处……”   “考据前典,穷搜四方,博采众长,本官奉太后娘娘、皇帝陛下旨意,在这英灵庇佑之所,在我战旗飘扬之处,重立海军之基,举行授旗授衔大典……”   “南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王正亿,授予上将军衔……”   “印度洋舰队,司令官,李文全,授予上将军衔……”   “北太平洋舰队,司令官,哈龙,授予中将军衔……”   “班达亚齐舰队,司令官,梁侍磷,授予少将军衔……”   “倾城岛舰队,司令官,何凌,授予大校军衔……”   ……   “……除陈哲为西太平洋总督外,耿彪任印度洋总督……”   “大明海军部队,无论南北洋,统一整编,未念到的舰队编制,就此撤销,日后舰队之下,只有编队,没有舰队,各舰队迅速汇总战船人手缺额,由海军衙门组织自本土筹备招募……”   “呜呜呜……”底下抽泣声连成一片,原来众多的二级下辖舰队,这次没能扶正的,就失去了自己的旗号,相依为命浴血奋战多年,以后再也不能鼓着胸肌,自称什么什么舰队了。   林卓大喘了一口气,这种悲切气氛,他不喜欢。   “……将满剌加海峡舰队全员转为北太平洋舰队,跟着本官,一路向北,打鬼子去……”   满剌加舰队的统领,那个愁苦的老农,名字也很愁苦,叫迟土,也就是吃土,这次只捞着一个大校军衔,但他一点儿都不难受,反倒喜极而泣,他身后的棒小伙儿中层军官也都蹦跶得非常欢快。   “苍天开了眼,咱爷们儿总算能吃独食立功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向北向北   万历三年七月二十日,林卓自清江军港启程向北。   来的时候,北洋三支舰队在后尾随,南洋四支舰队在前迎接,浩浩荡荡,绵延不下数百里,走的时候,却只带了满剌加海峡舰队,不,现在叫北太平洋舰队,一根独苗苗,簇拥着见了血打了炮的帝国之星,踏上了兴致勃勃的捡人头之路。   帝国之星的甲板上,海风呼呼的吹,哈龙和迟土两人合力,连下巴都用上了,保持着海图的正确打开方式,别问为啥要那么费劲到甲板上来看图说话,人林大佬要玩儿意境,有能耐你拒绝一个试试,他俩看着手中花里胡哨的势力割据地图,有点儿蛋疼。   十六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日本,已经处在战国时期的尾声,日本的关白大人织田信长实际控制了本州岛的绝大多数土地,德川家康、上杉谦信等割据势力的支持,让织田信长在日本国内举足轻重,能够对他构成威胁的,也只有本州岛西部剽悍的毛利辉元和四国岛的土财主长宗我部元亲。   如果历史不改变的话,织田信长基本统一全国之后,将开展对朝战争,把朝鲜蹂躏得********,大明朝燃烧了小宇宙,****了最后一次,把小日本丢翻赶下海。   现在嘛,林卓先生来了,织田信长的路必须要坎坷很多。   这是朝鲜的福音吗?可能并不是,林卓是个有点儿偏执的人,这种偏执有些时候体现为一定要改变历史,有些时候又会体现为非要还原历史,朝鲜和日本干仗,多么喜闻乐见的狗咬狗,改他干嘛,又没有吃撑着。   “大人,这事儿不好办呐”迟土眉头一皱,苦逼脸上到处都是褶子,原生态的囧字脸,“要是打一个地儿,整个日本都疼,咱们可以让他疼到承受不起,可他们现在四分五裂的,打哪个地儿,其他人都没事儿人一样,保不齐还看热闹,挨个打下去,咱可不一定吃得住劲儿”   “是这个理儿,大人”哈龙也蹙着浓眉犯愁,“咱北太平洋舰队的陆战队规模只有四千多,加上您的护卫队,也才七千人,挨个平推,旷日持久不说,战损也是个大问题,再说了,这些一窝一窝的土鳖,按下葫芦浮起瓢,下手狠了拉仇恨,下手轻了,他又不怕你,棘手啊棘手”   “你们俩啊,思路要打开,不要整天苦兮兮地老盘算自个儿的家底儿,要打别人家底儿的主意才行,咱们人手不够,就先化缘嘛,用别人的人办自己的事儿,那才是真本事,咱们毕竟是宗主国,天朝上国,要习惯自己的身份”林卓倒是优哉游哉,站在帝国之星甲板上,双手张开,努力催眠自己是个展翅翱翔的海燕,感受着扑面而来酥润的水汽。   “啧……”林卓砸吧砸吧嘴,感觉意境不太对头,这里得有个妹子就好了,泰坦尼克一下,我心永恒一下,多好啊,随即又有些自嘲,这是在南洋憋狠了,还没到东京比较热的地方,就已经兴致勃勃了,话说,搞个把日本妹子回去,也得算是为国争光吧。   “化缘?”哈龙和迟土大眼瞪小眼,翻来覆去看地图,这北太平洋清净得很,除了些鸟不拉屎的小岛,就只剩下攻略目标朝鲜和日本了,找谁化缘去?   “俩不开窍的笨蛋”林卓恨铁不成钢,兴致都给败没了,转身走人,吃了上家吃下家,哪家吃舒服了就收拾另一家,这么简单的做人道理都不懂,北太平洋舰队的未来有阴影啊。   舰队没有直线北上,而是偏向东北方向行进,径自进入东海,抵达对马海峡,在对马岛基地安营扎寨。   停顿了不过一两日,整个舰队就都病了,各种不爽利,水不服,土也不服,大面积跑肚窜稀,头疼脑热,连炮筒都弯了。   作为统帅,林卓心急如焚,同时向朋友圈儿里的朝鲜国王李昖、日本正亲町天皇发出求救信息,内容简单粗暴,天朝有特别的需要,要人、要港口、要补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要是都没有,天朝舰队上下老小就去你们家吃大葱蘸酱。   两封信在日朝两国掀起巨大波澜,毕竟大明的天朝光环目前还能发点儿光,管点儿用,二来北太平洋舰队的实力摆在那里,放在大明海军里不怎么起眼,在日朝两国眼里,还是很有分量的,一艘巨无霸,三十多艘楼船和福船,鸟船木兰舟上百,网梭船两百余,就那么不羁放纵爱生病地躺在家门口,说心里不打怵,那一定不是真的。   不管是说话很算话的李昖,还是说话不怎么算话的正亲町天皇,都紧急召集了一批高官重臣,讨论这个事儿。   李昖高踞上座,面色微黑,短须,威严和气场十足,“天朝林尚书赐下书信一封,对马岛基地颇有不足,寻求寡人助力,众卿意下如何?”   这里得多说一句,朝鲜是很注重儒家体统的,有时候比宗主国都还要执着,对于林卓乱七八糟的这大臣那总管的头衔,一概不予认同,只认他身上的户部尚书职司。   殿内站着数十个须发斑白的重臣,年龄普遍过了退休年龄,那个站在最前头的领议政柳元衡,站都快站不稳了,声音倒还洪亮,“天朝毕竟是父亲之邦,林尚书又是朝廷廊柱,砸锅卖铁,必须力顶”   “领议政说的极是”一票小弟蜂拥而出赞同,其中有个熟悉的人影,正是当初在庆尚南道见证北洋出征的户曹朴判书,他跟领议政是一波的,都是主理说的东人党。   “荒谬至极”右议政闵元镐不负众望地出来反对,他们这对逆反P几乎已经定型,哪天不掐架一定是大白天月亮出来了,“天朝固然是天朝,我等也须善加逢迎,但我朝鲜国力匮乏,量力而为,意思意思就可,岂能为此刮地皮,伤天和?”   “右议政大人英明”主气说的西人党也蜂拥而上,朝廷对立得非常完整,几乎没有中间人。   “混账,前度林尚书征召海军,就是你们这些祸国奸臣派出些破船贱人搪塞,如今林尚书大获全胜,在南洋拓土千万里,不加罪已是隆恩,要是再不识时务,天朝震怒,谁去担责?”领议政柳元衡出离愤怒,跳脚大骂。   “天朝以仁义治天下,岂会随意殴打藩属国?”   “天朝仁义,也在南洋血溅千里,那越南国王阮呈祝也被斩首示众,那缅甸国王,也被锁拿进京……”   ……   “咳咳……”李昖眼皮子一抖,咳嗽了一声,镇住了一群要斗殴的老男人,“罢了,向天朝尽孝,寡人分内之事,休得争执,林尚书英雄了得,寡人也很是钦慕,岂忍坐视他拉肚子而不管?给人,给船,港口嘛,釜山还是仁川,他想要哪个,给哪个”   “大王英明”东人党和西人党一起没节操跪舔。   日本,正亲町天皇的小独院儿里,不要误会,就是小独院儿,面积不过两百平米,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此时的天皇是个穷逼,结婚登基摆大场面都要向地方大名寻求援助的那种穷,所以他的权力也很捉急。   “众家大名,天朝有信函传来,有所诉求,该如何处置?”正亲町天皇开场白,然后他全程就只说了这一句话。   “要钱要人?怎么给?”   “谁给?”   “要不你给?”   “谁有钱有人就谁给”   “那就让关白大人给”   关白大人织田信长怒,“洒家不给”   遂无解,散朝。 第四百六十三章 可怜兮兮的林大人   李昖很给面子,林卓很不要脸。   给啥要啥,吃嘛嘛香,说的就是现在的林卓,他第一时间就离开对马岛基地,率军进驻了釜山港口。   朝鲜是个奇葩的国度,金字塔顶端的国王威权很重,底下的基层官吏和老百姓,盲目顺从,让干啥干啥,唯上主义、事大主义,都是这个民族的特产,夹在中间的官僚阶层无比操蛋,极度擅长拉帮结派和窝里斗,极不擅长干正经事,所以呢,对他们来说,执行一点儿都不难,就是吆喝下层的牲口们闷头干活儿嘛,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难的是决策,只要是国王不打算干预,顾不过来的事务,官僚阶层能给你扯皮拖延骂街连带斗殴,一直到世界尽头。   李昖松口了,决定要全面配合林卓的需要,下面的效率奇高,十几二十天的功夫,优中选优,召集了五万人的青壮,配发了朝鲜最先进最锋利的武器,江南牌大砍刀,送到了釜山港口,给养方面,朝鲜先天无能,刨了好几家府库之外,强令都城汉阳的富户捐输,使尽了浑身的解术,才勉强凑出点儿样子,十万斤米面、二十车菜蔬和千余头牛羊牲口,最壮观的是,浩浩荡荡两百多车的泡菜坛子。   “下臣朝鲜右议政闵元镐,拜见上国林尚书”不知道是李昖还是领议政的恶作剧,被派来釜山送货的,是在朝廷里强烈反对给林卓输血的闵元镐,但是到了釜山,他就脱胎换骨了。   颤颤巍巍的老头儿闵元镐恭恭敬敬行了叩拜大礼,爬起来跪下去,折腾再三,一套过场走完,已经气喘吁吁,这是礼制规定的路数,没有尊老爱幼好讲,要是林卓打算去王京汉阳逛一圈儿,那李昖都得到光化门行礼迎接。   “右议政请起,咳咳,有劳贵官一路远来,辛苦了,咳咳,本官身染微恙,不良于行,失礼了……”林卓被两个侍女搀扶着,勉强侧坐在软塌上,脸色蜡黄,气若游丝,瘫软成一团,看上去跟个废人没两样,二十郎当岁的年纪,比七老八十的闵元镐都要萎靡。   “尚书大人莫要客套,还是善加保重贵体,您身体健康,乃是朝鲜君臣百姓之福”闵元镐是个感性的人,见状老泪纵横,“尚书大人为天朝转战南北,致使贵体受损,忠义情怀,感天动地,呜呜呜……”   “咳咳,议政大人谬赞了,都是本官分内事,不敢言苦”林卓脸上浮起一抹病态的红晕,瞄了眼快要绷不住的哈龙,把他给镇压了下去,“朝鲜的物资人手,本官代大明朝廷,受领了,同为藩属,朝鲜以倾国之力助我,日本却杳无音信,本官心中,实在苦痛难忍……”   林卓仰面朝天,泪水在眼窝窝里打转转,颤抖的手抚着自己的心窝,一副被人恶狠狠顶了肺的伤感模样,柔柔弱弱,我见犹怜。   “尚书大人……呜呜……”闵元镐的呜咽声顿时放大成哀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悬没有背过气去,“尚书大人,以天朝为父,则日朝两国皆为子,我朝鲜为孝子,则日本为贼子,天朝以温厚养育我等,贼子却敢恃宠而骄,背主犯上,伤透天朝尚书大人的心,如此恶贼,岂能不严加惩治……”   “议政大人,深得我心”林卓深情的看着闵元镐,一声哀鸣,“奈何南洋初定,我手中大军不得不留在南洋,以做威慑,手中兵马捉襟见肘,即便日本猖狂,也只能徒呼奈何……”   “主辱臣死,天朝辱则朝鲜死,下臣虽位卑权轻,仍愿全力斡旋,效仿真腊国的先进榜样,大举倾国之兵,为天朝前驱”闵元镐亢奋已极,大义凛然,“只是,朝中西人党势大,领议政柳元衡怕是会从中作梗……”   闵元镐对自家事看得还是很透彻的,因为柳元衡力挺天朝,他就坚决反对,现如今他转而为天朝效犬马之劳,以柳元衡的尿性,那是妥妥滴要作死反对了。   “无妨无妨,议政大人有此心,本官已然足矣”林卓唏嘘片刻,好歹恢复了点儿雄姿英发的气场,“朝鲜至今,已然助力不小,天朝也不会过多强求,日本为恶已久,若不能惩戒,则本官,纵死……也不瞑目,手中兵力薄弱,又有何可惧,吾往矣,咳咳咳……”   “尚书大人……”闵元镐嚎叫一声,跪趴在地,推崇之情难以自制,“天朝福泽,何其绵远,乃至有尚书大人这等忠勇双全,才华盖世之良臣,此亦是朝鲜之福也,呜呼……”   “议政大人言过了,言过了……”林卓揉了揉眼角,双手缓缓下滑,遮住口鼻,隐蔽地打了个哈欠,在朝廷打滚儿有年,他最大的收获就是演技随时随地可以满分,对付这种纯粹的文学家当政者,卖个情怀,卖个桥段,愉快了结之。   闵元镐没有在釜山多待,再三要求林卓,一定要为了天朝,为了朝鲜,为了他保重身体,然而不顾年老体衰,驰驿返回王京,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了串联策动之中,按照自己原创的孝子贼子论,在老子打贼子的时候,孝子一般都要帮忙按腿按脚的。   闵元镐一转身,林卓就满血复活,不顾病体深重,在朝鲜的五万兵马中,又精挑细选出两万精锐,全部打散编入陆战队,整日里操练不休,其余三万人要么做水手提供动力,要么负责修筑加固釜山港口,整日里人流穿梭,喊杀声震天,一派风雨将至,如临大敌的风光。   不出十天,林卓得了重病,在釜山港操练朝鲜人,要给日本一个教训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   还是在正亲町天皇的独门小院儿里,聚集了比上一次要多上一倍的大名。   “众家大名,因前度援手之事未果,触怒天朝林大人,在釜山秣马厉兵,意欲对日本不利,尔等可有应对之策?”正亲町天皇开场白。   “朝鲜人?都是些蠢逼,不足为惧”   “朝鲜人能当兵?”   “朝鲜的兵,别说天朝,就是天照大神也训练不出来,敢不敢赌,我赌十块兜裆布”   “朝鲜的泡菜不错”   “众家大名,有备无患,还是要有防备措施”正亲町天皇打破只说一句话的惯例,很不矜持地多说了一句。   “防备?防备哪里?”   “谁出兵?”   “谁出钱?”   “谁地盘大,谁港口多,谁出兵出钱”   “关白大人坐拥本州岛,港口最多,地盘儿最大”   “关白大人有羽柴秀吉和明智光秀两员虎将,正可做先锋”   织田信长怒,“尔等都是一派胡言,洒家毛都不出,秀吉和光秀要给洒家泡茶洗脚,都没空”   又无解,正亲町天皇叹息,散朝。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六十四章 我心安处   大明京师的正经人,普遍有些懵逼。   七月中旬,王安公公在南洋携带数以千计的黄毛红毛回京,影影绰绰地,都听说林卓在南洋一家伙揍翻了西夷两个国家的海军,为大明包场了一片大洋,虎视眈眈地渗透一片大陆,如此威风凛凛吊炸天的林卓,怎么可能一到北边儿就跟被穿了琵琶骨似的萎了?还混成那个熊样?   病的奄奄一息,死乞白赖找朝鲜借兵,饿得受不了了还没肉吃,就吃点儿朝鲜泡菜,啧啧,这太不可思议了,想想林大人蹲地上大口大口吃泡菜拌饭,还时不时抢身边护卫的泡菜份额,唉呀妈呀,那画面太美了,没人敢看。   大明朝的高层干部,心里都有谱儿,大家都是吃过林卓亏的人,谁不知道谁啊,都是抱以戏谑调侃的心态,暗地里揣测林卓憋得什么坏水,没有人当真,毕竟以林大人的尿性,除了装相,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置于险地的时候,后手永远都是足足的,退一万步讲,要是真有那么惨,林大人的挚友心腹们,恐怕早就在京师大动干戈了。   别人的心很大,不以为意,把林卓描述得越惨,就笑得越开心,但有个人必须例外,这些消息实打实捅了李御姐的心窝子,她才不管是真是假,她满腔的牵肠挂肚也根本计较不起,光听着就已经快要站不稳当了,二话不说就公器私用,打着给林卓传密旨的旗号,把在京师无所事事的邓子龙又给派了出来,更重要的是,从操江御史和漕运总督那里搜刮了七十艘木兰舟和五千精锐兵马,全让邓子龙带了出来。   深秋八月,釜山港口,林卓跟手下人比比划划,准备正式对日本动粗的时候,见到了一封有史以来最动人的密旨。   “皇命重要,皇恩重要,你的抱负也重要,本宫可重要?”   “你是大英雄,尽可纵横四海,可能饶我相思成灰,担惊受怕?”   “你身伤损一发,我心痛彻十分,本宫母仪天下,********,你伤我,如何算是报国?”   “你身在战局,饮食之事,万万不可草率,蛮夷之物,你必难以入口,邓子龙携有一船食材药材,都是宫中造办,可安心食用,若身体有差池,本宫必不饶你”   “京师多有流言,府中都不知情,你可放心”   ……   “南洋大功告成,朝野拜服,平靖北太平洋,虽在举手之间,也不是朝夕之事,不若先回京休养一番,再一鼓作气?”   “我知你性情,定不会如我愿,我已令内务府及勋贵,暂停海贸,所有船只人手,旬日之内可备齐,若确有需要,随时都可启程为你助力……”   看着看着,林卓眼前一片朦胧,仿佛看到了一个悄悄把所有坏消息藏在背后,人前强撑,人后抹泪的怯怯少-妇,她一边盼着远人早点儿回返,一边默默做着寂寞更久的准备,很想狠巴巴破口大骂狠心贼,又总柔肠百结,关爱怜惜唯恐不及。   “公子,公子?”邓子龙万不得已,轻轻呼唤。   “唔,嗯?何事?”林卓巧妙地假装脖子酸疼,转了几圈,嘎贝儿响了几声,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把眼角的酸涩也抹去。   “尚书大人呐……”一声惨嚎,吓了林卓一个激灵,趴在地面上的老家伙,正是信誓旦旦要替天朝搞大事的朝鲜右议政闵元镐,不过看他这副德行,肯定没弄成。   “尚书大人,大王被柳元衡等一干奸佞蒙蔽,拒不发兵,下臣无能呐,尚书大人,呜呜……”搞文艺的很烂漫,而且泪腺很发达,转眼间闵元镐就哭得跟个三岁小孩儿似的。   “议政请起,此事我已有所预料,不足为怪”林卓举手示意,邓子龙把老头儿搀扶起来,顺手帮他顺了顺气,“可是贵国殿下派你前来说明此事?”   “尚书大人……”闵元镐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摇了摇头,“不是,是下臣自作主张,柳元衡巧言令色,误导大王,不仅不发援兵,反而不再为天朝提供给养,下臣愤懑填胸,把那老儿按住,给他一顿好打……”   “咳咳,议政忠肝义胆,侠义情怀令人肃然起敬”林卓不得不表达敬意,七老八十了,火气维持得这么完整,也是难得,“不过,既然贵国朝廷有所异议,为免为难,本官将把征伐日本的日程提前,近几日便出发,另找个落脚之处”   “尚书大人……都是下臣无能”闵元镐的眼泪花儿再度夺眶而出。   “议政不必自责,天朝也有天朝的尊严,这是朝鲜的选择,本官尊重”林卓对这个入戏极深极快的文艺老年产生了一些好感,拍了拍他的肩头,表示安慰,“本官也希望,朝鲜能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一贯的责任”   “尚书大人,朝鲜如今奸臣当道,国将不国,若有朝一日,尚书大人兴起,意欲拨乱反正,闵元镐一把老骨头,愿为王前驱……”闵元镐眼中凶光闪闪,显然,这次朝争的惨烈失败,让他非常痛恨。   “……议政忠心,光照天地”林卓嗫嚅了一下嘴唇,才想到合适的词汇,他真的没有反讽的意思。   “呜呼,呜呜呜……”闵元镐再度嚎啕大哭,“下臣遥祝尚书大人,马到功成”   送走了哭哭啼啼的闵元镐,林卓在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唏嘘了很久,才平复心情,这种感觉很复杂很奇怪,迷之难以描述。   “子龙,陪我去你带来的船队看看”林卓突然很想看看李御姐送给自己的礼物。   “公子,咱带的,是舰队,不是船队”邓子龙正色,纠正林卓的称呼。   林卓略微一怔,点了点头。   釜山港外围,那些木兰舟整齐排列着,他们是介于福船和连座船之间的中型军舰,攻击力不如福船,机动性不如鸟船,已经被海军船政总局淘汰。   跟海军比起来,他们的炮,还是虎蹲炮,射速射程都无法跟海军舰炮相比,很原始,战士们也都穿着鸳鸯战袄,挎着腰刀,只有少数才背着鸟铳,同样很原始。   林卓挥手传令,港口的数百艘军舰迅速动了起来,切换阵型,那些木兰舟和它上面的战士们还在迷茫中,港口已经向他们张开了怀抱,他们前面只剩下浩渺的海水,原来铺满港口的军舰摆成了双手张开的阵型,邀请他们进入港口的腹心之地。   木兰舟上,无论是将领还是官兵,都战战兢兢,顺着指挥把船开到了港口岸边,林卓的眼前。   林卓面带笑意,慢悠悠沿着港口走过,认真地看每一艘船,看船上的每一个人,邓子龙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林卓感到莫名的心安。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六十五章 目标织田信长   万历三年八月底,林卓率军,挥泪离开釜山港,把猥琐穷逼的暴走模式演绎到了极致,卷走了能够卷走的一切东西,丢下了能丢下的所有人,那三万多劳力凄凄惶惶,看着被刮地三尺光秃秃的釜山港,欲哭无泪。   临走之时,林卓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本官一定会回来的“   加强后的北太平洋舰队浮兵海上,没有返回水土不服的对马岛基地继续趴窝,掉头西南,急转而下。   日本的地图花花绿绿,林卓等人的眼睛都在上面打转转,林卓看着其中最肥硕的一片绿色,那里是织田信长。   这是一片很广阔的土地,如果说日本本州岛是一条侧卧的九节菜青虫,那么织田信长的领地,就是其颌下第三节一直到第六节,将日本目前最富裕的关西地区囊括在内,日本唯一的内湖琵琶湖在他领地内,与日本唯一的内海濑户内海相接,与四国岛隔海相望,若狭湾、伊势湾南北呼应,辖区内近畿地方乃是日本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其他诸如加贺、美浓、越前、大和、尾张等地,都是风水宝地,要么依山环海,河湖纵横,要么土地肥沃,人口稠密。   “大人,日本藩镇割据,大名各自为政,他们的傀儡天皇窝在琵琶湖附近的京都,虽没什么大用,毕竟是个政治象征,咱们要不要直接从日本海南下,攻占若狭湾,顺着河流进入琵琶湖,在他们腹心之地登陆,直捣黄龙?“哈龙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日本地形狭长,从海上来说,没有所谓的纵深可言,直接掐脖子,是个比较合适的起手招式。   “属下赞同,看这花花绿绿的纸片子,京都刚好在那个块头儿最大的织田信长领地里,咱们去打京都,顺路可以给他个教训,收拾了带头的,不怕日本还有人敢炸刺儿“迟土的褶子脸仍旧苦兮兮的,精气神儿却很高昂,眼睛直勾勾盯着林卓,恨不得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挥手下令,让自己操刀子开片,渴望立功的男人,你们不懂。   “从若狭湾进军,我看行“林卓看得好笑,也没吊胃口,“但是这只是一路,另一路绕道太平洋,从背后再插织田信长一刀,咱们把他打个对穿“   “大人英明“哈龙紧着拍马屁。   “啊?大人,又要分兵啊?这……“迟土早就吃够了分兵的苦,本能地开始打哆嗦,话说每次分兵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分兵是必须的,而且兵分三路,一路负责进攻毛利家族领地内的石见地区,目标是完全军事占领,同时负责打通通向濑户内海和四国岛的通道,一路负责绕着本州岛转圈儿,从北部的若狭湾登陆,直插京都,另一路同样绕着本州岛转圈儿,走一路袭扰一路,彻底摧毁沿海所有船舶,占领港口,从南边儿的伊势湾登陆,后两路登陆后,直线进军,在近畿地方会师,把织田信长核心的关西地区,全给他祸祸咯“林卓早已胸有成竹,此刻和盘托出,不容置疑。   日本海的海风迎面扑来,有点儿腥咸,有点儿浪,帝国之星那么强健的体格,都略微抖了一抖,听了林卓的宏观战略,哈龙、迟土和邓子龙三人两两对视了一眼,各自打起了小九九,然后不约而同地看起了海图,哈龙和迟土患得患失,把本州岛四周的海湾港口都默默数了一遍,想着哪条线路最油腻最丰腴,能不能捞到自个儿手里。   邓子龙的想法却最别致,他不在意功劳,也没有身后团队的包袱压力,而且以他对林卓的了解,很明白林卓的套路,他把哪个地方单独点出来,那个地方就一定是势在必得的中心,最先开口,“大人,属下愿随您讨伐石见“   “唔,也好“林卓一点也不意外邓子龙的选择,点头应承。   在他们两个迷之默契的空间里,迟土和哈龙有些窘迫,他们两个甚至还没有想明白林卓为啥要去搞石见,人邓子龙已经麻溜作出了恰到好处的决断,妈蛋,做人的差距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大。   哈龙和迟土很是崇拜的看着邓子龙,邓子龙一翻白眼儿,看个毛,哥们儿也没有想明白为啥搞石见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而且也用不着想。   “怎么?北路和南路,你们俩怎么选,麻溜的,本官着急“林卓见他们三个丑俊不一的大男人,眉来眼去没完没了,忍着不适打断他们这个恶心的技能。   “属下愿意去南路,从伊势湾逆袭近江地区,包抄京都“迟土忙不迭地抢先发言,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哈龙一眼。   “那好吧,我就去北路若狭湾,看这地图,好像从若狭过去,离琵琶湖很近,离京都也不远,我要是先到了,总不能无所事事吧,大人?“哈龙悻悻然领了最后一路的任务,努力想讨要点儿回扣。   “先到了,准许你酌情行事,但是我要提醒你,量力而行,别玩儿脱了“林卓给哈龙开了口子。   “嘿嘿嘿,谢大人,哈龙心里有数“哈龙嬉皮笑脸乐不颠儿的。   迟土脸颊微微抽搐,为什么会有种快乐不起来的无力感?   “本官这一路以陆战主打,除三千护卫军外,刚训练出来的朝鲜陆战队,本官带上一半,不需要太多军舰,除座舰帝国之星,就把京师来的70艘木兰舟全带上,作通讯传令之用,剩余的,你们两路均分“林卓站起身,拍拍桌子,开始下令,“本官传军法,十日之内,务必完成沿途袭扰任务,抵达若狭和伊势地区,听候进一步指令,失期者斩“   “是,大人“哈龙和迟土抱拳领命,噔噔噔大踏步而出,很快就把北太平洋舰队一分为二,彩旗连连舞动,向帝国之星告别。   “我等出师,旬日必建全功,蛮夷宵小,必无处藏身,静候统帅钧令“   “走吧,咱们去石见,可惜,毛利元就死得太早,无缘得见“林卓的唏嘘声中,帝国之星过对马岛而不入,长驱西南,直指海边上,浑身冒着银光的石见。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明士子走失事件   ???  毫不讳言,林卓要石见,就是奔着银山来的。   早在十几年前,实力强横的毛利元就,击败一众见钱眼开的竞争对手,取得石见银山控制权,大规模开采银矿拉开了序幕。但这丝毫不影响林卓对石见的勃勃兴致,因为这座山太给力了,一直开采到17世纪中叶,都还产能强大,源源不断,在这一时期,石见白银产量占据了全球产银量的三分之一还多。   “大人,毛利家族坐拥银山,占据的地盘儿也很广大,山地民风剽悍,为何没能压住关西的织田信长,让他做了那个什么关白大人?“邓子龙听林卓说完,兴趣大涨,没想到日本这个弹丸之地,也有类似中原战国七雄的内涵故事。   “无他,毛利元就死得太早“林卓也有些感怀,这天道循环,冥冥之中总有些让人扼腕的定数,“毛利元就是少有的智将,耍起阴谋手段,那是所向无敌,但他的两个儿子,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却个顶个的勇武刚直,都是少有的猛士,抵御住织田信长心腹大将羽柴秀吉的攻势,守住家业,已经非常勉强,出门争霸天下?还是早点儿洗洗睡了“   “哎,日本也不知道是没福分还是怎么滴,这剧情太干瘪了,织田信长连个对手都没有,日后他们的子孙,连出好戏都没得看,太遗憾了“邓子龙觉得很不过瘾。   “呵呵……“林卓若有深意地笑了,过刚易折,历史从来不让人寂寞,外面没有对手,关白大人的盟友和心腹,就都会变成他的对手。   “哎?大人,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都是猛人,那现在毛利家族是不是就是分裂状态?奇怪,毛利元就的俩儿子,怎么都不跟他姓?“邓子龙研究的欲望很强烈。   “没有分裂,现在毛利家族名义上的大名,是毛利辉元,毛利元就的长孙,他的长子早逝,两个儿子分别出继,共同辅佐大侄子,他们有毛利元就遗留下来的三矢之训,脑子虽然缺了点儿,团结还是没问题的“林卓慢悠悠给邓子龙解惑,回避了俩儿子出继的问题,为啥出继?毛利元就用两个儿子出继,换了两家大名的地盘儿回来,其中的阴谋诡计,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原来如此,有两个猛男叔叔,大侄子的日子肯定不好过“邓子龙透出一丝神往,“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跟他们兄弟俩交交手,掂量掂量日本所谓的猛将,有几成火候“   “会有机会的,应该会很快“林卓笑着回应,他也有些兴趣,日本战国虽然名将英才辈出,但是实质就是一群县长争着当省长,各种历史记载的吹牛逼痕迹很重,典型的例子,就是几千几百号人打群架,愣要吹成是几万甚至几十万,完全无视当时的人口基数,这属于民族劣根,无法拯救。   石见的版图很有趣,像是个胖老头的剪影,正在弯腰捡垃圾,那个垃圾就是本州岛脑袋部位的周防地区,这个老头儿的背部和臀部都临海,但是没有弧度没有曲线,一个海湾都没有,自然也没有港口,上天注定,它没法儿靠海吃海,只能是个当矿场的命。   因此,林卓的帝国之星第一站,没法直接跟石见亲近,他选择了出云,这里是吉川元春的封地,也是他抵御羽柴秀吉的前线大本营,与出云平行的,是备后,小早川隆景驻扎在那里,两块地连在一起,构成了本州岛狭长线条的一环,出云在北,临日本海,备后在南,临濑户内海,他们兄弟二人的背后,就是石见和安芸,石见是毛利家族的金坷垃聚宝盆,安芸是毛利家家督毛利辉元的驻在之所。   吉川元春身材魁伟壮硕,却面白无须,要是不开口说话,根本不像是十二岁就开始在沙场上冲锋陷阵的猛将。   “有大规模舰队朝鸟取港口来?有多大规模?可能确定是何方舰队?是敌是友?“真正的声如叫驴,嘶哑如同磨砂,偏又尖锐高亢,语速又其快无比,一串接一串,听起来无比折磨,跟大白天见了鬼一样,让人恨不能就此羽化。   好在来报信的是他弟弟二宫就辰,一直跟在吉川元春身边,对这种音波攻击,早就习惯了,“二兄,规模极为庞大,怕不有七百多艘舰船,不下十五万人马,为首的巨舰长有三千米,完全不可战胜“   由此可以看出,战国时期日本人的记数习惯,都是要在脑子里先乘以十,才说出来的。   “会不会是羽柴秀吉的阴谋?在陆路上战胜不了我,就要在水路上进击,妄图击溃我的防御阵线?“吉川元春满脑子都是跟羽柴秀吉的战争,几乎没有别的联想能力。   “我以为不会,即便是目中无人的织田信长,也没有如此强大的水军,尤其是那艘巨舰,根本就不像是人力能建造出来的“二宫就辰不这么认为,他的视野比愣头青二哥要发散得多,“一直有传闻,大明天朝曾经写信给天皇陛下,要求日本补充人力给养,被织田信长所拒绝,后又听说天朝有意讨伐,估计这支舰队,来自大明天朝“   “织田信长我从来不怕,羽柴秀吉只是狼犬,大明天朝又怎样?他们能三头六臂,我也不服“吉川元春梗着脖子不服气,难得他在这等军机大事当头的时候,还记挂着好勇斗狠。   “二兄勇武无敌,日本无人不知“二宫就辰应付这种歪楼,很有经验,几句话就带过去,“只是,如果是大明天朝的舰队,那他们此来就是问罪织田信长,我们或许可以利用他们打击羽柴秀吉“   “哟系,让他们先去打羽柴秀吉,我再跟他们打一场,日本的武士,绝不怕跟任何人拼刺刀“吉川元春点头表示满意。   两兄弟正聊着怎么跟大明的舰队搭上话,帮他们带路去打羽柴秀吉,毛利十八将之一,兼吉川元春的姐夫宍户隆家已经冲了进来,“主公,大事不好,大明天朝的舰队要求进驻鸟取港口“   “休得惊慌,到底明国是怎么说的,他们要干什么?“吉川元春怒喝一声,声震苍穹,旁边的恃从武士,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耳鸣症状。   “明国舰队要求进入鸟取城搜查,说是有个明国的士子,在鸟取城一带走失了,给了咱们一刻钟时间回应,不然,就要用炮火说话“宍户隆家打了两个晃晃,站稳了,开始汇报情况。   “八嘎,明国舰队,死了死了的“吉川元春当即爆豆,抽出双手刀,冲出了营帐,“让我看看,你们时不时三头六臂,我手中的武士刀,可不认识你们的炮火“          第四百六十七章 吉川元春扑街   鸟取港口陷入了对峙状态。   帝国之星上,派下来三艘小舢板,去跟吉川家的人答话,没有高官话事人,只载了三十个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都是林卓护卫里响当当的狠角色,打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资深特种兵,军衔是少校。   林卓坏坏地想着,吉川元春是个喜欢剧烈摩擦的糙汉子,给他安排些大老爷们儿,他肯定会爱不释手。   这些护卫第一次独立承担这种涉外任务,又听了林卓对吉川元春两兄弟威猛无敌的介绍,加了十二分的小心,袜子内裤都换了一茬,戎装齐整,军容整洁不说,还特意带齐了以前在特种兵总部训练时候的全套战术装备,又把加入陆战队以后得来的长枪短炮都给挂在了身上,就跟开店似的,晃晃当当一堆的零碎。   反观吉川元春,却是满脸凶悍之气,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穿着布甲,挎着双刀,头盔假面什么的,全都没有,带着自己的旗本武士在港口上横冲直撞,打老头踢小孩儿,所到之处,鸡飞狗跳。   来到港口,吉川元春放慢了脚步,他看到了背向港口,站得跟标枪一样的三十来号人,大海上的朦胧烟波中,一艘巨型战舰带着一大片乌泱泱的军舰在风浪中淡定起伏着,狰狞的炮口隐约可见,像是一副凝固的背景,在为这几十个人站台撑腰子。   “哼……“吉川元春怒哼一声,心中不无鄙夷,天朝这个尿性大几千年了都没变过,就好个表面光鲜,这些人个头儿一样高,装备一模一样,姿势一模一样,连眼神儿都是一样一样的,“呸,绣花枕头,样子货,也就只配站个桩“   元春是个爽利汉子,里外如一,心中瞧不上,面上也就瞧不上,刚打了照面,礼数都不讲,径直冲到带队少校面前,身子微微往前倾,大声喷道,“是你们,要搜查我的鸟取城?“   “是,我们奉命前来搜查,感谢贵国配合“带队少校躲开唾沫星子攻击,咬着拗口的官方辞令,眉宇间有些痛苦,这声音还能更难听么?话说,这个大概一米五三的矮豆丁,真是那个杀人如麻纵横沙场的吉川元春?   “搜查?你说搜查就搜查,大日本没有不反抗就放下肋差的武士?也没有摇着尾巴任由尊严被践踏的大名“吉川元春又是扯着嗓子一顿怒喷,嗓音增加了共鸣音,脑门儿几乎要触在少校的胸膛上,通红的脖颈显示出一言不合,就要跳起来打你膝盖的躁动。   “呼哧呼哧……主公稍安勿躁“宍户隆家气喘吁吁赶上来,拦住了吉川元春,二宫就辰也在旁边给暴脾气的二哥顺气。   “此乃大日本从四位上右兵卫,吉川家家督,毛利家大老,吉川元春大人,贵官又是何人,可否通报一二?“宍户隆家就要上道得多了,至少会整几句像样的词儿。   “大明皇家海军,北太平洋舰队,陆战队少校,海军大臣林大人侍卫官,洪三德“带头少校也不含糊,跟着把头衔给报了出来,心里也嘀咕,从四位上,大概也就是大明的从四品吧,啧,也就一知府通判的位份,倒也合适,这还真是吉川元春呐,咋看咋觉得一脚能踹他个跟头。   “侍从官?“吉川元春先是惊讶,随后就气得打哆嗦,他打量了一下洪三德笔挺的装束,他认得那些毛呢布料和绸布,自己身上只有兜裆布是绸布的,别的衣服,根本用不起那么昂贵的布料,还有锃光瓦亮的皮靴,再瞄一眼自己身后的旗本武士,背上插着小旗子,臃肿丑陋,身上灰扑扑的,破破烂烂,有的还光着脚,都是侍从官,凭啥咱的差劲儿那么多?大明怎么可能这么有钱?一定是偷的,不对,不对,不是这个事儿,这些八嘎的大明人,居然就派个侍从官来跟自己对话平事儿,简直不能更八嘎了,咬着牙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你,你只是个下流贱人,见到本大人,为何不趴下行礼?“   洪三德闻言,产生了浓浓的破灭感,就这样的货色,武力值再高,也就是个扛活的。   洪三德能被选拔出来干这种涉外的活儿,嘴皮子上也不是等闲之辈,眼看对方上不得台面,也没想给留面子,脱口就喷了回来,“尔等藩属,不思忠君报国,为大明效力,反而自相残杀,实在愚蠢至极,我等位分虽低,却代表大明而来,区区日本,即便天皇,也没有资格让我屈膝,更何况你这外臣,还敢刀刃相向,不知礼仪,真乃禽兽也“   “八嘎牙噜“吉川元春怒火中烧,两手交替着一抽,就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武士长刀,一把短柄肋差,“哇呀呀“一声大吼,直往洪三德扑了过来,他的大群旗本武士也跟着呜里哇啦一通乱嚷嚷,就那么赤条条不遮不掩地一窝蜂冲上来。   见吉川元春要动粗,洪三德也没别的招儿,麻利地抽出三棱刺就要跟他搭搭手较量一番,见识见识日本虎将的斤两。   “乒乒乓……乒乓……“眨眼间的功夫两个人就已经你来我往交锋数十个回合,吉川元春招式没啥出奇,就是力道十足,横看直劈,冷钢的三棱刺都给他撸出一串火星子来。   这两人操家伙干起来,花里胡哨的龙腾虎跃,各自的小弟就不是这个概念了,特种兵都是些痞子,眼见矮矬子们快到面前,二话不说,前排下蹲,后排站姿,枪栓拉响,也没人指挥,就习惯性地整齐一梭子。   “啪啪啪……“   “啪啪啪……“   “啊……““啊呀……“   伴随着惨叫,如同下山老虎的旗本武士,一排排跟草个子一样中弹倒地,扑街一大片,在地上打滚儿,哭爹喊娘。   旁边的宍户隆家和二宫就辰,顿时情绪不稳定了,一个愣神,撒开脚丫子就往回跑,一路摔跟头,深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至于伟大勇猛的家督殿下,顾不上了,祈求天照大神照顾吧,最多辅佐他儿子继位,仁至义尽了。   另一边吉川元春和洪三德的斗殴还在紧张地进行中,两人精神都高度集中,一来一往打得难解难分,无暇关注外物。   “啊……“   吉川元春被一脚踹在胸前,踢翻出去足有五六米远,跟个滚地陀螺似的。   “哇呀呀“他怪叫两声,丢弃了肋差,双手拿着武士刀,要换个玩儿法。   “咕噜噜……“一个铁疙瘩滚到了他身前一米多远的地方,还冒着烟,吉川元春只是看了一眼,就没理会,大明的军官功夫还可以,但是想要用烟熏我,就太幼稚了。   “杀鸡给给……“吉川元春下达了总攻的命令,然后只身一人垫着脚步冲锋。   “轰……“   一声巨响,吉川元春被炸成黑炭,扑倒在地。   洪三德抽了抽嘴角,揉揉生疼的胳膊肘,瞪了身边一个鬼祟的特种兵一眼,犯愁了,这特么咋整,鸟取城的老大都给炸死了,找谁谈判呢?   林大人的任务完不成,可是要屁股开花关小黑屋的。 第四百六十八章 洞穿的底线   洪三德出发上岸,邓子龙一直举着望远镜,紧张而又期待地注视着,就跟清纯小男生要第一回偷看教学片一样,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镜头。   他看到了暴龙一样的吉川元春,虽然个矮了点儿,他也没有掉以轻心,那些江湖上的高手,要是没有什么寺庙里扫地,大街上拉二胡的人生履历,那绝逼不是一个完整的高手。   艾玛,这脾气,太暴烈了,一言不合就开片,还是玩儿两把刀的,必须是个牛叉的刀客。邓子龙握着拳头,心里很复杂,一方面想看到一个惊才绝艳的高手,一方面又担心吉川元春要是大发神威,把自己人给干翻了,自家公子爷该有多难堪。   可惜,事实证明,邓子龙想多了,吉川元春脾气比本事大了太多,几十个来回之后,就被洪三德觑得空子,一脚踹出老远,然后鸡贼的特种兵又丢了个掌心雷给他,了结了这一场他寄予厚望的闹剧。   “公子,这是真的么?“邓子龙对林卓死心塌地,言听计从,但是眼前的一幕让他不得不怀疑,林卓在忽悠他。   “咳咳……或许以讹传讹,有所误会“林卓感觉脸上发烧,非常跌分,但又无没有地方甩锅,怎么说?难道说是日本史书上记载的?他感觉到了日本历史记载的深深恶意,能不能靠点儿谱,有点儿节操,不吹不黑,安安静静做个好史官能行不?   “定是这些日本人,卑贱到家,平庸无能,非要脸上贴金,是个人都能吹成战神“邓子龙也不忍看林卓受囧,很利索的买了账,但却对日本人深恶痛绝,再也没缓过劲儿来。   “唔,想来也是如此,子龙明智“林卓面色稍稍好看一些,赶紧扯回正题,“三德子他们既然打开了港口门户,那咱们就不必再客气了“   “传令,朝鲜陆战队全军登陆,限时一个时辰,占领鸟取全城“   “排序第一到十的木兰舟,机动到城墙方向,开炮,轰他娘的“   “是,公子“邓子龙迈开大长腿,憋着一肚子闷气下了帝国之星。   “全都麻溜的,登陆,城墙、港口、瞭望楼和兵营,统统拿下,有反抗的,格杀勿论“   “三德子,你他娘干嘛呢,事儿没谈成,操家伙干也不会了?跟着上啊,发什么呆?“邓子龙邪火遍体,对洪三德格外没有好脸色。   “报告将军,这人是吉川元春,这里的最高长官……“洪三德有了主心骨儿,赶紧说明情况,要咋整,您来拿主意。   “那又怎样?“邓子龙连看都不看,剑眉一挑,眼睛一眯,透露出些危险的信号。   “不,不怎么样,只是他,他还没死透“洪三德赶紧打了个立正,不敢再多嘴多舌。   “没死透,没死透就补刀子啊,还要我教你“邓子龙抬腿就是重重一记鞭腿,抽在洪三德的大腿上,把他踹得一个趔趄,“还有这些,没死透的,全弄死,摆在这里跟蛆似的,恶心“   “哎,哎,是,保证完成任务“洪三德嘶嘶吐着凉气,赶紧领下了差事。   “赶紧的,有活着的,我还踹你“邓子龙很不愉快地杀人放火抢地盘去了。   鸟取港口出现了奇特的景象,大部队狂奔疾驰,见着抵抗就噼噼啪啪开火,狂飙突进,热血无比,当然大批量的误伤误杀,也是在所难免的。   只是有个走路呲牙咧嘴,一拐一拐的军官,干的活儿一点儿都不热血,拎着把三菱刺,冲着地上躺着的伤号,挨个儿捅,捅一轮儿下来不放心,接着茬儿再捅一轮儿,枯燥无比。   只过了三刻钟,鸟取城在炮火的洗礼和残酷的屠杀当中陷落,林卓已经坐在了吉川元春曾经的主帅位子上。   “战果如何?“   “报告公子,该死的全死了“   “可有俘虏?“   “报告公子,吉川元春的的姐夫宍户隆家、弟弟二宫就辰都被生俘“   “就这俩?“   “是的公子,就他们俩,日本武士的抵抗到底精神,令人感动“   “……“林卓憋住了,看了眼挺胸抬头一本正经的邓子龙,没有说话,他们抵抗到底,是因为你要杀光他们吧。   “吁……“叹口气,都说近朱者赤,为啥自己身边铁杆儿心腹个顶个的蔫儿坏,自己的一点儿优点都没学到啊,“死了就死了吧,传令,兵分两路,一路向南,进攻备后,一路向西,进攻石见“   “是,公子,子龙这就安排下去“邓子龙领命,“公子,您要不要见见宍户隆家他们?“   “见见?见见也可以,带上来“林卓兴趣缺缺,见识了所谓的未尝一败的吉川元春,他对毛利十八将这个威风赫赫的名头,没有了什么期待。   “此乃大明朝太子少师兼太子少保,当朝户部尚书加官兵部尚书,海军大臣,两洋巡阅使,正二品,林卓林大人“邓子龙抑扬顿挫地介绍林卓的官衔,林卓听着自个儿都有些不自在,反正那两个尚书的事情,他是一天也没有打理过的。   “啪叽“宍户隆家拍在了地上,二宫就辰前后脚功夫,也老老实实五体投地,“日本国足轻头宍户隆家,侍大将二宫就辰,叩见天朝大人“   林卓没有搭理。   邓子龙代为发声,简单利落,“起来吧,有话说,没话说死“   “有话,有话,天朝大军来此,我等早有归附之心,愿为天朝效力“   “外臣早有劝说之心,奈何吉川元春胆敢造次,我等无能为力“   “天朝大军来到,外臣愿贡献给养,如果有其他目标,可以带路“   “不知天朝大臣是否知晓,西面毛利家族领地,有个地方叫石见银山……“   “大臣初来,鸟取也颇有些风物,比如女-体-盛什么的,外臣愿意招待一二“   “外臣家中有几个女儿,素来仰慕天朝王化,还望大臣莫要嫌弃,赐下一夜雨露“   ……   林卓早有防备,没有被他们突然的风骚,闪到腰,邓子龙却不行,他适应不了这种说着说着就往下三路狂奔的巨大转折,已经目瞪口呆,面无人色,做人的底线在刚刚踏上日本国土的第一天就被接连洞穿,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仓啷……“邓子龙的手哆嗦着摸了好几把,才摸到自己的刀鞘,拔刀在手,要除掉这俩人渣。   “大臣息怒,鸟取乃是前线,羽柴秀吉屯兵在备中的高松城,知晓此地战乱,他搞不好会来趁乱偷袭,大臣不可不防“二宫就辰年纪轻,脑子转的快,见他们不吃这套,为了摇摇欲坠的脑袋,赶紧拿出干货。   林卓缓缓仰面,脸色略带忧伤。   羽柴秀吉?不就是后期要吊炸天的枭雄丰臣秀吉,他是日本罪恶的大陆计划的最早源头,真不希望那么早就碰到你呀。 第四百六十九章 羽柴秀吉的抉择   林卓不想跟羽柴秀吉太早发生关系,他需要一些节奏,不想太过草率,回到明朝五年,他对叱咤风云青史留名的英雄豪杰,早已免疫,也毫无敬畏之心,不管史书上多么牛叉的人物,都有可能在自己的掺和下,被一块板砖给撂倒。   眼前刚刚发生的,日本战国史上浓墨重彩的“鬼吉川”,被自家一个二愣子特种兵扔了一枚手雷,就欢脱地去见鬼了。   所以,每一个牛叉人物,尤其是对手阵列的,他都格外珍惜,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尝,没了他们,历史面目全非不说,“……本官也会寂寞啊”林卓心底长叹息一声,开始作妖,“子龙,你亲自带我三千特种兵护卫,往高松城方向猛攻一波,记住,一定要猛,猛得让羽柴秀吉怀疑人生,但是不要太深入,保持住三浅一深的节奏,要给他留下希望……”   “大人,要只是吓唬他,给我五……五百人就行”邓子龙略一犹豫,伸出一个大巴掌,表示用不了那么多,大头给您留着保护安全,咱带个零头就能干活儿。   “嗷嗷……天朝将军,切莫托大哇……”林卓还没说啥,宍户隆家嚎了一嗓子,抱着邓子龙的大腿求保重,“羽柴秀吉是织田信长的亲信部大将,有从三位上的职衔,比吉川元春还要高出两位,武力和谋略非常强悍,以一支偏师,来到备中,近五年间,我毛利家族偌大基业,硬是没能走出出云半步,五百人怕是挡不住他一个冲锋呀……”   林卓和邓子龙相顾凌乱,林卓恍然,跟他们说话,尤其是军事方面的,要乘以十才行,邓子龙则陷入了愤愤然,你们这些土鳖坑货,衡量战斗力,标准原来是官位几品?这尼玛,节操掉一地了。   “也罢,既然宍户隆家这么诚心诚意,那就让子龙带两万人去吓唬羽柴秀吉,我留一万人在身边足够了”林卓试探着报价,看看自己是不是抓住了重点。   “如此最好,要是大人不嫌弃,二宫愿意下乡,到鸟取四周征召民夫浪人,搜刮物资,一两天的功夫,保证给大人带回来二十万人马,为大人后续的征伐效力”二宫就辰也大大的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要帮忙干活儿,看那劲劲儿的样子,代入感不要太强。   “哟西,天朝大臣要惩处日本逆子,必要以织田信长为目标,但现在时机尚不成熟,还应先站稳脚跟,有个根据地才方便行事,不管是要打击毛利辉元,还是攻略小早川隆景,都需要大规模的武士,二宫的想法很可行,但是宍户觉得,大臣的防卫才是重中之重,在日本,天朝四面皆敌,没有人可以信任,安全问题,万万不能轻忽,宍户愿意联络各地的剑庐和武馆,召集一批高等级的剑士和忍者,为大人安危效劳”宍户隆家不落人后,帮忙出谋划策,很是贴心贴肺为林卓的安全操碎了心。   林卓和邓子龙相对无言,这种突然自己变成局外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两个货不是毛利家族的人么,怎么感觉一瞬间变身,跟自己是一伙的了?   “我******……”邓子龙一个十分重视形象的男人,尤其是在自家公子身边,这次也按捺不住,暴起就动粗,一巴掌一个,把俩人拍得脸颊肿胀,鼻血长流。   “子龙住手”林卓等他打完,出声制止了他,“派人跟着,让他们俩去……”   “是,大人”邓子龙略哭丧脸,他觉得自己快要失宠了,“但我们没有”   “咳咳,两千,谁说两万来着”林卓瞪眼微怒。   “呃呃……”邓子龙恍然大悟,越发心塞,自己快跟不上公子的节奏了,都怪这些天杀的日本鬼子。   林卓倒是乐见其成,乐呵呵的,也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不得不说,这就是这些岛国鸟人的生存模式,谁吊大,就跪舔谁,完全没有节操概念,亲情更是毛都不算。   “吁……也算是个本事”林卓喟叹,任何事情,只要做到了极致,都会发生质变,眼前这俩人就是,无耻的嘴脸,都能让人服气。   林卓在鸟取城立起了指挥部,麾下战舰在石见沿海游弋,时不时抽冷子打上几炮,让他们不得安生,陆路上在分兵两路抢银山,打通濑户内海的基础上,又多了一路,邓子龙怒气值飙满,带着两千特种兵痞子,向备中高松城方向烧杀抢掠。   高松城,羽柴秀吉正面临艰难的抉择。   “部大将大人,有不明舰队袭击了出云的鸟取城,又占据了出云各处要地,正是我等远征军用武之时,为何反倒紧闭关隘,顿兵不前?”说话的是个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将,一张驴脸好像板了一辈子,顶盔掼甲,一丝不苟。   “是呀,家督大人,出云出现混乱,短时间不可能恢复秩序,远征军早已饥渴难耐,攻破鬼吉川的防御,毛利家就再无险要可守,石见唾手可得,关白大人也一定会有丰厚的赏赐吧”这人是个中年猛将,有暴露狂属性,浑身上下只有关键部位有特制的铠甲,其他地方都暴露在外,体毛极其发达,黑乎乎一大片。   “我顶上啊,兄长大人,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了,要是能够把石见攻打下来,请一定要帮助我向关白大人请封,我要做石见藩主”这人的称呼暴露了身份,他是羽柴秀吉的弟弟,羽柴秀长,年纪不大,二十郎当岁,眼珠子骨碌碌转悠,活泛得很。   “秀长住口,休得在宗治大人面前胡言乱语”羽柴秀吉眼波一闪,沉声怒喝,看了一眼那个法度森严的白胡子老头儿,那人是清水宗治,不是他的人,领的不是羽柴家的工资,而是吃织田信长饭的,转头看向跟猴子一样的猛将宫田光次,“光次之勇,在我帐下首屈一指,早晚会有你发出光芒的时候,万勿心急”   “哈依,家督大人”宫田光次匍匐在地,朝着羽柴秀吉顶礼膜拜。   “……宗治前辈,眼下确有良机,若以水攻,可令鸟取不战而破”羽柴秀吉拿出一封手令,是来自关白大人织田信长的,“然而,关白大人来信,有贼自伊势湾和若狭湾同时登陆,威胁关西腹心之地,命我火速回援”   “哦,这确实是主公的字迹,我虽听闻沿海袭扰不少,却不知贼人竟敢登陆作恶,部大将大人,作何取舍?”清水宗治拿过信件,细细看了看,又把皮球踢了回来。   “我正在为难”羽柴秀吉站起身,他身量很矮小,走路肩膀总是塌着,非常忧愁,“远征军大军数载在此,攻城拔寨,胜果无数,强敌毛利家族,也行将奄奄一息,奈何……”   “主公,主公,有急报”帐外跑进来一个旗本武士,跪地禀报,“主公,高松城附近遭到暴徒袭击,屠杀焚毁村寨城镇,杀人无数,兵锋直逼高松城,我军已有三个营寨被拔除,死伤武士足轻近万人,无一活口”   “哦?”羽柴秀吉眼睛里闪烁了下,本能地觉得敌人并不好惹,换算一下,相当于一个上午就杀了一千人呐,跟强敌死磕,消耗自己的实力,划不来,“那就罢了,这也是天意,关白大人身边,只有明智光秀一人,确实捉襟见肘,建功立业,与主公安危相比,算不了什么”   “部大将大人英明”清水宗治表示力挺。   “宗治前辈过奖了”羽柴秀吉开始了他浪漫的表演,声情并茂的朗诵起了自己的打油诗,“言有尽时,意有穷时,惟愿吾君之寿永无穷尽,秀吉为吾君效命之日永无穷尽,心向关白大人,秀吉肝胆朝天,今日如此,****如此”   清水宗治捋着白胡须,频频点头微笑。 第四百七十章 跟日本不投缘   万历三年九月初,迟土率领北太平洋舰队一部,率先完成兜圈儿袭扰任务,炮轰大阪郡、浜郡,在若狭湾强势登陆。   若狭湾沿岸,是个上风上水的靠海地段,后世大名鼎鼎的阪神工业区,都在这嘎达,经过战国时期一波又一波的外战内战,现如今的开发商名义上是武田氏,但这个武田氏跟甲斐之虎武田信玄的武田氏相比,就差老鼻子了,是个傀儡都是客气的,在自家地盘上,话做事都得夹着尾巴,武田信玄英雄了得一辈子,估计打死都不会认这么个怂包货本家。   若狭真正当家做主的是丹羽长秀,织田信长的干女婿,是的,这是一条含糖量很高的裙带,若狭不仅很能来钱,军事地位也极为重要,背后就是近江和山城,京都所在之地,正亲町天皇的独门院儿所在之地,也是关白大人驻在之地,这等类似于底裤的最后屏障,不放一个能够绝对信任的心腹过去,关白大人恐怕每天早上醒来,都要问侍从,吾头颅尚在否?   “杀鸡给给,给给……”在大阪郡城外围的山坡上,灰头土脸的丹羽长秀高昂着头,卖力地组织起第三轮冲锋,他把自己的旗本武士都派上去了,尽管是防守的一方,他仍旧执着地选择不停把兵马扔上枪林弹雨的火线,去冲锋陷阵。   后退和被动挨打,不是他的性格。   来自朝鲜和大明二线部队的陆战队,遭到了迎头痛击,尽管有后面的老司机压住阵脚,噼噼啪啪的火枪声密密麻麻,但仍旧被悍不畏死的日军用各种姿势冲到了身前,有的一路打滚儿,有的施展了形迷踪步,近战一开始,就吃了大亏被砍翻了一大片。   爆炸声陡然密集,陆地上的攻击遭到顽强阻力,迟土暴跳如雷,下令各军舰的舰炮交替开火,不间断提供火力覆盖,掌心雷、火麟弹全给扔出去。   “轰轰轰……”   的土坡顿时被火光火球给包裹了起来,打死不后退的丹羽长秀也不得不在亲信的裹挟下,退后到大阪郡外城,建立新的防线。   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丹羽长秀面色铁青,他跑得快,他的部下可就没那么好命,无论是撒出去的,还是被留在阵地上的,都遭到了厄运,日本人的不给面子,让迟土这个老实人也被激起了凶性,悍然下令不留活口,倒地的全部补刀。   “守护大人,敌军攻势太猛,城守足轻和武士已经不足三万人,是不是把后方的民夫也征调上来,派出去抵挡一阵,为城防争取些时间……”足轻头看着被一刀刀捅死的部下,眼皮子不停地跳动,郑重建议要补充新鲜血液,用炮灰换时间,不然就没得玩了。   “抵挡,如何抵挡?他们的武器就是火器吗?为什么跟我把玩的不一样?包弹装弹填药,不是要两炷香才能击发一次么?”丹羽长秀双眼失神,喃喃自语,他自然知道正确的换算方法,手中的一万兵力,在几轮交锋中,已经丢掉了三分之二,连三千都没有了,明军手中噼里啪啦不停闪烁的火光超出了他的想象,声调也越来越高亢,越来越绝望,“主公从未告诉过我,世间有这种妖邪武器,不用短兵相接,就能决定胜负,这是邪物,是反武士道精神的”   “哈依,守护大人,若狭在您指掌间,关白大人在您背后,请您务必振作”足轻头一个鞠躬九十度,嗓门比丹羽长秀还要大。   “对,感谢你的提醒,丹羽长秀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是轻易放弃的人,照你的,把民夫堆上去,让他们死”丹羽长秀闭了闭眼睛,迷茫散去,多了坚定,他想起了织田信长的推心置腹,这种信任,既是福泽,也是枷锁,从他娶了主公的养女开始,他就没有了退缩的权力,“派人去,把所有的弓弩手,都调到外城来,再去把守护府的床弩和抛石车调过来,本守护,要告诉这些骄傲的明人,只靠他们的邪物,没有武士道精神,就绝对不可能攻下我的大阪郡城”   “哈依,守护大人”足轻头乐颠颠儿的跑去传令了。   很快,城墙上站起了一排排张弓拉箭严阵以待的远程射手,大群大群衣衫褴褛的民夫就懵懵懂懂地被丢在了城墙外面,手里拿着简陋的锄头和镰刀,有的干脆只是一段削尖了的竹竿。   “掌心雷,集中,给我扔,还敢冒头,炸死他们”迟土浑身浴血,身上还挂着一些可疑的皮肉组织,形状如同恶鬼,把城外的残敌全部打扫干净,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城墙上的异动,冷哼一声,“不许冒进,轮着扔,扔完了就撤,战舰炮火延伸,最远距离,炸不到他们,也吓死他们”   “嗖嗖嗖……”   “轰轰轰……”   ……   陆战队忠实的执行了迟土的命令,掌心雷像是天降陨石雨一样掉进了挤挤挨挨的民夫人群,一团团火光,直接把半径两米内的活物给残酷清空。   “啊……”“天照大神救命……”“哇呀呀……”   民夫毫无防备地被送入了半空,成片成堆的炸死炸残,他们永远都想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辛苦修筑的城墙,到最后,保护的,不是自己。   “司令,投弹完毕,请指示”一个中校军官整完编队,来请命。   “哼……便宜他们,多活一会儿,撤”迟土哼哼唧唧的,心里格外抑郁,刚开张就碰到一块难啃的骨头,也是扫兴透顶,打定主意等晚上就把舰炮拆几个下来,搬上岸,轰他娘的,只要城破了,咋样都能要了这些王八羔子矮矬子的命。   迟土气咻咻地掉头要走人,却被身边的中校给拉住了,“司令,您看,您看,城头上打起来了,他们自己打起来了……”   迟土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有一彪军马冲上城头,逮着那些射手挨个砍,射手武器不对口,又是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停止撤退,快,突击队,快把炸药包塞进城门口去,越多越好”迟土当即调整了自己的命令,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轰轰轰……”“喀拉拉,咣当……”   六七个炸药包堆上去,包铁的石筑城门轰然被炸开了一个缺口。   “冲锋,能远程的,不要近战,能弄死的,不要留手”迟土扬眉吐气,大喜过望地下了跟邓子龙差不多的屠城命令。   要日本也是邪性,邓子龙是个儒雅将领,迟土也是个老实巴交不大动气的人,他们偏就有本事用各自的形式把他们逼急。   注定了,林卓麾下,是很难有人跟日本投缘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颜值就是正义   “八嘎,武田元明,你这个叛国贼,死了死了滴……”丹羽长秀目眦欲裂,怒声大骂,突然出现在城墙上,狠狠捅自己菊花的武士,都是若狭地区名义上的藩主武田氏家里养的,家督武田元明亲自操刀上阵,拿着很不符合当时日本武士审美观的厚背大刀,砍人砍得不亦乐乎。   “丹羽长秀,你这个可耻的小白脸男优,若狭是武田家的封地,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武田元明挨了骂,不甘示弱,恶毒地反唇相讥,他早就受够了这个靠出卖色相上位的花美男,主要原因是他自己长得太挫了,矮是通病,他并不特殊,但是一张圆脸,整体外凸,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特么是圆形的,五官又纠结在一起,鼻孔朝天,搭配上战国时代流行的丸子头发髻,实在有些难以入目,他今天出其不意暴起,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多了不起,只是想证明,他自己家传承了九代的土地,他武田元明一定要拿回来。   “我要和你决斗,用你的头颅,向关白大人赎罪”丹羽长秀看了看蝗虫一般涌入内城,开始大开杀戒的大明官兵,心如死灰。   “决斗?武田元明不会惧怕,只会为你的愚钝感到悲哀”武田元明绿豆眼嘲讽地看着丹羽长秀,“你像最痴傻的驴子一样,还以为织田信长有多信任你,他若是绝对信任你,若狭就不会有我,你也不会落到我手里,醒醒吧,下雨天不打伞的男优”   “八嘎……我要杀死你,把你做成刺身……哈呀……”织田信长的信任是丹羽长秀的信仰,也是他忠心耿耿的支撑,如今被武田元明恶狠狠踩踏,让丹羽长秀感到了活生生被揭掉面皮的剧痛,双手拿着武士刀,发一声喊,就要跟武田元明拼命。   武田元明肃立在原地,缓缓拔出自己腰间的肋差,凝望着垫步冲来的丹羽长秀,神色严峻肃穆,突地肋差一挥,大喝一声,“八嘎,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把他抓起来,献给天朝大将,杀鸡给给……”   他身后的武士齐刷刷被闪了一个趔趄,然后又怪叫着散开,包围了单枪匹马的丹羽长秀,你一拳我一脚,你一刀把我一剑鞘,几下就把孤立无援的丹羽长秀揍翻,按倒在地上。   “拿去,把他捆起来”武田元明觉得自己要做点儿贡献,就从腰间把自己华丽的暗纹腰带解开,扔在地上,算是有钱出钱了。   “武田,你这个懦夫,畜生……”被揍得鼻青脸肿披头散发的丹羽长秀破口大骂。   “哼,如生命必将继续,无人能让我屈膝,当死亡即将降临时,你最好诚恳地弯腰就戮”武田元明犯了战国时候日本大名的通病,都爱拽上几句荒腔走板的词儿,“武田家将向天朝投诚,有天朝巨人当道,我倒要看看织田信长,如何布武天下?”   “叛贼,鬼畜,卑贱的废物……”丹羽长秀大骂不止。   武田元明静静仰面听着,不言不语不动,面不改色。   “家督大人……”一个上位武士爬上城墙,向武田元明报信,“家督大人,不好了,天朝军队也在屠杀我们的武士和足轻,请您从速表明立场,避免误会”   “唔,走吧,我们下去,拜见天朝的大将”武田元明的脸上闪过片刻的纠结,嘴皮子微微抖动,做了决断,“把他带上,把他全家都带上”   “哈依,家督大人”武士们听命而行,很乖觉地把丹羽长秀犀利的嘴巴给堵上了。   “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呀?”走了没几步,陆战队就已经窸窸窣窣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都包围了起来,端着的火枪热气未散,老农一样的迟土背着手,戾气四溢。   “天朝将军大人,我乃是日本国正五位上,若狭藩主,武田氏家督,武田元明”武田元明弯腰鞠躬,自报家门。   “那这里,就一直是你话事?”迟土阴测测问道,一把薅住武田元明头顶上的丸子,用足了力气把他的脸扳着朝天,他带的七千人,刚开张就损失了近一千,心情极为恶劣,见到怨家债主,哪还有什么礼数好讲。   “天朝将军息怒,武田氏仰慕天朝,绝对无心逆反,只是若狭被织田信长的爪牙丹羽长秀辖制,抗拒天威,如今元明已将罪魁擒下,任由天朝将军处置”武田元明疼的龇牙咧嘴,抖着面部肌肉,说明因果,努力挤出一些讨好的笑意。   “原来如此啊,那还真是劳烦藩主了”迟土认真看了看武田元明的丑脸,放开了手,又见他身后的武士和家老,个个都垂头躬身,也不为自己的主公求情张目。   迟土的脸色阴晴不定。   “为天朝效力,不敢言劳烦,我已经命人去把丹羽长秀的家眷捕来,请天朝将军放手处置”武田元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好整以暇,不见丝毫慌乱。   “哎哟,那可巧了,都怪本将军嘴快,未能及时察知武田藩主的归顺之心,来此之前,也下令让人去把武田家的家眷也带到这里来,城墙上登高可望远,风景独好,你们两家人在此聚齐,缘分不浅,倒是可以热闹一下”迟土一边说着,一边死死盯着武田元明,看他的反应。   “武田家一门都是天朝忠良,若与丹羽长秀家同列,正好可以让他们羞惭无地”武田元明仍旧从容,双手交叉在小腹前,迷之淡定。   迟土移开视线,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挥手让亲卫接收了丹羽长秀,这人被俘后,除了愤怒和痛恨,再也没有过别的表情,顺手也把百十号武田家的武士给缴了械,大明的枪口一直都没有放下来过,这位老农民,心思也没有那么容易猜透。   “报告司令,武田家家眷全部带到,共计十六口,为首,是武田元明妻室,京极龙子……”   “家督大人,丹羽长秀的家眷带到,前面的,就是他的妻子,织田信长的养女,织田信奈……”   一群衣衫华贵,气度不凡的人,被圈了起来,武田和丹羽都是子息繁茂妻妾成群的人,城墙上竟然有些拥挤。   迟土背着手,从人群前走过,打量着两家人,尤其是两个不到花信的女眷,京极龙子和织田信奈,心中有些感慨,都说好汉无好妻,好白菜都被猪拱了,此言不虚。   京极龙子美艳绝伦,端庄媚态兼具,却嫁给了丑陋的武田元明,丹羽长秀眉目清隽,身姿挺拔,却给配了个长相平常还有些倨傲的织田信奈。   “把城墙上的武士足轻,全部灭掉”迟土转悠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了。   “噼噼啪啪……”陆战队当即开火,百多人就这么赤条条死在了城墙上。   迟土又看了武田元明一眼,这人竟然说,“若有不称天朝将军心意的人,自然是该死之人,元明无话可说,只愿将军大人心意安好”   迟土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除京极龙子,武田家人全部处死”   “除丹羽长秀,丹羽家人全部处死”   ……   “将军大人,元明想知道原因”武田元明的脑门儿,被黑洞洞的枪口锁定,终于不淡定了,大吼着要个说法。   “没啥,要怪就怪你长太丑了,我家林大人,不会喜欢你的,没看我留下的两个,都是长得好看的么”迟土耸耸肩,给了个极度奇葩的理由。 第四百七十二章 织田信长的野望   京都,北郊本能寺山麓,织田信长的宅邸。   这是一座颇具武家风范的宅邸,与天皇公卿家族的奢华浓艳迥然不同,不拘细节,恢弘庞大,布局简约而又素淡,亭台院落水榭,都是面积广大,白帷飘荡,蓝底五瓣木瓜纹的家徽随处可见,往来走动的武士和家臣,也都是严谨肃穆,四落寂寂,不闻高声。   织田信长的真正家园,其实是在近江的安土城,他亲手建造起来的城池,与京都相隔并不远,但随着手下重将羽柴秀吉、柴田胜家、明智光秀等人东征西讨,向他臣服顺从的藩主大名越来越多,除了长宗我部家族的四国岛和毛利家族的西本州岛,他几乎控制了整个日本,军事实力无人能出其右,渐渐地,军事斗争已经不需要他操心,与天皇家族那些龙子龙孙们的政治斗争,用吞并、放逐、移封、减封等和平手段处置他不放心的大名,成为了织田信长的主要业务,这些都需要争取天皇家族和政务机关的支持,因而他居住在京都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大明的尚书,不宣而战,任意屠杀,实在是太失礼了……”   宽大的议事厅里,织田家的家臣和附庸家族的奉行们,恭恭敬敬跪坐在各自方圆两米的榻榻米上,人数足有上百,但各自盘踞的地盘之间,间隔三米有余,空间比佛前的五百罗汉还宽松,此刻关白大人雷霆怒发,都耷拉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织田信长面目轩朗,青须黑发,看上去很年轻,很精壮,浓眉深皱,怒气勃然,他稳稳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即便在盛怒中,也没有失礼的暴躁举动。   “主公,下臣面见过诚仁亲王,天皇方面,对明人的报复行动,不持立场,只是对我等武家三番两次无法达成共识,致使局面恶化,表示忧虑,要求以适当的方式,尽快达成和解”织田家的笔头重臣竹中重治颤巍巍地汇报情况,他年纪已经太老了,但是深得织田信长信任,一直没有办理退休手续,跟公卿家族的交涉,很多都是他在负责。   “主公,诸将分兵在外,讨伐不臣,柴田在南,羽柴在西,一统基业万万不容有失,光秀愿提重兵北上,为丹羽家报仇雪恨”一个面容冷硬,神色疏朗淡漠的中年武将五体投地,主动请战,他就是织田信长最信任的武将,明智光秀。   “光秀武勇,我一向倚赖,但明人来势汹汹,今日强攻若狭,威胁近畿地方,难保异日会在其他地方登陆,恶化局势,不可不预先作好全盘准备,防患未然”织田信长清淡的脸上扬起些许笑意,表情很轻松,“柴田攻略四国,正在要紧处,拖不得身,我已下令羽柴秀吉回返关西,同时传令给河内、山城、伊贺等地,领军上洛,巩固防御”   “主公,防守再坚固,也落于被动,主公千金之躯,天下一人,困于穷城,乃是下臣奇耻大辱,真正的武士,愿意死在冲锋的路上”明智光秀坚持己见,请求能够领兵主动出击,织田信长的信任,已经变成了他的枷锁,时时刻刻留在身边,担任护卫,手下兵马不下万余,却只能随着织田信长的动向而动,在安土城和京都之间枯燥往返,他已经够够的了,想要一片自己的天地,不想再作守户之犬。   “明智休得多言,主公运筹帷幄,明人渡海而来,人数必然不多,给养也难充足,引他入京,拉长其战线,必可不战而胜,我等武家当务之急,是应对公卿势力,不可好勇斗狠,贪功求大,本末倒置”竹中重治倚老卖老,呵斥了明智光秀一顿,织田信长未有反应。   “哈依,光秀鲁莽了”明智光秀心中愤懑,对主公身边的这批老不死的大老家老笔头,早已深恶痛绝,但有织田信长在,他也不敢造次,只好告饶败退。   “笔头所言,深得我心,光秀报效的心意,我非常欣慰”织田信长两边安抚一下,说道,“待明人不知死活,潜逃到京都,光秀可为破敌先锋”   明智光秀面色一喜,轰然领命。   “关白大人,外间有加急军报传来”门外传来通禀声,在宽广的议事厅回声阵阵。   “传他进来,应是秀吉的消息”织田信长款款的衣袖微微拂了一拂,淡定如常。   一声通传,进来的,却是两个人,都是浑身浴血,脏兮兮臭烘烘的,引得厅内诸多衣衫华贵坐而论道的贵人眉头大皱。   “关白大人,伊势来人传讯,伊势湾遭到炮火袭击,有近万人马登陆侵袭,抵抗三日后,不敌陷落,守护大人北岛凉介以身殉职……”   “关白大人,西国远征军羽柴秀吉大人,已经放弃攻略毛利家族,组织大撤退,将在十五日内回返京都,秀吉大人格外关心关白大人的身体安康,派人送上鹿血虎鞭,为关白大人健体……”   “秀吉,真是我的最贴心之人”织田信长心中开始冒火,表情仍旧淡然,“既是撤退,你为何形容如此狼狈?”   “关白大人,有明人自鸟取登陆,诛灭鬼吉川,袭扰高松城,秀吉大人心系关白安危,连夜拔寨撤退,遭到敌军尾随袭击,我军死伤近千人,秀吉大人高歌应敌,已经成功脱身,不许以此事扰乱关白心境”报信的武士这才把真相解开,不得不说,羽柴秀吉不仅拍得一手好马屁,还极为擅长心理战术,既不直接报忧,又能让织田信长得知详情。   “秀吉诗歌,最是慷慨动人,未能一听,实在遗憾,你们下去吧”织田信长还有心情打趣,但他的马仔已经都坐不稳当了。   “关白大人,明人兵分三路,狼子野心……”   “家督大人,明人在伊势湾登陆,伊贺等地的兵马调令应从速取消,不然放其长驱直入,京都将腹背受敌……”   “主公,西路明人意图不明,秀吉大人仓促撤退,前途恐怕未卜……”   ……   织田信长任由大厅里的部属家臣嚷嚷,闭上了眼睛,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突然就被夹攻了,伊贺等地的武士部队要是都聚集到京都,那么从南边打来的敌人就将畅通无阻,但此时撤回命令,也只会让京都孤立无援,怎么选?还有疑问么?当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那多浪漫啊,“休得多言,调令已经发出两日,恐怕各部早已出兵,此时再取消,只会徒增混乱,于事无补”   “主公,老朽以为,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笔头竹中重治又开口了,他一说话,其他人自觉闭上了嘴巴,“明人兵分三路,一路在若狭,一路在伊势,一路在出云,可以说意图表面上是直插京都,实际却都在打击我织田家,即便主公经天纬地,能各个击破,打败明人,保得京都平安,织田家也必将损失不小,日后应付起如狼似虎的各家大名和胡搅蛮缠的公卿势力,怕要捉襟见肘……”   姜是老的辣,竹中重治的解题角度,让大厅里吹过凛冽寒风。   织田信长神色终于严肃起来了,突然的自我复苏,他觉得不能只死道友不死贫道,还要让秃驴死得比道友更惨才行。   你们永远都过得没我好,这才是真正的浪漫啊。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大和民族浮世绘   “……继任家督后,信长公明理崇节,言行从容,明察秋毫,善断是非、宰大局,喜怒不形于色……”   这是日本七拼八凑的史书上对织田信长的评价,虽然他们的史书坑爹的情况非常多,但是对织田信长的概括,大抵是到位的。   “若狭和伊势受袭,京都有难,我家辖内所有守护藩主,尽起全军,齐集京都,临近的大名武田信玄、上杉谦信、德川家康,还有在关东沃土的北条氏政,都必须出兵御敌,共克时艰……”织田信长声如金玉,从谏如流,很快吸收了竹中重治的意见,开始策动道友集结,秃驴们前去送死,大家乱才是真的乱。   “主公明断,日本国上下一体,大敌当前,不容有人心怀异志,然其他大名的兵马集结驻地,还须从长计议,妥善安排”另有一个家老很隐晦的表达了担忧,这些外地土鳖领兵带将的都冲到关西重地来,要是坐了窝就不走,那可就糟糕了。   “家老言之有理,京都虽大,人多也会很拥挤的,非我待客之道”织田信长含蓄地微笑了一下,撒尿圈地盘儿这种事情,贯穿了他的生命,几乎已经是本能,用不着提醒,随随便便一句话,用词也极为考究,主客位分分得明明白白,“他们不必都到京都,可在若狭和伊势及附近藩地包抄迂回,牵制敌军”   “大兄英明呐,有德川和武田牵制伊势湾的敌人,再有上杉谦信到若狭掩袭敌人,明人再强,也必陷入持久战,战况越久,对大日本就越有利”织田家的老幺织田长利兴冲冲跳出来拍马屁,也算有些见识,只是太过想当然。   这不,跟着就有人出来打脸,老资格的家老根本就不给织田信长的小兄弟面子,有意或者无意,都难以说清,“长利无品,议事大厅上,言行太过轻浮,当行家法”转而面向织田信长,“主公,德川与上杉乃是近藩盟友,国难当头,必会与主公同进退,然而武田信玄桀骜不驯,北条氏政阴险莫测,恐难以如愿调度”   “长利尚幼,不必苛责,但日后,凡事还须多加留心,谨言慎行,你可记下?”织田信长不轻不重地嗔怪幼弟。   “长利遵命,全赖大兄提点”织田长利老老实实耷拉着脑袋认错,他对家臣团里这些老树皮实在有些怵头,逮住痛脚就是一顿恶整,从来没有放松过。   “唔,退下吧”织田信长笑纹浅浅,声音温润可亲,很有长兄为父的架势,抬起头,脸色变得严肃,扬声一喝,“传我令下”   “恭候主公钧令”所有的家臣武将齐刷刷起身,胳膊尽可能舒展开,直到肘部关节,跪倒匍匐在地,等候着这个天下第一人的命令。   “上杉谦信南下,越过武田和德川领地,去伊贺正面迎敌,北条西进,过德川家封地,进攻伊势侧翼,武田、德川北上,过上杉封地,经过京都,到若狭迎战,各家大名务必遵令行事,不得擅作主张”   “主公英明神武”不管有没有弄懂,称颂声直冲云霄。   明智光秀很烦躁,结束了议事,就跺跺脚走人了,他就属于没弄懂的,人缘不大好,还没人可以打听,让他分外憋屈,对故弄玄虚故作高深的主公织田信长,产生了浓浓的怨气,这特么什么鬼,舍近求远,不让他们在最近的地方应敌,全都交叉进军,去离自己最远的地方打仗,等到他们赶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笔头竹中重治是弄懂了的,他身边聚集了很多人,都想听听看,主公这样调度布局是个什么样的心思,也好投其所好,做些辅助工作,万一就入了主公的眼呢,“各自调动,互相牵制,你不动,别人动,都越过他人领地,容易产生纠葛,有机会扩大地盘,无人可抗拒诱惑;武田乃是主公大敌,有上杉、德川过其境内,有德川从旁监视,令其难以动弹;北条乃是德川夙敌,此次通过德川领地,必有战事发生;德川与武田入京都,其部属,必将有来无回……”   众人听了竹中重治的解说,各自胆战心惊,呆呆望着巨幅五瓣木瓜纹下,空荡荡的榻榻米,有人拜服之意大盛,有人感到凉意刺骨。   等到所有人都从身边离开,竹中重治颤巍巍孤零零在重重浅黄色帷幕中穿行,一步一咳嗽,他有话没有说完,他也不敢说。   “主公,你不惜算计全日本的大名,保住自己的关白地位,却不知,太便宜了大明人,没了日本,如何有你?”   “背主忘宗的孽种,没有大日本,没有毛利家,如何有你?”   遥远的安芸,跟林卓差不多同龄的毛利辉元,蓬头垢面,挥舞着手中的武士刀,站在万千重的围困中,在孤岛一样的城墙上,跳着脚破口大骂。   “樱树用一年花期开出樱花,樱花在樱树停顿十日便纵身而去,养我育我,知我罪我,我自有路要走,谁能奈何我?”二宫就辰通病发作,抑扬顿挫地开始吟咏诗歌,丝毫不觉得背叛家族跟大侄子兵戎相见有什么不好意思,“我等决意效忠天朝,尔等执迷门户之见,你与我,便无血缘远近之念,只有敌我寇仇之分,昔日你在殿上,如今你在阙下,我无法屈膝问候,只有一言,降或者死?”   “二宫就辰,你效忠天朝,天朝可曾怜惜你”毛利辉元人小心眼不小,兵临城下,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想办法离间,“你睁开眼,城下死去的,都是大和民族的武士,就连宍户隆家,跟你一起效忠天朝的,也死在了攻城的路上,天朝有火器,有军舰,有炮火,他们为何不用,为何一味放任你们用尸山血海来攻城?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你当自己人,只是想看我们手足相残,你还不醒来?”   二宫就辰额头上带血,一缕头发披散下来,惨白的脸就跟一块棺材板一样,冷冰冰的,朝着后方林卓的方向跪拜,“主公,毛利辉元冥顽不灵,口出恶言,污蔑天朝,二宫请命,令忍者速速登城,诛灭此獠”   “准”林卓吐出一个字,就看到数百道黑影在若隐若现中,冲向城墙,在毛利辉元身边掀起一阵一阵的血浪,二宫就辰趁乱下令强攻,密密麻麻地足轻武士冒着箭雨不停呐喊冲锋。   林卓远远看着拼死搏杀一往无前的二宫就辰,心中滋味莫名。   他和宍户隆家拼了老命,用尽损招,做了无数恶事,组织起了两万人的武士队伍,又费尽心血给自己找来了数十位剑术高手和近千忍者。   攻克石见全域,兵临安芸城下,都是他们两人冲锋陷阵,大明陆战队一直静默着在后方观战,他们不仅毫无怨言,还残酷虐杀同胞,消灭一切杂音,就跟中了蛊毒一样,为自己效死力,听不得一句污蔑自己的话,甚至还拜了自己为主,宍户隆家身中六箭,临死之前,居然用最后一口气摆出朝自己叩拜的姿势,以头触地,撒手人寰。   人非草木,林卓几乎无法不相信,他们是真的向自己臣服了。   如果是真的,那他们总能用最残酷最冷血最极端的方法,绽放自己。   如果是假的,他们能倾尽心血去伪装,敢于豪赌一切,包括自己和同胞的性命,令人不寒而栗。   “日本人……”林卓沉沉吐出一口气,有些心悸。 第四百七十四章 词挑二宫就辰   占领一个家族三代人苦心经营的领地,需要多长时间。   林卓只用了十六天。   从八月底兵分三路,到全部占领西本州岛,毛利家族的地盘,只用了十六天,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相继被灭,二宫就辰跟打了鸡血一样,一路转战,一路吞并,势如破竹,陆战队只起到一个震慑作用,炮都没打几发,边缘地带人口稀少的长门和周防等地,二宫就辰分兵前去,传檄而定。   毛利辉元战死了,死在自己的亲叔叔手下,他甚至没有得到武士应有的切腹权力,被二宫就辰腰斩而死。   日本的战国时代是一片传奇的热土,连年战乱,民不聊生,百姓乐于传颂吹捧出一个个英雄,期待他们能够具有自己想象中的能力,结束自己的苦难,可惜,这注定事与愿违,崛起的英雄越多,他们的苦难也就越看不到尽头。   “鸟取枭獍”,这是二宫就辰闯下的名号。   这与其他名将的名号有本质区别,别人都是吹捧居多,用词也多是褒义词,比如熊啊虎啊,还有鬼啊魔王啊之类的,赞扬他们的勇猛和谋略非比寻常,已经达到了不是人的地步,多数都是自家人最先自吹自擂叫出来的,然后交战双方彼此勾兑一下,给个面子认个账,一起把名头打响,组团忽悠老百姓和史官。   枭,生而食母,獍,长成食父,都是悖逆伦常、天良丧尽的东西,这个名号,算得上是触及灵魂地唾骂了,而且点明了二宫就辰成为枭獍的地点在鸟取城,向大明天朝和林卓投降的地方。   对这个二宫就辰,林卓也颇为费神,此人没有表现出反意,打仗杀敌兢兢业业,又识得分寸,功成之后,就以静心养伤的名义避居郊外,把整顿地方和整编军队的大权拱手相让,更重要的是,小伙子长得也不丑,还挺精神,直接站在了正义的一方,总不好不明不白就让他人间蒸发,那太不道德了。   林卓正在书房里抠脑袋的当口儿,邓子龙也抠着头皮一脑门儿官司地进来了。   “公子,安芸各地的城守都带了武士部队前来投降,除了明显凑数的民夫,整编下来的武士已经达到六万余人,陆续有剑士和忍者世家前来投靠,属下控制着收人,都已经突破了三千,还有大批浪人涌入,都要为天朝效力”邓子龙充满了甜蜜的忧伤。   “唔?怎么会这样?”林卓略微讶异,一开始二宫就辰和宍户隆家强买强卖搜罗到一些人手还可以理解,有二宫就辰那么难听的绰号在前头,怎么还会有人这么积极地要来做带路党?“那些剑士和忍者,都是高端人才,不愁没地方去吧,为什么上赶着要来掺和?”   “公子,他们当中,有一小半是跟毛利家族不睦,有一多半都是冲着您来的”邓子龙脸上反光,与有荣焉。   “我?”林卓纳闷儿。   “您的诗词,在日本传唱甚广,几乎妇孺皆知,崇拜追随者不计其数,您南征北战的战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认为,您的到来,代表着大明天朝的意志,对日本战国局面极为不满,是来代替天皇,收拾河山的”邓子龙憋着笑说道,他也对日本人的脑回路和脑补技能有些无语。   林卓眨巴眨巴眼睛,缓慢消化了这个内涵消息,所以,叛徒二宫就辰的名声就烂了大街,本公子这个始作俑者的外族人士,倒是成了偶像派?   “啧,写个诗词还有这功能?”林卓砸吧嘴,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打天皇旗号收拾织田信长的打算,把那个家族扶持起来,让他变成实权独裁者,破坏能力更大,对大明不利,还是让天皇在独门小院儿里继续空虚着比较好。   “属下也没想到,他们天天打打杀杀,跟疯子一样,动不动就切肚子,饭菜难吃到极点,却不思改进,有空就叨咕着拽酸词儿,时不时还莫名其妙地哭一鼻子,真是不可理喻”邓子龙这段日子被饮食问题给折磨得够呛,有事儿没事儿都要拎出来吐槽一番,也不知道饭菜跟他们追求文艺赏析有几毛钱关系。   日本本就物产匮乏,再加上连年战乱,饮食实在讲究不起来,鱼生咸鱼萝卜白菜,大米小米,清酒浊酒,整个战国的菜谱已然齐活儿,最高级的吃法儿,大概就是把这些东西全凑齐,底层百姓,能吃点儿稗谷米白水菜都算是不错的了。   “二宫就辰现在怎样?”林卓沉默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他的伤势倒是没有大碍,但是心里,可能不大好受,有时候坐着坐着就突然哇哇哭,酒也喝得很多,憋得够呛,很像是要拽词儿又拽不出来的感觉”邓子龙心生恻隐,二宫就辰将武士军权移交给他,他本以为会有些袖里乾坤的勾当,岂知他一夜间杀死数十名怀有异见的将佐,让他无波无澜掌控队伍,得心应手。   “子龙,你如何看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公子,怕异族异心,都是因为自个儿实力不足,自信不足,只要咱们把自个儿弄好,变成最强的,只愁屁颠儿屁颠儿来拍马的人太多,不怕谁有异心”邓子龙最近收高手收得手软,很有一腔豪情满怀。   “呵呵,哈哈哈……”林卓仰天大笑,枉自己聪明一世,却跳在前世的血海深仇中醒不过来,要从根子上征服他们,动不动就嚷嚷人道毁灭,那绝不是他的性格。   “子龙,笔墨伺候,我给二宫写首词,开解开解他”林卓站起身摆出架势,从来没有这么理直气壮过,既然他们好这一口儿,咱又有条件,那还有啥好说的,抄呗。   二宫就辰的居所,在郊区,隔着军营和城门口儿没有多远,向晚时分,正是大家伙儿吃饱了没事儿瞎逛悠的时候,一彪铁骑风驰电掣,骤然杀到,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都在想着,天朝是不是该把声名狼藉的二宫处死了,兔死狗烹,再常见不过的路数。   岂知,骑兵们没有叩门,也没有破门,只是拿出一卷丈八素锦,贴在了大门上,扬长而去。   门丁慌忙入内禀报,不片刻,二宫就辰就摇摇摆摆地出来了,显然又是一场宿醉。   他看着门口贴着的素锦,不停喃喃吟诵,“……今古河山无定拒,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呜呜呜……”念着念着,酒都已经念醒了,二宫就辰跪地叩拜,以头抢地,砰砰作响,嚎啕大哭不止。 第四百七十五章 银山边谈话   安抚好了二宫就辰,林卓没有急于东征,与另两路兵马汇合,而是别出心裁地将驻地迁移到了石见地区,就在那座亮瞎眼的银山之前。   在这里,他建起穹庐,发出召集令,要与日本各地的大名们晤谈一番,大家心平气和,坐而论道,团结可以团结的人,为大明朝的讨伐行动正本清源。   前来与会的大人物非常多,不仅有西本州岛原来毛利家族的附庸,还有九州岛的岛津家族、四国岛的长宗我部家族,还都不是小人物,要么是近支子弟,要么是家老重臣,都是有名有姓的重量级人物,最多的,是四六不靠的墙头草中立势力,还有别有算计的天皇家族公卿势力。   “色义大人,感谢您的到来,播磨可还好?遭了水灾啊,太遗憾了,都是织田信长和他的爪牙做下的罪孽,请进……”   “池田大人,很长时间没见,您风采如昔,单播风调雨顺,年年丰收,都是您的功绩,主公在内殿恭候……”   “宇喜多大人,您的身体可还康建?晚辈疏于拜望,还请您莫要见怪……”   ……   二宫就辰代林卓迎客,礼数周全,神色从容,不亢不卑,作为资深的战国玩家,七拐八绕的跟谁都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逮谁都能尬聊几句。   他算是扬眉吐气了,林卓一首词传出去,不仅给他去掉了心中枷锁,还端正了名声,背叛家族的事情,现在几乎没人再敢提起,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林卓的信任,林卓所部淘汰老弱,重新整编后,他统领林卓麾下三分之一的作战部队,有一小部分千余人的天朝陆战部队,都在他麾下听命,虽然他自有分寸,不会真的对天朝的骄兵悍将吆五喝六,但就凭他一个二五仔日本人,能获得这个资格,已经让他兴奋得浑身发抖。   等到时近正午,人已经大概来齐,二宫就辰招呼大名们落座,自己则去了内殿,林卓正在那里端坐着闭目养神。   “主公,来参加谈话的,计有十五家大名,二十七个城池守护,各类武士头目三十九人,关西地区以西,织田信长势力范围外,只有单波的波多野家族没有人来……”二宫就辰跟个太监似的,轻手轻脚的俯身在林卓耳边细细说道。   “好,我去与他们聊聊天”林卓站起身,自己动手整理了一下仪容,他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袭白色儒服,“波多野家嘛,他们应当受到惩罚,但是,有一位我很尊敬的日本老师,也是这个姓氏,她教会了我什么叫做-爱,这让我很难下狠心,你可以用合适的方式,让他们知道我的善意”   “哈依”二宫就辰俯首领命,信息量太多,他脑瓜子全速转动,都有些轻微的宕机迹象。   没有前呼后拥,没有仪仗卫队,林卓就这么裸机出场了,带着邓子龙和二宫就辰,白衣飘飘,面带微笑,翩然走到主位上,儒雅的气质,俊美的外形和挺拔的身材,让他更像一个超脱于世俗的乱世佳公子,而不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军事统帅。   “诸位,份属君臣,一衣带水,大明与日本,宿命必将相见”林卓一坐下来,就开始宣传封建迷信,摆着极高的姿态,说事实讲道理,“刚刚长出尖牙利爪的狼狗,总是最不甘于雌伏,近百年来,日本不朝不贡,渐行渐远,甚至屡屡挑衅天威,不敬犯上,大明怀父母之心,恪守太祖之训,只守不攻,从未起征伐之念……”   林卓的单口相声持续了一炷香之久,总之都是日本各种忘恩负义,不是东西,大明多番忍让,仁至义尽。   “……同父同母的亲情,两年不见一面,也会陌生良久,才敢相认,何况两国之间,心结繁复,枝节横生,诸位心中有疑虑,也是再正常不过,但说无妨,今日银山脚下,开诚布公,有一说一,本官有问必答……”   话音刚落,宇喜多家的家老就闪出身来,跪拜行礼,“天朝尚书大人,您文采武功闪耀当世,下臣晚间不吟诵您几句诗词,就难以入睡,只是遗憾日本未能有此惊才绝艳的后辈,能让下臣服侍,日前您为二宫大人赋词一首,下臣以此佐酒,畅饮三日三夜,今日晤面,见大人光彩照人,更是心折万分”   台下略微有些骚动,这老头儿一向德高望重,人品坚挺,今天算是把节操掉得差不多了,难得的机会,不说正事,上来就狂拍马屁,实在是丢脸。   林卓微笑,点头致意,“老人家过奖了,有话但说无妨”   “咳咳,下臣上了年纪,胆小怕事,总想问个明白,要是有说错的地方,请您不要怪罪”老头儿老脸微红,还是忍不住又上了把保险,他身负宇喜多家族的期望,面对动不动就屠城灭族的林卓,实在不能放得太开。   “请讲”林卓微微欠身。   “敢问,大人为何而来?意欲何为?”   “本官来这里,是因为吉川元春擅自掳掠大明士子,本官好言好语规劝,犹自不肯改邪归正,不得不在鸟取登陆,为大明士子讨回公道”林卓启动睁眼说瞎话技能。   “那,那天朝的士子找到了么?您打算何时起驾返程?”老头儿紧跟着问。   “不急不急,本官一路走来,见织田信长倒行逆施,以下迫上,日本国纲常紊乱,彼此攻伐,混乱不堪,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故而心生不忍,上奏朝廷,施加天朝雨露,恢复日本国内秩序,解救黎民于倒悬”林卓继续睁眼说瞎话。   “那,那……”老头儿吞口口水,觉得天朝大人的脸皮比他的文采武功也不差多少。   “诸位放心,本官无意久留,不灭日本社稷,天皇仍是天皇,不毁地方城池,藩主仍是藩主,只平灭织田信长叛逆,尔等可追随大明,可袖手旁观,也可附逆织田信长,只是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只盼诸位自求多福”林卓图穷匕见,露出了分化、拉拢日本诸侯的尾巴。   “下臣听闻,天朝此来,是为惩戒日本未能为天朝效力?”   “一派胡言,我泱泱大国,岂会如此小肚鸡肠,效力与否,全凭自愿,本官岂会强求”   “下臣听闻,天朝对石见银山有意思?”   “无稽之谈,本官若真对银山有意,必然百般避讳,岂会在银山脚下与诸位畅所欲言?”   “下臣听闻,天朝有意加强对日本的控制,如越南、真腊一般?”   “可笑可笑,大明地大物博,坐拥四海,即便真与日本加强往来,受益者也是日本的百姓和贵族,日本自有天皇、公卿在,大明岂愿多事?”   ……   日本的大名藩主和守护们,跟林卓的对话如火如荼,林卓三寸不烂之舌,一一回应,从正午一直到日暮,嬉笑怒骂间,都是大明的仁慈和良苦用心。   此次会谈,成功剪断了日本上下团结一致抗击大明的可能,中立大名和公卿势力对林卓尤其信赖有加,史称“银山边谈话”,也有人称之为“假面谈话”。   残酷的历史表明,风度翩翩,情真意切的林卓林大人,在这次谈话中,居然一句真话都没有说。 第四百七十六章 府中可有名叫结衣的女子   林卓端坐在石见银山下,嘴皮子几番张合,让周边的小块头大名们,对自己视银子如粪土这一点深信不疑,出色地完成了大忽悠的伟业,本着坐山观虎斗的良好传统,他们普遍选择了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儿,两边不靠,可以借道,但不参战。   林卓一路向东,讨伐织田信长的路上,不会有人跳出来高喊德玛西亚。   林大人还有一些意外的收获,收编了大批有组织的武士浪人,队伍膨胀到了九万多人,良莠不齐,让他不得不停顿下来,进行演练精选,区分主力部队和杂牌部队。   但是东征不能拖延太久,迟土和哈龙的状况未知,登陆之后,又在织田信长腹心之地,以他们一共两万多的兵力,势必坚持不了太久,于是,林卓下令,让二宫就辰率部先行,急行军到摄津,尽快与山城的织田信长势力接触,以期牵扯其兵力布置,为哈龙两人争取时间。   二宫就辰出发后,林卓加快了整合兵马的速度,为了培养这些日本武士的忠心,他少不得要跟着同甘苦共训练,亲自上场打打擂台赛,用绝对的实力碾压包括邓子龙在内的所有人,时不时加餐赏赐,收买人心,这些手法都很老套,但对于收服厮杀汉来说,屡试不爽,至少没有任何一个武家大名跟普通足轻一起摸爬滚打,何况还是大明的文曲星君尚书大人?演兵场里杀声震天,林卓的威望也如日中天。   由于林卓的武技高强,不说跟普通武士对决未尝一败,就连跟忍者剑士这些特种武士较量,也不落下风,往往一天打到晚,日出到日落,他还在擂台上站着,武士们对此极为兴奋,常常高声喝彩,大呼林卓为“日不落神将”,甚至渐渐在正式场合,也有些足轻头和大将称呼林卓为“神将大人”。   这一天,神将大人拖着一身的热汗,刚回到府邸,就有人来通报,银山边谈话缺席的丹波大名波多野氏家督波多野秀治,前来拜见。   “请他稍候,我更衣之后去见他”林卓噘了噘嘴,有些哂然,穿越时空四百年,听到这个姓氏,居然还是会躁动,这是中毒太深了。   等到林卓衣冠整齐的出现在议事厅,不等他走进去,波多野秀治和他弟弟波多野秀忠,就已经跪伏在门槛两侧,高声请罪。   “两位请起,事关家族兴亡,两位谨慎持重,不足为怪,二宫做事急躁,并无恶意,不必惊惧”林卓看两人满脸急切,磕头如捣蒜,以为是受到了二宫就辰的逼迫,出言安抚。   “天朝尚书大人,秀治等这一天,太久了,请为足利将军报仇雪耻,呜呜呜……”波多野秀治抱着林卓的小腿,就是一阵呜咽。   “有话慢慢说,我对波多野氏,有足够的耐心”林卓挥手令身边的特种兵把他俩搀扶起来,好言好语。   “呜呜……尚书大人恩典,下臣愧受,二宫大人并未逼迫于我,只是指令下臣携带满门女眷前来供奉,这是下臣的福气,下臣心甘情愿”波多野秀治抹着眼泪花儿,不留神就说出个大新闻。   “啧……”林卓略微蛋疼,岔开话茬儿,“二宫胡闹,波多野氏举家来做客,我当得尽地主之谊,你说为足利将军复仇,到底所指何事?”   “尚书大人,室町幕府,就是亡于织田信长之手啊……”波多野秀治哭哭啼啼地说,林卓认认真真地听,倒是弄明白了。   四年前,室町幕府末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昭为对付织田信长崛起,搞了个信长包围网,包括浅井长政、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都是包围圈的组成部分,但是以多欺少的围殴,最终还是没能搞得过开挂的织田信长,其余人都麻溜投降认输,只有丹波的波多野氏,利用封地的山地地形,一直坚持游击战争,愣是没服气。   “啊,丹波紧邻织田信长的山城藩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你们能坚持三年之久,足见忠诚,足见胆魄”林卓很是欣赏。   “尚书大人谬赞,实话实说,丹波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全仗大人福泽,两翼夹攻京都,织田信长撤回了兵力,要不然,丹波也坚持不了几日了”波多野秀治倒是没有藏着掖着,直说自己已经快要玩儿完了。   “既是如此,为何不来银山,与我谈话?”林卓皱起了小眉头。   “尚书大人,请恕下臣冒犯,波多野氏虽与织田信长不共戴天,但也不愿葬送幕府基业,拱手让给天朝”波多野秀治又跪下了,说得恳切,“后听闻尚书大人不灭社稷,只讨伐奸佞,才如释重负,另外,秀治曾多番与织田信长为难,友军不可谓不强,却仍未奈何他分毫,对尚书大人的实力怀有疑虑,直到近日,得知织田信长调动兵力的消息,才知道尚书大人雄才大略,三路进军,这才,这才前来请罪,愿为尚书大人效犬马之劳”   “哦?织田信长如何调动兵力?”林卓去掉了戏谑之意,坐直了背脊,盯住了波多野秀治。   “噢噢,这里,这是调动兵力的命令……”波多野秀治捧出了一张皮纹纸,献给林卓。   林卓神色凝重,看着看着,却越来越轻松,甚至还有些想笑的意思。   波多野秀治着急了,膝行几步往前,如同杜鹃啼血,“尚书大人,万不可掉以轻心,如此交叉调兵,乃是织田信长刻意为之,他这是用别人的地盘诱惑逼迫其他家大名起兵,既能削弱对手实力,又能给天朝造成麻烦,不可不防啊”   “秀治放心,我笑,只是笑织田信长,为权欲所迷,不以家国为念”林卓赶紧板正了自己的脸,表示自己的理智还在,没有变傻,“即便这些大名都能如他所愿,耽误的时间,也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尚书大人英明,二宫大人已经到了播磨,定能抢在前头,完成关西合围”波多野秀治挺直了胸脯,充满了信心,“那时候,织田信长的走狗德川家康,还在路上爬行呢”   “呵呵呵”林卓跟着笑,但心中不以为然,说德川家康爬行林卓没意见,说他是走狗,林卓绝不认同,心情放松之下,试探着问道,“秀治,不知你府中,可有名叫结衣的女子?”   “结衣?”波多野秀治闻言大为诧异,“下臣次女就叫结衣,年方十五,大人如何识得?”   卧槽,还真有? 第四百七十七章 隔壁老德川   二宫就辰是迷惘的,他又是清醒的。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主公为啥会有一个姓波多野的老师,但他知道能教会男人什么叫做-爱的老师,一定是女性,只要涉及到女性,那就一定是敏感的,所以他大兵压境,却不攻占丹波一城一地,他派出大量的忍者刺客,各种威胁恶搞,却没有伤及波多野家任何一个人。   波多野秀治服气了,想抱林卓大腿,一起欢脱地怼织田信长,二宫就辰啥话没说,啥要求没有,只是恶狠狠地让他把全家女眷,一并带去石见银山,一个都不能少。   好处主公收,坏人自己当,二宫就辰深得其中三味。   林卓有点小激动,第一次穿过硬盘和液晶屏,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叫做波多野-结衣的姑娘,这位结衣与想象中完全不搭边,典型的包子脸,肉嘟嘟粉嫩嫩的,大眼睛很有神采,灵动地四处张望,穿着粉色的和服,牵着他老爹的手,脚上的木屐拖拉拖拉的,很是可爱。   “大人,这就是小女,一直娇生惯养,让您见笑了”波多野秀治面带宠溺,看到自家女儿愣头愣脑站着,毫无顾忌地盯着林卓打量,不由出声教训,“结衣,这是天朝尚书大人,不得无礼,你要行礼拜见”   结衣皱了皱眉头,有点儿小小的不服气,她就是觉得这个哥哥有点儿好看,才多看了几眼,哪里不礼貌了,你长成那样了,官儿大了不起啊,还不给看?带着满腹的小脾气,她偷工减料地行了一个屈膝敛衽礼,小嘴儿一嘟,清脆的嗓门儿,含含糊糊地道,“结衣拜见天朝尚书大人”   “结衣,放肆”波多野秀治大怒,厉声呵斥,他看到林卓身后出现了好几个隐约的身形,见多识广的他当然知道那是忍者侍从,他还从装扮看出,为首一人,剑眉朗目,穿着普通忍者不敢穿的白色袍子,上面黑色的六棱双箭羽徽记非常刺眼,必须是石见守护,忍者之神服部半藏正成,他慌了手脚,赶紧拦在结衣面前,跪在林卓脚下,哐哐叩头,“大人请息怒,下臣教女无方,小女年幼烂漫,并不敢有不敬之意呀……”   “呵呵呵”林卓笑了,他当然不会计较,反倒有些亲切感,这小女孩儿,要是嘴里叼个棒棒糖,就跟后世的初二女生一模一样了,他挥挥手,忍者们悠忽消失,看不见的怒气值被消弭于无形,“结衣年纪还小,我不会计较,你起来吧”   “谢大人”波多野秀治抹了抹汗珠,打算站起身,不料膝盖一软,竟然没有站稳,又拍在了地上,他尴尬地给自己找理由,“大人威严厚重,下臣难以自持,难以自持”   “父亲好丢脸”结衣一点儿不给老爹面子,撇着嘴表示鄙视,又歪着头看着林卓,吐槽的内容很丰富,“你很神气呀,比结衣大不了多少,扮老成很讨厌的,不过你笑起来很好看,比结衣还好看”   波多野秀治又是提心吊胆,林卓却仰面哈哈大笑,这个小萝莉,挺有意思,“秀治,回去准备,明日随我东征”   “哈依”波多野秀治领命,拉扯着兴致勃勃的结衣就要闪人,他实在操不起这个心。   “父亲,我要留在这里”结衣挺直了腰板儿,对林卓提出了要求,“我们好多好多人挤在一栋小楼里,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肯定很无聊吧,结衣的茶道技艺很厉害的哦”   林卓看着结衣衣服撑起的弧度,很有些童-颜-巨-乳的既视感,不可避免地有些喉咙干涩,十五岁,咳咳,勉强不算是幼女了吧?“可以,结衣留下来,秀治你去吧”   “哈,哈依……”波多野秀治看着活泛的女儿,心中微酸。   林卓大致明白他的感受,但却不同情,大房子,从古至今都是勾女利器,我的房子比你的大,自然是我说了算。   林卓完成了队伍的熔炼建设,顺带勾搭了个小萝莉,过得非常滋润,得到织田信长调兵命令的大名们,也都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动了起来。   越后之龙上杉谦信垂垂老矣,早就没了雄心壮志,织田信长的强大给他带来了阴影,并不敢扎刺儿,只能蔫吧坏,派自己的儿子上杉景胜带兵出发,带着大批老弱病残,顺着织田信长划定的进军方向,舍近求远,从北方南下伊势湾,去找哈龙的麻烦。   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壮年气盛,气质要硬扎一些,命令是收到了,却找了个自己家族的藩地有所不稳,疑似也遭到了明军入侵的理由,拒不出兵,关于其他大名借道他们家地盘儿南下北上的事情,他表示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到时候再说,让不让过,全看心情。   关东平原、伊豆半岛上,北条氏政的动作非常快,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就尽起属地兵马,亲自带兵横向往伊势湾运动,他的行进路线上,德川家族的领地三河、远江、骏河,都是必经之路。   “我军此去,名正言顺,打着他主人织田信长的旗号,倒要看看德川氏这条哈巴狗,敢反抗否?”北条氏政显然对隔壁的老德川不怀好意。   在三河待着的德川家康,此时被家臣们狂轰滥炸着。   “……主公,上杉谦信、北条氏政轮流与我德川家领地发生关系,关白大人又令我等起兵向北,这命令,命令的每一个字,全都对我德川家族不利,京都,京都有奸佞哇,要坑害我等哇……”感情丰沛的老家臣本多忠胜,上来就哭一鼻子。   “家督大人,上杉家族毕竟路途遥远,暂时可以不予理会,北条近在隔壁,他要是来了不走,我德川家兵力又在外,会损伤根本……”总大将酒井忠次忧心忡忡。   “不如派些民夫去充数,留下精兵防守?”脑瓜比较灵活的笔头重臣井伊直政,提议玩儿手法。   “闭嘴,大人,若是留下精兵在领地,派草包出征,在外势必遭到打击,有去无回,无法向关白大人交代……”德川的家臣中,有为数不少的人,是织田信长分给他的,自带双面间谍属性。   “关白大人如此安排,实在难以理解,我们从命可以,但也要讲究策略,保全自己,北条已经启程过来,我等因为北上路途遥远,多做周全准备,耽误一些时日,也是正常,等到把北条礼送出境,再北上不迟”井伊直政犟着脖子坚持己见。   “混账,关白大人的命令,必须执行,不能打半分折扣,德川大人与关白大人是一体,误了关白大人的大事,又怎会有德川氏的好日子……”一大波人又出来把井伊直政骂了个狗血淋头。   “德川氏的好日子,必须靠自己,否则,像今天这种惨痛的命令永远都不会停”井伊直政毕竟年轻,大声一吼,把窗户纸都给一脚踹破了。   ……   议事厅渐渐静了下来。   “井伊直政莽撞,罚减封地二千石”德川家康淡淡说道,他的眼睛狭长,相貌清瘦,眯眯着眼睛,跟睡着了一样,却把下面的一切,都看在眼底。 第四百七十八章 乌龟急了要咬人   万历三年九月中旬,林卓的先遣部队二宫就辰所部,越过丹波地区,向驻扎在山城的羽柴秀吉发起了猛攻。   在若狭登陆的迟土所部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在若狭支起了摊子,打着丹羽长秀和京极龙子的旗号,吸引了大批带路党,他不像林卓那么挑食,只要是人,他都收,队伍一时间蔚为壮观,给织田信长造成极大压力,不停收缩各地家臣的兵力,构筑防御,连下十二道金牌,让攻略四国岛跟长宗我部家族打得如火如荼的柴田胜家,赶紧滚回来,柴田胜家接到命令,满心都是日了狗了,这特么打得刚有点儿起色,就要撒手,一点儿功劳没捞着,本钱折进去不少,亏大发了。   哈龙是个有福之人,由于伊贺、尾张等地的部队都被织田信长调动到了京都附近,哈龙一路都是软柿子,他也没心思搞扩张,快快乐乐地就打到了美浓,碰到了第一支像样的抵抗部队,来自越后的上杉景胜,但这支部队的质量有些操蛋,进取心也存在问题,哈龙随便打打,他们就缩着不出头,但也不退走,瘦驴拉硬屎,愣是挺在那儿不挪窝,让哈龙进退不得,十分恼火,天天琢磨着怎么使阴招下绊子,水攻火攻都试了一遍,恨不能把这帮恶心人的贱货给一股脑点了天灯。   林卓的主力部队已经启程三天了,但队伍体量太大,刚到美作地区。   “主公,织田信长已经下令,让四国岛的柴田胜家撤退,估计是打算集中兵力跟天朝大军在关西合战”波多野秀治没有矜持太久,也拜了林卓为主,以他愚忠室町幕府的德行,本来节奏是不会那么快的,但他最钟爱的女儿结衣,才两天的功夫,就上了尚书大人的床,一切就都没了商量,他跟织田信长缠斗三四年,以弱敌强而没被弄死,消息来源必须非常丰富。   “秀治无须担忧,柴田胜家没有那么容易回到本州岛,濑户内海已经在我军舰的控制下,即便他能回来,也已经成不了气候”林卓对波多野秀治的信任也多了几分,联姻的作用可见一斑,“现在,我有一封急信,要送往三河,你可有办法?”   “三河,德川家康?他是织田信长的死忠走狗,主公给他写信,恐怕效果不大”波多野秀治蹙了蹙眉头,有啥说啥,完全以心腹自居,   “呵呵呵,德川家康或许忠诚,但有北条氏政逼迫,面对家族利益,任何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我写封信给他,或许能够帮助他做决定”林卓仍然没有说透。   “哈依,主公,传信只是小事,您的信件最快能在三日内到达三河”波多野秀治没敢深问,白手起家的他,在情报网建设方面非常自得。   “哒哒哒……”波多野-结衣迈着细碎的小步子跑了进来。   “夫君大人,这里没有雏菊花,你要快点儿行军,要不然,我都插不了花了”结衣冲进来就噘着嘴儿告状,把林卓的臂膀镶嵌在自己壮观的双峰之间,不停摇晃,侧身偎依在林卓身旁,她是个茶道花艺都精通的姑娘,只可惜只会那么几种,而且比较机械,少了点儿什么东西,就没法开张。   林卓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姑娘,梳着高岛田发髻,金银纸发绳在她脑袋上不显得俗气,反倒格外活泼靓丽,伸手在她光洁的脑门儿上点了一记,“让你待在石见,你偏要跟着,这里不仅没有雏菊花,还会有危险,到时候,结衣连饭都没得吃……”   “夫君大人在诸侯之间仗剑称雄,结衣不能上阵,也要肉身追随,生死之苦,创伤之痛,结衣都分一半承受”结衣仰起头,很是认真的瞪圆了眼睛,“若是没有饭吃,结衣就把自己给夫君吃,让夫君有力气继续战斗”   “呵呵呵,夫君不吃你”林卓笑了,他感受到了武家女子的风骨,不矫情,不畏怯,忠于自己的男人,心底触动之下,说话也柔和了许多,“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没饭吃,也不会让你痛”   “夫君大人,你撒谎了呢”结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蛋像个红苹果,埋进了林卓的怀里,声如蚊蚋。   林卓闻言秒懂,想到那一夜,顿时面色尴尬,人家姑娘他爹可还在呢,虽然是主仆关系,面子上也挂不太住。   “咳咳,主公,下臣告退”波多野秀治再留着已经不合适,麻溜的告退滚蛋,掌上明珠过得快活甜蜜,他心里欣慰,但空落落的。   波多野秀治吃醋归吃醋,办事儿还是极为麻利的,不到三天,两天半的功夫,德川家康的桌案上,就已经摆上了林卓的密信。   信件开宗明义的第一句,就让德川家康呼吸粗重,“日本陷于刀兵已有百年之久,猛将谋臣层出,各占青史一席之地,然,我观当今日本,能称英雄者,唯关白与君尔……”   “……日本四分五裂,非我乐见,织田信长悖逆狂妄,非我能容……”   “……能成大事者,可寄人篱下一时,宰执天下者,不能仰人鼻息一世……”   “……君一片赤诚,奈何尽付沟渠,若听令而来,我能与君沙场相见,也是平生快事,但念及德川氏基业,在酣战之际任人宰割,心下切切不忍……”   字字句句极尽挑拨之能事,偏偏辩无可辩,人家说的都是真事儿,最后一句,尤其让德川家康如惊雷贯耳,“……试问韬光养晦,所为何来?忍辱负重,以待良机,天朝终究是天朝,我又岂能长久在此乎?”   德川家康的小眼不停来回,看了一遍又一遍,出了好几层透汗。   “……听关白大人的,去京都干……”   “……不听不听我不听……”   座下的吵吵嚷嚷仍在继续,两派人马唇枪舌剑,主张不听的,明显处于弱势,要想称心如意,老德川还要想想办法。   看自己的家老重将,倚老卖老,不知变通,拎不清的多,懂事儿的少,甚至连自己信赖有加的总大将都搞不清楚状况,你们特么拿着咱德川家的俸禄,却总为织田家操心干活儿,是不是太丑陋了点儿。   回首,再看势单力孤被喷成狗的井伊直政,竟然如此顺眼。 第四百七十九章 当老德川来敲门   “啪……”   “统统住口……也住手……”德川家康重重一拍矮桌,狭长的眼睛瞪到最大,本就清瘦的脸长长地耷拉下来,怒气勃发。   他这一发飚,算是救了井伊直政一条小命,本多忠胜为代表的一大票家臣耐心耗尽,拔出了肋差,要下黑手教训这个年纪轻轻就冥顽不灵的笔头,总大将酒井忠次这回没有附和着动手,而是招呼了几个亲信,跟老鹰一样,在中间拦着,奈何本多忠胜等人拥趸众多,捅人的意图非常坚决,防线已经摇摇欲坠。   “主公,井伊直政鼓动背叛关白大人,背叛日本国,蓄意败坏主公清誉,死不足惜……”本多忠胜虽然停了手,但坚持喊打喊杀,作为一直在德川家一言九鼎的资深家臣,他已经忍不了井伊直政的屡次挑衅了。   “是呀是呀,大人,关白大人对您,对德川氏,都是恩义深重,两家风风雨雨,携手走过十几年,那是鲜血凝成的友谊,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叛徒……”织田信长派到德川地盘上的人大打感情牌,跟着忽悠。   “井伊直政的看法虽然不同,有所偏颇,违背了关白大人的心意,但他也是为德川氏着想,并没有到不可饶恕的地步……有错是有错,惩罚他就是了,不能动不动就砍人,要是砍人可以代替讲道理,你们抱在一起,也不够我一个人砍的……”酒井忠次鼻息咻咻,累得够呛,也气得够呛,既气井伊直政的死缠烂打,也气本多忠胜说不服别人就操家伙干,都是在战国历史上有身份的人,一点儿涵养都没有,有能耐跟本大将上战场上耍刀子去,个窝里横的老东西。   “罢了罢了,休要再争,还是要以关白大人的命令为主,酒井去整顿兵马,本多调运粮草,为关白大人效命,务必精益求精,不可贪多求快……”德川家康定了调子。   本多忠胜仍旧不满意,“主公,关白大人的命令,可是要听令即行,不可迁延呐”   “本多多虑了”德川家康的眼睛又眯缝得找不着了,“以关白大人的雄才伟略,兵多将广,区区大明军队,纵然武器犀利,也不可能是他对手,你们说是么?”   德川家康扫视着下面派系复杂的家臣,有点儿心塞,在自己领地里做点儿事情,还得偷偷摸摸,这种状况,实在不能忍呐。   “家督说得是”众家臣不出意外地达成了一致。   “就照此办理,散了吧”德川家康恨得牙痒痒,“井伊直政留下,我要教导教导你,什么叫做德川家族的最高利益……”   议事厅空旷无人,只有德川家康和井伊直政两人,一上一下,主仆对坐,也不知道德川家康教诲了什么,井伊直政不时发出亢奋地尖叫。   不多会儿,立场飘忽的总大将酒井忠次也被叫了过来,参与了会商,他发出了一声粗豪的大叫,随后议事厅里陷入了沉寂。   两日后,北条氏政兵临三河,德川家康的边境防守部队二话不说,就脱掉了甲胄,张开了双腿,欢迎北条家族的猛男们正面来上。   “哇哈哈,德川枉自占着偌大的肥美土地,不过是条可悲的哈巴狗,丢尽了我武家的颜面……”北条氏政一边占着便宜,春风得意马蹄疾,驱兵在德川氏领地内进进出出,一边唾弃老德川的裤腰带太松。   “家督大人,德川氏的兵马还没有北上,还须提防他们有诈……”北条氏有极个别的家臣有点儿担忧,这太顺了。   “有诈?德川最多也就敢拖延一下北上的日程,终究还是要把窝腾出来”北条氏政满脸髭须都在欢快地舞蹈,“他不敢不走,他的关白大人会不高兴的,哇哈哈哈……”   “传令下去,放慢行军速度,咱们在德川家溜达溜达,等他们走了,咱们就第一时间转向往北,帮他们防范一下北方的那条老虎”北条氏政的理智并没有完全失去,他还惦记着护食儿,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捡现成的,要是武田信玄那货也掺和进来,那就太亏了,他是个喜欢一个人吃饭的人,不喜欢把自己的生鱼片让给别人。   “家督大人,若是关白大人问罪……”有的家臣胆儿比较小。   “去他的关白大人,我领有北条、德川两家领地,他有大明精兵围攻,谁是关白,还难说得定呢,哼……”北条氏政冷哼一声,不想当关白的大名不是好武家,就像德川家康那个怂货,湿漉漉软绵绵瘫在地上,像坨****。   “是,是,家督大人英明神武,北条世代祖先,都将以您为荣”家臣们被强打了鸡血,一个个眼睛里冒绿光。   “唔”北条氏政摇头晃脑享受了片刻,下令停止行军,“日头已晚,前方山坳,安营扎寨,命德川氏本地守护前来给我洗脚”   没有人来给北条氏政洗脚,反倒是来了一波讨债的,山脚下的村落里,上来了一帮老弱妇孺,要告状,说是北条家的武士去他们镇子上打劫了,又是杀人放火,又是**掳掠,要北条氏政给他们做主。   “他们是德川家的子民,我给他们做什么主,让他们去找德川家康,左右何在,给我乱棍打出去”北条氏政连问都不问,理直气壮地把苦主们驱赶走了。   “家督大人,德川氏本地守护前来送给养,说是咱家的兵马把他们伏击了,杀伤了好几百人,让家督大人给他做主”   “唔,他怎么不来给我洗脚?”北条氏政实力歪楼。   “呃呃,他已经残废了,双臂齐根而断,恐怕没法洗脚了”   “那要他何用?让他滚”北条氏政没有得到满足,心下略怒。   “家督大人,我军的军纪和哨探,是不是稍微安排一番?”   “不必不必,传令下去,除各地武士外,旗本武士也轮班休息,放轻松”北条氏政满不在意,他是按照织田信长的命令行事,借他老德川仨胆儿,他也不敢招惹他北条大爷。   “哈依,哎……”家臣长叹一声,踉跄而出。   当夜,德川家康打着“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悲壮旗号,唱起十面埋伏,亲自率领重兵夜袭,喊杀声四起,一路畅通无阻,毫无防备地北条兵马被瞬间击溃,仓促组织的阵线还没成型就被击垮,乱成一团。   德川家族独有的成建制使用火器的部队,铁炮手军团,在夜间大发淫威,他们还不具备连发功能,集体躲在足轻们的侧翼,抽冷子开火,一个扇面一个扇面的平推过去,也不用瞄准,打哪儿算哪儿,幸存的再交给武士们白刃格斗,一边杀人,一边纵火,把北条家的营地化作人间地狱。   “杀鸡给给……”   “砰砰砰……”   “叽哩哇啦……”   “天照大神保佑……”   北条氏政不是个软蛋,他短暂地出过门,带着一群家臣,打了两个冲锋,试图拼上一把,但是很遗憾,家臣们都死光了,也没看到冲破包围圈的希望,看到事不可为,他以比出去快十倍的速度又缩了回来,狼狈坐在榻上,面如死灰。   贴身的侍从自以为自己很懂,捧过一个漆盘,上面有一碗清酒,有两柄肋差,寒光闪闪,侍从拔出长长的武士刀,冲着北条氏政的脑袋瓜子,要帮他介错。   “八嘎……”北条氏政大怒,一脚把那个侍从踹出去老远,把他的武士刀也没收了,瓜娃子才要切腹呢。   “笃笃笃……”有人在敲门。   声音北条氏政很熟悉,就是他家隔壁的老德川。   “北条,尚好否?要换姿势否?” 第四百八十章 让我看看浅井三姐妹   万历三年九月十五日,林卓抵达波多野氏控制的丹波地区,与二宫就辰部汇合,与驻扎在山城的羽柴秀吉亲密接触,距离织田信长的京都,一步之遥。   “主公,羽柴秀吉狡诈,只顾耍弄阴谋诡计,不与我军正面交战,二宫几次三番邀战,都未能成事,反倒损兵折将,给您丢脸了……”二宫就辰跪在林卓面前,羞臊难耐,自他卖身投靠林卓以来,仿佛被加持了战神光环,征战自己家的领地,所向披靡,未尝一败,心气也高了起来,这回在羽柴秀吉的手中吃了大亏,有些承受不来。   “起来起来,胜败乃兵家常事,羽柴主守,而你主攻,本就处于劣势,不必过于挂怀……”林卓温言安抚自己的狗腿子,心下却哂然冷笑,当初羽柴秀吉带领远征军征讨毛利家族,你们全家抱成团儿才堪堪把他给防守住,现在单人匹马跟羽柴单挑,你要是占了上风,那才叫见鬼了呢。   “主公宽宏,下臣感激涕零……这几个回合交锋,下臣看来,羽柴秀吉只是个守户之犬,丝毫没有为将风度,真正的武士应该在冲锋交战中寻求永生,而不是把手下人的性命看得跟兜裆布一样珍贵,调度频繁得就跟老头子起夜一样,虚虚实实,东躲西藏,实在有负他的威名,这样的大将,我看不起……”二宫就辰的自我感觉仍旧良好,昂着脑袋点评起羽柴秀吉来,颇多不屑。   “呵呵呵,果真如此乎?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林卓心中膈应,面上不显,难得糊涂地打太极,羽柴秀吉又不是傻子,你的手下都是些杂牌军,死了就死了,他的手下可都是嫡系,是乱世立身的本钱。   “主公,您率领天朝精锐抵达,又有服部半藏家族的忍军,麾下的武士全都视您如同神明,只要您令旗一挥,羽柴秀吉势必夹尾而逃……”二宫就辰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用力地拍起了马屁。   “唔,秀治会与你一起行动,我派出了我最信任的两员心腹将领,已经足够让羽柴秀吉荣幸了”林卓捧了捧二宫就辰,不打算亲自出马。   “哈依,请主公给我们五日时间,不让羽柴秀吉退出山城,下臣切腹效忠”二宫就辰被刺激得满脸赤红,一脑袋磕在地板上,立下了军令状。   “我相信你们”林卓加了把火,拈花微笑,面色平静,像一尊佛爷。   “哈依……”二宫就辰已经哽咽。   “主公,主公……”说秀治秀治就到了,波多野秀治迈着急促的碎步,奔了进来。   “秀治,何事慌张?”林卓淡定如恒,心情很放松,日本被搅和得乱成一锅粥,打生打死都是日本人,能让他操心的事情并不多。   “最新情报,哈龙将军北上的道路被上杉景胜拦住,武田信玄有动向要出兵夹击,哈龙将军处境不妙”波多野秀治说的,恰恰是林卓必须要操心的。   “武田信玄这个老不死,很讨厌呐”林卓幽幽叹气,身后的服部半藏正成又突兀地现出了他的朦胧身形,这似乎是他的生意要来临的前兆,可惜他又失望了,林卓没有用阴招的意思,“子龙,传令给哈龙,让他放弃美浓,避实就虚,向西进军尾张,不必急于北上参与围攻,同时给迟土下令,让他不要再窝在若狭养膘了,动起来,打起来……”   “主公,尾张眼下虽然空虚,但却是德川家康北上的必经之路,哈龙将军去那里,也并不稳妥……”波多野秀治忧心忡忡,赶紧给林卓介绍情况,那个素未谋面的战友很不幸,一路都是荆棘。   “是,公子”盘腿坐在林卓身后的邓子龙却不理睬波多野秀治的忧心,长身而起,领命而去,身后有两明一暗三双眼睛,一直目送着他,他们早就察觉到邓子龙对自家主公的称呼与所有人都不同,真是令人羡慕啊。   “秀治不必担忧,大明的军人,置生死于度外,军令既下,可转战、可迂回,绝不可回头,在四面皆敌中奋战死亡,是大明军人最隆重的归隐”林卓用日本武士最喜欢的方式拽文念经,含糊了自己的命令,德川家康是个隐藏极深的终极玩家这种事,我会告诉你?   “主公,壮哉,美哉,这也是二宫最渴望的归隐……”二宫就辰立刻捧哏。   波多野秀治跟着俯身,但却没有出言,明显有所保留。   主仆三人又交流了片刻怎么写诗容易成名,哪种姿势最容易有灵感之类的不务正业的话题,二宫就辰就告辞了,临走之前,郑重的对波多野秀治说,“波多野大人,二宫期待着与您并肩作战,并肩归隐……”   波多野秀治嘴皮抖了几抖,含笑相应,心中暗骂,滚特么犊子,本藩主还要抱外孙呢,想归隐别带上我。   “主公,这里有两封密信,一封来自三河,一封来自佐和山城”波多野秀治拖着不走,果然是有秘密。   “佐和山城?”林卓略微诧异,三河的还好说,老德川也该给个回音了,佐和山城是什么鬼?伸手接过,见两封信密封完好,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佐和山城是近江大城,是浅井家族的领地,家督是浅井长政,是织田信长的妹夫,他的妻室织田市,美艳绝伦,被誉为战国第一美人”波多野秀治赶紧细细科普。   “哦?”林卓撕信封的速度加快了许多,还好他还能控制着先看优先级更高的老德川的信,草草瞄了几眼,德川家康的选择没有逃出林卓的算计,搞死了北条氏政,暂时隐瞒消息,大举往关东地区扩张,但是京都的事儿,他也不打算缺席,派了坚定的反织田派井伊直政北上,至于意图,就不好说了。   林卓冷冷一笑,把德川家康的信丢在一边,这个老乌龟,明显是圆滑过头,打的是两头讨好的主意,要是大明作战不利,井伊直政的部队,就是奉命北上支援织田信长的,要是织田信长撑不住劲儿,那井伊直政就是织田信长的掘墓人。   拿起佐和山城来信的信封,林卓先思量了一下,搜刮了一下记忆,还是想不清楚会是谁,撕开之后,先看落款,是一个陌生人,浅井家的重臣,佐和山城守护,矶野员昌。   “呵呵呵……有趣”林卓细看内容,笑开了花,“早就听闻浅井一门三女,都是倾国倾城,或许我有机会去看看了”   “主公英明”波多野秀治的表情很复杂。 第四百八十一章 又一个犯冲的   盘踞在京都北方的迟土,静如处子,动如疯兔。   他的第一个动作极具创意,他打出了个很刺激的旗号,“献佳丽于统帅”,派出一支精锐小队,护送着京极龙子,大摇大摆地要求织田信长前线的主将让开路放行,咱们要穿过你们家的领地去丹波,给咱们林大人送妹子,可不敢耽搁,晚了一时三刻,林大人的邪火就只能发泄到你们头顶上了。   主将哥们儿非常懵逼,他没经手过这么难为情的业务,趴在城墙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有看出哪里不简单,爪子一挥,开城门,放他们过去,人家送妹子就让人家送,打仗是打仗,也不能耽误荷尔蒙不是,尤其是天朝统帅的荷尔蒙,那得多尊贵啊。   就这样,后面的重重重兵关卡,都有样学样,京极龙子一行人在织田信长的地盘儿上畅通无阻,嚣张而过,在路过近江的时候,织田信长最小的弟弟,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织田长利,见京极龙子的侍从简陋,还给添了几个女侍,送了些妆奁,临走还让她在枕头边儿上,给天朝大人带个好。   办完这些事儿,织田长利就马不停蹄的赶赴前线,因为把京极龙子送出门的迟土,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开始发威了,织田军前线的主将哥儿们吃不住劲儿,在劈头盖脸的板砖中倒下了,织田军节节败退,连丢三座重镇,形势危急。   自始至终,织田信长一方的家臣将领,都没有把前线血淋淋的战斗,跟在自己地盘儿上慢悠悠溜达的京极龙子联系在一起,也没人想着截道撕票什么的来报复一下出口恶气,应该说,这个时期的武家风范还是很有气度的,很有情怀的,跟他们喜欢一边操刀子干架,一边吟诗作词一样,非常矛盾,也相当的可爱。   迟土先是弄了个带花边的烟雾弹,又出其不意的全线出击,取得了突破性的战果,他已经走出了若狭那片小海湾,触角伸进了近畿地方,直接威胁到了织田信长,相比之下,在美浓的哈龙就没有那么舒服了,放眼望去,他的阵地,一片浓烟弥漫。   “将军,上杉景胜就是个缩头乌龟,那城池被他弄得像个龟壳,藏起来不冒泡儿,咱们还是撤吧……”哈龙所部的一个中校满脸烟灰,跟灶王爷似的,非常狼狈,他刚刚去执行了哈龙独创的烟熏之计,效果不明显,反而把自己人折腾得够呛,不得不灰溜溜撤回来。   “奶奶个熊,咳咳,老子一世英名,就栽在上杉景胜这条臭虫手里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呐……”哈龙喘着粗气,时不时咳嗽两声,埋着脑袋,不停走来走去,心里窝囊的要死。   “将军,可是,大人的命令……”中校缩着脖子搬出了林卓这尊大神。   “大人的命令?”哈龙眼里的血丝像是液化了一样,流动了起来,凶光闪闪,“大人的命令怎么了?怎么了?”   哈龙抬腿踹倒那个倒霉催的中校,又连续踢了好几脚,跟要吃人一样,旁边的参谋也没人敢拦着。   哈龙一屁股坐在地上,回了回气,两肩一垂,腰杆子也软了下去,“呼哧,大人的命令怎么了,呼哧呼哧,老子说不执行了么,撤退,往西,咱们走……”   “是”全体参谋官和偏将校尉,齐刷刷地应是,嗓音特别的洪亮。   “上杉景胜,你给老子记住,老子一定还会回来的”撤退之前,哈龙独自一人策马到城下,挥舞着马鞭指天画地,留下了反派专用的豪言壮语。   “娘的,我呸,还武士道,武士道就是装乌龟……”哈龙愤愤然率部缓缓撤退,心中空落落的,过去的十几天,他都是在钻研怎么撬开上杉景胜的乌龟壳,骤然失去了这个主营业务,还有点儿不习惯。   “哈哈哈……”在此时,城墙头上一片喧哗,上杉景胜眼看哈龙所部灰溜溜撤走,自己带着一帮老弱病残,磨得天朝一路军队没有脾气,不禁仰天大笑,“哎?不对,我如此英明神武,若是趁机尾随整他个千年杀,必然更能彰显我的威名,就这么办了”   “传令,开城,追击,别让他们跑了”上杉景胜入戏太深,坚定的认为明军是被他给打跑的。   上杉家的一众家将也被冲昏了头脑,呜哩哇啦乱叫着就带齐了兵马衔尾追击。   “将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敌军从后面追上来了……”   “卧槽,这帮孙贼,不要脸的货”哈龙表面怒骂,心中却是一喜,他是个报仇不隔夜的人,要是今儿个就这么走了,这根刺能在他心里扎上一辈子,“第二陆战队留下两千人,跟我一起阻击敌人,其余部队继续撤退,不要慌乱……”   “杀鸡给给,那些明人逃兵就在前面,快随我上前,捡人头”上杉景胜一马当先,见有小股敌人就在眼前,兴奋不已。   “列队,投弹……”哈龙沉着冷静,先拿掌心雷扔一波儿。   “轰轰轰……”雨点儿一样的炸弹在上杉景胜队伍里炸响,死伤一片,上杉景胜自己倒没事儿,只是被溅了一脸血,把他给弄清醒过来了,死命地勒着缰绳,压制住速度,一边大喊鼓舞士气,“杀鸡给给,杀死一个明军,赏赐两条兜裆布,杀鸡给给……”   “列队,准备开火……”哈龙平举着火枪,双手稳如磐石,等到上杉景胜被自家队伍簇拥着进入射程,大吼一声,“开火,去死吧,孙贼……”   “砰砰啪啪……”“噼里啪啦……”   枪响声如同爆豆,清脆响亮,但在上杉景胜无暇欣赏,他只觉得脑门骤然一沉,眼前的色彩越来越淡,直到变成黑白两色。   “不好了,少家督死了……”   “哇呀呀,说好的兜裆布没有了……”   ……   上杉景胜一死,他的队伍顿时乱成一团。   “吁……”哈龙长长吐出一口气,吸了吸鼻子,热血退去,进入了贤者时间,也没心思趁机扩大战果,淡淡下令,“撤,跟上前队,咱们去尾张”   “呼哈……”“驾……”哈龙一骑绝尘,狂奔而去,上杉景胜像个匆匆过客,消散在他的记忆里。   “将军,我军刚才不幸与德川家的队伍遭遇……”还是那个中校,赶来汇报了一个坏消息。   “什,什么?”哈龙正是身体被掏空的当口,闻言身子一个栽歪,差点儿从马上坠落下来。   “将军别担心,德川家的军队没有攻击我们,我们也没搭理他们,大家都是路过,互相都没有理睬,相安无事”中校一把扶住哈龙,紧着把下文说出来。   “……”哈龙呆愣愣的站着,看看天,一筹莫展,脑子如同一团浆糊。   日本这块土地注定跟他犯冲,他一辈子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没有今天的多。 第四百八十二章 立花訚千代 ?  “龙子归床巡游”   京极龙子还没有抵达丹波,天朝大人寡人有疾的名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日本。   战国时期这帮武士大老粗的文青细胞有些时候也是让人蛋疼得没治,什么事情都要搞个称号,搞个名头,还喜欢玩儿花活儿,显示一下深度,京极龙子在织田信长的领地流浪,往丹波来,不大点儿事儿,非要弄成个重大事件,还正经八百地炮制出了个可以流传史书的小标题。   听听,巡游就巡游,偏要叫归床巡游,归谁的床,归他林大人的嘛,不可避免的,继“日不落神将”之后,林卓再次在日本战国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   “迟土这个混账,等他出现在本官面前,我非一脚踹死他”林卓心中烦闷不堪,你特么要让敌人放松警惕,用得着非把本大人带上么?个二百五坑货。   “公子,又有几家大名送来了他们的女儿,样貌都一般,配不上公子,最多能用来洗脚”邓子龙板着扑克脸,毒舌技能启动,一个两个的也就算了,十几二十个,莺莺燕燕的******,可别把我家公子给折腾虚了。   “他们还有完没完,他们的女儿,都送到我这来干嘛?退货,统统退货”林卓一个倒仰脖儿,手挥舞着像是在赶蚊子,污点啊,这辈子都抹不清的污点。   “主公,您万万要三思呀……”邓子龙眉头欢快地一挑,大踏步就要去办,二宫就辰却早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位漂亮的大明武将不会在意他们的感受,扑倒在林卓面前,顺手把邓子龙的脚给抱住了。   “主公,请您三思”连波多野秀治也跪下了。   “几个意思?这里面有什么是我不了解的么?”林卓眉头蹙了起来,二宫就辰还有可能是蓄意拍马屁,但波多野秀治就不会了,毕竟他是结衣的父亲,没有哪个父亲愿意为了拍马屁的一时爽快,给自己的女儿找几个争宠的。   “主公,这不仅仅关系到您的内院,更关系到和藩的大事,这些女子能够为您带来更多助力,让您在离开日本之后,仍能拥有对武家事务长久不变的干预权,请您务必忍耐”波多野秀治非常严肃,这个室町幕府的死忠,看起来已经彻底改换了阵营。   “哈依,波多野大人说得极是,若是他们当中能有人诞下您的血脉,那就再好不过了”二宫就辰死抱着邓子龙的腿跟着补充,完全无视了波多野秀治突然凌厉的视线。   “好吧,那些女子可以留下”林卓弄明白了,说到底还是血统问题,“我会把他们留在身边,或许还会带回大明,但不会占有她们,我有很多的挚友和心腹,还有跟我出生入死的将领们,我相信,他们不会辱没这些姑娘的身份”   “属下不要”没等二宫两人表态,邓子龙已经把腿从二宫就辰怀里拔出来,躲得远远的,率先拒绝。   “唔,子龙例外”林卓苦笑,对邓子龙,他已经放弃治疗了,爱咋咋地吧。   “主公,四国岛立花雷神的女儿立花訚千代,丽质天生,在四国数一数二,难为立花老头儿能主动送上门来,您可以屈尊把玩把玩,嘿嘿嘿”二宫就辰已经有了点儿佞臣的样子,跟波多野秀治开始明里暗里别苗头,他没有女儿,也要鼓捣一个女人到林卓的大床上,雨露均沾,他心里才踏实。   “二宫啊,我们约定的五日之期,现在已经过了三日,你似乎更应该操心该怎么把羽柴秀吉击退,而不是给我拉皮条”林卓没好气的白了二宫就辰一眼,强行矫正画风,“我真不希望,亲手为我最信任的大将介错”   “主公……”二宫就辰趴在地上,拖了个长长的颤音,进入了文青模式,“二宫踏海归隐之时,能有主公操舟远送,即便天照大神赐我轮回,二宫也愿丝毫不改,重复宿命,累世追随不止……”   邓子龙听得打了个哆嗦,有些探究地看着二宫就辰,他这方面的能力,让邓子龙不得不叹服。   “呵呵呵,死了就没有轮回了,天照大神帮不了你”林卓淡淡笑了,若有深意。   “哈依,二宫会珍惜生命,以残躯为主公效劳”二宫就辰激烈表白,大声喊了句口号,“羽柴秀吉,必须死”   林卓没有回应,羽柴秀吉啊,是足下不死,我心不安的人物,倒是真的必须死。   二宫就辰和波多野秀治联袂而去,开始对着山城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林卓漫步踱到书桌前,看着墙壁上的地图,那上面山城是一座天然屏障,将京畿地方阻隔在身后,侧面是把琵琶湖包揽在内的近江地区,它的主人叫浅井长政。   “子龙啊,准备得怎么样了?”   “服部半藏的忍军已经就位,跟矶野员昌的人联络上了,三万精锐武士部队,已经动员完毕,随时都可以出发”   “消息不要走露了”   “公子放心,从石见带出来的,都是您的队伍,万无一失”   “好,那就明日夜间行动,务必一战而竟全功”   “是,公子,那个啥,您可要保重身体,佐和山城里的母女什么的,可是有四个人”   “滚犊子……”   林卓丢出一枚镇纸,邓子龙狼狈而逃。   林卓犹自愤愤,咱是那种好色如命的人么?咱是一心一意为大明攻略日本服务好不好,攻占佐和山城,锁住近江地区,不仅可以完成对京畿地方的包围,还能废掉羽柴秀吉在山城的作用,让他的阻隔失去意义,一箭双雕的好事儿,何乐而不为?   不知歌者苦,但伤知音稀哇。   林卓无病呻吟的时候,邓子龙去了一处跨院儿,深秋时节,百花凋零,这个院子里,却香气四溢,春光明媚,十六个养尊处优的武家贵女,云集在这里,时值午后,正是百无聊赖的时节,姑娘们都在院子里玩耍嬉戏,浑然不知忧愁。   邓子龙没有偷窥的嗜好,他带着亲兵直接大踏步走了进去,悄悄观察着她们的反应。   “呀……”有人惊声尖叫,躲进了房里。   “八嘎,你是谁,竟敢如此无礼,我可是天朝尚书大人的女人……”有人倨傲无比,颐指气使,指手画脚。   “哎哟?这位将军大人,人家被你吓到了,和服的腰带都吓松了呢……”有人浪荡轻浮,显然看上了邓子龙的皮囊。   “将军大人,您不必枉费心机,假使我等父兄敢于对抗天朝,我等也不会孤单在此,既已出家门,便再不会回头,人在,心便在”有一个女子,身段最高挑,操着柔柔的嗓音,一语道破。   “尚书大人对你们没有需求”邓子龙冷硬开口。   “尚书大人垂青,我便自荐枕席,尚书大人无意,我愿披上甲胄,为尚书大人征战,只不想要回头的路”   “尚书大人仁厚,将你等许以他人,绝不会辱没你们的身世”邓子龙认真对答。   “我宁可追随尚书大人战死沙场,也不愿辗转伺候二姓”   “您是谁?”邓子龙用上了敬语。   “立花訚千代”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主公的大事   北线的迟土步步为营,西线战事也突然紧张起来。   二宫就辰和波多野秀治卯足了吃奶的劲儿,用上人海战术,跟羽柴秀吉死磕,虽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也打破了羽柴秀吉洁身自好,保存实力的妄想,人命就跟不要钱一样,在山城地区越堆越高。   二宫就辰为了自己的小命,也算是豁出去了,白天狠命挥军攻城,夜间暴力审讯俘虏,不眠不休,不放过一丝一毫有用处的信息,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他活生生审死第一百零八个俘虏之前,从一个民夫口中,得知山城重镇的城墙的西北边角处,有一个隐蔽的破洞,是浪人流氓偷鸡摸狗专用的逃窜通道,只在外间挡上了块跟城墙一个色调的泥灰板,看不出来,但却一推就倒。   “哇哈哈哈,主公,二宫功成名就,就在今夜……”   二宫就辰彻底抛下了武家的高贵颜面,当晚就策动了一次钻洞奇袭,派出万余人钻洞进入山城,外面两万兵马点着火把夜战,试图里应外合一家伙把羽柴秀吉给揍翻。   羽柴秀吉却不是那么好算计的,突然钻进自己裤裆的敌军让他慌乱了片刻,激发了凶性,对已经混进来的置之不理,任他们烧杀,只派出重兵堵住那个该死的洞口,把城门防守的死死地。   “……敌军总有撤退的时候,只要这些钻洞的宵小杀不光我勇敢的武士和良民,待我腾出手来,我会用他们所有人的四肢为阵亡者祭奠……”羽柴秀吉神情冷厉,阴狠至极。   在羽柴秀吉的冷血策略下,二宫就辰紧赶慢赶还是功亏一篑没能钻进山城,但他也足以自傲,钻洞一战的死伤创下了新高,总共有六万多人死在这场偷袭中,羽柴秀吉的骨干队伍死伤惨重,损失近半,他下令的时候虽然大气磅礴,似乎毫不在意,实质上却暗地里心疼得抱着被子痛哭,这可全都是他多年苦心经营出来的嫡系铁杆。擦干眼泪,羽柴秀吉果断践行承诺,下令将钻洞进城的二宫就辰部下,全部砍掉四肢,任其失血而死。   一直安坐在丹波不动的林卓,也有了动作,只不过他的动作饱受争议。   因为他难得的亲自出征,攻打的是近江重镇佐和山城,那里有一大三小四个全日本妇孺皆知的美人,而且,他随身还带着四国的美人立花訚千代,你以为装扮成姬武将的样子,穿上盔甲拿着武士刀,就能瞒过武士们充满智慧的招子么,活脱脱欲盖弥彰啊,谁不知道你们晚上会进行些不可描述的活动。   “你知道吗?天朝尚书大人上阵打仗的时候都把立花訚千代殿下抱在怀里呢,据说下半身可能都没有穿兜裆布……动作十分剧烈,尚书大人胯下的宝马都暴躁了……”   “你知道吗?日不落神将大人龙马精神,那方面非常强壮,他的居所外,每晚都要安排十几位尊贵的殿下轮流侍寝……立花訚千代殿下的耐久时间最长,所以最受宠爱,即便是打仗,也须臾不离身……”   ……   各种各样的花边儿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日本的大街小巷,天朝尚书大人头上自带桃色光环,继文治武功,诗词风流之后,年轻强壮,火力持久,也成了林卓挥之不去的标签。   “啾啾……”三束烟花腾空而起,浅绿色的光芒在夜空中格外耀眼。   “公子,矶野员昌发信号了,我这就行动……”邓子龙实在受不了林卓灰败的眼神,上阵打仗,弄出了落荒而逃的效果,反正他是难得认同二宫就辰一次,立花訚千代这种有颜值有能耐还有气节的女人,公子不应该错过,所以就自作主张,给立花訚千代安排了个护卫队副队长的头衔,把她放在了林卓身边。   “主公,您是在为訚千代烦恼么?”立花訚千代缓缓挨到林卓身边,头低垂下,发丝随风飞舞,缠绕到林卓的鼻梁上,银色的铠甲此刻显得非常柔软。   “咳咳……休要瞎说”林卓脸紧绷着,“本主公何等英雄,些许流言,不过是无知小民嚼舌头,我又岂会在意,好生打仗,莫要多想……腰板儿挺起来……”   “哈依”立花訚千代清脆的应了一声,昂首挺胸,努力作出英武的武将风采,她身量倒是足够,能到林卓鼻子,比一般的日本武将都要高出不少,只可惜,胸前一对宝物,规模甚是恢弘,再一挺,更是膨胀,直欲裂衣而出。   林卓不算是球迷,他更喜欢背后的风景,视线也忍不住在她胸前流连了好一会儿,努力拔出来,板着脸,做正人君子状,吆喝一声,“还待在这里干嘛,战斗已经打响,快去……”   “哈,哈依”立花訚千代被看得面红耳赤,全身瘙痒,骤然听到命令,打个机灵,拎着两把刀拍马就冲了出去,以往习惯了的胸前急剧抖动,现在感觉非常难熬,马鞍两侧袖长浑圆的大腿,总是按捺不住,想要往中间并拢。   战事非常的顺利,有矶野员昌打开城门,服部半藏的忍军用极快的速度就冲了进去,敢于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人,不论敌我,都被一刀刀砍成了碎片,前来接应的矶野员昌只是打个招呼,都差点儿被服部半藏正成给一刀劈了。   “八嘎……速速让开,莫要耽误主公的大事……”服部半蔵正成好悬收回刀势,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踩着奇怪的步点和奇怪的身法,一溜烟向着内城狂奔。   矶野员昌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发丝飘落下来一小撮,吞了口唾沫,嘴巴上找回点儿场子,“这些八嘎的地老鼠,打了鸡血不成,已经进了城,就已经胜利,首功必须是我的,神将大人还有什么大事?”   “你是矶野员昌?”邓子龙的大部队也到了,刹车性能不大好,把城门口的守军冲得七零八落。   “正是下臣,您可是天朝的大文豪,伟大的日不落神将,尚书大人?”矶野员昌的方脸上挤出一片褶子。   “不,我是邓子龙,辛苦你了,我将接手佐和山城的防御”邓子龙面色不愉,在他眼里,认错他家公子比认错他要严重得多,哪怕是把他认成了公子都不行。   “嗷嗷,下臣失礼了,邓将军,您请,我这就交接防务”矶野员昌没干的冷汗,又湿了一层。   “让开,速速让开”突地一彪军马猛冲进来,为首的还是个芳香四溢的女将。   矶野员昌的家将看自家主公已经遭遇第三次羞辱了,女将应该是比较好欺负的,能找回点儿尊严,勇敢地跳出来,拦在路中央,高举双手,大吼,“内城重地,减速慢行……”   “八嘎,耽误了主公的大事,你担待的起么?”女将脆生生骂了一声,手中的鞭子狠狠一挥,就把那家将给抽到了路边,带着一身香气杀了进去。   矶野员昌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完成表情管理,很小心地对邓子龙说,“有件事,下臣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   “咳咳,这个天朝尚书大人,在佐和山城,究竟有什么大事?” 第四百八十四章 她有一颗武士的心 ?  天朝尚书大人果然英武不凡,锐气勃勃,风采照人。   矶野员昌初见林卓,就为之心折,深深夜色,重重火把中,看他从容闲适的体态,看他法度森严的言行举止,看周围忠心耿耿,敬若神明的部将和武士,无一不是高贵优雅,无一不是堂堂正正。   矶野员昌暗自庆幸,自己蹉跎四十年,碌碌无为,总算是在重要关头,做了明智的抉择,他感觉自己和矶野家族的飞黄腾达,已经不远了。   “主公……”矶野员昌决定不要脸了,一个骨碌带着点儿打滚儿的意思,扑到了林卓的脚下,刚一见面就要倒贴。   “……”林卓大风大浪里浪过来的,自然面如平湖,打量着这个矮小壮实的方脸汉子,是真方啊,要是不算两条腿,整个人就都是方的了。   “主公,员昌早闻主公盛名,仰慕已久,魂萦梦绕,人生若只如初见倒背如流,每每念诵,都如沐春风”矶野员昌开始诉说衷肠,说着说着眼泪鼻涕一起来了,“今日得见主公尊范,果然沉肃如山,从容如水,令人好生钦慕……呜呜呜……主公莫怪,员昌失态了”   这是个体验派的马屁精,也是个技术流的墙头草。   林卓心中也给矶野员昌贴了标签,面上乐呵呵地,“起来起来,多赖员昌之力,今日才能一战功成,于日本国,于大明天朝,都是莫大功劳,本官和朝廷都会记在心里”   “全赖主公栽培,全赖主公栽培”矶野员昌听到了自己最想听的,脸上的褶子笑成了菊花。   “唔,浅井一家,如今在何处?”林卓懒得纠缠,拿下了别人的地盘,总要跟主人打个照面儿,寒暄一二。   “主公,请随我来,浅井长政空负四海名望,有一身本事,却为一介女子,甘于被织田信长驱使,短视懦弱,毫不振作,实在是武家耻辱,员昌不是无心之人,只是被浅井长政伤透了心,跟着他做个小富即安的应声虫,看不到任何驰骋天下的希望,才不得不背弃他,另择明主……”矶野员昌躬身带路,愤愤不平地声讨自己的前任主公,义愤填膺。   “你要驰骋天下的机会,我可以给你,不止驰骋日本的天下,还可以驰骋更远的地方”林卓背着手悠然而笑,想打仗是很容易的,他手里只缺刀,不缺磨刀石。   “多谢主公,多谢主公,员昌愿粉身碎骨,为主公效死”矶野员昌激动万分地再次当街跪倒,跑得更殷勤了。   浅井长政的府邸在佐和山城最深处,背后就是近江地区的琵琶湖,依山傍水,布局精巧,屋檐下一长溜的纱灯散发出脉脉的烛光,很有情调,跟织田信长板板正正的大房子迥然不同。   “嗯,浅井不愧是个文艺中年,这里很有雅韵……”林卓不自禁赞叹出声。   “八嘎……你们忍军负责清扫佐和山城的顽固敌人,谁让你们来这里的?”似乎是个女声。   “哈依,忍军率先抵达城内,率先包围浅井府邸,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这男人的声音有点憋屈,带着点儿哄人的味道,但不打算让步。   ……   一阵嘈杂的吵架声把意境全部弄没了,林卓的脸黑成了锅底,那两人分明就是立花訚千代和服部半蔵正成。   邓子龙见状,也淡定不了了,赶紧几大步跨过去平事儿,生怕鬼里鬼气的服部半藏一伙儿伤着立花訚千代。   “服部半藏,请不要忘记忍军的职责,立花将军的身份不同,忠诚的武士,必须学会忍让”邓子龙不问青红皂白拉偏架的声音,很羞耻地回荡在大街上。   “哈依,侍大将大人,服部半藏会铭记您的教导,忍军服侍主公,为主公的安全和胜利效死力,主公的愿望,就是三千忍军的去处,所以,服部半藏来到了这里”服部半蔵正成挨了骂,态度很好,但仍旧把着大门不放。   “服部半藏,你们忍军,就该继续去藏头露尾,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立花訚千代健美的身体欺身压迫过去,“浅井的大门,我非进不可”   “訚千代殿下,您当然可以进去,但是忍军必须在这里迎候主公,毕竟,我们才是最先控制浅井宅邸的部队”服部半蔵正成悠忽一闪身,没有接触到立花訚千代的一根头发丝,但是立场就是不松动。   “咳咳,你们,都够了”林卓终于开口制止了他们的抢功闹剧,感到很丢脸,不光是矶野员昌困惑,他自己都困惑,偌大的佐和山城,显贵大名到处都是,逮谁都是功劳,就算浅井长政是藩主,也不至于争成这个德行。   “主公……”服部半蔵正成躬身下拜,可以看出,他松了一口气。   “主公……”立花訚千代的叫声含糖量极高,拐了好几个弯儿,甜腻腻的,还扭着腰肢跺跺脚,表示不满意。   “行了,没出息”林卓叱骂一句,当先进门。   “来人,去把织田市、浅井初、浅井茶茶、浅井江带上来……”   “来人,去把织田市、浅井初、浅井茶茶、浅井江带上来……”   服部半蔵正成和立花訚千代又一次针尖对麦芒,两人视线交织处,电光噼里啪啦连闪。   林卓恍然大悟,原来还是自己的好色名头惹的祸,攻打一个佐和山城,大家伙都把抢女人当成了头功。   “咳咳,主公,下臣早知您的心意,她们母女四人,下臣已经提前命人关押了起来”矶野员昌面带得色的话一击致命,瞬间让那两个斗鸡眼泄了气,还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把她们,还有浅井长政,都带上来”林卓破罐子破摔,已经没力气计较这些了。   “哈依……”矶野员昌屁颠颠地去抓人,立花訚千代回到林卓身边,脚丫踢踢哒哒的,嘴巴噘得老高,服部半藏正成也叹了口气,身躯渐渐透明,隐入黑暗。   林卓见到了光芒四射的一家人,浅井三姐妹最大的也才十四岁,除了秀美卡哇伊了点儿,看上去并无别致之处,连立花訚千代都比不过,浅井长政风度翩翩,披散着一头秀发,老帅哥一枚,织田市之美,令人窒息,她拥有所有年龄段女人的优点,优雅的气度,成熟的风韵,妖娆的体态,白嫩的肌肤和顾盼风流的神采。   林卓欣赏感叹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了一个异常,浅井长政和织田市似乎并不十分亲近。   “织田殿下,您有一个深爱你的男人,为了女人放弃江山,这或许是英雄的遗憾,但却是女人的最高褒奖”林卓八卦之心燃烧,第一句话就有意识地探究这对神仙眷侣的情感状况。   “天朝尚书大人,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光荣,作为一个武家的女儿,我宁愿自己是他击败了信长的战利品,也不愿成为他变得迟钝软弱的红颜祸水,如果可能,我更愿意做他的骏马,而不是他的女人……”织田市的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原来不是婚后生活不和谐,而是这个看上去女人味儿十足的美人,从一开始,就不认同浅井长政的所谓牺牲。   他当她是个共效于飞的鸳鸯伴侣,她却有一颗武士的心。   浅井长政面无表情,只是眯着眼抬头看着屋顶,头发盖住了他的半边脸,另外半边,惨白惨白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 乱世佳人   “浅井拿得起放得下,能领武士举刀沙场,也能携妻女安于林泉,不失为英雄”林卓沉默片刻,还是为浅井长政辩护了一下。   织田市千娇百媚的苦苦一笑,没有作声。   浅井长政却丝毫没有领情的样子,冷眼看着林卓,“天朝无义兴兵,侵犯日本国,又串联不忠之徒,攻城略地,关白大人二十年之功,天下一统在望,却被你毁于一旦,今日浅井被叛贼所累,落在你手里,只求有一把肋差助我速死,不听其他言语辱我名节”   “看起来,你虽然蜗居在琵琶湖畔,心里却没能放下啊”林卓皱皱眉头,瞠目看着浅井长政,一个真正为了爱抛弃了一切的男人,不应该还有执念,只有妻女的快乐幸福,如果还有,那必然是后悔和不甘,他有些理解织田市的痛苦了,心下突地有些鄙夷,他从榻上起身,拔出腰间的缚鹿剑,呛啷一声丢在浅井长政面前,“如果你血仍未冷,仍能起身纵马,我可以赐你领地武士,待我了结了信长,恭候与你一战”   宝剑如虹,落在面前,浅井长政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往后面缩了缩,偷眼看了眼身边的妻子,脸胀得通红。   织田市根本就没有侧头去看浅井长政,她抬起蝤颈,一泓秋波注目林卓,“不知信长有何罪过,天朝执意要讨伐他?”   林卓看着织田市,给出了两个答案。   挺胸抬头,大义凛然,“织田信长擅自掳掠大明士子,冒犯天朝,屡屡兴兵征讨四方,致使日本国刀兵四起民不聊生,天朝为寰宇领袖,有好生之德,特以仁义之师,铲除祸乱根源,还日本朗朗乾坤”   恬淡一笑,斩钉截铁,“日本断绝朝贡已久,自行其是,与天朝渐行渐远,这不符合两国利益,是不能容忍的事情,至于信长,他或许无罪,我让他有罪,他便有了罪”   林卓高高在上,身姿挺拔,不遮不掩,霸气侧漏,周身上下缠满了自信,光芒灼灼,邓子龙早已习惯,矶野员昌双眼冒光,林卓的实力宣示,让他更觉得自己这盘押对了宝。   “阿市明白了”织田市竟然没有觉得林卓栽赃自己老哥很无耻,一个三十多岁的轻熟-女郎,不敢跟林卓再对视,逆来顺受的低垂下脑袋,露出一段变成粉色的脖颈,像个被心上人欺负后娇怯的少女。   “唔,咳咳”林卓再次被抓走了视线,有点儿郁闷,“浅井,你可选择清楚了?要不要再大干一场?”   “你……”浅井长政指点着林卓,羞愤异常,格外悲凉,“你无耻……如今你从三面合围京都,又挑动了不安分的地方藩主大名,哪里还有我用武之地……若早给我几年,岂能容你嚣张跋扈,如入无人之境……”   “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林卓沉声作答,没再多说,心底一声叹息,早给几年?早给十年,你还是这个德行,你信不信?   优柔寡断,绵软畏难,意志颓唐,浅井长政,已经是个废人了。   “织田殿下,您有何打算?若要返回京都或安土城,本官都可安排”林卓敬重这位被世人艳羡,却有苦自知的武家女子,不打算留难。   “我……”织田市哽咽,回头看了看三个懵懂呆萌的女儿,终究不能随心所欲,“谢过天朝尚书大人,阿市愿回返京都,与信长共存亡”   “……也好”林卓点头同意,不意外她的选择,安土是织田家大本营,很安全,但太死寂,她已经在琵琶湖死寂了十多年,不想再这样平淡下去,林卓看了眼立花訚千代,这丫头碰到自己,比织田市要幸运多了,“訚千代安排一下,护送织田殿下去京都,多派几个姬武士,打我的旗号……”   “哈依……”立花訚千代也很有感触,应了一声,却不动弹,她非常贴身地站在林卓身边,脸颊时不时蹭过林卓的肩头,感受到别样的兴奋和小刺激。   “啪……”   “别黏糊了,赶紧去”林卓一巴掌拍在立花訚千代屁股上,露出些坏坏的痞子气息,还别说,这丫头老有料了,后边儿不比前边儿差,也就是仗着身量高,把比例拉了回来,要不然,妥妥的肉-弹一枚。   “哈……哈依……主公”立花訚千代如遭雷击,声音都变了调儿,用力在林卓肩颈处蹭了蹭,下去安排了,几十个姬武士很快列队进来候命。   “大人,阿市就此别过”织田市深看了林卓一眼,带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林卓,却不敢说话的三个女儿,缓缓起身,打量着四周的陈设,仍旧没看传说中的神仙伴侣浅井长政一眼。   “天降佳人,生逢乱世,时也,命也,织田殿下,一路保重”林卓微微躬身,殿里上上下下跟着九十度深鞠躬。   织田市母女四人走了,林卓的温柔也用尽了,“矶野员昌,为浅井长政介错,浅井家人、家臣,有不服者,格杀勿论”   “哈依,主公……”矶野员昌感觉非常带劲儿。   “子龙,分兵出去,佐和山城以北的近江地区,两日内,全部拿下……”算算日子,哈龙和南边儿来搅局的武田信玄、井伊直政都快上来了,林卓有了丝丝紧迫感。   “是,公子”邓子龙也兴风作浪的走了。   “正成,京都北郊有座山,叫桃山,桃山上有座庙,叫本能寺”林卓低声说着,如同梦中呓语,“派人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不同?不要打草惊蛇”   “哈依……”虚空中,一角白衣拂过,声音比林卓的还要缥缈,似乎生怕吓着威名赫赫的神将大人。   林卓率军突然攻破佐和山城,全收近江地区,占据琵琶湖南侧,直抵近畿地方,间接拯救了二宫就辰和波多野秀治两人摇摇欲坠的小命。   羽柴秀吉得知侧翼防御已失,早就对二宫就辰不要命的打法非常厌恶,不想再跟他摩擦下去了,也就打着回援近畿地方的旗号撤出山城地区,后退到拓也城坚守。   “呜呼,主公恩德深远,武运长久,二宫又能为主公效命了矣……”二宫就辰痛哭流涕,能够活着,他才不愿意归隐。   波多野秀治嘴皮子直哆嗦,太特么惊险刺激了,羽柴秀吉在第五天的半夜仓皇撤退,再晚一点儿,哪怕一点儿点儿,他跟二宫就辰,就真要联袂归隐了。   “天照大神护佑,主公万胜……”比较内敛的波多野秀治也不得不怀疑,他们主公真是有大气运之人,说五天,就是满满当当的五天,还能更神奇一点儿么?   前线节节败退,织田信长脖子上的绞索,越收越紧。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上野***战   若狭在北、山城在西、近江在南,琵琶湖在东,中间宽广的平原地区,湖汊纵横,风调雨顺,就是关西地区的核心,近畿地方,京都就在这里。   如今,这里是林卓要攻略的主战场,也是织田信长坐困穷城之地。   “家督大人,德川氏兵马已经跨过尾张,抵达伊贺,但如今近江被明人占领,后方又有明人偏师尾随,陷于进退不得的窘境,井伊直政预计,至少二十日内,德川军无法如愿加入合战……”竹中重治深深叹息。   “明人偏师?北条氏政在做什么?”织田信长声调平缓柔和依旧,只是身上各个部位的肌肉群,不间断的在衣衫下鼓动,显示出这位战国名将,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关白大人,北条家传讯来,他们的关东领地,遭到武田家和德川家的同时入侵,率军出征伊势湾的北条氏政,已经失去音讯二十余日,估计已经不测……”有家臣小心翼翼禀报。   “武田氏的兵马先是违抗命令,按兵不动,现在又接连异动,一路向南侵犯关东,一路向北来京都,且武田信玄未曾向关白大人通报任何一条消息,此人必然包藏祸心……”竹中重治对武田信玄这头桀骜不驯的老虎戒心一直很重,现在局势明朗,更是咬牙痛恨。   “主公,佐和山城已经被攻破,防守山城,已经失去意义,羽柴秀吉已经败退拓也城,向主公求援,拓也城城小人少,物资匮乏,无法与山城相比,又面临二宫就辰和波多野秀治野狗一样的攻击,亟需兵马钱粮补充……”又有个家臣耷拉着脑袋报告了个坏消息。   织田信长默默盘算了下,自己的机动兵马不能轻动,毕竟京都的安危重于泰山,只能在外围军团想办法,“柴田胜家现在何处?”   “柴田家老撤军不顺,立花道雪无耻,紧咬不放,再渡过濑户内海时,又遭到明人舰队狂轰滥炸,损失过半,余者也大半负伤,目前刚刚在备前登陆,惊魂甫定……”柴田胜家的部将神情阴郁。   “可惜,若我的海盗大名九鬼嘉隆尚在,不让明人水师猖獗至此,哎……”织田信长胸中郁闷已极,第一次显出些疲态。   “主公,既然秀吉有需要,臣愿率军前去支援”明智光秀紧着跳出来请战,他被憋闷得太久了,在京都喘口气都要提心吊胆,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哪怕此去只能给羽柴秀吉打打下手,他也认了。   “唔”织田信长眼睛一亮,点点头,“甚好,光秀麾下军团驻防安土城至京都沿线,目前尚有余力,便分出一部去拓也,支援秀吉,万不可让二宫就辰那等悖逆狂徒得逞”   “哈依,主公放心,光秀定不负主公所望”明智光秀喜出望外,欢脱的领命就要放飞自我。   “不,光秀,你不能去,分兵过去就足够了,我会另派重将前往”织田信长一大瓢冷水兜头泼下,浇得明智光秀心里哇凉,“胜家和秀吉都在外,我身边须臾离不开你”   “哈依,光秀谢主公信赖……”明智光秀木然,机械的下拜道谢,损了兵权,却捞不到出征,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家督大人,阿市殿下已经到了近畿,是不是要派人去迎候一番……”竹中重治的嘴巴开合几次,还是问了出来。   “阿市啊……”织田信长眼前浮现出一个歪着脑袋倔强的小丫头,哪怕那丫头倾国倾城勾魂夺魄,在他眼里,仍旧只有犟脾气记忆犹新,他这个做大兄的,甫一成人便长兄为父撑起织田家,没少被她折磨,“派人去吧,隆重一些,以她的脾性,是不会回安土的”   “哈依”竹中重治深深拜伏在地,作为一个谱代家臣,他几乎是看着织田市长大的。   织田信长沉吟了会儿,突然对自己的生平大敌,那个天朝的尚书大人,产生了些好感,“京极龙子夫人一行,现在到了哪里?”   “龙子夫人已经到了丹波,波多野氏派了仪仗迎回”竹中重治回答。   织田信长不再说这个,摆摆宽袖,“就这样吧,把京都的公卿召集起来,我有话要说”   “哈依……”   迟土在冲进近畿地方之后,回过神儿的织田家家臣守护,开始玩儿命抵抗,从京都派来的武士和足轻,源源不断,让迟土再也难以寸进,反倒陷入了重围之中。   迟土果断放弃了直线进军,直捣京都的计划,转而迂回向东南琵琶湖方向运动,织田军不明就里,见迟土军撤退到湖边之后就没有了动静,也就没有阻拦。   岂料,很快他们就尝到了恶果,迟土把舰队的鸟船和木兰舟等轻型军舰调入了内河水域,直接进入琵琶湖,有舰炮的火力掩护,直接将一个个沿湖的城镇炮轰一轮,陆地部队再贴着湖边向西跃进,再度杀入近畿地方,与邓子龙一南一北,像两只钳子,隔湖相望,锁死了近畿地方的东望之门。   哈龙的北上之路仍旧充满了戏剧性,与井伊直政互相视而不见,只管埋头赶路,互不理睬,不料半路上,却又加入了武田信玄的部队,三支队伍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不同的目标,走到同一条路上来。   武田信玄就没有那么热爱和平了,他老人家不喜欢吃素,而且嗜好吃独食,赶路的同时喜欢派出小股队伍骚扰另外两家,找点儿乐子,逮着机会就下狠手,井伊直政对武田信玄比较了解,防备很深,没有怎么中招,损失也很小。   哈龙就不行了,他比较年轻,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皮的老同志,而且井伊直政的作派也让他产生了错觉,对日本的大名们没啥戒心,正儿发狠的,损失了近千人,要知道哈龙是唯一一路没能吸收日本本土势力的大明军队,这近千人全实打实是大明血脉。   哈龙三尸暴跳,但却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大张旗鼓,还是一副天真烂漫,人傻钱多的造型,该分兵的分兵,被招惹了还是会穷寇一直追,记吃不记打。   老狐狸一样的武田信玄,打了一炮之后就谨慎小心,蛰伏了一段儿,观察了哈龙的行军布阵,见他丝毫没有吸取教训,我行我素,不禁对着自己的部下公开吐槽,“天朝派此等人为将,且独领一军,可见已经无人,不足为惧,找机会,再搞一发”   但这一发,太贵了,打得武田信玄肉一直疼。   在伊贺的上野城,一个丘陵地带的有利地形,哈龙分兵,把武田信玄的挖坑部队三千多人给一路顺拐,坑到了井伊直政主力部队的面前,井伊直政那是什么人,只占便宜不吃亏的狠角色,毫不客气地包了饺子,武田信玄慌忙带人去营救,早已在他菊花后面偷摸趴了半天的哈龙主力,毫不客气地跳出来,恶狠狠捅了一记千年杀。   一轮下来,本来属于激情摩擦的三方,都打出了火气,规模越来越大,井伊直政和哈龙两个壮小伙儿,合伙把武田信玄这个老人家打了个鼻青脸肿,狼狈带着残兵败将脱战。   战后,井伊直政和哈龙又痴呆了,谁也不认识谁,各走各路,哈龙舔着嘴唇一清点,足足咬下了武田信玄五六千人,他的队伍也算开张了,俘虏了两千多的日本武士,专干苦力活儿。   这一场烂账,史称“上野***战”,也不知道指的是哈龙开张,还是武田信玄被**,反正日本的战国历史总是不清不楚的,带点儿怪怪的意思,没法儿深究。 第四百八十七章 海军的男人不能没有炮   “公子,迟土将军已经完成琵琶湖北岸的肃清任务,与我部顺利会师,织田军绝无可能再东进半步……”邓子龙抱拳禀报,表示东线很稳。   “唔……你们两部可以协商,交替组织攻势,规模可以比较小,但目标一定要重要,攻其必救,对织田军防御力量保持最大压力,不能让他们翻过身来”林卓认真吩咐,织田信长毕竟是枭雄,不能等闲视之。   “主公,家督大人命我禀报主公,京极龙子夫人已经安全抵达丹波,正与结衣夫人手帕相交,请您放心,关于战事,家督大人和二宫大人已经全盘控制了山城地区,对拓也城的攻势也在逐步加强,只是羽柴秀吉又缩成一团只守不攻,比较棘手,京都方面给他补充了兵力,目前我军进展不大……”波多野秀治派来的部将也汇报了西线的情况。   “好,告诉他们,羽柴秀吉难缠,不必跟他死磕,饶过拓也城,包抄近畿地方,动作务必要快,不必畏首畏尾……同时,嗯,注意控制一下战损”林卓瞄了一眼战报,那鲜红的死伤数字触目惊心,这特么二宫就辰完全不拿人命当命,玩儿的全都是兑子游戏,还是那种自伤三千,杀敌八百的兑子,偏偏他还洋洋得意自以为划算。   说完东西两线,林卓才想起,自己在南线还有一支队伍呢,哈龙夹在武田信玄和井伊直政中间北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主公,武田信玄现在已经抵达河内,料比三五日内,就能与我军接触了……”波多野秀治不在,服部半藏正成接手了情报工作。   “卧槽,这老小子是属兔子的么?”林卓大惊,翻出地图一看,这厮两天之内足足跃进了两百余里,跟安装了火箭助推器一样。   “主公勿忧,这两日武田军行动飞快,是因为被哈龙将军和井伊直政联手围攻了的缘故,不能持久”服部半藏正成把上野开包战的情况大致说了说。   “唔,哈龙做得好”林卓心下略安,又问,“本能寺那边可有异动?”   “主公,在织田市殿下回到京都的时候,本能寺大名显如法师去过一趟京都,应该与织田信长有过会面,详情不得而知”服部半藏正成细细道来,“本能寺田亩广盛,足有数千顷地,大小僧侣居室数万人,影响力也极大,周边近畿地方供奉的百姓数不胜数,但显如法师从京都回去后,尚未有异常动作”   “唔,日本国的这些僧侣,有钱有地,日子滋润啊,当法师都能混成大名”林卓砸吧砸吧嘴,日本从未发生过朝代更迭,千年一系,地契房契永久有效,寺庙受人捐赠,经年累月,就成了最大的地主。   “主公一针见血,这些所谓佛陀僧侣,都是苍蝇蛀虫,都该铲除”服部半藏正成可算找到了知音,连声附和,显然看那帮道貌岸然吃香喝辣的秃驴不顺眼很久了。   “行了行了,日后你会有这个机会的”林卓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略微踌躇了一下,又吩咐了一句,“织田殿下初回京都,怕会有些不便,你派人保护她,最好能,到她身边去……”   “哈依”服部半藏正成习惯性地应命,又猛然一惊,抬头看着林卓变幻莫测的表情,低下头,再次领命,“哈依,主公放心”   “去吧”林卓有些疲惫。   服部半藏正成抿了抿嘴,转身消失在空气中,残留着他的纠结,该怎么把人塞进去呢?这是个问题啊。   琵琶湖沿岸,战况进入白热化,迟土和邓子龙跳起了欢快地华尔兹,轮流与近畿地方的咽喉重镇安邑言国城发生剧烈的摩擦关系。   丹羽长秀和大阪郡城已经成了迟土的梦靥,丹羽的顽强抗击,让迟土损失惨重,而且差点儿攻不下来,要不是武田元明搞内讧神助攻,迟土的攻城第一战就要以悲剧收尾,从那以后,迟土就走向了对粗管大炮的崇拜之路,而且还落下了后遗症,每次用大炮轰炸攻城的时候,都必须让死硬分子丹羽长秀亲眼看着,要不然迟土将军心中不快活。   为了方便运输,迟土还创造性地发明了领先世界的大炮自行技术,把从军舰上拆下来的大炮都给捆在骡马车上,拉着走,到了目的地再卸下来,有事没事儿搞两发。   “将军,琵琶湖里鸟船上的炮也拆下来了一批,咱们现在大炮小炮总共有七十多个了……”迟土的副官美滋滋地爬上指挥部高地,丝毫不以为耻,咱本来就是海军,专业打炮的,现在上了岸,把炮随身携带,完全没毛病,而且环绕琵琶湖进军,用军舰掩护的策略,把织田军打得狼狈逃窜,还得到了最高统帅林大人的认可,这说明啥,这说明海军的男人,那就不能没有大炮。   “唔……还行,丹羽呢,把他揪上来”迟土拿跟竹签子剔牙,日本这边儿能吃的东西太少了,上顿下顿都是鱼,酱料芥末难吃得要死,不吃吧,满嘴都是鱼腥味,还老塞牙,整点儿酒也只能抿着喝,迟土这种农家朴实作风的将领,欣赏不来这种饮食风格,大块肉大口酒,葱香蒜蓉才是王道。   “嘿嘿嘿,是,将军”副官很熟悉这个套路,一招手,就有七个陆战队高手把丹羽长秀提溜着上了高地,丹羽现在的状态不大好,虽然不捆着了,但是鼻青脸肿的,作为一个烈性子的忠臣,他没少跟控制他的高手干架,挨揍是家常便饭。   “嘿嘿嘿,本将军又要干活了,丹羽,看着点儿”迟土黑黢黢的老脸笑得渗人。   “哼,都是仗着武器犀利,没有勇气和力量,不是武士道精神,我看不起你们”丹羽长秀高傲的昂着头。   “哟呵,行,还这么带种,也是不容易”迟土也不意外,丹羽长秀这种嘴炮伴随了一路,蓦地拔高音调,下令道,“二支队长,把老子的所有珍藏大炮牵上去,开炮,给我轰他娘的……”   “轰轰轰……”   “轰轰轰……”   炮火声中,安邑言国城红光四起,火焰腾空,不停有木结构的建筑被燃烧起来,城墙上的砖石也一大块一大块的被溅射到半空中,被弹片击中的倒霉蛋惨叫着哀嚎打滚儿。   “哇呀呀……”“天照大神息怒……”   有好几个全身烧成火球的城防武士从城墙上惨烈摔下。   “丹羽啊,你说,在战场上,武士道精神,还有老子珍藏的大炮,哪个更重要?”在炮火声中,迟土突然想聊天。   “当然是武士道精神”丹羽眼角不停的跳动,嘴巴死硬。   “那为什么,武士道精神,赢不了呢?”迟土没有什么嘲弄的意思,就这么问了出来。   “……”丹羽长秀陷入纠结。   “别轰了,老子的炮弹不要钱啊”迟土下令停止炮轰,开始堆人命,当然大明的人命他是不堆的,“武士前三团,冲锋,杀鸡给给……”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一言难尽的攻城战   ??  深夜,万籁俱寂,安邑言国城,被迟土蹂躏了一整天的城墙砖,变得乌漆墨黑,还有些余温,城头上隔上几米就有几个血渍斑斑蓬头垢面的武士,他们也在血火中拼了一天的命,抱着武士刀睡的正熟。   “唰唰唰”“笃笃笃”   几道金属光影掠过,紧抓住厚重的城墙砖,数十道黑衣身影从墙头上冒了出来,紧跟着又是数百个影影绰绰的黑衣人,前者脚步凝实细碎,恍若无声,后者走路干脆就是在飘。   黑衣人们窸窸窣窣从城头上掠过,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伤害那些待宰羔羊一般的武士。   为首的黑衣人垫着脚步从两个席地而睡的武士腿上越过,煞有好心地给他们理了理衣领,悄声下令,“按照分组,速速入城,特定目标定点清除,不要手贱乱搞,不许使用火器,两刻钟之后分散撤退,违者军法处置”   围成一个大圈的黑衣人集体点头,然后分成十几个小队分散出动。   带队的是邓子龙,跟林卓混得最久的他,对特种作战情有独钟,而且管着林卓的护卫队,特种兵高手挥手就有,今天他就要趁着迟土白天大发淫威的机会,搞个“斩首战术”,把这座城池的所有高层军官一股脑儿全干掉,让他指挥失灵,明天再大清早攻城,就要轻松许多了。   安邑言国城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太大的动静,但是毒烟、飞弩还有忍者们的三叉飞镰在那些豪门大宅里不停地飞,在睡梦中收割走了许多人的性命。   这些暗杀的勾当也不是都很顺利,在一位足轻头的家里,就出了问题,黑衣人精心锁定了主卧室的位置,往里面吹了大量的毒烟,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从窗子里翻滚进入,打算补刀完事儿,却发现这个卧室里居然只有个老太婆没有男人,黑衣人惊出一头冷汗,忙不迭整队逃出,在墙头上蹲守了片刻,见到没有被设局的征兆,他们沿着可能住主人的一排屋子挨个搜查过去,终于在足轻头儿媳妇儿的卧房里听到了动静。   “……公公,你太坏了,每晚都来折腾人家……”   “……库代子,谁让你那么勾人呢,会柔术的女人,就是诱人,嘿嘿嘿,看我这一式犀牛望月……”   “……啊啊啊……公公,快些,你儿子快回来了,雅蠛蝶……”   “……莫怕莫怕,有的是时间,我让他去城上值守,今夜,可都是咱俩的……”   “……你真是个坏公公,给儿子派苦差事,欺负自己儿媳妇儿……”   ……   屋子里******,外头的黑衣人一阵反胃,摸了摸身上挂着的掌心雷,好悬没直接给扔进去炸死这对龌龊男女,看手底下的忍者,眼神儿都不太对了。   “哈依,小队长大人,我们武家忍者,对这种人,有专门的刺杀方法,请让我们效劳……”后面的忍者气得肚子胀鼓鼓,要亲手清理民族垃圾。   “都有特定的处罚手段了呀,看样子,这事儿在你们日本,还真不少,行,你们整”小队长摆摆手,给他们机会。   忍者们不客套,直接闪身进去,在正在剧烈起伏的足轻头腰眼儿上用刀柄一戳,足轻头的动作就更剧烈了,跟疯了一样,死死往里捅,不肯出来,把儿媳妇儿弄得尖声大叫,快活到了极点,然后一道寒光闪过,足轻头的命根子就永远留在了儿媳妇儿的体内,两段红绳饶过,打个结,狠狠一勒,两人的脑袋紧紧绑在一起,没有了声息。   “呸……还挺职业”小队长唾弃一声,完成了任务,挥手下令撤退。   邓子龙在城墙上站着,跟黑暗融为一体,掐了掐时间,两刻钟已经过去,他转身带着自己的随身特种兵就要闪人,突然发现城墙上有个很大的石头建筑,方形的,上面只有个瞭望孔,不知道是干嘛的。   “来,把掌心雷都给我,咱放个大爆仗”邓子龙觉得不容易来一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个乐子也好,就把所有的手雷捆绑在一起,拉开引信,一股脑儿全塞了进去。   “跑,快跑”邓子龙带头,拔腿就跑,路上还被一个靠在这方形建筑上睡得正香的武士给绊了一跤。   “小日本真不讲究,好端端的,看上去也是个中层军官,脑袋上戴着顶绿帽子好玩儿么?”邓子龙边跑边嘟囔,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跟平地旱雷似的,一个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邓子龙等人已经跑到几百米外了,还是偌大的气浪给吹得一阵灼痛,那绿帽子哥们儿估计已经变成碎渣了。   这声巨响,地动山摇,把安邑言国城的百姓武士全都弄醒了,随即哭喊声招魂声一大片,参谋军官们跑遍了全城,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下令的干部,当场就傻了眼。   “别慌别慌,守护大人昨夜没有回府,在城墙上的安全屋休息,以表抗敌决心,定然安然无事,走,咱们上城墙”有个老资格的参谋出来镇场子,表示咱还有领导,不要虚。   等到一大票群龙无首的军官跑到城墙上,狂奔到安全屋,看到的,已经是一片瓦砾,连点儿人渣都没有留下。   在琵琶湖北岸的迟土,也被巨响声给惊动了,披上外袍,就开始军议。   参谋和军官们叽叽喳喳,有的说是敌人在研发炮弹,但是失败了,有的说敌人是被夜袭了,有的认为,这是有人做了恶事,遭了天谴。   “管他娘的,有事儿没事儿的,给老子轰几炮再说”迟土大手一挥,拒绝再听手底下的兵痞子发挥想象力,“把所有的炮都拖上来,把丹羽长秀给我拖上来,轰,轰他娘的……”   “轰轰轰……”   “轰轰轰……”   数十道火舌再度覆盖城墙,如丧考妣的守城军官惊魂甫定就被炮火淹没,侥幸活下来的军官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挥动武士刀把那个老资格的参谋给千刀万剐了,“八嘎……你这个叛徒,一定是明人奸细,故意把我们骗上来的……哇啊……”   “快跑,快跑,大人们都死了……”   “别跑,跟明人拼了……”   “天诛,刚才的雷声是天诛,织田家一定是冒犯了天照大神……”   ……   如果刚才还是群龙无首,但好歹基层建制都在,这一家伙,连小队长都找不到几个了,又是在夜里,武士足轻发挥本能,撒丫子就逃窜,城墙上一片混乱。   “将军,将军,敌军看上去已经失去指挥,城墙上的防御已经七零八落了”迟土的副官瞪大了眼珠子。   “那还有啥说的,攻城,武士团一个不留,全部押上”迟土又大手一挥,武士团炮灰全部开动,黑压压一片,往城门冲过去。   攻城出乎意料的顺利,虽然有零星的抵抗,但完全不伤筋动骨,不到一个时辰,迟土就已经带着丹羽长秀登上了这座关西门户重镇。   “武士道精神,丹羽啊,你说我军制胜,胜在大炮利器,我不否认,但你看眼前,贵国没有大炮利器,这武士道精神,也不咋地嘛”迟土指着跟蝗虫一样的满地俘虏,惯例跟丹羽长秀磨牙。   “天照大神呐,您遗弃了您最忠诚最高贵的子民了嘛”丹羽长秀望天嚎啕,星月在天,却无言以对。   等到晨光初露,邓子龙赶早率军来大战的时候,却看到城头飘满了大明海军的海浪金龙旗,夹杂在其中的一杆“迟”字大旗无比耀眼。   “这尼玛,这尼玛……”邓子龙抓狂,欲哭无泪。          第四百八十九章 吃羊肉的必要性   ??  迟土在东线稀里糊涂就捡了邓子龙苦心孤诣的便宜,安邑言国城一倒下,到京都地区,再无险要可守,悲愤交加的邓子龙被那杆风骚的“迟”字大旗深深伤透了心,用力一勒马辔头,过城门而不入,长驱大进,在安邑言国城周边地区大开杀戒,兵锋一度抵达京都城郊。   西线的二宫就辰和波多野秀治面对羽柴秀吉的乌龟壳子大-法,已经放弃了治疗,转而攻略拓也城周边的城镇,只是一边要攻城略地,一边还得防着羽柴秀吉偷袭后路,态势有点儿憋屈,不敢直插近畿地方太深,停留在三步退两步的小打小闹阶段,进展始终不大。   邓子龙孤军深入,出现在肉眼可见的城外,让京都的大人物们屁股火烧火燎的疼,公卿势力也没心情在坐山观虎斗,派出了压箱底的主力部队,由正亲町天皇的弟弟诚仁亲王亲自率领,跟明智光秀率领的织田信长部队合兵一处,如临大敌,奋力阻击,足足花了四五个昼夜,才将疯一样的男子邓子龙给赶出了京都。   林卓见势头难得,火速带着迟土等人迅速扑上来接应,稳住邓子龙的深钻成果,在距离京都只有六十里地的金泽城迎住邓子龙部,摆好防御阵势,跟明智光秀和诚仁亲王龇牙咧嘴遥遥相望。   “将军,就在前面,大人和迟将军一定煮好了肉汤,等候你们”林卓派出去的小股斥候出来引路,不停吸哒着鼻子,仿佛闻到了香味。   “就知道公子心疼子龙,这金泽城,这个模样,充满了大明的味道,真是太亲切了”邓子龙近城情怯,对金泽城的外观很满意。   “咳咳,将军,金泽城挖起壕沟筑起墙,一层层跟蜘蛛网似的,跟京都城赶我们走的阵仗完全是一个套路,属下也觉得亲切”邓子龙的副将就没有那么懂事儿了,叽里咕噜揭老底。   “呸呸呸,那能一样嘛?嗯?”邓子龙微怒,眼睛立起来,“京都那边是一路撵我们,公子是为了迎接我们,保护我们,夯货,没点儿眼力劲儿,做人要懂感恩,明白不?”   “是,嘿嘿嘿,是,都是大人恩典”副将不敢顶嘴,老实地表示你吊粗,你说了算,“都是属下一时糊涂,就想着迟将军也安安稳稳坐在里头,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将军恕罪”   “去你奶奶的腿儿,滚犊子”邓子龙抬脚就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副将踹得远远,他心底的伤口刚结痂,又特么被人撕开了,血淋淋滴,眼里含着泪水,挥手下令道,“进城,喝汤”   “肉骨头没得啃,也只能喝汤了,呜呜呜……”邓子龙心中悲鸣。   进入金泽城,果然有环绕校场的几十大锅羊骨头汤煮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整只整只的羊骨头架在锅里翻滚,葱花香菜绿绿的漂在面上,让人食欲大增。   金泽城中心的守护府,如今已经成了林卓的行辕,议事大堂上演了一出相见欢。   “子龙,虽说你此战功德无量,推进战线二百余里,直抵京都城下,但我还是要批评你,身为我之心腹大将,岂可如此轻身犯险?”林卓拉着邓子龙的手,面带嗔怪。   “公子,子龙,子龙当做的,呜呜呜……”邓子龙踌躇半晌,还是没脸说真相,只好假装被感动坏了,哽咽不停,泣不成声。   “好好好,子龙勇猛精进,不愧是我部悍将”林卓何等精细,自然察觉出邓子龙心里有事儿,言不由衷,联想到迟土的诡异建功,真相呼之欲出,但为了队伍的和谐,他也只能继续演下去,“来,我为你准备了一碗羊排肉,这东西在日本可不好找,你快快吃下,军务紧急,一切从简,这就当我为你接风洗尘了”   立花訚千代捧出一个漆盘,上面一个大海碗,冒尖尖堆着一大碗肉,边儿上还有一大碟油泼辣子的酱料,一碗绵软喷香的面饼,对大明的食谱来说,这是南北结合了。   “是,多谢公子,多谢众家同袍,子龙不客气啦,嘿嘿嘿”邓子龙所有的怨气尽数散去,朝四周抱拳,接过漆盘,往军用地图上一座,唏哩呼噜就开吃。   军用地图上,一条显眼的红色箭头,从琵琶湖沿岸,直接插入京都腹地,正是邓子龙的丰功伟绩。   “咯咯咯”见邓子龙狼吞虎咽,立花訚千代掩嘴而笑,笑着还白了林卓一眼,在日本,大名公卿一年到头都不一定吃得上一次的东西,直接让他给一家伙给宰了五十只羊,宰了自己又不怎么喜欢吃,挑挑拣拣的,偷摸给他留下的最好的羊肉,都被他给送出去了,活脱的败家爷们儿。   林卓也微微一笑,继续说正事,“子龙先吃着,咱们接着说,据前方探报,织田信长跟公卿势力达成了和解,他的部下兵源又膨胀了近十万人,对我军极为不利……”   “唔,嗯……”邓子龙嘴巴里嚼着羊脆骨,咔吧咔吧作声,支支吾吾很想表达点儿啥,涨红了脸硬把东西咽下去,“公子说的不错,有个叫诚仁亲王的小瘪犊子,就是阻击我军的主力,要不然,属下早就打进京都城去了……”   “是啊,大人,咱们手里有大炮,织田信长有多少城池都不怕,也就是打几炮的问题”安邑言国城之后,迟土对自己的大炮战术更加充满了自信,现在除了给军舰留下自保的火力,他麾下的所有舰炮都已经拆到陆地上来了,百多尊大炮,齐发炮击的话,场面还是很唬人的,但面对可能遭遇的人海战术,他有些忧愁,“但他人多了,搞不好就想着野战、丛林战什么的,咱的兵,都是宝贝疙瘩,可经不起他们一茬一茬地磨啊……”   邓子龙嘴里嚼着面饼子,听了迟土吊爆的发言,狠狠灌下一大口浓汤,却如同灌下了黄连,有苦难言,奶奶的大炮大炮,没有哥们儿给你铺路,你的大炮还能爬墙不成?   “公卿家无论对历代的征夷大将军,还是强势大名,都是心怀忌惮,织田信长倒是好本事,能说动他们……”立花訚千代摸着自己的发髻,有些怯生生的发言。   “唔,訚千代提醒了我,只看他们的兵马是各自统率,没有合兵,就说明他们的合作,基础比较脆弱”林卓捏着下巴,走动着思考,或许这些公卿跟织田信长未必是一条心?   “天朝尚书大人,我与诚仁亲王相熟,若是您不嫌弃,我愿与他联络,促成两方和谈”丹羽长秀冒出来了。   “为什么?你要什么?”林卓对这个死硬分子早有耳闻,即便亲眼见证迟土一路推平织田信长势力,也没有半点儿要投诚的意思。   “……我,我也想像这位将军一样吃肉,吃羊肉,大块的……”丹羽长秀口水滴答。   “……”林卓无语,这是怎么个意思,忠义千斤,敌不过羊肉四两?          第四百九十章 伏见和议 ?  在京都郊外,有个市镇,名叫伏见,位于金泽城和京都城的中间点,距离两边都有三十多里,又在两边正面交锋的主战场侧面,是个打累了歇歇脚的好地方。   伏见目前虽只是个小镇子,总人口也不过几万人,但它的地理位置,早早露出了峥嵘,丘陵地形,两面环水,一面环山,是个绝佳的防御地图,只可惜它防御的方向有点儿问题,山在京都那头,有点儿窝里反的征兆,非常尴尬,不为织田信长和天皇所喜,但它有这个姿色,日后注定不凡,在不喜欢京都的丰臣秀吉时期,它就被营建成了煌煌大城,专门用来提防天皇家族。   给丹羽长秀吃的羊肉没有白费,这位老牌大名和织田信长的妹夫,在京都的熟人不要太多,几番勾搭之下,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思,大明与日本当局的和议就被提上了日程,谈判地点就定在伏见。   谈判开始前三天,双方就有护卫兵力进驻,按照约定,是一边只能出五百人,不能更多,饶是如此,一千多明火执仗的大兵,穿插着站位,人人都全副武装,打起十万分精神,敌意深重,让伏见这个安静祥和的山脚小镇,变得森严肃杀。   不出林卓所料,日本当局的谈判代表是二元制的,公卿势力的代表就是领军主将诚仁亲王,这位青年贵族的地位高,身份也足够,又素来活跃,一直都是天皇一系的代言人,他在京都的宅邸比正亲町天皇的独门小院儿都要恢弘,话说,他哥哥大门边儿上写有“御所”两个字的烫金牌匾,都是诚仁亲王出钱赞助的。织田信长的代表是老态龙钟的竹中重治,这个政坛不倒翁睿智洞达,利弊沉浮都在他浑浊的老眼底看的清清楚楚,但他却坚持两个不原则,从不说织田信长不喜欢听的真话,从不揭示织田信长不喜欢看的真相,极其擅长经营关系,以至于主仆之间二十余年,他从来没有跟织田信长有过针头线脑儿的冲突,事实证明,其他家臣有人火速得宠,又有人光速得咎,唯有他二十年如一日,安安稳稳,波澜不兴,深得织田信长信赖。   大明一方的代表是邓子龙,妥妥的武将。   “……天朝一怒兴师,小国虽无反手之力,然而天皇传承千年,亦有国家自尊和民族意志,奋起实属无奈……诚仁自幼受王化教导,总听天朝神州有仁义怀柔之说,若天朝有所不满,尽可直言相商,何以对日本痛加干戈?”这是诚仁亲王的开场白,他想的是,天皇不能倒,能不打就更好。   “……天朝尚书大人为大明士子走失一事,耿耿于怀,甚至兵戎相见,足见大明看重士人性命,怀好生之德,眼见日本国陡然陷于战火,生民死伤无数,尚书大人又于心何忍……织田家掘地三尺,穷搜领地,对大明士子实在见所未见,或许有不法浪人凶徒做下不轨之事,或许有悖逆藩主大名违令行事……织田家统御朝政有所不足,愿与天朝合力,揪出凶顽,杀一儆百……”老狐狸竹中重治把林卓的借口当成实在缘由,各种揪扯,他的画外音很有意思,要打可以,能不能不打织田家的领地?另外找个大名,咱合伙打?   “呃呃……”吃羊肉泡馍吃得有点儿撑,邓子龙还没开口,就先打了个饱嗝,“日本是大明的藩属国,天皇是日本唯一的元首和领袖……”   邓子龙刚一开口,诚仁亲王面色一喜,竹中重治面色阴沉。   “……这话对不对?”邓子龙歪着脑袋问。   “对对对,天朝将军所言,正确无误……”诚仁亲王点头不迭。   “亲王殿下,关白大人的授权,不包含承认日本国的藩属地位,请慎言”竹中重治老家伙老实不客气的打断了诚仁亲王的自嗨,狠狠刺了他一下,当心点儿,京都话事的,是关白大人,不是独门小院儿里的宅男正亲町天皇。   “这都没个准话?”邓子龙瞪大眼睛,非常诧异,仿佛碰到了天大的稀奇事。   邓子龙夸张无辜的诧异表情,刺痛了诚仁亲王,垂头躬身,使出日本人的民族天赋技能,回避了这个问题。   “那好吧”邓子龙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事实上天皇的非正常处境,我家林大人也已经有所觉察,林大人也认为,天皇一系,素来教养良好,纲常大义,都与大明天朝相差无几,是有底线的,像是藐视天朝,拒不提供支援,擅自掳掠大明士子,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儿,肯定是做不出来滴”   “……你们说,对不对?”邓子龙又歪着脑袋问。   “日本国内乱频仍,多有小人跳墙作祟,关白大人虽统御万方,也不能随心所欲,都是些小人作梗,若天朝能宽限些许时日,定能彻查祸首……”竹中重治抢先发言,“而且,有些人面兽心之徒,读圣贤书,也并不能感化其顽石之心……”   “哦?哎呀,日本国竟然还有这种禽兽不如、卑鄙无耻下流的人,真是大开眼界,呃呃……”邓子龙侧身翘起二郎腿,斜眼瞄着对面的两人,一串词儿吐出,竹中重治老眼外凸,诚仁亲王却解恨一笑。   “日本小国寡民,不比天朝物产丰盈,人的种类也齐全,将军您打的饱嗝,都是羊肉味儿的,实在奢侈”竹中重治皮笑肉不笑地回击,“恐怕您吃一顿饱的,军中的足轻,怕要饿死一大片了吧……”   “哟?闻出来了,你不错,有见识”邓子龙像是个暴发户,炫耀的点被人发现了一样,笑得欢实,“那些兔崽子,自然没这么多肉吃,但敲骨吸髓、喝汤吃馍都是好手,个个都快他娘的胖成佛爷了”   邓子龙说着,还伸手拍了拍自己身后亲卫的肚皮,DuangDuang作响。   “天朝伙食标准如此之高,想来我织田家领地也被搜刮得不轻……”竹中重治抖着腮帮子开嘲讽。   “也是,大军军粮要支应,都是没办法的事儿,但是织田家执政这十多二十年,好像一直都在打仗,刚刚要平静点儿,咱大明又来接茬打”邓子龙掰着手指头分析,跟个神棍似的,“你们说,会不会是织田家祖坟的风水有问题?要是关白大人换个人,或者干脆就没有关白,保不齐,这战乱的事儿,就没了呢”   “一派胡言,绝无可能”竹中重治爆豆了。   “那行,先聊到这,我要回去吃羊肉了,明天再见吧”邓子龙耸耸肩,站起身就走,“你们要不要来点儿,算了,你们喜欢吃鱼,肯定吃不惯,吃鱼好,咸鱼更好,没有梦想,也不会坏,想啥时候吃都行,吃羊肉啊,太燥了,还得喝凉茶,怪麻烦的”   邓子龙话唠一路,转身走人。   剩下竹中重治和诚仁亲王坐在位子上,脸色都很阴沉。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丹羽长秀的哀伤   伏见城下起了小雨,勉强让竹中重治的火气降下了许多,在伏见,竹中重治过得很不快乐,他接受着来自大明官方各种姿势的敌意,一个擅长养生,讲究心平气和,试图多活几年的老男人,每天都在暴跳如雷中度过。   “……中华风物久矣繁华,若信长不能下野,到大明游历一番也是可以的,西夷的葡萄牙和荷兰都有高官贵族在京师友好访问,作为挑起日本与大明战争的罪魁祸首,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善意了……”这几天的议和,邓子龙的中心思想就是如何处置织田信长,对别的,丝毫不关心。   “……关白大人是武家领袖,日本国的定海神针,遭到奸人蒙蔽,是有可能的,但他本身,作为天皇座下的首席重臣,受到天照大神赐福,是无罪的,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强调这个事实……”竹中重治咬着牙花子绝不松口。   “行吧,这么说,咱们今天又谈崩了,明天见”邓子龙无所谓,拍拍屁股就要走,这个套路已经很熟悉。   “……将军大人且慢,和议已经进行了五天,日本国已经表现了善意,不仅提供了大量的羊肉,甚至可以讨论藩属地位的问题,但贵方却一再拖延,我恐怕这将导致和议的破裂……”竹中重治嗅到了不祥的味道,诚仁亲王愈发的沉默寡言,大明的侵略性立场毫不松动,虽然拖延有利于德川家援兵的到来,但也会导致公卿势力的不稳,不如早点儿散伙了事,说实在的,对邓子龙摇头摆尾的德行,老头子也是够够的了,耐心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很遗憾,我听到了这个,我本以为这会是我的台词”邓子龙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色凄然,“但是作为对和平负责任的军人,秉承林大人寻求共识的意志,我会用行动给你机会,当然,不是在谈判桌上,为此,我们下一次晤面的时间,可以适当推迟……”   说完,邓子龙就披风一甩,大踏步走人,竹中重治老脸一黑,诚仁亲王却猛地一抖,他明白,邓子龙这番话,不只是对竹中重治说的,也是对他说的。   “亲王殿下,您不需要返回前线么?明人或许会有一波攻势”竹中重治浑浊的双眼平淡无奇地摆在很近的地方,口气里咸鱼的气息很浓郁。   “不,我不需要,我已经暂时授权给明智光秀,他将统一指挥前线的所有军队,公卿家将与武家坚定站在一起……”诚仁亲王摇了摇头,语气坦坦荡荡,充满了同仇敌忾的诚意。   “这是再好不过的”竹中重治迟钝地扯了扯嘴角,眼睛望向门外,深秋雨后,山色空蒙,雾气腾腾,不见天日。   诚仁亲王回到自己的住所,呆呆站在庭院里,挣扎了很长一会儿,还是打开了书房门,触动了一处暗格,书房深处,半面墙壁吱吱呀呀升起,现出偌大一个密室。   诚仁亲王慢慢走进去,年轻的腿脚,本该上十楼不费劲儿,此刻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密室里,已经有一个人在了,盘腿坐在榻榻米上,自斟自饮着清酒,面前摆着几份菜肴,荤素搭配,精致鲜嫩,主打仍旧是羊肉,这绝不是日本人能吃,也不是日本人能做的。   “亲王殿下,不来上一点儿么?”客人安坐不动,只是伸出手邀请。   “长秀,你竟然连基本的礼节都放弃了,大明给了你什么,让你堕落到如此地步”诚仁亲王落差很严重,前几次见面丹羽长秀还会按照礼节向他行礼的。   “大明给了我什么?哈哈哈哈”丹羽长秀仰天而笑,凄怆而又清冷,“他们的一路偏师,灭掉了我的若狭,让我成了阶下囚,杀死了我的全部家人,你说,他们给了我什么?”   “既然如此,那你……”诚仁亲王腰背微微前倾,眼睛都亮了起来。   “但是,他们给了我羊肉吃,给了我酒喝,所以,亲王殿下,能告诉我你的决定了么?”丹羽长秀笑容蓦然一收,变回了冷漠,眼神咄咄逼人。   “你,哼……”诚仁亲王重重一甩衣袖,“明人狡诈,我怎知他们是否可信?”   “你还有选择么?”丹羽长秀不着急,夹起一块羊肚美滋滋吞下,“不要告诉我,竹中重治见到你,会给你行礼,更别说织田信长了,还是说,你们窝囊在独门小院儿里,已经上了瘾?神武天皇都会因你们而蒙羞……”   丹羽长秀突地长身而起,美男子的脸悬空在诚仁亲王头顶,言辞犀利如刀,“让我告诉你,武家继续纷乱混战,公卿家没有好处,只会是出气包,武家最终一统,公卿家更没有好处,那会比织田信长更让你们压抑,直到窒息”   “大明是天朝上国,讲究礼仪规制,尚书大人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言九鼎,言出法随”丹羽长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诚仁亲王的发丝,“而且,他们毕竟是异国人,他们眼里的日本弹丸之地,根本没有太大吸引力”   “……相信我吧,诚仁,有他的承诺,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丹羽长秀富有磁性而又蛊惑的声音飘在密室的空气里,渲染出诡异的气氛。   “那,那……”诚仁亲王咽了口唾沫,努力保持镇定。   “呵……更重要的是,织田信长,他能赢么?”丹羽长秀轻轻一笑,有些发苦,自顾自摇着头,“赢不了的,胜利是他们的,你现在选择,还能为天皇一系谋得一丝可能,要是跟着织田信长,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诚仁亲王委顿,无言。   “诚仁,就我所知,尚书大人是个喜欢场面的男人,他打赢了日本,必然要归国夸功”丹羽长秀若有深意地侧身歪头,强迫诚仁跟自己对视上,“那么,只有织田信长一个人的头颅,你猜,会不会不太足够啊……”   诚仁看着魔鬼一样的丹羽长秀,这个儿时的玩伴,如此陌生,想到那个可能,不禁汗毛倒竖,头皮一阵发麻。   “我的部队六万多人,都在京都外的前线,现在交到了明智光秀手里”诚仁声音发颤,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大将都是我的心腹,我可以给你一封手谕,你去接管他们……”   “哈哈哈……”丹羽长秀用力晃了晃诚仁的肩膀,声音失去了魔力,反而有些干涩,“不必了,那位尚书大人,听说前线的部队都在明智光秀手里,非常的高兴,他说,你的表现,已经不能更好,就像是他的心腹一样……”   “那……”诚仁突然有些患得患失,要是没有价值,来策反我干嘛?要是没有价值,那个位子……   “不用担心,尚书大人喜欢很多重保险,喜欢布很大的局,下很大的棋”丹羽长秀声音缥缈,有钦佩,也有无奈,“咱们,或许目前都只是闲棋”   “京都城?”诚仁亲王想到了自己可能的用处,里应外合一直都是攻城最大的利器。   “呵……谁知道呢?”丹羽长秀塞了一嘴的羊肉,用力地咀嚼,眼里布满了哀伤。 第四百九十二章 本能寺的秘密 ?  “轰轰轰……”   “轰轰轰……”   ……   五天的时间,能够做什么,在生死关头?   大明海军和日本联军的前线阵地再次证实,人的潜力是无限的,靠着地形和人工,日本联军在明智光秀的指挥下,不眠不休,修筑了绵延二十里地的防御工事,己方营地前方,触目所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壕沟和高地。   “……我军防备万全,明人除非插翅,岂能飞临我军……”明智光秀洋洋自得。   “给我轰他娘的……”迟土神气活现,挥舞着指挥刀,遥遥指着明智光秀的营地,他算是扬眉吐气了,他拆大炮的行为虽然屡屡建功,但也总被人诽谤,给他扣了个名号,叫“打炮将军”,讽刺他离了火炮就不会打仗,让他心里一直窝着一肚子火,现在得到了林卓的肯定,在给小日本颜色看看的关键时刻,把他派了上来,那还有啥说的,今儿个他迟土非把炮打出花来不可。   “延伸射程,往那里轰,有个猴子不停蹦跶的那里……”迟土举着望远镜,看着个锦衣华服的干巴猴子跳得欢实,心下不爽,哥们儿这可是杀器,不是烟花,你跳那么高兴搞毛。   “总大将大人,为了您的安全,请速速后撤”   “八嘎……大明的军人最恶心了,死了死了滴,胆小鬼,孽畜……”明智光秀非常暴躁,不停地怒骂,刚说过大明的人飞不过来,大明的炮弹就飞过来了,打脸打得痛且及时,让明智光秀的小脸猴腮接受无能。   “总大将大人,得罪了”明智光秀的旗本武士见炮火越来越近,总大将还跟这儿骂街,不管三七二十一,架着他的两条胳膊就把他给抬走了。   “轰……”   在明智光秀刚刚站立的地方,一枚火热的炮弹带着火热的热浪扑面而来,飞舞的弹片往四处溅射,如同一柄圆形的死亡镰刀,带走了一大波火热的生命。   “啊呀……”   “哇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明智光秀被众多旗本武士围在正中,毫发无伤,但他身边的人,却都糟了厄运。   “总大将大人……”“啪嗒……”   那个招呼部下把明智光秀强行带走的旗本武士足轻头,运气不大好,一枚弹片正中他额角,深深刺入,血肉模糊,朝着明智光秀伸长了手,想要说点儿啥,才一迈步,就已经神光涣散,倒地不起,鲜血汩汩流淌,直到明智光秀脚底下,倒是替他完成了跟总大将亲近一番的遗愿。   “哇……八嘎……”明智光秀一蹦三尺高,丝毫不顾救命恩情,转身撒丫子就开跑。   明智光秀一跑,带动着所有人跟着一起跑,完全抛弃了前方的营寨,跟鹌鹑一样挤在营地最后方,才算惊魂稍定,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方的营寨被炮火夷为平地,壕沟被填满,高地被炸平,多了一些巨大的弹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防御工事,一炮回到解放前。   “这些明人真是愚蠢至极,我军的营寨已经烂的不能再烂,后方他们又轰炸不到,还在不停开炮,白白浪费火药,都是些蠢货……”明智光秀抱着心爱的武士刀,咕咚咕咚喝下一整壶浊酒,又开始找回了优越感。   “总大将,武士们需要还击,才能找回遗失的血气”一个将领拍着胸脯非常汹涌澎湃,但后面压低声音的话就暴露了他是个阴险小人的底细,“不如就派公卿家的武士上前线去,总归不伤咱们织田家的根本……”   “嗯?”明智光秀挑了挑眉,眼睛微微一亮,蹙眉思考了片刻,“都是京都武士,为京都的存亡浴血奋战,不能做这种背弃盟友的事情……”   “哈依……”将领无原则服从,面上闪过困惑,他心目中的明智光秀总大将,不像是这种讲道理的人。   “总大将大人,不好了,明军有死士杀过来……”门外有人慌乱报信,喊杀声和惨叫声已经蔓延成一片。   等明智光秀冲出去,看到的已经是一片狼藉,自己麾下的武士足轻们东跑西窜,乱成一团,空气中漂浮着一些刺鼻的味道,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时不时会有黑衣人现身,跟捡死鸡一样大肆屠戮。   “八嘎呀路……愣着干什么,包围他们,掐死他们……”明智光秀出离愤怒。   “杀鸡给给……”中层军官们如梦初醒,稳住了局势,朝着地上中毒的人围了上去,一有人现身,一窝蜂的弩箭和武士刀就跟着到位,很快就把四十八个死士全都解决掉了,但明智光秀这边,连炮击在内,死伤已经不下百倍。   “八嘎……大明良心大大的坏,只会弄些奇技淫巧,丝毫不讲究,我以有这样的敌人为耻,为耻……”明智光秀怒吼得声嘶力竭,但他瞳孔深处,有一丝惧意在不停闪烁。   金泽城,林卓翻看着犬牙交互的势力图,有些蛋疼。   计划没有变化快,武田信玄长了飞毛腿,已经冲入了近江境内,哈龙和井伊直政跟在后边强行军,都追不上这只老兔子,自然没法牵制他,矶野员昌面对这个成名多年的老牌流氓,战战兢兢地严阵以待。   “主公,武田信玄往东去了”正在犯愁,服部半藏正成就送来了好消息。   “往东?去美浓?他要干嘛?”林卓在地图上研究了一番,手指点了点,嘀咕了声,“老狐狸”   武田信玄的打算是要把美浓占领了,跟自己的信浓领地连成一片,既能摆脱孤军的尴尬,又能跟近江保持密切接触,时机合适就出来捡便宜,就算时机不合适,他吃到嘴里的美浓,也不会轻易吐出来。   “也好,先不要管他”林卓摆摆头,对日本这些大名有些无语,抢地盘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好在武田信玄这样投机取巧,也避免了自己腹背受敌,就由他折腾,等腾出手来,收拾他妥妥的。   “主公,本能寺有变?”服部半藏正成小声回禀。   “什么?什么变?”林卓腾地站起身,死死盯着他。   “本能寺有密道,可直通安土城,织田信长已经把家眷全都转移到本能寺,由大名显如法师庇护,一旦有变,料比他会直接出京都,潜回安土城”服部半藏正成认真说道,对林卓充满了崇拜,呆板如他,也拍起了马屁,“主公洞见千里,算无遗策,赛过诸葛之亮……”   “原来,如此……”林卓幽幽叹道,“这么机密的消息,是如何得知,可是在阿市殿下那里安插了人手?”   “正是……这个……”服部半藏正成有点儿尴尬。   “照实说,不要吞吞吐吐”林卓蹙眉。   “织田家防御森严,下臣无法取信织田殿下,只好打着主公的旗号,道是主公心仪织田殿下,但又分属敌对,不好明言,就委托下臣送来几个姬武士”服部半藏正成讷讷的交代,“织田殿下闻言,很是喜乐,当即就收下了,对外说是浅井家臣送来的……”   “正成呐,我真想掐死你”林卓闷声闷气恶狠狠地道。          第四百九十三章 画风突然有点儿污   万历三年十月初,伏见和议久拖未果,大明统帅林卓失去耐心,下令以重炮轰击加自杀式忍者攻击的方式,向对面的明智光秀发动猛攻,两天下来,以损失数百名忍者的轻微代价,重创明智光秀军,死伤上万人,修筑工事安营扎寨等传统手段,都无法阻挡明军的脚步,令其无法稳住阵脚,不得不一路大踏步后撤,撤退到京都北郊二十里的桃山,凭借地形勉强抵挡。   本能寺显如法师对明智光秀撤退到自己的地盘儿的反应非常迅捷,营寨还没有扎完,就亲自到明智光秀的营地上搭话。   “总大将为关白大人心腹重将,兵法武力都是上上之选,此番连退四十里,背后直抵京都,可是诱敌深入之计,早已胸有成竹?有什么需要老僧配合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老僧责无旁贷”显如法师充满期待地看着明智光秀,肥嘟嘟的脸上挂着弥勒佛一般的笑意。   明智光秀笑得很苦,他没有顺着显如法师的话茬给自己脸上贴金,非常沮丧地说,“大师谬赞了,光秀此战处处被动,明军火器非常犀利,打法也不要脸至极,不敢与日本武士进行男人之间的较量,唯一派出来照面的,还是那些可耻的叛国贼子……”   显如法师看着明智光秀木然的脸色,笑脸也收了起来,带着最后一丝期待看着垂头丧气的明智光秀,“……总大将一定要振作,京都可就在你背后……那个,既然战局如此,那么,总大将可有计划,何时从桃山拔营,发起反攻?本能寺虽然力量微薄,也愿提供粮草给养,助你一臂之力……”   “……没有反攻计划,光秀不会忘记职责,桃山就是我的最后战线,请大师放心,我不会再后退半步……”明智光秀看着非常看好自己的显如法师,心存愧疚地立下了保证。   “哎哎哎……总大将误会了,老僧更想看到总大将能奋起反击,要么就转移一下驻地,如果需要经费周转,不要跟老僧客气,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显如法师脸色绷不住了,图穷匕见,他从来都不关心明智光秀打生打死,他关心的是自己的地盘儿,尤其是本能寺,不能卷入战火中。   “……大师的心意,光秀心领了,粮草给养有关白大人支持,公卿家也支付了一大批,倒是不差啥”明智光秀眼神闪烁了下,脸上浮起一层悲壮,切换状态,进入文青模式,“光秀就驻扎在桃山,与此地共存亡,别问我的武士刀秋泓一抹,为何常含泪水,因为我对大师的桃山,爱得深沉……”   “……你,你这样是不对的……”显如法师卤蛋一般的脑门儿上,青筋频频跳动,还试图最后劝说一波。   “……大师不要再多言,光秀不会苟且偷生的……”明智光秀装傻充愣,就是不上道。   “八嘎,总大将,我管你是偷生还是偷死,你必须离开桃山,这事儿,没得商量”显如法师的真经算是白念了,破了嗔戒,窜起身,挥舞着袈裟,跳脚大骂。   “……大师,我曾经崇拜佛陀,曾经尊敬你,但是,如今,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明智光秀瞬间启发了大智慧,佛法无边了起来,看着堕落的显如法师,痛心疾首,“大师,是你,毁了我想做一个好人的机会”   “八嘎,我佛八嘎呀路的慈悲,老僧不与你饶舌,关白大人自然会收拾你,哼……”显如法师破口大骂,袈裟扫地,迈着八字霸王步扬长而去。   “关白大人,我的主公,你终究只是关白大人呐……”明智光秀轻轻地呻吟。   另一头,伏见城,画风变得有点儿污。   竹中重治的重臣风采已经维持不住了,他已经成了个什么龌龊事都干得出来的大龄恶棍,而且专门逮着一个人坑,唯一的受害者,就是邓子龙。   邓子龙在如厕,噼里啪啦一泻千里得正爽,突地墙头上出现一个头发花白的头颅,“天朝将军,拉好了没,来来来,谈判一波先……”   “不急不急,前方的勇士们激战正酣,”邓子龙勉强淡定,矢口拒绝。   “你提别的都行,提这个勇士,老夫要说道几句,天朝的战法实在太过下三滥……”竹中重治跟明智光秀的看法一样,天朝的无人攻击法,在他们看来,是很丢脸的。   “……”邓子龙努力运气排泄,不搭理,下不下三滥另说,反正你来找我要谈判,那就说明有效,你说你的,就当是听说书的,通便了。   ……   邓子龙在沐浴,作为一个美男子,他对自己的肉体是非常爱惜的,每天都坚持洗澡熏香,时间还耗费得挺长,滑不留手的猪胰子香皂每次都要掉好几次,再捡起来好几次,他也不觉得麻烦,反而觉得这动作很有意境,要是能让公子看到就好了,每每想到此处,他都要霞飞双颊。突地浴桶外出现了一具干瘪的裸体,竹中重治一丝不挂地看着正在捡肥皂的邓子龙,“天朝将军,洗好了没,来来来,跟老夫谈判三百回合先……”   “给我滚……”邓子龙捂着身体,暴怒赶人。   竹中重治丝毫不觉得羞耻,摇摆着布袋一样松松垮垮的肉皮,优越感爆棚,指点起了江山,“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老夫在家中跟女儿、孙女,儿媳和孙媳都是一起沐浴的,不管是不是要洗浴,进了浴室,谁要是敢不脱光,就是对天照大神不敬,会受到无情惩罚的,天朝人真是婆婆妈妈的民族,哼,完全不知所谓……”   邓子龙无语凝噎,他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被人看走了身体,算不算已经失身?   ……   邓子龙在大鱼大肉吃喝,竹中重治端着一盘咸鱼进来,“天朝将军,不谈判,就搭伙……”   邓子龙看看自己酸甜苦辣咸五味调和的牛羊肉,再看看他冒着异味的咸鱼,喟然长叹,“罢了,谈就谈吧……”   于是,伏见和谈再度重启。   “老夫以为,当务之急,先停止战争,才能取得互信……”竹中重治先声夺人。   “……本将军以为,织田信长先下野,才能有停战的氛围……”邓子龙旧话重提。   “呃呃……你俩说你俩的,我就听听,不说话”诚仁亲王打了个饱嗝,彻底打酱油了,但是竹中重治仍旧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几个意思,你也有羊肉吃,不给老夫孝敬点儿,实在是不晓事。   “老夫以为,战事祸首或许另有其人……”竹中重治试图缩小双方的差距。   “……本将军的眼里,只有织田信长……”邓子龙不见兔子不撒鹰。   “……咳咳,那个,前线负责人是明智光秀,天朝以为,他,怎么样?”竹中重治抛出了个诱饵。   “……本将军以为,咳咳,且慢,明智光秀?”邓子龙本打算继续复读机,但突然醒过神儿来,明智光秀这个名字,可是公子爷很关注的呀,“本将军以为,还应从长计议……”   “应该的,应该的”见邓子龙不再咬着织田信长不放,竹中重治松了口大气。   “呃呃……”诚仁亲王扫了竹中重治一眼,又打了个饱嗝,心中有些犯恶心,或许是清汤寡水的肚子,突然大油大肉,有些不适应的缘故? 第四百九十四章 显如法师以身证道   明智光秀提着一大罐米酒,席地而坐,斜靠着案几,神情索然,眼睛里飘着血丝,时不时灌上一大口酒,干瘦矮小的身躯,团成团坐在地上,显得格外无助。   作为织田家的前线总指挥官,他不会是个弃儿,有着极高的人气和来自各方的关注,他的面前就同时摆着三封信。   但这三封信,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封比一封让他痛苦。   “嗝……”一个酒嗝给了他勇气,明智光秀猛地伸出手,颤抖着再次拿起印着蓝底五瓣木瓜纹的那封信,上面的自己非常熟悉,那是他的主公织田信长的亲笔,明智光秀瞪大了有些朦胧的眼睛,把那封信举到自己眼睛前几寸的地方,努力辨识每一个字符。   他失望了,信件的内容不会因为酒醉与否产生变化的,“……光秀勿得再使意气,桃山乃是京都外围的高地重地,不得轻忽,也绝不能被明人火炮波及……你可率本部军团留驻原地,固守桃山……前线其他部队并公卿家武士必须战线前移,为京都留足缓冲余地……明人已在和议承诺,短时间内,并无再度大举进攻之虞,待我布置周全,加固城池,足可抵御……”   “……哼哼哼,足可抵御?”明智光秀把五瓣木瓜纹的家徽一片一片的撕成粉碎,再一片片塞到嘴巴里,使劲儿咀嚼,低声呢喃着,“伟大的关白大人,你是真的还有心思抵御么?是真的么?”   突地,明智光秀压抑着嗓门低声咆哮起来,“织田信长,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死都不让我死个明白?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忠心耿耿的我?为什么?”   明智光秀咆哮到最后,声音里已经浸满了呜咽,底气也有些不足,被织田信长拘在身边的时候,多次请战不被准许的时候,见识到明人可怕攻击力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动摇,一直都有个漆黑的长者犄角的小人儿在阴影里鼓动自己背叛,他配不上自己所说的忠心耿耿四个字。   明智光秀陷入了折磨当中,他有些怀疑自己莫不是罪有应得,或是被英明的主公察觉到了二心,视线开始狼狈慌乱地四处游移,看到桌子上另外两封信的时候,才又陡然光芒大放,他重新活了过来。   “不,不是这样的,明智光秀没有做过任何背叛织田信长的事情,是织田信长抛弃了我,他要用我的头颅去向明人摇尾乞和……”明智光秀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扑上去捉住那两封信,哗啦啦地翻看着,为自己正名,其中一封没有任何具名,直接出现在了桃山营地外,因为写着明智光秀亲启,才被送到了他的案头,内容极其简单,像是在记流水账,但却极其机密,“明人邓子龙曰,织田信长下野,停战可期;竹中重治曰,以前线总大将明智光秀头颅,可乎?邓子龙曰,可从长计议”   “还有,还有这个……”明智光秀又拿起一封信,绽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封信是他安插在本能寺的人递出来的,封皮上洋溢着浓郁的秃驴气息,檀香飘洒,内容很细致,说的是某某时候,织田家某人搬迁到本能寺,某某时候,显如法师调动大批人力,不知图谋何事,某某时候,织田信长差人运送物资云云。   “对,织田信长不仅抛弃了我,他还要抛弃京都,抛弃天皇,抛弃所有的武家,后路必定就在本能寺,怪不得显如秃驴有恃无恐……”明智光秀脸色神光荡漾,容光焕发,“对,织田信长不再是关白,也不是我的主公,他是个叛贼,是个****……”   翌日,明智光秀遵照命令,下令麾下四万多杂牌兵马阵线前移,为避免刺激到明军,没有直线往前运动,而是一分为二,一往左前方运动二十里,一往右前方运动十五里,成掎角之势,本部二万五千人依旧驻扎在桃山。   尽管明智光秀已经煞费苦心,林卓仍旧不满意,让迟土又大肆炮击了一轮儿,甚至调动全军,做出了轰轰烈烈强攻桃山的姿势,把明智光秀吓得够呛,心中充满了憋屈,良人,你不懂我的心啊。   或许是明智光秀的满腔幽怨起了效果,明军的疯狂攻势在度过了淀川河流域之后,就戛然而止,明智光秀苦涩地接受了林卓绝不吃亏的脾气,他的右前方一路,被打回了原形,离他只有区区几里地,完全失去了分兵的意义,左前路倒是没回来,但那不是他们坚挺,而是回不来了,他们被分割成了三段,首尾不相顾,只能战战兢兢夹着尾巴窝囊着,生死之类的事情,必须看淡了,那只取决于明军的心情,明军啥时候想吃,他们估计就得啥时候死。   明智光秀选择了放平身子,解开裤腰,不做反抗争夺,连象征性的动作都没有,反正有织田信长的命令在,他只要守好桃山就万事大吉,在这个想入非非的季节里,他早就没有了建功立业的心思,相反,要是他的安静能够得到明军那位无敌统帅的赏识,那就是极好的了,他并没有想着要当多大的官职,领多大的藩地,只要让他活着,看着羽柴秀吉和柴田胜家怎么死,那就足够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明智光秀邪恶地笑了,从没这么痛快过。   在明智光秀不可描述的小心思里,淀川河,京都府唯一的水源地,就这么轻易地被掌控在了明军手里。   在京都守护二条坂太郎的眼里,显如法师这个僧侣大名,越来越像弄臣了,有事儿没事儿就往京都跑,跑得比拉稀都勤,让原本对这个名气很大的法师有些崇拜的守护部队足轻武士们,都已经得了审美疲劳,远远闻到车架上的秃驴香气,就懒洋洋地撤掉拒马,让丫麻溜快点儿滚进去算完。   “关白大人,一切如常,通道通风照明均无问题,随时都可启用,甲胄、武士刀、粮草、咸鱼和马匹,也囤积了很大的规模,下臣可以说,地道内的物资,绝对比京都的府库都要丰盈……”显如信誓旦旦邀功,“啊,对了,还有兜裆布,足有十万余条,这是我们最宝贵的一笔财富……”   听到前面,织田信长面无表情,毕竟都是他从京都弄出去的,他心里能没数儿么,听到十万条兜裆布,才略微动容,淡淡地说道,“……十万条啊,就凭这个,织田家足以东山再起……”   “关白大人,下臣觉得,明智光秀殊为可疑……”显如法师说完正事,不忘记报私仇。   “何解?”织田信长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洗耳恭听,毕竟是给自己办隐秘私活儿的人,得给些面子,事实上,他对手下人的矛盾,那是一丝兴趣也欠奉,都混到这步了,毛线的帝王心术都没有用处。   “关白大人,第一,他居然驻扎在桃山,那里如此敏感,实在不忠,第二,他分兵出去,挨了天朝尚书大人耳光狠抽,他居然毫无反应,实在不义,第三,桃山距离京都咫尺之遥,他竟然不来拜望关白大人,实在不孝啊……”显如法师来了精神,摇唇鼓舌,就开始构陷。   “唔……”织田信长心中翻白眼,面上严肃,给出的说辞也很到位,充分满足了显如法师的期望,“我会派人调查的,光秀掌握大军,是桃山外围关键,必须得能完全信赖……”   “关白大人英明……”显如法师乐不可支。   “主公,这是大明的厨师贡献的银耳莲子羹,请您慢用……”织田信长的贴身姬武士捧上来一个漆盘,娇滴滴的轻启朱唇,“大明来的东西,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奴婢为主公试吃……”   “咳咳,关白大人,下臣赶路匆忙,正在口干舌燥,要不就由下臣代为试吃吧”显如法师厚着脸皮跟小姑娘抢活儿干,也不知道是真渴了,还是卖弄忠诚。   “……也好,有劳法师”织田信长正值用人之际,尽管心下不喜,也只好让他表演。   “谢关白大人,咕咚咕咚……”显如法师捧起碗,唏哩呼噜几下就喝了个底朝天,一点儿也没有试吃的样子,看得织田信长眉头大皱。   “关白大人,这大明,也就靠这些奇技淫巧了,连个吃食都弄得如此滋味多变,实在可耻可鄙,早晚要跪倒在主公膝下,嗝,嗝,噗……”显如法师摸着肚皮,说着便宜话,打了两个饱嗝,喷出一大口鲜血,仰面摔倒在地,脸色迅速变成淡金色,气若游丝,指着织田信长,一边大口大口吐血,一边念叨,“织田信长,你,你……”   “啊……”险险逃过一劫的姬武士,亮起尖细的嗓门,叫声响彻偌大的关白府邸。 第四百九十五章 恐怖袭击   “啪……”   织田信长重重给了贴身姬武士一个耳光,直接把她抽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主公,坂太郎在此候命”京都守护二条坂太郎在门外听到异常声音,又不敢擅自闯入,只好弄出个动静,试探试探反应。   “坂太郎,去,把明人厨师全部腰斩……”织田信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哈依……”二条坂太郎应声而动,拔腿就要开走。   “等等,显如法师不幸遭到明人贼子暗算,先派人进来,把显如的随从也唤进来,为他装殓设祭……”织田信长静静地吩咐,“命人去桃山本能寺,通知寺中上下人等,做好准备,尽快让显如法师早日魂归故地”   “哈,哈依……”二条坂太郎硬生生折转回来,立足未稳,就听到个大新闻,身形震动,摇晃了一下,急匆匆跑去安排人手料理。   “很遗憾,诸位,我很悲痛的通知你们,关白府中有明人作祟,显如法师遭遇不测,关白大人已经安排了人手仪仗为显如法师准备后事,请各位入内协力……”二条坂太郎面色沉痛,邀请显如法师   “纳尼?显如法师,呜呼哀哉,参研佛经,正在入巷的关节处,只差临门一捅,怎能遽然被我佛召见?”   “显如法师待我如师如父,多次在枕边对我絮语,本能寺领地众生,任我予取予求,言犹在耳,承诺尚未履行,就撒手西去,呜呼,此痛何极”   “老衲今日晨起,颇感不爽利,下体肿胀,口鼻火热,早察觉是不祥之兆,未料到,竟然是显如法师圆寂,呜呼哀哉……”   ……   一大波秃驴有的卖弄佛理,有的玩弄暧昧,有的干脆说黄段子,踉踉跄跄跟着二条坂太郎去了草草搭建起来的灵堂,显如法师的遗体,已经被沐浴更衣打理干净,躺在黄白鲜花簇拥的担架上,面如金纸,眉头一道一道高高隆起,抹都抹不平。   “诸位,显如法师乃是为我试吃而死,他用生命洞悉了明人的阴谋,救下了我的性命,是一个舍身为公的英雄,是个真正的武家勇士,有功于织田家,有功于日本国……”织田信长亲自来到灵堂,给了显如法师极高的评价。   “哈依,多谢关白大人”显如法师的随从毫无异议,一股脑跪在织田信长脚下,脸色中悲伤已经寥寥无几,多的是期待,显如法师已经仙逝,追究死因有毛用处,本能寺能说得上话的,都在这里了,到底谁能趁势上位,还得靠织田大人的金口玉言呢?   “嗯……”织田信长对这些人的识趣很满意,“请放心,坂太郎已经去行动了,我会用明人恶贼的头颅,为显如法师祭奠”   “哈依,关白大人英明”随从们又是一阵阵清凉的马屁。   “主公,三个明人厨师、十六个本地帮厨,还有二十九个采办,已经全数处斩”二条坂太郎完成了杀人任务,奔了回来交令。   织田信长眼皮不易觉察地抖了抖,看着慷慨大方的二条有些蛋疼,让你杀明人厨师,你还搞那么多自己人给他们垫背,也是操碎了心。   “嗯,甚好”眼不见心不烦,织田信长背过身,不搭理自以为虑事周全沾沾自喜的二条坂太郎,“今日天色已经过午,不宜跋涉,法师灵柩,就改在明日一早起行,运回本能寺……”   “哈依……”随从众人又是毕恭毕敬。   “尔等辛苦了,坂太郎,给他们安置些泉水泡饭和淀川河清酒,平时我喜欢吃喝的那种,另外,每人赏赐十条兜裆布,以示安抚……”织田信长对本能寺这些省心的人非常满意。   “多谢关白大人……”随从众人喜上眉梢,对着织田信长远去的背影顶礼膜拜。   二条坂太郎的效率很高,酒饭一时间备齐,安置在灵堂边地厢房里,二条是个很善于为主公脑补的人,为了避免主公的赏赐太过单调,他特意准备了些咸鱼干和从淀川河挑来的净水,要知道,居住在京都的人,只有上层的武家和公卿贵族,才有条件赶上十几里路直接从淀川河取水,多半是在自家院落里打井取地下水饮用,口感跟喝水没得比,微苦涩嘴不说,色泽还有些泛黄,这种水被称为浊水。   “诸位,请慢用……”二条客气地礼让,打横相陪,他面前只有小米饭和咸鱼,时不时象征性地挑上几筷子,尽个陪同的义务。   “吭哧吭哧……”   “唏哩呼噜……”   “嘎吱嘎吱……”   这些出家人,荤腥不忌,吃起来动静非常大,但他们本能寺的生活,显然是过得很好的,都有些挑食迹象,有的逮着净水猛灌,有的捉住淀川河清酒不停地喝,有的则是对泉水泡饭情有独钟。   “嗝,嗝,噗……”   “嗝,嗝,噗……”   “嗝,啊,啊……”   ……   没过多久,还在胡吃海塞的几个人,先后打起了饱嗝,打嗝之后,就跟他们的头目显如法师一样,狂喷鲜血,跟不要钱似的,大口大口哇哇吐,唯一情况好点儿的是那个喜欢喝清酒的,只是抱着肚子,痛的打滚儿,却没有吐血。   “各位大师,这是怎么了?”二条坂太郎大惊失色,窜起身挨个查看情况,眼见一个个鲜活的秃驴就要陨落在自己面前,他感觉到后脊梁骨发麻,眼前缓缓浮现出织田信长冷淡幽深的面庞,显如大法师做个弄臣,把自己的命赔上了不说,这些徒子徒孙,也都逃不了魔爪嘛?伴君如伴虎啊,二条坂太郎打了个寒噤,地上已经死满了人,只有那个肚子痛的,还在忍受着折磨。   “来人,来人,速速禀报主公,府里奸贼没有清除,还在下毒作祟,传令封锁京都四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二条坂太郎很快收拾了心情,照着政治正确的剧本往下演。   他不知道,他的主公织田信长,已经被纷至沓来的报信人给弄疯了。   “关白大人,我家侍大将大人午时三刻身染剧毒,打了两个饱嗝,毒发身亡……”   “关白大人,我家亲王殿下一家十六口,泡了一个温泉汤,全身溃烂而死……”   “家督大人,家老身染重疾,卧床不起,请来名医,撰写了一个良方,服之,卒……”   ……   短短一个下午,织田信长已经接到了六十多个死讯,层出不穷的死讯轰炸,让他神经都要衰弱了,奇葩的是,死的没有一个平民百姓,穷鬼天皇也毫发无伤,全都是贵族高官,都是他的左膀右臂,精确到了极点。   关白府邸,陷入了白色恐怖之中。   “主公,本能寺诸位高僧,食用泡饭后,全数暴毙身亡……”二条坂太郎两股战战,他现在已经知道,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单纯了,作为京都守护,地位极高的领兵将领,他仿佛感觉得到有一只漆黑的爪子,在向他的胸口处突袭而来。   “罢了,叶落归根,显如和本能寺诸位高僧,都在我府邸遇难,我不能无动于衷,不要分早晚了,今夜,我就护送他们的亡灵返回本能寺,尽我最后一份心意……”织田信长沉默了很久,做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决定。   “啊哈?”二条懵逼。 第四百九十六章 敌在本能寺   夜色渐深,关白府邸,议事厅灯火通明。   尽管织田信长找了个给显如送葬的借口,但是以他的身份,牵一发而动全身,注定不能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他必须要有个交代才能动身。   “京都乃是关西核心,关西乃是织田家命脉,织田家又是日本国支柱,由此而推,京都关乎日本国运,关乎织田家存亡荣辱,我为关白,又为家督,将坚定负起责任,誓与京都共存亡”织田信长的声音少有的嘹亮高亢。   “主公啊主公”稀稀拉拉的人群里冒出来一个大胡子,因为面孔比较熟的重要人士死的差不多了,这个大胡子织田信长还真不怎么认识,但是他这个呼天抢地的唱腔还是挺有辨识度,如果下次还能开会,织田信长一定会记得他,“主公雄才伟略,经天纬地,区区明人,胆敢犯境作乱,耍弄些鬼蜮伎俩,必可在须臾之间将其粉碎,下臣必将追随主公,万死不辞……”   “追随主公,万死不辞”这个口号的体位非常正统,很有号召力,家臣家将们也都跟着跪了一地。   “唔,甚好,有诸位辅佐,何愁大事不成”织田信长绽开一丝很勉强的笑容。   “咳咳,主公,京都怪事迭出,不知,伏见城那边,竹中重治家老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明人是否宣称对京都的恐怖袭击负责?他们是不是有进一步的要求,若是无伤大雅,就当喂狗一样,打发了他们算了……”那个大胡子老脸通红,前面的慷慨激昂只是表态,后面的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一不留神就惨烈的丢了小命,还搞不清楚原因,生命太重,任谁也承受不来。   “喂狗,打发了算球……”   “不跟明人野人一般见识……”   “主公可赐他们些兜裆布,慰劳一下,至少按住他们的邪火先……”   ……   众人七嘴招,我有一计,开始盘算着脱离险境的办法。   织田信长面色冷厉了一刹那,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到这步了,犯不着再动气,“众位所言极是,我会连夜命人传书与竹中重治,一切好商量,兜裆布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主公英明神武……”众人神情大松,歌功颂德。   “……今日本能寺大名显如法师在关白府邸遇害,另有几个高位僧侣也同遭不幸”织田信长声音沉重干涩,眼睛里开始积蓄泪水,从显如出事到现在,三个多时辰过去了,他水米未进,看上去的确憔悴不堪,倒不是他动了什么真感情,而是他发现所有人的死,都跟嘴巴有关系,索性就暂时屏蔽了嘴巴的功能,保命至上嘛,“显如与我讲佛经,助我心神安宁,显如与我将人道,助我品德臻于至善,如今又为我试吃尝毒,助我逃脱大难,显如,呜呼,显如,不仅是我良师益友,更是我父我兄,痛煞我也……”   “主公节哀……”众家臣俯首劝慰,最近显如确实与主公过从甚密,以往倒是没看出来,感情竟然恁的深厚。   “……因此,我决定,今夜护送显如等人灵柩至桃山本能寺,诸位且各安其位,严防死守,确保京都平安,待我归来,若有差池,决不轻饶……”织田信长图穷匕见。   “哈依,请主公放心”众人并无异议。   “主公,您千金之躯,不宜涉险,不如让下臣代劳……”大胡子眼睛一转悠,笑么兮兮的提议,话没说完,却撞上了织田信长严酷的眼神,赶紧话锋一转,“……代劳护送主公前去本能寺……”   织田信长眼神如同鹰隼,牢牢罩定多嘴多舌的笨蛋,“京都至桃山,在光秀背后,在二条辖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下臣,下臣不敢”大胡子麻爪了,苦着张脸依依不舍,“下臣祈愿主公,早日平安归来,指导下臣等人抗战大明呐……”   “唔,散了吧,我这就启程”织田信长拂袖而起,做出一副胸有成竹,出个短差,很快就回来的架势,“也不需要太多人马护送,二条坂太郎,你调度五千精锐随同,就已经足够了”   “哈依”二条坂太郎慷慨领命,他对这个邪门儿的京都,没有任何留恋,这不,就开个会的功夫,门口又跑来了十好几家人,都是较有实力的公卿家的,显然又没少死人。   二条坂太郎效率奇高,大声叫唤了几个中层将领的名字,人马就拉起来了,织田信长没有乘坐轿子,骑着高头大马径自出发,差点儿把显如几人的灵柩都忘掉,这尴尬的一幕,史称信长夜奔。   金泽城,林卓看着亢奋的服部半藏正成,有些无语,让他去投毒,这货愣是往淀川河里扔了足有两麻袋毒药,还有个名头,叫什么“双嗝见鬼散”,中毒的人一般都要打俩饱嗝,然后喷血而死。   “你这,是不是有点儿狠?”林卓问。   “多亏了主公,下臣家传的毒药才能重现世间,为主公效力,下臣不觉得狠”服部半藏正成没觉得林卓在侮辱他。   “呃呃,行吧”林卓见他灭自己同胞灭的那么带劲儿,也不好意思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不过可一而不可再,明天就不要再去投毒了,剩下一个死城,对大明也没啥好处”   “哈依,一切都听从主公的吩咐”服部半藏正成有点儿遗憾的意思,他本想着今天夜里再去搞上一波的,“其实,京都的人口足有近百万,死上个十来万,不算个事儿”   “不用啦,投毒只是个手段,不是目的”林卓挥手制止了他,决定胜负的还是得在战场上,“你去传令给子龙,令他即刻软禁诚仁亲王,干掉竹中重治,立刻开始攻打京都城”   “传令给迟土,令他掉头西向,与哈龙联手,给我进攻武田信玄……”   “哈依,主公,请恕我无知,桃山有明智光秀坐镇,这只愚蠢的跳蚤,会干扰您的伟大计划……”服部半藏正成抬起头,他觉得主公可能遗忘了桃山。   “不,不要理会桃山,那里的事情,我不干涉”林卓粗暴打断了服部半藏,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要还原历史上的本能寺之变,为此,他可以放弃亲手斩杀织田信长的快乐。   “轰轰轰……”   炮击声传到了桃山,看那赤红的火光,是在京都方向,还有大队大队的兵马在桃山阵线前肆无忌惮地越过山丘。   “总大将大人,明军在我正面和侧面,正面一部从伏见出发,在快速运动中,侧面一部已经潜入到京都附近,正在大肆炮击,请立刻组织防御……”明智光秀的几个足轻头火急火燎地凑到了他的面前,等他下令。   “不,敌不在正面,也不在侧面,而在我们的背后”明智光秀不修边幅,胡子拉碴,挥着手否定了所有人的眼睛,吼出了他的历史名言,“敌在本能寺”   “可是,总大将大人,二条守护才传信给我们,关白大人在本能寺……”一个侍大将感到非常莫名。   “八嘎……”明智光秀双眼迅速火红,一刀将这个侍大将砍成两段,用带血的武士刀环指着部下的将领,大声嘶吼,“正是因为关白大人在本能寺,他在这个时刻,明人悍然攻城的时候,竟然在本能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但他偏偏发生了,所以,关白大人一定遭遇了不测,本能寺的,一定是敌人”   “听我的,敌在本能寺”明智光秀咆哮。   “哈依,敌在本能寺”众将领觉得有一定的道理,更不敢反抗,跟着一起吼。 第四百九十七章 枭雄的逻辑   京都是座煌煌坚城,墙厚水深,驻守的兵马有三万余人,还不算城内各家公卿和武家大名的旗本武士。   邓子龙得到林卓的命令,第一时间把自己的谈判对象竹中重治给绑了票,这个老流氓非常了不起,邓子龙这么宽和的人,都已经对他忍无可忍,接过迟土恋恋不舍转手过来的大炮,对着京都,二话不说就是没头没脸地狂轰滥炸。   他的心脏没有林卓那么宽大,特意安排了一支精悍的五千人小队,守在自己的侧翼,防范桃山的明智光秀突然想不开。   “轰轰轰……”   “轰轰轰……”   ……   沉闷的嘶吼声,雷鸣般的爆炸声,将京都笼罩在炮火和硝烟里,自从日本有历史以来,京都都是很有地位的,要么是天皇蹲着,要么是权臣蹲着,要么是天皇和权臣一起蹲着,是在温室软香里长大的金粉城市,从来都不认识那粗粗的金属桶状物,谁料第一次的邂逅,就让它伤痕累累。   “将军大人,桃山的叛贼有奇怪的动向……”一个擅长长距离奔跑的忍者,人尽其才,担当起了探报的职责。   “哦?公子神机妙算,向来不出错,这次明智光秀异动,必是有奸人作祟,敌军方向如何?速度多块,人马多少?”邓子龙心下一个咯噔,先把林卓的漏洞给抢救了一下,再问具体事宜,不愧是条忠犬。   “将军大人,明智光秀尽起全军两万五千人,速度如同飞鸟般极快,目标是桃山上的本能寺”探报如实汇报,夹杂着日本武士莫名其妙的文青基因。   邓子龙严峻的神情,在听到最后,又放松了下来,点着头,笑成了一朵花,“公子果然神机妙算,谅他区区明智光秀,怎敢跳出公子算计,哇哈哈哈……”   “将军大人英明,神将大人英明”探报点头哈腰,奉承不迭。   “我呸……”有人发出了杂音。   邓子龙不爽,你在任何时候对他不满,都没有关系,但就不能在他给公子爷拍马屁的时候打断他,扬起蒲扇大小的巴掌,“啪啪”两声,正反两下,抽在了竹中重治这个老头子的干巴脸上,不说话,眼睛里杀机四溢。   “……呸,明智光秀是对的,这个关头,保护关白大人是对的,关白大人才配得上英明神武,他就是日本国的一切,倒是你们这些叛国贼,屈膝媚敌,丑陋,肮脏,无耻至极,不得好死,必遭天诛……”竹中重治突出一口混合着鲜血的牙齿,难得的对明智光秀表示了认同,对忍者探报破口大骂。   这属于日本的内部矛盾,邓子龙耸耸肩,表示不便干预,那忍者探报狰狞一笑,一个纵跃回旋踢,骑上竹中重治的身子,好一通无所不用其极的蹂躏。   “轰轰轰……啊呀,喔,雅蠛蝶……”有炮击声的背景声音打底,竹中重治的惨叫倒也不是那么刺耳。   “诚仁亲王,京都的确很恢弘,炮击已经过去了十三轮,城墙也只是碎开了一些边边角角”邓子龙看向另一个被捆着的谈判对象,笑容和煦,带些恭维。   “那是自然,京都营建花费先代天皇的苦心,历时数百年,乃是天下第一雄城……”诚仁亲王没有认清形势,迫不及待开始歪着嘴自夸。   “嗯,你说得对,但是对付这种坚固的堡垒,我们有独特的办事儿方法”邓子龙卖起了关子。   “还请将军大人不吝赐教”诚仁表示不服。   “只要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我们的炮兵就不用打炮打得那么辛苦了嘛,也该让我的步兵小伙子,无马进城一下了,你说,是么?”邓子龙很是悲天悯人。   “呃呃……天朝埋伏了人在京都城内?”诚仁略微尴尬。   “没有,但是,我们有你”邓子龙拍拍诚仁的肩膀,很是赞赏很是期待,希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是,为天朝效劳,是诚仁迫不及待之事,迫不及待……”诚仁哭丧着脸,心中复杂,上了贼船,又约了炮,跪着也得舔完,还有一丝窃喜,天朝终于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了,自己还是很有价值的嘛。   不片刻,就有一支利箭带着一封信,射到了京都的南门城门楼上,南门守将是公卿家的,一直都在尾随诚仁亲王的脚步,看了信,毫不迟疑地下令开城投降,话说他们早就给吓疯了啊,昨天深夜又死了好几十个人,这太要命了,有个台阶,还有人带头,不赶紧往下出溜,等着过年啊。   邓子龙心情甚好,挥军大进,让手下人分成几对,在诚仁亲王等人的指导下,占领各处要害,抓捕重要人物,顺手把那个飞毛腿探报从竹中重治身上拔了下来,拎起奄奄一息的竹中重治,指着城墙上的海浪金龙旗,很认真地给他科普。   “瞧瞧,那是啥,海浪金龙旗,大明皇家海军的旗帜,那个字念邓,也代表着主将我,咋样,比你们的菊花旗和五瓣木瓜纹要好看多了吧,看看……”   “额,额,嘎贝儿……”在探报的狂殴之下犹自坚挺的竹中重治,却被两面旗子给要走了性命,带着满腔的悲愤撒手而去。   “哎,哎哎……这老头儿,真不经事,抬走抬走……”邓子龙兴致大减,心中不悦,“进城,京都所有军民人等,有敢抵抗者,敢持刀者,敢毁谤者,敢斜眼看我军者,悉数格杀勿论,连坐血亲三族,邻里十户”   一时间,血色浪漫突如其来,京都城人头滚滚,流血漂橹。   同一时间,本能寺也是杀声震天,死伤无数,明智光秀的人马五倍于织田信长,很快就占据了上风,控制了局面,织田信长身边除了二条坂太郎和少数旗本武士,已经没有人了。   “……光秀,我从未负你,你如何叛我?”织田信长痛心疾首,双眼喷火,犹自不敢相信。   “……你不是真的织田信长,你是明人奸细,快点儿杀了他们,杀鸡给给……”明智光秀根本不接这个茬。   “……光秀,这就是关白大人,你疯了么?”二条坂太郎一边奋勇冲杀,一边大声辩白。   “嗖……”一箭破空,从二条坂太郎的眼睛里斜斜射入,洞穿整个头颅,箭羽犹自颤抖,明智光秀残忍地咧了咧嘴角,“把这个奸贼碎尸万段……”   “噗嗤……”“啾啾……”“嗤啦……”   二条坂太郎被砍成了块状物,织田信长在人群后眼睁睁看着,目眦欲裂,悲愤的再次大声问出一句,“光秀,我从未负你,你为何叛我?”   “织田信长,你竟然敢说从未负我?”明智光秀也不装疯卖傻了,用更大的声音,更悲愤的语调反问了回来,问完,也不等织田信长的回应,大手一挥“给我上,杀了这头人面兽心的孽畜”   “八嘎……我为君,你为臣,纵使我负了你,你又怎敢负我?”织田信长恼羞成怒,说出了古往今来枭雄们共同的混蛋逻辑。   “哈哈哈哈……”明智光秀悲凉无尽,很想笑,甚至笑出了泪水。 第四百九十八章   京都是座煌煌坚城,墙厚水深,驻守的兵马有三万余人,还不算城内各家公卿和武家大名的旗本武士。   邓子龙得到林卓的命令,第一时间把自己的谈判对象竹中重治给绑了票,这个老流氓非常了不起,邓子龙这么宽和的人,都已经对他忍无可忍,接过迟土恋恋不舍转过来的大炮,对着京都,二话不说就是没头没脸地狂轰滥炸。   他的心脏没有林卓那么宽大,特意安排了一支精悍的五千人小队,守在自己的侧翼,防范桃山的明智光秀突然想不开。   “轰轰轰……”   “轰轰轰……”   ……   沉闷的嘶吼声,雷鸣般的爆炸声,将京都笼罩在炮火和硝烟里,自从日本有历史以来,京都都是很有地位的,要么是天皇蹲着,要么是权臣蹲着,要么是天皇和权臣一起蹲着,是在温室软香里长大的金粉城市,从来都不认识那粗粗的金属桶状物,谁料第一次的邂逅,就让它伤痕累累。   “将军大人,桃山的叛贼有奇怪的动向……”一个擅长长距离奔跑的忍者,人尽其才,担当起了探报的职责。   “哦?公子神妙算,向来不出错,这次明智光秀异动,必是有奸人作祟,敌军方向如何?速度多块,人马多少?”邓子龙心下一个咯噔,先把林卓的漏洞给抢救了一下,再问具体事宜,不愧是条忠犬。   “将军大人,明智光秀尽起全军两万五千人,速度如同飞鸟般极快,目标是桃山上的本能寺”探报如实汇报,夹杂着日本武士莫名其妙的文青基因。   邓子龙严峻的神情,在听到最后,又放松了下来,点着头,笑成了一朵花,“公子果然神妙算,谅他区区明智光秀,怎敢跳出公子算计,哇哈哈哈……”   “将军大人英明,神将大人英明”探报点头哈腰,奉承不迭。   “我呸……”有人发出了杂音。   邓子龙不爽,你在任何时候对他不满,都没有关系,但就不能在他给公子爷拍马屁的时候打断他,扬起蒲扇大小的巴掌,“啪啪”两声,正反两下,抽在了竹中重治这个老头子的干巴脸上,不说话,眼睛里杀四溢。   “……呸,明智光秀是对的,这个关头,保护关白大人是对的,关白大人才配得上英明神武,他就是日本国的一切,倒是你们这些叛国贼,屈膝媚敌,丑陋,肮脏,无耻至极,不得好死,必遭天诛……”竹中重治突出一口混合着鲜血的牙齿,难得的对明智光秀表示了认同,对忍者探报破口大骂。   这属于日本的内部矛盾,邓子龙耸耸肩,表示不便干预,那忍者探报狰狞一笑,一个纵跃回旋踢,骑上竹中重治的身子,好一通无所不用其极的蹂躏。   “轰轰轰……啊呀,喔,雅蠛蝶……”有炮击声的背景声音打底,竹中重治的惨叫倒也不是那么刺耳。   “诚仁亲王,京都的确很恢弘,炮击已经过去了十三轮,城墙也只是碎开了一些边边角角”邓子龙看向另一个被捆着的谈判对象,笑容和煦,带些恭维。   “那是自然,京都营建花费先代天皇的苦心,历时数百年,乃是天下第一雄城……”诚仁亲王没有认清形势,迫不及待开始歪着嘴自夸。   “嗯,你说得对,但是对付这种坚固的堡垒,我们有独特的办事儿方法”邓子龙卖起了关子。   “还请将军大人不吝赐教”诚仁表示不服。   “只要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我们的炮兵就不用打炮打得那么辛苦了嘛,也该让我的步兵小伙子,无马进城一下了,你说,是么?”邓子龙很是悲天悯人。   “呃呃……天朝埋伏了人在京都城内?”诚仁略微尴尬。   “没有,但是,我们有你”邓子龙拍拍诚仁的肩膀,很是赞赏很是期待,希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是,为天朝效劳,是诚仁迫不及待之事,迫不及待……”诚仁哭丧着脸,心中复杂,上了贼船,又约了炮,跪着也得舔完,还有一丝窃喜,天朝终于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了,自己还是很有价值的嘛。   不片刻,就有一支利箭带着一封信,射到了京都的南门城门楼上,南门守将是公卿家的,一直都在尾随诚仁亲王的脚步,看了信,毫不迟疑地下令开城投降,话说他们早就给吓疯了啊,昨天深夜又死了好几十个人,这太要命了,有个台阶,还有人带头,不赶紧往下出溜,等着过年啊。   邓子龙心情甚好,挥军大进,让下人分成几对,在诚仁亲王等人的指导下,占领各处要害,抓捕重要人物,顺把那个飞毛腿探报从竹中重治身上拔了下来,拎起奄奄一息的竹中重治,指着城墙上的海浪金龙旗,很认真地给他科普。   “瞧瞧,那是啥,海浪金龙旗,大明皇家海军的旗帜,那个字念邓,也代表着主将我,咋样,比你们的菊花旗和五瓣木瓜纹要好看多了吧,看看……”   “额,额,嘎贝儿……”在探报的狂殴之下犹自坚挺的竹中重治,却被两面旗子给要走了性命,带着满腔的悲愤撒而去。   “哎,哎哎……这老头儿,真不经事,抬走抬走……”邓子龙兴致大减,心中不悦,“进城,京都所有军民人等,有敢抵抗者,敢持刀者,敢毁谤者,敢斜眼看我军者,悉数格杀勿论,连坐血亲三族,邻里十户”   一时间,血色浪漫突如其来,京都城人头滚滚,流血漂橹。   同一时间,本能寺也是杀声震天,死伤无数,明智光秀的人马五倍于织田信长,很快就占据了上风,控制了局面,织田信长身边除了二条坂太郎和少数旗本武士,已经没有人了。   “……光秀,我从未负你,你如何叛我?”织田信长痛心疾首,双眼喷火,犹自不敢相信。   “……你不是真的织田信长,你是明人奸细,快点儿杀了他们,杀鸡给给……”明智光秀根本不接这个茬。   “……光秀,这就是关白大人,你疯了么?”二条坂太郎一边奋勇冲杀,一边大声辩白。   “嗖……”一箭破空,从二条坂太郎的眼睛里斜斜射入,洞穿整个头颅,箭羽犹自颤抖,明智光秀残忍地咧了咧嘴角,“把这个奸贼碎尸万段……”   “噗嗤……”“啾啾……”“嗤啦……”   二条坂太郎被砍成了块状物,织田信长在人群后眼睁睁看着,目眦欲裂,悲愤的再次大声问出一句,“光秀,我从未负你,你为何叛我?”   “织田信长,你竟然敢说从未负我?”明智光秀也不装疯卖傻了,用更大的声音,更悲愤的语调反问了回来,问完,也不等织田信长的回应,大一挥“给我上,杀了这头人面兽心的孽畜”   “八嘎……我为君,你为臣,纵使我负了你,你又怎敢负我?”织田信长恼羞成怒,说出了古往今来枭雄们共同的混蛋逻辑。   “哈哈哈哈……”明智光秀悲凉无尽,很想笑,甚至笑出了泪水。      ,谢谢大家! 第四百九十九章 毒玫瑰会师   万历三年十月底,林卓率领大明海军,全面完成对织田信长的包抄攻势,织田信长本人被部将明智光秀杀害,葬身本能寺,明智光秀向随后赶到的立花訚千代投降,织田信长的妹妹,战国第一美人织田市,在安土城被生俘,向林卓投降,并获得了林卓的信任,在明军的支持下,于安土城收纳织田家旧部,已经被打残成流寇的织田长利、织田信行等人旋即率部赴安土城,不再顽抗。   织田家的成气候的势力,就剩下两个领军在外的大军头羽柴秀吉和柴田胜家了。   二宫就辰和波多野秀治把他们混社会的套路施展到淋漓尽致,堆人命打法炉火纯青,羽柴秀吉一代名将,玩儿技术流的男人,被暴力流和暴兵流纠缠得********,每天盘算着自己嫡系兵马的死伤损耗,黯然神伤,听到织田信长死讯之后,大大松了一口气,长叹一声“大势如此,非战之罪”,大开拓也城门,俯首就缚。   柴田胜家经过立花道雪的追击和明军舰队在濑户内海的伏击,残部凋零,兵强马壮的四国远征军,四万兵马只剩下栖栖遑遑一万余人,一路风声鹤唳四面皆敌,历尽千辛万苦才抵达了自己家的地盘,在和泉地区休整。这时候他收到了德川家北上部队井伊直政嘘寒问暖的讯息,这可是为数不多值得信赖的友军了,柴田收到信后,看了一遍又一遍,感激涕零,放到兜裆布里贴身收藏,酝酿着两家合兵一处,共同北上京都,抗击明人。   这次会师,在日本战国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史称“毒玫瑰会师”。   双方约定的会师地点在和泉北部的伊岐山,这里距离矶野员昌重兵盘踞的近江地区仅有百里,相当于准前线地带,这俩人也算是摆出了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性命看淡,合兵了就开干,直接捅林卓的菊花。   柴田胜家的部队进入伊岐山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井伊直政的德川军,但是井伊直政却看到了他们。   “井伊直政家老,我家主公对德川公一向仰慕,日本毕竟是日本,大明毕竟是大明,主公还是会离开这里的,有德川公坐镇,大家抱成团,才能有好日子过,织田家的残余力量,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一个都不该留”井伊直政身边,站着一个最不应该出现的男人,林卓菊花的守护者,矶野员昌。   井伊直政端着望远镜,面无波澜,腮帮子鼓了鼓,面色嘲讽之余带着凝重,“我没有见过天朝尚书大人,但是我感受到了你的不同,你是个自私自利而且胆小莽撞的武士,是个残次品,但是到了尚书大人身边,你竟敢单枪匹马一个人到我的营地来,还能睁着眼睛说谎话,这已经足够证明,这位神将大人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魔力……”   “唰……”井伊直政拔出肋差,揪住矶野员昌,把锋利的刀刃在他眼前凶狠的比划着,“织田市现在就是你主子的一条母狗,你竟然敢说织田家的残余是敌人?你是蠢到了家,还是当我跟你一样蠢?”   “……我们都不蠢,织田殿下是主公的人,但也是我的敌人,这没有矛盾的,也是主公乐意看到的,任何人都不能在主公麾下凑成一块铁板”矶野员昌不慌不忙,很是鄙视井伊直政的故作凶残,“井伊直政,主公既然布了局,德川家就没了选择,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哼……是么?”井伊直政松开手,皮笑肉不笑。   “不是么?”矶野员昌整理了下衣服,他感到了一种奇特的爽感,跟着最强大的人,碾压最自负的人,真是人间至高的快感,“跟你同路而来的哈龙将军,联同迟土将军去殴打了武田信玄,武田放弃了美浓,狼狈败退,为什么哈龙没有乘胜追击?没有踏进信浓半步?为什么?”   井伊直政面色黑的要滴水。   “因为武田在这边捡不到便宜,就会回去跟你们抢北条家的关东,不能削弱他,让你们德川家捡便宜,是么?要是你再迟疑,武田家不仅能占了关东,还能占了你们的骏河,你敢不敢信?”矶野员昌没有打算给井伊直政留面子,真相揭露得鲜血淋漓,咬牙切齿地逼迫了上来,“你肯定不会乐意被当枪使,但既然当了枪,你最好别用你的金属脑袋想太多,要不然,你不止会变成疯子,还会变成尸体”   那一刻,井伊直政看着矶野员昌脖子上暴跳的青筋,真心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喝干这条恶犬的肮脏血液。   “杀鸡给给……给我杀,干掉这些畜生”井伊直政咆哮着下令,他感到有些冷,不知道为什么,天朝年纪轻轻地尚书大人,作为一个绝对的外人,竟然在日本所有大名脖子上都缠了一圈绞索。   “杀呀……”德川家的武士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冲杀下去。   “哦嚯嚯嚯,哇哈哈哈”矶野员昌纵声大笑,背后的井伊直政无力地抿着嘴。   这次出其不意的伏击,没有持续太久,柴田胜家的部队根本没有做任何防御,井伊直政人数更多,又占据了有利地形,两个多时辰就结束了。   “家老,敌军只有四千多人,没有发现柴田胜家”下面的回报,让井伊直政和矶野员昌都有些懵逼。   “怎么只有这么点儿人?”   “柴田胜家去哪儿了?”   两个巨大的问号盘旋着,透露着一些不祥的气息,井伊直政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放弃,本身就是个表态性的行动,动手了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不管了,武士只要做了当做的杀戮,胜利就在掌握之中,撤退,回营”   柴田胜家还是登场了,他有他独特的登场方式,井伊直政刚回到营寨,连清酒都没有喝上一口,四周就已经杀声四起,柴田胜家包围了井伊直政的中军营寨,突然发起了奇袭,这位织田家的谱代重臣,打的主意,跟井伊直政相差无几,都是想要打一场表态的友谊赛,能有收获更好,没有收获也能找个容身之地。   “八嘎……柴田胜家,你这个逆贼,孽畜……”   “八格牙路,井伊直政,你这个畜生,败类,助纣为虐,我要代天朝清理门户……”   “……”矶野员昌突然有些无语。   “轰轰轰……”   “轰轰轰……”   标志性的炮击声响起来,两支缠斗成一团的部队,都成了别人锅里的饺子,迟土粗豪的笑声如雷贯耳,“哇哈哈哈,能用打炮办的事儿,就别瞎**,给老子轰他娘的……”   “天朝将军,我德川家乃是友军呐……”   “天朝将军,我要投降,这是在弄投名状啊……”   “迟土将军,是我呀,我是主公的小矶野啊……”   ……   “这炮打的,老子的耳朵都给震聋了,这些小崽子只张嘴巴不出声,定是在骂老子呢,轰,给我狠狠地轰……”迟土揉了揉耳朵,表示听不见,下令部下加把劲儿。   等到炮声停下,哈龙仰天大笑,“哈哈哈,终于轮到我了,弟兄们,给我冲……杀,除了那三个大官儿,其余的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是,将军”哈龙的部下亢奋领命,扛枪提刀,就要去捡人头,他们都是大明的军人,正宗的炎黄子孙,那些说鸟语的,他们一个字儿都听不懂,你叫得越欢,他们就杀得越兴奋。 第五百章 鳄鱼的眼泪   京都城,诚仁亲王格局宏大的府邸已经被征用,成了林卓的行辕,亲王一家搬到了隔壁的独门小院儿,提前过上了跟正亲町天皇一样的逼仄生活。   宽大的议事厅,没有织田信长那么素淡克制,到处都是描金绣银,林卓摸了一下,这特么榻榻米都是用银丝绣成的,这么厚一叠的榻榻米啊,这日本节俭穷酸起来要人命,铺张浪费起来也是不凡。   林卓的心腹们,连同他们麾下的重要将领,围着他坐了一大圈儿,邓子龙也在台下,原本属于他的林卓侧后方位置,被立花訚千代给抢走了,而且还创造性的补上了对称的另一边,坐着织田市,邓子龙最亲的亲随地位岌岌可危,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来来来,咱们看图说话……”听了波多野秀治和二宫就辰的汇报,林卓招招手,要看图。   “哈依,主公”立花訚千代应了一声,迈着小步子就去拿地图,明明穿着姬武士装备,偏又要显出女人味,看上去略感别扭,林卓觉得,他可能看到了一个娘炮。   “哒哒哒……”訚千代很快就捧着地图回来了,将巨幅地图交给两位大明特种兵,让他们展示出来,自己却好像有什么消息要跟林卓汇报一样,趁势跟林卓挤在了一个榻榻米上,半拉屁股直接坐在了林卓的大腿上,像条无骨的美女蛇,越缠越紧。   下面的众人埋首低头,把自己催眠成狗,认真看地图,仿佛那上面全都是石见银山。   “咳咳,主公,如今局势,本州岛内,仅有武田信玄、德川家康两家势力颇为可虑,余者已经不足挂齿,至于织田家内的反动派,羽柴秀吉已经投降,柴田胜家即将北上,还有德川家的井伊直政,这两人是迫在眉睫之事……”波多野秀治想起了自家的闺女结衣,感觉有些辣眼睛,耷拉着脑袋强行矫正氛围。   “唔,呵呵呵,没有什么事是迫在眉睫的,在它即将迫在眉睫之前,就应该提前了结,你们,悟了么?”林卓很淡定,甚至想要传道讲学,他还是很重视办公的严肃性的,努力按捺住********带来的诱惑,目不斜视,两只手也都放在案几上,时不时敲敲打打,表示本上司被******了,但却是柳下惠一类的人物,自控能力超强,值得你们膜拜,“秀治,羽柴秀吉你们带来了么?”   “哈依,主公,羽柴秀吉就在城外军中,主公想见见他么?”波多野秀治果然高山仰止。   “唔……”林卓微一沉吟,突然觉得索然无味,织田信长这个羽翼丰满的,他都没有见,直接送到了地狱里,这位未来的丰臣秀吉,现在只是一个小鸡崽儿,他更没有兴趣见了,但是不见归不见,林卓也没有兴趣对个男的白眼儿狼玩儿养成,早死早超生得了,一了百了,“我不见他了,子龙,作为我的左右手,你代我去为他介错吧”   “是,公子,我一定让羽柴秀吉走的安然无痛”邓子龙郑重其事,说着就要起身。   “嗯,等等……”林卓叫住了他,转脸看向了后方一脸恬静的织田市,“阿市,明智光秀,表现如何?”   “主公……”织田市酥酥麻麻的叫了一声,看了有些紧张的立花訚千代一眼,玩性大作,突地站起身来,也肉贴肉坐在了林卓身边,红唇微张,香甜气息暗涌,“明智光秀对织田家积怨甚深,又广有人脉,虽不敢明面上违抗,却桀骜难驯,给人家添了很多麻烦呢”   “那么,好吧”林卓有些吊疼,相比于立花訚千代的青涩诱惑,织田市熟透了的魅惑风情对他杀伤力更大,软绵绵的胸脯紧紧贴在他肩背上,让他下体蠢蠢欲动,只能挺胸收腹,抱元守一,硬绷着性冷淡的脸吩咐,“正成,你去为他介错……”   “哈依,主公”服部半藏正成在林卓背后不远的地方缓缓显出身形,他的手一直按在肋差上,手心潮热,织田市毕竟是织田家的人,他不能没有防备。   “主公,迟土将军和哈龙将军带着三个俘虏,回来了”一个姬武士跑进来报信,很是艳羡地看了两个面色潮红明显发-骚的姬武将一眼。   “唤他们进来”林卓伸出手,施展出都有些生疏了的前戏大-法,开始了报复行动,在立花訚千代的屁屁上快速揉搓好几个周天,又伸出手指,在织田市的臀沟处轻拢慢捻抹复挑几个轮回,顿时两人骨软体酥,娇喘细细,面色潮红,尤以织田市为甚,她丰腴的身躯有节奏的哆嗦了起来,作为一个熟的流水的蜜桃,她本来只是要跟立花訚千代逗逗趣的,没想到中了林卓的狠招,成熟久旷之身,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她甚至有了不管不顾,当场就跟林卓大干一场的疯狂想法。   咳咳,日本的妹子,总是有些奇怪的倾向,哪怕织田市是战国第一美人,也必须唾弃之。   林卓小惩大诫,面色仍旧端正肃穆,虎躯一震,“嗯哼,你们二人还不退后”   “哼……”立花訚千代娇哼一声,勉力站起身,小跑几步跑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哈……依……我的主公”织田市的哈依抖了好几个花腔,隐蔽地在林卓胯下薅了一把,才摇曳着身子款款坐了回去,几步之间,凹凸起伏,风情万种,让捆成粽子带进门的柴田胜家色授魂与。   柴田胜家心里藏不住事儿,没搞清楚情况,就开始吵吵了,“天朝大人,只要您赐下阿市殿下与我为妻,我愿诚心归附,为天朝效力……”   “卧槽……”哈龙大怒,你个二货还敢勾搭公子的女人,二话不说,拖着柴田胜家出门,手起刀落,就把柴田胜家的脑袋剁了下来。   第一次跟哈龙见面的二宫就辰等人不约而同地抖了一抖,这个一言不合就要命的将军看上去,不是个善茬啊。   “公子,属下办事不利,致使俘虏口出狂言,请公子责罚”哈龙把柴田胜家的头颅当球一样踢出去老远,进门请罪,咣当就跪在了地上。   林卓摆摆手,不以为意,转身送温暖,“矶野,你可有受伤?井伊直政是吧,你是德川家派来的友军,我麾下将领糊涂,伤害了你,莫要难过”   “为主公效力,下臣万死不辞,呜呜呜……”矶野员昌可是被吓坏了,他运气比较差,在炮击中就中了招,脐下三寸之地流血不止,家伙事儿能不能用,还在两可之间,本打算在主公面前告个状,但只听哈龙对林卓的称呼,他就感觉,还是不告为好,告了更惨。   “尚书大人,我军,我军惨呐,两万人,无一生还呐,友军,友军火力太猛呐,呜呜呜,求尚书大人做主啊,呜呜呜……”井伊直政也开始哭天抢地,他心中滴血,德川家的精锐都挤出来给他带着了,目的就是让他在后织田信长时期能捡最大的便宜,现如今泡都没冒一个,就死绝了,一路不停被友军收拾,先是被武田信玄,再是被柴田胜家,最后又是哈龙和迟土,这黄历是不是出了啥问题,生辰犯友军,五行缺德是怎么着?   “噫吁戏,惨矣,太惨了矣”林卓鞠了一把同情泪,叹息不停,绝口不提做主的事儿。   身后的织田市看他装模作样,翻云覆雨,玩弄众人在股掌之间,坑人不眨眼,突地夹紧了大腿,感觉自己深处好生空虚,瞟了一眼旁边眼神迷醉的訚千代,小丫头,这人太狠太无耻,正中老娘的靶心,怕是真的要跟你较量一番了。   “主公节哀,主公英明神武,一统天下”众家臣俯首臣服,拍马屁的词儿也花样翻新,而且很现实,一统的事情,只要主公想,定然没问题。   迫在眉睫?这怂样还迫个屁。 第五百零一章 会调情的神祗 ?  夜阑人静,凉风幽幽,洗去了诚仁亲王府的戾气,林卓窝在书房里,趴桌子上写信,出来浪了太久,事情做得差不多,也该给家里表达表达感情,跟朝廷打打招呼了,再悄无声息地埋头干活,指不定被当失踪人口处理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日本战局进入收尾阶段,打江山容易,坐稳江山难,他需要一些盘外招,牢牢把日本给弹压住。   说来也是唏嘘,儿子一岁多,他怀抱照料的次数屈指可数,女儿也快半岁了,竟素未谋面,真真是人伦惨剧啊。   “……古人造词,实在玄妙,以身许国、公而忘私,铁血丹心、过门不入,说的都是本官呐,莫不是他们能提前推算出本官的横空出世?呜呼,古人,真有大智慧者也……”林卓摇头晃脑,厚着脸皮之乎者也自夸自赞,手底下各种型号的毛笔不停交换,桌子上还摆着一些花花绿绿的颜料。   你以为表达感情打招呼就是写封信的事儿,太年轻,不需要表示表示么,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好意思说自己出了趟国?   万历小皇帝好打整,给他装上满满两船白花花的石见银山土特产,就足够了,李御姐和可儿她们这些女人,每人弄两套精致一些的日本服饰首饰让他们体验个异域风情就好,李御姐弄明黄色的全套,这是人家皇室专属颜色,她也不能说林卓不尽心,可儿弄紫色的,表示她是娘子军老大,耿小妹、哈茗、沐焰还有清漪她们,就按照各自喜好来,再给家里的老辈儿精心搜集一些养生温补的药材食材茶叶什么的,给同僚们送些日本的名贵珍品玉石,还有特产兜裆布,就算齐活儿。   成年人或者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未成年人,都可以用现成的东西,以林卓如今在日本的地位,那是不费吹灰之力,别说在林卓胯下的本州岛各家大名,就算是块头最大的独立势力武田信玄和德川家康,给他要点儿东西,他也不敢梗着脖子反抗,为了点儿小玩意儿得罪气焰正盛的天朝大军,那不是有骨气,那是纯傻逼。   但是小朋友就有点儿抠脑壳了,当初在南洋,岛屿遍地都是,探索发现的空间无限大,还能投机取巧,拿命名来献宝,但在日本,可就没那么方便了,到处都被开发得不能更熟,而且他本心里也不想把璞儿和倾城的名号留在日本,谁知道这帮子变态孽畜会对这两个名字做些什么?   想来想去,林卓决定简单点,表达感情的方式简单点儿,那两个小家伙在家里锦衣玉食,想来也不会差啥,唯一值得担忧的,是他们太久不见老爹,会不会不知道老爹是个什么东西,所以搞一幅高度写真的自画像,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不,搞两幅,一人一幅,儿子的是戎装,女儿的是儒服,让他们从小铭记老爹的光辉形象,至于可能会被儿女们拽着袖子抱怨抠门,那是当爹的乐趣,你们不懂。   “啊呀,卡哇伊……”突地一声娇嫩的叫声在耳边响起,吓得林卓一个哆嗦,好悬没把自己的大腿给画成罗圈儿。   “訚千代,过来,趴下”林卓鼻孔冒烟,要给自己的姬武将一个难忘的教训。   “哎~呀~~主公~~”立花訚千代抖着嫩嗓门开始撒娇发嗲,见林卓板着脸不为所动,脸颊缓缓红透,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浮了出来,忸怩着转过身,趴在林卓的书桌上,翘起了翘翘的屁股,偷眼一看,见林卓似乎仍不满意,嘴巴一撅,“嘤咛”娇吟一声,自己主动把铠甲撩起来,把裤子扒下去,一大团莹白如玉跃然而出,温香四溢。   “咳咳,干啥呢这是,快点儿穿起来,成何体统?”林卓手忙脚乱上去帮人家妹子穿裤子,嘴上不停地制止,手却一点儿都不老实,搓揉摸捏,寻幽探密,无所不至。   “呃啊……主公……好主公”訚千代被把玩的全身颤栗,整个人像是悬浮在半空中,没着没落的,但她又万分珍惜林卓的那双坏手,不舍得转过身站起来,只好一边高高翘起屁股,一边使劲儿抓着林卓的胳膊,偏着头紧紧看着他,柔柔的眸光波光粼粼,像是要把他装进自己的眼睛里。   “啪啪……”林卓眼看訚千代蠢蠢欲动,就要不可收拾,挥起手很有技巧的打了两巴掌,声音虽大,用力却小,臀肉颤动,飘上浅浅一层嫩红。   “嗯……”訚千代敏感处被袭,呻吟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竟然非常入戏,细看之下,她自己褪下的裤子上,有一片逐渐扩大的水迹,十分可疑。   “咳咳,訚千代,你知错了么?”林卓背起有些滑腻的双手,扮演起了正人君子。   “知错了,主公让訚千代怎么知道,訚千代就怎么知错”一条柔弱无骨的美女蛇缠在了林卓身上,只顾用力抱住他,连裤子都不提。   “好了好了,听话,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林卓站着客串了一下女性用品,不片刻就问起了正事。   “主公,要说事情可以,您要给我画一幅这样的画,画我,我不穿衣服”立花訚千代踮着脚尖只能到林卓的下巴,仰起脸卖弄着小心眼儿恳求,非常的具有先锋意识,打算要做为艺术献身的第一人。   “啪……”林卓又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她全身轻颤,怕怕的缩进林卓怀里,委委屈屈地到处拱。   “訚千代,你是女人之前,首先是我的姬武将,请不要让我为难”林卓眉头蹙起,严肃了起来。   “哈依,主公,诚仁亲王、波多野家督、二宫大人、矶野大人求见”立花訚千代从林卓怀里出去,站直了身子禀报,眉宇仍旧朦胧,而且光着屁股。   “去,把他们叫进来”林卓上前,弯腰,帮她把裤子穿好,轻轻在突兀的隆起处拍了拍。   “哈依,主公”訚千代脸上光芒绽放,甜甜的,喜滋滋的,转身就要出门。   “訚千代,这是送给我的儿子和女儿的,我出来很久了,我不想他们忘记我,等到有空的时候,我会为你画像”林卓的声音在后面传来。   “哈依,谢谢主公,主公是世间最伟大最温柔的男子,訚千代愿意用生命侍奉您”訚千代侧过头深情凝望,一眼万年,她眼里,主公俨然是座神祗,而且是很会调情的那种神祗,欲罢不能。   “吱呀……”房门打开,立花訚千代幸福的笑容陡然变成了斗鸡一样,哼了一声。   “我也这样觉得”织田市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多久,脱口一句,就让訚千代内伤。          第五百零二章 穷天皇硬骨头   “主公,您的两幅画像画得很漂亮,咯咯咯,比主公真人都要漂亮一些呢”织田市带着香风进门,看了看林卓的画作,玉手掩嘴,大开嘲讽。   “瞎说什么实话,本主公是写实派的创始人,忠于原著是本主公始终不渝的追求,绝不会搞浪漫主义夸张那一套,知道汉语里一毛一样是什么意思么?那就是说,本主公的画像每一根毛都跟本人一样,懂不?”林卓开始无节C瞎扯淡,每次见织田市,都有不一样的感觉,这个少-妇像是个精灵,极其多变,每一种变化都正合时宜,让人舒心自在。   “咯咯咯……哈哈哈……主公厚脸皮”织田市笑得更欢了,开始还努力作出淑女的样子,后面索性放开声,咧嘴大笑,扶着弱柳一样的纤细腰肢,显得无忧无虑而又真诚可亲。   “呵呵呵”织田市放开了,林卓反而局促了,尴尬地陪着笑了几声,并不生恼。   “主公本就英雄无敌,伟岸冠于当世,在画中更有脱俗闲逸之气,简直就是天照大神的化身,这是要送给哪家名媛,勾搭芳心的不成?”织田市飘然走近,像个大姐姐调戏弟弟一样,轻轻捻着林卓的耳朵。   “不是,是给我儿子和女儿的,要趁着他们还小,赶紧把高大形象灌输给他们,长大了,会唱反调了,就不好弄了”织田市一动手,林卓就极快恢复了正常,论起动手动脚,林大官人认个第二,这世上就没有谁是第一,他麻利地揽住织田市的腰,微不可察地来回摩挲,像是带着电流一般,让敏感的织田市连连打哆嗦。   “给小殿下的啊,主公地位尊崇,还要给他们准备些贵重的物事才行呢”织田市有些迷茫,随即如同一滩水一般扑上,红唇往上一凑,就印在林卓的喉结上,还伸出了尖尖的红舌,湿湿的掠过,酥酥麻麻。   “踢踏踢踏……”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人也不少,显然立花訚千代对织田市的魅惑力,是非常忌惮的,引见一下都来去匆匆。   “主公,阿市以为太过草率了”织田市要懂事得多了,早早离开林卓身边,端端正正跪坐在地,摆出一副劝谏的样子来,“主公南征北战将近一年,两位小殿下未曾得知父爱,委实可怜,难得送回礼物,务必要讨得两位小殿下的欢心……”   立花訚千代可爱的拍拍鼓鼓囊囊的胸脯,放下心来,看了看织田市********弧度惊艳的葫芦形身材,自己都觉得难以移开眼睛。   “嗯哼,阿市所言也有道理,只是合适又贵重的礼物,短时间内,实在难以寻觅”林卓摸了摸鼻子,对织田市这个可以无缝变形的妖精有些没招儿,“訚千代,你们都进来吧”   “拜见主公”诚仁亲王打头,一众日本狗腿子跪了一地。   “起来吧”林卓抬抬下巴。   “主公,阿市有个建议……”织田市自顾自说了下去,看了看诚仁亲王,欲言又止。   “织田殿下但请直言,只要诚仁有,只要两位小殿下有需要,诚仁绝无二话”织田市的目光,让诚仁亲王一额头冷汗,这个女人不会是想要借刀杀人,给她哥哥复仇吧。   “诚仁亲王的耿耿忠心,主公肯定会铭记的”织田市不等林卓开口,抢先把话茬敲死,盯着诚仁亲王一字一顿,“璞儿殿下名讳带玉,本名又是节钺掌国,倾城殿下名讳倾国倾城,女儿家容貌绮丽,正该时时揽镜自照,亲王觉得怎样?”   “什么?你,你……”诚仁亲王稍一思索,顿时一蹦三尺高,难得的激发了男子汉的血勇之气,指着织田市大声咆哮,“镇国三神器,乃是天皇世系传承,岂能轻与外人?”   “哦?镇国三神器?都是什么东西?”林卓眯了眯眼睛,他是个文青,对于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向来很少涉猎。   “主公,镇国三神器是八咫镜、八尺琼勾玉和草雉剑,都是天照大神赐给日本的神物,阿市以为,若是能以八咫镜赠与倾城殿下,能以八尺琼勾玉赠与璞儿殿下,不仅能与两位殿下名讳相合,还能矫正日本人心视听,以天照大神恩德,为两位小殿下祈福,再合适不过”织田市抢先回答,果断狠辣,一丝丝柔媚都看不到了。   “原来如此”林卓点点头,也不表态,好整以暇地看着诚仁亲王。   “咣当……”一阵晚风拂过,书房的窗子被吹响,带来凛凛凉意,也带来了冷冰冰的服部半蔵正成,他这次没有凹造型,而是学着林卓,看着诚仁亲王。   “呃呃……咳咳,神将大人切莫误会,并不是诚仁吝啬,而是此事攸关天皇法统……”诚仁亲王脸色惨白,他的持久力不行,****的那一下已经过了期,磕磕绊绊解释。   “天皇的法统,诚仁亲王,阿市以为,即便三神器都在你手中,没有主公的认可,你仍然无法承继大统”织田市字字诛心。   “诚仁亲王,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丹羽长秀再度卖朋友。   “咳咳,主公,下臣以为,那草雉剑也该给小殿下留着,主公春秋鼎盛,再有子息出世,礼物就不用伤脑筋了,嘿嘿嘿”二宫就辰节C值已经崩漏带下了。   “主公,日本在手,三神器自然由主公处置,只是诚仁亲王并没有处置权利”波多野秀治有点儿眼热,他无比急切地盼望自己的外孙快点儿出世,“今日下臣等人去了御所,正亲町天皇,全面不配合……”   “全面不配合?是个什么姿势?”林卓有些意外,他事实上没有把穷*天皇看在眼里,那厮要啥没啥,还敢拿乔不成?事实就是如此打脸。   “……正亲町天皇拒绝以天皇名义召集众家大名集会……”   “……正亲町天皇不同意您的新版大名分封方案……”   “……正亲町天皇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您的部将哈龙将军……”   “……正亲町天皇不认可您经略朝鲜的计划……”   “……正亲町天皇不打算搬家到大宅子里,他觉得独门小院儿挺好……”   ……   卧槽,全都是不,这相当于是把林卓的面子赤LL丢在地上踩啊踩,正亲町这个老不死真以为老子是派人跟他商量的么?   “哗啦啦……”林卓暴怒,把茶杯重重往地上一摔,碎片准确地全都砸在了诚仁亲王脸上。   “诚仁,你有什么话要说么?”林卓鹰目锁定诚仁亲王,要是这厮也不识趣,公卿家和天皇一系,少不得要腥风血雨换换种子了。   “……下臣唯神将大人马首是瞻,待我继位天皇,愿献出三神器,为小殿下祈福”诚仁挣扎了片刻,终究还是性命和天皇的位子更有吸引力,放弃了抢救。   “很好,就照阿市说的办,草雉剑也不用留着,给子龙吧”林卓露出一丝笑模样,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哈依”男男女女的日本贵族重臣,俯首听命,心中五味杂陈,主公心里,还是只有那个英俊的男人最不一样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也能混到那个地步。   林卓瞟了眼一时兴奋,一时愧疚的诚仁亲王,颇觉不可思议,人都说仓廪实知礼节,未必全对,太有钱的人,骨头大多都是软的,穷得没有兜裆布可以换的,偏偏能随时硬起来。   “明日,我去见见正亲町”林卓突地出言,让诚仁亲王如被雷劈,满眼都是惘然和恳求,林卓没有理他,“阿市,你陪我去”    第五百零三章 天照大神的黄昏   京都,御所。   这里是日本天皇的起居办公之地,在豪门大宅林立的京都城内,并不十分起眼,也无人问津,事实上,除了两扇黑漆门边,有金色的御所两个字,默默显示着这个院落的与众不同,它连个街边做生意的排场都不如。   今天倒是不同,御所突然来了很大很粗的生意,这辈子戒备没有如此森严过。   先是一大批京都守护麾下的城防兵马,把御所方圆二十里划为了警戒区,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大街两边站满了站桩的兵马,再后面,是数百由波多野秀治指挥的日朝联军,他们的动作更没礼貌,粗暴地一扑而上,直接把不大的御所给围了两层,堵了御所的大门,水泄不通,紧跟着又是穿着蔚蓝色军装的大明陆战队特种兵,约莫有两三百人,排成四行,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开了过来,他们的武装很简单,腰里三棱刺,背后短铳,整齐划一,干净利落。   当先的,是一男一女,男的骑着白马,一袭白衣,宽袍大袖,飘然出尘,腰悬宝剑,女的骑着黑马,黑纱绕身,紧身劲装,背上背着长柄大刀。   总之,两人的画风,充满了一种叫做反串的逗逼气质。   “……阿市,你这个打扮,是故意的么?”林卓脑门儿上都是黑线,织田市身材丰腴,凹凸感惊人,穿着紧身黑衣,更是勾勒得惟妙惟肖,惊心动魄,气场十万分强大,两人并辔而行,要么是一对母子,要么是一个大姐头包养了个娘炮小白脸儿,这两种角色,林大官人都不太热衷。   “咯咯咯……主公无论怎么穿,都是威仪万端,自然可以随心所欲”织田市抿嘴而笑,话里却透出这个女人的精细和坚定,“但是阿市就不行了,今日的主场是御所,天皇又死硬,主公身边只有阿市一人,要能护住主公白玉无瑕,阿市可得黑一点儿才行呢”   “咳咳,我自有分寸,当不至于此”林卓眉头一挑,不以为然,他又不是动不动就爆豆的毛头小子,一言不合就掏刀子,要取人性命,方法多多。   “哈依,主公”织田市磁性的嗓音灌注了无限倾慕,火辣辣的,“主公神机妙算,阿市太笨,只能做最坏打算呢,要是主公对阿市的衣着不满意,最多……阿市今晚到主公房里,一件件换衣服给主公看,换到主公满意为止”   织田市说着,蝤颈微曲,脸飘红云,含羞带娇。   “嗯?嗯哼,严肃点儿,你穿不穿的,本主公才不管……”林卓心思略开小差,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傲娇一扬头,不接茬,得让这些日本小娘皮知道,天朝的男人,是很矜持滴,是很难追滴。   “哈依”织田市咬着下唇柔柔一笑,歪了歪娇艳的脑袋,很顺从,很宠溺,有着少-妇迷人的娴静和宽容,捧着一颗心,什么都可以交出来,什么也不索取,一点儿也不心急。   说话间,两人到达了御所,看着眼前的独门小院儿,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林卓还是震惊了,这特么也太寒酸了。   “呃呃,挺不错,御所前面的两棵树不错,一棵是槐树,另一棵也是槐树……”林卓干巴巴的捧了个人场,实在没有新鲜词儿。   “天朝尚书大人,天皇陛下已经在殿内等候,请随下臣来”御所外,站着孤零零的三个人,都有胡子,看样子太监这种高端生物,日本暂时还没有掌握,穿着很肥大的传统袍服,颜色都很鲜艳,里面应该有些什么支架,干巴瘦的仨小矮子,愣是要给顶出膀大腰圆胳膊粗的气势来,肩膀高高顶起,连脖子都没了。   “有劳”林卓门前下马,彬彬有礼,与他狼崽子一样冲进去,占据各处要害的部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没有走多远,就到了一处吊脚竹楼,两侧的廊桥亭子都是用苦竹造就,细细密密,有活水溪流潺潺流入,一个老者枯坐在那里,皱巴着老脸垂钓,他看似心无旁骛,偶尔精光乍现,看向四周的大明将士,颇为凌厉。   带路的侍者腿一抬,就要先行去通报,织田市伸手就揪住了他,往旁边一摔,就丢他个四仰八叉,另两人不敢造次,也不好干看着,为免尴尬,就很手足情深地上前,又是搀扶他,又是嘘寒问暖,活脱的孝子贤孙。   林卓负手,施施然走了过去,站在老者身后,抬脚一踢,踢了一块石头到水里,溅起白花花的水珠,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织田市,忍不住莞尔。   “日本虽弱,朕为一国之君,天朝固然强横,尚书大人也只是一介臣子,岂能如此放肆?”正亲町天皇总算开口了,板着脸嘴角下垂,法令纹抬头纹笑纹,反正什么纹都在他脸上凑齐了,一条条深深的皱褶,让林卓一度怀疑,这位天皇戴了个假冒伪劣的人皮面具。   “我为臣子,却是天朝皇帝陛下的钦差,你为藩属,如何敢妄自托大?再说了,你又怎知有朝一日,我不会君临天下?”林卓觉得有趣,这位天皇看上去是在摆架子,实际在给林卓心里种刺儿,乐得陪他演下去,装出一副血气方刚受不得激的样子,十万个不服。   “也是啊,尚书大人文武双全,手中雄兵数十万,又多有忠贞之士臂助,胜过朕远矣,风云化龙,万事俱备,只待天时,罢了罢了,朕有数女,愿尚书大人怜惜其中一人或数人,传承神武天皇的血脉,朕甘愿退位让贤……哎,这大概都是天照大神的指引,天意啊……”正亲町天皇不停的叹气,腮帮子咬了又咬,痛下决心,要让林卓干天皇这个行当。   “呵呵呵,哈哈哈哈……”林卓闻言,大笑不止,这老倌儿还真是个人物,为了能让自己四面树敌,不惜把天皇的椅子都丢出来当诱饵,也要得算是个勾践一流的人物了。   “尚书大人欢喜如此,不如朕这就把女儿们唤出来……”正亲町天皇有些慌乱,他对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跟个老鸨子一样,要推销女儿。   “哼哼……”林卓冷哼一声,抬脚就是重重一踢,直接把个居心险恶的老东西给踢进了池塘里,“正亲町,收起你那些可怜的小手段,今日午时之前,把三神器送到我的住处,不然,你这一大家子,恐怕都要有血光之灾……”   林卓说完,拂袖而去。   “对,尤其是你那几个女儿……”织田市愤愤不平的补充,临走又一脚把那个刚爬起来的侍者踹翻在地。   “扑腾……”   “噗通……”   “救天皇陛下……”   等林卓两人走了,好几个壮汉跳入水中,把正亲町天皇捞了出来,这老倌儿大概呛了好几口水,呼吸有些不稳。   “陛下,陛下,这可怎生是好啊,陛下……”正亲町最亲信的武将抱着正亲町嚎哭。   “把,把三神器给他送,送去……”正亲町眼泛幽光。   “陛下……”武将闻言,大为惊悚,打量着正亲町的脑袋,有点儿怀疑那里面进了水。   “……让雅子内亲王带去,告诉林卓,这四件东西,不能分割,要么就杀死雅子,要么就接纳雅子……”正亲町恶狠狠说着,“……以雅子的容貌,以雅子的柔弱性格,朕不信,林卓会放弃立一个女天皇的机会……”   武将兄一脸懵逼的看着正亲町,不明白他哪根筋转错了,要精心为林卓打算这些。   “哈哈哈,天皇之位,是我家的,就永远是我家的……”   “诚仁那个背祖忘宗的孽畜,去****吧……” 第五百零四章 伤身童话   京都开始诡异了起来,大街小巷里,流传着一个浪漫而又凄美的故事。   神将大人代表天朝伸张正义,为天皇陛下平定了织田信长的叛乱,为日本立下擎天保驾的功劳,天皇陛下热切邀请下,神将大人去御所拜访,进行了长时间的亲切友好的谈话,两人虽年纪相差巨大,但却一见如故,聊得非常投契,情到浓处,在这个秋风渐紧的深秋时节,尚书大人还亲手为天皇陛下洗了个冷水澡。   就是这个冷水澡,引出了一段惊世孽缘,天皇陛下最钟爱的掌上明珠,雅子内亲王,被天朝尚书大人的儒雅风度和仪表文采深深地吸引了,对他为天皇陛下洗澡的手法更是推崇备至,十六岁二八少女,正在怀春时节,一见倾心不可自拔,情火炙热不可遏制,终于在一个太阳当头照的大白天正午时分,抱着日本的镇国三神器,私奔到神将大人府邸,以三神器为嫁妆,强烈要求跟神将大人困觉。   神将大人对雅子内亲王也怀有情愫,不忍拒绝,毫无节操地就脱了衣服,顺从了雅子内亲王的逆推行为,两人滚成一团,天皇陛下听闻此事,惊怒交加,连打两个饱嗝,吐血数十升而死。   诚仁亲王心忧天皇哥哥的安危,衣不解带治丧,终因操劳过度、悲伤过度,英年早逝,日本天皇世系和公卿家,承受不起连续失去两位顶梁柱的重大打击,有十几家公卿毅然决然选择追随,有的在哀伤中全家自焚,有的拖儿带女举家投河,有的效法天皇打饱嗝喷血而死,不一而足。   京都街边儿的一个地势较高的温泉汤里,几个裸体男人也在议论这个传奇故事。   “……哎,诚仁亲王那么年轻就……太可惜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是呀是呀,天皇家族,当真无愧于神武天皇血统,无愧于天照大神的眷顾,传承千年,子孙还团结在一起,实在了不起……”   “……就是这样,还有半个多月,雅子内亲王就要即位了,有天朝尚书大人做后盾,天皇家族肯定又能散发出不一样的荣光……”   “那可是件天大的喜事,雅子内亲王外表美丽,又精通茶道,博学多才,听说啊,内亲王竟然还懂得分辨五谷,真是不平凡的女人呢……”   “……你看你看,那一队人马是哪一家的大名入城了?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几家了吧”   “……看家徽是立花家的,京都的命令发出去才四天,雷神大人就已经从四国赶到了啊,在尚书大人支持下,雅子内亲王果然有最高的效忠程度啊,希望雅子内亲王即位之后,那些大名能老实一些,不要再像叛徒织田信长那样到处打仗了……”   “是呀是呀,说起来,尚书大人这样的男人,还真是令人羡慕呢……”   “啊哈哈……”   澡堂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与他们隔着一面纸糊的挡板,另一个温泉池子里,坐着两个面色凝重的男人,他们也是裸体,一个眼睛眯缝着,脸很长,一个年轻一些,面色凝重。   “主公,尚书大人打着立新天皇的旗号,大聚日本天下大名,尚书大人麾下心腹众多,必然要有所安排,会不会对我德川氏的领地有所企图?”年轻一些的,自然是把德川家精锐给带成光杆儿司令的井伊直政,领地是大名的命根子,他忧心忡忡。   “那些传言,很有意思,经过这样一渲染,所有人都得其所哉,得名的得名,得利的得利,即便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提起,这些天皇家族死了的人,都是被人刻意下的毒手”德川家康的关注点不一样,他对这种策动舆论的手法很感兴趣,有助于隐匿真相,也能够隐藏自己,他喜欢这个调调。   “主公,咱们还要早作打算呐,若是移封,或是减封,该如何应对?”井伊直政有点儿着急。   “井伊直政,不要被慌乱迷惑了你的眼睛,告诉我,尚书大人手中兵力几何,领地几何?”德川家康声音冷下来,带着点儿训斥地问道。   “哈依,主公,尚书大人部下大明兵马一万三千人人,朝鲜兵马一万五千人,日本兵马近十三万人,占有原来织田家、波多野家和毛利家的全部领地,强大无比”井伊直政挺直腰板,对林卓的家底儿一清二楚。   “的确是强大无比啊”德川家康跟着感叹,神情却轻松,“与他为敌者,是武田氏和上杉氏,我德川家与他并无刀兵纠葛,倒是他曾灭了我两万余精锐,他若要立威,必选武田或上杉,与我德川家无碍,他若攻伐我德川氏,则心怀野心,意欲吞并所有武家,届时,武家合力,必然旷日持久,恐怕他这十几万人,是不够用的……”   “主公英明”井伊直政表示服气,又犹豫了一下,“主公,若尚书大人果真有意兴兵,有军舰之利,火炮之强,攻防结合,又挑中了攻我德川家,那,又当如何?”   “能守则守,串联各地一起抵抗,若不能守,投降就是,这有何难?”德川家康跟看白痴似的看了眼自己最信赖的家臣,转身就光着屁股上了池边。   井伊直政懵逼半晌,才回过神来,甩了甩脑袋,有些自嘲,跟林卓的部下待在一起久了,一路都是所向披靡,都快忘了战国武士的旋转门技能。   “德川家督,欢迎您来到京都,我家主公有请”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井伊直政眉头大皱,赶紧爬起身穿衣服,德川家康是秘密进入京都的,才落脚不过半天,就有人找上门来,服部半藏正成这条藏头露尾的爬虫,给新主子办事倒是卖力,无孔不入啊。   “哦呵呵,好,好,有劳了,不知您是……”德川家康挂着空档,披着一件和服遮羞,有些尴尬地说着场面话。   “我是尚书大人的姬武将,我叫立花訚千代,德川家督若是无事,请随我来”立花訚千代冲着慌忙跑出来的井伊直政笑了一下,右手一招,就齐刷刷进来一队十来个武士,全都是姬武士,跟着林卓身边的特种兵训练了一段时间,有点儿那个意思了。   “立花殿下,我家主公乃是德川家督,地位尊贵,请不要失礼”井伊直政赶紧出言,警告立花訚千代不要动粗。   “我承认他是德川家督,已经很客气了”立花訚千代小脸一皱,有些恼火,声音森森然,言下之意,你这种偷渡进来的家督,我也可以不承认你。   “八嘎……”井伊直政微怒。   “井伊直政,你最好收回这句话,如果你倚仗的是外面的二十九个忍者,那么你恐怕要失望了”寒光一闪,立花訚千代的武士刀已经架在了井伊直政脖子上,寒光入肉,几缕头发丝悠悠飘下。   “……”井伊直政眼睛瞪大,终于老实了。   “请吧,立花殿下,我去拜会一下尚书大人”德川家康两颊一扯,表示笑过了。   “带走”立花訚千代没有好声气,直接当俘虏扣押了,当先走人,只是走动间,似乎不是非常方便,有些蹒跚,牵扯着细微的疼痛,让立花訚千代又是甜蜜又是幽怨,不就是跟阿市姐姐一起炮制了谣言嘛,那个故事多美啊,跟童话一样,还是服部半藏那家伙扩散出去的呢,为啥服部半藏没事儿,就我们姐妹要被打屁股,哼,不服,就是不服。   “嘶嘶……”狠心的男人,疼死了。 第五百零五章 一见尚书误终身   ??  德川家康很狼狈,立花訚千代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说是押走,就是押走,虽然没有捆绳子,只是前后左右把他给框住,但架不住他身上只拖着木屐,穿了件和服啊,这太暴露了。   更操蛋的是,他被参观了,还是被众多有头有脸的大名强势围观,他的人缘儿从未有过的好,人人都热情洋溢地打招呼,面上憋着憋不太住的笑。   “德川公,有礼有礼……”   “哇呀,这是家康贤侄啊,今日定是吃了大白米饭,气色非常好嘛……”   “德川公,骏河可好?令慈可好?”   ……   最过分的就是武田信玄了,这厮须发都已经花白了,还壮实得跟个牛犊子似的,就是不肯死,上来就要炫富,扯着德川家康的双手,要跟他比谁的兜裆布比较名贵,“……来来来,在关东咱两家打归打,打了之后还可以做朋友的嘛,在京都,天皇即位的大喜日子里,老夫不跟你逞勇斗狠,咱们可以来点儿和平优雅的斗争方式,在场的各家藩主都是裁判,看,老夫的兜裆布,是金刚石的,你的呢,亮出来给大家伙儿观瞻观瞻……”   德川家康面红耳赤,心中怒骂老匹夫不止,尴尬笑笑,“今日就不了,尚书大人有急事要召见,立花殿下催促得急,可不能耽误正事儿,来日再比,来日再比,嘿嘿嘿……”   “咳咳,既然尚书大人有要事,还不快快去拜见,老夫刚刚陪着尚书大人吃过午餐,现在,尚书大人应当在书房……”立花道雪打了个圆场,颇为自得,说话的时候使劲儿把口气扩散出来,生怕别人闻不到他吃了大米饭和牛肉汤似的。   “多谢雷神大人,我这就去”德川家康面带感激地看了立花道雪一眼,虽然这厮更可能是在秀优越感,但也给自己解了围。   “唔,訚千代,好生伺候尚书大人,晚上别老回闺房休息,多尽尽心”立花道雪高傲的点点头,又冲着女儿开始教训,满满的暴发户味道。   “訚千代殿下武艺不凡,又甚得尚书大人欢心,雷神老大人好福气……”   “……四国山川穷蹙,立花家立下大功,我等还盼着能与雷神大人做个邻居……”   “啊哈哈哈”众人拍马,立花老头儿甚爽,纵声大笑。   “哼……”被冷落的武田信玄冷哼一声,悻悻然放下外裤,藏起了自己光芒闪闪的兜裆布,专业找隔壁老德川的茬子,“家康啊,听说你与上杉谦信一直都有联络,天皇继位,尚书大人召集,他为何胆敢不来?你为何又鬼鬼祟祟?你们两人,可是有什么阴谋?”   众人一时间沉默,气氛微妙,各种各样的眼神聚焦到德川家康身上,让他两条光大腿不停打摆子,使劲儿夹住屁股,避免当场尿出来。   这时候,传来一声清亮的嗓音,“武田大人,这里是京都,不是甲斐,是非曲直,主公自有明断,还请莫要多言,以免产生误会”   织田市穿花拂柳,款款行来,在高台边缘止步,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人,袅娜多姿,又雍容贵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请吧,德川家督”訚千代也羡慕地看了看织田市,同样被打了屁股,为啥她就不觉得疼呢,想起当时的画面,阿市姐姐被主公打屁股,一个劲儿的呻吟哼叫,好像很欢喜的样子,还在主公身上乱摸,自己被打,就疼得鬼哭狼嚎,她觉得迷惘,这世界太深奥了,有太多秘密她不知道。   “哎,哎……”德川家康夹着腿扭着屁股,忙不迭开走,跟装了电动小马达似的。   “主公,德川家督带到”立花訚千代显然是不记打的好性格,刚到书房,通报了一声,扑棱棱跟个小鸟似的就凑到林卓身边,还大大的给主公笑了一个。   “骏河藩主德川家康,拜见天朝尚书大人”德川家康依照日本的藩领礼仪向林卓行礼,盘膝而坐,深深弯腰,这是小藩主对大藩主表示你比我牛逼的礼节,相对比较独立。   “呵呵呵,德川公,久违了”林卓没有跟他计较这些,降阶相迎,把他搀扶了起来,认认真真的打量,人不可貌相啊,这只其貌不扬,穿着暴露,有些耍流氓嫌疑的老乌龟,就是日本战国时代的最大终结者,织田信长和羽柴秀吉辛辛苦苦栽的树,倒是让他乘凉了,现在栽树的没了,种刺儿的倒是来了一个,今儿个见了本尚书,老德川的终身命数,必须要布满荆棘,“德川公啊,无论是做事,还是穿衣打扮,如此的特立独行,像那黑夜里的萤火虫,璀璨夺目啊……”   “嘿,嘿嘿……尚书大人过誉了,都是些小道,上不得台面”德川家康讪笑不已,心中腹诽,汝妹,要不是你的部下把我从澡堂子里提溜出来,本藩主应该穿得威武雄壮好不好,至少那个金丝制成的兜裆布得穿上,现在下面凉悠悠的,很不习惯,“您才是真正的人中之龙,光彩照人,英姿不凡,又文成武德,倾倒众生啊”   “唔,不用客套”林卓摆摆手,开始进入正题,突兀地一问,“德川公以为,关东之地如何?”   “关东之地,沃野千里,又有横滨和神奈川等大城,论起领地之优渥,只在关西之下,引人垂涎,再正常不过”德川家康没有藏着掖着,他也知道常识问题他骗不了林卓,但是话锋一转,开始下烂药,“武田信玄乃是不世猛将,野心勃勃,从来不知羞耻为何物,武田家传承久远,盘根错节,铁板一块,信浓、甲斐等地地广人稠,潜力无穷……”   林卓左手托着下巴,认真听着,时不时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给了德川家康无穷的力量,不停嘚吧嘚,话里话外到处都在给武田信玄挖坑,唯恐自己的老对手老邻居死得不够快。   “啊,对了,德川公,上杉谦信与您是怎样的关系?”德川家康嘴巴都说干了,渐渐停下来,颇为期待地看着林卓,似乎想等他给自己一个正面回应,但是他失望了,林卓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问起了曾经叱咤风云的越后之龙,不对,现在得是越后之老龙了。   “呃呃……这个,谦信之母乃我远房姑母,血脉已经很远,又因封地一南一北,平日素无往来,我奉召前来京都,还未与他取得联系”德川家康略微警觉,踌躇了一会儿,果断把干系撇得一干二净,直觉告诉他,武田信玄那个不要脸的老匹夫,一定在尚书大人面前,说过他的坏话。   “哦?原来如此,其实也不急,毕竟天皇登基大典还有段时日,呵呵呵”林卓缓缓点头,神情依旧温煦,转了转脖子,肩颈有些僵硬不适,身后的立花訚千代赶紧跪到他身后,与他胸背相贴,柔柔按摩。   林卓舒服地叹了口气,似乎在喃喃自语,但德川家康又能听到,“这条龙,看样子,是有些看不起我啊……”   德川家康悚然而惊。   遥远的加贺,平静的大路上,突然响起一阵阵喊杀声,上杉家的上千人的车队被大批军马团团围住了,这支人马身上没有任何标记,武器也都是随大流的武士装备,毫无特殊之处。   垂垂老矣的上杉谦信,从马车上下来,身边跟着他的次子上杉景智,他团团拱手,“我乃越后藩主,上杉谦信,奉尚书大人召唤,前往京都,为雅子内亲王即位大殿道贺,还请行个方便”   “与人方便,自己不方便,我就不行方便”对方为首的武士,说的是日本话,拒绝让路。   “不知你们有何求,若谦信能支援一二,必不吝啬”上杉谦信憋住小火苗儿,打算破财免灾。   “这条路使我们开的,这段时间它不开心,不喜欢有人从它身上过,所以就对不住了,你们回吧”头目不要钱,理由很是清奇。   “……八嘎……”上杉景智暴怒,破口大骂,然后被自己老爹给镇压了。   “小儿无知,莫要怪罪”上杉谦信死死按捺住怒气,继续追问“不知它要不开心多长时间,谦信日程匆忙,不能耽搁太久”   “咱这条路啊,她是母的,不开心的时间,比女人长了点儿,不多,也就十来天吧”头目说的话让人喷血。   “十来天?哈哈哈”上杉谦信不怒反笑,心知此事无法善了,毫无征兆地悍然下令,“杀鸡给给……”   刚下了令,上杉谦信看到了头目身边有个蒙面人拔出了手中的剑,心中打了个突,面上失去血色,一片惨然。   那把剑,赫然是草雉剑,他认识。          第五百零六章 没有鸡制造鸡也要杀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遍观整个日本国,所有被林卓下了阎王贴的大大小小的藩主大名,跟下饺子一样争先恐后来到京都,有那心存观望的,也打消了小心思,胳膊拧不过大腿,明显不是发扬风格的时机,吊最粗的都去了,你在那硬挺着,摆明了嫌死得   林卓作为一个奇葩的主人翁,尽量亲自接见每一个客人,一个一个来不行,就一群一群来,反正不能失礼。   转眼距离雅子内亲王登基只有八天时间了,客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有二宫就辰和波多野秀治张罗,京都上下张灯结彩,粉饰一新,场面格外隆重大气,很上档次。   但是林卓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京都的气氛,在浮华之下,也暗流涌动。   越后的上杉谦信,作为距离关西地区一步之遥的大块头藩主,始终没有出现。   议事厅,林卓接见了前来朝贺的最后一个大名,来自纪伊的堀内氏。   “纪伊同在本州岛,又是织田家故地,北九州的岛津氏都已在两天前抵达,堀内氏何故姗姗来迟?”台下的老头儿昂首挺胸,并未行礼,林卓面上不见喜怒,口气却有些不善。   “纪伊虽是织田家故地,却不是尚书大人领地,老夫也不是尚书大人的家臣”白发苍苍的堀内秋池不怎么买账,梗着脖子反驳,非常的不怕死,“老夫正有两件事要问,雅子内亲王登基之后,尚书大人作为外戚,不应干涉政务,更不应领有土地,此事是否能够落实?还有,日本的土地,自然是日本人守护就可,天朝何时退军?”   “呵呵呵,纪伊三面都环海,你可是觉得我的军舰已经生锈了不成?”林卓怒声道。   “军舰生锈与否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就算是纪伊全给打烂,也算不得什么,但我知道,大日本武家虽然一时彼此攻伐,但危急关头,必能一致对外,尚书大人,还是不要托大为好”堀内秋池摇头摆尾,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勇气,反威胁起了林卓。   “八嘎……堀内秋池,你这个老混账,你儿媳的奶把你灌晕了不成,敢这么跟尚书大人说话”织田市憋不住了,暴起怒喝,一口就揭开了这个老头儿是个老扒灰的丑恶现实。   堀内秋池刚说了日本人团结,反手就挨了俩嘴巴子,张口结舌,却无法反驳,显然被抓住了痛脚,只能搞搞性别歧视,“阿市殿下只是一介女流,不知大局,还望尚书大人不要误判形势,以免追悔莫及……”   “呵呵呵,你退下吧”林卓心气反倒平稳下来了,甚至有了笑模样,大袖一拂,扭过脸,连看都懒得看他,“逞口舌之利,毫无用处,只有铁和血说的话,才有分量”   “哼……武家的怀里都有刀,兜裆布里都有杀气……”堀内秋池觉得很没面子,仍旧没有行礼,转身就走,一路嘟嘟囔囔。   “主公,主公……”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迎面撞了个满怀,摔成了个滚地葫芦,来者正是年轻气盛的二宫就辰,只见他眉头一立,大喝一声,“八嘎……堀内家的老畜生,现在才来,还敢对主公无礼,太不成样子了,快滚”   刚才还拽的二五八万的堀内秋池,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缩着脖子迅速爬起来,溜边儿逃掉了,看得林卓目瞪口呆。   “主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是最没用的武士,除了会耍嘴皮子,会卖弄玄虚,还会跟儿媳妇偷-情,其实一无所有,一无所长,他最潦倒的时候,曾经找我借过兜裆布,在我面前,一直都是这副没种的样子,生怕我找他还……”二宫就辰把堀内秋池给抖了个底儿掉,非常地不屑。   “唔……咳咳”林卓有些尴尬,这么个奇葩人渣,自己还差点儿把他当盘儿菜了,实在是好大一个乌龙,丢人呐,“二宫来此,可有要事?”   “是的,主公,京极龙子夫人和波多野-结衣殿下已经到了京都,请主公吩咐,该如何安置?”二宫就辰瞟了一眼美艳不可方物的织田市,小声问道。   织田市背过身去,竖起了耳朵。   “嗯,把结衣接进来,呵呵呵”林卓想到那个童颜的软妹纸,会心一笑,那丫头可是自己在日本染指的唯一一个女人,“京极龙子夫人我就不见了,她的娘家人都在京都,你去问问她的意见,是要回归京极家,还是怎样,悉听尊便”   “哈依”二宫就辰领命,心里第次羡慕有女儿的波多野秀治,“主公,您下令准备的三万武士,还有迟土将军调派的三千炮兵队,都已经在加贺准备就位,只待主公一声令下”   “唔,很好,派人去把……”林卓顿了一下,斟酌派谁去合适。   “主公,阿市请战”织田市一扑而上,紧抱着林卓的腰背,不停扭动,使出了蘑菇战术。   “你去?”林卓皱眉,京都各地大名汇聚,正在敏感时刻,让织田家的人出征,难免有人会搞事情,不是合适的时机啊,他伸手拍了拍织田市的手背,开始美男计,“阿市听话,此战要求速战速决,要孤军深入越后,太危险,不能去”   “哼,我不去也可以”织田市拧了拧蛮腰,眉宇间的狡黠一闪而过,开始谈价钱,“那我要搬进府里来,到你身边来,二选一,你看着办”   以林卓的智慧,哪里想不到,自己被织田市拿个小布袋给装里头了,只好苦笑一声,答应了下来,其实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对织田市,也是垂涎三尺的。   “哈依,主公,我这就去搬家,啪叽……”织田市像个欢快的少女,在林卓脸上亲了一口,蹦跳着跑掉了。   “二宫啊,你去把波多野秀治和丹羽长秀叫来,我有安排”林卓看着努力研究地板的二宫就辰,下达了指示。   “哈依”二宫就辰心中流泪,果然没自己的份儿,但也没话好说,波多野秀治不说了,人家是主公的老丈杆子,肯定是吃最肥的肉,丹羽长秀连续两次坑害诚仁亲王,算是立了些不能上台面的功劳,总要给个表现的机会,安抚一下,合情合理。   在二宫就辰去传令的空当,林卓本打算研究研究越后的地形,却有个不速之客到了,德川家康。   他来,是为了拱火来的。   “尚书大人,上杉谦信如此悖逆,必须要严厉处置才行,杀一儆百,不知您有何打算?”   “还能有啥?打他地盘儿,俘虏他,让他跪”   “呃呃,尚书大人英雄,豪气,只是登基之日只剩下八日,恐怕时不我待啊,若在登基后,效果大打折扣,实在不美啊,不美啊……”   “用不着八日,三日内,就能让上杉谦信那老小子,跪在雅子面前唱征服”   “果真如此,那可是日本大幸,我本想尽些力,既然尚书大人胸有成竹,我就不多事了,与众多武家大名一起,静候尚书大人佳音”   “唔,可以,你完全可以跟他们都说说,本尚书有的是把握”   ……   德川家康全程挖坑诱导,林卓全程傻小子,愉快的一次聊天就过去了。   拱手作别,两人都有点儿痒痒。   “哼,狂妄之徒”德川家康决定广而告之,一起嗑瓜子打脸。   “哼,四十八k纯傻逼”林卓一脸诡诈,上杉家本来要来京都,被我半道给堵了这种事,我会告诉你?    第五百零七章 女人心海底针   德川家康的宣传很给力,很快神将大人要在三天内把上杉谦信一家绑缚京都请罪的消息,就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   这种专业性很强又没有花边儿的事情,底层民众参与程度就很差了,没啥见解,也不关心,只能凑个热闹,往往说不几句,就吞着唾沫歪楼,直奔下三路而去,讨论一下天朝尚书大人的一天该怎么度过,上午日雅子天皇,下午睡织田殿下,晚上就抱着波多野殿下暖被窝,那些人五人六的大名藩主老爷,谁推屁股推得不舒服,尚书大人想揍谁就揍谁。   有话语权的,还得是那群来开会的各地大名,有的人是印象派,觉得神将大人的逼装得登峰造极,惟妙惟肖,要向他学习这门艺术;有的人是考据党,觉得神将大人太托大了,很可能要把拉出来的屎给原样吞回去,就算他麾下的部队再禽兽,再无敌,那越后之龙也不是白给的,境内大城六七座,一座城池只要守半天,三天可就过去了,何况上杉谦信还可以到处流窜打游击,大海捞针,太玄乎;有的人是演技派,面上唏嘘感喟,追忆一下当年,万分同情上杉谦信,不停叹息,表演完也就完了,啥动作没有,袖手旁观;有的人心眼儿比较复杂,打着哈哈,啥也不说,啥态度也没有,密切关注着局势,抽冷子就准备有所动作。   “主公,德川家康和武田信玄都派了人回领地,两家在关东地区的战事,也突然冷却,进入相持,其余大名,私底下有些串联,多数是些小领主……”服部半藏正成细细汇报大名们的行踪,“另外,立花道雪和岛津义弘很有意思,他们也派了人在刺探其他大名的动向,其意图不得而知”   “小领主串联,多半是为了合力自保,无关痛痒”林卓大口大口啃着一个山梨,这玩意儿又小又黑,汁水不多,搁在大明,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在日本,这东西就珍贵了,是天皇特供,雅子专程派人送来的,那丫头柔柔弱弱的跟个小白兔一样,却很会心疼人,“德川和武田两家,一个老乌龟,极其隐忍,一个老狐狸,极其狡诈,要是没有反骨才不正常,由他们去,早晚让他们哭都找不到坟头儿”   “哈依,主公英明”服部半藏正成躬身表示心悦诚服,他是个阴影里的死神执事,身上最欠缺的,就是这种敢判断,敢下决断的能力,“那正成就去盯防立花家和岛津家,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这两家也不必纠结”林卓把梨核一扔,站起身,接过身边姬武士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又坏坏地给人家妹子揣进怀里,逗得那姬武士面红耳赤,几乎要软成面条,面色一正,开始给服部半藏正成上课,“正成呐,疑心是一个很好的素质,怀疑一切才能真正掌握一切,但在某些时候,你要理清关系脉络,要有自信,自信有很多的人,把你看作未来和希望,除了跟着你,他们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多谢主公栽培,正成愚钝,还是搞不懂……”服部半藏正成面现惭愧,表示您老人家云山雾罩的,我仍旧不会。   “唔,无妨无妨,正成赤子心怀,我所倚重”林卓点点头,很是喜欢这个办事儿冷酷,私底下却直肠子的日本人,很耐心的给他分析,“有我在,立花道雪必然能从穷乡僻壤的四国岛跳出来,染指本州岛,有我在,雅子才能顺利即位,岛津家是雅子的母族,他必然支持我……”   “哈依,主公说的极是”服部半藏正成松了一口大气,勉力转动起脑瓜子想了想,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只是主公,立花道雪为人粗豪,尚且可信,那岛津义弘滑不留手,下臣怀疑,一旦事情有变,岛津家恐怕靠不住……”   “呵呵呵,一旦事情有变,我们只能靠自己,谁也靠不住”林卓笑了,“问题是,我们不会让事情有变,绝对的实力,才是真谛,没有实力,一切阴谋诡计都像是过家家一样可笑透顶”   “您的意思是,立花道雪也靠不住?”服部半藏正成失声,皱起了眉毛,神情严峻,估计把立花訚千代也算计了进去,这厮总能以极快的速度钻进牛角尖。   “咳咳,主公,雅子内亲王来了”门外响起织田市清甜的嗓音,还憋着些笑意。   “吱呀……”姬武士去把门打开,吓了一跳,门外可不止有雅子,立花訚千代和波多野结衣都在,除了京极龙子,林卓在日本的红粉知己,算是凑齐了。   “呵呵呵,你们怎么一起来了,訚千代的脸怎么黑成那样子?结衣过来”林卓呵呵一笑,心知她们肯定在门外听到了什么。   “夫君大人,咯咯咯”结衣蹦跶哒地跑到了林卓身边,挂在了林卓的胳膊上,“雅子姐姐和訚千代姐姐,都有东西要交给你呢”   “哦?什么东西?”林卓歪头问道,心中已然有底。   “夫君大人,这是舅父托我交给你的,雅子刚刚在门外听了您的话,才知道,这可能没有什么用呢”雅子柔柔怯怯走上前,把一个信封给了垂头肃立的服部半藏正成,帮林卓翻了翻衣领,仰着脸看他,无比的钦慕。   “哼,我才没有东西要给主公呢”立花訚千代愤愤地扭过身,眼镖戳了服部半藏正成一记,却看到他坦然又带点儿探究的脸,不禁气结。   “好了好了,訚千代,主公说的没错啊,战国乱世,多少兄弟父子骨肉相残,姻亲之间,就更不在话下了,主公英才盖世,没有人敢背叛他的”织田市上前,轻轻抚着訚千代的背部,柔声安慰,“再说了,要是主公只是个没本事的浪人,我也不会跟着他呢,最多看他长相尚可,收做男宠,咯咯咯……”   “咯咯咯……对,用完就把他赶出去讨饭吃”立花訚千代破涕为笑,挥舞着小拳头示威,随手把信封扔给了服部半藏正成。   另外两个女人,波多野结衣紧紧揽着林卓的胳膊,爱笑的女孩儿没有跟着笑,还不平地翘起了嘴巴,雅子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脸,眼波中调皮地闪过一丝戏谑,她已经失去了太多亲人,像一只鸵鸟,她不愿去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也不愿知道叔父是怎么死的,她只知道,这世间她只有夫君一个亲人了,一个如此伟大,如此强大,占据了她整颗心的亲人,让自己的夫君去享用女人倒是可以,让他去讨饭,她却是不舍得的。 第五百零八章 赤色大典   ??  人生苦短,三天更是不值一提,眼睛一闭一睁,如是三次,三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吱吱呀呀……”   京都城南门,厚重的大门,在曙光微露中打了开来,初冬困倦,近百个足轻睡眼朦胧,排着队出来,准备迎接大群大群的进城民夫和菜农,他们排成了两层,一层负责检查,一层负责防备突发事件,天皇登基的日子临近,全日本的大人物都在京都,不能出一点儿岔子。   最前头的足轻,一手抱着长矛,一手伸长拦阻去路,等了半晌,不见有人近前来,不耐烦地瞪大眼睛,张嘴就要呵斥,这帮泥腿子是老年痴呆了怎么着,拿捏上了,还要爷爷请你们进城嘛。   “八嘎……啊,啊啊啊……”一声八嘎中气十足,啊的一声非常短促惊吓,到后面,就连成了一串颤音,带上了哭腔。   “呼啦啦,呼啦啦……”上百号人瞬间跟缺爱一样,热热乎乎挤在了一起,有人连手里的兵器都拿不稳,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对面是黑压压一片,约莫有两三千人,人人跨鞍骑在马上,全副武装,脸上罩着面甲,挎着长枪短铳,腰间是一条棕色的皮带,上面吊着一些铁疙瘩,还有一柄长长的利器,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只有绿色,但又觉得花里胡哨的,很奇怪,看上去跟天朝的海军陆战队装束有点儿像,但又不太像,人家那是蔚蓝色的,更吓人的是,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无论是人是马,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阴森森的,一看就知道,都是些硬茬子。   “你们,是,是哪方面的?哪,哪部分的?”城门兵卫咽了口唾沫,壮起胆子大声询问。   寂然无声。   城门兵卫快哭出来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是吧,你要干就直接按上来干,咱也没意见,你这不言不语地,是个什么意思,折磨人呐,下了下狠心,你不说是吧,不说就当敌人来整,“你,还有你,速速去禀报二宫就辰大人,还有,还有织田殿下,有贼人,有贼人打上门来了”   “哈依……”两个被点名的足轻,小心翼翼地往后边出溜,生怕惹毛了这伙儿强人,因为先迈左腿被干掉。   他们想多了,直到他们大踏步跑出去老远,那一彪人马仍旧静静伫立在原地,像雕塑一样不言不动。   报信的撒丫子开跑,叫唤的满城风雨,南门有事,有不明身份的敌军来袭。   “纳尼?等我先从姬武士身体里拔出来,我要去看看情况”   “纳尼?这京都不安全呐,给我多配一些护卫,要粗黑硬的,不然我晚上没有安全感”   “哦吼吼,收起全套家伙事儿,随时准备闪人”   “乱,太乱了,竟然还有人能直入京都如入无人之境,此事不可等闲视之,莫不是织田家死灰复燃?”   ……   “哒哒哒……”马蹄声响起,能在京都城纵马的人本就不多,林卓绝对是其中之一,他策马而来,马上还坐着织田市,这个风情少-妇总算夙愿得偿,跟林卓滚了床单,此刻她软绵绵偎依在林卓怀里,脸带寒霜,起床气极大,她不顾下体酸胀,正打算趁着早上男人比较容易交货的时候,补全昨晚没能让主公尽兴的遗憾,就被打断了,实在是罪大恶极。   “哟呵,德川家督,武田家督,还有堀内家督,大家都起的很早嘛”林卓很满意这个效果,几乎所有的大名都赶到了南门,想看看是怎样的天兵天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兵临城下。   “不早了,不早了,再不早点儿,怕就啥也看不到喽”堀内秋池嘴巴仍旧很欠。   “呵呵呵,你们能看到很多”林卓淡然,旋即下令,“开门,你们让开,本大人要出去”   “神将大人,使不得啊……”南门兵卫魂不附体,比比划划劝说。   “兵卫,你已经尽了你的职责,这是我的命令,立刻开门”林卓怒视心急如焚的小头目,重复了命令,神情严厉。   “哈依”城门兵卫下了很大的决心,亲自动手打开了城门。   林卓单人独骑徐徐而出,大名们都在城墙头上翘首以看,默默期待着一些劲爆的事情发生。   天总是遂人愿,事情再劲爆不过了。   “属下邓子龙,拜见公子”为首的骑士摘下面甲,滚鞍下马,单膝跪地。   “拜见大人”特种兵们穿回了自己的迷彩军装,声震云霄。   “哦,一库……”   “啊,干巴爹……”   “呀,死阔以……”   “哇,雅蠛蝶……”   城墙上的众大佬懵逼中,心理建设来不及做,濒临崩溃,发出了种种触及灵魂的呻吟。   “上杉谦信及其附逆者何在?”林卓感觉很爽,大声把剧本演下去。   “属下幸不辱命,上杉谦信及其子上杉景智,家臣武士共计九百人,全数生俘在此”邓子龙振臂一挥,近千人就被一排排带了出来,整齐列队在城墙下。   “立刻枪决,一个不留”林卓冷峻下令,顺手捂住了怀里女人的眼睛。   织田市伸出小手,把林卓的手从眼前扒拉下来,眼睛里闪着五彩的光,盯着他看,不用担心她被血腥吓着,她的眼里,天地之间,只有这么一个人。   “砰砰啪啪……”“砰砰啪啪……”   特种兵们摆好架势,按照三段式排枪,冲着活靶子们尽情释放**。   南门下,硝烟散尽,横尸千人,血腥气久久萦绕,直到雅子的登基大典,仍旧未散。   登基大典,是规模浩大,光彩夺目的,公卿百官已经有数百年没有见过天皇帝系有如此荣光了,免不了弹冠相庆,涕泗横流。   唯一让他们有些不满的,是雅子打破了历代女天皇即位必须着男装的传统,穿着大红色的女式和服即位,而且非要牵着林卓的手跟她一起,而林卓,穿的是大明的赭红色五爪坐蟒袍,端的是气象万千,威严四溢,把公卿家族所有花里胡哨的袍服都比下去了,在衣服里装架子,啧啧,亏他们想得出来,看上去粗壮,你就真的粗壮了?一群逗逼。   在登基大典上,有个插曲,来自纪伊的各种不服堀内秋池,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摆上扬,直接看到了一大丛的茅草和一根几乎找不到的牙签状物事,暴露了他没有穿兜裆布就来参加大典的可耻事实。   “八格牙路,堀内秋池,死了死了滴”公卿家气势正盛,自然不能忍,个个都跳着脚要弄死他。   “哎哎,莫要在意细节,堀内必有缘由,是不是哇?”老德川出面打圆场。   “是是是,昨夜我的公馆闹了贼偷,把我的,联同我手下家臣护卫的兜裆布,全都搜刮一空,实在是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啊”堀内秋池狼狈不堪。   “八嘎……没有,你不会借嘛?”公卿们不买账。   “我借了,可是,二宫就辰大人,他不肯再借我了”堀内秋池很委屈地看了一眼在天皇夫妇身边,威风凛凛的二宫就辰,敢情这货借兜裆布还有怪癖,习惯可着一个人借。   “哦?如此说来,你和你的所有家臣护卫,都是****来参加大典的?”邓子龙的声音突兀响起,围成一圈儿的众人齐刷刷往后退了一大步,这可是个煞神,就数老德川跑的远,他已经跑到林卓身边去了,看他嘴巴嘚吧嘚吧嘚,也不知在说些啥。   “呃呃,回御大将大人的话,的确,的确如此,下臣等人都是无心,还请高抬贵手……”堀内秋池没了沽名卖直的架势,点头哈腰求放过。   “子龙,不必多言,就依德川公的建议,堀内家来京都的上下人等,不论官职高低,功劳大小,以忤逆欺君大罪处置,全部枭首”林卓拉着雅子的手,在德川家康等人的团团陪同下,来到了事发现场,张嘴就给老德川扣了顶帽子。   德川家康眼睛一突,仿佛看到有人在用余光观察他,随即警觉地把头埋下,不敢暴露任何的不满,包羞忍耻已经深深刻在他的基因里。   旁边众大名一阵哗然,没想到德川家康这么个小眼睛的家伙,如此阴险。   “德川家康,你这个畜生……”堀内秋池怒骂。   “走吧你”邓子龙可不管那许多,伸手就捏住了堀内的脖子,让他无法再出声。   “啊……”一连串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堀内秋池的脑袋已经悬在了京都城门上,跟上杉谦信的排在一起,气氛渐渐肃杀,大名们都自觉夹紧了腚沟子,连蹦跶得比较欢的公卿家,也不敢再多说多做,一派和气。   登基大典当日,丹羽长秀和波多野秀治在越后已经被攻陷的四座大城里,聚集全军,朝京都方向遥遥跪拜,尔后,下令屠城,以示天皇陛下威震四方,武运长久,一天之内,越后十数万军民百姓,葬身在血泊之中。   从上杉谦信到堀内秋池再到越后屠杀,整个登基大典,笼罩在鲜血之中,又因为登基大殿上林卓和雅子都穿了红色的衣服,史称赤色大典。          第五百零九章 天皇要逆推   雅子是个很有心的女子,在她的眼里,登基大典最重要的意义,不是她拥有了那个独门小院儿的支配权,也不是拥有了全日本最荣耀的称号,而是她跟林卓的夫妻名分得到了众人的见证,这也是她坚持要穿红色衣服出席大典的原因,她打听过了,大明的女子,成亲的时候,都是穿着红色吉服的,她可能无法有婚礼,但是一些能做到的细节,她一定要完美地得到。   按照日本的礼制,日落时分,接受群臣拜贺之后,天皇就要离席静摄,没有跟臣子一起吃酒席乐呵乐呵这一说,回到自己的房间,别误会,没有小灶,也不能睡觉,要饿着肚子缅怀自己的祖先神武天皇,朝拜一下幕后大boss天照大神,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用黑眼圈和眼屎证明,自己得到了那俩大佬的认证,整个登基大典才算完整。   这规矩可着实把雅子给惹恼了,红嫁衣穿了,风风光光携手而出,众人瞩目也有了,婚礼的模样已经有了个五六分,好容易挨到了最关键的进洞房环节,你特么又来坏老娘好事?   人淡如菊的雅子,感到人生极度不圆满,气鼓鼓地皱起了鼻子,脑门儿里布满了长着角拿着叉子的小恶魔。   “雅子姐姐,雅子姐姐……”正在用人之际,小闺蜜波多野-结衣就送上门来了,看起来这丫头也不太高兴,一屁股坐在床榻上,伸胳膊蹬腿,一肚子怨气,“我刚刚去宴会厅那边偷偷看了,那些人太讨厌了,父亲大人也讨厌,他们都在围着夫君大人,要他喝酒,他们都长白胡子了,欺负夫君年轻,太欺负人了,哼……”   “噗嗤……”雅子看到无忧无虑的结衣,那副故作凶恶的小模样,也是忍俊不禁,只听说过年轻人仗着身强力壮欺负老年人,哪有老年人豁出老命灌年轻人酒喝的,只不过是被赤色大典吓破了胆,找点儿安全感罢了,伸手揽着她的肩头,温柔劝慰,“好了好了,夫君英雄了得,肯定不会怕他们,到时候当醉鬼的,全都是那些老头子”   “咯咯咯……”结衣烂漫心性,闻言破涕为笑,摇摆着花骨朵儿一样的脑袋,乐不可支。   “哎,结衣,你有没有法子,让夫君回来呀,天,都黑了呢”雅子推了推她,要她帮忙出主意。   “回来?哦……嘿嘿嘿”结衣楞了一下,随即坏坏的明白了,狐狸般的大眼睛很调戏地看着雅子,不出主意不说,还要看笑话。   “哎呀,不理你了”雅子翘着嘴巴嗔怒。   “好嘛好嘛,外面的护卫,都是鬼面人的手下,夫君大人的亲信,不会为难咱们的”结衣赶紧收住,正儿八经开始想辙,她不小迷糊的时候,是很聪明的,自从邓子龙戴着面甲,当众强杀上杉谦信等千余人,他在结衣的嘴巴里就变成了鬼面人,“也就是那两个公卿家派来的礼官,嗯,得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让他们搞清楚上下尊卑才行……”   “呀?杀了他们?会不会……”雅子有点儿不忍。   “不杀,不杀,夫君会生气的,看我的,嘿嘿嘿……”结衣摆摆小手,笑得贼兮兮的,露出点儿暗黑属性。   结衣很快就从雅子的房间离去,门口两个礼官跟门神似的,对结衣大摇大摆进出很有意见,但是人家后台硬,敢怒不敢言,只好用眼神目送,赶紧滚蛋吧您呐。   可惜,结衣走了不片刻,就端着托盘去而复返,上面放着两只秀气的细瓷碗,一只装着瘦肉米粥,一只装着酱汁浓郁的牛肉片,香喷喷,热腾腾,格外勾人馋虫。   “波多野殿下,今日乃是登基大典,天皇陛下不能夜食,还请拿回”两个礼官往中间一站,凛然不可侵犯。   “为什么不能给雅子姐姐吃饭?”结衣眨巴着眼睛卖萌。   “这是神武天皇定下的规矩,谁也不能改变”礼官静了静心,耐心解释。   “那,那好吧,雅子姐姐不能吃,就给你们吧,你们站在这里也没机会去吃饭了,好可怜”结衣的神情就像是看到流浪猫的小女生,同情心泛滥成灾。   “呃呃,咳咳,这个……”一个礼官放不下架子。   “多谢波多野殿下”另一个年纪大点儿,脸皮进化比较完整,直接接过托盘道谢,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别人有宴席吃,咱只能站桩,太不合理,有便宜送上门来,岂有不占之理?   “好吧,你们吃吧,我走啦”结衣迈步而去,仙气飘飘,如同凌波仙子。   “愣着干啥,开整”两个礼官你一口我一口,你一块我一块,互相也不嫌弃,三下五除二就把东西吃完了。   “哐当,哐当”刚吃完没过一炷香,俩人就已经一头栽倒在地,鼾声四起。   “嘿嘿嘿”结衣从廊柱后头露出脑袋,坏坏一笑。   宴会厅里,宴席已残,即将曲终人散,无论块头大小,各地的藩主大名都已经喝到位了,也都尽全力跟林卓勾搭到位了,至于有没有效果,神情飘忽,态度也飘忽的神将大人有没有往心里去,有没有记住各位大名的他妈贵姓,就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了。   看了看天色,夜幕渐深,现场也已经一片狼藉,德川家康觉得是时候说再见了,作为最有实力的大名,他很有担当。   “天朝尚书大人,感谢您和天皇陛下的盛情款待,今夜的宴席,乃是武田毕生饮食的巅峰,我从来不知道,这些竹子能变成这样的美味”武田信玄抢了先,他也想多刷存在感,让林卓认可他天下第二的地位,当仁不让地出列拍马屁,是的,林卓把全竹宴搬到了日本的天皇登基大典上,“只是时日已晚,武田等就此告辞”   “……”德川家康气喘如牛。   “也好,我与诸位同归……”林卓站起身,同意散场。   “天皇陛下……”   “天皇陛下……”   “叩见天皇陛下……”   ……   雅子在一众姬武士的随侍下,来到了宴会场,众人赶忙拜见。   几家公卿交头接耳,交换眼色,这可是不符合规矩的,可惜大家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形势比人强啊。   雅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林卓面前,“夫君大人,要去哪里?雅子服侍你就寝可好?”   “唔,啊,嗯?”林卓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符,有些疑惑,这丫头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个大日子,怎么好乱来。   雅子直接当林卓应承了,伸出素手,当着所有大名的面儿,强行把林卓拖进了自己的闺房,然后,把所有的侍从姬武士都赶了出来,迫不及待地吹灯拔蜡。   “……”全程当看客的大名和公卿,咋吧咋吧嘴儿,没人说话。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一十章 宰割天下   “哎,苦了你了”   清晨时分,林卓低着头,看着怒火万丈的小兄弟,有些歉疚,绝食挨饿是一种状态,只要约束心神,没什么大不了,吃不饱是另外一种状态,尝到点儿滋味,就给断了奶,比挨饿还要惨痛三分。   “夫君~~”雅子从睡梦中醒来,就看到林卓的苦逼相,有些羞羞地唤了一声,伸出光洁的玉臂依恋地抱紧他的胸膛,肌肤相亲,“都是雅子没用,让夫君受苦了,下次,下次让结衣跟我一起……”   “没……咳咳……”林卓刚想发扬风格,安慰安慰刚刚碧玉破-瓜的软妹纸,就听到了雅子很有诱惑力的建议,呛到了一下,倒不是他没见过世面,跟家里的夫人们,他也是玩儿过排列组合的,只是没想到雅子刚通人事,就能想到这一层,果然,日本人在这方面,是有种族天赋的。   “夫君……呀……”雅子见林卓不适,忙不迭就要起身照料,刚一挪动,下身就一阵火辣辣疼痛,不禁失声惨叫。   “好啦好啦,我没事儿,现在天色还早,来,我抱你再眯一会儿”林卓对雅子的战斗力心知肚明,绝对的战五渣,不说风情万种的织田市,就连古灵精怪的结衣都比她强得多。   “嗯,夫君有什么要交代的,雅子听着呢”雅子扑进林卓怀抱里,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听话的小猫咪,她很聪明,知道林卓有坐断日本的实力,自己又已经登基了,万事俱备,下一步就要对来京都的大名们下手了。   “呵呵呵,没什么,今天咱俩就操刀子,把日本国的地图,给宰割一遍”林卓莫名的心情好,这女子生理上的沟通差劲儿了点,好在精神上的契合度倒是挺高。   “夫君……”雅子把头埋在林卓的肩颈边,瓮声瓮气地问,“会不会又要打仗啊?”   “不会的,要打,也不会是我打,要不然,也体现不出你家夫君分猪肉的水平”林卓鼻孔朝天,非常臭屁。   “咯咯咯”雅子闻声而笑,很捧场,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如释重负,显然给了林卓十万分的信赖。   林卓悠然靠着床头,感受着怀里凝脂白玉,花枝乱颤,心里面一派铁血肃杀。   等两人梳洗整理停当,訚千代已经在门外久候多时,看到雅子不良于行,面色有些幽怨,“主公,岛津义弘、长宗我部元亲,还有……还有我父亲立花道雪,都来了御所,子龙将军正在陪他们欣赏茶道”   “嗯,早期的鸟儿有虫吃,这三位都有有功之人,可不能亏待啊,哈哈哈”林卓仰脖大笑,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没野心的中立力量无欲无求,但凡他们有点儿想法,那就逃不出五指山,你们自己贪心作祟,这么稳不起,就别怪我把你们当磨刀石了。   “来,雅子,既然他们这么急,咱们也不能总晾着人家,早餐待会儿吃,咱们一起去见见他们”林卓把雅子的素手挽在臂弯里,缓步前行,在这地儿,他是老大,完全可以随心所欲,比在大明还舒心自在,至少不会有老夫子一蹦三尺高用唾沫星子喷人。   立花訚千代在后面跺了跺脚,悻悻然跟上,她比织田市和雅子都早上路一步,现在却只有她还没有修成正果,实在恼人。   “拜见天皇陛下,见过尚书大人”三家大名年岁都不小了,跪拜在地上,头发都是一片雪白,立花道雪这种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都算是最年轻的了,年纪最大的长宗我部元亲,已经老态龙钟七老八十。   “三位卿家请起,不知何事觐见,直说无妨”雅子板着小脸儿走流程,有林卓在身边,她也不如何怯场。   “这,臣等……”长宗我部元亲一时间反应不及,现场微妙的尴尬起来。   “……臣等都是前来请安的”还得是年轻人脑子转悠得快,立花道雪扯了个犊子。   “对……对对对,昨夜臣等放浪形骸太过,不免伤及尚书大人贵体,故而前来请安”岛津义弘紧跟着润色了一下,说话要好听得多了。   “呵呵呵,无妨,酒桌无上下,不怪你们,本官正好有事要问你们,也就,不绕弯子了”林卓看三人狼狈,不觉失笑,懒得再跟他们虚与委蛇,直插主题,“岛津氏,久居九州岛,长宗我部和立花家,一直在四国岛,地方局促狭窄,出产全无,又四面环海,条件极为恶劣啊……”   “尚书大人所言极是呐,四国岛苦啊,苦得鸟不拉屎啊……”   “尚书大人真是我等的知音,九州岛穷啊,穷得买不起兜裆布啊……”   ……   三人听到这个话题,顿时来了精神,看林卓的眼神,就跟看石见银山一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诉苦,说了一轮,就很默契的戛然而止,眼巴巴地看着林卓,等待他的下文。   “嗯,讨伐织田信长之时,诸位虽然未曾尽力,可以说寸功未建,若是骤然给你们册封本州岛领地,怕是难以服众啊”林卓忧心忡忡,一副有心无力的吊样。   那三人对视了几眼,咬了咬牙,“尚书大人,天皇陛下即位,战国已然成为过去,但仍有些藩主私底下订立攻守同盟,对抗天皇和尚书大人,我等愿意出首,将他们一网打尽”   “哦?竟然还有此事?”林卓惊怒交加,然后果断许诺,“三位在京都这几日,对雅子天皇和我多有支持,理应有所回报,那些心怀异志的畜生小人,不配在天照大神的土地上生存,我授权给你们,征讨这些无耻败类,所得土地,都是你们的领地,立刻生效”   “尚书大人,那纪伊的堀内氏……”岛津义弘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眼睛亮晶晶。   “也在此列”林卓不是个小气人儿。   “咳咳,那越后的上杉氏……”长宗我部元亲利令智昏,年岁大了,脑子也秀逗了,忘了上杉家的大片沃土都已经在丹羽长秀和波多野秀治的控制中,竟然打上了主意。   “放肆……”林卓怒喝一声,一句话就收掉了长宗我部家族登陆本州岛的权力,话事人姿态摆得十足十,“长宗我部还是继续待在四国岛上吧,我会派濑户内海的军舰去协助你,祝你好运”   “尚书大人,尚书大人,饶我一遭,绕我一遭啊……”长宗我部元亲嘶声求饶,老胳膊老腿儿的在地上不停扑腾。   “别折腾了,没戏,本州岛那么大,以你的智商,很容易迷路的”林卓拉着雅子起身,轻轻摩挲着她温润如玉的小手,好言好语劝说。   “不迷路,不迷路哇,下臣一口气找四五个方向,不费劲儿啊……”长宗我部元亲继续求恳。   “给我滚”林卓陡然声调拔高,怒声大喝,本就是要恩威相济磨刀,你自己撞上门来作死,怪我咯? 第五百一十一章 大龄玩家闹场事件   林卓是个讲究人,说到做到。   当天下午,就以雅子的名义拉了清单,公布了一些见风使舵的小藩主名单,痛斥他们首鼠两端毫无节操,称之为武家之耻,命令二宫就辰把在京都的代表或藩主本人,全都就地正法,敕令四国大名立花道雪、九州大名岛津义弘出兵本州岛,清剿余孽。   同时,应长宗我部家族的热切邀请,包括帝国之星号在内的大明皇家海军舰艇,围绕四国岛转圈儿炮轰一周,震慑不法之徒。   二宫就辰动手麻利,已经把那十几个小藩主的人头当了夜壶,立花道雪和岛津义弘虽说心里百爪挠心,火烧火燎的,但是林卓没有发话解散队形,他们不敢擅自离开京都,只能写信回领地,让手底下的爪牙们做好战争动员准备,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真刀真枪开干,心中暗爽是有的,但是不够具体。   但是长宗我部元亲就不一样了,他已经直接地感受到了林卓**裸、火辣辣的心意。   武家的上层人物都荟萃在京都,都是有身份的人,怎能没有一些荒-淫无道,没羞没臊的群体活动?那不符合日本人的性格。   在京都的某个歌舞伎町,一场盛大的女体盛活动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偌大的大厅里摆放了数十个巨大的桌子,每个桌子上都有九个**横陈躺在上头,身上摆着日本饮食的国粹,刺身、生鱼片、咸鱼之类的,一水的身材高挑丰-乳-肥-臀,都是脚朝内,头朝外躺着,像一朵朵盛开的向日葵,。   说起来,这些武家大名也是会玩儿,特意选的都是毛发茂密的,无论腋下还是胯间,都是黑油油一片,专门用来盛放芥末酱汁之类的调味品。   今天的活动有个意外,来了个七老八十的大龄玩家,长宗我部元亲。   活动都是为了寻刺激找乐子,有个不成的潜规则,是不邀请老年朋友的,主要是老年人太过激动了,容易出事儿,心肌梗塞啊脱阳之类的,一不留神就去见了天照大神,再加上老家伙普遍辈分较高,闹事儿的时候没人能治,曾经有老家伙参加群-体-性-活动,因为迟迟无法硬起来,暴躁得砸了整个场子,让组织者大呼蛋疼。   长宗我部元亲入乡随俗地挑了一个桌子,开始在女体身上吃吃喝喝,抠抠挖挖,但他显然是有目的的,在有心人的刻意询问之下,迅速进入了状态,痛哭流涕,痛陈四国岛匪盗肆虐,漫山遍野都是,四处作恶,已经无法控制,他家九岁的小孙女都遭了毒手,落下了后遗症,每天早上不喝一杯不可描述的奶状物,就一整天没精神。再加上他隔壁的老邻居立花道雪即将北上本州岛,正义的力量更加薄弱,多亏了天皇陛下和尚书大人及时派舰队帮忙,让他感受到了大明天朝和日本帝国主义大家庭的温暖。   “……尚书大人,是好人呐,大好人呐”长宗我部元亲对腋毛中丰富的酱汁很是偏爱,时不时吸溜一口,看上去享受,面色却很挣扎,“我族内领地留守来信,尚书大人派出了高大巍峨的座舰,来为四国保驾护航,那军舰简直就像巨鲸,炮火直接能轰炸到我的主城啊,哇哈哈哈……”   长宗我部元亲像在笑又像在哭,旁边的众人神色都严峻了下来,吃喝玩乐消磨的差不多了的直觉告诉他们,这个老东西不只是来讨巧卖乖的,当然也不是为了腋毛而来,他负有特殊的使命,视线都幽幽转向了京都正北,天皇御所的方向。   “老大人慧眼如炬,福缘深厚,实在羡煞旁人,还请不要吝惜,多多指引我等晚辈”论起装孙子,自然是德川家康比较在行。   “哼哼哼……”长宗我部元亲无奈哼哼了几声,又狠狠吸了一口,抹抹下巴上的白胡子,话还是要从他的领地挨轰炸说起,“天朝舰队沿着四国岛周边狂轰滥炸,四国本就是弹丸之地,几乎所有城池都在炮口之下,我族只好组织民众不停转移,避免生灵涂炭……”   长宗我部元亲给自己的兜裆布上贴了点儿金,保留最后一丝尊严,现在想起来,他都想打自己嘴巴子,太贪心了啊,一句话说错,好处没捞着,老窝也给端了,“等我族让出沿海及西部富饶之地,转移到四国岛最贫瘠的东部山区,炮击就停了……”   德川家康咽了咽口水,突然想起自己的骏河也在沿海,自己很想要的北条家的关东之地,也是沿着海岸的一个长条儿,没有内陆,都不保险呐,他不由得往武田信玄看去,他要进内陆,要么打原来织田家的领地,要么打武田信玄,织田家的领地现在就是林卓的领地,他的胆子暂时还没那么肥,这是还要继续跟武田莽夫摩擦摩擦的节奏?   “八格牙路……老夫龙精虎猛,昨夜才御了十几个姬武士,怎么可能硬不起来?都是你们这些孽畜贱人没有尽心尽力,八嘎……”   “呀……”   “啊,救命……”   老家伙们果然都是很讨厌的,长宗我部元亲完成任务,想要放纵一下,忘记心灵的伤痛,却又遭到**的打击,按捺不住,大发雷霆,摔桌子踢凳子,扯着桌子上女人的毛发,挨个儿狠狠地薅,呼痛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这个场子,不能要了。   大名们事实上也没有心情再享受了,长宗我部元亲传达过来的信息再明白不过,那位天朝的尚书大人,开始重新划分地盘儿了,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正事儿要紧,身家领地丢了,桌子上躺着的任何一个谄媚逢迎的女人,都不会再正眼看你。   “天朝尚书大人,似乎对女色比较感兴趣?得把龙子给送回去”京极家族的话事人第一时间抓住了这一线关联。   “哎呀,我辈的日子难过了啊,天朝尚书大人,好像不太喜欢墙头草的路数,要么效忠,要么就为敌,为敌么?啧啧,风险太高,算了,今晚就去呵尚书大人的卵子,尽尽人事,爱咋咋地,能卖个啥价钱,就算啥价钱,胳膊拧不过大腿哇”分量比较轻的藩主们,没有什么余地,决定张开双腿摆姿势。   “……倒大人,是个什么章程?”武田信玄眼泛凶厉,作为老牌战将,他有底气,至多跟织田信长时期一样,名义上服你,事实上,井水不犯河水。   “吁……时机未到,时机未到,时机竟然还未到啊……”资深忍者神龟德川家康,也有些烦躁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五百一十二章 德川公   像是宿命,林卓还是见到了京极龙子,有些尴尬,有些愧疚。   严格说起来,这个妹子是个战争牺牲品,当初迟土为麻痹织田家,打着“献佳丽于统帅”的旗号,大张旗鼓翻山越岭地把京极龙子送到了林卓身边,全日本上下都认为她是林卓的禁脔,但实质上林卓对她的反应冷淡到了极点,把人安置在丹波不闻不问,赤色大典的时候,跟着波多野-结衣来到京都,连传说中男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退货回了娘家。   更难堪的是,这次,娘家为了巴结个好前程,分一块好领地,居然又把她打包送了回来,这种种彻骨耻辱,接二连三,放在一般女子身上,不疯癫也要成狂。   京极龙子却不然,她还能笑,笑得很认真很平和,温柔地问道,“尚书大人,或者夫君大人,您这次,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她叫了林卓两个称呼,但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显然,对她而言,那仅仅只是称呼,没有任何意义,内心毫无波动。   林卓默默看看她,京极龙子的身量很高,别说日本女子,就是在日本男人当中,也堪称鹤立鸡群,只比林卓矮一个额头,相貌明艳,如果说织田市是朵罂粟花,浓烈魅惑,波多野结衣是朵芍药,热情烂漫,雅子是朵菊花,清冷含蓄,訚千代就是株百合,纯净馥郁,那京极龙子呢,就是朵寒冬冷梅,看似随波逐流,无意争抢,无力反抗,但心有定数,从不低头服膺。   林卓实在不忍心再给她心灵上捅刀子,但又对她无所谓的态度感到莫名恼火,只好哼哼唧唧地试探,“龙子夫人和武田元明家督,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咯咯咯”京极龙子笑了,她的表情总是很直接也很真实,不会笑中藏泪,无奈哀伤之类的,“尚书大人误会了,武田元明只是家族为我安排的夫君而已,龙子性子倔强,不为所喜,除了新婚之夜,与闺中生活无异,武田元明的子嗣,都是他的侍妾所出,没有一个是我的骨肉”   林卓略微惊诧,心中突生怜惜,这么说起来,京极龙子的生活简直就是个堆满了杯具的茶几,难得她还能坚守本心,真纯如一,她的心胸,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宏大得多,咳咳,话说,京极龙子的胸怀,的确不是一般的大,鼓起老高老高,林卓按捺住绮念,决定让她真正自由一回,“很抱歉,我失礼了,我会给京极家一个满意的交代,你今后的行止将完全由自己决定,我会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帮助”   “啊?”京极龙子茫然了片刻,除了一个无意义的字符,没能说出别的话来,这个一直被摆布的可怜女子,倔强地直面命运,坚守着自我,但在突如其来的陌生的自主权来临之际,突然孱弱不堪。   “你可以在御所暂住,多接触外界,慢慢作出决定,我说的话,永远都有效”林卓认真许下诺言。   “呜呜呜……”京极龙子准备好迎接一切坏消息,在好消息面前,外壳破碎,跪伏在地上,物业不止。   林卓扫了一眼她因为跪倒而格外丰隆的肥臀,做贼一样快速收回,板着一张慈悲脸,长吁短叹着离去。   转过身,林卓来到人满为患的议事厅,下达了第一条分猪肉的命令,跌碎了一地的眼镜。   “为保日本国祚永续,划近畿地方、若狭、山城、近江及伊贺等地五百万石领地,为雅子天皇汤沐邑……”   “尚书大人英明呐”武家大名没有反应,因为这些都是林卓自己的势力范围,他要怎么分完全看他心情,但是公卿家就激动了,一直以来他们都像是浮游生物一样用尽各种方式积攒力量,但从来没有一块成型的根据地,天皇的,还不是得派人去管,谁去?自然是公卿家的人去,鸡犬升天,鸡犬升天啊,公卿家众人高声称颂,弹冠相庆。   “众位都没有异议吧”林卓民主了一把。   “下臣等无异议”林卓的心腹带头回应,矶野员昌声音最大,现在这块地盘多半都是他在驻守,他必须表明态度。   “唔,很好,二宫就辰继承毛利家、吉川家和小早川家全部九百万石领地,兼管四国西部……”   “下臣叩谢主公,下臣以为石见地区,乃是兵家要害,下臣不敢愧领,敢请命,主公直领此地,在石见修筑行辕,为主公养心之所”作为第一个投诚的日本人,二宫就辰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即便他的地盘几乎囊括了整个本州岛的西部地区,但他无悲无喜,仍旧很冷静,表示银山那么牛逼的地方,我不敢要。   “随你吧”林卓兴致缺缺,随后下令把波多野秀治封到了京都北方加贺、越前、越中、越后一带,原来上杉谦信家族的地盘儿上,把丹羽长秀封到了京都以西丹波、美作、播磨和摄津等地,属于中立势力,把矶野员昌放在了京都以南的美浓、尾张和伊势等地区,这条疯狗的领地直接跟武田信玄和德川家康两人相交,从四个方向把雅子的地盘儿给团团拱卫起来。   林卓分派自己的心腹手下,地盘儿也都是他实际控制的,大家情绪都很稳定,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因为林卓实控的地盘儿分完了,后面就是抢东西吃了。   “……京极家族,转封到信浓以西上野、下野、武藏三地,百万石……”林卓轻飘飘一句话,让底下很多人神经紧绷。   上野和下野有很多小藩主,一盘散沙,此刻已经有些瘫软了,武藏属于关东地区,是德川家康和武田信玄争抢的地方,他们俩已经肌肉紧绷。   京极家族的人却面带喜色,总算才山窝窝里爬出来了,连连像林卓跪拜,感恩戴德。   “……织田市一支织田家族,转封到伊豆、沅江、志摩、安防四地……”林卓又投下一枚震撼弹,这四个地方还是北条家的,而且一边围着武田信玄的领地,一边插进了德川家康的领地,这还没完,林卓又把阴暗中的服部半藏家族安在了伊势、大河、河内三地,这三地的小藩主也得哭晕在厕所。   从地图上看,新进来的服部半藏家族和织田家族,跟老坐地虎德川家族和武田家族犬牙交错,家家都有漫长的交界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钳制得死死地。   “……尚书大人,武田家愿意用信浓换取上野和沅江,不知可否?”武田信玄被严重针对了,咬着后槽牙,直接拿最大的一块儿土地来换取一个出海口和一个可以喘息的方向,四面环敌,太酸爽了。   “武田信玄,你是在质疑尚书大人的权威嘛”老乌龟德川家康同样作为受害者,居然出来打抱不平,后面的话,却暴露出他的严重不满,“谁都知道,武家的男人,只能用流血来改变现状”   “德川公说得很对,没有实力,就别吵吵”林卓直接接茬,根本不在意德川家康夹枪带棒的武力威胁,“有件事,我要先在这里跟各位通个气,大明天朝为保天皇统治有序,避免再生战乱,有意建立日本总督府……”   议事厅人头攒动,却突然针落可闻,大家都有阿Q的经历,林卓毕竟是天朝高官,早晚要走的,不会一直压在头上当大神,等他走了之后,咱自个儿的事儿,一切都可以关起门来慢慢整嘛。   现在,过江龙,要变成坐地虎,可就不一样了,别人可以从头到脚慢慢调理,不服的代价急剧上升。   “……我正在纠结,这总督府应该设在哪里呢?哎呀,大明泱泱大国,以诚信为本,都封出去的领地,不好再拿回来,只好另辟蹊径,你说是么,德川公?”   “哎?好像骏河那里刚好有海港,适合登陆,是么,德川公?”   “骏河好地方啊,一看就有王者之气,德川公,你怎么看?”   “您怎么了,德川公?”   “快醒醒啊,德川公,德川公?” 第五百一十三章 日本需要一片大陆   德川家康被林卓弄得心神大乱,奄奄一息,武田信玄还可以接茬蹦跶。   “嘿,嘿嘿嘿,天朝尚书大人,沅江我就不要了,我的甲斐和信浓都在内陆,离海湾尚远,怕是不能迎接天朝舰队登陆了……”武田信玄的第一个反应,实话说,是让林卓很失望的,这个关头他不是应该跟德川家康同仇敌忾么,不应该继续点燃自己的怒气值么,这副嘴脸明显是在幸灾乐祸哇,还讲不讲团结了?你这个样子,我很难趁势放大招的。   “唔,沅江您可以不要,但是武田家一向是武家中流砥柱,击溃织田信长,武田家督功不可没,总不能让您老空手而回,这也配不上您的尊崇身份”武田不上路,林卓只好换了个画风,开始含情脉脉,“还有德川公,也该得到应有的回报,啊,德川公,您醒来了?那真是太好了,德川公真非常人也,醒来的恰到好处……”   “咳咳……都是尚书大人恩泽……雨露一施,百病全消,尚书大人不愧通神通灵之人,必是得了天照大神的眷顾……”德川家康面不改色气不喘,慢悠悠拍着马屁,分蛋糕的关键时刻,是绝对不能错过的。   “啊?哈哈……是么?天照大神看起来应该很闲”林卓皮笑肉不笑地刺了一句,没有拆穿这个老乌龟的拙劣演技,“本州岛核心之地,富饶之地,都在我等手中,但东部还有大片土地,一向远离中枢,不堪教化……”   这个话头一开,底下的大名全都腹诽不已,德川家康和武田信玄都面泛失望之色,那个等字就是多余的,富饶之地都在你一个人手中才对,你胸太大,不敢跟你比,而且东部的地方不是没人打过主意,但是那地儿就跟大明朝的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一样,势力错综复杂,有油水的点子太硬,软柿子都没啥油水,属于鸡肋。   但他这里说说,来自东部的几个大名就不淡定了,他们的存在感一直很弱,一直被瞧不起,本州岛核心圈儿里的大名藩主,哪怕是地盘儿比他们小,人也没他们多,仍旧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扬的,这种感觉类似于城里拿死工资的工薪阶层,看不上乡下赚了大钱的打工仔一样,他们习惯了自己的卑微地位,从不掺和本州岛核心区域的争夺,从不在政治上发言,这次新天皇登基,都是抱着打酱油的想法来的,反正你们这里换了谁当老大,咱都来表示表示,连坐位都排在了最外边儿,靠门的位置,最边缘的那位,半个屁股已经在走廊里了,冬日的冷风微微一吹,屁屁很是有股凉意。   “……尚书大人,以历代天皇和天照大神的名义,请您眷顾全日本最穷困最贫瘠的子民,不要让战争的阴云笼罩那里,也不要让世代为那片土地奋斗的家族流血又流泪……”乡下土鳖们也是会整词儿的,哭哭啼啼表示,请把你漆黑的爪子拿回去,要不然,就会有战争发生。   “哦?您是……”林卓有点儿意外,这些闷葫芦居然能开口说话。   “下臣乃是出羽守护,秋田氏家督秋田小犬”这人的姓氏没问题,名字在日本也很常见,但是合起来,就分外喜感,配上他的圆脸大鼻,艾玛,画面太美太和谐。   “出羽啊,是个好地方,听说你们那里矿山丰富,温泉很多啊,要算是东边儿一块难得的好地了,秋田家督好福气”林卓点点头,对这块地盘儿很满意,赞扬了秋田家的祖坟风水好。   “都,都是,那个,祖上功德,祖上功德”秋田小犬没能及时跟上节奏,陪着笑脸,有点儿结巴。   岂料林卓话锋一转,让秋田小犬如遭雷劈,“那个,德川公,还有武田家督,你们有兴趣么?出羽?”   “多谢尚书大人”两人面色一喜,随即带着点儿希冀地道出难处,“只是,按照您刚才的移封命令,出羽与京极家族和波多野家族交界,我们两家隔着一层,怕是不好施展呐……”   “哎,这有何难,借道而已,一句话的事儿”林卓很大方,京极家的老头儿和波多野秀治忙不迭跟上来为主公背书,拍着胸脯许诺,道儿,随便借。   “咳咳,那便多谢了……”武田信玄和德川家康颇有些不足,地盘儿都要摊大饼一层层摊出去才好,隔着别人的地盘儿,终归是要打折扣的,而且劳神费心,还容易被人下黑手,没误会,他们担心的黑手就是林卓。   “尚书大人呐……”秋田小犬哭得鼻涕泡儿都鼓起来了,形势急转直下,他家要成众矢之的。   “哎,别闹,别闹,我这还有正事儿”林卓跟哄孩子似的,摸了秋田小犬的狗头,继续慷他人之慨,“说起来,德川公和武田家督都是武家当中的顶梁柱,雅子新继位,还要靠二位多多扶持,一个出羽怕是不大够,不足以酬功啊,陆奥怎么样,有兴趣没?”   “多谢尚书大人,有兴趣,太有兴趣了呀……”德川家康和武田信玄喜上眉梢,搓了搓手,恨不能赶快回领地去把这块纸面上的大饼吃到嘴里,虽然陆奥也隔着织田市和服部半藏家族的地盘儿,还没啥产出,但是架不住领地广阔啊。   “尚书大人……那个,刀下留人呐……”又一个萝卜头发髻,做武家打扮的大叔扑将出来,先是中气十足的叫了一声,显然是酝酿已久,停顿了好半天,喊出一句无厘头的话来。   “唔,既然尊驾提了刀,不做点儿相关的事情,倒让你尴尬了,这等事,我这种正人君子,不忍为也,子龙,送这位和那条秋田犬上路,记得,用草雉剑,与他二人身后哀荣,愿天照大神洗净他们的灵魂,呜呼哀哉……”林卓提起袖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睛。   邓子龙已经如同老鹰一般腾空而起,剑芒一闪,两颗人头咕噜噜从最后排,一路滚到了最前排,趟出两条鲜红的血迹。   在场的大名无不神情一震,面色惊疑不定,林卓谈笑间杀人,让他们再度认清楚了,在京都,该由谁说了算。   “哎,太可惜了,两位大名的人头,就请德川公和武田家督收下,算是我的馈赠吧”林卓很是慈悲为怀地哀伤了一地。   随即开始了他的独角戏表演,对小块头的藩主大名开始了生杀予夺的判决。   “我听闻,淡路的三好氏,胆敢大肆囤积兜裆布,必然有所图谋,领地就别要了,到京都来吧,做生意多好……”   “我还听闻,志摩的长野氏,自家督、家臣,竟然人人热衷多重伴侣,上上下下,乱成一团,实在有伤风化,着令裸体游街,褫夺封地……”   “我还他娘的听闻,但马的二条松氏,竟然流行纳大龄老妇为妾,辈分血缘统统不忌讳,致使妙龄女子荒废青葱年华,伦常紊乱,实在罪无可恕……”   “我昨天听人说,单后的色义氏,号召领地上下男女均不穿兜裆布,大兴节俭之风,这就很好嘛,领地翻一倍……”   ……   林卓有赏有罚,半个时辰就把日本所有的大名藩主都照顾到了,全程脱稿,点到谁都是如数家珍,令人格外敬畏,整个议事厅,就他一个人说话,所有人听着,被封赏的,还有被惩罚的,也都没有异议,老老实实领命,邓子龙饥渴难耐的草雉剑,也就再没有派上过用场。   “诸位,德川公、武田家督,说实话,在此移封领地,我心中并不快乐,非常哀伤”林卓沉默了一会儿,一脸沉痛,“这都是日本国的固有领土,不管怎么分,它也不会多上一分一毫,大日本国的百姓,也不会富裕一分一毫”   “作为掌握武器和暴力的武家领袖,各位,你们扪心自问,尽力了么?”林卓提高音调,发出了质问。   无人回答。   “秋田犬为什么会死?你们想过么?”林卓继续问。   众人神情很精彩,腹诽的声音几乎要化为实质,还不是因为你夺了封地,他反抗,然后他就死了。   “是的,是因为封地,因为领土”林卓代为答了,恨铁不成钢,“那为什么我们的领土只有这么点儿,同为天照大神的子孙,你们,既然有赴死的勇气,为什么不能向外开拓,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咳咳,尚书大人,您的意思是?”武田信玄表现最为饥渴,胆子也大,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林卓赞许的看了一眼自己唯一的捧哏,回答得铿锵有力。   “大日本国,需要一块大陆”   “武家手中的武士刀,应当为大日本国的子民,挣得更优越的生存环境”   “日子,再也不能这么紧巴巴的过” 第五百一十四章 訚千代捉奸   “大日本国,需要一片大陆”   林卓的住所议事厅里,最上首的主席台上,已经杳无人迹,甚至拍在台下最排头的一些坐席也已经空空如也,林卓和他的心腹们已经离去很久了,但他说的这句话,却在众多武家大名耳边久久徘徊,枯坐在原地,无人动弹。   铁石心肠如武田信玄,阴险诡诈如德川家康,此刻也用手不停搓揉自己的脸颊,不得不服,天朝尚书大人胸怀天下,格局如在云端,他们这些地上刨食儿的土鳖是没法比的,自己人跟自己人打生打死两百余年,已经习惯于窝里斗,忘了抬头看看外边儿,也忘了浮浮沉沉,都特么是自己人。   “大陆,大人所指的,到底是何方大陆呢?”德川家康用力闭了闭眼睛,不承认自己的挫败感,人与人的差距尽可有,但不应该这么大,小声喃喃自语,在寂静的大厅中,却是突兀得很。   “我们够得着的大陆,很多么?”武田信玄哂然回应,日本周边,能称得上大陆的地方简直独一无二,只有朝鲜一家,咳咳,他直接无视了大明,见识了林卓从无到有,几个月就拾掇了织田信长的手段,攻打大明天朝的事儿,武田老头儿是想也不敢想的。   “是不多,朝鲜啊,都逃不掉啊”德川家康嘴里发苦,非常不甘心,他知道林卓的直系军队里有两万多朝鲜兵马,现在他又要带领日本的兵马去朝鲜,这位天朝尚书大人的空手道,非同凡响啊。   “逃?为什么要逃?大算盘是尚书大人的,小算盘还得靠咱们自己,哼”武田信玄眉头大皱,拍拍屁股就走了,他虽然也有野心,但很务实,光心气高有毛用,管用的还得是真刀真枪,不这样想,林卓能操控大势,驱动两国自相残杀而坐拥渔利,那是他本事,但日本国尤其是武田家能趁着这股势头,拿到什么好处,才是自己该考虑的。   看着武田信玄的背影,德川家康脸色阴沉,晦涩地扯了扯嘴角,慢吞吞地起身,也走了出去,“是啊,大势不可违,小算盘,得靠自己”   两位大佬走后,新近得势的京极家族、岛津家族和立花家族也纷纷起身走人,剩下的小虾米不敢自专,面面相觑,央求林卓的护卫去请御大将大人,他们好请示一下,这意思,是能走还是不能走啊?不会又挖坑,等着杀人收领地吧,您别说,这招儿不好使了,咱如今可是学精明了嘿。   邓子龙没来,立花訚千代倒来了,这丫头心情暴差,火气旺盛,全身上下都在冒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对着一干眼巴巴看着她的中老年同志,一点儿好声气也欠奉,“呆这儿干嘛,等吃晚饭呐,统统滚蛋”   “哈依,哈依”一干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大名藩主,非但不以为耻,反而脸色光彩,笑么兮兮地鞠躬走人,被个丫头片子训斥太没尊严?尊严值多少块兜裆布?人家主子强横,分分钟灭你不商量,除了当灰孙子,你有什么办法?   “哼,哼,哼”把人撵走的訚千代,心情并没有好一些,拧着蛮腰,踢着大长腿,嘴巴噘得老高老高,原因很简单,她又被人弯道超车了。   话说林卓从议事厅拂袖而去,让这些日本矬子自己去浮想联翩,才回到内堂,自己的起居室,就看到京极龙子穿着一身素服,跪在地上,用力的在擦拭着地板,一个高大的女郎,紧绷的和服勾勒出丰腴滚圆的臀部,两条圆润的长腿微微内敛,一股浓郁的岛国******即视感扑面而来。   林卓是个说做就做的爽快人,伸手出去,就用力拍了一记,弹性极佳,林卓的手就跟拍到了一只灌了水的气球一样,似乎陷了进去,又被弹了回来。   “啊呀……”京极龙子顿时受惊,赶紧跳起来,掩着臀儿,快速往后退,脸上惊惶不已,待看清是林卓,才算定下神,咬着下唇,会说话的眼睛,嗔怪的夹了他一眼,继而露出干净的笑容,就那么清清爽爽地站在那里。   “呵呵呵”林卓由衷地笑了,很爽朗,带点儿傻气。   “咯咯咯,夫君大人,公事做完了,您是要休息么?我去给您铺床”京极龙子又是一笑,花枝乱颤,胸前一阵颤动,带着点儿蹦跳,就往房间里面去。   “龙子,你……”林卓唤了一声。   “怎么了,夫君大人?”京极龙子回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眼底的慌张骗不了人。   “没事儿,枕头给我垫高点儿,我只是歪一会儿,还有啊,我要泡脚,脚底板有些凉”林卓收起了脸上的疑惑,大大咧咧地支使京极龙子干活,做派很土财主,很老爷。   “嗯”京极龙子皱着鼻子认真点头,迈着碎步去忙活了,整个人显得轻盈了许多。   林卓洒然一笑,这个女郎用这种方式做出了选择,他也不必硬要揭开她的疮疤,心照不宣,挺好,再说,身材这么霸道的少-妇,林卓私心里,也并不想放走。   “嘶嘶……”林卓很快就遭到了报应,他飞快地把脚从铜盆里提起来,刚刚一放的功夫,两只脚已经热气蒸腾,红彤彤的,活像是卤了的猪蹄,眼泪汪汪地看着京极龙子,“龙子,你是不是饿了?”   “哎?”蹲着的京极龙子诧异,又看看林卓的脚丫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饿了也不吃它们,脏死了”   京极龙子嘴巴里这样说着,手上却一点儿都不嫌弃地把林卓的脚抱在了怀里,脸贴在他的膝盖处,闭上了眼睛,“等等吧,等水凉一点儿,我再给你洗”   室内一片温馨,然后立花訚千代就被姬武士给拦在了门外,听姬武士小声说京极龙子在林卓卧房里侍奉,立花訚千代脸色万分精彩,由惊愕到羞涩,再到恼怒再到气愤,活像个变脸艺术家。   苍天呐大地呐,这是怎么回事啊,主公才回来多大会儿,这么一小会儿,就被人趁虚而入了?天照大神,您的小訚千代很不爽啊。   送走了那群穷酸大名,立花訚千代咣咣咣又杀了回来,她决定要用一次惨烈的破坏行为,凶残地撞破奸情,来让自己心爱的主公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注意到本宝宝的小情绪,哼,有什么啊,就跟谁不会让主公舒服似的。   “你们让开,我有紧急军务”訚千代两手用力一推,把姬武士全给推开,直接冲进林卓卧房,嘴里还不住地嚷嚷,“主公,有十万分紧急的事情,要您亲自处理……”   “咣当”把内室的门也给推开了,然后就看到一副美好的画面,京极龙子跪在地上认真地给林卓洗脚,龙子的神情恬淡温婉,时不时仰脸冲林卓笑一个,干净而又朴实。   “十万分紧急?什么事?”林卓蹙眉追问。   “呃呃……那个,那个去夺取大陆的部队,该取个什么名号?”訚千代虽然有腹稿,还是打了结巴。   “夺取大陆的部队,就叫日朝鲜军吧”林卓很给面子,想了想,回答了她。   “哈依,主公的意思,是叫日本远征朝鲜军吗?”訚千代没搞懂,自作聪明给做了补充。   “不,就叫日,朝鲜军”林卓在日字上面加了重音。   “哈依,日朝鲜军”訚千代重复了一遍,慢慢往后退。   “等等,攻打大陆我才刚刚提及,一切都没上正轨,那个十万火急,是几个意思?”林卓岂能让她逃掉。   “呃呃,啊,那个……”訚千代快哭了,这太尴尬了,自己一个花样年华的小美女,解释不了这种艰深的美貌与智慧。 第五百一十五章 京极龙子   林卓没有让訚千代太过窘迫,开口解了她的尴尬,勾勾手指,“你,到我这里来”   “哈……哈依”訚千代小脸苦兮兮,扭着腰肢,两**替着,一挪一挪地磨蹭过来。   “啊呀……”“啪啪……”   林卓伸手用力一扯,訚千代一个趔趄,扑倒在林卓的大腿上,然后屁股蛋子上传来酸辣辣的疼痛,被狠抽了两巴掌。   “哇哇哇……”訚千代不是第一回屁股挨巴掌,也很期待跟林卓肌肤相亲,但这次,竟然格外委屈,趴在林卓腿上抽抽噎噎哭了出来,豆大的泪珠子不停滚落,小脸皱巴巴的。   “咳咳,怎么了这是?”林卓有些懵,大手悬在半空中,愣怔住了。   “疼,好疼……”不问还好,一问就更矫情了,訚千代像是一条毛毛虫,扭来扭去撒娇卖痴,连哭泣都忘记了。   “疼,不是吧”林卓看了看在眼前颤颤巍巍的隆臀,又看看自己的大手,有点儿不信,作为前-戏方面的宗师级人物,打屁股是一项基本功,只会很响,不会很疼,敏感些的或许会很痒痒,仅此而已,哪儿会疼成这样,这不是砸他牌子么?   “就是就是就是”这下可闯了祸了,訚千代的委屈感更是爆棚,扭动的更加剧烈,“主公不疼人家了”   “怎么会呢,訚千代这么乖,这么美,屁屁弹性这么好……尤其是这杨柳细腰,最是可人疼了呢,主公绝对爱不释手……”林卓顿时秒懂,这丫头屁股疼是假,求摸头是真,这简单,林大情圣很有觉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要怪就怪自己太过出类拔萃,手法太让人迷恋,林卓不要脸地心里唏嘘着,下手却不慢,一边在訚千代曲线惊人的腰臀上轻轻摩挲,偶尔屈指寻芳探幽,似乎是在帮她抚平伤痛,一边两条大腿有技巧地轻轻摇动,若有若无地来回挤压着人家姑娘的胸前豆蔻。   “嗯,嗯,唔唔……啊呀……”两三下的功夫,訚千代就老实了,臀儿微微翘起,双手抱紧林卓的双腿,似乎在尝试增加一些摩擦力,双目含春,娇吟细细,最后甚至仰起脖颈,引吭高歌了起来。   “……小丫头,你不乖哦”林卓轻轻抚摸着她不时颤抖两下的背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的裤子都被你弄湿了……”   訚千代没有掩面羞愧而逃,反倒带着心满意足的红晕盼了林卓一眼,立起软绵绵的身子,坐在林卓大腿上,用力抱住他的腰,脑袋埋进他怀里,啥都不理会了。   “呵呵呵”林卓悠然一笑,感觉很好,他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并不是说对处-女有多执着,事实上他对那个看得并不太重,他的洁癖体现在他要的女人,一定是连肉体带精神一并看上,再打包收走,绝不会为了泄欲而强求别人胡搞乱搞,也不会委屈自家二弟闭着眼跟人滚床单,这大概是前世食草男的后遗症,在大明有很多不良反应,比如在南洋,他没碰到看对眼儿的,硬生生当了好几个月和尚。   京极龙子抬起头,看着林卓的表情和动作,手上都忘了动作,虽然那是给另一个女人的,但她一点儿都不觉得难受,反而整颗心像是在温水里浸泡过,化开了,也泡软了,从无挂碍的心,被人套上了温柔的枷锁,自己却是那么心甘情愿。   “龙子姐姐,你笑得好美啊”突地一声脆生生的赞叹,把她的魂儿唤了回来,訚千代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囧囧有神地盯着自己看,离得很近,鼻息可闻。   “訚千代,不要总赖在夫君大人身上,他今日很累了”京极龙子庸庸一笑,依旧恬淡自然,没有回应訚千代的打趣,也没有取笑她,只是给林卓搓脚的力道大了些。   “喔”訚千代也怔了一小会儿,居然乖乖地爬下来了,这一下来站直溜了,才咬住下唇,脸上红霞密布,“主公,訚千代先出去一下……”   说完,也不待林卓回应,便踩着碎步子,狼狈而逃,胯间湿哒哒黏糊糊,情浓时尚不觉得,一静下来,那可算羞死个人了。   “呵呵呵”林卓哪能不知详情,不由失笑,京极龙子却只是微微抿嘴,继而转过身,把自己的臀儿翘起来,“夫君要是喜欢,就先把玩龙子的吧……”   京极龙子神情鲜明,带着丝丝甜笑,语出挚诚,并不觉得用自己的身子侍奉夫君有什么羞耻之处。   眼前一幕十分诱人,日本女人风情处,总是别具一格,林卓却并无绮念,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牵着有些诧异的京极龙子,到了窗边,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和喧闹街市,林卓突然说了一句话,“龙子,我会把你带回大明”   京极龙子年仅二十许,却已饱经风霜,无论悲喜,等闲不形于色,此刻却螓首低垂,泪如雨下,终究是个女子,若能有个知心良人托付,谁愿四处漂泊?   林卓没有劝慰她,静静陪在身边,有些心绪块垒,不宣泄出来,是难以真正舒心自在的。   京都城,已经如同鼎沸。   “……听说了么?天朝尚书大人要带日本大军去攻略一块大陆,要给咱日本的苦哈哈抢土地抢女人,抢兜裆布呢……”一群浪人武士招摇过市中,带头的挑起了话头。   “……这事儿应该是真的,听说啊,连打谁都定下来了,就是西边儿的朝鲜,啧啧,傻不愣登的物事,偏占了好地盘儿,就得归咱们才行,只待征召下来,我一定要出海参战,咱也跟天朝亲近亲近……”头目身边的年轻武士很是期待。   “……以武家那群老爷们殿下们的习性,怕是难咯,他们一天不自己打自己,就跟没穿兜裆布一样,浑身难受,打外头人,我不看好……”这个浪人年纪比较大,身子臃肿,衣衫褴褛,混得很挫。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太没志气了,武家都不是英雄,天朝尚书大人可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他还是天皇陛下的丈夫,他要让武家去打,武家敢不去么?哼,丧气的老狗,给我滚”年轻浪人不干了。   “八嘎,你这个小崽子,老人家我打仗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吃我一刀”老年浪人也不是个脾气好的,当即就要动手。   “让开,让开……”一群浪人武士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却被硬生生推倒在地,大队人马疾驰而过,看旗号,是二宫就辰的人马。   “看到没?看到没?念叨你过往的鸡零狗碎儿没卵用,二宫大人调集人马,肯定是为了响应尚书大人的,一定会打朝鲜的……”年轻浪人神气活现。   “哼,二宫大人是天朝尚书大人的心腹,他当然会响应,没见德川公和武田家督有动静呢?”老年浪人底气不足,但咬死不放。   “啊呸……”这下连头目都看不下去了,吐出一口浓痰,“他们倒是想动,尚书大人不发话,谁敢?”   老年浪人不说话了。   头目把额前的发丝往后一甩,十分潇洒,感觉自己顾盼自雄,太有范儿了,要是不去沙场建功立业,就太浪费了,要是尚书大人慧眼识珠,多半自己也能像二宫就辰大人一样威风。   以前为什么四处当浪人欺软怕硬,不上战场?八嘎,我就是不想杀自己人才甘愿隐于市井的,大和民族的英雄,一身本事,自然得朝着外人用力气,走着,看机会,参军,日朝鲜。 第五百一十六章 日朝鲜军   天光已然大亮,林卓还在御所睡天皇。   昨晚林卓很亢奋,事实上,每次跟雅子敦伦,他都很亢奋,比跟波多野-结衣玩儿角色扮演游戏,还要亢奋得多,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承载了无数仁人志士的梦想,这样的后遗症,就是雅子成了几个日本女人当中承受雨露最多,开发最彻底,对他最服帖的一个,整日里肌肤流彩,艳光四射,羡煞旁人,烦恼处就是她几乎有了条件反射,看到他坏笑或者某些不经意的动作,都能让她的小心肝抖个不停,都已经是少-妇了,又不得不重新捡起婴儿时代穿的尿布,只要林卓在身边,闻着他的气息,她都没干过。   冬日的早晨,是最恋床的时候,林卓拥着雅子欺霜赛雪的娇躯,已经醒转,但被雅子一番痴缠,暂时还起不来。   但是,偏就有人要扰人清梦,御所太小的弊端暴露无遗,大门口有人吵吵嚷嚷,就算是在最纵深处的内宅卧室,都能影影绰绰听到。   “……我已经调集了两万兵马,你们谁能跟我比?”   “……我才是远征朝鲜的不二人选……”   “呀呸,丹羽家专坑知交好友的无德之辈,让你率军去朝鲜,谁知道你会不会就趁机自立为王?”   “……八嘎,你这头毛利枭獍,背祖弃宗的孽畜……你现在是外藩,竟敢在天皇领地擅自调动兵马,是何居心?论起坑知交好友,总比谋害主上的好,矶野员昌,你说是不是啊?”   “八格牙路,我是良禽择木而栖,不敢跟你几次三番背后捅刀子的人比,杀别人全家的人我见多了,杀自己全家的人,我是生平仅见,肯定是要服气的,比如说二宫大人,我就很服气嘛……”   “混蛋,你这只贪吃的肥猪……”   “八嘎,你这头好色的公驴……”   ……   “你们,是在御所面前,骂街么?”一道声音冷冷传来,林卓面色阴沉的站在台阶上,起床气大大的有。   “下臣不敢,惊扰主公,下臣死罪”呼啦啦几个人麻利的跪倒在路边,林卓的日本狗腿子都来齐了,刚才大放厥词,罗圈儿吵架的,正是二宫就辰、丹羽长秀还有矶野员昌三个,波多野秀治身份超然,一直作壁上观,而且他自问道德上也没有可被攻击的,至多抛弃了室町幕府,跟着林卓拥立天皇,算是背叛了初衷,但根子上,都是为了日本国的安宁,他问心无愧,不像那三个年轻的孽畜,浑身都是把柄。   “二宫叛族,矶野背主,丹羽卖友,都是为了我的大业”林卓心情很不好,他很见不得有人身上一屁股屎,却嘲笑别人尿尿不擦腚沟子,他觉得有这三粒老鼠屎,他的队伍,道德水平和卫生水平都要直降好几个档次,“你们以此互相攻讦,可是认为,雅子天皇得位不正,不足以统领天下,还是说,我恩德不足?不配做你们的主公?”   “下臣不敢,下臣等失言,罪该万死”下面几人磕头如捣蒜,脑袋撞在青石砖上,咣咣作响。   波多野秀治算是比较清白的,听林卓的话越说越重,不留神就把他们一锅端了,也顾不得看戏了,他一边跟着磕头,一边出言解释,“主公,三位将军,都是一片忠心,争着要为主公和天皇效力,一时间口不择言,还请主公宽宥,主公宽宥哇……”   “哦?原来是这个事儿,头别磕了,我不想养一窝子白痴”林卓面色稍霁,仍不忘帝王心术,敲打一下,“我还以为,你们刚分到了领地,又有兵权在手,翅膀硬了,想要问问本主公的九鼎轻重如何?”   “翅膀不硬,翅膀不硬,都是主公栽培……”下面四人真就跟白痴一样,愣愣地看着林卓,勉强凑合着回了一句,他们对大明天朝的历史典故,并不怎么精通,没领会到林卓话里的杀气,但本能的敬畏,让他们觉得话不简单,唯恐诚意被质疑,回话的时候,又狠狠磕了俩头。   “行了,都起来吧,去议事厅等我,我回去穿裤子”林卓懒得跟他们计较,都是些粗人,刚才急着出来镇压,只披了件外袍,现在大腿凉悠悠冷飕飕的。   林卓回到房间,任由雅子帮他穿衣服,皱着眉头思索半晌,觉得这事儿不能拖太久,自己的心腹都稳不起,拖久了,容易生变,扬声喝道,“来人,去请德川家康、武田信玄等人到御所议事”   日本的事情濒临收尾,林卓的耐心越来越差了,没了绣花的心情。   林卓到大厅的时候,又有些怒意,这帮人是吃了春药怎么着,走到哪里吵到哪里?再细细一听,不觉莞尔,刚才撕逼撕得要死要活的自家狗腿子,现在又开始组团撕外人了。   “咳咳”林卓清咳一声,大厅里迅速静了下来,骂人才华出众的矶野员昌还往后边儿缩了缩头,擦了擦嘴角的唾沫,生怕再被林卓发落,至于伟大的德川公等人,个个都是脸色发青发黑,情绪很不稳定。   林卓当没看着,反正自己人占了便宜,顺手就扔飞镖,专扎心窝子,“诸位,看你们脸色,好像都身体不适,年纪都不小了,还请注意节制,今日议事,为的是日朝鲜军的组建事宜……”   “尚书大人,您若是为日本国代言,请公正持平,一切从大局出发,若是您为自己代言,我等就恕不参与了”德川家康很没礼貌地打断了林卓的开场白,态度很死硬。   “哦?”林卓停住话头,侧目看了矶野员昌一眼,这老小子有两把刷子啊,能把万年潜水艇炸成这个德行,“我为日本最大大名,虽无名分,与关白无异,又是雅子的夫君,自然为日本国代言,可是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德川公明言”   “若是为日本国代言,请尚书大人抛弃私心,领军总大将,不宜从您麾下出”德川家康自以为得计,忙不迭把林卓往角落里逼迫。   “那依德川公之见,莫不是您有意领军挂帅,出征日朝鲜?”林卓眼神闪烁,颇觉好笑。   “呃呃,这个……”德川公怂了,他是个阴谋家,打仗的事情,不在行。   “呵呵呵,无妨,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林卓很宽容,笑得也灿烂,没有让德川家康下不了台,转而开始拉回正题,“组建日朝鲜军,兵员、物资给养,当然还有总大将,都是必须议定的,慢慢来,不着急” 第五百一十七章 武田信玄小心机   “诸位,先讨论哪个呢?本尚书不是织田信长那种刚愎自用的人,集中虽然要,民主也要有嘛,但请畅所欲言”林卓姿态摆的很高,神情也很放松,一副完全开放,不预设立场的开明君主气象。   “但由尚书大人作主”下面众多家臣大名大概都被林卓折服了,纷纷俯首,表示咱弃权,心中腹诽不停,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哪个先哪个后,又不会多拿到几块兜裆布,林尚书拿这个来摆民主p,实在是不要逼脸。   “哎……诸位误会本尚书了矣”林卓一脸的遗憾,日本的明月,看起来也有喜爱照沟渠的恶习,让人好生不爽,“也罢也罢,既然诸位心怀惕惕,本尚书就来定下程序,诉求如何,但请直言,不分内外,只要合理,无有不允”   “哈依……”众人俯首从命,这次倒是摩拳擦掌,显然就是林卓不,他们对干货还是很有兴趣要争上一争的。   “唔,天生万物,人为灵长,那便从兵员组织开去,本尚书掐指一算,朝鲜人虽然愚昧荒谬,但生殖能力很出错,人很多,地盘也大,与整个日本不相伯仲,保底的主力兵员,至少应有二十万人……”林卓操着文艺腔,先奠了个基,“如何分派,就看我麾下家将和众家大名,心意如何了?”   “……”底下一阵骚然,窃窃私语者众,但没人当出头鸟,公开发言。   “呵呵呵,谦虚,谦虚,诸位果然都是谦谦君子”林卓翘着手指头点了点他们,脸色晴转阴,声音也冷厉下来,“但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出兵多少,出力多少,到时候,分蛋糕就拿多少,谁要是想着胡搅蛮缠,不出力,只占便宜,呵呵呵……”   “信不信,我弄死他”   大厅里祥和之气尽去,雷鸣电闪。   “主公,属下等人全凭吩咐,绝无二话,”波多野秀治作为代言人,力挺主子。   “哈依,二宫已经迫不及待”二宫就辰紧跟着表态,躁动的年轻人,稳不起很久了。   “是的,主公,丹羽愿为主公效力,梦寐以求”丹羽长秀稍微委婉一点。   “矶野生是主公的人,死是主公的鬼”矶野员昌排到最后,心中忧愤,好听的词儿都被抢了,只能搞个不伦不类的来抒发心意。   ……   “滚蛋,我等作为日本国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岂能忘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抢个屁,都给我退下,尤其是你,二宫,胆敢擅自调兵,你的京都守护职务,即刻交接给立花訚千代,领二十军棍,以儆效尤”林卓疾言厉色,把自家狗腿子训斥了一通,不管二宫就辰一脸的如丧考妣,换上一副笑脸,如沐春风,“诸位先请,你们凑不够数,剩下的,都由本尚书解决”   “咳咳,尚书大人,以您的法,要是我等兵马凑够了,您就不插手?”武田信玄突兀问道。   “出征日朝鲜,势在必行,本尚书及领下家臣,可以独立执行,也可以与诸位合力,若诸位能独立完成,本尚书也可作壁上观”林卓无所谓,你们爱谁谁。   “那便……”武田信玄着就激动了,脱口就要吃独食。   “依我之见,尚书大人的英明领导还是要的”德川家康火速打断了武田信玄的话头,不把林卓带着,他不放心,“至于出兵多少,就以领地大来确定,比较公平”   “其他人呢,你们怎么看?”林卓毫不意外。   “既然是日本国的大事,武田家愿意多出点儿武士,为尚书大人效命”武田信玄当先表示,发扬了风格,“不过为了方便指挥,武田家应至少占据一路指挥”   “按比例来,一切都按比例来,你的人多,自然就你了算”林卓大撒把,居然配合武田信玄要给他指挥权。   不众多外人诧异,就连他的狗腿子都不敢置信,自家主公可从来没有这么好话的时候啊,殊不知林卓心里却也在诧异,这老武田一直在讨人嫌,从未做过好事,临了临了突然干起了雷锋的活计给他当托儿,还真是难得。   “既然如此,德川家也不落人后,严格按领地比率出人之外,我愿另出三成兵马,为尚书大人效力”德川家康咬牙切齿,对武田信玄这个破坏统一战线的王八蛋恨到了骨子里,但没办法,为了指挥权和话语权,他必须跟着加注。   “当然可以,多多益善嘛,本尚书一贯坚持听其言观其行,最终各家实际派了多少人来,谁得多,谁就是指挥官,本尚书最多再选派副手,以为襄助”林卓来者不拒,二宫就辰几人已经蛋疼得很了,得,争个毛毛,去了也就是打下手的命。   “尚书大人英明,那选派兵员,耗费时日,不如我等这就返回领地布置”武田信玄屁股底下跟有钉子似的,磨来磨去不安稳。   “不急不急,出征乃是大事,牵扯甚多,各家大名都是日本国智者,正须集思广益,为我顾问,怎能轻离京都?”林卓笑眯眯地拒绝了,“只须各位手书一封,以为信物,雅子天皇自会派公卿前往各地,挑选精兵强将,共襄盛举”   “……”林卓话音落,众多大名陷入了沉默,大家心里都是有九九的,选派怎样的兵,选派哪儿的兵,谁的兵,都有算计,林卓这一招使出来,大家的肺都被顶得很疼。   “……这样也罢,只是尚书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出羽和陆奥也是我与德川家的领地,我家的兵马就从这两个地方出,甲斐和信浓,您就不要派人去了,嘿嘿嘿”武田信玄厚着脸皮图穷匕见。   “这样呀,哈哈哈,武田大人很幽默,只是不知,出羽和陆奥,哪里是德川,哪里又是武田?”林卓表示淡定,他有的是法子对付这个阴损的老贱人。   “要是武田家的大将半路告诉我,他的部下哗变了,或者干脆倒戈相向,丢谁的脸,我的还是你的?责任谁来承担,你还是我?”   “我了按领地出兵,就必须按领地来,甲斐和信浓的份额,不能挪用,这适用于所有的藩地,当我话放屁?”   “啪……”   “要是你,或者还有其他人,没有参与日朝鲜军的诚意,武田大人,就请你们不要耽误我们的正事儿,伎俩,也不怕笑掉我的大牙,哼”林卓急促地骂了一梭子,一拍桌案站起身来,目光灼灼。   武田信玄被骂成了狗,一开始听他提起,大家都用崇拜的眼神看他,现在大家都用看猪队友的眼神看他,德川家康最过分,还跟着林卓哼了一声,看自己跟看一坨似的。    第五百一十八章 诸葛亮专场cosplay   继天皇登基的赤色大典之后,京都的公卿们又一次抖了起来,除了混吃等死,他们竟然有了别的事情可做,他们自己都感到惊奇万分。   他们聚在一起,开动已经生锈很久的脑袋,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一屋子臭皮匠,分析来分析去,不得要领,只能达成一个概念性的共识,那就是自己这些公卿家族,已经成了尚书大人谋略中很关键的一环,必须要准确把握尚书大人的意图,才能完整的实现它,不辜负尚书大人的期待。   但是该怎么去掌握这个意图,满屋子的人狂抠了一夜头皮,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头皮屑,他们又得出了个很英明的结论,咱老少爷们儿脑水不够用,麻溜走夫人路线去,天皇陛下可是咱自家的人。   这伙儿人很久没骚包了,赶上个装逼的机会不容易,迈着霸王步在京都大街上绕了好几圈儿才绕到御所的门前,不大的京都城,硬是走了两个半时辰,就这,有那上了年纪的公卿还满腹怨言,对草草结束的游街表示不满,不停絮叨着以前公卿家族的辉煌,那可真是一游街就游一整天,不带个停顿的。有的年轻朋友们晃悠着酸疼的腿肚子,表示您老吹牛靠点儿谱,吹过头了没法儿信,走一天?非全都给累截肢了不可。   “……你们这些后生晚辈,不晓得情况,那些年京都百姓,有一个算一个,人人能叫出每个公卿贵族的名号官爵,你道是怎么来的,就是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日,在老百姓跟前儿刷脸,硬给刷出来的”   “你瞧瞧,瞧瞧老夫这双麒麟腿,看出来没,短是短,它又粗又硬,肉也厚,都是跟着老一辈游街练出来的,再走几圈,也不费劲儿,你们这些人呐,年纪轻轻的,走几圈就不行了,白瞎了尚书大人给的大好机会……”   “哎,别说了别说了,一代不如一代了……”   ……   就这样,在老年朋友非常惋惜遗憾,年轻后辈不明觉厉的氛围中,雅子召见了这群人。   不见还好,一见之下,老年朋友就更活不成了,跟耍猴一样,捶胸顿足,又蹦又跳,干嚎声连天,“天皇陛下,您,您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啊?”   “天照大神在上,天皇陛下是无心的,请您宽宥啊……”   “天皇陛下,定是风邪入侵,被迷惑了心智,快些请法师来,请神道教祭祀来,请,有啥请啥来,有神通就行……”   “咯咯咯,行了行了”雅子倒是还笑得出来,笑得前仰后合,显然心情极佳,对这些人的即兴表演也很满意,“要是天照大神真对大和民族的衣着打扮有所要求,恐怕您几位应该裹着树皮穿着树叶来见朕”   “天皇陛下,您是一国之主,九五之尊,是日本国上下的精神支柱啊”有个老同志见激情一波流无法撼动雅子,就停下了耍猴表演,开始讲道理,表情很沉痛,“大和民族自有大和民族的衣冠,小民尚且知道与异族划清界限,您,又如何能混淆?”   “异族?什么异族?夫君大人也是异族么?”雅子脸蛋板了起来,本来她被林卓伺候得里外通透,心情好得爆棚,轻易不生气的,但是涉及到林卓,就是踩了她的尾巴。   “尚书大人?尚书大人自然也……”老头子暴脾气上来,爱谁谁,当场就要撂狠话。   “尚书大人自然要另算,作为大和民族的女婿,天皇陛下的夫君,是毋庸置疑的日本领袖,绝不是外人”公卿当中聪明人还是有的,一个中年的仁丹胡,当即大声打断,开玩笑,听说过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没见过碗都没端稳,就急着要骂娘的,老糊涂,真特么是智障,除了腿粗一无是处。   “敢问天皇陛下,您如此打扮,是尚书大人要求的么?”有个年轻点儿的眼睛比较尖,敏锐地发现不只是天皇的打扮变了,扮成了个大家闺秀,御所的侍卫、姬武士、侍女都换了装束,峨冠博带,要么是锦帛绸缎,要么是粗布麻衣,两极分化严重,看式样,层叠繁复,甚至跟大明的装扮都有所不同。   “不是,是朕的意思,朕穿和服穿腻了,换别的式样穿穿,有毛病么?”雅子没好气地回道,她已经不开心了。   “没毛病,没毛病”中青年公卿骨头比较软,老年朋友还是硬挺着。   “好了,见朕有什么事,直说,闲着没事儿,就赶紧离开京都去办差,省得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的,管东管西”雅子气哼哼没给人留面子。   “天皇陛下,老臣还有话要说,既然您已嫁与尚书大人为妻,即便地位尊贵,也要顾及尚书大人的感受,如此遽然胡乱穿着,难免让尚书大人不愉快……”老公卿又被刺中了要害,当即蹦跶起来,迂回了一圈儿,继续打擂台。   “山人不会感觉不愉快,山人认为这很美,前所未有的美”林卓慢悠悠踱着步子,从门外走到了会客厅,身上穿的也是奇装异服,头戴梁冠,身披鹤氅,内里几层神色里衣,姿态繁复,交叉右衽,更离奇的是,大冬天的,他手里拎着一把鹅毛扇,轻轻拂动,满面似笑非笑,装逼一道,已然登峰造极。   “夫君大人”雅子甜甜的叫了一声,像一只偏偏天鹅,从御座上飞了下来,牵住了他的手。   “嗯”林卓微微动了动下巴,浅笑了一个,变得矜持起来了,“尔等此来,所为何事?”   “尚书大人,敢问,此行去外藩调兵,可有何交代,我等无能,愿尽绵薄之力”公卿里头的中青年联手把屡屡惹事的老干部们屏蔽到了外围,道出了来意。   “没有交代,挑精兵强将即可,莫要让人糊弄了”林卓眉头微蹙,这些米虫办这点儿事还要请教?   “没有其他机宜关窍?”   “不用暗地里耍些阴招?”   “需不需要有所倾向?”   ……   “不用,统统不用,要是有这等内涵安排,山人也不会劳烦你们”林卓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些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尽管启程前去,一切,山人自有安排”   “主公,主公”说话间,外间冲进来两员大将,一个白袍白甲,一个绿袍绿甲,说话的绿人乃是服部半藏正成,“德川公等人请示,人员调齐之后,规模浩大,如何运兵?”   “武田家督等人请示,日朝鲜军总大将人选,不知公子作何安排?”白人是邓子龙。   “告诉他们,莫要急躁,山人自有安排”林卓鹅毛扇一挥,悠闲自在,胸有成竹,让雅子好一阵迷醉。   “主公,正成有个请求,能否把这身绿衣跟迟土将军的黑衣做个调换?”服部半藏正成有点儿扭捏。   “为何?如此生机盎然的颜色,配不上你么?”林卓不解。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服部半藏正成摸了摸头顶上绿油油的帽子,继续扭捏。   “无妨无妨,只是心态作怪,次数多了,习惯了就好”林卓安抚。   “哈依,多谢主公”服部半藏正成被摸头镇压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谁是总大将   万历三年十二月初,负责各地调兵的公卿,经过长达一个月之久的耀武扬威,各路大军二十万余人,奉命云集在关东地区。   一直玩儿splay玩儿得很欢乐的林卓,挥舞着鹅毛扇,拿一句山人自有安排搪塞全世界,啥实在话都不说,激起了手下众将的巨大不满,尤其是织田市,关东地区可是封给她和服部半藏正成的,那么多人在那里祸害,就算关东富庶,也渐渐不堪重负,服部半藏正成是个资深磕头虫,恨不得挖心挖肺给他主公的那种,完全不顶事。   人民群众是有力量的,屡次撒娇卖痴诱惑不果,只剩下暴力一条路好走。   战斗力极强的织田市伙同雅子天皇和波多野-结衣,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合起伙来,强行逆推,穿着改造得又透明又紧身的和服,由浅入深,有冰有火,来了个全套的大保健服务,打算三雌战林卓,让他见识一下大和民族女人的厉害。   计划是完美的,结果是惨痛的,嗯,有个成语说得极好,叫做落花流水,三位女侠在局面不利的情况下,把京极龙子也半路裹挟进来参战,可以说是落花,几个女人水量丰沛,弄湿了好几条床单,整个卧室湿度惊人,也就是流水了。   “嘤嘤嘤……”额,还有一种流水,最敏感的雅子和跳的最高的织田市,被林卓重点照顾,报复性地整了好几轮儿五百鞭长打,不歇气,在天亮时分,光明来临之前,没有忍住,声嘶力竭,泪水狂飙,跟洗了把脸一样,活生生给艹哭了。   织田市这匹野马,可算是艹服气了,抱着林卓,全身每一个地方都在有节奏的哆嗦,干裂脱水的嘴唇,跟疯了一样在林卓脸上使劲儿亲,别说是她的关东地盘儿,就算是要她的命,估计她连想也不会想就照做。   林卓接受了织田市咸咸的爱意,超前体验了日本女人极致的伺候人本事,舒爽无比,总算脱下了一身儿的戏服,开始处理正事儿,下令齐集所有藩主大名和麾下将领,即刻离开京都,前往关东江户湾,誓师出征,日朝鲜。   从近畿地方到关东地区,也就三五日的工夫,但林卓过的一点儿也不安宁,立花訚千代,这个小妮子,得知自己非但成功落到了京极龙子后头,还错过了一次重要的集-体-性-活-动,又要造反了,而且这回没那么好哄了,打屁股摸屁股什么的套路,訚千代完全不买账,不吵也不闹,怎么逗也不说话,就是噘着嘴,含着泪水,幽幽怨怨,哀莫大于心死的看着林卓,跟个祥林嫂一样,看得他头皮发麻。   林卓也没招儿了,只好试探着说,“要不,今晚本主公就把你给办了?这赶路着急忙慌的,会不会不太严肃?”   “嗯,訚千代都听主公哒”没想到,这服药倒是对症了,訚千代光速阴转晴,很快接话,举九肢赞同,咳咳,其中有五肢是林卓的。   “呵呵呵,要是被雷神大人听到了,害不害臊呀?”林卓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打趣,可不是嘛,訚千代她爹立花道雪,虽不是林卓的家臣,但是作为林卓的亲近藩主,无论是行军还是驻扎,都安置在林卓的右翼第一位,离得很近。   “呀……”訚千代果然在意,一跃而起,跑了出去,林卓隐约听到了她在对姬武士们下令,“岛津家作为天皇亲属,岂能屈居第二位,去,把立花家安顿到右翼第二位,向邓将军禀报,就说是我的意思”   “小野,你去提醒我父亲一句,主公喜欢低调沉稳的男人”   这丫头,心眼儿一点儿也不少,为了献身成功,什么花招都使出来了,就是说话不太注意,主公啥时候喜欢过男人,就算是喜欢,也是颜值王道,跟低调沉稳有个毛毛的关系。   当夜,行军野外,全体露宿,在一个温暖的帐篷里,确切的说,是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訚千代总算如愿以偿,让自己成了主公的女人。   云散雨收后,林卓悠然望这毛毡棚顶,心态平和,正是贤者时间。   “主公,你是不是最不喜欢小訚千代……”訚千代拖着慵懒带点儿娇怯的嗓音,也随大流,在林卓胸前划起了圈,只不过人家不是乱画,她画的是个图案,林卓海军的海浪金龙旗,在她的认知里,那就是老林家的家徽,以后也是她的家徽。   “怎么会?主公最喜欢訚千代了……”林卓老司机,绝不会在这种幼稚问题上翻车。   “可是人家的这里,还有那里,都是最小的,好讨厌……结衣妹妹的这里最大,龙子姐姐的那里最大,阿市姐姐两边都大,雅子姐姐两边都很漂亮,好羡慕……”訚千代比划来比划去,一会儿托着胸前,一会儿抚摸着身后,非常沮丧。   “主公最喜欢訚千代的这里,最有弹性”林卓伸手抚摸着訚千代的一双长腿,许是因为习武领军,弹性惊人,然后不怀好意地陷进了沟壑当中,“还有这里,最是贪吃”   “哎呀,主公,你好讨厌,嘻嘻嘻……”訚千代中招,被转移了注意力,吃吃娇笑,扑腾了几下,就乖乖的了。   “主公,为什么要去关东誓师呢?”訚千代天马行空。   “因为那里,有很多港口,可以停泊很多船,而且那里是咱们自己的地盘,没有扯皮的担忧”林卓犹豫了一下,轻轻抚摸着她背脊上的沟壑,给出了很正统的解释。   他的眼神很复杂,左边很冷,右边很热。   摆平了訚千代,林卓的日子仍旧没有好过一些,随行南下的大名藩主,包括他自己的狗腿子,有些野心和想法的,都察觉到,这已经是最关键的时候,此时不呵卵子,总大将铁定没份儿。   “主公,下臣对您忠心耿耿……这是给您的海狗丸,您笑纳……”   “主公,下臣愿为您赴汤蹈火……这是敬献给陛下和几位殿下的白凤丸,您笑纳……”   “尚书大人,一向虽然少了亲近,但有道是不打不成交嘛,哈哈哈……这是给您全家的镶钻兜裆布,您笑纳……”   “尚书大人,为了日本国的利益,为了天皇陛下,本藩责无旁贷……这是给您的菊花油,可以作为润滑取乐之用,您笑纳……”   林卓的处理方法简单粗暴,东西留下,人滚粗,不对,那个什么润滑的,也滚粗,打发人的台词都不带走心的,就那一句,山人自有安排。 第五百二十章 东京是冷还是热   林卓摇摇晃晃,领着整个日本的统治阶层经过四天的跋涉,越过德川家康、武田信玄两个大佬的领地,进入了他们垂涎了很久,打仗打了很久,仍旧没能得到的关东地区,首先进入的,是跟德川家康的骏河接壤的沅江,也就是后世的神奈川。   按照林卓的命令,二十万日朝鲜军,就在这块广袤的平原地区汇集,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基地,营帐遮天蔽日。   林卓简单浏览了一下,各个驻地趟了一遍,频频点头,让雅子脸上多了许多光彩,公卿家族的活计干得很出色,召集起来的兵马打得零散得不能更零散了,基层还能看到各家武士足轻头,中上层的领军骨干全都是公卿家族的人。   林卓放心了,就没有继续把藩主大名们拘在身边,很大方地让他们去跟自己的子弟兵热乎热乎,尽管折腾,什么姿势都好,不用在意本尚书的感受。   各家藩主不明就里,都以为林尚书脑壳长了包,竟然敢放虎归山,兴冲冲地跑去使出召唤术大招,我的心腹在哪里?结果召集起来的,全都是些军官领导干部,脑满肠肥的稀稀拉拉站了一地,冲锋陷阵的小兵武士,一个都看不着。   众家大名以比跑出去快上两三倍的速度又跑了回来,无论心里多么想骂娘,脸上却都谄媚无比,跟个沙皮狗似的腆着大脸跟林卓套近乎表忠心,这个局势看来,总大将的职位空前重要,调-教好了,可是人地两得的好买卖,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付出十万分的努力啊,各色滋阴补阳的名贵礼品,林卓收了一茬又一茬,只是总大将的事情,仍是没有松口,把这些土霸王们的胃口吊得********,彼此之间口角斗殴不断,都快整成争宠的宫斗剧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众人的集体努力下,林卓那里总算出现了点儿变化,他的台词换了,不再是深恶痛绝的山人自有安排了,换成了时辰未到,勉强看到一点儿曙光。   在沅江基地人心毛毛乱乱的时候,林卓花了几天功夫,做了些修补匠的工作,把公卿家族没做到位的窟窿给及时堵上,又在大明军队中征召了一些志愿出征朝鲜的老兵和军官,全给任命到高位上,跟公卿家族的势力相呼应,彻底把这支军队的家族属性给剁掉,给卡死。   有条不紊地掺沙子工程进行到尾声的时候,一件大事让整个沅江基地沸腾了。   “你说什么?从海上来的朝鲜人杀进了东京城?”服部半藏正成额头上青筋暴跳,拎着一个报信的足轻不停地晃悠,“他们有多少人?他们为什么而来?”   那足轻本就身负重伤,又经历了漫长的奔跑,被服部半藏正成一晃悠,哇的吐出一大口血,面如金纸,嘴巴翕张,却无法发出声音。   “正成,不要着急,这当中肯定有误会”林卓的声音从上座传来,他的脸色毫无波动,只是轻轻攥住了雅子的手,指节有些泛白,“如果我所料不错,朝鲜来人乃是奉我命令而来,为何会与东京军民发生了冲突,其中详情,还须彻查”   “主公……”服部半藏正成眼睛瞪得很大,他整理好表情,跪坐在地,“请恕下臣愚昧,我军此行,就是为了出征朝鲜,为何会有朝鲜人听令行事?”   “朝鲜人,多数是坏人,但也有少量好人,领军前来的,是右议政闵元镐,他是我的心腹”林卓索性摊开了说,“最了解朝鲜的,最能迷惑利用朝鲜人的,就是朝鲜人自己,有闵元镐他们这些带路党辅助,我们的日朝鲜行动,必能事半功倍”   “哈依,主公圣明”服部半藏正成心悦诚服,其它众人也跟着称颂不已。   “起来起来”林卓面带歉意,“东京之事,由此而起,正成啊,我还要向你致歉”   “主公言重了,正成的领地,都是主公赐予,没有主公,就没有正成”服部半藏正成刚站起来,又跪了下去,“为了主公的日朝鲜大业,即便东京城全城人死光死绝,正成也绝无怨言”   “唔……那便好,那便好啊”林卓居高临下,看着服部半藏正成的后脑勺,眼睛里冷光一闪而过,“不过,同室操戈,终究不美,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动身前往东京,制止事态扩大”   “哈依,主公仁义齐天,德被四海”服部半藏正成又带了一波歌功颂德的节奏。   林卓此行稍显仓促,他带上了所有的藩主和大名,带齐了大明的将领和日本的家臣,没有带任何一个女人,包括姬武士。   嘴里说是一回事,实际看到,是另外一回事,服部半藏正成看到残垣断壁,浓烟四起,火苗处处,几乎漂在血泊里的东京,还是一个趔趄,险些从马上坠落下来,寒风吹过,浓浓的血腥气经久不散,除了城外站成一片的朝鲜军队,这里真的没有一个活人了。   “外臣朝鲜右议政闵元镐,叩见天朝尚书大人”白发苍苍的闵元镐跪倒在林卓的马头前,又瘦了很多,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脸上鸡皮深皱,高耸的颧骨与透亮的眼睛形成了一个平行四边形,显得意外的精神奕奕,更扎眼的是,他身上穿着大明士子的白色衣服,上面一片片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元镐,你先起来,告诉我,这是何故?为何,为何要在东京屠城?可是东京城不明就里,对你有所敌意?”林卓面露不忍,安抚了服部半藏正成一个眼神,叫闵元镐解释。   “大人,元镐率义军六万,携舟船千余艘,逐浪而来,为尚书大人的大业前驱,一身功名荣辱,早已置之度外,唾骂我者朝鲜又何曾少了,又岂会因此而使大人为难”闵元镐稳稳站起身,语速平缓,扫视四周的日本人,神色淡然,眼底却露出嘲讽,“只是东京实在叛逆之地,****我等,拒不放行在先,外臣告知尚书大人名讳,言明我乃奉命行事,区区守城小卒,竟然胆敢唾骂尚书大人,污言秽语,甚至辱及大人先祖……”   “主公……”服部半藏正成嗜血的瞳孔陡然放大,双膝不由一软。   “……仅止于此,外臣也不为己甚,行伍之中泥沙俱下,稂莠不齐”闵元镐话锋一转,继续痛陈,“蒙尚书大人麾下军舰护航,赠送军旗与我,以为信物,我呈上城门守将,请他开关放行,他,他竟然……”   说到此处,闵元镐闭眼摇头,不忍说下去。   “直说”林卓神色变得无比严峻,冷冰冰地下令。   “……守将竟然便溺在军旗上,纵火焚烧之”闵元镐心痛地说着每一个字,手里还拿着一角明显被烧毁的军旗残片,苍老的脸狰狞可怖,情绪无比激动,“慢说此城内仅有百姓军民三十万,便是有三百万,三千万,敢无视大明天朝,无视尚书大人,大逆不道,元镐也非下令杀光不可,非杀光不可……”   似乎意识到服部半藏正成是这里的主人,闵元镐直接跟他对上眼,干巴瘦的老头儿,杀气煞气,竟丝毫不输给忍军的大头目。   “杀光,杀光……”朝鲜兵马带着满手血腥,振臂高呼,渐渐的,林卓身后的随扈和部队也跟着高呼,声震云霄,让夹在中间的日本大名们,非常不自在。   “主公,正成该死,正成该死……”服部半藏正成是真慌了,咣咣在那叩响头,声带呜咽,他一贯最忠诚,也以此标榜,岂料辖下竟然出了这种事,实在没脸见他的主公,想着就拔出肋差,要切腹。   “砰……”   林卓纵身下马,一脚把服部半藏正成踢了个大跟头,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面无表情直视着他,“我的正成不是懦夫,知道耻辱,就更该鼓起勇气,磨平这块不平之地……”   “哈依,哈依……”服部半藏正成满眼含泪,难以成声,他的忠诚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林卓侧目看着残破的东京,跟闵元镐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这里毫无疑问是我的土地,他们不认同我,是他们生错了地方,现在元镐已经送他们去了正确的地方,我要去看看,净化了的城池是怎生模样”林卓翻鞍上马,恢复了潇洒从容,还露出一丝微笑,举着马鞭下令,“进城”   东京,冷成这样,你还热得起来么?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京师有奸佞   万历三年十二月十五日,林卓终于等到了大明中枢的回应,看到了浩浩荡荡的舰队。   距离他的奏疏上路,已经足足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拖这么长时间,显然朝中对林卓狼性大发,灭了这个又要灭那个,日本好端端没招惹他,他都要灭人家的行为,还是有不同意见的,这不符合儒家的道德观点,而且这段不长不短的拖延,不能不说居心是很险恶的,要是林卓对日本的掌控力度没有那么强力,要是没有闵元镐这个后手,拖这么长时间,足够让日本的野心家们翻盘,让林卓的连番征战功亏一篑,甚至要了林卓的小命儿。   带队来宣旨的,是老熟人,不是王安,是田义,这位司礼监的终极BSS已经很少出来走动了,这次跨海到日本来宣旨,透露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他带来的,是林卓要求的四万中央军,他们乘坐数百艘大型运兵船而来,还有海军衙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用大半年的功夫,新组建起来的一支大型舰队,包括百多艘福船和差不多数量的连座船,它们是林卓要来给北太平洋舰队输血的,跟印度洋舰队和西太平洋舰队相比,北太平洋这个平级单位太寒酸了点儿,让人不落忍。   “圣旨到,兵部尚书衔户部尚书,海军大臣,两洋巡阅使林卓并日本国王等接旨……”田义在早就布置好的高台上站定,操着悠扬尖利的嗓音开始宣旨,煌煌正音传出老远,田公公虽然位分高了,这手业务倒还没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素来秉承太祖遗训,日本国永为不征之国……”田义的第一句,就让林卓皱起了眉头,看样子,大明京师的情形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有奸佞啊,李御姐和张佳胤居然都罩不住。   “……然而织田信长罔顾忠孝,倒行逆施,致使万民倒悬,兵戈不断,两洋巡阅使挥军主持公义,尽灭叛逆,虽失之操切,亦无可厚非……”赤裸裸地明褒暗贬,林卓的面色如同清水,无波无澜。   “……朕怀仁德之念,本不欲干预日本国政太甚,念及日本国民困顿,王臣惶惑,特兴兵而来,设立日本总督府,暂摄朝政,以为过渡,待一切平稳,自行撤除,绝不迁延……朕金口玉言,以此为诺”林卓闭着眼睛,但他仍能看到闵元镐神色的复杂,也能看到武田信玄和德川家康的兴奋。   “……敕命迟土为日本总督,驻节京都府,哈龙为北太平洋舰队司令,驻地东京,各典海陆两军,护佑日本国疆域,务必秋毫无犯,朕宣令在此,日本国民亦是朕之子民,若胆敢造次凌虐,国法所不能容……”林卓要的官儿倒是都给了,只是公开加了一圈紧箍咒。   “……”念到这里,田义明显顿了顿,看了看下面垂着头的林卓,无声叹了口气,“林卓两洋巡阅,使命已毕,令其即刻随同钦差,驰驿回京,不得有误,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卓率众一同伏地称颂,毫无异常。   “林大人,老奴失礼了”田义面色有些愧疚,所谓的随同钦差回京,跟被钦差押解回京,字面上天差地远,实际上,却相差不大。   “公公客气了,本官还有事务要安排,可否暂缓一二”林卓满面笑容,并无异样。   “当然,大人请随意,三五天的事情,老奴还是可以做主的”田义一点儿二话都没有,连个迟疑都没有,也不避开人,当众表示没问题,他心里其实也是站在林卓这边儿的,他是个阉人,虽然粗通文墨,但对礼义廉耻没那么执着,怎么看林大人都是在海外为大明开疆拓土,不应当被这般对待,但是想到陛下跟娘娘那场剧烈的争吵,他也只能一声叹息。   “多谢公公”林卓和煦道谢。   “诸位”林卓回过身,雅子第一时间把小手递到他的臂弯,无声地表达着她的全身心支持,“元镐带来的,加上这次田公公带来的,船已经到齐了,我们,是时候讨论一下出征的事情了”   “尚书大人,如今天寒地冻,还是等到开春,再说出征的事情,比较合适”武田信玄眼神闪烁,张嘴就是一招拖字诀,直刺林卓要害,因为他必须很快返回大明,拖不起,作为一个资深的刺儿头,老武田这段时间被林卓压得喘不过气来,本土都快保不住了,开疆拓土的心思也就越来越淡,现在天朝明显不怎么待见尚书大人,可是个掀翻林卓的大好机会。   “呵呵呵”林卓笑了,他就等着有人蹦出来呢,块头越大越好,武田信玄就更好了,“武田家督,说好了的事儿,怎能随意变卦,这不是武士道精神”   “尚书大人,今时不同往日,武家讲究审时度势”武田信玄听到林卓动嘴皮子,反而更自信了,“天朝固然势大,但您并不是全部,恐怕您也未曾想到过,您叫来的军队,却不是你的帮手吧,哇哈哈……”   “就是,天朝尚书大人,你征召了咱爷们儿的军队,要派去朝鲜拼命,又叫来四万天朝军队,打的什么主意,畜生都知道……”武田信玄身边的家臣跟着起哄。   “嘿嘿嘿,就是,可惜天朝皇帝陛下圣明啊,直接把你给撸了,这四万天朝的军队,可不听你的,你还能嚣张得意么?三五天,嘿嘿嘿,三五年,打朝鲜的事儿,你也办不成”一个白胡子的小矮子,捋着胡须强行秀智商,一派老夫早已看透的高人风范。   “说的是啊,织田殿下,京极殿下,还有波多野殿下,您可得看清楚咯,现在跟天朝站在一起,就得跟我们一起,把这个冒牌的尚书大人赶走才行……”另一个大名一脸淫邪,说一起的时候,说得很荡漾。   “八嘎……你们这些混蛋”立花訚千代发毛了,拎着武士刀就要上前拼命,她生气的是这帮人,说夫君大人的女人,不敢说雅子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把自己给漏掉了。   “你们,是想找死”服部半藏正成在半空中出现,身后带着一大票影影绰绰的忍者。   “服部半藏,你要想想东京城,你的人是怎么被斩尽杀绝的”德川家康身后也有人跳了起来,开始挑唆。   “八嘎……”这人不知道,东京城是服部半藏的伤疤不假,那也是他的耻辱,拔刀隐身,就要大开杀戒。   “正成,訚千代,且慢”林卓制止了他们,“我是民主的,也是公平的,你们当中,谁愿追随我,站到左边,谁要背叛约定,去右边”   “哼,怕什么,这位田公公大人才是天朝的代表,是来抓他的,有这些天朝军队做后盾,怕什么怕?跟我来”武田信玄决定赌一把大的,当先往右边去了,一路走,一路朝高台上的田义抛媚眼儿。   呼啦啦,武田家的家将家臣都去了右边,带起了节奏,卷走了一些中小大名,雅子的舅家岛津家族,也在聪明的岛津义弘带领下,站到了右边,德川家康一动不动,大多数大名也都原地不动,好在林卓的狗腿子们一个不落,全在他的身边。   “呵呵呵,买定离手”林卓笑了,手往刚刚上岸的中央军人群里随手一划拉,精准地圈出一个建制,“你们班,来,目标这一堆人,站姿射击,立即执行”   “是,大人”被选中的一个班十五个人,齐刷刷迈步出列,从肩膀上取下枪杆子,拉枪栓,瞄准。   “公公大人,公公大人”武田信玄见林卓竟然能指挥新来的天朝大兵,顿时慌了神,连忙跑几步向田义求救,田义翻个白眼儿,连理都懒得理,这是什么样的傻逼,才会以为我有能耐敢拿林大人怎么样?满天下问问,中央军林校长只是说说而已么?   大兵们见靶子居然活了,顿时兴致大增,迅速转换为几个小组,捕捉靶子的移动轨迹,火力覆盖扣扳机,“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啊,唔……”奔跑中的武田信玄被击中了,跟被雷劈了一样,保持着往前冲的姿势,杵在原地,更多的子弹紧随其后,噗噗噗,不停地在他身上钻洞口,血就跟不要钱似的,从他身上一股一股的冒出来。 第五百二十二章 我没动大明一兵一卒   “现在,咱们能商量一下,日朝鲜的事情了么?”林卓牵着雅子嫩滑的小手,无喜无悲。   “哈依,请尚书大人吩咐”武田信玄一死,德川家康成了唯一的代言人,心中震荡不停,十个手指头都在有规律地哆嗦,真是好险啊。   “神将大人,您看,这里有这些恶心的尸体,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免得污了您的眼睛”立花道雪看着死在原地的岛津义弘,心肝儿悠悠打颤,他差点儿也没把持住,好在亲女儿比外甥女的分量重,小訚千代真是他的福星啊。   “不必不必,这里能让人头脑更清醒,谈事情事半功倍”林卓摇头拒绝了,空气中的血腥气幽幽散开,最近闻得太多,林卓都快要麻木了。   “日朝鲜大军,兵分三路,一路由德川家康统领,领兵八万,矶野员昌为副,在釜山登陆,直捣汉阳府,可有异议?”林卓平淡说道,第一刀就砍向了德川家康。   “我,无异议”德川家康苍老了许多,忍辱负重几十年,最后仍是落得要背井离乡,出征异域,更难受的,是被异国驱使,还给配了个奸诈刻毒的副手。   “下臣遵命,嘿嘿嘿”矶野员昌秒懂林卓的意图,看着这个浑身龟壳的老家伙,极不友善。   “二路由二宫就辰统领,领兵七万,立花道雪为副,在泗川登陆,目标平壤城,可有异议?”林卓继续分派,本来计划中的这一路应该是由武田信玄带队的,可惜,老将军天不假年。   “下臣遵命,定夺头功,报效主公”二宫就辰铿锵领命,阴沉的目光时不时扫过田义,让这个没卵子的公公感觉脖子冷飕飕的。   “立花家定会全力以赴,为日本挣得更多的土地”立花道雪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三路由公卿菊亭晴季统领,领兵五万,丹羽长秀为副,直捣朝鲜北部义州,坚守北线,不令任何贼人走脱,可有异议?”林卓打定主意,不打算再给朝鲜机会,眼不见心不烦,要是再让李昖跑到京师求救哀嚎,搞不好又会节外生枝。   “哈依,尚书大人,请您放心,绝不会有任何流民乱兵,扰乱天朝边境”菊亭晴季郑重行礼,领会精神的能力很强,作为天皇陛下的丈夫,林卓也是他的主子。   “很好”扮高冷的林卓破例赞赏了他一个。   “下臣遵命,主公,菊亭大人一定会完成任务”丹羽长秀的发言意味深长,显然干二五仔干上了瘾,觉得自己又被赋予了特殊的监视使命。   “元镐,此次日朝鲜,你为总大将,协调三路军事,战况如何,朝鲜能保全如何,战争持续多久,尽在你一念之间,莫负我望”林卓最后看向带路党闵元镐,很是殷殷期待,悲天悯人。   “尚书大人慈悲为怀,但是朝鲜冥顽不灵,不施以雷霆惩戒,唤不醒他们的迷津,李昖和柳元衡必须付出血的代价”闵元镐身受重命,极度亢奋,对自己的同胞,切齿痛恨。   “朝鲜你比我熟悉,一切都托付给你”林卓冷淡的脸终于有了些人气,却显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我相信你”   “多谢大人,大人放心,元镐但有一口气在,朝鲜一定在您指掌之间”闵元镐搞政治的积年老手,自然明白林卓的疲累,很是坚定地要帮林卓撒尿圈地盘儿。   “唔,三日后,大军集结出发,我就不去送你们了”林卓团团看了他们一眼,摆摆袖子,转身而去。   寒风凛凛,衣衫单薄,斯人憔悴。   “夫君大人,您能不能就留在日本,让正成他们去把家里人都接过来”回到行辕驻地,憋了很久的织田市,讷讷的提出了一个建议,引得雅子等人眼睛亮晶晶的。   “呵呵呵,过段时间,我就把你们都接到大明去”林卓苦笑,捏了捏波多野结衣婴儿肥的脸蛋,“那里,才是我的家,也是你们的家”   “……”女人们都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他们的担忧埋藏在心底。   “嗯”雅子低低的应了一声,说不出的温顺和坚定。   说完,雅子就招呼着姐妹们离去了,把林卓留给了后面的一大票大老爷们儿。   “主公,此去天朝,请务必带上正成”服部半藏正成行了一个大礼,最先说话,作为忍者,他自觉自己不会成为林卓的负担,相反能为林卓做很多的事情。   “呵呵呵,好,本就打算带上你的”林卓点头同意,神色很放松,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不得不把自己的后台搬了出来,“你们也不必太紧张,我巡阅两洋,是奉太后懿旨,我的恩师和岳父,是天朝的关白之一,不会有事的”   波多野秀治等人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即将出征的二宫就辰三人就把话题扯开,请林卓面授机宜,交代他们必须达成的一些任务。   “任务啊?”听到他们认真请示,林卓倒是真想起几件事,朝鲜还是有些人和事,是比较令人膈应的。   “朝鲜有个水军将领,叫李舜臣的,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干掉他”   “朝鲜有个地方,在王城西北,叫碧蹄馆的,一定要全力攻下,毁去其所有建筑”   “还有,尽量不要跟朝鲜人海战,鸣梁、露梁的什么海域,能躲开就躲开”   ……   林卓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都是来自历史的经验之谈,棒子们吹嘘的,就是他要灭掉的。   “哈依,下臣等明白了”三位家臣认真记下,他们在打仗方面绝对崇拜林卓。   “公子……”邓子龙张了张嘴,旁边的哈龙和迟土也望着他,一副心里有话口难开的鬼样子。   “呵呵呵,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做女儿态,子龙要随我回朝,你们两个,遵旨行事就是了,只有一点,莫要忘了君臣大义”林卓知道他们的为难,索性解开了他们的枷锁。   “谢公子”哈龙和邓子龙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场合不对而已,他们首先是林卓的人。   “谢大人”迟土倒是诚心诚意,他尊重林卓,却也不敢违抗朝廷,林卓发了话,他的良心就好受多了。   “好了,你们都去忙吧,武田家那边的残局,秀治去处理一下,不要留下祸端”林卓挥手打发人,“子龙,去把田公公请来”   等到众人熙熙攘攘而去,林卓默然独坐,似乎在养神,又似乎在沉思。   “林大人,朝廷对您轻启战端已经有所不满,这个节骨眼儿,又讨伐朝鲜,会不会……”田义愁眉苦脸,一边递上一摞信件,一边劝说。   “公公何出此言?朝鲜带路党和日本侵略者勾结,要去肆虐朝鲜,本官未得授权,无能为力”林卓憋着一肚子火,翻看了一下信件,从李御姐往下,自己人都来信了,家里人也来信了,但让他欣喜的,是两封更重要的信。   “林大人……”田义还要再说。   “公公可别忘了,日朝鲜之战,我没有动用大明一兵一卒”林卓脸上挂着笑意,话里却已经不平和,带上了冷意。   他会回去,只不过,回去的姿势,恐怕不是那些人想看到的,包括万历小皇帝。 第五百二十三章 再回首沧海桑田   林卓手中的两封信,都是家里人委托田义转交的,一封来自陈苏,这个间谍头子,实在有股子狠劲儿,林卓一句话,就在北漠吃了一年半沙子,而且一直杳无音讯,不要钱也不要人,颇有种功业不成,不回桑梓,不见爹娘的豪情气概。   另一封,来自李三才,算算日子,距离林卓发动荼蘼花行动,放飞他们这一行使者,也过去了八个月,他的信,让林卓满血复活,他不仅要回去,还要早早的回去,赶在李三才回来之前回去,躺平了,不挣扎,任人宰割,他的遭遇越惨,那些人挨得耳光就越响亮,自己殚精竭虑还要被算计,怎么着也得出了这口窝囊气。   “林大人,您出京一年,太后娘娘可谓度日如年,头发都白了好些了”田义见林卓眼睛亮闪闪,笑纹一圈圈扩散,就跟路上捡了金元宝似的,不由叹了一口气,他这个性别居中的人,这一回,选择站在女人一边,男人最是负心薄幸,到哪儿都有的潇洒,连天皇都给睡了,没心肝啊。   林卓没有看他,把李三才的信放下,举起手,顿了一下,才把李御姐的信拆开来,顶头的几句话,猛地戳中了他的泪点,“京师一切都好,虽有些小波澜,不足为惧,我与府中家人,一向都好,切勿惦念,前日送来的礼物,均已收到,画像极尽臭美之能事,可见厚脸皮仍旧如故,八咫镜和八尺琼勾玉,很得璞儿和倾城喜欢,冬月见他们时,都是爱不释手……”   林卓闭上了眼睛,用力抿了抿嘴,阴谋诡计习惯了的大脑,即便在心潮起伏,情绪低落的当口儿,仍旧敏锐发现了异常,李御姐是比较文青的,写信很少白话文,都是之乎者也,有些时候还要对个仗,押个韵什么的,这封信不仅强颜欢笑,还是强打精神写就的,李御姐极为喜欢他的一双儿女,最大牌的小璞儿,时不时就要留宿在宫中,由李御姐亲自哄着睡i,但信中提到,上次见他们,居然是上个月的事情,必有内情。   “都是我的不是,让娘娘受累了,我飘零在外,朝中的事情已经千头万绪,我府中的事情,也要偏劳娘娘操持,每每念及,如芒在背”林卓声调低沉地忏悔。   “是啊是啊,娘娘果断坚毅,不让须眉,朝中忙一些,您府上累一些,都不算啥”田义重重点头,对自家的主子充满了怜惜,“难过的,是宫里啊,都是扎心窝子的事儿,咳咳,老奴失言了”   “嗯?公公刚才说啥了,本官一时愣神,失礼了”林卓装傻充愣,给田义搭台阶,心里的戾气却是一阵阵上涌,自己用爱情软化了李御姐,无论是性格还是处事,都温和了许多,也没有像前世那样对朝政和万历手拿把攥,控制得死死的,却让万历把胆子养肥了不成?如果宿命不可避免,母子俩注定要闹到失和,林卓也宁愿是历史复位,让万历憋屈大半辈子,李御姐身边多了自己这个帮手,绝不能受这个闲气。   “咳咳,老奴刚才说啊,这朝中啊,都快斗成一团浆糊了,说起来,跟您还有些关系,您出来久了,张首辅说是户部尚书不能一直虚着,就要让吴兑侍郎递补,张阁老当然不同意”田义回避了宫斗敏感内容,拐到了朝争上头,这个话题没有雷区,田义说得顺溜,“折腾了个把月功夫,陛下出面调和,让吴兑接任了户部尚书,又趁着万士和老大人致仕还乡,把南京那边儿的方逢时放到了礼部尚书的位子上”   林卓眉头大蹙,扫了唾沫横飞的田义一眼,有些无语,里外里都是咱老丈杆子吃亏,这特么叫调和?   “呵呵呵,看样子,朝中是大变样了”林卓打哈哈,不热心。   他越不热心,田义的表达欲望就越强烈,“那可不是,最近京师官场流传,以前的南京部堂官,都是丫头养的,现在南京的部堂官也是丫头养的,但那个丫头啊,她扶正了,南京那边儿无论文的武的,都扎堆儿往京里调……”   田义翻着眼皮瞄了林卓一眼,干咳了两声,“前一段儿因为殖民地大臣汪道昆大人,未经上报,就把南洋的殖民地给命了名字,还在奏疏里公开使用了,被勒令致仕,殖民地大臣由南京来的马自强接任”   说道这里,田义缄口不言,不再说话。   林卓没说话,点了点头,京师朝局,不是一般的凶险,汪道昆是代自己受过,当初倾城岛和璞儿群岛命名,万历和李御姐都是知情的,现在又有人借这个名头发难,明显是在敲山震虎,反过来,汪道昆轻易被解职,自己的青年军,恐怕要么被勾搭走了,要么被分裂了,方法都是现成的,南京来那么多人,总要有坑位,外放,调任闲职,明升暗降,办法多得是。   “多谢公公,本官不会让你为难,明日收拾一下,后日,咱们就启程吧”林卓主动结束了这次谈话,在自己前途未卜的时候,田义还能说这么多,已经难得。   田义颇为唏嘘地跟林卓客套一番,走出两步,又顿住,欲言又止,叹口气,缓缓走出门去。   林卓静默了一会儿,开始看信。   家信是萱萱写的,家里倒是没有什么波澜,只不过听到些风言风语,有些担忧罢了,父亲林泰来和母亲张婉儿,都身体康健,每日里含饴弄孙,倒是没空想他们不着家的儿子,信里还夹了一幅画,手工素描,画的是倾城和璞儿,两个胖乎乎的娃娃粉雕玉琢,倾城在张着小嘴儿嗷嗷待哺,璞儿像模像样地学习爬行这门技能。   林卓把两幅画凑到鼻尖,细细地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璞儿还好,看到闺女倾城的时候,念及这丫头还没看到过父亲,不由得眼角泛酸,老泪纵横。   把两幅画贴身收好,收拾起情怀,林卓开始翻看官场上的来信,张佳胤的信没有细说,只说朝中旁逸斜出,错综复杂,能让内阁次辅都觉得复杂,京师的朝局,也算是乱出了一定的水平了。   接下去看沈一贯和王家屏等人的,林卓的担心得到了验证,现实情况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王家屏和沈一贯斗起来了,两人在信里都不忘互相攻讦。   倒是一番好戏连台。 第五百二十四章 撒由那拉   收拾好信件,林卓吁了口气,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情绪抛光光,下唇往外一翻,眉毛乱拧,给自己做了个鬼脸,然后就起身急匆匆往后院行去,那里有五双望穿秋水的美丽眼睛,在期盼着自己。   他只给自己留了一天的时间,那么夜晚就变得格外重要,得充分利用起来。   有些事情,说永远没有做给力,比如爱。   林卓的身影刚转过水榭,就看到五个女人,五个颜色的和服,婷婷袅袅,站在水的另一边,盛放而又内敛,只为他而妖娆。   林卓突然很没有耐心,奔跑得再快,对他而言都是慢吞吞,他想飞。   于是他就飞了起来,像一只白鹤,凌虚御风,直接跃进了水塘里。   “呀……”五个女人只来得及尖叫一声,就瞪大了眼睛和嘴巴,林卓双脚踏着粼粼水波,飘飘摇摇,如同鸿毛,向着她们飞驰而来。   直到林卓带着些许水汽,站在她们面前,女人们的失神仍在继续,一个个花容月貌,却又呆呆傻傻,实在可爱。   “啪啪啪啪啪”林卓有些好笑,屈起食指,在每个人的脑门儿上,都弹了一个脑瓜崩儿。   “啊,夫君大人,您是神仙吧,是天照大神的化身吧,啊!!我居然跟天照大神睡觉了”波多野-结衣连续亮了几个高音嗓门,跟个疯丫头一样,也不知道害臊,拖着林卓的胳膊不停的蹦高。   其他几个女人也都回过神来,年纪大些,还能稳得住,火辣辣地看着林卓,织田市这个熟-女媚得都快要滴水了。   林卓一头黑线,天照大神是个鬼啊,“结衣,你再蹦跶,信不信我打你屁屁”   “夫君,结衣说的是真的啦,您可是会飞的,会飞的不就是神嘛”结衣振振有词,翘着樱桃小嘴儿不服气。   “得了吧,正成他们还会轻身术呢,他们也是天照大神?那天照大神还不满地都是了”林卓扭着她的琼鼻轻轻晃了几下,不远处的黑暗中,隐匿着一双崇拜的眼睛,传出了一声膝盖中箭的声音。   “可是,可是,哼!!”结衣想来想去,脑袋瓜内存不足,无言以对,忿忿地白了林卓一眼,偎依在他身边。   “好啦好啦,天色已经晚了,雅子,你要不要先回房去?”林卓镇压住活泼得过分的结衣,想着办正事儿,雅子身份不同,群那个P这种事情,显然是不好把她算进去的。   “雅子不走”乖乖女也不乖了,雅子脸颊红透,秒懂林卓的意思,弱弱地表示反抗。   “嘿嘿嘿”林卓邪恶一笑,猫腰抄起雅子的大腿,就是一个公主抱,边吆喝边往卧房走去,“走着,一个都不能少,谁也不准当逃兵”   一夜柔情缱绻,风光旖旎,织田市、訚千代和雅子最是痴缠,她们不能跟着林卓走,再见之日,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夫君大人,您就把我们都带走了吧,雅子去给你当个奴婢也好”   “夫君,听那个没胡子老头儿的意思,天朝那边对您不利,带上阿市吧,阿市可以给你打仗去”   “嘤嘤……夫君最偏心了,最偏心了,要訚千代最晚,还不带我回天朝,雅子姐姐是天皇,阿市姐姐有领地有武士团,要镇守日本,訚千代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不能去天朝?”   林卓在訚千代汗湿的脸蛋上轻轻吻了一下,很认真地给她解释,都要走了,可不能让她心里一直扎着根刺,“日本国是我们的,我让你当京都守护,就是帮雅子一把,把控住整个关西,只要关西和关东都在手里,日本就会一直在我们的手掌心,訚千代,你是如此的聪慧,如此的勇武,除了你,我没有更多信任的人了”   “真的?”訚千代心里波动很大,甚至有点儿想笑,说起来也是悲哀,她是倒追的,第一次听到林卓跟她说这种肉麻话。   “真的”林卓很真诚地跟她对视。   “那好吧,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帮雅子姐姐,压制住公卿家那帮可恶的寄生虫的”訚千代脱口就抓住了重点。   林卓的另一边,躺着织田市,每次集体活动,她都是被重点照顾的对象,此刻已然遨游在梦乡,织田市再过去,就是雅子,迷迷糊糊中,可爱地咋吧了一下嘴唇,“公卿家?是我家的人呀”   林卓和訚千代相视而笑。   第二天醒来,女人们就开始给林卓打点行囊,行辕里气氛很压抑,跟林卓一道走的京极龙子和波多野-结衣也紧绷着小脸儿。   林卓的护卫队,也从舰队里剥离了出来,来的时候,是虎贲三千,回去,只剩下两千不到了,再是精锐,再是兵中之王,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也难以全身而退。   他们客串起了搬运工,来来回回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扛到林卓的坐舰上,在五个女人小手儿不停的挥舞下,威武雄壮,灭舰无数的帝国之星,已经朝着货船沉沦而去。   各家各地的大名,渐渐都得到了消息,行辕门口,车水马龙,送来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土特产,从天微微亮,一直到夜幕低垂,络绎不绝。   林卓跟一群又一群的男人待了一整天,京师的局势越是不可测,他就越要加强对日本的控制,他把权术制衡发挥到了极致,对日本各个地方都进行了绵密的交叉布置,确保谁都不可能翻起大浪,好在迟土和哈龙都领军留下,他布置起来还算从容。   林卓对自己的心腹狗腿子们许诺,日朝鲜之战功成之后,他将保举有功之臣到天朝为官,做天朝的官,挣天朝的金花银。   等到晚餐的时候,服部半蔵正成送来了一叠名录,都是他打算带去大明的人手,倒是不多,总计不到千人,也是服部半藏家的忍军精华所在。   “正成,他们或明或暗,你自己安排”林卓细细看过,对服部半蔵正成的用心非常满意,“但是你自己,就不要隐姓埋名了,对外,就说是归化大明,仰慕天朝文化的日本诸侯,留个得用家臣打理日本的领地,把家人也都带去吧”   “哈依,多谢主公”服部半蔵正成喜形于色,感激不已,林卓相当于承诺,他能在天朝有一个光明的前程。   “唔,你去吧”林卓打发走了服部半蔵正成,迈步出门,四处逛悠着,打量这处行辕,夜风凛凛,他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万历三年十二月十八日,在大海上飘了一年的林卓,挥别岸上成千上万的送行人,从东京启程,返回大明。 第五百二十五章 帝国之星弯了   驾六龙,乘风而行,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隆冬时节,海面上波澜不兴,夜色下,星光点点,水纹皴皱,熠熠捧金,林卓站在帝国之星号的甲板上,随着巨舰劈波斩浪,飞速向前,作为一个立下盖世功劳的重臣,本该踌躇满志,壮怀激烈。   但是想着前方重重迷雾和京师里的诡谲气氛,他也只能间歇性慷慨悲歌一下,心绪起伏不定。   是的,不管前知多少年后知多少年,林卓毕竟也是个肉眼凡胎,冒险筹划,亲冒矢石,做了那么多事,干掉了那么多潜在的威胁,却落得个模棱两可,功过是非不明的下场,他也是会有小情绪的。   老祖宗说了,多做多错,做得越多,错得越多,老祖宗的话,虽然不一定都管用,但在华夏地界儿上,国人密集的地方,那九成九是正确的,人尖子越多,玩儿心机的越多,就越正确,大明的京师朝堂,就是个最好的放大镜。   “哎……老天爷,你这是在惩罚我穿回来乱搞男女关系,还是对我拔苗助长的惩罚?都是自家人,要不意思意思得了,他们真要惹火了我,我发起飙来我自己都怕的,我给你讲,呵呵呵……”林卓嬉皮笑脸地跟老天爷商量事儿,抖手抖脚的没个正形儿,眼底里却是森寒森寒,对那些窝里横专业人士,他的耐心真是越来越差了。   背后窸窸窣窣传来一些动静,显然是有人蹑手蹑脚地想要对林卓发动突然袭击,林卓似乎沉浸在天人感应中,毫无察觉。   “呼……”一道黑影朝着林卓扑过来,眼看就要撞在林卓身上,电光火石之间,林卓突然转身,准确掐住来人的腰肢,手腕用力,搞了个三百六十度大风车。   “呀……夫君大人,放人家下来”声音是调皮鬼波多野-结衣的,被林卓头朝下固定在半空中,身上穿着的汉服襦裙和雪白的披风,非常丝滑的垂了下来,林卓眼睛一亮,这似乎是一门不错的手艺,大明的衣服饰物繁冗,脱起来太麻烦,用这一手,事半功倍啊。   “哦哟,结衣,不错嘛,还学了个全套,呵呵呵,粉红色哒,很适合你哦,嫩嫩的,但是有一点不好,弄湿了会很显眼的哦……”林卓一脸坏笑,偏不放她下来,反倒盯着她的亵裤小衣细细欣赏,恶趣味的发表了几句评论。   “夫君坏死了,欺负结衣,嘤嘤嘤……”结衣的脸被衣裙盖住,看不到被调笑涨得通红的可爱样子,但她装哭撒赖的声音还是听得很清楚,时不时还扭几下身子,看得林卓心火大盛。   “夫君”一声娇柔的嗔怪传来,京极龙子带着满身馥郁幽香款款走到林卓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为他披上了一件裘皮大氅,会说话的眼睛眨啊眨的,像是一个宠溺弟弟的大姐姐。   林卓当即败退,把结衣给放了下来,还帮她理了理衣服,小丫头像个母豹子,刚得了自由就恩将仇报,虎扑上来,两腿一盘,挂在林卓身上,两只粉拳在他身上不停敲敲打打,嘴巴里嘟嘟囔囔,“臭夫君,欺负结衣,打你……”   “呵呵呵”林卓笑得更灿烂了,伸手笼住结衣的屁屁,把她固定在身上,由着她折腾。   “夫君,你不是在发呆么,怎么发现我的呀?”波多野结衣打了一会儿就累了,双臂环住林卓的脖子,娇憨问道。   “结衣身上香喷喷的,老远就能闻到,闻到了就提神醒脑,不会发呆了,而且啊,夫君有多少烦心事儿,只要闻到结衣的味道,就都没了哦”林卓跟哄孩子似的,在她耳边柔柔絮语,甜蜜的感觉直接通到了她心底里,“咯咯咯,嗯,结衣香香的”   “对的哦,结衣的汗水都是香香的呢”林卓顺着话茬儿逗她。   “啊呀,都怪夫君,折腾人家,哼,我要去洗澡澡”结衣听这话却稳不住了,三两下从林卓身上挣扎下来,噔噔噔跑着去了后舱。   京极龙子一直静静偎依在林卓身边,看他调戏结衣小妹妹,目送结衣远去,她有些羡慕,这丫头天真纯粹,无忧无虑,是个有福之人。   林卓把龙子的艳羡神色看在眼底,心里涌起一股怜意,把她拥在怀里,冷冷的夜风把龙子的发丝吹乱,拂在林卓脸上,让他冷酷芜杂的心底,多了许多温暖,“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京极龙子恬淡的脸蛋上闪过丝丝忧愁,她不担心自己,担心自己的男人,她不是个纯正的武家女子,很少经历战端,但她知道,站的越高,就越输不起,一出事,就很难有回旋余地,她用力抱住林卓,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林卓展颜开怀,抱着这个能像旁观者一样淡定微笑,面对自己凄惨命运的天使,因为自己,她再也不能高高在上,有了凡人的忧愁。   如果说老天爷罚他,是因为乱搞男女关系,那为了这些可爱的女人,他甘心一错再错。   抱着京极龙子,他拖着她,在偌大甲板上晃悠起身子,嘴巴里哼起了悠扬的歌,京极龙子已经被包裹在蜜糖里,甜的晕乎乎的,不管怎么努力,也不能完全听清楚夫君在唱些什么,只能记住一些零散的字句,“……心若在,梦就在……看成败,人生豪迈……不能随波浮沉,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呀,夫君,我也要跳,我也要跳舞”洗好了澡澡,香喷喷的结衣又窜了出来,见到林卓和京极龙子相拥翩然起舞,顿时眼热,小丫头藏不住事儿,当即就嚷嚷了起来。   “好好好,结衣妹妹,你来陪夫君跳,姐姐有些头晕”京极龙子雍容体贴依旧,笑容格外灿烂,说着就跳着离开了林卓的温暖怀抱。   “咯咯咯,我来啦,夫君,快,带我跳”波多野-结衣根本不知道客气俩字儿怎么写,当即就扑进林卓怀里,仰着脸儿急切地要跳出龙子姐姐一样美丽的舞蹈。   “疯丫头”林卓用额头抵了抵结衣的头顶,带着她开始跳,动作比跟龙子要大许多也剧烈许多,但是结衣喜欢,欢快的笑声就没停过。   “夫君,我要听歌,就刚刚你哼的那首,要大声点儿,清楚一点儿”龙子也被感染了,活泼了起来,笑嘻嘻的要求分割林卓的使用权。   “……咯咯咯”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帝国之星,百战功勋战舰,在歌舞声中,也掉入粉红色的情网,堕落了,舰炮的桅杆似乎都在随着林卓的歌声弯曲,抖动,撑起的风帆,传来一阵阵哗哗声。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二十六章 来自京师的黑色幽默   万历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经过五天日以继夜的漂泊航行,帝国之星回到了它出生的地方,林卓也回到了巡阅两洋的起点,天津港。   与离去时千帆竞逐,万千官员士绅百姓夹道欢送不同,回来的时候,这里的军港,静悄悄。   田义有些尴尬,讪讪地道,“林大人,您返京的塘报已经发出去了,大抵是京师有什么事端发生,才没有来得及布置迎接”   林卓唱了几天歌,跳了几天舞,结衣活泼欢快,龙子贴心贴肺,过得非常舒畅,承受能力也增强了很多,没有计较,撇撇嘴自嘲,“无妨,今儿个是腊月二十三,祭灶王爷的大日子,大家伙都忙着送神仙,接不接我这个凡人,都是可以理解的,行了,别在船上待着了,咱们下去……”   话音未落,港口上突然无声地涌出来一大片的人头,在港口上分散站开,各找各妈,组织好阵型后,分成了几个庞大的人群方阵,只看颜色,就能看出个大概齐,居中的,正是海军的专属服色,蔚蓝色,约莫有大几千号人,领头的是独孤成林和林如楚两个海军衙门的大佬,这两个二货差不多该把海军衙门的人手全都带出来了。   左边的人群比较复杂,穿什么颜色的都有,林卓都看到有几个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戴的是绿色的瓜皮帽,整体上比较华贵,应该是商贾员外之流,不是开眼商团和东印度公司的,也大多是跟它们有业务往来的,他们心思可能最不单纯,也最单纯,出个面,暖个场子,结个善缘,日后常来常往嘛,和气生财。   右边那个人群方阵的衣服颜色深深扎了林卓的眼,也暖了他的心,一水儿的白衣,全都是斓衫士子,举人功名朝上,齐刷刷一片白,漫山遍野,比海军衙门来人还要多,人群都排到了港口外的河汊岸堤上,前头神色肃穆的,正是汪秉宜和孙继皋,张居正家的两个逆子,也鼓着腮帮子赫然在列。   另外一小撮,看样子是官方组织的迎接仪仗队,前头站着好些穿官服的,最大好像是个知府,可能是因为林卓在他们地盘儿上登陆,不能不尽地主之谊,组织的规模小了点儿,但五脏俱全,倒也有些意思,有舞龙舞狮子的,也有表演杂耍儿的,还有咿咿呀呀唱戏的,百姓们不明真相,冲着热闹的面子上,不断聚拢过来,认真吃瓜。   “呜呜呜……”   “咣咣咣……”   ……   牛角号声突兀响起,鸣锣净街,撒花的,举牌子的,仪仗华丽,金光赤色,迤逦长长一串,一乘十六抬红漆大轿缓缓出现,轿子上刻着一枚徽记,白色的百合花。   后边还跟着一长串的或大或小的轿子马车,还有一些带着亲兵家将的贵人。   林卓的眼睛亮了片刻,又暗了下去,他自然能认出摆出全副仪仗的,是宁安大长公主,带来的也都是些勋贵武将,文臣,那是一个都不见。   呵呵呵,林卓怒极,自己在朝廷眼里到底是怎么个不招待见法儿,来迎接自己,都只能是些民间自发的行动,孙继皋他们都只能以私人身份过来,官方连屁都不放?   “林大人,要不,咱先下去?”田义脸色虽然也不好看,没忘了自己的职责,出声催促。   林卓收拾了情怀,微笑点点头,迈步下船。   “下官河间知府,在此迎候大人,大人一路辛苦……”本地的地主率先凑上来搭话,毕竟他算是这些人里血统最正规的了,别的都是草台班子。   话没说完,哐哐哐,后头走出几个猛男大丘八,啊不对,还有个小矮子女将。   “末将麻贵、郭应麒、李如松、李如梅、祖承训、孙守廉、祖承训……拜见林大人,恭贺林大人立下不世之功,凯旋归来”   海军那边儿慢了半拍,脸色很难看,抢毛毛抢,咱才是正经八百的嫡系好不好啦。   “属下独孤成林、林如楚……叩见大人,恭贺大人立下不世之功,凯旋归来”   “恭贺大人,大人万胜,海军万胜,大明万胜,万胜”海军人多,个个憋着气吊嗓子,脸色狰狞,陆地上的,跟军舰上的,振臂相呼应,气势吞天沃日。   “海军万胜,大明万胜”   “啧啧……这谁呀,可威风咧”   “没见识了不是,开春儿那会儿咱也见了,那就是海军的林大人,好家伙,不败战神啊”   “哦,这我就想起来了,专门抓红毛黄毛的那个,可是没少抓,只不过听说又都给放了,是怎么回事?”   “还怎么回事?娘的,咱都是黑眼睛黑头发,红毛黄毛都是蓝眼睛,杂色的头发,里外里谁亲近,咱这些土老帽都看得清楚,朝廷里的大老爷们愣是看不清楚”   “呸呸,这是有奸臣”   “嚯,那可不对啊,那林大人回来,会不会也跟那岳飞爷爷一样,给害了吧”   ……   看热闹的老百姓开始议论纷纷,让河间知府脸颊涨红,往前一步,就待早点儿结束,“林大人,下官已经备好馆驿,请您移步……”   话没说完,就被服部半藏正成给一手推到一边去了。   林卓没理他,先是朝宁安和勋贵们施礼致谢,一一寒暄,这些雪中送炭的,不能忘,人真心不少,勋贵们血勇之气虽然散尽,但是带种的还是不少,武定侯郭大成也在,他儿子也在,这父子俩算是铁杆儿了,一眼万年地看了宁安一眼,又朝着举子阵列走去,望着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孔,竟尔一时失语。   “林大人,官场溷溷,无人敢于直言,士林清议,却是双目雪亮,佞幸之徒只能嚣张一时,公道自在人心”汪秉宜和孙继皋拱手齐声道。   “公道自在人心,林大人立下大功,宵小之辈嫉贤妒能,必遭天谴……”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林大人不世之功,朝堂衮衮诸公竟然有目如盲,实在可耻可恨”   ……   林卓深深施了一礼,没有说话。   “林大人,林大人……”河间知府好容易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林大人,下官已经备好馆驿……”   “要馆驿何用?天津与京师近在咫尺,我为何要在河间睡?”林卓口气不平和。   “呃呃,林大人,顺天府传来的口信儿,请您在天津暂歇三日,方便朝廷派人来迎接”河间知府非常理所当然,转手又甩锅,“本来这事儿归鸿胪寺卿何举大人操持,但是他被派去负责接待莫钦纳等几位西夷使节,抽不出身,还请林大人多多担待……”   林卓呼吸一滞,急怒攻心,差点儿骂出声来。   口信儿?还是顺天府传的?非正式到突破天际了嘿,连白纸黑字都不敢么?   让人等着你们来迎接?我是有多贱?   何举是鸿胪寺的,让他操持迎接,老子是外藩么?   还有特么的几个战败的俘虏,什么时候成了西夷的使节?   ****的朝堂,你们特么是来搞笑的么?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二十七章 草草了事   林卓在天津港登陆上岸,场面上热热闹闹的,华而不实,全都是自己的友好人士在给面子,撑场面,朝廷的干货一丝儿都没有,就让个芝麻大小的知府来带个话儿。   林卓面上和蔼可亲,还有闲工夫飞媚眼儿勾搭宁安大长公主,心里却是操翻了天。   京师,皇极门,满朝文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等着朝会开锣,这已经是第五轮的专题朝会,迎接林卓的问题,延伸到了林卓功过是非的论定,也牵扯到了林卓巡阅两洋大大小小数十场战斗的功劳封赏,涉及到的将佐官员不下数百。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无理搅三分,一团乱麻,越扯越远,就是没个准话。   内廷养心殿,万历小皇帝来到了他老娘李太后的窗外,想着要劝服母后,今日定要拿出个章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   跪拜行礼,问安之后,万历迫不及待进入了正题,满了十四岁,少年天子英气勃勃,看上去似乎犯懒的毛病根治了,“母后,林卓克定南洋,拓土印度洋,功勋确实不可抹杀,然而其在南洋、印度洋大肆任用私人,谋取私利,也是事实俱在……还有南洋大岛和群岛命名,他胆大包天,把朕的南洋,当成了他老林家的,实在不可饶恕……”   李太后脸色憔悴,眼角的鱼尾纹遮掩不住,按捺住心火,冷声道,“皇儿,你的南洋,若没有林卓,南洋怎会归大明所有?你去问问马自强,他知道印度洋在哪儿么?他知道南洋的风往哪儿吹么?你再去问问方逢时,让功臣坐蜡,是谁家的礼法?”   万历小皇帝脸一沉,拂袖站起身,梗着脖子硬顶,“哼,朕就不信,坐有天下,除了林卓,就没人能通海事,区区印度洋,对大明毫无用处,就算全让给西夷友邦,又有何妨碍?礼法?礼法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在天,朕为君父,让林卓等着又怎么了?何况,他是功臣,还是罪臣,可没有定论呢”   “你放肆……”李太后险些被万箭穿心,眉峰乱跳,杏目含煞,“罪臣?你倒是说说看,林卓有何罪过?”   万历有些不自在,声调降下来一些,“大臣们众口一词,林卓擅自挑起战端……”   李太后打断,“慢着,允他巡阅两洋,便宜行事,有明旨在案,擅自从何说起?”   万历不服,继续算账,“那他违背祖制,征讨日本,凌虐藩属国,给大明四面树敌,是不是真的?”   李太后满心颓然,有气无力地问,“皇儿,你告诉母后,他树的敌人,在哪儿?”   万历大喜,伸出手指,一个一个的掰扯,“西夷葡萄牙、荷兰,东洋的日本……”   “西夷都是败军之将,倾国之兵都被林卓打残,有何可惧?日本全国都被海军控制,又何足挂齿?”李太后一个一个的给他打脸。   “哼……”万历脸色涨红,“大明以仁孝治国,怎能恃强凌弱,败坏声誉?再说了,西夷暂时败退,怎知日后不会有后患?”   听到万历说仁孝治国,李太后一阵阵疲惫,眼前时不时就一片黑,林卓劝说她让她放宽心,让她慢慢放手让万历飞,一句句仿佛就在耳边,两相冲击,李太后突地对林卓也有了些怨怼,放手就放手,闭眼不再理会万历,“罢了,罢了,本宫今日不预朝会,你自去主持朝议,该是怎样,就怎样”   “多谢母后”万历欢天喜地,他身后的张诚也是喜不自禁。   在皇极门站班等了好半天的大臣们,总算看到了主事人的身影,但却只有一个人,朝臣第一排的三个大佬,就有两个,张佳胤和申时行,眉头大皱。   “母后抱恙,不预朝会,今日专题议事,朕有言在先,不得牵扯他事,不得无事生非,不得妄自揣摩,只是就事论事,以人论人,开始吧……”万历在龙椅上坐定,踌躇满志开场白,扫视群臣,颇有些顾盼自雄,一朝得志的感觉。   但只看了一眼,万历脸色就黑了,小手一挥,把要蹦出来抢占先机的己方大将方逢时给丢了回去,“监察御史何在?为何朝议少了这么多人?”   万历话音很冷,还有一句话他没说,是看不起朕么?   “启奏陛下,翰林院、六科、都察院计有四十六名官员告假,品级均为正六品,六部有二十七人告假,品级正五品至正四品不等,另,有勋贵武定侯等十三人告假,有十六名总兵衔及以上武将告假”监察御史小心翼翼地汇报情况,那些人大多都是他的同僚,要不是轮班到他,实在走不开,他也麻溜请假了,太遗憾了,白衣为功臣鸣冤叫屈,这可是刷声望的大好机会。   万历脸色大变,用力攥住了龙椅扶手,指节泛白。   “陛下,臣弹劾林卓,将抵达天津的消息胡乱散播,致使朝中人心不稳……”   “陛下,臣弹劾林卓,指使好友汪秉宜等人,刻意裹挟朝臣,为自己壮声势……”   “陛下,臣弹劾林卓,筹划威逼张嗣修等朝中年轻言官和事务官,弃朝议于不顾,告假着白衣,组织大批举子文人,前往天津……”   “陛下,臣弹劾林卓,邀买人心,致使麻贵等中央军众多军头将领擅自离岗,赴天津迎候……”   ……   方逢时觑准时机,又蹦了出来,打响了当头炮,马自强等人猛扯顺风旗,变换花样地弹劾,所有的弹药七拐八绕,都能准确命中到林卓身上,显然他们是早有准备的。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朕要杀了他们……”万历出离愤怒,不停喃喃自语,旁边的张诚接过小太监递来的小纸条儿,却不自在了,赶紧凑到万历旁边,低声说了几句。   万历闻言,脸色更黑,彻底没了朝议功过是非的心情,强打精神,问道,“方逢时,你为礼部尚书,林卓功过参半,如今还京,该如何处理?”   方逢时一个愣怔,这画风不对啊,说好了要扣屎盆子拉下神坛,打翻在地,再踏一万只脚的呢,“陛下,林卓有功不假,犯下的罪过更甚啊,累计有大罪三十,小罪数百条,条条都是铁证如山呐……”   万历蛋疼得紧,“够了,功过待日后厘定,先把他接回京师再说,到底该怎么接?”   这个暗示已经到了猪都能听懂的级别,方逢时当即明白,肯定是天津又出了幺蛾子,皇帝要赶紧把人弄回来,以免事态滑落。   “那,要不就派鸿胪寺卿何举去,把林卓给叫回来?”方逢时不情不愿。   “准奏”万历匆匆答应了事,转身就朝内宫,脸色铁青。   大多数朝臣都在吃瓜,张佳胤的老兄弟,林卓的小伙伴也全程吃瓜,白准备了一个通宵的应对策略,本打算大干一场,却连用都没用上,猝不及防间,对手就收刀走人了,好悬没闪到腰。 第五百二十八章 天下白衣望津门   登陆当日,以林卓的暴脾气,本打算二话不说,直插京师,狠抽素未谋面的南京派政敌一个耳光,没有二货朝廷,咱又不是回不来,活该你们这些贱兮兮的窝里横专家被唾沫星子淹死。   但是,他没能付诸行动,关键时刻,是宁安大长公主,凝望着他的眼睛,满眼乞求的安抚住了他的狂躁,朝廷的体统和皇家的颜面还是要的。   林卓也没去官方准备的馆驿,而是在几个土豪大腕儿的赞助下,住进了天津最大最豪奢的庄园——绮园,之所以选这个地儿,不光是为了甩脸子,还是为了招待这些来迎接自己的朋友们,大老远来一趟,不招待一二,实在过不去。   绮园提供地盘儿房舍,天津的食无竹分号负责宴席,本地烟花之地的十二行首,联袂前来歌舞助兴,倒是把场子闹腾得热热乎乎的,勉强抚慰了林卓受伤的小心肝儿,勉力打起精神,招呼这些给力的老铁。   来大明,走这一遭,除了永远理不清楚的朝廷纠葛,除了刻骨铭心的红颜,自己还跟男人们结下了许多善缘情谊,经得住考验,就凭这个,也该浮一大白。   于是乎,林卓化身夜场小王子,到处勾搭人喝酒尽欢。   “麻老将军,诸位兄台,成林,如楚,呃,还有良玉妹子,来,咱们走一个,哈哈哈”林卓哈哈大笑着举杯邀饮,众将官却都是神色怆然,举着杯子,看他放浪形骸,说不出的沉重,小矮子秦良玉已经眼圈儿泛红。   “莫要如此,莫要如此”林卓伸长双臂,揽住两边的麻贵和李如松,为他们开解打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是行伍众人,厮杀尚且不惧,何故怕我一杯酒?”   麻贵老怀慷慨,宏声大笑,“哈哈哈,林大人既如此挑衅,我中央军上下,又岂会未战先怯,来来来,车轮战,轮了林大人先,哇哈哈哈”   众人放开心怀,蜂拥而上,你一杯我一杯,仰脖牛饮,畅快无比,秦良玉耍起酒疯,非要林卓背着她喝,喝酒却又把酒都倒在林卓衣衫上,闹腾得无法无天,最后伏在林卓肩头呜咽不止。   坐中耿大力,喝得最多,脸上有很多可疑的液体,也不知道是啥,喝迷糊了,揽着林卓的脖子絮叨,“卓哥儿,这贼老天,这贼世道如此……为了咱家璞儿大少爷,为了咱家倾城孩儿,退一步也罢,也罢啊……”   看着满桌子的武将,都钻了桌子底下,林卓双眼却非常清明,有时候想醉不能醉,也是折磨,吩咐旁人唤来他们的家将亲随,让他们把这一票擅离职守的海陆将领带回去,现在他已经很悬乎,要是再留大群重将过夜,那就更授人以柄了。   转身,林卓脸上又已经堆满了笑容,这回他去了本地士绅和海商大贾们的席上,一通吆喝饮宴,博得欢呼阵阵。   有个开眼商团的大盐商年岁比较大了,白胡子一把,举着酒杯颤巍巍一语双关,“林大人文武通才,又见识深远,年纪轻轻做得泼天事业,利国利民啊,比起来老朽年过七旬,薄有家资,不可同日可语啊……老朽已经耳鸣眼花,啥也做不得了,林大人来日方长,岂不是令人恨煞”   “哈哈哈,老丈过誉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家中有事,还须您老主持大局,晚生则不然,说退休就退休了,这一点,可不会输给你”林卓也爽利回复,稳稳商团军心,他不会跟万历和南京派硬拼,也不会连累这些只认识孔方兄的商人。   “哇哈哈,少年英雄,最是争强好胜,连这点儿都不饶我,若老朽有个三长两短,只好让后生晚辈去林大人府上求教了”那老头子顿时开怀,隐晦承诺,他们会做好林家的后盾,无论是林卓本人,还是林卓的后人,显然他们在做最坏的打算。   “这倒不必,老丈精神矍铄,撑个三五十年,绝无问题”林卓心下不爽,作为大明的超能力者,哥们儿才不会轻易狗带。   “好好好,满饮满饮”众商贾不管听没听懂,皆大欢喜。   要说今夜这个大宴席,玩儿得最开的是谁,不是丘八老粗,也不是铜臭商贾,绝对是白衣士子,天津十二行首带起了节奏,整个园子里聚集了怕不有百十号有些名头的歌姬舞姬,清倌人红倌人,全都一窝蜂朝着风流潇洒的读书人群里拱,淫词艳调,靡靡之音,配上美酒佳肴,俊男靓女,此间风景独好。   “咦,诸位姐姐,这就是我那大名响彻四海的挚友林卓林晦如……”   一阵香风吹过,刚步入跨院的林卓就被脂粉堆给埋住了,更多的莺莺燕燕呼啸而来,缠着林卓不撒手,热情引见的,就是不着调的孙继皐。   “诸位姑娘,慢来,慢来”林卓大声疾呼,镇住了这帮娘子军,话锋一转,抖着被酒水浸湿的衣袍,走起了抒情路线,“长夜漫漫,佳期如梦,正该做我想做的事,爱我想爱的人,今日蒙姑娘们错爱前来,林卓还未曾识荆,不如就劳烦姑娘们舞之蹈之,我等以歌舞识人如何?”   “正好,正好”旁边各大烟花场所的经理人闻言大喜,这是一个宣传推介的好机会,也不用林卓麻烦,麻溜的组织了起来,先唱名,再拿出压箱底的本事。   “诸君,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满饮”趁着行首红人们热舞表演的时候,林卓举杯,跟这些人就不用说什么了,说多了反而不好,干革命,全靠自觉。   气氛搞起来,林卓跟汪秉宜和孙继皐密谈,“学社如此行事,会不会太过扎眼?”   二人老神在在,“无妨,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林卓好奇问道,眼角瞟了一眼张家一对活宝兄弟,“谁的个比你们还高?”   二人的回答相当意外,“当然是朝官了,这次不只是举子,算上我们俩,来的朝官都有八九十个”   “咳咳,那你们俩也跑不了啊”林卓无语。   “我们俩跑了,才叫有鬼呢”二人浑不在意。   林卓愣了片刻,想说点儿啥,终究没说出口。   这边三人鬼鬼祟祟,又说了些京师朝堂的格局佚闻,那边儿最红的行首们已经唱完了一轮,后面的十八线人士,就没有那么强的吸引力,让全场关注了,场子里又开始闹腾找乐子,林卓首当其冲,“林兄,阔别大明热土经年,重见故乡风色,可有大作,与我等先睹为快”   “状元郎,早听说您诗词歌赋无不精通,京师和成-都的姐妹有福,今日既然来到津门,还请垂怜,赐下墨宝,以了生平夙愿”   “林公子,奴家做梦都梦到唱你的词呢……”   “林大人,只求您雨露均沾……”   ……   十二行首又聚到林卓身前,使出各种各样的花式,央求林卓留下点儿干货。   “哈哈哈,承蒙诸位抬举,姑娘们拳拳心意,林卓恭敬不如从命”林卓狂性大发,市场才是有决定性,现在文坛声望对他很重要,抄写诗词惠而不费,索性破戒,纳兰兄,惭愧了。   转眼间,十二位******,就备齐了文房四宝,一个身材高挑的妹子,很有献身精神,轻舒玉臂,退下罗衣,只穿着肚兜躬下身子,给林卓当桌案。   林卓自然不肯唐突佳人,解下身上的裘皮大氅,给她披上,换来一捆捆冬天的菠菜,只令孙继皐和汪秉宜扯着一副宣纸,悬腕而书。   “卓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未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掷笔高歌,林卓仰天长笑。   悲愤么,灰心么,痛苦么,恨么,都有,都没有,含泪而笑,九死不悔。   绮园内外,聚齐了三教九流,此际看着林卓有些邋遢的身影,鸦雀无声。   众人皆谓“呕心之作”。   如此一篇绝世佳作,士子传抄吟诵,飞速满城风雨,只是怜惜林卓遭际,津门风月之地,竟无人吟唱,只在私下,行首们小聚之时,偶尔有人唱个三两句,往往泪痕横就,不能自已。   一阙金缕曲传出,加上绮园有酒喝,有妞儿泡,有名望加成,天津周边,京师、山东、河南,乃至更远的江南,闲的蛋疼的士子们,顿时燃烧了激情,拉三扯四,吆喝着同去同去,纷纷赶往天津。   天津,成了大头巾的海洋。 第五百二十九章 总要先斗上一发   何举的移动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万历皇帝下旨之后的第五天,他才磨磨蹭蹭来到了天津,跟他的速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宁安的速度,人家用这两天的功夫,完成了逆推林卓,滚床单的大业。   林卓离开天津回京,堪称天津盛事,很多年以后,还有人津津乐道,与有荣焉,不仅有宁安大长公主相伴,有全城百姓尾随,还有数以千计吃饱喝足嫖爽了的白衣士子送行,这都没啥,谁让人家有权有势又有才呢,不能容忍的是,满天津城,还有周边府县的风尘女郎,丝毫不体谅大家伙脆弱的心肝,有组织有纪律的相约前来,大冬天的,穿着统一的粉红薄纱裙,凹凸有致,肉隐肉现,载歌载舞,那白嫩嫩的脸蛋上,无不缀着几滴伤情的眼泪珠,那叫一个难舍难分,比送情郎上战场还要缠绵悱恻,实在令人羡煞,恨煞。   被人羡慕嫉妒恨,林卓已经习惯了,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伸手轻摇,很官方,很领导人,凑近了才能发现,他是咬着牙关的,面皮也不停抽搐,旁边雍容大方,凤仪天下的宁安大长公主,心眼儿毛病犯了,莲步姗姗轻移,准确踩中林卓的大脚趾,碾啊碾的。   行行复行行,马蹄西去,天津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宁安也不避讳,跟林卓和龙子、结衣他们同乘一个大马车,为了避免口舌,放了两个宫娥在车厢里,只不过这俩不是普通的宫娥,而是她的铁杆儿心腹玉奴和花奴。   宁安新近得偿夙愿,正是恋奸情热之时,车厢里没有外人,她也就不讲究,直接栽歪在林卓怀里,葱管儿一样的嫩手在林卓胸膛上摸来摸去,侧后的龙子挥舞着粉拳,给他捶腿,另一边的结衣端着一盘干果蜜饯,时不时塞林卓嘴里几颗,简直享尽了人间艳福,玉奴暗暗撇嘴,花奴却是看眯了眼睛,只觉得这幅画面很美。   “回了京,你要怎么办?”宁安迷离着眼神,喃喃的问。   “不是我要怎么办,是你家的宝贝侄子想怎么办”林卓幽幽叹息。   “那你,希望他怎么办?”宁安心里一紧,攥了攥林卓的衣领。   “那简单,我立了功,就得给我赏钱升官晋爵位”林卓没正行,龇着牙要好处,逗得结衣咯咯娇笑,龙子也是忍俊不禁。   “哼……”宁安心知林卓不会明,哼唧了一声,没有再问。   “嘁”玉奴鼻孔冒火,越发觉得公主一定是猪油蒙了心,看上个轻浮的花花公子。   林卓闭上了眼睛,让自己舒服地偎依进了团团软玉,缕缕温香之中,眉宇间风轻云淡,何举带来了太多的消息,足够他透过现象看出本质,即便台面上自己的大牌支持者寥寥无几,但老底子还在,西南、江南派的子弟兵,隆庆二年和万历二年的两届进士,大多数都还是向着自己的,至于迅速被万历扶持崛起的南京派老干部,表面上个个空降高位,烈火烹油,吆五喝六地要在京师玩儿个大逆转,实质上都是空中楼阁,当务之急,就是抓住个机会,丢翻他们一两个,遏制住他们的势头。   怎么办?当然是丢掉幻想,准备斗争,不先斗出个子丑寅卯,谁也不会知道该怎么办。   林卓一行抵达京师的时候,正好是大年三十,京师张灯结彩,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穿新衣戴新帽,热热闹闹的,年味儿十足。   “大人,您看,是先回南熏坊,还是进宫见驾?”何举前来请示,这厮在京师里打滚儿了几年,不仅没有变圆滑,反倒是越发的有棱角了,连皇帝老子的面子都不放在心上。   林卓有一刹那的意动,他太想念自己的家人了,但很快,理智克制住了感情,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授人以柄,给万历皇帝心里种刺,摆摆手,还是入宫吧,那里也有个人,让他牵肠挂肚呢。   “臣,太子少师、太子少保,海军大臣、两洋巡阅使林卓,叩见陛下,叩见娘娘”林卓在乾清宫见到了李御姐和万历,行礼如仪,他的自称官衔也很有意思,已经被万历送出去的户部尚书,压根儿就没提,户部尚书没了,作为加衔存在的兵部尚书,就更没份儿了。   乾清宫里,有一会儿冷场,李御姐上下打量着林卓,眼睛紧紧盯在他身上,死死咬住嘴唇,一瞬间的功夫,有一个叫做主心骨儿的东西,又回到了她的体内。   万历皇帝没有发觉母后的异常,因为他也在盯着林卓看,记忆一层层被唤起,教导过他,叱骂过他,带他偷懒,掩护他睡觉,帮他挣钱,教他装逼犯儿,连书法都是他手把手教的,他的毛笔字,写撇的时候,总是拖得老长,跟林卓一模一样。   多么熟悉的陌生人呐。   “林,林伴读,你起来吧”万历皇帝打了个停顿,还是叫出了久违的伴读,跟南京派鬼混的时候,他被撺掇的火气心气都越来越高,对林卓,都是直呼其名。   天良未泯,这是林卓对万历皇帝的评价,同时也大松了一口气,只要香火情尚在,大家就可以斗而不破,玩儿袖里乾坤,不至于撕破脸,危及人身安全。   “林伴读,很久没听你讲故事了,这整整一年的光景,你都是怎么过的,给我听听吧”万历皇帝开了金口。   “是,陛下”林卓抬起头,面色坦然地看了李御姐和万历一眼,微笑回应,化透了李御姐冰封千尺的心,也让万历感到亲切。   “……天津大沽口阅兵,北洋水师成了海上杂技团,臣雷霆大怒……”   “南洋战事初期不利,蒲荷联军已经全部占领了印度洋,臣令藩属国为仆从军,实施骄兵之计,日本……”   “敌军骄纵之时,发起荼蘼花行动,收复南洋所有岛屿,偷袭锡兰岛……”   “臣利用越南国王与荷兰勾结的恶心计划,将计就计,把荷兰舰队主力一网打尽,生擒纳达尔,又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莫钦纳的据点,迫降其整支舰队……”   “按照朝廷旨意,臣重新编制海军军衔和舰队,重设殖民地总督,留下全部主力,带偏师返回北洋,惩罚日本不敬天朝,以大明士子走失为由,集中打击日本最具有统治力的大名,织田信长……”   “……朝廷准奏设立日本总督,补充北太平洋舰队,使之正式成军,臣也奉诏还京”林卓不疾不徐,拣着重要的,三言两语,把自己波澜壮阔的两洋之行,给叙述得波澜不惊。   “林伴读,你入仕不过三年,已经做了很多事,你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呢?”万历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在意林卓讲故事一点儿趣味性也没,其实再有趣,他也听不太进去的,索性不憋着,直言问道。   “陛下,臣的目标,无非拱卫皇室,使朝政不至于陷入党争扯皮,开海殖民,使大明不至于落后外夷,强盛武备,使大明能领袖天下”林卓也没遮掩,得痛快淋漓。   “伴读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为了大明,我看得明白”万历的心气渐渐散尽,林卓做的事虽然私货不少,但还真都是围绕着他的几个目标在做,他自己,是最大的受益者,“此行校阅两洋,伴读劳苦功高,我将下旨,另有司部议封赏”   “陛下,臣不着急”林卓笑得很有感染力,比冬日的艳阳还要温暖,“朝政虽由陛下乾纲独断,但朝臣民意,也不能弃之不顾,终究要上下一致,才能定论,臣是朝廷一份子,自然也要经过公议,功过是非,且由他们去定,陛下无须为难”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万历看着不哭不闹不要糖的林卓,再想想自己手底下南京派,各种隐晦的要钱要权要支持,突地蹙起了眉头。 第五百三十章 亲亲我的宝贝   南熏坊,林家大宅,近乡情更怯。   在路过通州的时候,林卓就解散了自己的护卫队,让这些嗷嗷叫的狼崽子回中央军大营撒野去了。   现在他身边的,除了邓子龙和几十号亲兵,其它的男男女女数百人,全都是日本人。   京极龙子和波多野结衣相互挽着手臂,胳膊上浅浅一层肌肉,绷得紧紧的,看着高高的六层石梯,广阔的门前广场,两扇宽阔的红漆大门,张牙舞爪威严的镇宅麒麟,还有绵延宽广占了半条街的青砖黛瓦,是她们从未见过的风情气派,让她们俩感到紧张。   受她们俩气势沮丧的影响,精挑细选出来的姬武士和侍女们也都失去了自信,大气不敢喘,个个都紧张兮兮的,把怀里的肋差抱得紧紧。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服部半蔵正成的忍者队伍,无论是暗地里的还是洗白了漂在明面上的,都是一副很赞叹,咱们要发的呆萌表情,无忧无虑,正成还冲着邓子龙竖起了大拇哥,“死阔以……”   林卓五爪坐蟒袍金光闪闪,长款的紫色大氅,服帖的下垂曳地,在门前站了很久,跟禅定了似的,仿佛石化成了一座丰碑。   “吱呀……”门打开了,伴随着清脆爱娇的碎碎念,“臭璞儿,大冷的天儿,非要出来,就会折腾老娘,叫爹爹有什么用,爹爹还在天津呢,师兄也是坏人,都到家门口了,还不快点儿回来,啊?!啊啊啊啊……”   那女郎抱着个大胖小子,在几个大丫鬟的护持下走到门外,嘴巴里不停呵冷气,小嘴不停嘚吧,怨气深重,抬眼看到在cosplay蜡像的林卓,顿时疯癫了,又蹦又跳,双手一松,一岁大的胖儿子眼看就要摔一地。   “我去,我儿子……”林卓的深沉气场一秒融化,一个鱼跃冲顶,扑上去给儿子当肉垫儿。   “duang……”   “duang……”   接连两下,林卓的脑袋跟什么硬硬的东西撞在了一起,疼得他头晕眼花。   “咯咯咯……”   “嘻嘻嘻……”   先是可儿忍不住出声娇笑,随后璞儿也笑得前仰后合,他的小屁股坐在了林卓的肩膀上,穿着虎头鞋的脚丫一只叉在邓子龙脖颈里,一只踩在服部半蔵正成的脸上,这小子是个傻大胆,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自由落体运动有啥危险,揪着服部半蔵正成的月代头武士发髻,用力摇晃,很有兴致,一脸的坏蛋相。   这种感觉很好,以至于林卓并不打算爬起来,由着胖儿子在自己身上瞎折腾。   “哥哥,你的样子好傻”又一声黄鹂出谷的嗔笑,把林卓给唤回了魂。   抬头一看,不由大惊,家里上下不知什么时候,倾巢而出,围着他们仨占了一大圈儿,视线里全都是居高临下的脑袋,再看旁边的战友,因为林卓保持原地趴窝的姿势,另两位也不好有啥动作,邓子龙心丧若死,他在老林家,一向是很注重形象的,每次登门打理发型、沐浴熏香什么的,都要花很长时间,现在,呜呼,怕是都付诸流水了矣,至于服部半藏正成,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主公都趴了,自己陪着趴,那是莫大的荣耀,要是身上的小殿下不揪他发髻的话,他会更加安于现状。   “呵呵呵,乖萱萱,老爹您老人家能不能让开一下先,脸太大,挡住空间了,我站不起来”林卓遭受到宝贝妹子的一万点暴击,但是惯例不舍得反击,只好朝老爹找平衡。   “哼,多大人了,赶紧起来,大过年的,不像个样子”林泰来没有跟风尘仆仆的儿子计较,一猫腰抢先一步,把璞儿抱在了怀里,剥夺了可儿的抱孩子权,这儿媳妇不大省心,大孙子还是自己抱着比较稳妥。   “呵呵呵,我的乖女儿,来给老爹亲亲……”林卓站起来,一个饿虎扑食,就扑向耿小妹,咳咳,怀里的倾城小丫头,半岁大的丫头片子,眼睛乌溜溜大大的,脸颊粉嫩嫩,带着天然的腮红,被裹在雪白的皮裘里,跟个小天使一般。   “唔哦……”倾城的反应,让众人绝倒,丫头嘟着嘴往后躲了躲,眼皮子眨了几下,似乎在思量些什么,认真地看了林卓几眼,似乎对他的形象很满意,欢脱地伸手要抱抱,嘴巴里还呜哩哇啦说着火星话。   林卓虽然如愿以偿抱到了自己的小情人儿,面上却苦笑不迭,自己这宝贝闺女,似乎有很严重的颜控倾向,偏偏长得帅的男人,靠得住的非常之少,自己得严格把关啊。   抱着女儿,深吸了口气,闻着女儿身上的奶香味儿,林卓感觉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我儿,黑,唔,还白净了点儿,瘦倒是瘦了点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张婉儿哆哆嗦嗦摸着林卓俊逸的脸颊,泪眼朦胧。   “哪儿有,孩儿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一口气抱着倾城爬墙,不费劲儿”林卓开始搞怪,真就要抱着乖女儿爬墙头。   “好了好了,卓哥儿,孩子都还小,不能总吹风,先回家去”娘亲张婉儿见儿子人来疯,赶紧镇压了他,又朝着龙子和结衣招手,和蔼地道,“来,姑娘,咱们先回家”   “哈依,母亲大人”龙子和结衣双膝跪倒,额头触地,认真行了大礼。   “好好好,来,跟我回家”张婉儿见她们两人都是风姿绝色,又温柔守礼,感到很满意。   “啊,呀呀,啊……”这时候,林卓怀里的倾城又开始扑腾了,两只小手伸着,朝向龙子和结衣的方向,使劲儿往前挣扎。   林卓傻眼诧异,这是什么情况,咱儿子能感应到老爹回家就算了,女儿还能帮自己和谐后-宫不成?   “噗嗤……”可儿、哈茗还有怜星都笑了,沐焰和亲娘耿小妹满脸无奈,让林卓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   “咱们大小姐啊,最是喜欢漂亮的家里人,这两个妹妹长得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可不是要去亲近亲近么,咯咯咯”清漪开口给林卓解了疑惑。   林卓细细打量着流着口水,胖身子一纵一纵的小丫头片子,闺女,咱这个颜控,敢情还不分性别的啊?   林卓把倾城抱到龙子和结衣跟前,两人口呼“小殿下”,就要蹲身行礼,林卓拦住了她俩,她不喜欢自己家里有太多的阶级色彩。   倾城很豪迈,伸出两只藕节一样的小胳膊,一边儿搂着一个美人儿姨姨的脖子,吧唧吧唧,一边儿亲了一口,乐不颠儿的。   “孩儿拜见父亲”又是两只萝卜头,跪在地上问安,高葵和许显纯,一年过去了,都七八岁了,有些少年。   “唔,甚好,起来起来”林卓老怀大慰,只恨自己没长胡须,要不然,捋捋胡子点点头,那才有长辈风范。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三十一章 攘外必先安内   万历四年的春节,是老林家过得最安生也最简单的春节了。   简单嘛,是因为家里的主心骨不在,谁也没心思张罗,所有的套路和形式,都是走的过场,不怎么走心,要不是林卓居功自傲,恃宠生娇,撒娇打滚儿的强烈抗议,家里的年夜饭,都可能是食无竹送来的外卖,被他一阵闹腾,带得璞儿和倾城俩不明真相的小群众,跟着一起干嚎叫嚷,直接催生了家里的一大票美厨娘,张婉儿被儿子和孙子孙女嚷嚷得心尖儿疼,忙不迭地亲自上阵,带着家里的大明媳妇儿和日本媳妇儿,面上嗔怪,心里甘美难言的去做年夜饭。   这家里啊,有了卓哥儿,才有家的味道。   至于安生嘛,那就更好说了,来的人少了。林卓出征一年才回来,家中正是诸事纷杂的时候,再有林卓身上的功过是非,还没有组织结论,大家不想触霉头,更现实的理由,就是自从林卓返京,京师的风向和气压都开始不同寻常,朝廷虽然正值休会期,但暗地里的暗流涌动,却愈发凶猛,南京派的老男子天团,像是闻到了腥味儿的鲨鱼,私底下走动串联格外频繁,指不定憋什么坏水儿呢。   在这种凶险氛围中,多数人都只是望门投帖,送上贺仪,表表心意,人是不会上门的,嗯,除了林卓的铁杆儿死忠,比起以往门庭若市,那真可以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   大年初一一大早,林卓就拖家带口的去了恩师兼岳父张佳胤府上,他左拥右抱着俩孩子,可儿慢悠悠走在后头,刚进门,没来得及跟二老打招呼,电光火石之间,手上一轻,宝贝儿子被大姨子怜儿给抱走了,手上又一轻,颜控闺女也被师母给抢走了。   不同于妹妹倾城,还会挑选客户,璞儿是个很没原则的人,也许跟从小就四处挂单流浪的履历有关,谁抱他都是一副乐呵呵乖乖巧巧讨人喜欢的模样,更别说是怜儿姨姨了,肉乎乎的小手抚着怜儿的脸颊,笑得灿烂,红艳艳的小嘴儿嘟着,要亲亲要得无法无天。   “咯咯咯,么么哒”怜儿开心坏了,樱唇一翘,柔柔的印了上去。   “嘻嘻嘻,姨姨,妈妈”璞儿高兴了,一头钻进怜儿丰盈的怀抱里,边拱边乱叫一通。   “臭璞儿,那是姨姨,妈妈在这里呢”可儿被落在外头,耳听属于自己的专属称呼都被没良心的胖儿子拿去讨姨姨喜欢了,表示很吃醋。   “得了,你就知足吧,这坏小子,现在还不会叫爹爹,也不会叫爸爸呢,我说啥啦”林卓凑热闹,认为自己很委屈。   “谁让你不在家的,璞儿都没得叫”可儿娇俏地白了林卓一眼,见他笑吟吟的坏样,脸红了一红,昨晚久别胜大婚,这个色狼夫君,可把她折腾坏了,连抱孩子的力气都没了。   “呵呵呵”林卓不占理,傻笑应付,跟怜儿视线一对,空谷幽兰般的女子,仍旧亭亭玉立,清扬婉兮,情愫绵绵,看他一眼,又跟他儿子抵着额头淘气,如此素净,如此饱满。   “小倾城,有没有想外婆”向师母抱着粉妆玉琢古灵精怪的外孙女儿,眼睛里的疼爱和怜惜,都要液化流出来了。   “啊呀呀,果果……”倾城皮实归皮实,语言技能并没有超凡脱俗,半岁大,还不能发出有意义的音节,只会一句似是而非的哥哥,这让她娘耿小妹当初很是意外,众人分析,一致认为是倾城落地那天,璞儿哭着吼了她几句的缘故,最先会叫哥哥,是个绝大的冷门,大概是从娘胎出来就记仇了,要找璞儿麻烦的,事实也证明,纵横京师出入宫廷如入无人之境的璞儿大少爷,跟倾城在一起,腰杆子就没直起来过。   “唔,咯咯……”怜儿怀里的璞儿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妹子的召唤,把脑袋后仰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直到看到倾城,才停下来,笑出声,倾城却不领情,张牙舞爪的,口水滴答。   “哎哟,我的乖孙孙”两个小兄妹的微妙互动,向师母被萌化了,把怜儿拉到自己身边,让两个小家伙唧唧哇哇的说火星话,懂倒是自然没有人听得懂,但看局势,璞儿被妹妹欺负得不轻,还陪着笑,狗腿得很。   “璞儿的模样,咯咯咯”当娘的就没有可儿这样的,看着自家胖儿子被碾压,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只不过后一句话,就让林卓脸黑了,“跟师兄一样,师兄碰到萱萱,也是这个样子的,软趴趴的”   “别瞎说,那是疼妹妹呢,都是好哥哥”怜儿拉了可儿一把,主持公道,最后仨字儿荡气回肠,叫得情深款款。   张佳胤坐在太师椅上,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宝贝女儿,宝贝外孙外孙女,在面前蹦跶,看得很喜欢,只不过女婿一句话冒出来,他的老脸也黑了。   “恩师,我还以为只有我那儿这么冷清呢,想不到,您老人家混了这么些年,跟我也差不了多少嘛”   张佳胤先是弯着腰朝璞儿和倾城大大微笑,似乎请示了告退的事情,然后冷哼一声,拂袖去了书房。   虽然脑门儿上没有被戒尺敲打,林卓也溜溜的跟在后头,同去。   “山雨欲来,朝中衮衮诸公,同床异梦,宫中也颇不宁静,卓哥儿,你可有所打算?”张佳胤眉宇深皱,有点儿心累,他是憋了一肚子气的,无论是南京派冒头,还是万历苛待林卓,都让他心中大为不满,只是李太后一直安抚着他,他也有心等林卓回来算总账,才一直强自按捺。   “天威难测,宫中不必忧虑,衮衮诸公么,不及根本,且由他去,当务之急在于人心士气,内部不宁,无以向外”林卓给出了一个很异常的回答,感觉像是要打温吞水的持久战,不像是他向来报仇不隔夜的风格。   “唔,你一向看事精准,有成算就好,为师自会安排,助你一臂之力”张佳胤展颜而笑,竟似乎不打算再深入下去。   “恩师,您是不是忘了些啥?”林卓认真看着张佳胤,判断岳父大人是不是老年痴呆了,不给线索,不提供弹药,我三头六臂也没法儿搞事情啊。   “没忘啥,为师要去看璞儿了,有事儿回去问你家的女诸葛吧”张佳胤真不想谈了,撩起袍袖,带着点儿小跑的意思,又回后院去了。   “女诸葛?”林卓脑子攸忽之间转了好几圈儿,不会是哈茗,她只擅长搞特务,不会是沐焰,她只擅长处理民族事务,不会是耿小妹,她现在有女万事足,也不会是清漪,她已经掉进了钱眼儿里,更不会是可儿,她可能被清漪卖了,还会帮着数钱。   “嘶嘶……”唯一的选项了,林卓咂舌,一年的功夫,咱家的软妹子,就破壳成精了不成? 第五百三十二章 你牵挂的妹子啊长大啦   张佳胤和林卓两家门前冷落,不是个案,整个京师的官场,除了外地督抚不了解情况,派出属官,没头苍蝇一样的乱闯乱撞,都像是一潭死水,非常的寂静。   矬子里头把高个儿,总有些闲人要分出个一二三来,说来也是搞笑,京师最热闹的官家府邸,不是首辅张居正,不是南京派代表人物方逢时,也不是鸟悄儿进京酝酿偌大风暴的林卓,更不是各家勋贵,竟然是顺天府尹卢克雍家,人家作为京师坐地户,又是亲民官员,文武属官全都在京师扎根,多如过江之鲫,整个六部在编的官员加在一块儿,都没他一个衙门口儿人多,所以,京师的百姓们开眼了,卢家所在的大时雍坊每个胡同口都堆满了人车行李,礼物多的牵着马车,少的也提着些煎饼果子,赶着鸡鸭牛羊,熙熙攘攘,搅成一团,最有过年的气氛,比都城隍庙还热闹。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一开始还只是顺天府的属官僚佐来拜贺新年,送上节礼,到了后头,吃瓜群众渐渐稳不住了,卢家的气象,那实打实是京师头一份儿,连内阁三大佬都盖过去了,令人费解,搞不清状况不要紧,跑跑腿送点儿东西,表达一下心意,捎带手的事情,谁也不差那仨瓜俩枣的,于是,本地的富商大贾,还有些不上不下不搭边的京官,脑筋不太清楚的低阶勋贵,也都不敢怠慢,纷涌而至,这波节奏成了个循环,来的人越来越多,人越多就越有人要来,把卢家硬生生拱成了京师第一煊赫的豪门。   京师,就是整个大明的微缩版,所有的势力暗流在这嘎达都有完整的体现,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容易造成连锁反应。   本地人议论纷纷。   “嘿,这风刮得可不对劲儿嘿,莫不是咱这老府尹,还能铁树开花,入阁当阁老不成?”   “瞎说,阁老能有这份儿风光,瞧瞧,那是谁,那可是宜城侯,那位是锦衣卫的张佥事,看这风向,不好说啊……”   外地大过年进京勾兑的会馆豪商也破费思量。   “父亲,顺天府尹那边儿声势大振,咱这节礼,可还往林大人家里送么?”   “送,为什么不送?商人也要讲知恩图报,要讲道义,不能趋炎附势,林大人是咱衣食父母,海上的食儿没他就没咱的”   “好的,父亲,儿子受教了”   “慢着,按照林大人的例,再贴上三成,以你个人的名义,给顺天府尹那边送去”   心怀鬼蜮的人也开始摩拳擦掌。   “呀呸,卢克雍那个老棺材瓤子也能搞事情,这一届的大明果然很不行”   “你管他呢,大明越乱对咱越有好处,这样,多派几个人,分批去跟顺天府尹联络联络感情,弄个基金会资助一下他,要是能有个鼎革之事,咱也能先上船,就算不成,咱也算完成了北边儿交代的任务”   “香主英明”   混吃等死的二代们,也有他们独特的看法。   “这怎么话说的,老卢老成那个德行,撒尿都得让小妾扶着,这是要上位了?”   “不能吧,咱哥儿几个都没听到消息啊,家里老头子也没说啥,这事儿邪性了”   “呸呸,少跟自个儿脸上贴金,就凭你,有个屁的消息,你们家老头子会给你说这些?再说了,他那五六品的级别,懂个毛毛,这事儿还得问四爷,嘿嘿嘿,四爷,您老是不是有什么信儿,家里沈大人,有啥吩咐传下来没?”   “唔哼……”被称作四爷的,年纪不轻了,眼眶泛青,面孔惨白,印堂发黑,注定要招惹事端的面相,他瞄了旁边几眼,自觉装****的机会不期而至了,端起了架子,云山雾罩,“消息,自然是有的,老头子怎么着也是当朝二品侍郎,只不过他严肃持重惯了,我又不耐烦那些俗务,吩咐那是不会有了”   “得嘞得嘞,咱全都指着四爷了,给咱指点迷津呗?”   四爷矜持了,捧着茶杯笑而不语,脑子里急速转动,该怎么给自己装的逼填坑。   “四爷,您也知道,咱哥儿几个同病相怜,自己没本事不争气,不讨家里喜欢,靠山老头子也不很硬扎,都是些杂散官,平日里可不少受欺负,也就是您,不嫌弃咱出身低微,愿意提携一把,呜呜呜,这趟车,您要是不带咱们上,咱们也怪不着您,怨只怨自个儿命苦,命苦哇”   “啥都别说了,一醉解千愁,四爷您走阳关道去,咱这儿庙小,就不留您了”   四爷憋不住劲儿了,腹稿也打好了,中气十足地呵斥,“穷嚷嚷什么,我说过不告诉你们了么?怂货,这卢府台,新晋投了陛下的缘法,都知道吧,南京那伙儿,闹得太厉害,跟林大人也卯上了,陛下也得扶持个平衡不是……”   “这么回事儿,卢府台这是要起来了呀,哎,咱哥儿几个表示表示去”   “走着,就不提家里名号,让那老不死瞧不起咱,咱也能观风望色了,到时候,好处不跟流水似的”   “那可不是,四爷,别说了,您带个头儿吧,兄弟们都跟你”   四爷好悬绷住了,撑着架子,大模大样地点点头,想起了最近常听的戏文儿,“众家兄弟,且随我去博一场富贵,走着……”   一帮二愣子纨绔子弟走得爽快,包厢门边儿的阴影处,一个瘦小的身影一闪即逝。   南熏坊,林家大宅,林卓的书房又开张了,哈茗、洛图还有耿二力,加上如影随形的服部半藏正成,林卓的谍报机关凑齐了,林卓椅背左边儿,还坐着一个很局促的小身影,萱萱。   “陈苏后日抵京”   “卢克雍门户有异动”   “沈一贯四子聚众前往卢克雍府上拜贺”   “张居正老家有报信的前来,看情形,不是喜事”   “七百余名暗影忍者,已经送到指定位置”   ……   众人条理分明地汇报了各自的情报和工作,林卓边听边翻看桌案上的一些纸张,上面的字迹娟秀灵动,都是分析的朝政时局,因为她的信息不全乎,有的分析得对,有的分析得谬以千里,但是思维逻辑很清楚,关联得很广,套路钻得也深,已经可以走出新手村了。   “萱萱,哥想要打响当头炮,你觉得该咋整?”林卓拍了拍萱萱的素手,歪着头问道。   “哥哥~~”萱萱跺了跺脚,柔柔嗔叫,甜得倒牙。   “嗯嗯嗯,行,我先说,你再说”林卓毫无节操地败退,“要先立威,宣告我的归来”   “弹劾人,最好是一窝一窝的那种”萱萱喜欢这种接龙游戏,“而且不能失手,最好是大是大非,谁也翻不了盘的那种”   “对外目标太明显,容易激起反弹”林卓续道。   “对内可以出其不意,也能整合力量”萱萱接上。   “第三方该怎么办?”林卓挖坑。   “第三方太厉害,萱萱不知道”萱萱蹙着眉头,嘟着嘴,有些挫败。   “咳咳,对内选谁?”林卓趁着她没反应回来,接着问。   “沈一贯”萱萱斩钉截铁。   “为何?他也来拜年了呀?”林卓追问。   “因为他为了私利,率先攻讦同道,立身不正,拒绝调和,没有大局观,见风使舵,行为专擅,不值得信任”萱萱看样子很早就看沈一贯不顺眼了。   “怎么弹劾?有把柄么?”林卓悄悄地继续压榨。   “我只听人说,他收过别人贿赂,还喜欢干涉京师地面上的事务,别的我就不知道了”萱萱有些为难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卓,感觉自己没能帮上忙。   “呵呵呵,我的宝贝妹子,长大了”林卓伸手摸摸萱萱的头顶,很是欣慰。   萱萱有点儿羞羞地,也反应过来,老哥把自己给装小布袋了,白了林卓一眼,却喜滋滋的,她喜欢这种参与哥哥大事的感觉。   “萱萱殿下智谋如海,主公万福”服部半藏正成不管三七二十一,听得不明觉厉,哐当趴地上,给兄妹俩跪了。   另外仨情报大员,神色幽幽的看着这个新钻出来的马屁精,很想踹他屁股是怎么回事? 第五百三十三章 59岁综合症   顺天府尹卢克雍,是正德早年生人,已经过了从心所欲的年纪。   大明王朝对文人士大夫的脸皮有过高的估计,官制并未明确退休年龄,全靠自觉,高层大佬如阁老尚书,经常在宫中走动的焦点人物,舆论监督压力大,一有老年痴呆症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不得马虎眼,往往到了年龄就得被迫乞骸骨回老家,但是中下层官吏,尺度就要松泛得多,而且还有规律可循,往往子孙后代越不争气,就越在官位上硬挺着,死活不挪窝,形成了个奇特的反比例,官二代们不肖者居多,所以七老章,把改朝换代、五行谶纬全用上,把个卢老头儿,搞得漆黑如墨。   卢克雍,成了朝堂春节前后黑体加粗的关键词,火了。   卢克雍没有根脚靠山,也可能他曾经的靠山已经被他自己熬死了,风潮一起,争先恐后踏上一万只脚的,不知凡几。   万历小皇帝对他没啥印象,开了个御前办公会议,跟内阁三位简单讨论了下,就下旨申饬,先是把所有的罪过都坐实,论罪当严惩,念他年事已高,加以优容,勒令他退休,在正月十五之前滚犊子回老家啃玉米,子侄奴仆有劣迹犯王法的,由刑部审理问罪。   这一审可就出事儿了,万历小皇帝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负责审案的刑部尚书卿鹘打头,礼部侍郎郑振声和翰林院掌院学士于慎行接茬,在三日内相继出招,弹劾户部侍郎沈一贯,罪名由轻到重,先是跟京师地方衙署勾结,颠倒是非,混乱司法,鱼肉百姓,再是交结朝官,朋比为奸,紊乱朝纲,最后是身为上官,却指使四子向卢克雍行贿,居心难测。   每一个罪名都有证据,包括沈大人写的条子,跟顺天府一些要员往来的私信账目,更要命的是,卿鹘借着卢克雍一案的余波,直接把沈一贯的草包四子给刑拘了。   朝堂噤若寒蝉,山雨欲来风满楼。   如果说前一手搞卢克雍,大家伙儿还都没啥想法,搞就搞呗,搞搞更健康,但是到了搞沈一贯这一步,算是图穷匕见,再看不出来是刚回京的林卓在幕后操盘,京师衮衮诸公,可以回家奶孩子去了。   沈一贯遭了晴天霹雳,紧急上了折子自辩,又往南熏坊求见林卓,却是寻隐者不遇,以往往来酬唱的挚友朋党,一个都不剩,全都到隔壁老王王家屏府上去了,大家都是林卓一脉,见识过林卓的雷霆手腕,如今带头大哥态度明显,支持的是王家屏,而且支持的手法还比较冷酷,是一副要往死里整的架势,不赶紧把王大人的卵子呵起来,将功补过,那还等着秋后算账不成?   不是没人想唱反调,南京派做了些尝试,在万历面前努了把力,不料惨被打脸,素来不阴不阳的张佳胤激烈反弹,坚决主张严惩沈一贯,甚至连以儆效尤这样的话都放出来了,申时行相对平和,但他认为,卢克雍一案是必须严肃处理的,无论涉及到谁,隐晦的支持张佳胤,而话语权最重的张居正,全程一言不发。   方逢时从御前退下来,站在乾清宫高高的台阶上,唏嘘不已,“官儿还是不够大哇,不进内阁,说话就是不响亮”   他的老兄弟马自强三角眼转悠,冷哼一声,“不管是入阁,还是重塑大明仁义之道,关键还在那林晦如身上,他若不去,朝堂不安呐”   “阿嚏……”林卓打了个喷嚏,鬼鬼祟祟贴着墙根,踅摸着进了一栋恢弘的大宅,他这个喷嚏成功引起了护院家丁的注意。   “快来人,抓贼偷”   “好胆,大白天就敢来首辅府邸行窃”   第五百三十四章 少女怀春   “莫要动粗,我乃是读书人”林卓见行踪已经败露,挺直了腰板,倒背起双手,开启装逼模式。   “哪里来的贼厮鸟,落在爷爷手里,还敢充大瓣儿蒜,揍丫的”张家的护院头子,显然深受宰相门前七品官的毒害,一点儿都不和蔼可亲,发一声喊,就要聚众殴打。   “慢着,既是要动武,还是按套路出招比较好,以多欺少,非我辈江湖中人所为”林卓厉声大喝,瞬间投笔从戎,又成了武人,脚下马步扎起,一手捏指成拳,向前虚探,一手横过胸前,摆了个白猿问路的架势,要单挑,不要群殴。   护院头子被唬了一跳,眼睛闪了闪,责任感还是按倒了蠢蠢欲动的侠义情怀,“别理他,上,捆起来再说”   “住手”一声清脆的娇叱传来,护院头子很悲愤地瞪了林卓一眼,转过身迅速换上一脸褶子狗腿相,“大小姐,您安好,嘿嘿,这人是个贼偷,大白天的就爬咱家墙头,小人正要办了他……”   “嗤嗤……”大小姐张孜宸一******不化的清水脸庞,美则美矣,太过冻人,上下扫描了林卓一阵,突地冰川融化,笑出声来,脸上飘着一丝嗔怪,神情前所未有的生动,聪慧如她,自然不会叫破林卓的行藏,“林世兄,你打扮成这幅模样,一会儿文,一会儿武的,钻到我家来,是要打什么鬼主意么?”   “咳咳,都是误会,误会”林卓有些赧然,心中很有些后悔,本来惜月她们的拜上帝教是有安排的,他完全可以混在拜会张居正的中下层官员中,堂而皇之的进来,跟张居正密谈,偏偏他要玩儿刺客信条,要飞檐走壁从天而降,让张首辅吃个惊吓,可惜,他功夫再好,也不会信仰之跃,首辅没吓到,自己倒是丢了个大脸。   面对张孜宸的粼粼眸光,林卓浑身不自在,顺着张孜宸的称呼请求道,“世妹,若是方便,还请代我引见老夫人,为兄前去问安,也求老夫人容我逗留片刻,有要事面见首辅大人”   “家母及府中兄嫂都去碧云寺烧香了,小妹也是半路突然心悸,才匆匆回转,若是世兄不嫌弃,就到小妹院子里坐坐吧”张孜宸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林卓,屈指算来,两人上次见面,已经是两年前了,见惯他神完气足前呼后拥,乍见这幅狼狈窘迫模样,令她格外生怜,连想也不想,就要招呼林卓到她的院子里去,完全不顾男女之防。   “呃,也好,有劳世妹”林卓微一错愕,爽快应下,人家女方都不在意,他个糙汉子,难不成要还要扭捏,没看那护院头子双眼都快要喷火了么。   两人并肩而行,朝后院走去,林卓还友好地冲着护院头子摆手作别,气的那厮一个倒仰,险些走火入魔。   “世妹适才说心悸,是宿疾还是偶发,现在感觉如何?”林卓关切地问道。   “时常会有,并无大碍,御医说是心境沉闷抑郁所致”张孜宸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林卓,笑容嫣然,“看到世兄,世兄这身打扮,小妹的心情大好,感觉就更轻松啦,咯咯咯”   林卓略尴尬,厚着脸皮给自己贴金,“世妹莫要取笑,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都是为了大明嘛,出卖些许色相,也算不得什么”   “咯咯咯,厚脸皮”张孜宸笑得更欢了,有些岔气,林卓臊红着脸,讪讪的伸手给她捶背顺气,一开始还没啥,只是顺着顺着,张孜宸脸颊就红润了起来,显然林卓的爪子让她很羞涩,林卓何等的老司机,一边念叨着一些养生常识,一边不着痕迹地把手给收了回来。   “世兄还是快些去更衣吧,爹爹就快回来了”张孜宸勇敢地伸手拉住林卓手腕,摇了摇。   “更衣?”林卓有些窘迫,美女你没搞错吧,哥们儿在你们家,更什么衣,到哪里去更?再说了,哥这次来,本身就是不走寻常路,更了衣影响效果。   “小妹,小妹备有世兄的衣物,若世兄不嫌弃……”张孜宸这句话说得很艰难,垂着头,脸上和脖子上,都染上了玫瑰红,脖颈上细细的绒毛若隐若现,作为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在自己房里准备了男人的衣服,心意那是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瞎说什么,我正愁没衣服穿呢,呵呵呵,那个谁,带我去换,这套衣服不符合我的气质,穿着忒难受”林卓赶紧打断,插科打诨,不把自己当外人,点了张孜宸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就吆五喝六瞎指挥。   “噗嗤……愣着干什么,跟着去吧”张孜宸又被逗笑了,摆手让那个懵逼的贴身丫鬟听林卓的话。   大明富贵人家的更衣,是个浩大的工程,相当于现在的洗澡+洗头+喷香水+做发型+换衣服,张孜宸在自己闺房里坐卧不宁,想着隔壁的隔壁,就是自己魂萦梦牵的男人,甚至还极有可能是果体状态,就心如鹿撞,一边揪着锦帕,大骂自己不知羞,一边放飞想象的翅膀,勾勒林卓的****素描,偶尔飞过头,还会出现一些有自己参与的不可描述的画面。   “哎呀……羞死人了”张孜宸顶着一张红布脸,像一头囚笼中的雌兽。   她已经十七岁了,身体已经成熟,该懂的,不该懂的,她全都懂了,绮年玉貌,少女怀春,只是人之常情。   张居正回到府中的时候,才刚过未时,显然今天的政务不太多,也没啥扯皮打架之类的激情事件发生,但老先生的神情严峻而又疲惫。   转过二门的亭台假山,看到中院的门廊里,有个不明身份的男子,跟自家宝贝女儿相对而坐,女儿还时不时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张居正呆住了,他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过女儿的笑声,甚至连女儿的正面都很少看到,近两年来,女儿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低眉顺眼,话也不多。   愣怔了片刻,张居正回过神,眉头还未展开,又蓦地蹙得更紧,有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能让女儿春回大地,那个男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晚辈拜见老大人”张居正身边还有一些家人,林卓也没有公开自己的名号。   “唔,免礼,你来是……”张居正竟然有些惴惴,生怕自己不小心又让乖女儿失望。   “特来拜望老大人”林卓没有拖泥带水。   “那,随我到书房?”张居正试探着问。   “是”林卓从命,转身对张孜宸说道,“我有些口渴,想喝奶,劳烦世妹为我准备一些”   “嗯”张孜宸声音细如蚊蚋,翩然跑走。   张居正看着鹊巢鸠占,当面欺负自己女儿的混账,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心绪莫名复杂。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三十五章 城下之盟   张居正的书房里,静谧了好半晌,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无言对视,万语千言的画风,让人亟需呕吐。   林卓熬不住了,避开张居正冷热交替的视线,若有所指地问候,“老大人,林卓一去经年,您老和府中上下,一向可好?”   如林卓所料,张居正枯干的双手蓦地攥紧,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狼,又迅速调整放松,从牙缝里挤出冷冰冰几句话,为自己的过激反应圆场,“林大人,一年不见,见面就对老夫开诅咒,还涉及到家人,可是南京派让你过得太自在了,需要老夫帮你松松筋骨?”   林卓神色转肃,很认真地辩解,“老大人明鉴,林卓并无此意,令郎嗣修、懋修与我志同道合,令嫒孜宸也与我颇为投契,无论政见之争胜负如何,他们几人,林卓在任何情况下,都会认的”   林卓的弦外之音自然瞒不过张居正,但他只是神色微微一动,旋即又拧出一抹嘲讽,“狂妄,听你这话,似乎笃定老夫要败给你了?年轻人,还是要脚踏实地才好”   “多谢老大人教诲”林卓态度很端正,温文尔雅,丝毫不见抵触,“老大人英才天纵,改革宏图成竹在胸,魄力与能力都是林卓所敬慕,即便偶有失察,也是非战之罪”   “哼……”张居正冷哼一声,瞟了林卓一眼,端起茶盏,徐徐啜饮,两手稳如泰山,一派从容,“出去跑了一年,本事没见长,口气倒是大了,你倒是说说看,老夫到底有什么非战之罪,要落到一个向你托孤的境地”   林卓看了张居正一眼,障眼法一样的作派,完全骗不过他,林卓准确捕捉到张居正眼里若有若无的警惕,即便是在喝茶,也在不停望着他,显然情绪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平和淡定,让他更有把握了,很隐晦地说道,“人生在世,养育之恩大过天,人情最难堪者,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啪……啪……”茶杯和杯盖相继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老爷……”门外伺候的门子和小厮齐声唤道。   “尔等退下,门前不必留人”张居正沉声喝令,脸上肌肉跳动,非常挣扎,林卓默默站在原地,跟块石头似的,不骄不躁不得意,不言不语不动弹。   “你,知道了什么?怎么知道的?”良久,张居正调整好了心绪,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   “林卓知道什么,如何得知,都并不打紧,要紧的是,在南京派倒行逆施的今天,老大人缺位三载,朝政恐有反复之虞,届时不光我等改革成效功亏一篑,生前身后,怕都难得安生”林卓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暗示张居正,我知道你湖广老家出事儿了,而且是足够让你丁忧三年的大事儿,他也没法儿正面回答,难道说我历史书在手,天下我有?得嘞,还是着眼当下,先把萱萱嘴里的这个大块头儿第三方,拉拢过来再说。   “改革?哼”张居正心气儿又不顺了,“军制、财税、京察、殖民地,甚至大**务府,这些改革无不出自你的首尾,跟老夫有何干系?”   “老大人谬矣,林卓虽支持改革,甘当先锋,不落人后,但老大人的功绩无人能够抹煞,只要您在内阁,就是改革最坚实的后盾,我与老大人虽有个别政见不同,偶有争执,但改革图强,殊途同归,无老大人,便无今日改革大好局面”林卓竭力淡化两人之间的斗争,不惜把改革成功的功劳分给张居正,唯恐力道不足,又加上了一句,“青史悠悠,老大人苦心孤诣,调和阴阳,运筹帷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张居正定定的看着林卓,眼前不时闪过两人派系缠斗的严酷场面,使绊子、出阴招,你挖坑,我截道,无所不用其极,两派势力龙争虎斗,被夺爵罢官的,被勒令致仕的,名声扫地的,甚至人头落地的,不知凡几,他的亲家公李幼滋,胖乎乎多么喜庆的一个人呐,就是死在林卓一张嘴上,说是你死我活也不过分,时至今日,再听林卓轻飘飘一句“个别政见不同”、“偶有争执”,张居正只觉得一阵阵颓然,一阵阵惘然,一阵阵幻灭感。   “一场干戈,所为何来?”张居正喃喃自语,看到林卓身上熟悉的衣服,想到因为自己政治立场的原因,郁郁寡欢了两年之久的女儿孜宸,只觉得心如刀割。   林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相信张居正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从对抗到携手,根源只有一样,那就是利益,说破太没意思,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老大人,形势如此,您可选之路有三,一为策划夺情,二为站住中立,三为与我结盟”林卓没有跟着张居正的节奏呻吟,而是残酷地拉出现实菜单,只有这几个选项。   张居正皱着眉头沉思良久。   林卓加了一把火,“老大人,请恕林卓造次,三条路,夺情太险,冒大不韪,动辄身败名裂,中立太难,夹板受气,易成一盘散沙,结盟乃是上上策”   “我如何信你?”张居正顿了顿,终于开口。   “其一,嗣修、懋修与我相交莫逆,其二,人不信不立,牌子很重要,我还年轻,还要在朝堂打滚儿很多年”林卓暗暗松了口气,开始掰扯,“其三,您出缺之后,递补的是我恩师,与我结盟,利益最大……”   林卓一点一点说,在第三点的利益上加重了嗓音,显然暗指的是三年之后的起复顺利与否,纵观大明官场的坑位哲学,正在蹲的不主动让位,那起复的基本上毫无可能,别的官员还可以谋求其他坑位暂且容身,张居正呢,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不能进步,也没有平级,后退又太丢脸,坑位是唯一的,除了起复,就只能继续赋闲。   张居正脸色不变,静静地听。   “最后,还有一点,你我理念相近,从者多为改革派,若托付给南京派,怕是他们没有这个雅量,能让他们继续穷折腾”   张居正眉头唰地锁紧,穷折腾这个词儿,是出自新任殖民地大臣马自强的,这位仁兄虽然屁股底下是改革出来的官位,但却对改革毫无好感,一言以蔽之,全都是穷折腾。   “肖甫有节,老夫素来欣赏”张居正终究是被说动了,以极度模糊的语言表明了态度,从他点出张佳胤来看,他对三年后的起复,还是看得很重的,“大明积弊已深,改革不容走回头路,用人至关紧要,前宋王安石殷鉴不远呐”   “老大人英明,是要好生清理门户,保证队伍的先进性和纯洁性,才能劲往一处使,集中力量做大事”林卓附和响应,张居正的话意味深长,一来捏合团队,先要扫清杂音,这是应有之义,二来是张居正在表态,支持林卓干掉沈一贯。   两人又拳来脚往云山雾罩地说了一大堆废话,张居正越聊越起劲儿,这种对白方式,是他的乐趣之一,林卓这种能无差别接招的年轻人,实在是难得。   夜色渐深,林卓起身告退。   “唔……”张居正略一踌躇,有些局促,“老夫说件事,但先声明,此事与朝政无关,也与我们的谈话无关”   “老大人,咳,请吩咐”林卓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年多了,哎……”张居正长长吐息,颇多愧疚,“孜宸已经十七岁了,你要给她一个交代”   “……”饶是林卓已经有所预料,脑子还是白屏了片刻,很委婉地说道,“老大人放心,晚辈等了一夜,没有等到孜宸世妹说好要送来的奶,晚辈会与她好生说道,她若给,晚辈就喝,她不给,晚辈也要亲眼看她,到底给谁喝了,奶是孜宸世妹的,一切都要她心甘情愿”   “嗯……”张居正拿捏上了,鼻孔里冒出一个字儿,挥手让林卓滚蛋,对林卓的回复,他是比较满意的,只是那厮张口闭口奶啊奶的,听得老先生好生郁闷,再说斗争了那么久,队伍实质上等同于被对手招安,签了城下之盟,好强的老先生,是很有些不忿的。   林卓继续自己飞贼的美好职业,趴着墙头,壁虎游墙跑路,心中乱糟糟的,怜儿大姨子还没有搞定,又来了个张孜宸,噫吁戏,阁老家的闺女,怎么都跟自己死磕上了。   “怪我,都怪我,没事儿长那么帅干嘛,活该你签城下之盟”林卓不要脸地想入非非,也觉得自己是签了个城下之盟。 第五百三十六章 肮脏的PY交易   万历四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是弹劾害人的好日子,吏部左侍郎刘子淳、都察院左都御史张瀚以及户部尚书吴兑,这些张居正旗下的干将,显然都是很看重黄历的人物,不约而同地上书,目标是已经摇摇欲坠的沈一贯。   这一波攻势一出,不仅带动了张居正的外围,全军压上,也让隐藏在暗处的巨型墙头草张四维再也没了任何犹豫,发一声喊,加入战团,把静如处子动如疯兔演绎到了极致,疯了一般地罗织罪名,贪污受贿、作风问题,还有妄议内阁,沾边儿不沾边儿的,全都扣在沈一贯脑袋上,甚至连他儿孙也不放过,什么坑蒙拐骗,调戏良家,嗜好夫目前犯,逛窑子不给钱之类的斑斑劣迹,全都列举得清清楚楚,证人证物俱全,奏折足有四指厚,令人叹为观止。   显然,张四维老同志,无愧于他老狐狸的名号,早早就做了充足准备。   沈一贯同志俨然成了众矢之的,前些年他一个中层言官干部,作为林卓的御用代言人,知名度无比之高,林卓不在的这一年,他耐不住寂寞,跟南京派,跟张居正这些隔壁人士勾勾搭搭,把自己的灶火烧得旺旺的,顺利爬到了高级干部的行列,一路来得罪的人不知凡几,现如今,眼看他楼要榻,大家伙都是乐善好施习惯了的,不介意再多弄几封折子,给沈大人捧个人场,反正笔墨纸砚都是公款开销,费脑水的是幕僚,完全无压力。   万历小皇帝又开朝会,讨论沈一贯的问题,林卓这一边的王家屏等人,得到林卓事先暗示,表现相当克制,张居正那边儿的刘子淳等人,因为是给人打下手,感觉没脸,也比较低调,好嘛,张四维这个后来挤上车的货,就这么变成了主角,吐沫星子横飞,他也不是没有察觉氛围不对,但是作为一个敬业的资深赌徒,他一向信奉买定离手,既然扑了上去,就必须全心投入,战而胜之,拉仇恨什么的,老张滚刀肉很多年,压根儿就不在意。   “嗯……既如此,罪证确凿,沈一贯恶贯满盈,着令三法司收押,严刑讯问”万历小皇帝看张四维抡圆了屁股在朝堂上手舞足蹈,有点儿反胃,但臣子这么卖力,不给点儿甜头是不行的,这是林伴读教他的御下之道,用人以其长,制人以其短,“张爱卿嫉恶如仇,为朝堂尽心尽力,殊为可敬,着加官少师,以资奖掖”   “谢陛下,谢陛下哇”张四维老泪纵横,刚才那点儿担忧飞到爪哇国去了,有付出就有回报哇,老夫这么些年苦攻表演艺术,总算得了点儿实惠,不容易啊。   “嗯,罢了罢了”万历挥手让张四维退下,“林伴读回京已有十日,也该议定封赏了,着六部七卿录功定名,林伴读功在大明,官爵财物,朕无所惜……”   “陛下,臣以为不可”马自强率先跳出来,“西夷葡荷两国的使节尚在京师,南洋之战未有定论,名不正则言不顺,封赏林大人,臣万万不敢从命,不如请林大人与葡荷两国使节会面,化干戈为玉帛,再论其他”   “臣附议……”方逢时跟上。   “臣等附议……”一大票南京派官员一窝蜂涌出来。   “陛下,臣弹劾马自强怯懦苟且,有辱国体”王家屏出列痛斥,“南洋一战,大明干戈已过,大获全胜,怎么化玉帛,莫不是还要大明送岁币不成?”   “你……放肆”马自强戟指王家屏,官威满格,“葡荷两国莫钦纳和纳达尔,为使节,非俘虏,乃是陛下钦定的,你如此含沙射影,有何居心?”   马自强这话一出,朝堂议论声戛然而止,把个王家屏堵得心肝脾肺肾全疼,还得躬下身请罪,“臣出言不慎,请陛下责罚”   万历小皇帝听到这些对话,看看满朝廷的一百二十个敢怒不敢言,再看看马自强等人的沾沾自喜,觉得格外碍眼,这尼玛,朕是先被人当了枪使,又被人当盾牌使了。   心里堵堵的,万历没有说话,看向人群里站在第二排的林卓。   林卓自然不会让他失望,步伐矫健地一跃而出,“陛下,臣以为那二位使节的合法性,需要从长计议,严加考证,即便他们是使节,那也有个高低上下正副之分,不宜贸然行事,以免有损天朝威仪,再说,咳咳,臣的腿脚有些老寒腿的症状,不良于行,得缓缓,才能去见他们,免得腿脚不利落,丢了陛下的颜面”   林卓没有拆台,也没有纠结自己在南洋的功劳很可能因为战争对手变成使节而泡汤,找了个似是而非的岔子,要求进行政治审查,又找了个逗逼的借口,打定主意要拖延时间。   “林伴读所言极是,就依你,老寒腿么,咳咳,稍后朕派御医……”万历小皇帝很感激林卓的圆场子,但又被他的借口给弄得哭笑不得,幽怨地瞪了林卓一眼,“罢了,你过几日进宫来,朕安排御医为你调治,把璞儿和倾城一并带来,母后想他们得紧,还有瑞安,都快把朕的乾清宫哭塌了”   “是,微臣遵旨”林卓讪讪然应命,说起来,他回京以后十来天,还没有跟李御姐单独相处过,小狮子长大了,再他的领地内搞些云-雨,风险忒大。   林卓还没有酝酿好该以什么样的姿势进宫,朝局又出现了地雷。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瀚和户部尚书吴兑,再次联手出击,把枪口对准了上一发还在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吏部左侍郎刘子淳。   战端一开,张居正的党羽们都懵逼了,这是什么节奏,刘大人虽说个性好强了一点儿,嘴巴毒了一点儿,做事情不负责任了一点儿,但是战斗力很强啊,是个悍将啊,尤其是跟林卓和张佳胤派系扯皮斗殴的时候,永远都是勇挑重担,冲锋在前,这突然背后捅刀是几个意思?带头大哥同意的,还是个人行动?   殊不知,刘子淳跟林卓派系斗争得越是不可调和,他就离死越近,张居正的党羽头昏脑涨,四处投石问路,林卓的麾下大将已经行动起来了,王家屏、于慎行和王用汲等人是惯例,为了表达对刘子淳的尊重,申时行、卿鹘和何举等重量级选手,都纷纷出手。   风云涌动间,总少不了墙头草的身影,张四维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猜测,果断出手,加了把子力气。   万历小皇帝对朝议已经有些过敏了,这特么每次开会都是办人,真不吉利。   这场朝会,挑头的张居正派系,虽然有人蹦跶,但仍旧不出彩,林卓这边儿干脆没人出声,张四维老先生又唱念做打,捡了人头,只是这次只奖励了声望,就没有实惠可拿了,万历小皇帝口头表扬一次。   会议的尾声,万历再度提起封赏林卓等人的事宜,马自强再度以葡荷使节的事情来搪塞,再次让林卓去跟使节见面,万历小皇帝脸黑如水,很有要撕破脸皮的征兆。   关键时刻,林卓靠谱,他等的东风已经到了,“陛下,臣在南洋时,曾派遣礼部郎中、中央军教导团教谕、海军参谋李三才等人,远赴西夷,查探风土人情,前日有回信传来,荷兰王室和葡萄牙王室重视与大明的友谊,尊重印度洋、南洋海战的战果,派遣荷兰阿马利亚公主和葡萄牙亨利王子出使大明……”   “果有此事?使团何在?”万历小皇帝大喜过望,总算能给自己的黑历史翻篇了,每次被马自强提起,都像是放屁被当场抓住一样难堪。   “按照日程计算,目前他们应当已经抵达金兰湾……”林卓给出了大致的路线。   “陛下,臣有话要说”马自强双眼一睁,觉得又捏到了把柄,“葡荷西夷使团,必须经过印度洋总督辖地,臣为殖民地大臣,一无所知,而林卓却知晓详情,其中因由,臣不寒而栗”   “马大人,敢问你有多久没有看过殖民地公文了?”林卓反问。   “都是些土著生番,商贾铜臭之事,看它作甚?印度洋有急事,耿彪应当私信来报才对”马自强回答的理直气壮。   林卓朝万历拱拱手,无言。   万历抿了抿嘴唇,怒视马自强,眼底一片阴霾,但终究念及马自强是自家嫡系,忍下来,没有发作,转而问起别的事情,“既然西夷使团不日抵达,那该安排何人前往迎接?”   “陛下,臣忝为殖民地大臣,此行当仁不让”马自强又蹦出来了,这种刷声望留名声的好机会,岂容错过?   “陛下,西夷派出王室近支,大明也不宜托大,臣以为,当令潞王殿下前往迎接”林卓慢条斯理,后发先至,“至于陪同大臣,几位阁老备位参赞,不宜轻动,六部七卿以吏部为首,臣以为,请张四维张天官前往,最合时宜”   “林伴读,论及了解西夷,朝臣无过于你者,你不去么?”万历小皇帝觉得诧异。   “咳咳,臣,臣老寒腿未愈,不能走远,请陛下恕罪”林卓不要脸的老寒腿又来了。   “准奏”万历眉头拧了拧,点赞同意,“张四维加官少保,赐单蟒袍,领钦差仪仗,前往宁波港,迎接使团”   “臣叩谢陛下天恩”张四维领旨谢恩,不动声色地瞟了林卓一眼,达成了一些无言的默契。   “林伴读,既然足疾未愈,记得好生休养,前几日令你入宫调养,为何迟迟不动?今日午后,朕无甚要事,可与璞儿和倾城闲聚,莫要让朕失望”万历小皇帝有些嗔怪林卓爽约。   “臣遵旨”林卓麻溜领命,心头像是揣了小鹿,惴惴难安。   这边儿家长里短,互动得温柔亲切,那边的马自强和方逢时等人互相交换眼色,对最近屡屡行大运的张四维已经无力吐槽,朝堂乱成一团,你方唱罢我登场,到最后,什么好处都是这货得去了。   这其中,必须有肮脏的PY交易。 第五百三十七章 帝王心   紫禁城,养心殿,久违了。   林卓携妻带子来到后宫,很快就成了孤家寡人。   璞儿被潞王朱翊镠和瑞安公主半路劫了胡,倾城被万历小皇帝和宁安大长公主拿走了,两个当娘的可儿和耿小妹,还有姑姑萱萱,歉意地看了林卓一眼,跟着去镇场子,那一双宝贝儿女可爱是可爱了,就是太有个性,璞儿的王之蔑视愈发纯熟,时不时就流露出不屑的神情,秒杀这些皇族,倾城就更不用说了,颜控控得无法无天,而且控得范围好像还有扩展的趋势,比如现在,小丫头片子就在奋力挣扎着,拒绝这个很黄的大胖子抱自己,把身材也纳入了控制范围,让万历小皇帝一脸窘迫和无奈。   但这俩孩子也都有个最可人疼的优点,那就是很少哭闹。璞儿无论多不屑,还总会给个下台阶的笑脸,假是假了点儿,终归让人心里舒坦,活脱一个小人精,倾城更是不凡,完全没有公卿贵女的娇气,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干什么都要自己动手,抵抗别人来抱她,也是自己绷着个小脸儿,小胳膊小腿儿的挣扎,从来不带哭的,林卓给她概括了一下,就是“颜控女汉子”,当然这个难听的称谓被林泰来和张婉儿联手镇压了,林泰来疼孙女儿疼得跟心肝宝贝儿似的,当即要动粗,接过妻子提供的鸡毛掸子,撵得林卓狼狈无比,其他妻妾都见惯了,表示淡定。来自日本的京极龙子和波多野结衣,第一次看到林卓的这一面,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龙子还好,使劲儿抿着唇儿不做声,任由桃花瓣一样的眼睛里笑意流淌,旁边的沐焰在她耳边絮叨着什么,估计都是些黑材料,波多野结衣就不管这些了,笑得咯咯咯的,前仰后合,这丫头最近跟萱萱和可儿打得火热,很快就融入了林卓的后宫团,对这里轻松融洽的气氛非常喜欢。说起来,龙子和结衣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日本家乡了,就连姬武士们也都过得快乐,她们快乐主要是因为老林家和大明的物质极端富足,要啥有啥,无论衣食住行,都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有些时候私底下闲聊,越发感觉自家主公一定是天照大神的化身,因为除了神灵,她们简直无法解释林卓一家上下的奢华生活。   “啊呀?啊呀……”倾城挣扎了好半天,以往看到她的信号就会上前来帮忙的姑姑和娘亲都只是含笑看着,也不搭把手,大拇指往嘴巴里一放,她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拧着柔软的小脖子,再看看被一个四五岁小姑娘抱在怀里的“果果”,嗯,她决定放弃,挤了个假笑,让胖子万历抱住了。   “哈哈哈”万历小皇帝高兴得忘乎所以,抱着倾城就一溜小跑儿,朝后花园去了。   定了定神,林卓收起了笑容,迈步走进养心殿,看到了一个柔婉的背影,穿着贴身的素色夹袄,修长的蝤颈,瘦削的肩膀,纤细的腰肢,丰隆的腴臀令他爱煞,一切都恍如初见,不禁怦然心动,缓缓走上前,伸出手,在她小腹前交叉,猛一用力,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李御姐并不配合,使劲儿扭着身子,挣扎了两下,但是跟倾城丫头差不多,小猫咪一样的力道,完全逃不掉,愤愤之下,抬脚重重踩在林卓脚背上,碾啊碾的。   “我想你”林卓只是抱着她,没有叫痛也没有避让,俯身把脑袋压在她肩头上,贴在她耳边,说出了三个字。   李御姐的挣扎全部被破功了,转过身,就钻进林卓怀里,嘤嘤低泣,捏着粉拳不停在林卓胸口上捶打。   “呀……”李御姐突地低呼一声,也不扑腾了,脸颊染上了胭脂红,“你,你坏死算了……”   “我也好想它”林卓色色的低声道,一只大手已然爬行到人家腰臀间,时而轻抚,时而捏揉,弄得李御姐娇喘细细,双眼迷离。   “就知道它,哼……”李御姐小小的抱怨一下,微微沉下腰肢,让那个情郎最爱的部位更加挺翘,嘟起嘴巴,在林卓的喉结处,印上一记烈焰红唇。   两人缠绵片刻,诉了衷情,不能在密室久待,李御姐一边为林卓整理衣物,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宁安新修的园子,在德胜门千佛寺附近,远离尘嚣,坐拥什刹海,上风上水,适合返璞归真,田园静心,我打算时不时就去那里小住,你觉得如何?”   林卓明白,这大概就是李御姐的幽会场所了,毕竟宁安大长公主处理皇家慈善事业的总部,也在那附近,两边沟通走动,极为方便,搞不好,宁安跟自己有一腿的事情,也被李御姐知道了,也不知这姑嫂俩是个什么想法,但女人为了自己能做到这一步,难能可贵,再矫情就伤人心了,林卓赶紧赞同,“这很好呀,内务府那边关于盐铁矿山的经营整合,颇多疑难,涉及到的皇室贵胄,也有些麻烦,臣想,要不就把这一块也划给宁安大长公主负责,臣厚颜,要不把内务府总管再还给臣,臣安心为皇家效力”   “唔?你不是还要打北漠呢么?”李御姐眼睛一亮,旋即有些迷糊,她对小情郎的雄心壮志可是很了解的。   “呵呵呵”林卓捧着她的脸,故作轻松,“不打了,我累了,让别人去打吧”   李御姐莫名有些心疼,她知道,林卓不是累了,而是不能再立功了。   “走吧,先说好,我要在你这儿蹭饭的”林卓趁着女人柔情上涌的时候,按住李御姐来了个漫长的法式深吻,差点儿把李御姐亲得喘不过气来,还不要脸地要求人家管饭。   养心殿的中午饭,吃得格外热闹,林卓一大家子人和皇帝一大家子人,凑了一大桌。   “呀呀……”璞儿才一岁,有专门的小桌子,都是特制的菜肴,这位大公子吃饭的时候,要求很高,必须指到哪儿吃到哪儿,两个伺候他的宫娥早就被她训练出来了,动作干净利落,绝不给他王之蔑视的机会。   倾城还没断奶,这会儿已经吃饱喝足睡着了,耿小妹也就安生下来吃饭。   饭桌子上,林卓又提起了要当不进宫的总管的事情。   万历小皇帝迟疑,也有些尴尬,“林伴读文武通才,只待西夷使节到京,南洋东洋两战论定,朕自会有封赏,内务府总管,只怕不能酬功?”   “咳咳,陛下,臣还有两件事相求,功过相抵,应该就差不多了”林卓摸了摸鼻子,难得的有点儿不好意思。   “哦?林伴读请说,听起来,似乎是要犯错?”万历好奇了,大家都好奇了。   “臣有一家人,名叫陈苏,早年间随臣进京,臣在任兵部职方司郎中的时候,深感对北漠鞑靼、瓦剌甚至科尔沁等蒙古部落的情报工作太差,敌情敌踪,城池版图分布,一无所知,一直耿耿于怀,去年出京巡阅两洋,就自作主张,派陈苏深入漠北,筹建情报网络,如今陈苏已功成归来,臣恳请陛下,能赐他官身,为大明日后北伐耳目”林卓把陈苏捧到了明面儿上,大明境内的审阴司一直是洛图在接管,陈苏在北漠的工作完全可以说是精忠报国,不怕任何人检视。   “嗯……”万历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林伴读有心做事,朝野皆知”   “陛下,臣转战数年,饱经战火摧残,已然身心俱疲,不瞒陛下和太后娘娘,诸位殿下,臣早年确实有追亡逐北的想法,现在人老了,没有心力了,还望陛下体谅”   “噗嗤……”如此严肃的场合,笑场是不对的,但是笑场的是萱萱和宁安,谁也不敢说个啥,看可儿她们几女的神情,虽然皱着鼻子表示嗔怪,但是满脸喜意是骗不了人的。   “好,朕准了”万历深深望着林卓,点头同意了,“陈苏精于谍报,母后,不如就在军机处单设一司,专务对外情报其事,就由陈苏领衔,您意下如何?”   “皇儿考虑得周到,如此最好”李御姐颔首应允,“说起来,马千乘在宫中行走也有段日子了,劳绩卓著,就令他整编内宫近身侍卫,为御前侍卫统领,皇儿看呢?”   “母后所言极是”万历也觉得只用陈苏,还不了林卓主动放弃北伐大功的人情,李御姐的提议,正中下怀,“林伴读,这件事算是翻页了,第二件是什么,尽管说来”   “陛下,臣要向您求个护身符,要干点儿出格的事儿”林卓有些讷讷。   “哦?出格儿?多出格?”万历来了兴致,李御姐等人也颇感兴趣。   “臣要强抢两位阁老家里的女儿,您看合适不?”林卓豁出去了,认死鸟朝天,索性直接了当。   “噗……”潞王?你丫的年纪不大,干的狗屁倒灶的事情还少了?你丫的有啥资格喷茶水,还偏偏全喷我身上?林卓心中愤愤不平。   “这个,当然不合适,林伴读,你是要抢,抢谁?”万历一脸苦笑,看了看可儿等女,颇为佩服林卓的胆量。   “张首辅家的孜宸姑娘,还有,还有可儿她姐姐怜儿”林卓嗝都不打一个,脱口而出。   “哇……”可儿没心没肺得令人伤感,居然惊讶得张圆了嘴巴,然后满脸,兴奋?   “她们,都是什么情况?两位阁老是什么意思?你为何不走正规程序?”万历看林卓很认真,他有点儿蛋疼。   “呃呃……臣就是看上了,要耍一把流氓,换个活法儿”林卓说得很是通俗易懂。   “换个活法儿啊……哎……”万历看着浑没当回事儿的林卓,长长吐出一口气,“林伴读,你为大明,可算是鞠躬尽瘁了……”   桌子上的众人都不是傻子,转过眼就能想明白,林卓先是放弃了北伐,后面又强抢阁老爱女,是明打明的自污,方便万历给自己的封赏打折,也让万历放心,自己只想静静地做一个声名狼藉的美男子,是没有什么改朝换代的野心的。   “陛下过誉了,那这事儿……”林卓很欣慰的笑了,看着满桌子人,柔情万端,说到底,从宁安和李御姐的角度来讲,这桌子上,就特么没有外人。   “朕允了,只要你自己那里挺得过去,朝堂上,朕为你撑腰,不仅这件事,有朕一日,朕就为你林家满门忠良撑腰”万历说得铿锵有力,斩钉截铁,林卓的一系列逆向操作,总算换来了最难得到的帝王心。 第五百三十八章 林卓抢亲事件   万历四年正月二十五,林家在大兴的别院里,高朋满座。   院子里仅有两位主人,一个是林卓,一个是萱萱,接待应邀前来的广大富二代官二代们,公子哥儿千金小姐,鲜衣怒马,呼奴使婢,络绎不绝,一水儿的有钱有闲人士,有官衔有正经事儿的,一个都没有招呼,有文有武有商贾,武的是武定侯家的老二,郭应麒的胞弟郭应麟出马,文的是申时行的宝贝儿子申用懋打头,商贾这边是开眼商团的二代子弟全部上阵,全都是不怕事儿大的混世魔王。萱萱呢,叫来一帮姐妹淘,年纪都跟她差不多大,十四五,十五六,正是天真烂漫,期待成亲前最后疯狂一把的小姑娘,叽叽喳喳凑合在一起,群雌粥粥,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折腾得比那帮小子还要欢实。   “萱萱姐姐,你把我们都叫到大兴来,还没有说有什么好玩儿的呢,要是不好玩儿,下个月我就逃婚,然后说是你教我的”一个小萝莉嗓门儿甜甜的,长相也是甜甜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语。   “咯咯咯,萱萱你可要小心咯,咱们郑四小姐找借口逃婚都要魔怔了,路上踩到一块石头,都要研究研究有没有可能帮她逃婚,你这儿要是真没刺激一点儿的活动,咱们可都不帮你哦,话说,我还想约康哥哥见个面呢”有个年纪稍大些的少女,掩嘴娇笑。   “咦……这是个好办法哦,我早就想去看看那个该死的刘老八是个什么模样,我几个哥哥都说他是个歪嘴巴,我好像也可以趁机去偷看哦”这个女孩儿对未来丈夫的长相很忧心。   “……那我就去体验道姑生活……”这女子清心寡欲类型的。   “……我要女扮男装,去国子监,去中央军,还要去海军衙门……”这个,就不好说了,此女双眼桃花,顾盼神飞,想要去的,都是男人多阳气旺的地方,至于去看还是去用,那就只有她自己晓得。   “我,我好想,好想去逛逛妓院,喝,喝花酒……”好清纯的一张小脸儿,好劲爆的想法,古典优雅的樱桃小嘴儿,透明的口水都要滴答下来了,果然人不可貌相。   ……   小萝莉的祸水东引策略,激活了很多人的脑洞,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想着干些惊世骇俗的事情,让萱萱背黑锅。   “行了行了,就知道瞎说”萱萱翻了个白眼儿,要不是为了老哥,她才不会这么劳师动众的呢,这些小女人都是她特定挑选出来的,个个娇生惯养,颐指气使惯了的,虽然在靠谱程度上有点儿捉急,但共同的优点就是胆子大的出奇,搞起事情来,都是一把上乘好手,“走,咱们先去梅林赏赏花,下午啊,我可还安排了冰嬉呢,谁得罪了我啊,到时候谁就没得玩儿,哼……”   “啊呀呀,冰嬉啊,人家最厉害了,萱萱姐姐,我可以跟你组一队哦,保证血虐她们”最先出幺蛾子的小萝莉光速改换门庭,甜滋滋软糯糯的,眼睛一眯,毛茸茸的睫毛忽闪着,活脱一个小狐狸精。   “不是吧,萱萱,这就是咱们今天的安排啊,太常规了点儿吧”那个古典优雅的色-女表示法不够刺激,抵达不了她的兴奋点,有情绪。   “不是啦,这只是今天的安排,重头戏在明天,明天我们会跟我哥他们一起行动,搞好了的话,在座的所有人,都会留名青史的哦”萱萱抛出点儿鱼饵,可劲儿忽悠。   “啊?跟卓哥哥一起呀,我愿意我愿意……”   “我也愿意,需要我们牺牲色相什么的么?上面还是下面,都可以的……”   “要不也别等明天了,从今天晚上就开始怎么样,暖被窝我最擅长了……”   ……   不出萱萱所料,提到林卓,这帮小姑娘顿时炸了窝,双眼放光,兴奋得忘乎所以,至于留名青史什么的,都是兴致缺缺,没什么爱。   “哼,都别乱想,到时候,你们都要听我指挥,咱们主要负责进行战略忽悠,战略掩护,嗯,都是很重要的,要发挥优势,没人敢动粗,争取和平完成任务”萱萱拿这帮春潮带雨的少女没辙,只能强力主张自己的指挥权。   “好好好,有卓哥哥参加的,肯定是大事,我看到勋贵家的,阁老家的,还有那些土豪家的都来了,这么大的场面,啊……好兴奋啊”众女扭摆着娇躯,有的抱成团各种摩擦摩擦,有的自己又蹦又跳,已经夹不住了。   一墙之隔,林卓这边的动员已经临近尾声。   “哥就这事儿求你们,干不干?”林卓跟个山大王似的,龙盘虎踞,脚踩在桌子上,俯视着下头的二代们。   “没说的,干之”郭应麟最先响应。   “咳咳,干是得干,但卓哥儿得给个解释先,为啥内阁三位阁老,两位张阁老你都要抢,张佳胤阁老还是抢第二茬儿,偏偏把咱老申家落下了,怎么个意思?”申用懋有顾虑,有很严重的顾虑,这涉及到地位问题,必须得问个清楚。   “用懋莫要着急,你家大妹适才出嫁,二妹尚在总角,哥暂时下不了手,先把眼下的事儿办了再说,行不?”林卓吸了吸鼻子,对付混不吝不能讲理,只能跟着犯浑。   “善,我看,可以干”申用懋不嘀咕了。   “大人,家祖说了,您让干啥就干啥,嘿嘿嘿”开眼商团的富二代更好处理,不管怎么样,他们地位最低,只属于胁从,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们顶,扯着顺风旗,谁怕谁?   “那行,干一杯,明儿个,操练起来”林卓举起大碗,喝的汤水淋漓,豪迈无比。   “干”众家二代跟着满饮一碗,找到点儿梁山聚义的感觉。   正月二十六上午,张居正府邸外,突然啸聚一群大小姐,吆喝着进门,要去见大小姐孜宸,家丁下人不虞有诈,殷勤伺候,不料有一群公子哥儿跟着混了进去,劫持了大小姐就开跑,护院家丁本待动粗,外围的娘子军却不依不饶,扯着裙子摆个美人儿把式,要跟张家的家丁练练,投鼠忌器之下,大小姐被人得了手去。   当天下午,同样的剧本在张佳胤府邸上演了一次,向师母似乎早就得了信儿,还给怜儿收拾了些细软嫁妆,整个劫持过程都很顺利,护院家丁们却不知详情,比首辅家的还要猛,发生了冲撞踩踏事件,首当其冲殿后的几个大小姐,拥挤撕扯之中,被人捏了臀儿,揉了****,尖叫娇喘,钗横鬓乱,战后一片狼藉,地上残留着好几双绣花鞋耳环项链还好理解,就是掉落了好几条肚兜,颇为令人诧异。   抢了张孜宸和张怜儿,也没有在京师停留,直接浩浩荡荡拉回了大兴土匪窝,一路上百姓夹道围观,官差和阁老家丁围追堵截,把那帮二代刺激得要死要活,差点儿心动过速。   进了土匪窝,当门神的是服部半藏正成和他的忍军部队,一水儿的日本武士装扮,气势汹汹,威严肃穆,但却语言不通,你说啥人家就只会说个哈依,要么就是嗦嘎,鸡同鸭讲,不得要领,反正不能让你们进去,主公还要入洞房呢。   林卓在土匪窝举行了成亲仪式,满京城的二代们,不管有没有参加这场盛事,全都飞一般赶来共襄盛举,要来沾点儿光彩,场面简直沸腾到飞起来。   大兴春光旖旎,一男二女缠缠绵绵翩翩飞,二代们扬眉吐气,言必说大兴如何如何,林大人如何如何,成了他们人生当中的巅峰时刻。   当中还有一个小插曲,有个勋贵家的大小姐,后来又打进了张佳胤次辅的府上,死活揪着一个护院家丁,要嫁给他,闹腾得无法无天,林卓才得了人家的助力,也不好袖手旁观,就书信一封,令陈苏去拜会了那家勋贵,带头大哥一动弹,二代们顿时又激动了,呼啦啦又来站脚助威,天天往那家勋贵府上软磨硬泡,硬是被她得逞了,由此,林卓彻底塑成了金身,在京师各类二代中,享有非同一般的影响力,一呼百应。   至于为何有这一茬儿,林卓隐约听说是因为那护卫的手法很棒,抢亲那天,把那妹子揉搓得肝肠寸断,当场尿了裤子,这才念念不忘,非要跟人家双宿双栖,天天享受那种乐子。   由此可见,掌握一门手艺,是何等卧槽的重要。   京师朝堂却炸了锅,卧槽,抢亲?抢俩?抢命官贵女?还特么是内阁前两名?   林卓这是要疯?   这下,可就是明摆着的无法无天,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不管是哪个派系,包括林卓嫡系的满朝文武,只要是有资质的,纷纷上奏折弹劾,太不像话了。   弹劾是弹劾,中华民族的语言艺术,总能在政治界登峰造极。   “……当令该员补齐媒妁聘礼,郑重其事,以为模范……”这是让林卓上了车补票的,这人是于慎行,林卓的乡试座师。   “……当令该员禁足反思,向受害者赔礼道歉,征得家人同意,再走程序……”这个稍微严厉点儿,但也不疼不痒,这是张四维的意见,他最近跟林卓处在迷之默契之中。   “……当举一反三,严明法令,再有此等恶事,厉行惩处……”这是要亡羊补牢,现在丢的羊羔,就丢了得了,咳咳,这个折子,是张居正上的。   “……林卓丧尽天良,恬不知耻,罔顾礼仪,犹如禽兽,有辱朝廷威仪,当罢官夺职,立刻拘押审讯,为事主主持公道……”这才是一小撮动了真格的,这是方逢时的奏折。   奏折上了,内阁三位阁老,个个都特么与这个案件有关系,两个受害者她爹,一个从犯他爹,要避嫌,于是空白折子转到司礼监。   作为司礼监老大,田义故技重施,又列了个目录,写了个提纲,拿去给万历小皇帝看,万历小皇帝看到这个目录的时候,午睡刚起来,胖子的起床气一般都很大,目录被撕得粉碎不说,田义因为进宫门先迈得是左腿,被训斥得狗血喷头,刚提拔起来的一个干孙子,大好的前途哇,被打发去了凤阳守陵。   万历小皇帝没有表态,但田义何等样人,自然明白得透透的,痛定思痛,直接在司礼监摆了俩大箱子,所有弹劾林卓抢亲的,直接装箱子存档,不再上达天听。   南京派不甘心一个如此出众的把柄就此失去,他们尝试着去跟受害者两位阁老串联,结果对方的反应极度冷淡,甚至隐约透出一些怪他们吃饱了撑的意思。   “哼……老夫不服”马自强等人开启不间断轰炸模式,在朝会上,在私下陛见的时候,各种弹劾,各种哭告,一副不办林卓,天理不容的模样。   万历小皇帝受够了,总算有了点儿反应,直接下了道圣旨,令海军衙门并入军机处直管,与中央军同列。   南京派的老头子们还没来得及弹冠相庆,第二道圣旨又出来了,还林卓内务府总管职务,令林卓为军机大臣,加官少保,从一品衔,协助总理海陆两军政务。   老头子们怒了,这是赤裸裸的不降反升啊,这是倒行逆施啊,一个虎扑,又开始一日一贴地弹劾。   然后万历小皇帝又下了第三道圣旨,军机处设置中央情报局,整合职方司和都督府相关职司,总责对外情报谍探,以陈苏为总管。   稍一打听,就知道陈苏是谁,那是林卓的心腹家人,从僰人之战并肩走出来的。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清了风色,南京派也沉默了。   私底下感慨的人不少,好本事啊,好本事,只不过区区二十天的工夫,林大人就从一个受到排挤的有功忠良,重新回到了佞幸的行列,真特么令人羡慕。 第五百三十九章 平定后院   搞风搞雨许多年,京师这点儿震荡,林卓早已淡定。   等到京师风头已过,林卓悠然带着被煮成熟饭的张孜宸和张怜儿回到南熏坊林家大宅,家里的妻妾都没有异状,老林两口子很是乐呵,对自己家养的猪拱白菜的水平表示满意,高葵对怜儿很熟悉,而且连口都不用改,以前叫姨姨,现在还是姨姨,璞儿笑眯眯,不显山不露水儿,这小子很明显继承了林卓的腹黑优点,最出彩的还是倾城,胖乎乎的丫头,越长开越粉嫩,流着晶莹的哈喇子对两个颜值逆天的姨娘进行了热烈的欢迎。   家中的下人仆妇见过了两位新主子,就退了下去,林卓又引着他们拜见了父母,环视眼前的莺莺燕燕,觉得自己委实有些对不起她们,觉得这些美丽善良的女子为自己牺牲太多,今天应该给她们一个交代。   “林卓邀天之幸,得佳人青眼,往日碌碌,未敢深思,今日方知,美人恩重,天生红颜,厚爱于我,断羽翼,弃尊荣,一念倾心,终生不悔,曲意付出,殷殷切切。然可资回报者,万中无一,中心有愧,怀恨不已,况乎多情迁恋,无异心头舞刀伤口撒盐”说到这里,林卓从可儿往下,一一对视,无论是从川南一起入京的耿小妹、清漪、哈茗和沐焰,还是越南的惜月、怜星,还有日本的京极龙子和波多野结衣,加上新抢来的两个压寨夫人,每一个人都跟自己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伴着他走过了无数风风雨雨,是他梦回大明,最最宝贵的心灵寄托,“林卓在外,素来言必信行必果,在内却多有惫懒,然而仍愿寄语诸卿,愿于父母尊前立誓,人间天上,寒风冷雨,一生所爱,至死不渝;忘川十里,黄泉九重,三生石上,更无他人”   花厅里一阵寂静,林家老两口的内心深处对此并不以为然,现在大明的世道,连酸秀才小地主都要张罗着搞上几房妻妾,何况是自家儿子这种当朝一品,又年轻俊逸,文武双全,从不流连风尘烟花之地,这么好的如意郎君,还要啥自行车?但眼见儿子要关闭后宫大门的想法很坚决,他们也是欣慰,毕竟儿子重情义,总是好事。   “好啦好啦,都是好孩子,家和万事兴,只盼你们好好相处,为林家开枝散叶,大家和睦,家道才会兴旺,我们两老只有卓哥儿一个儿子,萱萱呢,眼看就要到出嫁的年纪,你们既是儿媳,也是当女儿看待,咱家没有太多规矩”林泰来不适应这种场合,只是捋须嗯了几声,点了点头,张婉儿就说了几句,手里拉着可儿的素手,说起来,可儿是正室大妇,对林卓纳妾应该是最有感的。   “是,娘亲”众女一齐屈膝领训,神态各异,有的迷糊,有的感激,有的情深款款,有的被感动得泪眼迷蒙,有的还,有些沮丧?   咳咳,沮丧的是总攻大人哈茗,她很喜欢刚来的两个日本软妹子,感觉调戏勾搭揉捏起来,非常舒服,刚尝到甜头,正酝酿着多来上几个,门就被堵死了,岂不令人唏嘘。   “咯咯咯,姐姐,照规矩,你以后要叫我姐姐哦”可儿大小姐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她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婆家娘家还有丈夫都对她如珍似宝,就连林钺都在有些时候都要照顾这个迷糊娘亲,她关注的东西都是好玩儿的。   张怜儿脸蛋刷的变红,垂着头,脖子都是粉红的,被妹子打趣得够呛。   “夫君大人,感谢您的厚爱,但是,但是天皇陛下她们怎么办?”结衣怀里抱着乐滋滋吐泡泡的倾城丫头,心直口快,嗖的一下窜出来拆台,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的气氛,彻底崩盘。   “咳咳,她们三个,牵涉颇多,都要宗镇一方,就,就不进家门了”林卓略尴尬,挥挥手,努力维护自己承诺的严肃性。   “哦,那小真小纯她们,跟着结衣一起进的门,夫君大人也要她们侍寝么?”结衣眨巴着萌萌的眼睛,继续作大死,她说的都是自己的侍女姬武士。   “噗嗤……”   “呵呵呵……”   一大家子人都被逗乐了,花厅里伺候的大丫鬟们虎视眈眈,林卓这个堡垒太结实,除了一开始就定下来的妍儿瑾儿小贤小婷她们四个,尚无人能够得手,把希望都寄托在了结衣夫人身上,要是能打开缺口,包你万家生佛。   “她们可以找个更好的,过小日子啊,不一定非要绑在咱们身边,不喜欢大明的,可以在正成的人马里头选,机会多多哦”林卓放弃了营造严肃氛围的努力,弯着腰用哄孩子的语气哄着结衣这个萌物,艾玛,结衣抱着咱家的倾城女王,真是没治了,萌上加萌,萌一脸血的节奏。   “唔?可是结衣觉得,夫君大人最好,呜呜……”长相萌,不代表好忽悠,结衣打破砂锅问到底,歪着脑袋用脸颊蹭了蹭倾城的额头,继续挖林卓刚立的flag墙角,林卓肯定不容她放肆了,伸手捂住了她红艳艳的嘴巴,在额头上亲了一亲,又使出摸头杀,三板斧下来,结衣已经忘了自己刚刚在说啥,跟林卓亲昵了一会儿,就自顾自跟倾城玩儿去了,呜哩哇啦说得热火朝天,谁都听不懂,刚才还对结衣夫人各种期待各种崇拜的大丫鬟团队,顿时大失所望,心中怨念沸腾,真是太没有原则了。   “嗯,好,都是乖孩子,好女娃”张婉儿全程观摩了这场互动,笑眯了眼睛,自家的儿媳妇儿,个顶个的漂亮,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娇憨的娇憨,伶俐的伶俐,都是省心的,卓哥儿好福气。   “呼……”林卓夸张地松了口气,众女哄堂大笑,结衣这个始作俑者抬起脑袋四处张望,一头雾水,倾城也仰着圆乎乎的小脸儿,跟着学,迷惘的小模样,让大家笑得更是欢快。   “嫂子嫂子,她们又来了,你们要帮我……啊,正好,嫂子们都在,快帮我摆平她们”萱萱惶急地嗓音先传了进来,蝴蝶一样轻快窈窕的身形刚一现身,就看到自己的嫂子们都在,瞬间大喜过望,她帮老哥组织抢亲,可算欠了京师那帮混不吝大小姐们的阎王债,天天找她寻乐子,都快把她给折磨疯了。   “怎么啦?那几个丫头片子又上门了?”沐焰是大姐头,人头也熟,最先反应过来。   “萱萱莫怕,有我呢,走,咱们跟她们卯上了”可儿拍着胸脯很讲义气。   “对,我要打十个……”哈茗眼睛里放光,也不知道这个打,是怎么打。   “哼,我看看谁家跟咱家有生意往来,非要好生整治一番……”清漪要发动经济战争。   “殿下们,其实,我可以陪她们插花的……”龙子弱弱的想要感化。   “萱萱殿下,我有小真小纯她们,还有好几百个呢,要打架么?”结衣喜欢热闹,对小闺蜜鼎力支持,反正她的打架跟哈茗的,肯定不一样。   ……   可儿见军心可用,把璞儿往林卓怀里一塞,大模大样地招招手,带着娘子军浩浩荡荡地杀将出去,转眼走了个干净。   “夫君大人,还有小殿下……”结衣跟着都快走到门口儿了,才想到自己怀里的倾城,也学着可儿,把孩子往林卓怀里丢。   林卓抱着自家的儿女,笑得贼兮兮的,也好,有共同作战的经历,对于熔炼团队,很有帮助。 第五百四十章 雅子求见 “怜儿是好姑娘,我没有福气,好好待她”   对于老林家,汪秉宜素来是进出自由,跟自己家没有区别,这是这一次比较尴尬,他是以前夫哥的身份上门的,墨迹了片刻,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快步离开了,背影有些仓皇,有些狼狈。   林卓一句话都没说,只能默然点头,事实上他说什么也都不合适,离婚好几年了,已经是两不相干,汪秉宜其实可以不走这一趟的,但是他还是来了,显然他并不是个全无心肝的人。   林卓有些担心,如汪秉宜所说,怜儿真的还是个姑娘,如果两人不是恩情断绝,那就只能是身体有难言之隐,正在当打之年,摊上这么个毛病,汪秉宜的心态能维持得那么好,一点儿也没有朝变态扭曲的征兆,也是难能可贵了。   “不行,我得做点儿什么”林卓责任感上线,搓着手指,蹙着眉头,开始在记忆里搜索,综合后世的智慧,整理个方子出来,造福大明朝的萎男。   “公子,陈苏求见”书房门外,响起陈苏的声音,打断了林卓的思绪。   “陈苏啊,进来吧”   “公子,属下,属下苦哇”陈苏进门,一张白面书生的俊脸,在塞外苦寒之地蹲了一年多,沧桑多了,蓄起了细细的胡茬子,眉宇间英气不减,皮肤成了古铜色,见面就开始倒苦水。   “几个意思?”林卓诧异,陈苏是他手底下最耐操的人了,流汗流血从来不会流泪的。   “中情局掺沙子太多,时时处处掣肘,属下在军机处不开心不自在,没法不想干了”陈苏简明扼要。   “嗯”林卓轻哼一声,大明官场是个什么德行,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但他也明白,陈苏不是真的没有应对之法,而是没有心劲儿,没有主观动力了,突然失去了梦想,再能干的大牛也得变成咸鱼,必须得给他一个奋斗的理由,“陈苏啊,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能够策马北漠,建功立业,彻底夷平纠缠华夏千余年的蛮族,让大明武功之盛,远迈汉武唐宗”   林卓的声音陡然低沉了下去,“……但是现在,很明显,我这个梦,该醒了”   “公子,朝廷令人厌恶……”陈苏眼睛里火苗乱窜,非常的愤恨,他在北漠吃了一年多沙子,苦心经营都是为了公子,现如今朝廷凭借卑劣的疑心伎俩,用个似是而非的功高盖主,就贱兮兮地全盘收归己有,把公子排除在外,他不服很久了。   “……陈苏,你我之间,不必多说”林卓打断了陈苏脱口而出的大逆不道,深深注视着他,“木已成舟,功成不必在我,只要北漠平靖,我无意争执,你就是我的耳目和手足,有你完成我的夙愿,我于愿已足”   “公子放心,只要陈苏在,定不会让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坏了公子的大事”陈苏应得铿锵有力,他其实对所谓忠君爱国兴致不浓,但是公子想要做的,他必须全力以赴,这不,转过身,他又开始担心公子吃亏了,“公子,您心底无私,一心都是为了家国百姓,但是也要多花些心思谋身,可不能被朝廷的奸人牵着鼻子走”   “呵呵呵”林卓拍了拍陈苏肩膀,笑得很是纯真,他要是没有点儿霹雳手段,只有一腔热血,早就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陈苏只是从北伐一件事上有感而发,怕林卓退化,他跟林卓风风雨雨许多年,很多阴私勾当都是他操作的,知道林卓是个什么性子,所以说完,见林卓已有定见,也就松了口气不提,转而请教起跟那帮不干事儿专门挑刺儿的官僚打交道的秘方来。   给陈苏打了一管儿鸡血,林卓开始履行自己内务府总管的职责,大摇大摆往千佛寺宁安大长公主府上去了,为了像那么回事儿,他还把在内务府已经坐大的李路和高士进两个傲娇男带上了。   进了千佛寺别院,李路两人倒是去找宁安大长公主府上的外管事探讨皇家慈善业务去了,林总管长驱直入,去了内院,跟公主殿下晤面。   宁安照例避嫌,安排了玉奴和花奴在场陪同,两人之间大概分歧比较大,进行了长达一个多时辰的剧烈讨论,气氛也比较沉闷,啪啪啪的拍打声不绝于耳,林总管比较克制,没有发出太多声音,只是一直喘粗气,显然气得不轻,宁安就没那么平和了,尖利的嗓门时不时吼几句,啊啊啊的不停质问林总管,到后面,甚至有些嘶哑了。   两人这么卖力的为国效力,工作还是有进展的,再露面的时候,林卓神清气爽,宁安也是娇艳欲滴,只是令人意外的是,玉奴和花奴两位管事,颇为反常,走路踉踉跄跄,夹着大腿,还总是皱着眉头,脸色苍白,花奴管事尽管身体不适,还是笑口常开,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媚意,玉奴管事,就那么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林总管不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是被林总管和宁安公主两人的猛烈交锋给吓坏了吧。   林卓刚出了公主府的大门,就有宫中太监前来传旨,令林卓火速入宫议事,林卓眼睛一转,手指一掐算,嗯,大概是朝鲜那边儿的事情,眉头微微皱了皱,朝鲜的宣宗大王逃命技能是点满了还是怎么着,特意布置了一支北路军防止他北上到大明求救,还是没有堵住么?   林卓来到文华殿,人还挺多,六部七卿小九卿,尚书侍郎,还有内阁老几位都来齐了,经过林卓的一番合纵连横,朝中几股势力出现了短暂的大和解,林卓和张佳胤的人与张居正的人在缓慢融合,张居正那边儿的左都御史张瀚和林卓这边儿的兵部尚书曾省吾,跟两方都渊源深厚,扮演起了沟通的桥梁,进展颇为可喜,这样一来,南京派的所谓天子嫡系,处境就越发孤立,除了动作太快,已经卖了PY上船的,都跟他们保持了距离。   林卓进来,团团作揖见礼,刚站到第二排自己的坑位上,万历小皇帝就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鸿胪寺卿何举,林卓心里就有底了。   小胖子金口玉牙,开门见山,“日本总督转递日本国王雅子的奏报,因朝鲜事大明不敬不忠,日本国于去年底发兵征讨,目前已经攻克朝鲜王京,擒下朝鲜王族……”   “什么?”   “还有这等事?”   万历小皇帝话没说完,底下就开了锅,懂行情的眼神一遍遍往林卓身上扫描。   “陛下,日本国胆敢放肆,悍然征伐大明天朝藩属国嫡长子,实在无法无天,其中必有黑手,臣请陛下彻查……”马自强仍然很讨厌。   “陛下,日本总督知情不报,也应彻查追究责任……”   “日本国兵马吞并朝鲜,其意图恐怕仍在大明,臣以为应调兵遣将,赴辽东一带,开展轰轰烈烈的抗日援朝运动……”   ……   “说够了么?”小胖子心情不好了,冷冷地打断这些人的上窜下跳,懒癌发作,不想说话,“何爱卿,你说”   “是,陛下”何举溜溜从后头走上前台,“雅子国王请求朝廷允许,亲带日本公卿大名,押解朝鲜王族及文武百官,前来京师觐见,以张天威”   朝堂顿时安静了,马自强等人心中愤懑,这日本国王,也太没有卵子了,硬一下你要死啊,多好的一个坑,给你搞成功德牌坊了,怎么这么跪舔呢?啊呸。   “还有,从这份转递的帖片来看,日本总督的奏报,已经早就到殖民地大臣衙门了,马大人,您这个……”何举冷幽幽又补上了一刀。   “马自强怠慢公务,停职待参,交部议处,殖民地大臣,仍由汪道昆兼领”万历小皇帝忍无可忍了,开口就把马自强揍趴下,以前真是瞎了眼,怎么看上这群人的呢?无视马自强弃妇一样哀怨的眼神,拐入正题,“众卿家,议一议吧,这事儿怎么处置?”   “陛下,臣以为,值此西夷使团即将进京之际,当允许日本国王所请,再令南洋、印度洋等藩属国入京朝觐,组织一次大朝会,再现万邦来朝盛景,彰显陛下治国理政之丰功伟绩……”   坐中拍马谁最强,军机大臣脸不红。 第五百四十一章 欢迎阿马利亚公主殿下 万历四年二月初二,春回大地,巨龙抬头。   正午时分,京师三十里外的接官亭,林卓穿着他不怎么喜欢的那套张牙舞爪的坐蟒袍,一手负后,威严肃立,他身后是在京二品及以下,职务侍郎、少卿、都督佥事及以下的文武重臣,他是万历小皇帝的代表,四周山坡林地里,站满了内宫銮仪使司全套阵仗,警戒的是马千乘和邓子龙分别带领的内宫御前侍卫,为了跟西夷的官衔体系匹配,林卓对外的头衔是外交大臣、皇家军事顾问、海军大臣和宫廷教师,话说林卓自从进了军机处,本来有意辞任海军大臣,但是被有阴影的李御姐坚决拒绝了。   满血复活的殖民地大臣汪道昆,按职务来说,更应该是外交大臣的鸿胪寺卿何举站在他左右两边,作为两位正管此事的大员,陪同迎接。   午时三刻,钦天监算出来的接待西夷番邦使节的良辰吉时一到,天际线外,潞王朱翊镠的黄龙号旗,准时出现在视线里,至于为什么接待西夷使节的时辰跟开刀问斩的时辰高度重合,只有那些神棍自己才晓得。   “臣等,参见潞王殿下”等到一行人来到面前,林卓等人躬身为礼。   朱翊镠八岁大小的小毛豆儿,端坐在黄伞下的车舆里,似模似样的招手,粗着嗓子搭话“诸位免礼”,然后钻出来,跳到了地上,叫了声“林伴读”,然后扯住了他的手,这孩子一路上都没睡好,想到自己周围都是些绿眼睛黄毛儿,他就有点儿肝儿颤,林卓安抚了他一下,陪潞王去迎接的张四维和出使西夷大半年的李三才,也从后头走上前,向林卓施礼。   “大人,阿马利亚公主和亨利王子就在后方,您看……”李三才伸手示意了一下,大概想要让林卓过去见上一见。   林卓饶有兴味地看着李三才,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说实话,尽管李三才完成了艰巨的使命,让印度洋之争进入了标本兼治的新阶段,某种程度上也挽救了林卓的政治困境,但是作为一名外交人员,他无疑是极不成熟的,外交无小事,多迈一步少迈一步都是巨大的差别,你莫非要我代表皇帝陛下去给他们磕头不成?简直愚蠢。   何举就要老练的多了,他打了个哈哈,挥挥手,带着鸿胪寺的通译,举步上前,来到同样坐着马车的两位使节面前,扬声说道,“两位使节,欢迎你们来到大明的首都,大明皇帝陛下特使,外交大臣、皇家军事顾问、海军大臣和宫廷教师,林卓林大人,在前方恭候你们”   等通译叽里咕噜说完,两个年纪不大的使节都已经欢天喜地了起来,葡萄牙的亨利王子是个十五六岁的青年,头发很毛躁,脸上爬满了雀斑,他显然不太顾忌荷兰公主的想法,“是那位两次击败了荷兰海军的林将军么?哦,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海军英雄,我得去见见他”   “闭嘴,亨利,请不要忘记王室的礼仪”荷兰的阿马利亚公主也不是好惹的,直接怒喝一声,击败了嗜好找麻烦却又不堪一击的小王子,仰起肤色白里透红的脸蛋,她的亚麻色的头发让她显得非常优雅,“林将军能够亲自前来,我们很荣幸”   “不,二位殿下,如果你们注意到了礼仪,那么那位特使阁下,应该出现在这里,而不是让他的属官过来发出邀请”两个年轻的小伙伴儿,显然缺乏斗争经验,他们的王室也不会让他们自由自在乱飞,一个络腮胡发际线退守到后脑勺的中年人,从马车另一边绕了过来,阻止了他们轻率的行为,转而对着何举说道,“作为不远万里的客人,我们需要得到真正的尊重,特使阁下是大明的政要,或许年纪有些大,但是这并不是他能对葡荷两国的王室成员和正式使节保持倨傲的理由,这不符合礼仪,也不是贵国的待客之道”   大胡子很自信,他一路上跟大明的李姓官员和后来的张姓官员打了很多交道,认识到了这种虚化的字眼,对他们有极强的杀伤力,可惜,他碰到的是何举,他从当县令开始,就受到林卓熏陶,跟稚嫩的李三才和过度圆滑的张四维都不同,实用主义才是他的追求。   “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却在代表葡荷两国跟我说话,我的修养可以对此宽容,但是我的国家不能容忍这种轻视,因此,很抱歉,我无法与你开展对话”何举没有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走,而是挑了他的刺儿,对着无语懵逼中的公主和王子,他笑眯眯地说,“我们的特使阁下并不老迈,他非常年轻,而且强壮,也乐意跟年轻的朋友们和睦相处,但他此刻的身份不容许这么做,如果二位殿下对此存在疑虑,我们或许可以邀请京师的葡萄牙人和荷兰人来作为缓冲,毕竟无论是特使阁下,还是两位殿下,都对他们,非常熟悉”   这话一出口,王子继续懵逼,公主的眼睛却闪了闪,何举提到的某个词汇,让她很感“性趣”,女人天生拥有征服男人的武器,她的武器尤为出色,阿马利亚扫了扫自己高高挺起的胸脯,笑容意味深长。   那个大胡子脸上已经布满了愤怒和尴尬,让本国在大明的俘虏,出现在外交场合,那是最大的羞辱,“先生,这不符合礼仪……”   “如果您仍然拒绝在外交谈话之前,先表明自己的身份和角色,那么我不认为你有资格提起礼仪这个话题”何举粗暴地打断了大胡子,以实际行动表明,刚才的容忍真的只是个人修养,而不是工作常态。   “好吧,先生,我是葡萄牙王室的外交和军事顾问,宫廷教师,我叫基什内尔,我的职务跟特使阁下非常相似……”大胡子努力喘匀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渐渐收起了没有来由的优越感,他感觉到了难缠。   “那很好,或许我们两国之间的差异,就能够在您的表现之中体现出来”何举没有放松,幽默中带刺,嘲讽了大胡子基什内尔,“二位殿下,如果不需要纳达尔、范巴斯滕、莫钦纳和斯图几位先生来迎接你们,我想,再让特使阁下等待下去,是不礼貌的”   “咯咯咯”阿马利亚公主笑了起来,笑得波涛汹涌,骚气冲天,“好吧好吧,我应该去见一见我骄傲的东方骑士”   然后阿马利亚和亨利就在随从们的伴随下,来到了接官亭,越靠近,他们就越屏住呼吸,浩大的场面,冷酷的军容,森严的法度,异样的宗教气息,还有那些勇士们眼睛里偶尔飘过的嗜血和不屑,都让他们感到紧张。   这段路很漫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阿马利亚感觉自己走在了野兽丛林中,直到看到好几把黄罗伞,和一大群年纪很大的高官,有的很斯文,有的很威武,她就知道,已经到达了终点,她在最前排快速扫视了一番,作为欧洲最有名气的高级名媛,事实上的交际之花,她很快就惊讶地锁定了林卓的位置,因为那个迎接他们的小国王正牵着他的手,也因为他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正中央。   他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高大英俊,他的衣物服饰都是如此的富丽奢华,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行人,就像是只强有力的野兽,在戏弄他卑微的猎物,“哦,这太不可思议了”   阿马利亚的叹息声居然带来了共鸣音,她身旁的亨利和身后的大胡子,同时叫了起来,不同于阿马利亚的****和暧昧,亨利很兴奋,大胡子基什内尔很挫败,上帝啊,这真不应该,他完全可以是个颤巍巍的糟老头子。   他们走到林卓前面三十米的距离,礼兵抽出了佩剑,向他们行礼,林卓也缓缓迈步,迎向了他们,“欢迎你们,阿马利亚公主,还有,亨利王子,很高兴能在京师看到你们,你们的到来,揭开了崭新的一页,这为我们的战争,画下了一个很有意义的休止符”   “好吧,尊贵的大臣阁下,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胜利者”阿马利亚已经色授魂与,她完全抛弃了自己千锤百炼的勾男技巧,也抛弃了自己的国家使命,主动表达了一个雌性对强大雄性的臣服。   亨利王子垫着脚,试图努力跟林卓比身高,但这注定徒劳,让他无比沮丧,以智囊自命的大胡子,动了动嘴唇,没有开口。    第五百四十二章 巨朝会 “我们受到了虐待,这是不公正不友好的,我的天呐,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参观的猴子”大胡子基什内尔双手捂着自己的地中海发型,对大明的接待工作很有意见。   “我不这样认为,他们很谨慎也很重视,这些大明百姓是在夹道欢迎我们,而不是参观,说老实话,我也不认为你有什么好看的,据大臣阁下说,他们还在策划一个隆重的仪式,大明天朝和他们为数众多的属国元首都会参与其中,这是他们的友谊,沉甸甸的友谊”亨利王子跟自己的智囊唱起了反调,飘着些嘲讽的口吻,自从看到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大明海军大臣之后,他开始竭尽全力要求自己独立思考,向林卓看齐,即便战场立功的难度和危险系数都太高,也要通过别的渠道打出自己的声望来。   “可是殿下,我们被要求处在次要的位置上,阿玛利亚公主正跟那个年轻傲慢的大臣在巨大的豪华马车上享受欢呼,我们却在小马车上跟在后面,哦,上帝,我注意到了,我们的马车跟大臣阁下的属官一样大小,这是羞辱……”基什内尔竭尽全力抒发自己的不美好感觉。   “闭嘴吧,基什内尔,如果我们取得了印度洋战争的胜利,我会让大臣阁下享受成吨的难堪,还有,你需要像你的头发一样,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用这种轻佻的语气跟我,王室未来的主人对话”亨利无情地拒绝了基什内尔寻求共鸣的努力,反而触及灵魂地暴击了他,他的头发,可怜的头发,永远都能待在卑微的后头,他看不到的地方。   基什内尔悲伤的泪水逆流成河,豪华马车上的阿玛利亚公主像一只欢喜的云雀,作为郊迎的一部分,入城仪式也在盛大举行,到处披红挂彩,号炮锣鼓声震云霄,维持秩序的都是甲胄鲜亮,威风凛凛的专业型男大汉将军,经过两次献俘仪式的淬炼,京师百姓对于这些杂毛儿西夷已经有了免疫力,也不那么亢奋了,最多给状元郎捧个人场,蹦跶两下,呐喊两声,再想欢呼雀跃,掷果盈车,那是不可能的了,饶是如此,阿玛利亚公主已经觉得新奇热烈极了,不停朝窗外招手,遇到兴奋的时候,还趁机在林卓身上使劲儿磨蹭,疯狂地揩油。   林卓强撑着笑脸,他算是理解了纳达尔,阿玛利亚真的是个趋炎附势的****,即便披着高贵的外衣,那也是个****。   经过永定门,沿途正阳门大街,过正阳门,进入大明门,就是赫赫有名的千步廊,鸿胪寺地位虽低,但是按照华夏重礼好客怀柔远夷的古朴哲学,它很荣幸地跟礼部、兵部和吏部这些强势衙门同列,位居千步廊右侧的第二位。   “二位殿下,这里是你们在京师停留期间的居所”进入了大明门,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沸反盈天热情无比的百姓不见了,只有严肃的官员和冷冰冰的士兵,阿玛利亚非常的不适应,作为轰趴的头牌,她更喜欢摇滚,不欣赏轻音乐,她强行跟林卓行了一个悠长的吻面礼,撮得林卓脸颊红肿,“亲爱的大臣阁下,我能不能住到外面,我想离贵国可爱的子民,更近一些,这有助于加深我对贵国的美好认知”   “很抱歉,公主殿下,您的行程都有严密的安排,我们不能让外交活动失去严肃性”林卓开口拒绝了阿玛利亚,事实上,要不是职责所限,他也想离这个荡妇远一点儿,“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在您的行程里,有一个造访大明福利院和孤儿院的计划,我国的宁安大长公主殿下,会陪同您,相信不会让您失望”   “哦,这再好不过了,感谢贵国的周到安排,还有您,大臣阁下,您真是个体贴的好男人”阿玛利亚骚气发作,无限感慨地晃了晃五官深邃的美丽面庞,胸前的波浪跟着抖了好几抖,再度噘着红唇凑上前,打算再嘬上一发。   “……”林卓蛋疼地憋屈着脸,打算闭上眼忍受蹂躏。   “大臣阁下,关于我国的莫钦纳总督和斯图爵士,不知道贵国能够释放,这有助于增进两国间的友谊”绷着脸的亨利王子挽救了林卓的脸蛋,他从击败大胡子的交锋中汲取了自信心,在这个连床还没有认好的时候,急匆匆提出了一个注定艰难的议题。   林卓对这个毛躁的生瓜蛋子很没兴趣,看在他出口相助的份儿上,勉强给了他一个笑脸,“王子殿下,只要基于友谊,一切都是可以谈判的,据我所知,后续的行程里,包含了与那几位可爱的海军失足绅士的会面,希望您能满意”   “嗯,这很棒,感谢贵国,感谢大臣阁下”亨利仍旧绷着雀斑脸,似乎觉得这样能为他的威严加分。   “既然如此,请二位殿下休息,我就不再打扰了,晚间会有一场欢迎宴会,在宁安大长公主的别院举行,届时,我国的太后娘娘,也会出席”林卓机智的甩甩手,后退了大半步,到安全距离,有礼貌地知会了他们,旋着脚踵迅速撤离。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林卓的心情很不美丽,尽管一切的进展都很顺利,但是与其面对一个卖肉的荡妇和一个自以为是的愣头青,他真心更愿意面对几头老狐狸,至少那会让他有成就感。   “林大人严于律己,令人敬佩”林卓没有避人,大明这边的官员都听到了他的粗口,众人神色如常,张四维还出口恭维了句。   “呵呵呵,张天官过誉了,此行辛苦,不辱使命,想必会有更重的担子等着诸位啊”此间并无外人,林卓客套了几句,说更重的担子的时候,冲着李三才和张四维两人点了点头,这个暗示,只要不是亨利,估计都能搞得懂。   一时间,激起了浮想联翩,张四维想的更多,他不会以为林卓指的是后面对西夷使团的接待任务,毕竟林卓跟他的互动在搞掉沈一贯的时候就开始了,他已经是吏部尚书,更重的担子,特么只能是内阁big3俱乐部了,谁要倒台?为什么是我?张四维心神不定。   当晚,在千佛寺举行了一场被阿玛利亚形容为充满了异国风情的欢迎宴会,太后和公主都很美丽典雅,那些表演都非常的具有艺术气息,只是她没有表现的机会,全程只能当观众,未免有些呆板无趣。   但是李御姐不这么认为,中途溜号的她,感觉这场宴会非常的刺激,非常的猛烈,非常的性-感,她甚至有些high过了头,只能在宁安这里留宿,始作俑者林大人却没事儿人一样,把两位使节送了回去。   万历四年二月初八,有史以来最宏大的朝贡大典在中极殿隆重举行。   阿玛利亚公主和亨利王子按照礼官的要求,行了跪拜大礼,但是万历小皇帝没有让他们行完全礼,就叫停了,还很客气地解释了一下,“二位远来是客,以朕本意,不必拘泥繁文缛节,然而大明泱泱大国,礼仪之邦,法统在上,不得不然,请二位上座,随朕观礼”   “多谢陛下,您的胸襟像您的领土一样宽广”   “谢陛下,请您允许我向您行吻手礼”   亨利王子还比较靠谱,阿玛利亚又开始发-骚,还好翻译官心里有谱,鄙夷地看了一眼像鸡一样的公主,直接拒绝翻译。   这次朝贺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是按照区域划分的,而且带头的是大明集团派驻当地的区域经理,总督。   首先是老牌总督,南洋总督陈哲,他也是队伍第二庞大的总督,除了传统的越南、缅甸、真腊等成型的国家,还有多达百余个松散的政权或部族代表,遍及整个东南亚,澳大利亚,不,倾城岛一个都没有,在金凫的强烈要求下,陈哲对那里进行了彻底的大扫除,只有苦力,没有土著。   其后是印度洋总督耿飚,这位老倌儿神情很轻松,很放纵,很吊,他的队伍是最庞大的,也是奇形怪状最复杂的,而且在他的辖地内,没有任何成型的国家,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势力,他玩儿袖里乾坤合纵连横,以土著治土著,玩儿得很是舒爽。   最后出现的是可怜巴巴的日本总督迟土,队伍最小,但是最别致,因为这个队伍女性比率比较高,而且都很漂亮,还因为他的上殿形态是日本的大名跟在雅子身后,每人还提溜着一个朝鲜王族,忍者神龟德川家康手里就提溜着朝鲜国王李昖,只是他的心情并不美丽,他不喜欢当雷锋。   “哈哈哈”万历小皇帝忍不住笑出声来,金石之音传遍大殿,格外的洪亮。   “陛下,这是为什么?”亨利王子心底一直处在震撼中,仿佛被神格禁锢了一样,眼看着无论是国王还是酋长还是将军武士从人,无不庄严肃穆向皇帝行大礼参拜,这代表着的威严和权势让他感到麻痹,好不容易有特殊的情形出现,他迫不及待想要打破这该死的威严。   万历不答,雅子却回答了,“日本国国王雅子,执朝鲜国王族,觐见天朝皇帝陛下”   “雅子平身,日本国忠烈之心,朕已知之,朝鲜国处置事宜,朕就交由林伴读全权,赏功罚过,朕不食言,将朝鲜一部划入日本,以为酬功,朕也在所不惜”万历小皇帝破例说了很多话,显然这个场面很给他长脸,他很高兴。   “陛下,雅子无意开疆拓土,如陛下准许,日本国请求内附,臣愿长居京师,服膺王化”雅子的话却让满大殿惊诧莫名,日本的雄兵能旬月之间让朝鲜嗝屁,显然不是软柿子,担心的人大有人在,现如今,人家国王直接拱手送上,好不拖泥带水,这个面子,给的忒大。   “唔”万历小皇帝也有一刹那屁股坐不稳,但是天朝大帝的矜持让他开口拒绝了,“此事缓议,日本乃是天朝藩属,朕并无并吞之意”   “谢陛下,听闻北方蛮族怙恶不悛,频频冒犯天威,日本愿自朝鲜出兵,效力天朝,惩治法外狂徒”雅子一张小脸儿清清淡淡,时不时看一眼最前排格外显眼的林卓,每看一眼,她要留在京师,留在他身边的想法就坚定一分。   “雅子有此心意,朕心甚慰”万历小皇帝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他也瞟了一眼林卓,心中不得不写了个服字,林伴读牛逼啊,把个藩属国调教地这么听话。   林卓默默低着头,很低调,很不认同,本官不擅长调教藩属国,只擅长调教藩属国掌权的女人,谢谢。   朝觐之后,阿玛利亚和亨利又经受了一番金银财宝的洗礼,简直要被晃晕了脑浆,来自总督府和各个藩属国的贡品和方物川流不息列队入宫,从清晨一直搬运到黄昏,金山银海都不足以形容。   陪坐一旁全程观礼的阿玛利亚和亨利一脸震惊,还有人上赶着内附,上赶着要帮着砍人,上赶着送家当?   大明天朝,牛逼大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什么叫做日国公 大朝会之后,林卓异常忙碌。   鸿胪寺卿何举上奏,因各项谈判密集,公务繁重,大多都是涉外工作,牵涉颇广,为提升保密性,便于沟通,免受外界干扰,请旨准许谈判团队在鸿胪寺公馆封闭办公。   万历小皇帝曰,善。   无形之中,何举和万历小皇帝联手为林卓晚上加班干点儿副业,创造了极好的条件,雅子、织田市和立花訚千代三女,漂洋过海组团来到京师,与其说是为了日本的国家大事和朝鲜的前途命运,不如说是为了睡林卓,有这等好机会,岂会轻易放过,自然要夜夜笙歌人人雨露均沾,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至于正经事,当然是她们英明神武的夫君大人去抠脑壳,她们只负责在不正经的时候躺着叫爽就行了。   在林卓原本的想法里,日本的定位是一个特殊的殖民地,它的价值不同于南洋和印度洋,掠夺石见银山的矿产和倾销商品只是附带的利益,它最大的价值是输出武力,成为大明对外战争的利剑,武家的崛起和数百年的战国时代,让日本穷得掉裤子,但是十几代人的鲜血,没有白白流去,灌溉出来的尚武风气和牺牲精神,远远超过同时代的任何民族,平心而论,要是没有中央军,没有海军的坚船利炮,想要让日本国服气,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历史上丰臣秀吉在被李如松干回老家后,仍然屡次不买大明的账,就可以看出,他们并没有承认失败。   林卓看着身旁锦被里脸色潮红的雅子,她是捆住日本这头野兽的缰绳,取下来太久,会失去效用的,他在雅子汗湿的额头上吻了吻,柔声说道,“雅子,日本内附,不是一个好主意,大明尽管得到了名义,但却会遭到日本士民的反抗,失去了实质利益,你长留京师,日本的局势必然会异变,对你我,都不利……”   “夫君大人说”雅子往林卓胸前拱了拱,身心通透,没有啥小情绪,眨着纯净的眼睛,等待林卓替她做决定。   “日本仍旧是日本,保持相对独立,日本的军事和外事由大明代为处理”林卓眼看雅子泪眼迷蒙,心中骤然疼痛,脑洞大开之下,飞速想到了弥补措施,“你,作为日本国王,一年之内,半载在日本京都,半载在大明京师,形成定例,避免继任者反复”   雅子破涕为笑,时日长短,她并无奢求,只要有盼头,她就会开心,羞窘地道,“继任的都只会是夫君家的子孙,就看您怎么教导他们了”   “嗯,呵呵呵”林卓傻笑。   “夫君大人,是雅子想得简单了,德川家康那些大名难免不会有想法,暗地里用独立情绪蛊惑大家,就算是这种方式,他们会不会仍旧有抵触呢……”雅子蹙了蹙小眉头。   “不会的,我会杀一只鸡给他们看,他们就知道,我对日本,是多么仁慈”林卓笑眯眯,不怀好意。   林卓在鸿胪寺睡了七天,把雅子三女伺候到位了,关于日朝地位的谈判就形成了结论,上奏万历小皇帝,万历阅后大喜,当即颁旨照准。   西夷的使团、四方来朝的藩属们,尤其是日本的大名们,免费看了一场高-潮迭起的大戏,日本的内附请求被天朝义正辞严地拒绝,但是念在该国情切,同意扩大总督府职权,参与日本内政,其军事和外事,由天朝派员署理。   众人惊叹不已,大明天朝,好气度,好风范,好柳下惠,送上门儿的,居然都不吃,只有日本大名们神色阴晦,意味莫名。   紧跟着第二个高-潮来了,朝鲜冥顽不化,怠慢王事,君臣上下糜烂不堪,尽斩其王室宗族,夷灭其奸臣党羽,去其国号,降为行省,首任巡抚由灭朝先锋闵元镐担任,该国倒行逆施,其民助纣为虐,皆为有罪之民,为正风气,塑教化,实施三年军管,严刑峻法,绝不宽贷。   众人瞠目结舌,听得冷汗涔涔,大明天朝,好牛逼,好霸气,好侧漏,灭国之后还要惩罚全体百姓,这太特么狠辣了。   宣旨完毕,人五人六的朝鲜统治阶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多达千余人,悉数被押赴刑场当场行刑。   这个行刑活动,是没有要求的,南洋和印度洋的头目们都是懂行的,他们曾经在倾城岛目睹过一次,再也不想看第二次,果断打着摆子回住所去了,但是日本的大名和西夷的使团还是很好奇,大明皇帝的命令,会怎样被执行呢?   雪亮的鬼头刀举起落下,一颗颗头颅滚滚掉落,鲜血蜿蜒流淌,成了一条条小溪,汇成一条条小河,艳红艳红的颜色,持续一个多时辰的砍头大戏,成了很多人的噩梦,包括心气儿不顺想搞事儿的德川家康,也包括强行壮起胆子的亨利王子和喜欢热闹的阿玛利亚公主。   “大臣阁下,如果您有空的话,我想,关于你们印度洋的谈判,是不是可以早一些开始,咯咯咯,我有些想妈妈了”大胡子基什内尔牙齿打着冷战,嘴唇乌青地问道,自诩聪明绝顶的他,话里话外已经把印度洋默认为大明的了,他已经吓破了胆子,对这个国家充满了恐惧,时而温和宽厚,时而冷血无情,翻脸跟翻书一样,吓人。   他旁边的亨利王子更是不堪,牙齿不停地打着寒颤,失去了表达能力,天呐,这里刚刚掉了一千多颗头颅,他这辈子看到过的人头有没有这个数目,他都不敢肯定。   林卓还没来得及回应,一个肥嘟嘟软乎乎香喷喷的东西就钻到了他的怀里,一个骚兮兮的声音响起,“大臣阁下,您是最勇武的绅士,您一定不会拒绝一个淑女对温暖的渴望,大明实在是太男人了,太冷酷了,我想,我湿了”   林卓翻了个白眼儿,去你奶奶的腿儿,这都能湿,你得随身带着纸尿裤才行,“公主殿下,王子殿下,如果可以,我们很快就可以开始谈判,大明有句话叫做否极泰来,现在朝鲜遭遇了不幸,那么,我们之间,应该会有很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谈判很简单,相隔千万里的国家之间,没有那么多狗皮倒灶,葡荷两国承认了印度洋战争的战败事实,认可大明在印度洋上的支配地位,大明允许葡荷两国商船在印度洋、南海和大明本土开展贸易,声援荷兰的独立运动,对西班牙的霸权主义行径进行严厉谴责,三国共同表达了继续发展深入友好合作关系的愿望。   “哦,大臣阁下,您太慷慨了,您的正义感,让人感动,让人潮湿”阿玛利亚公主又开始发骚了,她认为大明的声援,是她的额外收获。   “您太客气了,所有狼子野心的侵略行径,都是文明世界共同的敌人”林卓自动过滤了公主湿不湿的话题,笑着说场面话,他不是慷慨的人,只是想借机表明大明对全球事务的发言权而已,尽管没有什么卵用,但也是个姿态。   “大臣阁下,尽管这很羞耻,但我们还是要提起,关于战俘和缴获……”大胡子基什内尔羞答答地提起了望眼欲穿的被俘同僚们,跟莫钦纳见面的一幕,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倒不是因为他有多惨,而是他胖了三圈儿不止,活像一头猪。   “战俘嘛,恐怕需要请户部的有关人士参与,你们都知道,这涉及到复杂的成本计算,需要专业的人来处理,毕竟战争这种买卖,大明也不能亏损”林卓笑眯眯地暗示,俘虏的伤痕需要用战争赔偿来抹平,缴获是没有的,荷兰的舰队全被打烂了好不好,至于葡萄牙斯图爵士赠送的葡萄牙的半支舰队,那是礼物,不是缴获,林卓坚信这一点,“缴获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是没有的,大明的海军,从来只击沉,不缴获”   大胡子和亨利王子有点儿内伤,他们从印度洋上来,那里到处都是大明海军的军旗,但是有些军舰化成灰,他们也认得出来,那是他们家的。   “好吧,我正好可以在大明的首都停留一阵,要不是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不会用一个金币去换那些没用的战俘”阿玛利亚的话,估计能够让纳达尔和范巴斯滕呕血而死,摔了一捆菠菜给林卓,“大臣阁下,我需要一个强壮持久的向导,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很抱歉,我恐怕没有这个荣幸”林卓旗帜鲜明地拒绝了,倒不是他装处,而是大明的朝廷,又出大事儿了。   远在湖广的一封家书送到京师,张居正他老父亲与世长辞了,首辅大人上表丁忧,万历小皇帝安慰了一番,下旨从厚抚恤,首辅由次辅张佳胤递补填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内阁空出来的坑位,万历并没有表示。   这还得了,京师官场顿时风起云涌。   南京派嗷嗷叫,他们从过往地斗争中,得到的惨痛教训,必须有人入阁,不进入决策层,绝逼没有话语权,方逢时仰天大笑,老夫的运道来了,我军万众一心,老夫的坑又是礼部尚书,最是清贵,动作频频,不停聚餐,开诗会,搞文言文阅读,诗词赏析什么的,名声大振,俨然开宗立派,颇有舍我其谁的气势。   张四维也明白过来了,林卓早前的深远布局,为的就是今天让他去卡位,卡住南京派的入阁之路,就等于捏住了他们的卵蛋,虽然他热爱墙头草这个职业,不愿意被人当枪使,但是架不住那个坑位太诱人,内阁阁老,他也想要啊,自然是动作起来,上蹿下跳,他就实在多了,不玩儿虚的,拉关系送礼,搞利益输送,搞权权交易,忙得不亦乐乎。   实践证明,实的比虚的有用处,在张居正残余派系和张佳胤派系的强烈支持下,有林卓预先铺路,张四维身上光环正盛,万历小皇帝终究在张四维的头上画了个圈,资深墙头草,也算修成了正果。   不过张四维也没有高兴起来,因为壮志未酬的方逢时,不恨天不恨地,不恨阳光照射着大地,偏偏把他恨上了,纠集了南京派的一干狗腿,开始跟他卯着劲儿的死缠烂打。   张四维也有两把刷子,一开始在内阁立足未稳,势单力孤,难免左支右绌,但他勾勾搭搭地就把张居正派系的吴兑给勾搭过去了,也是人走茶凉,政治上的立场,永远只跟利益有关,吴兑也六十大几的人了,能不能等到张居正回炉起复还两说,自然不愿意浪费三年的政治生命在等待上,找个搭子另过日子也算正常。   那边对垒的局面已成,烟雾缭绕,硝烟弥漫,万历小皇帝也有了动作,他借机挟制了内阁和科道,下旨给南洋东洋之战定论,封赏了林卓,其他官职不变,给他加了少师、少傅的荣衔,让他把“少师、少傅、少保”的三孤荣衔给集齐了,创造了一个不入阁的端敬殿大学士的身份给他,别小看这个不伦不类的端敬殿大学士,有了它,才算是承认林卓在文官序列的地位,才能参与国政。   最重要的是,万历小皇帝给林卓封了个爵位,爵位非常高,是国公爵位,直接登峰造极,这也代表,如果没有特别大的意外,林卓不会再有带兵出征打仗的机会。   “……为表彰林卓调治日本国之功,敕封为日国公,世袭罔替……”   “……日国公?日,国公?”林卓当殿接旨的时候,面对一群群前来祝贺的大臣同僚,心中波涛汹涌,这尼玛,也忒有创意了,这是在说洒家的爵位是日出来的?林卓莫名有些心虚,转而想另外一层意思,日国公,日谁?日张溶那个老东西么?   想想宅门顶上,年复一年,一代一代地挂着个日国公,莫不是自家的每一代子孙都要像自己,挥舞大棒走天下?   艾玛,画面太美,不怎么敢看。 第五百四十四章 暗香满路(终章)  一个支离破碎的我,怎么如此厌恶支离破碎的你们。   看着眼前被释放出来的范巴斯滕和纳达尔,阿玛利亚公主呕吐感很剧烈,仿佛看到了两坨屎,而且屎里还有毒,无视他们欣喜欲狂,朝自己狂奔而来,想要上演一出千年等一回的愿望,甩了一个冷冷的眼镖,怒哼一声,拂袖而去,留下两个黯然神伤的难兄难弟,在风中凌乱。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出手了,他违背了承诺,说好了不去勾搭这个****的……”纳达尔喃喃自语,断定是林卓上了手,才让荷兰的交际花变得如此不善交际。   另一边的亨利王子就要友好负责任得多,他甚至还保持了对莫钦纳这个老牌贵族的尊重,微微躬身致意,竭力想要营造出输阵不输人,丢人不丢脸的风范,保住王国最后的颜面,只可惜莫钦纳没有给他长脸,他被放出来的第一秒钟,就晃着一身肥膘肉,像个光头党一样,扑向了隔壁的斯图爵士,把瘦高的斯图按倒在地上,拳脚齐飞,一阵没头没脸的殴打,任旁人怎么拉扯劝说,都不听,跟疯了似的,让衣冠楚楚,贵族范儿凹得妥妥滴亨利王子好生失望,绷不住情绪,怒骂几句,“太丢脸了,一点儿都不体面,lser,野蛮人”,拂袖而去。   阿玛利亚公主坐在马车上,看着大明首都的繁华,看着优雅美丽的鸿胪寺会馆,染上了中国诗人才会有的忧愁,这里是她的伤心地,关于战俘的开价,一开始是大明的财政官员跟他们谈,这些人非常友好和羞涩,他们估算了餐饮费、运输费和住宿费,得出了一个很划算很公道的价格,每人五十两白银,这远未达到王国开出的底价,所以阿玛利亚很高兴地应承了,但是有一个不光彩的人出现了,那就是大明的使节先生李三才,上帝,她从未见过如此贪婪如此不绅士的男人,他曲解了协议的内涵,按照军衔把俘虏分成了七个等级,而五十两的价格是排在最底层的水手的价格,其余的人要在这个基础上,进行等比数列的上浮,谈判下来,最昂贵的纳达尔和范巴斯滕,每人的价格超过了五万两白银,天呐,算下来的总价远远超出了王国的底价,美丽的阿玛利亚公主不得不用私房钱进行额外的补贴,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恶心的事情。   如果只是破财,阿玛利亚公主不会如此生气,而是她发现了林卓的区别对待,这个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男人,竟然如此温柔地对待那几个小矮子女人,这太让人崩溃了。   “亨利,如果没有别的安排,我想早点儿返程”阿玛利亚萌生了去意,这里的春天太冷。   “如你所愿,事实上,我也想早点儿离开”亨利非常赞同,尽管在大明,他得到了成长,但过程很辛酸,他体会到了男人的痛苦,他试图努力的挺起来,但是每次都不够坚硬,他还年轻,不想过多体会望逼空流泪的痛楚。   葡荷使团离京,送行的,是新鲜出炉的日国公林卓,看到这个大明的权臣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交际花女士明知不会是因为自己,却仍按捺不住内心的柔情,抚慰了几句,“您在一个伟大的国家,您已经建立了很多人一生都未必能做成的功业,您还赢得了很多美丽女士的垂青,我最光芒四射的骑士,你的一言一行,我会终生铭记”   林卓强打精神,挤出一丝笑意,干巴巴地道,“感谢公主殿下,祝您一路顺风”   阿玛利亚公主不高兴了,她是个火辣辣的女人,直接问了出来,“大臣阁下,我很想知道,我与那几个日本姑娘的差别在哪里?”   “差别?她们是黄种人,你是白种人吧”林卓没有深想,脱口而出。   阿玛利亚公主闻言大怒,瞪圆了灰绿色的眼珠子,“该死的,你这是种族歧视,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努力争取荷兰派驻大明使节的位置,我一定要征服你”   “呵呵呵,公主殿下,我为你们准备了礼物”林卓傻笑,强行歪楼,邓子龙等人捧着厚厚一摞书籍过来,“这是我亲笔撰写的一本书,,希望能对您有所帮助”   林卓亲自动手,给使团的人挨个儿送书,脑门儿锃光瓦亮的俘虏们都人手一册。   起锚扬帆,船队顺风南下,阿玛利亚站在船尾,久久凝望越来越模糊的陆地,直到腿麻了,才回到船舱,轻抚着林卓批发的礼物,珍而重之,这本书装帧很精致,用纸也很考究,用拉丁文写就,非常便于理解,她凝望了封面上的花体字好半晌,才恋恋不舍地翻开第一页,像是一句宣言,“大明帝国主张兼收文明,尊重差异,追求平等和公正,致力于帮助落后民族觉醒,赋予其民族自决的权力,全世界人民共同进步万岁,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在目录中,阿玛利亚发现最后一个章节的标题异常醒目,字体不同,还加了粗,那是“不走霸道,不做犬儒”。   时光悠悠,眨眼间两年过去,万历六年的春节悄悄滑过了,两年的时间里,大明的朝廷做了很多事情,斗争仍然是主旋律,林卓以超然的身份,拨弄朝局,通过边贸改革,新开财源,逐步把九边将门三振出局,刘挺受命组军北伐,日本军队由矶野员昌率领从朝鲜出发策应,战事已经推进到青海的和硕特部和北海的科尔沁部。   家里面的事情也办了不少,林卓的宝贝妹子萱萱,拼命留到十八岁,还是成亲了,便宜了李三才个王八蛋,刚翻过年就给他生了个儿子,林卓总算等到了机会,把出封建家长的架子,强行把命名权给抢了来,琢磨来琢磨去,给起了个天庥的大名,这还算比较着调,孩子的小名就不忍卒睹了,林卓邪性发作,硬要叫壮实,谁劝都没用,李三才比较怂,对大舅哥的放荡行为敢怒不敢言,捏着鼻子认了。   林卓在种马的路上越走越远,又迎来了一儿一女,分别是哈茗和清漪生的,怜儿和沐焰急得团团转,她俩年纪比较大,过了二十五了,在大明算是高龄产妇,四处求佛烧香,送子观音欢喜弥勒什么的,拜了一轮又一轮,都快得焦虑症了,折腾得林卓也跟着莫名紧张。   近段时间,林卓卯足了劲儿折腾这俩女人,一方面是广种薄收,增加中奖几率,一方面是努力缓解她们的情绪,让她们没有力气胡思乱想。   这天傍晚,林大官人刚刚在浴室里把沐焰就地正法,******被他折腾成了软面条儿,还待鼓起余勇再来一发,就被打扰了。   欲求不满,气性很大,“谁?”   “公爷,是奴婢”张诚的声音传来。   “怎么个情况,大晚上的?”老张是万历的贴身小棉袄,林卓也重视起来了,光着毛腿冲了出来。   “万岁爷有请”张诚羡慕地看了看林卓杀气腾腾的****,垂下视线。   林卓星夜入宫,却见万历也是愁眉不展,探问究竟,原来是李御姐表示万历该大婚了,这事儿本来万历不抵触,但吓人的是,这个挑选未来的正宫的差事却是交给了礼部的老夫子、宫里的大太监还有宫外头儿的外公武清侯李伟,这三个,特么的万历都表示信任不能,贴心不能,放心更不能。   林卓一来,他就眼巴巴的看着这个一直很靠谱的林伴读,给个主意撒,让俺娶个可心的媳妇儿呗,妹子把得不少了,但是有爱的实在不多啊,万历小皇帝感觉自己有些红粉三千众,知己无一人的境界了。   林卓第一反应是这汪浑水不能趟,李御姐在历史上就对这个问题把持的很紧,现在虽然被自己改造成了一个风情少妇,但是有根弦儿在绷紧着也在所难免,再说为子女婚假本来就是母亲不可分割的权力,大家关系再好,也不能踩红线。   但是胖子皇帝的卖萌还是比较成功的,林卓觉得不搭把手实在有些不厚道。   于是就只好鬼鬼祟祟的给他出些鬼主意,让他去缠磨李御姐,要娶一个妻子,不想娶一个皇后神马的,问一声母后,你幸福吗?这种狗血剧情和鬼话林卓自己都不信,小胖子显然也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忍着恶心去尝试一下后,却意外的效果大好,李御姐可能是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唏嘘不已,但是精明如她,怎会不知林卓在后面帮着小胖子,只训斥了句不可过于造次,开了方便之门。   小胖子又开始卖萌,怎么搞?彻底掉坑里的林卓,看着他肥腻腻的胖脸,非常无语,只好各种辗转腾挪,帮着小胖子跟秀女们接触,还好,通州的那个郑姑娘也在候选里,在林卓掩护下,冰雪聪明的她也许看穿也许没有看穿,总归赢得了万历小皇帝的芳心。   万历六年三月十八,万历小皇帝大婚。   皇后自然不是郑姑娘,而是李御姐心仪的一个锦衣百户的女儿,小门小户出身,人也秀气,但显然不是小胖子喜欢的那一款。   皇帝大婚,群臣赐宴,而且准许二品以上携眷出席,可儿等女带着璞儿和倾城两个小萝卜头和宁安坐在一起,小孩儿吵吵闹闹,一群女眷花枝招展,满殿翎顶辉煌,让林卓有些恍惚,这里的金堆玉砌,这里的荣华富贵,变得有些不真实。   视线飘开,与李御姐相遇,还是那样,风情内敛,顾盼神飞,还是那样一副宜喜宜嗔的表情,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秋冬之交,仿佛又看到了一个玲珑浮凸的靓丽背影,仿佛又听到了金沙江边的呼救声。   林卓的放肆打量,让李御姐心中又羞又恨,脸颊红彤彤的,像是一束怒放的红玫瑰,唤回了林卓的魂儿,不由得笑出声来,少不得吃了李御姐一记死亡之瞪,恍然间不知身在何方。   关键时刻,儿子坑爹总是很给力,林钺迈着蹒跚的小步子走过来,往他桌子上一扑,顿时杯盘狼藉,油渍酒水弄得林大人满身都是,坐中亲贵大臣哄然大笑。   林卓哑然失笑,起身随着宫女去换衣服,途中与那位郑家小娘错身而过,隐约听到细细一句,林大人,我记得你了。   仿佛是在记下恩情,又似乎带有别样的诱惑,林卓无暇细思,也懒得去想,也许还有一段暗香满路匪夷所思的人生在等着他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