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赵四娘家》作者:璇源 文案   ※原以为这是种田文界的一股清流,到后来才知道这就是一股泥石流。※   赵思穿越了,一夕之间,成了村姑赵四娘。   苏破天际的剧情,帅裂苍穹的男主……   想太多了,这些统统都没有!惟有各路极品滚动出现。   且看赵四娘如何手撕极品,带着家人脱贫致富奔小康,一步一步走上人生巅峰。   一句话简介:经商,斗极品,闲话家常。   温馨提示:   1.狗血酸爽小白文,角色智商无保证,不喜请弃。   2.前方极可能有震惊到你的剧情,请自带避雷针。   【作者智商捉急逻辑死,请见谅,给你爱的比心~】 正文 第一章 人间冷暖 长街尽头的赵家老铺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过了良久都没能听到应门声,无助的赵永忠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失望地离去。 赵永忠的小闺女赵四娘两天前的下晌跌进了水塘,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昨儿个一天都高烧不退,拖到今儿早上,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开始说胡话了。赵永忠赶紧请了村子里的李郎中来瞧,李郎中说这病他治不了,得送去镇上医治。赵永忠和他媳妇姜氏赶忙向邻居赵永芳借了辆骡车,带着赵四娘来镇上看大夫。镇上的大夫说人送得太晚了,小病愣是给拖成了大病,要保命开的方子里得加好些珍贵药材,药钱至少得要五贯钱,就这样还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 赵永忠还不曾分家,平日里在地里刨食,田里的产出都是归公中的,手里哪有什么现钱。即便是趁着农闲的时候来镇上打零工,忠厚老实的赵永忠也会把赚到的钱一文不差地交给他娘赵乔氏,如今手里连一吊钱都凑不出来。方才看诊的钱还是赵永芳借给他的。 赵永忠的爹赵老爷子一共育有四子二女,赵永忠在兄弟里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哥哥。老爷子年轻时也攒下份家业,在镇上开了间杂货铺——赵家老铺。赵永忠的大哥十几年前离家后音信全无,上了年纪后老爷子就把铺子交给赵永忠的二哥打理,自己回乡种田。平时赵家二房就住在杂货铺后面的院子里,急着筹措药钱的赵永忠,赶忙去杂货铺寻自家二哥,只见大白天的,杂货铺居然锁了门,拍了半天门都不曾有人来应门。 除了兄弟外赵永忠还有两个妹妹,小妹还待字闺中,大妹三年前嫁到镇上一户家财颇丰的人家。赵永忠实在是无法可想,只能厚着脸皮去大妹家借钱,谁知这一去又吃了个闭门羹。 赵永忠他媳妇姜氏生赵四娘的时候伤了身子,大夫说以后再也不能怀孩子了,加上赵四娘从小就体弱,夫妇俩把小闺女当做眼珠子来疼。如今筹不到钱,眼看孩子就快没救了,夫妻俩悲从中来。 “不成,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四娘等死。我回家一趟问爹借钱去。”赵永忠捏紧了拳头,向外走去。 姜氏抹了抹眼泪,拉住他道:“孩子他爹,娘她……”姜氏心知婆母赵乔氏重男轻女,前天四娘刚烧起来的时候,她就央求赵乔氏给四娘请郎中,左不过是几十个大钱的事儿,赵乔氏都不曾舍得。现在要五贯钱,赵乔氏怕是不会出的。想到这儿,姜氏心中悔恨不已,当时哪怕是求到公爹那里去,也要把郎中给磨回来。 自家的情形赵永忠何尝不明白,先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要他娘拿一吊钱出来当诊金,他娘都不肯掏。但他思量再三,只有回家求救一条路可循。他握了握姜氏的手,道:“他娘,我去去就回,好好看着四娘。” 虽是不报什么希望,但公爹知道了说不定肯出钱救四娘一命呢?姜氏低头叹了一口气,哽咽道:“他爹,早去早回。” 傍着夕阳的余辉,赵永忠驾着骡车,直奔赵家村。 老赵家上房里,赵老爷子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听赵永忠说要药钱要五贯钱,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旁边的赵乔氏已经嚷了起来,道:“啥?那死丫头平日就是个不省心的,拈轻怕重,好吃懒做。五贯钱!把那赔钱货卖了都不值。” 赵老爷子抬了抬手,止住赵乔氏,缓缓道:“老三呀,你也知道大郎刚去县城参加县试,咱家的现钱都给大郎拿去当盘缠了,家里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呀!” “爹,不求借五贯钱,多少给一点吧!”赵永忠“扑通”一声给老两口跪下,口中哀求道。快三十的一条汉子,已经是泪流满面。 赵永忠有二子三女,儿子赵三郎和赵四郎自从晌午爹娘带着妹妹去镇上瞧大夫后,就一直在家里焦急地等着消息。刚刚看到赵永忠一个人回来径自去了上房,就一直躲在门外偷听。听到家里不肯掏钱给妹妹治病,忙一起进来跪下,边磕头边哀求道:“爷,您就救救妹妹吧!” 赵老爷子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孙,面孔似有所动,向赵乔氏张口道:“他奶,要不……”赵乔氏不等赵老爷子说完,忙打断道:“没听见要五贯钱吗?就算给他几个大子儿又有啥用?白白浪费银钱。” 赵老爷子“哒,哒,哒”地敲着烟袋,叹道:“唉,作孽呀!这都是命!”说罢垂下眼皮,一言不发。 “爹……”赵永忠父子仨人额头都磕青了,可不管怎么苦苦哀求,赵老爷子就是不肯答应。赵乔氏更是在旁边不停地数落赵永孝,说他今儿为了那死丫头没去镇上上工,少赚了一天的工钱。 一直在灶上忙着做晚饭的赵三娘听说后,冲进屋里,一把拉起赵永忠,低头对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弟弟喝道:“跪什么跪,跪到天亮也没用,指望他们有啥用!” 兄弟俩听了赵三娘的话,不禁怔住了,两人对视一眼,缓缓起身站了起来。 赵三娘冷笑一声,冷眼扫向赵老爷子和赵乔氏,她要好好记住这些不顾妹妹死活的“亲人”的嘴脸。 赵乔氏被赵三娘冰冷的目光盯得心里直发毛,眉头一竖,怒道:“老三,你看看你闺女眼里还有没有长辈,就敢瞪他爷奶了?不孝的东西!” “孝顺长辈也得分人,我爹就是太孝顺了!给老赵家做牛做马,到头来连一文钱都没剩下,只能看着自己的闺女等死!”赵三娘悲愤不已。 赵永忠的小妹赵成蓝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炕边,看到三房的侄女和他娘杠上了,不由得怒道:“怎么?咱家就是没钱,你们闹得再凶也没用。” 赵三娘的目光扫向炕边,映入眼帘的姑娘头上戴着些时兴的簪环花朵。在夕阳的余晖下,那些簪环熠熠生辉,显得格外地金碧辉煌,深深刺痛了赵三娘的眼睛。 赵三娘深吸一口气,按耐住要把赵成蓝头上的金钗一把扯下来的冲动,拉着赵永忠向外走去。她虽然只有十二岁,却比被“亲情”蒙蔽住双眼的爹娘看得透彻,早在三年前这群所谓的“亲人”把她大姐推进火坑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些人的血都是冷的。 赵乔氏看到红了眼的赵三娘,心里直犯怵,忙拉住想要追出去的赵成蓝。赵永忠的三个女儿中,大女儿赵二娘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小女儿赵四娘更是胆小如鼠、畏畏缩缩的,惟有这个二女儿赵三娘是个泼辣货,惹急了她敢跟你拼命,还是少惹她为妙。 赵老爷子看着三房的人走了出去,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赵永忠心里也清楚这趟回来八成是筹不到钱的,可是当真的看到爹娘任由四娘自生自灭,还是忍不住心中大恸。走到大门口,赵永忠对跟出来的三姐弟道:“爹去镇上看四娘,你们在家好好呆着。三娘,晚上要照顾好弟弟。” 赵三娘摇摇头,道:“不,我也要去看妹妹。”赵三郎和赵四郎也拉着赵永忠的衣角,坚持要一起去。 赵永忠低头想了想,今晚筹不到药钱,四娘估计是救不回来了,也罢,让他们姐弟几个去见四娘最后一面吧。 就在这时,赵永忠的四弟赵永孝叫住了他。赵家四兄弟中就只剩下二十岁的赵永孝还不曾娶亲,今儿一大早他就去镇上给人家做短工,直到刚刚才回来听说药钱的事儿。 赵永孝掏出三吊钱,一股脑儿塞到赵永忠的手上,道:“三哥,这点钱虽不够给侄女抓药,好歹拿着买点儿东西给侄女补补吧。”说罢,生怕赵永忠推辞,快步走开了。 “四弟……”赵永忠想要追上赵永孝,刚迈上一步便止住了脚,拽紧手中的钱,踌躇不前。 赵永忠想到这钱是怎么得来的,眼睛不由得一红。赵永忠和赵永孝兄弟俩农闲时会去镇上打零工,做一天短工能得四十个大钱,但这些钱都是归公中的,回家后都得上交给赵乔氏,少了一文赵乔氏都不依。赵永孝能攒到这些个私房钱,全是仗着自己年轻,别人扛货一次扛两袋,他一次扛三袋,东家见他勤快才多赏给他几个大钱。这三吊多钱也不知攒了多久,这都是弟弟的血汗钱呀。可是四娘还等着钱救命呐…… “爹,救妹妹要紧,这钱先收着,咱赶紧去镇上吧!”赵三娘劝道。 赵三郎也劝道:“爹,你放心,这钱我一定会赚回来还给四叔的。”赵四郎也在一旁点头。 赵永忠将钱揣进怀里,只觉得哇凉哇凉的心渐渐暖和了起来。他转身要去驾骡车,却见赵永芳夫妇早已等候在了骡车旁。 “大哥,今儿个我还得再跑一趟镇上,这车……”赵永孝嗫嗫喏喏道。 “兄弟,啥都别说了,这儿还有两吊钱,先拿着,给孩子看病要紧。”赵永芳从怀里掏出两吊钱,塞到赵永忠手里。 赵永芳的媳妇刘氏递给赵永孝一个包袱,道:“大兄弟,怕是还不曾吃饭吧?这是嫂子烙的饼,带到镇上吃吧。”说罢,夫妻俩催促着赵永孝赶紧动身。 看着赵永忠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刘氏忍不住向赵永芳道:“赵二伯家这事儿做得忒不地道。虽说人心都是偏的,这也太过了,好歹是条人命呀!” 赵永芳心道,谁说不是呢,就和赵老爷子家一墙之隔,是是非非外人看得明白。 正文 第二章 初来乍到 赵永忠驾着骡车紧赶慢赶,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赶回了药铺。 姜氏守着已经只见出气不见进气的小闺女,正急得团团转,看见赵永忠回来了,忙问借到钱没有。 赵永忠从怀里取出五吊钱,姜氏大讶,问道:“这是……爹给的?” 赵永忠没有回答,只摇了一摇头。 赵三娘冷冷接道:“哼!爷奶说没钱!一文钱都不肯掏出来!这是四叔和隔壁赵叔借的。”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交给他爹,道:“这是大伯母偷偷给的。” 赵永忠夫妇奇道:“大嫂她怎么会……” “爹,娘,先别管了,赶紧付了药钱,给妹妹治病要紧!”赵三娘急道。 碎银子用秤称了,正好是一两,和铜钱加在一起有一贯钱五百文。大夫道:“这药原本要吃十副才能见效,也罢先给抓三副吃着吧。” 姜氏连夜熬好药,赶忙喂赵四娘吃药。可惜这时的赵四娘已经牙关紧闭,怎么也喂不下去。赵永忠和赵三郎父子束手无策,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姜氏则抱着小儿子赵四郎坐在赵四娘旁边,嘤嘤哭泣。 赵三娘从药铺的灶间取来一根筷子,道:“实在不行就硬灌吧!”说着,便硬是用筷子撬开了赵四娘的嘴,强行把药灌了下去。饶是这样,一碗药赵四娘也只咽下去了小半碗。 漫漫长夜过去,日头渐渐升起,赵永忠一家谁都没有合眼,一家人五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四娘,生怕她忽然就走了。 这已经是第三副药下去了,赵四娘还是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姜氏的娘家大哥姜华赶到了药铺,看到毫无生气的赵四娘,问明情况后,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道:“既是吃十副见效,我这儿还有些钱,再给孩子煎几副药试试吧!” “大哥!”赵永忠望着雪中送炭的大舅子,想起冷漠无情的自家人,那一刻他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失落、苦涩、迷惘……,只觉一阵阵钝痛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 姜华伸出手去,拍了拍赵永忠的肩膀,便忙转身去找大夫开药。 大夫过来给赵四娘诊了诊脉,道:“这药也不用吃了,人是不中了,准备后事吧!”说罢,摇头走开。 一家人心中大恸,抱着毫无知觉的赵四娘痛哭不已。 忽然赵四郎喊道:“娘,妹妹的手好像在动。” 姜氏忙抓住赵四娘的手不放,一旁的赵三娘也道:“看,快看,妹妹的眼珠子在动呢!” 果然,刚刚毫无反应的赵四娘微微皱起眉头,艰难地撑开眼皮,好一会儿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待她看清周围的人和事,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合上眼睛的那一刹那,赵思只觉得自己心中的喜悦、悲伤、酸楚、不舍等种种情绪,和着前世和今生的记忆如同潮水一样向自己涌来,久久无法平静。 听到围着自己打转的赵家人喜极而泣,赵思心道:罢了,有这样爱着她的家人,还有什么可苛求的呢?这就足够了。既然已经答应原身赵四娘要代她照顾她的家人,我就该信守承诺。从此刻起,我就不再是赵思而是赵家村的赵红袖赵四娘。 赵四娘重新睁开眼睛,试着用沙哑的喉咙喊道:“娘?” 姜氏忙应道:“哎!” 赵四娘心道,是因为自己继承了原身所有的记忆,这声“娘”才叫得毫不费力吧。有些话一旦说出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赵四娘接着又将“爹、二姐、大哥、二哥”一个一个叫了出来,家人纷纷乐呵呵地应道。 姜华佯装生气道:“小丫头,谁都记得,就是不记得我啦?” 赵四娘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答道:“舅舅!” “果然是我的乖外甥女!”姜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既然是治病,就要治根,小小年纪可不能落下病根。不是说要吃十副药才能见效吗?再让大夫瞧瞧,可不能大意了,该花的钱还得要花!”忙又将大夫请了过来。 济生堂孙大夫在长乐镇开了这家中药铺面后,坐堂就诊已经有了二十个年头。听说他刚给诊过脉的孩子居然醒了过来,不禁大讶,赶忙过来给赵四娘又诊了一回脉,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又拉起赵四娘的另一只手,重新诊过,这才不得不相信,这是……好了? 孙大夫摸了摸他的山羊胡须,沉吟道:“按脉象来看,这孩子确实已经大好了,不过……” 赵四娘腹诽道:不过什么?还要吃点你开的补药,什么人参、鹿茸的?赵四娘很清楚地知道,原身吃了药并没救回来,她已经默默地在心里给这个孙大夫打上了“庸医”的标签。她心知自己所在的赵家三房,日子过得极为艰难,之前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隐约听到家人在为药钱发愁。既然现在人已经醒了过来,就没必要再去花冤枉钱了。 “我已经好了,您可不要开什么补药给我吃!”赵四娘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 孙大夫听了,不禁一愣。 赵永忠夫妇一时间百感交集,心道:女儿终于长大懂事了,知道要给家里省钱。但这病可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的,绝对不能图省钱就耽搁了,女儿这病就是耽搁出来的。 赵永忠忙向孙大夫道:“小孩子不懂事,您老别听她胡说。这病该怎么治,咱就怎么治,要开什么药,您老直管说。” “小姑娘没有胡说,她确实已经好了,过两天就能活蹦乱跳了!”孙大夫让赵永忠夫妇放心,转过身又对赵四娘笑道:“放心,伯伯不给你开苦药喝,回家多休息几天就好啦!” 赵四娘听了,心里好生尴尬,不禁老脸一红,心道:看来自己是错怪这位孙大夫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赵四娘,她之所以对看病吃药有这么大的抵触,实在是上辈子被医生给坑怕了。老爸体检说是高血压,医生给开了两千多块钱的药,这还只是半个月的量。后来找熟人重新换了个医生看了看,医生说血压只是超出正常范围一点,平时饮食上注意些,可以不用吃药,若是吃了这药就得一直吃,以后就不能停药了。 回想到这儿,赵四娘心中一哽:我不在了,也不知道弟弟那小子会不会每年按时带爸妈去体检,粗心大意的他能不能照顾好爸妈、照顾好自己……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赵四娘握紧拳头,暗下决心: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你们在那儿要好好地生活,我在这里也会好好地活着。 赵永忠套好车,把赵四娘抱出药铺安置到骡车上,一家人准备回家。出了药铺的姜氏这时才发现姜华也是驾着骡车赶来的。 “咦?哥,这车是从哪儿来的?”姜氏问道。 “这是隔壁姜五叔家的。今早儿爹娘听人说四娘得了急症,得送到镇上来瞧病,登时急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催我往镇上赶。姜五叔知道了,怕我来晚了耽搁四娘瞧病,就把他家的骡车借给了我。”姜华边说边麻利地把车套好。 “哥,先前你拿来的那块碎银子是从哪儿来的?”姜氏自打看见姜华居然掏出了一块碎银子后心里就惴惴不安——姜氏出生在一户贫寒的渔家,她娘家几乎是一贫如洗,正是由于贫困,哥哥姜华直到二十五岁才娶妻生子,家里怎么能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钱呢?先前忙着给四娘看病没空问他哥,现在她一定要弄清楚这钱的来历才行。 “这钱……”姜华的目光闪了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如今在码头上给人搬货,每天能得五十个大钱,还包一顿晌午饭。妹妹只管放心,家中一切都好。” 虽然哥哥这么说了,姜氏还是满脸担忧,追问道:“那也不可能得那么多钱呀!大哥,……” “来,快拿回去给四娘补补身子。”姜华忙不迭地打断姜氏,从自己的骡车上拎下只母鸡,递给姜氏。 姜氏一愣,忙推辞道:“这鸡还是上回你媳妇生梨花,她娘家送过来给她坐月子的吧?一直没舍得吃,留着下蛋的。你赶紧拎回去,留着下蛋给梨花侄女吃吧!” “这鸡也养了好些年了,蛋下得少了,养着也是白费粮食。四娘身子弱,还是给她吃!”姜华怕姜氏再推辞,忙将母鸡塞到姜氏手上,驾着车走了。 “哥!”姜氏高声唤着姜华,姜华却没有答应她,摆了摆手,径自去了。 姜氏望着姜华远去的背影,不禁眉头紧锁,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娘,等我长大赚钱了,我会买鸡给梨花妹妹吃的。咱现在先把鸡拎回去炖给妹妹吃吧!”赵四郎扯着姜氏的衣角撒娇道。 “小鬼头,就你嘴甜,人小鬼大。”姜氏摸了摸赵四郎的脑袋,被赵四郎这一打岔,原本复杂难言的心情稍稍平复。她朝赵永忠道:“他爹,时辰不早了,咱也出来一天了,赶紧回家吧!” 正文 第三章 欠债还钱 赵永忠驾着骡车缓缓驶出长乐镇,向着赵家村驶去。 赵家所在的赵家村隶属于燕国幽州的静海县,静海县是幽州治所幽都府所辖九县之一,如今是正统三年。 蓝天白云衬着一望无际的青绿色麦田,这本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赵四娘却觉得忐忑不安。 赵四娘问赵永忠道:“爹,为了给我看病,家里借了多少钱?”自己毕竟不是赵四娘的原身,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赵家人对她的无私付出,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贫寒的农家到底为她背负了多少债务。 赵永忠转过头和姜氏对视了一眼,笑道:“傻丫头,你的病才刚好,好好养病,钱的事不用你操心,爹娘会看着办的。” 赵四娘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看着办,怎么看着办,记忆里赵永忠赚的钱都是归公中的,根本就不可能掏出现钱来。 正要张口再问赵永忠,只听得赵三娘道:“咱家前后借了赵叔五吊钱,大伯母一两银子和四叔三吊钱,加在一起一共是欠了一贯八百文的外债。” 姜氏皱着眉头道:“三娘,当着妹妹的面说这些干啥?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操心!” 赵三娘不服气地撅起嘴来,道:“怎么能不操心,爷奶肯定不会帮咱们还的,咱拿啥还给人家?” 赵永忠夫妇登时哑口无言。 “爹,待会儿回家,爷奶要是问给我看病的钱是哪儿来的,咱照实说吗?”赵四娘问赵永忠道。 “这……”赵永忠闻言,不禁一愣。 “这可不能照实说。你奶要是知道了你大伯母和四叔借钱给咱,不就知道他们有私房钱了吗?肯定不依不饶地。”姜氏道。 赵三娘冷笑一声,撇了撇嘴:“何止不依不饶,估计会去抄了大伯母和四叔的家。”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这话太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能说是问大伯母和四叔借的,那就说是舅舅借给咱的。”赵四郎提议道:“原本舅舅就打算借钱给咱的。” “可要是这么说,这钱就别打算还上了。”赵四娘沉吟道。 赵乔氏本来就恨不得儿媳妇把娘家的东西都扒拉回家,听说是姜氏娘家借的,哪还有还钱的可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家人的脸上满布愁云惨雾。 赵三郎自打出了药铺就一言不发,满腹心事的样子。这时他忽然道:“爹,咱们分家吧!”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赵家人耳边响起。 赵永忠将骡车停到路边,转过身来对赵三郎怒目而视,喝道:“赵奕宁,你胡说些什么!” 印象中赵永忠人如其名:忠厚老实,爱护妻子,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从来没有舍得打骂过孩子一次,像今天这样冲孩子发火还是第一次。 姜氏忙劝道:“他爹,有话好好说,冲孩子发什么火。” “爹,你让大哥把话说完。”赵三娘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心道:大哥可是把她的心里话给讲了出来。老赵家她早就不想待下去了,只是自己人微言轻,爹娘不会听自己的,才一直没做声,难得作为长子的大哥肯出声。 “爹,刚刚在药铺外头舅舅悄悄对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赵三郎不顾拼命对他使眼色的赵永忠,接着说下去:“昨儿下晌爹去咱家杂货铺跟二伯借钱,门儿拍得震天响都不曾有人应门,其实二伯就在不远的福来酒家里请人吃席面。” 赵永忠张了张嘴,想要打断赵三郎,赵三郎径自道:“爹,你可别说二伯他不曾听到。给舅舅报信儿的姜五哥可说了,他知会过二伯,二伯说不碍事,就几步路的事儿都没出来看一下。后来姜五哥听人家说咱爹这是急着给妹妹筹钱治病,赶忙又跑去告诉二伯,二伯却让他别管了。” 赵三郎越说越怒,满脸涨得通红,道:“明知侄女等着救命钱,做叔叔的却不闻不问,还和别人喝酒取乐。更可恶的是他又不是没钱,听姜五哥说,那桌席面足足花了两贯钱,他结账的时候给的可是现钱!二伯这分明是见死不救呀!” 这事儿姜氏和赵三娘还是第一次听说,见赵永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应当不假。 姜氏想起昨儿筹不到钱,四娘躺在药铺等死,就忍不住哭道:“他二伯太不地道了!” 赵三娘勃然大怒,大声道:“爹,大哥说得对,咱还是分家吧!爷奶和二伯都不拿咱三房的人当人看,这个家还是趁早分了吧!” 赵永忠沉吟道:“昨儿个你二伯他请的应该是镇上的王老秀才。我听你爷提起过,这回大郎能去县城考童生,全靠王老爷作保,以后大郎还要考秀才,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王老爷。你爷让你二伯在王老爷过寿的时候,好好表示一下,所以昨儿你二伯才去酒馆请人的吧……” 赵三娘见赵永忠绝口不提赵永年见死不救的行径,还要替他辩护,只觉一股怒气直往上涌,忍不住道:“大郎哥前程金贵,难道我妹妹就命如草芥?明明咱家有二十亩良田,镇上还有个铺子,爹娘更是从早干到晚,可过的日子连人家佃户都不如。人家佃户一年干到头,手里好歹还能留几个钱,不至于孩子病得快死了却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今儿妹妹是福大命大,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可以后呢,谁家没个三灾八难,手头上没点现钱怎么成?咱爷总说大郎哥是咱家的盼头,家里的银钱要先紧着大郎哥用,等大郎哥考上秀才咱们就能靠他享福了。可我怕没那么好的命,还没等到大郎哥考上秀才,就像大姐一样被我的好爷奶、好伯父给卖了!” 听赵三娘提到大女儿赵二娘,姜氏不禁泪如雨下,哭道:“我苦命的二娘啊,是娘对不住你啊!” 赵永忠听到姜氏哭诉,想起自己温柔敦厚的长女,也不禁红了眼。 赵三郎哽咽道:“爹,咱就分家吧!哪怕净身出户,咱肯定能把日子过得比现在好,把家里的债给还上!” 赵永忠望着失声痛哭的姜氏和满脸求肯的儿女,想要说些什么来劝解一二,可寻思了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他很清楚赵三娘姐弟控诉的都是实情,老赵家是让人觉得寒心、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任何说项在事实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可是那里有把他含辛茹苦养大的爹娘啊,他不能做个不孝子。 夹在父母和妻儿之间两难的赵永忠痛苦万分,满腔怨抑,无奈的他最后抱住头蹲在了路旁。 “爹,咱不能分家!” 赵永忠猛地抬起头,热切地望向代他说出心里话的小闺女。 赵四娘除了接到老爹充满欣慰的真挚目光外,还被惊讶、不解、哀怨和愤怒的视线所包围。特别是赵三娘用凶狠的眼神狠狠地瞪着她,她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碍着赵永忠夫妇,赵三娘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咬她这个小叛徒。 “咱现在不能分家!”赵四娘在赵三娘能够杀死人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接着说:“爷奶不肯出钱给我瞧病,村里人知道了会说他们不慈,理会站在咱们这边。可现在这个时候爹提出分家,若我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不好说,可我现在啥事没有,咱们占不住理,村里人知道了只会说爹不孝,骂娘不贤,背后指着咱们脊梁骨骂。” “哼,挨骂就挨骂,只要咱自个儿把日子过好了,管别人说什么呢!”赵三娘满不在乎地说道。 赵四娘差点就要为赵三娘击掌叫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这么有哲理的话居然从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嘴里说了出来。姐,你杠杠的。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赵四娘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就算咱不怕被人家说,爷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赵永忠得到小闺女的支持,又恢复了生气,哄赵三娘道:“是呀,你爷舍不得咱的,是不会答应的。” “爷是舍不得咱们。”赵四娘点点头,一脸赞同道:“家里有二十亩地,可真正下地的只有咱爷、咱爹和四叔三个壮劳力,少了咱爹哪儿忙得过来,不得花钱雇人。而且咱爹还能在农闲的时候打零工赚钱,这可比请个长工划算多了。外带咱娘里外也是个干活能手,养猪喂鸡也能给家里带来不少进项。还有哥哥和姐姐年纪虽小,却都是勤快人,也能给家里干不少活。与其花钱去请外人,倒不如赏咱们口饭吃给家里做牛做马,这么划算的买卖,老赵家怎么舍得丢掉不干!” 赵永忠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同盟,原本不停地在一旁附和,可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呢,听到最后一口浊气哽在喉咙里。他不禁想问:四娘呀,你这到底是要分家呢,还是不分家呢?不带你这么坑爹的呀! 其他人也很疑惑,都迷惘地看着赵四娘,等着她说下文。 “这个家是一定要分的,但现在不合适也做不到。”看到赵永忠一脸失望,安慰他道:“爹,常言道:‘树大分枝,儿大分家。’谁也不能一辈子靠着爹娘过活不是?就连咱村深受敬重的里正,他们家不也分了家?更何况等到大郎哥出人头地了,这家就算你不想分,二伯他也会把我们给踢出来的。” 前面听着还觉得挺熨帖的,怎么后面这么膈应人呢?赵永忠一脸郁闷。 原来妹妹的心还是向这咱这边的,赵三娘稍稍消了气,问道:“现在不能分,那要等到啥时候?合着咱就是给他老赵家做牛做马的命,只能坐等大郎哥出息后被踢出来?” “等到时机成熟。”赵四娘见赵三娘翻了个白眼,一副你说了等于没说的表情,接着道:“现在不能分家,但这债肯定还要我们背。就算我们肯等,人家债主不肯等呀!” 众人奇道,债主不就那三位,都不是蛮不讲理的主儿呀? 赵四娘淡淡一笑,如此如此。 正文 第四章 家长里短 南北走向的沂河沿着静海县蜿蜒流淌,一条支流从赵家村缓缓流过,将赵家村分成了村东和村西两部分。 赵永忠驾着骡车缓缓地驶过麦田,来到了位于赵家村正东的村口。老赵家在村西,归家途中得经过村子中央架着的小桥。小桥的西侧是村里的打谷场,场边有一棵老槐树,树干很粗,得三四个大人才能勉强抱得住,宽广的树冠撑起一大片绿荫,平日里有不少媳妇坐在树荫下边做活计边闲聊。 骡车惊动了这些正在闲谈的人,有人就大声问道:“永忠媳妇,你家小闺女咋样啦?” 姜氏笑着应答。 等赵永忠驾着骡车离开后,旁边的媳妇向刚刚和姜氏对话的赵永江媳妇程氏问道:“那是谁家的媳妇?他家小闺女咋的了?” 程氏答道:“那是村西赵老爷子的三儿子赵永忠他媳妇——姜素娥,咱们村一等一的勤快人。他家小闺女前几天落了水,一直发高烧,拖到昨儿才给请郎中,村里的李郎中说救不了,送到镇上才捡回条命。” 另一个知情的媳妇插口道:“赵永忠他娘死活不肯出钱医她孙女,李郎中是赵永忠先斩后奏请来的,那诊金还是赵老爷子发话了,才掏出来的呢!” 先前发问的媳妇奇道:“自家孙女病得快没命了,都不肯出钱?” 程氏道:“你刚嫁到咱们村,恐怕还不知道,赵永忠他娘最是心硬!我可听说昨儿赵永忠带他闺女去镇上瞧病,没钱给药钱,跪着求他爹娘出钱救人,可老两口眼睛眨都没眨一下,愣是没往外掏一个子儿!” 边上一直低着头纳鞋底的媳妇听了这话,接口道:“不会吧?我瞧着赵老爷子倒是个明白人,不该这样啊!” 程氏道:“怎么不会,我家小叔子就住在他家隔壁,昨儿我去串门,这可是我亲耳听见的!”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骡车继续往前走,快到老赵家了,赵永忠跳下车,拉着骡子的笼头,向赵永芳家走去。 赵家村里住着的绝大多数都是赵姓,许多都是沾亲带故的,赵老爷子和赵永芳的爹就是堂兄弟。 赵永芳夫妇见赵永忠夫妻俩带着赵四娘回来,忙关切地询问赵四娘的病情,听说她已经不碍事,只要稍微休养几天就行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聊了一会儿,因为赵四娘的身体还比较虚弱,赵永忠一家便告辞离开,赵永芳夫妇也不便多留,忙送客出门。 谁知赵永忠一家六口还没走出赵永芳家大门儿,就听见隔壁自家的院子里传来赵乔氏震天的骂声。 赵四郎小声嘀咕道:“奶又在骂大伯母了。” 赵永忠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两家虽说隔了堵墙,可隔壁院子里赵乔氏的骂声却能听得一清二楚,脸上不禁一红,对赵永芳讪笑道:“大哥,我娘她……”他娘完全是没事找事,逮着机会就折磨大嫂宋氏,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又想,人家也不知看了多久自家的笑话了,他娘差不多隔两日就要闹上一出的。 赵永芳不想让赵永忠难堪,笑道:“婶娘的身子骨硬朗着啊!” 赵永忠“嘿嘿”干笑了两声,忙和赵永芳告辞,领着妻儿回家了。 院子里赵乔氏正冲着宋氏高声骂道:“好你个懒婆娘,让你洗个衣服,磨磨蹭蹭地拖到现在还不曾洗!” 要说这宋氏还真是个苦命人。 十几年前幽州大旱,老赵家的生活陷入困境。不得已之下,赵永忠的大哥赵永业背井离乡外出经商,想闯出一条生路来。谁知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当时流民四起,瘟疫横行,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赵永业要是还没成家,他这一走还不要紧,可他离家前一年刚娶了邻村高店村宋家的长女,宋氏为他生的女儿尚在襁褓里。这就苦了这对母女,娘儿俩日夜盼他归家,赵永业却始终杳无音信。宋氏倒也坚贞,虽然苦等赵永业不归,还是默默为他守了十八年,她娘家人不知劝了她多少回,让她改嫁,可她愣是没答应,继续留在老赵家侍奉公婆,抚养女儿。街坊四邻,没有一个不敬重她。 按理说这样的好儿媳妇,别人家是求也求不来的,可偏偏遇上了赵乔氏这样的孤拐脾气:她觉得儿子离家不归完全是宋氏不贤,命中克夫;宋氏生的小丫头更是不祥,命中克父。于是动辄迁怒娘儿俩,三天两头儿便无理取闹地骂上一顿。 就拿今天来说吧,赵永忠一家去了镇上,老赵家能干家务的就只剩下了赵乔氏、赵成蓝和宋氏母女。赵乔氏是个只肯动嘴的,赵成蓝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大家子的活计都压在了宋氏娘儿俩的身上。娘儿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烧水做饭、砍柴喂猪,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饶是如此,赵乔氏还是满腹不满,见娘儿俩忙得团团转,她也不去搭把手,就坐在一旁冷眼盯着看,还时不时在鸡蛋里挑骨头。这不赵乔氏忽然发现换下的脏衣服还放在盆里,就把提着猪食要去喂猪的宋氏揪住,一顿臭骂。 宋氏虽经常无故挨骂,却没有半句怨言,总是逆来顺受,任劳任怨。今日也是如此,宋氏并不分辩,柔顺地低下头,低声道:“娘,是我不好,我喂完猪就去洗。” 赵乔氏见宋氏这低眉顺眼的样子,越发地趾高气扬,正要出声再骂,忽然看到赵永忠一家回来了,不禁脸色一僵,多少有点心虚,便住嘴没再骂下去。 可当赵乔氏仔细一瞧,发现赵四娘竟好端端地站在那儿,登时又生出了底气,瞪着姜氏骂道:“没事儿拿个小丫头片子当幌子,跑到镇上逍遥自在,见天不着家,留着一堆活计等老婆子我干呢!” 姜氏见状,忙对赵乔氏赔笑道:“娘,这两日辛苦您了,您好生歇着,我这就去洗衣服。”边说着边弯腰去取地上的洗衣盆。 只听砰的一声,赵乔氏一脚把洗衣盆踹开。正低头拿盆的姜氏一阵错愕,忙抬起头来看向赵乔氏,被她指着鼻子骂道:“如今这世道,黑白都颠倒了,婆婆是奴才,媳妇是祖宗。让洗个衣服还得婆婆三催四请,还真把自个儿当成祖宗了!” 赵乔氏到底讲不讲道理?姜氏已经动手要洗衣服,是赵乔氏自己把盆踢开,现在还冤枉姜氏不肯干活。赵四娘虽然通过原身的记忆,已经知道了赵乔氏是个刻薄成性的老太太,有了些心理准备。可真当她身临其境看到赵乔氏胡搅蛮缠时,还是觉得气愤难当,替姜氏感到委屈。 这时赵四娘瞥见赵三娘一脸怒气,想要冲上前去和赵乔氏理论,忙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现在已经是傍晚,下地干活的村民陆陆续续归家,在外逗留的媳妇也得回家做饭,时不时有人从老赵家门前经过。听到里面的吵闹声,已经有好几个人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看里面出了什么事儿。 这事儿确实是赵乔氏无理取闹,可外人不一定清楚。赵乔氏骂媳妇不算什么大事,可孙女上前去和祖母较真儿,传出去了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赵永忠见姜氏受委屈,看不过去,忍不住替姜氏分辩道:“这几日为了四娘的病,确实是疏忽了家里的活计,可孩子他娘也不是成心的……” 赵乔氏见儿子不帮自己,反而替姜氏出头,怒火高涨,高声骂道:“好哇,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啊!”说罢,一把扯住赵永忠,用脑袋去撞儿子的胸膛,边撞边骂:“你个不孝子!” 姜氏和孩子们见了忙上前去拉赵乔氏,好不容易拉开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赵乔氏索性坐倒在地上,又哭又闹,嚷道:“我生了个不孝子啊!” 这时一直睡着房里的赵成蓝冲了出来,一把推开了想扶赵乔氏起身的姜氏,把姜氏推了个踉跄,险些跌倒。 赵成蓝冲兄嫂吼道:“你们做啥?想要逼死咱娘哪?” 赵乔氏见女儿出来帮她,越发来了劲儿,作势要用头撞地,高声喊道:“我不活了,生了这样的不孝子,不如死了算了!” 眼见闹得不可开交,门口的人也越聚越多,赵永忠和姜氏对视一眼,双双无奈地给赵乔氏跪下,哀求道:“娘,是我们错了,您消消气吧!”夫妻俩很清楚赵乔氏闹成这般,就是为了昨天他们背着赵乔氏去请郎中,又自作主张送赵四娘去镇上看病。现在只有给赵乔氏下跪认错,做小伏低,让赵乔氏拿捏住自己,她的气才能消。 赵三郎和赵四郎见爹娘跪下了,虽是万般不情愿,还是跟着跪了下来。 而赵三娘从进家门直到现在,几番忍不住就要冲上去和赵乔氏理论,都被赵四娘硬拉住了。现在迫于形势,居然要去给赵乔氏下跪赔罪,赵三娘如何受得了?只觉满腔怒火烧得自己心肝肺都疼,双手气得发抖,双目更是一片血红。 赵四娘一直拉着赵三娘的手,自是能够感受到赵三娘的怒气,又看到今世的家人跪成一片,心里悲愤莫名。 这时只见赵成蓝眼光斜睨过来,含着无限的挑衅,似乎是在说:让你犟,到头来还不是要给我跪下来认错。赵成蓝还记着昨儿个赵三娘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看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报仇了。兄嫂给赵乔氏下跪,赵成蓝居然不避开,就守在赵乔氏身边坦然接受。 正文 第五章 剧情不对 砰的一声,只见赵四娘拉着赵三娘跪下,哭喊道:“奶,是我不好,不该生病,更不该怕死求爹娘带我去瞧大夫!” 赵乔氏虽然也坐在地上哭闹不休,可赵四娘的声音要比赵乔氏的声音尖锐多了,一下子就盖过了赵乔氏的哭嚎声,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门外众人的耳朵里。 赵家村里不过百来户人家,人口不过上千,谁家有个匙大碗小的事儿,过不了两天就都传遍了。围观的众人中,有大一半听说过赵乔氏不肯掏钱医治孙女的事,剩下的一小半听旁人这么一说,也知道了。一时间门外熙熙攘攘,指指点点。 赵四娘再接再厉,接着哭道:“奶,您不要再骂爹他不孝了!都是我不好,下次我再生病了,再也不让爹给我请大夫,让爹忤逆您了!一定让爹按您的吩咐,让我自生自灭,绝不让您掏一文钱,做个大孝子!您就饶了我爹这一回吧!”边说边膝行向赵乔氏,拉着赵乔氏的衣角苦苦哀求。 赵乔氏是理直气壮地说过让赵四娘自生自灭的话,可那是在自己家里。现在见赵四娘把这话当众说开了,不禁恼羞成怒,又见赵四娘把鼻涕眼泪全往自个儿身上招呼,忙一把推开赵四娘。 赵四娘早有准备,护住头面,顺势滚了出去,滚了两圈便停住装死不动。 赵永忠一家见赵四娘被赵乔氏推开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惊失色:四娘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身子还虚着呢,哪里经得起这一推呀! 姜氏忙跑过去抱起赵四娘,见赵四娘又如同昨晚一般毫无反应,登时心里慌了神,眼泪簌簌地直往下掉,边哭边喊着赵四娘的名字。赵永忠和孩子们也围着赵四娘痛哭不已。 门外的众人里有实在看不下去的,纷纷进门来看望赵四娘,劝慰赵永忠一家。 赵四娘听见观众到了差不多了,嘤咛一声,悠悠醒转,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娘!” 赵乔氏见自个儿一把将赵四娘推晕了过去,不禁一怔,闭口不骂,众人耳根清净不少。不多时见赵四娘又醒了过来,赵乔氏这才醒过神来,怒道:“死丫头装死……!”说着就爬起身,要跑过来找赵四娘算账。 你真相了!赵四娘心道,别人都没看出来,难得赵乔氏这次明白了一回。 不过赵乔氏现在想要找赵四娘的麻烦,不说赵永忠一家,这些热心的乡亲们首先就不答应。 赵永江媳妇程氏就在围观的人群中,见赵乔氏闹得实在不像,忙上前来,和她的妯娌赵永芳媳妇刘氏一把将赵乔氏拦住,劝解道:“婶子,四娘还是个孩子,你为难她做啥?何况她的病还没好利索呢!” 旁边的人纷纷附和,更有人大声道:“不出钱给孩子治病就算了,还有动手打孩子,太不要脸了!” 赵乔氏见众人都站在赵四娘一边,登时气了个倒仰。 赵成蓝气不过,怒道:“你们这些人怎么不分黑白,明明就是这个赔钱货装死!” 太给力了!赵成蓝这是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啊,把众人都给得罪了。要不是赵四娘现在得躺在地上装虚弱,一定会为赵成蓝拉仇恨的本事鼓个掌。 原本只是进来拉架,并不曾说什么的人,也觉得赵乔氏母女是非不分,纷纷指责了起来。 “爹,奶和小姑都嫌弃我是个赔钱货!”赵四娘泪眼婆娑,一脸受伤的样子让人看得心疼。 赵永忠忙安慰赵四娘道:“你奶和你姑就是说说而已……呃,她们,她们其实不是这个意思……”这话说得赵永忠都觉得心虚。 赵成蓝插嘴道:“就是这个意思!我可告诉你赔钱货,你赶紧给我滚起来,少在我跟前装可怜!” 赵四娘听了,一脸惧色,挣扎着就要起来。赵成蓝见了,一脸得色,却没发现周围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赵四娘挣扎了两下,没站起来,反倒累得气喘吁吁。程氏见了忙道:“孩子病还没好透,还是抱进屋让她多躺会儿吧!” 众人心想,别人家的孩子看病回来,做奶的少不得嘘寒问暖,赶紧让孩子进屋休息。赵乔氏倒好,直接拦在大门口为难孩子,这是想折腾死孩子呢?都用不满的目光看向赵乔氏,看得赵乔氏一阵心虚。 赵成蓝见众人看向她娘的眼神不善,更有人看她的目光里透着鄙夷,心中不忿,尖声道:“让你装死,赔钱货!”说着就要冲上去踹赵四娘。 众人见了忙要把赵成蓝拦住。可赵成蓝是谁?她可不像赵乔氏多少顾及脸面,见众人劝阻不敢大闹。她作为赵乔氏的小闺女自小被宠上了天,在家支使嫂子,使唤侄女,惟我独尊惯了的,现在性子上来了,哪里肯依?管他是谁,抬脚就踢,伸手就抓,一时间就有好几个拉架的媳妇被踢到了,更有人被抓伤了脸。 赵成蓝这回是真的触犯众怒了。先前大家都没使全力,乡里乡亲的,见大家都拦着也就不好意思上前了,泼辣如赵乔氏,不也被拦下来了。谁知赵成蓝不识好歹,竟然胡闹起来。这回大家都没手下留情,一齐上阵把她拿下。混乱中特别是被她打伤的媳妇,更是下了把死力气。娇生惯养了一身细皮嫩肉的赵成蓝哪受得了这个,登时嗷嗷大叫起来。 赵乔氏见赵成蓝疼得大叫,忙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动手和众人抢人,场面一阵混乱。 “都给我住手!”众人一听,原来是里正来了,纷纷停手退开。只有赵乔氏抱着赵成蓝一面数落,一面痛哭:“我的儿啊,这些丧天良的,下手怎么这么狠呀!” 众人听了,脸都黑了。 说句实话,赵乔氏倒不是真心想要得罪所有的人,只是她在家骂人骂惯了,不论多难听的话都往儿孙身上招呼,一时说顺了嘴就带了出来。 众人见里正来了,也不和她争辩,但这笔账都记在心里了。 “正平媳妇,居家度日,难免有磕碰的时候。有话好好说,又哭又闹成个什么样子?”里正赵正义劝解道。 要说这里正赵正义和赵老爷子赵正平都是正字辈,里正和赵乔氏也算是平辈。但里正过世的父亲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少年时家里也让里正读过几年书,算是赵家村为数不多的读书人之一。乡里人对读书人甚是敬重,且里正为人正直,邻里有事,请他出来说几句话,都很信服。所以里正让赵乔氏不许闹了,赵乔氏再不情愿也就止住了哭嚎。 “都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这么大的阵仗!”里正肃着脸问道。 一旁的程氏忙告诉了里正事情的始末。 里正一听芝麻大的事,赵乔氏硬是没事找事惹出了这么一出,心下甚是不耐。再看到自家的二儿媳妇为了拉架,被赵成蓝抓伤了脸,对赵乔氏母女更是不满。 里正皱了皱眉,劝道:“正平媳妇,虽说永忠没听你吩咐,擅自带孩子去瞧大夫,可父母爱子也是人之常情,这怎么能够扯到孝不孝上去!你是当奶的人了,应该怜惜孙女,不要待永忠一房太苛刻了!” 自己的阴私被扒拉出来,当着众人面前说开,赵乔氏一张老脸噪得通红,下定决心这事儿是死也不能认下的,讪笑道:“我没不让永忠带四娘去瞧病,四娘病了我也心疼呀!”这话说的,众人都不信。 赵乔氏迎着众人鄙夷的目光,硬着头皮接着说:“就是家里银钱不凑手,让永忠缓两天再去。”望着周围的人一脸“你就编吧”的表情,赵乔氏无奈,只能继续编下去:“家里穷啊,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呀!再缓两天,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钱凑出来给四娘治病呀!” 赵乔氏越说越亢奋,捶胸顿足,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口里哭喊着:“四娘啊,我的肉啊!奶也舍不得你啊!” 按说这个时候赵永忠一家就该站出来,好言劝慰赵乔氏,赵乔氏得了台阶,今天这桩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可惜赵乔氏的剧本写得很好,赵永忠这个乖儿子今天却没站出来,只有赵成蓝在她身边干嚎。 这可不能怪赵永忠一家不按剧情走,实在是被赵乔氏雷到了,个个都目瞪口呆。赵三娘听到赵乔氏喊赵四娘“我的肉”,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奶,您真好,肯花钱给四娘治病!”就在赵乔氏艰难地唱着独角戏,心里恼恨赵永忠一家不配合她时,终于有人肯搭腔了,定睛一看却是赵四娘。 虽然赵乔氏心里恼怒赵四娘,觉得今天她在这儿下不来台,都是这个死丫头招来的。可见赵四娘给她递了把梯子,也就打算顺坡下驴,配合道:“傻孩子,你病了,奶当然要掏钱给你医啊!奶,心疼你啊!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好话谁不会说呀,赶紧用一箩筐的谎话把赵永忠一家哄住了,让这些看戏的外人赶紧滚蛋! 四周一片寂静,大家都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祖孙情深”的戏码给惊住了! 只听赵四娘一脸感动,用清脆的嗓音很傻很天真地赞道:“奶,您真好!我治病花了五贯钱,您都肯为我们三房背债!” “啥?五贯钱!让我给你背五贯钱的债!你做梦!”满脸慈爱的赵乔氏马上破功,立马恢复了凶神恶煞的表情。 众人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才正常嘛,刚刚的赵乔氏实在太惊悚了,不符合她一贯的泼妇形象啊! 正文 第六章 自生自灭 见到他娘恢复正常,赵永忠终于回过神来,忙安慰赵乔氏道:“娘,您只管放心!这钱咱们自个儿慢慢还,哪能真让您掏钱呢?” 赵乔氏刚松了口气,却听见赵四娘道:“爹,咱们自个儿拿什么还呀?奶都说了,会为我出看病的钱的,哪怕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呢!” 赵乔氏这话众人都听到了,她现在想赖也赖不了。但那可是五贯钱啊,就为了这个赔钱货,她不甘心哪!赵乔氏绞尽脑汁想要找个说辞挡回去,却觉一脑门子的火直往上窜——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上了赵四娘的当,被话套住了,可她怎么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却听赵四娘又劝他爹道:“爹,你也不用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咱家还没分家,看病的钱从公中出是应该的!” 里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满脸天真的赵四娘,这孩子似乎不简单啊!虽然他知道赵四娘可能是在装傻充愣,想要算计赵乔氏,但赵乔氏的行径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他决定伸手去帮赵永忠一把。 里正正色道:“正平媳妇,你们家确实还没分家,据我所知永忠侄子赚的钱都是归公中的吧?那这药钱确实该公中出才是呀!更何况刚刚你不也说乐意的嘛?” 众人都觉得里正这话说得有道理,纷纷附和。 赵乔氏张大了一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确实不占理啊! “凭啥他们欠的钱要咱们还!分家!让三房从咱家分出去!”赵成蓝高声嚷道。 赵四娘在心里暗暗给赵成蓝点了个赞,要不是记忆中的赵成蓝总是肆意欺凌赵四娘,她都怀疑赵成蓝是来暗中相助的,处处给赵永忠一家打头阵。 先前赵四娘之所以不同意赵三郎和赵三娘提出分家,是因为分家由赵永忠这边提出来不合适,但这话要是由赵乔氏这边主动提出,那就没什么顾虑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说实话,这老赵家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刚刚的经历已经颠覆了过去二十九年她对极品的认知。窃以为能在老赵家忍下去的都是神,譬如宋氏,可惜她不是,所以她得想办法赶紧闪人。 不过虽然赵成蓝的提议甚是合赵四娘的心意,她却不能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样子,还得演上一出万般不愿分家的苦情戏码,才能把赵永忠一家从分家这件事里摘干净,不被人留下话柄。于是赵四娘调整好表情,做好再嚎一嗓子的准备。 “咱不分家!” 赵四娘不禁一怔,谁抢我台词? 转头一看,只见赵三娘满脸悲愤,怒道:“咱们三房给老赵家做牛做马,凭啥眼见大郎哥就要考上秀才了,就把咱们一脚踢开!咱们三房赚的钱都孝敬给奶了,一文钱都掏不出,分了家咱怎么还债?”赵三娘一面说一面狠狠盯着赵成蓝,一副你要是让我分家我就和你拼命的架势。 赵成蓝见赵三娘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瞪视她,不由得大怒,高声喊道:“分家,分完家赶紧让她滚蛋!” 说罢,赵成蓝摇着赵乔氏的胳膊,“低声”撺掇道:“三房又不像二房,他们都没啥本事,不分家的话得替他们还债,还得白白养着几只白眼狼,实在是不值。” 赵成蓝的声音其实一点都不低,她是故意说给赵三娘听的,却不想她这番话该听到和不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果然赵三娘听了大怒,咬牙切齿,赵成蓝见了终于满意地笑了。而赵四娘分明从赵三娘有意无意瞥过来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丝狡狯,心道,还是本土出身的赵三娘更加了解赵成蓝,知道她最受不得激,以她的别扭性子,一定会和赵三娘唱反调,知道赵三娘不肯分家,她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促成分家,实在是当枪使的上上人选。 赵三娘的愤怒是装出来的,但赵永忠确确实实受到打击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小妹,他的小妹居然说出了这么戳心窝子的话。他是那么地疼爱她,疼她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儿女——明知她时常欺负他的儿女都选择默不作声,还教训孩子们说让他们让着小姑,尽管她的年纪比他任何一个孩子都大。饶是如此,在小妹的眼里,原来自己是个没本事的男人。 赵永忠这副深受打击的憋屈样,在赵乔氏眼里就成了害怕分家的窝囊像。她觉得宝贝女儿说得没错,就该把赵永忠这么没用的一支给分出去。只是老头子怕是不会答应的…… 赵四娘见赵乔氏神色有所松动,就知道分家这事儿有戏,决定再添上一把柴。“奶,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小姑!爹为了给我治病,在外面借了印子钱,您要是答应小姑把我们分出去,我们拿什么还债呀?非得被要债的打死不可!”边说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赵乔氏。 赵乔氏嗷的一声叫,瞪大了眼睛,指着赵永忠的鼻子,质问道:“你这个败家子,真的跑去借了印子钱?” 赵永忠一阵纠结。当时在车上,赵四娘提出把欠的债说成是向放债的借的印子钱,说是只有这样赵乔氏才能乖乖还钱,就算她不肯直接掏钱,也会同意赵永忠从赚的钱里留下一部分还钱。那时妻儿们都赞成,觉得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他迫于无奈也答应了。可现在他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他这辈子都没骗过他娘啊! “娘,其实咱们……” “咱们确实借了印子钱,这也是没办法呀!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妹去死呀!”赵三郎一看他爹的神情,就知道老实巴交的爹反水了,打算实话实说,忙把话头拦住。 “嗯,奶,咱家是借了印子钱。”赵四郎也附和道。他也知道说谎是不对的,可是人家不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赵叔和四叔对他那么好,他们好心借钱给自家,怎么能不想办法还钱给人家呢?还有大伯母那么可怜,那一两银子也不知是怎么攒下来的,这钱是一定要还给她的。 赵永忠听赵三郎兄弟俩都异口同声地说借了印子钱,而姜氏也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心下一软,也就默不作声了。 赵乔氏见两个孙子都亲口承认,而且赵永忠也默认了,虽然她心里看不起三房,但知道三房的人都忠厚老实,是不会撒谎骗人的,也就信了三房这帮败家的,居然真去借了印子钱。却没想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实诚的三房也会坑她一把。 不过当赵四郎看到赵乔氏气得满脸通红,忙想去安慰她。原先妹妹提议,告诉家里诊金和药钱一共花了五贯三百文,除了跟赵叔借的五百文实话实说外,就骗家里说欠了四贯八百文的印子钱,这样还完钱后,自家手里多少还能剩下一点现钱。可爹爹却死活不肯答应,最后一家人商量好,决定说借了一贯八百文的印子钱。现在奶这么生气,肯定是以为咱们借了五贯钱,我得告诉她其实没欠那么多债。 “奶,您放心!爹爹和哥哥都说好了,会努力赚钱还债的。其实……”可惜好孩子赵四郎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赵乔氏粗暴地打断了。 “败家的玩意儿,就你们这点儿斤两,还敢去借印子钱?这辈子都甭想还完!你们赶紧地给我收拾东西滚蛋,赶明儿放债的找上门来,还不得连累我?想让老娘我替你还钱,门儿都没有!”赵乔氏吼道。 赵三郎在听了赵乔氏的话后,一阵心寒。当时在车上听了四娘的劝阻后,他已经打消了要立时分家的念头。后来听从四娘的建议骗家里说是借了印子钱,也不过是想通过放债人的恶名震慑住赵乔氏,让赵乔氏答应留一部分他爹赚的钱用来还债。他万万没有想到,赵乔氏会直接放弃了他们三房。说实话,刚刚说谎欺骗赵乔氏,他心里很是不安,甚为歉疚,可是现在他觉得毫无压力。只是奶,您真是要让咱们自生自灭吗? “奶,您也知道这印子钱‘利滚利,年年翻’,您现在要是不帮咱们垫上,咱们真的这辈子都还不上。放债的追上门,咱真的会家破人亡呐!”赵四娘哀求道。 赵三娘也道:“奶,我知道您说的都是气话,您哪能眼睁睁看着咱们被逼死都不闻不问呢!” 姐妹俩心中却都想,赵乔氏连她们家大姐都能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果然赵乔氏不负众望,厉声道:“我呸!我管你们死活!赵永忠我可告诉你,随你是上街要饭也好,卖儿卖女也罢,总之这债你们自己想法子去还,甭想让我出一个子儿!” 赵成蓝也在一旁大声附和道:“娘说的对!这是你们自个儿做的孽,跟咱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又扭过头去和赵乔氏商量:“娘,今儿就让他们滚蛋吧,不然咱就得倒大霉了!” 正文 第七章 仗义执言 赵永忠手脚发抖,浑身冰凉,他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在做梦,这些真是他最最敬爱的娘亲和他最最疼爱的小妹说出来的话吗?让他如同剜心一般地疼啊!他忽然间觉得眼前发黑,就要往地上栽下去。 姜氏和赵三郎兄弟见状忙扶住赵永忠,好言劝慰。 赵四娘和赵三娘对望了一眼,对方眼里都写满了歉疚——她们太想要逃离老赵家了,根本没有顾及到赵永忠的感受,把娘亲视作是天的赵永忠承担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呀! 众人听说赵永忠借了印子钱,都觉得他不应该,这印子钱可真是会让人家破人亡的,除非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沾的呀!可后来见赵乔氏说出的那番话那么绝情,差点把赵永忠打击得倒地不起,心里都有些不忍。 热心肠的程氏忍不住数落道:“乔大婶,永忠兄弟去借印子钱,确实是他不该。不过这借都借了,一家子坐下来好好商量怎么还才是,哪能就想着把人分出去,把自己摘干净呢?你这话说得多让人心寒呐!” 里正也点头称是,这老赵家的家底他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五贯钱对于老赵家来说并非什么多大的难事,远不至于因为这点钱伤筋动骨。虽说他们家里可能没有五贯现钱,可四处筹措一下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完全不用为了五贯钱就舍弃赵永忠一房。 可赵乔氏母女不这么想,在她们看来公中的钱都是属于她们的,花一文钱在三房身上都是浪费。 赵成蓝尖声道:“你们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你们出钱!”心道,娘答应在给我准备的嫁妆里再添一对赤金手镯,要是给三房还了债,拿什么钱给我打首饰?要咱们掏钱还债,想都别想。 赵乔氏斜睨着里正,高声嚷道:“大哥,你也别劝了,这家咱们是分定了。你虽然是里正,可也不能管人家分不分家呀!再说你们家不也分家了?凭啥不让咱家分!”反正今儿丢人已经丢到姥姥家了,赵乔氏索性豁出去了,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自己得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里正被赵乔氏的话一噎,心里恼怒不已,斥道:“分家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你一介妇人能够做主的,这事儿还得正平兄弟拍板才行!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要分家,永忠侄子的债也是没分家前欠下的,还得你们老赵家还才是!” “正义大哥,别听这个娘儿们瞎咧咧,咱家不分家!”只见赵老爷子一身短打扮,扛着一把锄头,用手分开众人,气喘吁吁地说道。 却说这今儿三房的人都不在,赵永孝又去了镇上打零工,家里只有赵老爷子一个人能下地。赵老爷子是个恨活计的主儿,别人都陆陆续续回家了,他还留在渐渐暗了下来的地里,弯着腰仔细地锄草。直到有乡亲告诉他,他家里闹了起来,才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赵老爷子朝里正深深做了个揖,赔礼道:“她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头发长,见识短。我代她给你赔个不是,刚刚的话你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不打紧,不打紧。”里正见赵老爷子态度这么诚恳,也不好再计较些什么。 赵老爷子又向众人陪笑道:“平白无故,又惹得乡亲们笑话。孩子他奶不懂事,刚刚是在说笑呢,咱家决不分家。” “咋不分家了?三房这群祸害不能留!”赵成蓝虽被赵乔氏惯坏了,甚是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但还是很惧怕他爹的,见他爹要息事宁人,不敢再大声叫嚷。可要是不分家,极有可能会损害她的利益,还是忍不住低声嘟囔了几句。 赵老爷子瞪了小女儿一眼,厉声斥责道:“不过芝麻大的事儿,你们愣是闹腾出这么大的阵仗!实在是没事找事,也不嫌丢人!” 赵成蓝虽然心里不服气,可见他爹动了真怒,吓得低下脑袋,不敢再说什么。 赵乔氏见自个儿的心肝宝贝受了委屈,垂头丧气,心疼得不得了,大声反驳道:“什么叫芝麻大的事儿?你还不知道呢,你的好儿子竟跑去借印子钱,这可是要家破人亡的呀!” 赵老爷子大吃一惊,他从地里赶回来时就见家门口围了一圈人,站在外头只听了个梗概,估摸着家里是为了四娘的药钱吵起来的,可没想到三房居然去借了印子钱。 “永忠,你当真借了印子钱?”赵老爷子忙扭头向三儿子询问。 赵永忠还沉浸在痛苦中不可自拔,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赵老爷子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姜氏满脸忧色,轻轻推了推丈夫,唤道:“孩子他爹!” 赵永忠双目无神,无意识地“嗯嗯”应了两声。 赵三娘姐妹俩很担心,赵永忠在这种状态下,会把实情和盘托出。可她俩更担心把印子钱的谎言再重复一遍,赵老爷子也会选择放弃他们,再一次打击到爹爹。姐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谁也没有做声。 “怎么,敢做不敢认啊?刚刚你们不还很嚣张的吗?现在怎么不敢吱声啦!”赵成蓝见三房的人都默不作声,觉得他们是心虚了,于是又出来蹦跶了。 “爹,他们不说话就代表默认,这帮穷鬼不去借印子钱,哪会有钱给那个赔钱货看病!”赵成蓝得意洋洋道。 “住嘴!那是你哥和你侄女,你怎么说话呢!”赵老爷子骂道。 赵乔氏不满道:“好好地你骂闺女做啥?现在是三房的人捅了篓子,你拿闺女撒什么气!” 赵老爷子急于想知道三房是不是真的借了印子钱,也就没有理会赵乔氏的胡搅蛮缠,继续盘问赵永忠。 得到赵乔氏撑腰的赵成蓝越发嘚瑟了,“好言”劝他爹道:“爹,不用问了,大伙儿都听见了,还能是假的不成?咱家可没钱给三房还债,他们欠的债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还!咱得赶紧把三房分出去,要不讨债的上门来,咱们跟着一起倒霉!” “成蓝妹子,你头上的簪子可真好看!这是仿的县城里最大的首饰店瑞福阁的式样吧!”里正家二儿媳妇梁氏忽然好奇地问道。 “谁说是仿制的?这就是从瑞福阁里买来的!”赵成蓝虽然没想明白,她明明在说分家,怎么忽的就有人绕到她的簪子上去了?不过这根簪子是她最得意的,自从年前买回来就天天都戴着,绝对不能容忍有人说它是赝品。 “这簪子居然真是瑞福阁的?”梁氏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似乎在说你也买得起瑞福阁的簪子? 赵成蓝最是受不得激,她十分爱惜地摸了摸簪子,大声说道:“那是当然,而且这簪子可是十足赤金呢!” 梁氏似笑非笑看了眼赵成蓝,说道:“咱们梁记的总号正巧就设在瑞福阁的对面儿,年前我陪娘家大嫂盘好账,打算去选两件首饰。我刚从梁记出来就隐约瞅见乔大婶和两个妹妹从瑞福阁里走出来,我还以为是看错了呢!” “你没看错,这簪子就是我娘买给我和我姐的,咱姐妹俩一人一支!”赵成蓝一脸骄傲,却没注意到赵乔氏在不停地给她打眼色,让她别再说了。 梁氏的娘家是粮店“梁记”的东家。要说梁记,那可是静海县数一数二的大粮店,梁家更是县里数得上的人家之一。 要说里正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高攀上梁家的,能娶上这样的媳妇,还是当年里正他爹赵老秀才在县城做小吏的时候,帮过梁家一个大忙,梁老爷子为了报恩,执意将自己的孙女许配给了恩人的小孙子。定亲时,梁记还是间小店,到了两个孩子长大成人的时候,梁记已经成了有几十间分号的大粮店。就在众人纷纷猜测梁家会解除婚约时,梁家还是信守承诺,把自家闺女嫁到了小村庄里。 这样守信的人家,教出来的闺女当然不会差!梁氏见赵乔氏母女实在是无耻之尤,决定出来仗义执言。 “哦,瑞福阁的簪子,还是十足赤金,这一对少说也要十贯钱吧!”梁氏羡慕道。 “十贯钱哪买得到,一对得……” “行了!”赵成蓝得意的话语被赵乔氏打断,她不解地望向赵乔氏,只见她娘一脸尴尬,仿佛做坏事被人给抓了个现行。 “这,这簪子咱是买不起的,还是成碧出钱买给她妹妹的。”赵乔氏虚弱地解释道。 乡里人大多淳朴,极少有像赵乔氏这么“精明能干”的。可大家都不傻,更加不聋,大家都听到赵成蓝说簪子是她娘掏钱买的。众人均想,有钱给女儿买首饰,却没钱给孙女看大夫,谁信呐?好吧,就算真没现钱,把簪子当了也成啊!再退一步讲,你觉着孙女是个赔钱货不愿掏钱,那赵永忠呢?那可是你亲生儿子!明明有能力却袖手旁观,这是把赵永忠往死里逼呀! 一时间大家都用同情的眼神看向赵永忠,一些上了年纪的甚至开始回想赵永忠是不是赵乔氏抱回来的,哪有这么狠的亲娘啊? 正文 第八章 如烟往事 先前赵老爷子还能拉下老脸,在众人面前替赵乔氏母女辩解,说她们只是不懂事而已。可如今在一阵阵的指责声中,他再也没脸替她们说话了,她们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一句“不懂事”就能遮掩过去的,完全称得上是恶毒!在民风淳朴的乡间,这样的行径是最为人所诟病的。 赵老爷子可以预见,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家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戳脊梁骨。为今之计,只有先哄好三房,得到三房的谅解才能把坏影响消弭到最小。 赵老爷子走到赵永忠跟前,劝道:“老三呀,这事儿确实是你娘做得不厚道。这人老了难免会有糊涂的时候,你就体谅体谅。”见赵永忠不做声,咬了咬牙,承诺道:“你不必为还债发愁,四娘看病的钱都算公中的!” 若在平时听到父亲如此语重心长的劝说,忠厚老实的赵永忠一定会感激涕零,连连摆手拒绝家里替他还债。他们父子俩再相互推辞一番,就能营造出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乡亲们见了,多少能对他们家有所改观吧?可是今天赵永忠却傻愣愣地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原本木讷的眼睛里更是死气沉沉。 赵老爷子心里也清楚,赵永忠是被赵乔氏母女伤到了。可是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赵永忠不肯搭理他,这让他下不来台呀!心里不禁有些埋怨赵永忠不懂世道。 却不知赵永忠此时思绪万千,一幕幕往事,陡然间涌上心头: “在我很小的时候,爹终日挑了一副货郎架走街串巷,四处奔波,有时一连几天都回不了家。娘独自一人留在家中,料理家务,侍奉爷奶,抚养我们三兄弟。虽说那时家徒四壁,娘终日要为生计发愁,可她脸上总是挂着慈爱的笑容。 后来爹把生意越做越大,在静海县城开了一间不小的杂货铺,把我们全家都接去了县城。再也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的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可惜好景不长,四弟出生后不久,幽州开始连年旱灾,杂货铺的生意日渐清淡。记得那一年,幽州来了个贪官,天都高了三尺,商户多被官府层层盘剥,支撑不下去的我们只得把铺子卖掉,回到了赵家村。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天大哥这么说:‘爹,不如我去外面闯一闯,谋个出路。’爹当然不同意,他说:‘外头世道艰难,不如留在家里种地吧!’大哥决意去行商,说道:‘幽州连年大旱,如今置下田地,来年也不知会不会有收成。如今娘刚刚添了五弟和妹妹,家里开销大,呆在家里会坐吃山空啊!’ 于是大哥执意带着咱家最后的积蓄外出闯荡,可他再也没有回来。不久后,爷奶不知是病的,还是饿的,相继辞世。又过了几日,就连出生不久的五弟也没保住。” 赵永忠想起老赵家最艰难的时候,心里一阵抽痛。 “现在想来,娘就是从那时开始渐渐变了的吧?温柔慈爱的娘亲变得泼辣刻薄,变得对他漠不关心。转而异常疼爱双胞胎中剩下的五妹,溺爱长得像极了秀气的五弟的小妹,他知道娘这样做是想要弥补失去五弟的遗憾。所以他竭尽所能地去照顾两个幼妹,希望能够让娘的心里好受一些。 不管娘对他和他媳妇,还有他的儿女多么苛刻,他从未埋怨过娘,因为他自以为明白娘心里的苦楚,这样做是对娘最大的慰藉。” 赵永忠想到这儿,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 “他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想要捂热娘那颗受伤的心。直到今天,才发现娘根本就不需要他,原来在娘的眼里他随时都能被舍弃。” 坚持了近二十年的信仰轰然倒塌,他该怎么办? 耳边隐隐响起姜氏和孩子们关切的呼唤声,赵永忠一时百感交集。 看到赵永忠仿佛魔魇了一般,没法子回答赵老爷子的问话,赵四娘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向赵老爷子解释道:“爹为了给我筹钱,昨儿一整天都在外奔波,晚上又守着我一宿没睡,精神难免有些不济。他不是有心不答您的问话的。” 赵四娘虽然很希望分家,可要是分家会深深伤害到赵永忠,这个家她宁愿不分。 既然决定不分家了,那么想来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们三房还是会留在老赵家。赵四娘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于是她悄悄握了握紧正半扶半抱着她的赵三郎的手,朝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赵三郎微微一怔,低头想了想,随即违心道:“爷,咱们都是一家人,知道家里为了大郎哥确实有难处。娘和小姑也是一心为了家里,咱们都能体谅的!” 有些话赵四娘作为女孩子说出来没有什么分量,赵永忠又有口不能言,那么只能由他这个三房长子出来表态了。 赵老爷子虽然没有得到儿子的回应,但见赵三郎代表三房表示不再计较,心里松了口气,终于能够打个圆场揭过这一张了。他转身对里正赔笑道:“为了咱家这点事儿,耽搁了大家伙儿这么多功夫,实在是对不住啊!” 里正体谅地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过日子嘛,谁家没个‘碟大碗小,磕着碰着’的时候?说开了就好,家和万事兴啊!”里正心里虽然看不起老赵家的作风,替赵永忠感到不值,觉得他不如分家过算了。可他作为里正却不好劝人分家,既然赵永忠一家选择息事宁人,他也只能做个和事佬。 赵乔氏母女整出的这场闹剧,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差不多全黑了。众人见老赵家算是和解了,真关心的不好再说什么,看热闹的见没热闹好看,也就打算各自散了。 “正义叔,您老且慢!”赵永忠忽然开口叫住了里正,转过身朝赵老爷子跪下,说道:“爹,把咱三房分出去吧!” 赵老爷子一怔,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最孝顺听话的三儿子居然会提出分家?可当他看到赵永忠的眼睛由刚刚的一片死寂变得极为清明,一脸正色,他知道赵永忠不是在开玩笑,是说真的。 “老三啊,我知道今天确实是伤了你的心了,可哪能为了这点小事儿就分家呢?”赵老爷子劝道。 “小事”?赵三娘撇了撇嘴,心里冷笑了一声。她们一家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默契地跟在赵永忠后面一起跪下。 赵永忠看了看和自己一道跪下来支持他的妻儿,心道,就算是为了他们,也得把家给分了。过去自己被“亲情”蒙蔽了双眼,都是为了爹娘而活着的,竟从未为妻儿考虑过半分,直到今天才被娘亲和小妹的所作所为给敲醒了。 二娘啊,爹爹对不起你!爹爹醒得太晚了!想起自己的长女,赵永忠忍不住红了眼眶。 “爹,俗话说得好:‘树大分枝,儿大分家。’任谁家的儿女,都不可能一辈子指望着爹娘过日子不是?”赵永忠一顿,心里苦笑道,没想到四娘劝我的话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我们这一房人多,给家里带来的负担重,还是早点把咱们分出去,也能减轻您肩上的担子,让您享享清福不是?” 里正听说,心里好笑:你赵老三是个老实头儿嘛,说起大道理来居然也一套一套的。里正怜悯他的处境,又喜欢他的忠厚,帮腔道:“正平兄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孩子大了,分家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孩子要分,不如就分了算了,硬拖着反而伤了情分呀!” 赵老爷子一脸难色,说道:“大家伙儿都知道,这些年咱们家一直先紧着大郎念书,全家人都节衣缩食……”说道这儿,赵老爷子忽然想起赵成蓝的那根金簪,有些不自在,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大郎这孩子争气,先生也说他是块读书的料子,指不定哪天就能出人头地了!现在把三房分出去,太亏着他们了呀!” “爹,大郎是咱家长孙,我这个做叔的供他是应该的,不求有什么回报。”赵永忠正色道。 众人叹道,这赵永忠确实是个厚道人,自己心甘情愿留在家里种地,连带他的两个儿子也跟在他后头种地。他二哥赵永年一家却在镇上享福,听说他二哥家的两个儿子都送去读书了。 众人今儿看了这出大戏,知道老赵家偏心偏的没边儿了,都有些为赵永忠鸣不平,觉得忠厚老实的赵永忠还是分家的好,省的被算计死,于是劝说赵老爷子让他同意分家。 这时赵永孝从镇上回来,听说他三哥要求分家,不禁一愣,但随即表示赞同他三哥。 赵老爷子见大伙儿都劝自己同意分家,而且他还是比较懂自己的儿子的,人如其名忠厚老实,可这样的老实人他认死理,一旦决定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看来这家是不得不分了。 赵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罢了,分就分吧!” 分家是件大事,必须把全家人都召集起来。于是赵老爷子托人带口信给二房的人,让他们回来一道商议如何分家。 赵老爷子和里正、隔壁赵永芳的爹赵正刚,还有程氏的公爹赵正良说定,一旦他们家确定下来这个家怎么分,就请他们来做个见证。 正文 第九章 残羹冷炙 赵永忠一家人除了赵四娘外,昨儿晚上都一宿没合眼,现在个个都觉得疲惫不堪。直到赵老爷子领着赵乔氏母女进了上房,他们才能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家住的小院。 老赵家现在住的院子,是当年赵老爷子在静海县城里开杂货铺时置办下的。当年赵老爷子发迹了,想把爹娘接到县城荣养,可老两口年纪大了,不愿背井离乡。赵老爷子见老两口坚持留在村里,心中过意不去,就花大价钱造了这个院子。即便是过去了二十多年,这院子也还是赵家村数一数二的齐整院子,只有里正家的能够相媲美。 上房共有三间屋子,中间一间是堂屋,平时一大家子就在这儿吃饭,赵老爷子和周氏住在上房东屋,二房虽然常年住在镇上,还是把西屋留给了他们。上房的两侧还各有一间耳房,西边的是灶间,东边的现在用作放杂物。 东厢房是赵永忠一家和赵永孝一起住着,西厢房则是赵成蓝姐妹俩的闺房。东厢房和西厢房的格局一样,共有两间房。南边的那间是赵永忠一家的,北面的那间赵永孝一个人住着。 按理说儿女应该和父母住在一道,三房一家六口至今还挤在一间屋子里,一家人共用一张炕,晚上睡觉时赵永忠夫妻俩和孩子们就用一张帘子把炕隔开,那赵成蓝也应该和赵老爷子夫妻俩一道住进上房。可三年前赵成蓝和当时待嫁的赵成碧忽然不乐意和老夫妻俩一起住,也不愿意共用一间耳房,两人非要占一个院子,一人一间,于是搬进了西厢房。即便是在那不久后赵成碧出嫁了,赵乔氏还是把赵成碧的屋子继续留着,说是要让大女儿时不时带着姑爷回来住。 至于上房剩的那间耳房,赵乔氏即便是放杂物,都不肯让宋氏母女住进去,硬是把母女俩赶到灶间后面搭着的小屋里住着。 赵四娘走进自家大门一看,门边摆了一张桌子,两条长凳。右手边砌着一张炕,炕上摊着三条青布被子,被面已经洗的发白,伸手一摸,只觉冷硬得有些硌手。炕边放着一只掉了漆的木箱,那木箱的盖子倒抹得干干净净,上面放了一双姜氏纳了一半的鞋底。 这就是三房一家六口的全部家当!赵四娘满心幽怨,心想,老天爷你也太坑爹了!我不就是在公交上打了个盹儿吗?至于把我整到这穷得叮当响的地方来吗? 如今已经是春天了,可幽州的夜里还是很冷,姜氏见赵四娘摸了摸被子,以为她想睡觉,就把炕烧起来,让她躺下来。 “娘,我不累。大家都饿了吧,咱先去吃饭吧!”赵四娘这副身子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今天更是只喝了两碗药,吃了两口烙饼,实在是饿狠了,撑不下去了才提议的。 话说刚刚姜氏和赵三娘要去灶间帮忙,赵老爷子拦住她们,让她们别忙活了,先回去休息,说是一会儿来叫赵永忠一家吃饭。可是等到他们一家子把屋子收拾好,炕烧暖了,也没见人来喊他们吃饭。 他们一大家子从昨晚到现在,就靠着隔壁刘氏给的几张烙饼撑到现在,个个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是赵老爷子没让人来叫,他们一家贸贸然去了,肯定会吃一顿排头。 “娘……”赵四娘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一脸委屈。其实姐也不想这么没出息的,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人都饿了好几顿了,现在浑身无力,两眼发花,才死皮赖脸地讨饭吃呀! 姜氏一阵心酸,为难地看了赵永忠一眼,惊讶地看到赵永忠朝她点了点头,抱起赵四娘,招呼孩子们一起去了上房。丈夫似乎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若是从前一定会发话让孩子再忍忍,可现在……管他呢,反正一向孝顺的丈夫破天荒地提出分家,还有啥是不可能的?想到分家,心里充满了盼头,姜氏理了理衣服,也出了门。 可当他们到了上房,才发现赵老爷子他们已经吃好了,桌上只剩下一些汤汤水水,赵乔氏正指挥着宋氏收拾桌子。 赵乔氏见他们来了,原本阴沉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却难得没有朝他们发作。 “娘,我领着孩子们来吃饭了。”姜氏见赵乔氏没发火,大着胆子朝婆婆笑道。 赵乔氏“哼”了一声,扭头问宋氏道:“让你去喊三房吃饭,你不是说喊了他们,他们说不吃吗?他们怎么又来了?” 宋氏一愣,随即垂下头认错道:“娘,是我不好。” “好你个懒婆娘,吩咐你做的事儿不好好做,一天到晚给我偷奸耍滑!”赵乔氏骂完宋氏,转身对姜氏道:“这可怎么办好呢?你大嫂偷懒没去叫你们,现在饭都吃完了。” 赵乔氏怕是给赵老爷子教训过了,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三房麻烦,现在学聪明了,改成暗地里使绊子了。 赵四娘蹭蹭蹭跑到堂屋门口,对着东屋尖声喊道:“奶说没饭给我们吃,咱去村里随便找几户人家,讨两口吃的吧!”赵老爷子要是识时务的话现在就给我出来,你敢装死不出来,我就真敢豁出脸面,挨家挨户地去要饭!别的事情能忍,饿饭对于赵四娘这个吃货来说是最大的挑衅,让她觉得忍无可忍。 赵四娘话音刚落,赵老爷子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指着赵乔氏骂道:“你这个蠢婆娘,怎么就不能够消停一会儿呢?整天给我挑事儿!孩子们累了一天了,还不给他们弄点热饭吃,你这个娘怎么当得!” 赵乔氏一怔,她和赵老爷子当了三十几年夫妻,这还是赵老爷子第一次当着孩子们的面劈头盖脸地骂她,就算是先前把她和小女儿叫过去教训了一顿,那也是关着门的,心里顿时委屈了不行。不过见赵老爷子动了真怒,也不敢撒泼,磨磨蹭蹭地要去灶间做饭。 “娘,您好生歇着,哪能劳累您给咱们做饭呢?”姜氏忙上前阻止,打算领着赵三娘自个儿去做饭。家里的米粮都是归赵乔氏管的,只要赵乔氏不松口,就算灶间在那儿,他们也不敢去进去擅自做饭吃。现在赵老爷子亲自发话了,他们就能正大光明地去做饭了,这就够了,实在不敢奢望让赵乔氏亲自动手啊! “老三媳妇,你别动!你让她去!”赵老爷子叫住姜氏,对赵乔氏喝道:“去把成蓝叫出来,你俩一道去做饭!别指望着自己不动手,事事都支使儿媳妇去干!这两日的家务活儿都由你俩做!” 赵乔氏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可到底不敢违背盛怒中的丈夫的意思,迈着小脚,去西厢房寻赵成蓝做饭了。 姜氏一阵不安,心想,哪能儿媳妇歇着,却让婆婆去干活儿呢?想要跟着去,却不敢违逆公爹的意思,一脸为难。 赵老爷子见了,招呼三房的人坐下,说道:“别管她们,让她们去干!见天在家作耗,就是闲出来的!” 赵四娘见赵老爷子这般示好,心里却不领情,心想,她们会这么嚣张,还不是你惯出来的?要不是今天在门口闹了一场,你能这么“公正无私”?真正的赵四娘已经被你们害死了,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赵老爷子见三房的人坐下后,都一言不发,赵三娘姐妹俩嘴角隐隐约约沁出一丝冷笑,心里一阵难受,这个家离心了呀! “正好你们三房的人都在……”赵老爷子打破沉默道。 “爷您记错了,咱三房的人不都在,咱家大姐就不在呢!”赵四娘冷冷打断道。别怪她,人家有起床气,她是肚子一饿就来气。看到这个满口假仁假义,让她饿肚子的罪魁祸首,就忍不住要刺上几句。 赵老爷子听见提到赵二娘,心里一阵不自在,道:“你姐姐在圣人的地方,这日子应该不会太差。” “既然是圣人的地方,那爷怎么不舍得把大姑送去呢?好啊,大姑不去,那就该送小姑去啊,哪有让侄女去顶缸的道理?说什么小姑年纪小,不放心她去,你们怎么就没有想到我姐比小姑还要小上一岁呢?”赵三娘悲愤不已,站起身来大声道。这些话她早就想问出口了,可是爹一直拦着不让她问,难得今儿爹硬气了一回,她一定要问问这帮狼心狗肺的,看他们会找些什么借口! “我呸!凭啥让我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只听此时应该呆在灶间做饭的赵成蓝在窗口高声嚷道。原来赵乔氏估摸着赵老爷子会现在就和三房商量怎么分家,生怕她不在场的时候,三房从赵老爷子这儿哄走什么好处,就派赵成蓝来偷听。 “喔,你也知道那是见不得人的地方,凭啥让我姐去!”赵三娘厉声问道。 赵老爷子皱了皱眉,喝道:“成蓝,让你去做饭,谁让你躲在那儿偷听了?还不给我滚回去!” 赵成蓝听见他爹发火了,赶紧吓回了灶间。 赵老爷子咳嗽了两声,说道:“二娘这事儿……唉,确实是对不住你们三房。不过,这事儿出都出了,现在再计较也于事无补不是?” 赵三郎见赵三娘还要冲上去继续理论,忙把她拉回来坐下。找爷理论赢了又如何,老赵家是不会还他们公道的。 正文 第十章 围床夜话 只听赵老爷子继续说道:“咱们还是趁现在有空,先商量商量这个家怎么分吧!” “爹,不是说要等二哥回来一道商议吗?”赵永忠问道。 “话虽这么说,但这些年家里确实太亏欠你们一房了,得好好补偿你们。你们说说看以后单过都需要些啥?家里能做到的尽量替你们安排!”赵老爷子和颜悦色道。 赵永忠大为感动,忙道:“爹,怎么分您做主就行了,我都听您的。” “先不忙商议事儿,让孩子们把饭吃了!”只见这时赵乔氏领着赵成蓝把饭菜从灶间端了过来。姜氏见了,忙起身帮忙摆饭。 赵老爷子见状,只得说道:“既然饭菜来了,你们先吃着。” 只见桌上摆了一大盆窝窝头,一盘炒豆芽,一盘炖土豆和一碟腌酱瓜,另有一大海碗咸菜汤。 赵四娘小心翼翼地提起筷子夹起一根豆芽,小口小口地品了品味道。这倒不是赵四娘假装斯文,实在是今儿把赵乔氏得罪狠了,生怕她使坏会在菜里放把盐,是以不敢多吃。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豆芽菜咸淡适中,虽没什么油水,吃起来竟颇为爽口。再尝了尝土豆,尽管没完全煮熟,但口味还是不错的。她猜测这是因为赵乔氏得了赵成蓝的通风报信,生怕三房借赵二娘的事情,在分家上头占便宜,急着赶过来,就把锅里还在炖着的土豆给盛了上来。 尽管赵四娘十分鄙夷赵乔氏的为人,但不得不承认她的手艺还不错。 其他人没尝出来,但姜氏是知道的,这顿饭根本不是赵乔氏做的,而是赵元娘的手艺。 赵永忠一家刚吃完饭,赵乔氏就一反常态,善解人意地说服赵老爷子,让他们回屋休息了,堂屋里只有姜氏留下来收拾桌子。 姜氏把碗碟收拾好到灶间一看,锅灶已经收拾好,灶间里早已整理得井井有条。心里叹道:元娘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太苦了。 这时隔壁屋子里的赵元娘听见声响,忙跑出来到灶间帮忙。 只见赵元娘穿着的褂子上打满了补丁,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下面穿着一条青布裙子,上面倒没有几个补丁,但姜氏认出来这是用宋氏的裙子改的。衣服虽然破旧倒也合体,可这样更显出赵元娘的瘦弱不堪。 姜氏不禁想起三年前的赵元娘虽也瘦弱,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憔悴不堪。记忆里的那个赵元娘是个极美的小姑娘,可如今她脸颊凹陷,双目无神,因为常年待在灶间干活儿脸色泛黄,实在看不出是一个十八岁正当大好年华的姑娘。 “好孩子,这儿不用你帮忙。忙了一天也累了吧?你赶紧回去歇着吧!”姜氏见赵元娘要帮她洗碗,忙拦着道。 “三婶,我不累!”赵元娘还是执意帮姜氏洗碗。 二人很快把碗洗好。出了灶间,只见旁边的小屋里透出灯光,隐隐约约响着织布机的声音。 “这么晚了,大嫂还在纺线呢?”姜氏不禁问道。 “奶说大郎哥要考秀才,家里钱不够用,让娘多织点布贴补家用。”赵元娘答道。她心想,自己下厨还行,可织出来的布不如娘织的好,不然自个儿就能代她织了。 姜氏推开房门,只见微弱的灯光下,宋氏手脚麻利地织着布。 宋氏听见声响,抬起头来见是姜氏进来,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招呼她坐下。 “大嫂,我是来向你道谢的。要是没有你那一两银子,四娘就救不回来了!”姜氏一面感激一面后怕。 宋氏温婉地笑道:“侄女病了,我这个做大伯母的理当出份力,不必说什么谢不谢的。” 姜氏愧疚道:“虽说公爹答应四娘看病的钱由公中出,可也不知这钱能不能马上拿得出来,欠你的钱也不知啥时能还上。” “三弟妹不必为这事挂心,这钱还是我娘以前留给我的,一直用不上放到现在……”说道这儿,宋氏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黯然。 妯娌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姜氏知道宋氏还要熬夜织布,不好意思多留,就告辞了。 一路上,姜氏回想起来,其实婆婆对待大嫂母女俩,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差的。 大嫂虽然出生农家,但她娘家弟弟争气,考中进士后在外做官,有这一层在,婆婆虽然对大嫂不满,但还不敢做得太过分。直到三年前,大嫂的弟弟被罢了官,宋家获罪流放,大嫂没有了娘家可以依靠,婆婆这才敢肆意欺负大嫂母女俩。 原本大嫂母女俩是住在西厢房的,得知宋家获罪的第二日,婆婆就让大姑和小姑住进了西厢房,把母女俩赶了出来。最开始婆婆打算让母女俩就睡在柴房里的,还是我看不过眼,让孩子他爹去求了公爹。公爹也怕被别人指责,可又拗不过婆婆,就让孩子他爹在灶间后搭了间屋子安置母女俩。 自那以后婆婆开始拼命使唤大嫂母女俩,天天给她们干不完的活儿,元娘那孩子就像长在灶间里一样。 转念一想,这也许是件好事,元娘天天呆在灶间,被烟熏得看不清原来的面目,婆婆就能少打她的主意。听说上回婆婆竟然想把元娘卖给一个打死好几个老婆的鳏夫,人家听说元娘的八字不好,这事儿才没成。 唉,什么八字不好,这还不是婆婆总是在外面说元娘命硬克父,把元娘的名声给败坏了。这么好的孩子,十八岁了都还没有定亲。 大嫂就算了,可元娘是她的大孙女呀,他儿子留下的唯一骨血,婆婆她咋就这么狠呢? 这老赵家实在是个狼窝,还好马上就能分出去了,想到这儿,姜氏沉重的心情终于变得轻快了一些。 古代农村里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天一黑就睡觉了。姜氏回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已经安置了。 赵四娘今儿刚经历了莫名其妙的穿越,之后又是唱念俱做的表演,按理说应是累极了,可她躺着硬邦邦的炕上怎么也睡不着,不停地烙烧饼,直到姜氏回来已没有睡得着。 忽然听到姜氏小声问赵永忠道:“孩子他爹,你说咱分家都能分到些啥?” 好长时间都没听见赵永忠的回应,就在赵四娘以为赵永忠已经睡着了时,听见他沉吟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放心,爹做主分家,该分的都会分给咱的。”赵永忠虽然对赵乔氏寒了心,可对于他爹还是很信任的。 姜氏道:“我也不敢多要,只求能分给咱家几亩地。只要有地在手,我和你有手有脚,过的日子肯定能比现在强!” “光有地怎么够?咱现在住的房子也得分给咱!不然咱一家六口往哪儿住?”赵三娘插口道。 “但愿家里不要变卦,帮咱把欠的债给还了!”赵三郎有点担忧道。 赵四郎接口道:“那最好给咱们五贯钱还债,那还能有钱剩下。有了现钱,咱就用不着为以后的日子发愁了!” 原来赵永忠一家做梦都没有想到能够这么快分家,虽然疲惫不堪,却个个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四郎说什么呢?那五贯钱本来就是没有的事儿,哪能让家里掏这个钱?做人要厚道,决不能惦记着不是自己的东西!”赵永忠斥责道。 虽然黑夜里看不见,但赵三娘猜想被他爹教训过的小弟怕是小脸涨得通红。她有点心疼,忍不住说道:“爹娘为老赵家做牛做马,要他们五贯钱怎么了?这还少要了呢!爹没听小姑说,奶买给她和大姑的簪子就不止十贯钱了。这些钱从哪儿来的?还不是从公中挪用的!这里面可就有爹娘的血汗钱!现在咱只不过是拿回咱应得的,才不是惦记着不是自己的东西!” “爹,姐,你们吵得一头劲儿,一个说要,一个说不要。难道都相信家里真会替咱们还债?”赵四娘忙劝住两个天真的人。 “啥?难道不会替咱们还债?”赵永忠和赵三娘异口同声地问道。 姜氏也问道:“你爷不都当着乡亲们的面说好了替咱还们吗?” “大哥,你觉得呢?”赵四娘不答,转而去问赵三郎。 “我是觉得这事儿怕是会生出变故。咱奶今晚对咱们这么好,居然让咱们早点回来休息,说什么怕咱们累着了,这里面就有些古怪。”赵三郎沉吟道。 “咱奶急吼吼地撵咱们回来,不就是不想让爷跟咱们把怎么分家商议好么?但凡分家,除非没有,屋子和田地都是要分给儿女的,不然说不过去。不过这现钱一直是捏在咱奶手里的,哪怕是一文钱她都不乐意给咱们。现在要从她手上掏出五贯钱,她能答应?肯定要在里面捣鬼的。”赵四娘斩钉截铁地说。 “这,这……”若是以前赵永忠肯定会替赵乔氏辩解,可经过今天这场大闹他变得不确定起来。 “奶她想怎么干我不知道。但是爹,首先你一定要一口咬定咱家就是借了五贯印子钱,可不能赶明儿爷和二伯一盘问,心一软就说出实话来。不然咱这家就分不成啦!”赵四娘叮嘱道。 赵三娘姐弟,甚至包括姜氏,都忙劝赵永忠不要说实话,他们实在是受够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分家,可不想就这么泡汤了。 听赵永忠沉吟不答,赵四娘又劝道:“爹,就算家里给咱出五贯钱,咱不是还住在这里吗?以后的日子还长呢,逢年过节多备点节礼孝敬爷奶,那钱不就还回去了吗?” 赵永忠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爹,分家的时候你可不能再说些什么‘怎么分您做主就行了,我都听您的。’这种话了。事事要为咱们想想,咱们以后就靠这些家当过日子呢!”赵四娘对赵永忠千叮咛万嘱咐,可还是很不放心忠厚老实的赵永忠,心想,明天还得我亲自上阵去盯着才行,谁知道老赵家会出什么幺蛾子,要是赵永忠没有撑住,那可就要倒大霉了。 正文 第十一章 贵客临门 虽说要分家了,可日子还得照常过。第二天一大清早,赵永忠和赵永孝依旧去镇上找活儿干,赵三郎兄弟俩则跟着赵老爷子一道下了地,而姜氏和赵三娘姐妹则留在家里料理家务。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晚上被赵老爷子教训过了,今天赵乔氏都没整出什么幺蛾子,只是吃过晌午饭后支使她们去山上挖两篮子野菜回来。 村东有好几座小山,村里谁家柴火不够了都会去山上捡。今儿赵三娘姐妹俩便在那儿挖野菜。 赵三娘埋头挖了近一个时辰,篮子已经装不下了,回头去寻赵四娘,只见她的篮子也有半满,不禁暗暗称奇。心道:自从妹妹大病了一场后,人变得懂事多了,以前她最多挖那么两棵意思一下,就满山溜达去了,留下个空篮子等自己替她挖,难得她今天能沉下心来干活。看到蹲在地上认真干活的妹妹,颇有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感觉,倍感欣慰。 可等赵三娘走近一看,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篮子里有一半都是些不知名的野草。看到妹妹瘦小的身影在地里忙碌的样子,倒不好跟往常一样数落她。 赵三娘深吸一口气,一把夺过赵四娘手上的铁锹,尽量用她认为柔和的语调劝道:“四娘,你也累了吧,去边上歇会儿吧!” 赵四娘抬头看到姐姐纠结的表情,心知自己恐怕是挖错了。 本想跟在赵三娘后面学着辨别野菜,省得下次再出错。可抵不过赵三娘的再三催促,见她就差没直说别杵在这儿碍事儿了,只能闪到一边去。 这时赵四娘看到有几只野蜂从面前飞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对赵三娘道:“姐,我有事儿,一会儿再过来。”说完就滋溜一声跑了。 等赵三娘抬起头来,已经不见赵四娘的人影,叹了一口气,埋头接着挖野菜。 赵四娘没有往山里走,而是直接下山回了趟家。不过她没有直接从正门进,而是绕到西北角从后门悄悄进来。 赵四娘从家里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依旧准备从灶间旁的后门出去。忽然听见赵乔氏在灶间里高声斥责道:“还不赶紧上茶!贵客都上门半天了,也不知道招呼!凡事都得我这做婆婆的吩咐了你才知道做,你是个木头人啊?”只听宋氏连声答应。赵乔氏又骂道:“你这蠢婆娘,拿的是什么茶叶?招待贵客得用瓷罐子里装着的!” 赵四娘心想,这是来了什么了不起的贵客,能让赵乔氏这么大费周章地招呼?就算是二房回来了,印象中赵乔氏也不会为他们大张旗鼓地张罗呀? 赵四娘惦记着去取前身留下的东西,也就没有心思去追究这贵客到底是谁,径自回山上去了。 不过要是赵四娘知道,这个贵客出的馊主意会让自家几乎净身出户,一定会万般后悔自己没有留下来继续偷听。 却说山上的赵三娘把第二篮野菜挖好,抬头看了看日头,是时候该回去帮忙做晚饭了。可见赵四娘还没回来,只得耐着性子满山去找她。 寻了好一会儿,才在林子深处见到蹲在地上,不知忙活什么的赵四娘。赵四娘听见声响,回过头来见是赵三娘,赶忙招呼她过来。 “这是……你捅下来的?”赵三娘这才发现赵四娘正蹲在地上收拾的是马蜂窝,唬了一跳,忙拉起赵四娘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发现赵四娘没被蛰到,才松了口气。可赵三娘还是忍不住斥责道:“马蜂窝你都敢去捅!你知道不知道被马蜂蛰了有多疼?我可听说邻村有人被马蜂蛰了后送命的!”说罢,觉得不解气,又轻轻在赵四娘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又想了想,觉得轻轻拍的话,赵四娘这熊孩子不长记性,又重重打了两下,教训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找死了!” 赵四娘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小屁股,一把跳了出去,辩解道:“这个马蜂窝不是我捅下来的,我冤枉呀……” 虽然赵四娘前世的外公家养了上百箱蜜蜂,她对蜜蜂的习性称得上是了如指掌,但她真没有胆子去捅马蜂窝呀!记得前世曾不小心被马蜂蛰过一下,当时都疼得要命,后来还发了三天烧,差点没救回来,以至于后来她看见马蜂就远远绕着走。 现在她在收拾的这个马蜂窝,其实是赵四娘的前身捅下来的。那天前身就是因为捅了马蜂窝,被马蜂追得慌不择路,才会跌进水塘里的。说起来,原身和自己一样都因为马蜂发了三天烧,不过她没自己运气好,把小命给送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赵四娘庆幸的时候,只见赵三娘柳眉倒竖,一副想要狠狠揍她的样子,忙告饶道:“我错了!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赵四娘倒不是真被赵三娘的气势吓到了,而是回想起前世自己被马蜂蛰到后,妈妈误以为自己是去捅马蜂窝了,也是一副想要痛揍她的样子。记得那时妈妈含着眼泪一边替她上药,一边骂她活该。再后来自己发起了高烧,妈妈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三天,才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想到这儿,她鼻子不由得一酸。 赵三娘看到妹妹这副欲哭不哭的样子,心里一软,不过还是觉得不能姑息。在赵四娘赌咒发誓不再干这种蠢事后,这才勉强放过她。 “捅下来就算了,你还在捣鼓什么?”赵三娘见赵四娘重新蹲在地上拾掇蜂窝,不禁问道。 “把它收拾干净了,带到镇上去看药铺收不收,指不定能换几个钱。”赵四娘心想,蜂巢是能够入药的,药铺里应该会收的吧?其实她是非常害怕马蜂的,虽说这个蜂窝已经掉下来还几天了,她来的时候这儿安安静静地一只马蜂也没看见,但她还是害怕会有马蜂飞过来蛰她,说不准她这条小命就交代了。可家里为她欠了那么多钱,她实在是良心不安,只能豁出命去了。 赵三娘复杂地看向赵四娘,随即也蹲下身子帮着赵四娘收拾,忙碌着的赵四娘没有注意到姐姐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花了半天工夫,姐妹俩才把蜂窝拾掇好,还用麻袋把蜂窝装好,和收集好封在坛子里的蜂蜜一起,藏在了山上一个隐秘的小山洞里。 要说这小山洞这么隐蔽,一般人还发现不了,这还是赵四娘的前身满山转悠时发现的,是靠着前身的记忆找出来的。 姐妹俩拎着篮子往家赶,见门口停着一辆骡车,认出是赵永年的车。姐妹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道,赵永年回来了,那么今天就能分家了。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正在院子里洗菜的姜氏见她们回来了,说道:“怎么现在才回来?家里来了好些客人,快过来帮忙。” 姐妹俩忙答应,蹲下来帮姜氏择菜。 “娘,我见二伯的车停在外面,是回来商量分家的吗?”赵三娘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是呀,你二伯回来老半天了,一直跟你爷在上房商量着。后来你爹和四叔也回来了,就让你哥去把里正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给请回来了,人刚进去。”姜氏道。 赵四娘听了忙跳起来,往上房跑去。 开玩笑,赵永忠一个老实头哪里对付得了赵乔氏和赵永年两只老狐狸,她得去盯着才行。没想到老赵家效率这么高,这么快就分家了,早知道下午就不出去了。赵四娘一阵后悔,心里祈祷但愿还来得及。 谁知跑到上房门口却遇到只拦路恶虎。只见赵乔氏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上房门口,见赵四娘过来,明知故问道:“四娘啊,你来凑什么热闹?” “里面是在商量怎么把咱三房分出去吧?我当然得来瞧瞧了。”赵四娘理直气壮地说道。 “分家是男人们的事儿,你女孩子家家的掺合个什么劲儿?”赵乔氏阻拦道。 赵四娘见赵乔氏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知道从上房大门是进不去的,只得作罢,转身拉着紧随其后赶过来的赵三娘走开。 等脱离了赵乔氏的视线,赵四娘忙和赵三娘悄悄绕到上房后面的窗子那儿,想要偷听,谁知去了才发现赵成蓝正守在那儿呢。姐妹俩只好悻悻地回去择菜。 “娘,哥哥们呢?”赵四娘心想,自己是女孩不行,可两个哥哥是有资格进去的吧?赵三郎可比赵永忠有主见多了,进去听听也好。 “你奶让他们去打酒了。”姜氏回道。 “打酒?那要两个人去吗?”赵四娘心里咯噔一声,和赵三娘对视一眼,心中都想这肯定是赵乔氏在耍花招,故意调开三房稍微精明点的赵三郎,好方便她在分家上面做手脚。 姐妹俩进不去上房,只能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焦急地等待赵三郎他们回来。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赵三郎他们回来。 这时赵乔氏喊姜氏拿洗好的菜去灶间炒,自己则和宋氏一起去上房摆饭。 老赵家饭桌上的规矩是男女分开来吃,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都摆在堂屋里吃。可若是家里来了贵客,那就是在堂屋摆一桌宴请客人,剩下的人都得到灶间吃。像姜氏和赵三娘姐妹自然是没有资格上桌的,只能在灶间里吃上几口。 今晚赵乔氏特别地善解人意,连桌子都没让她们收,就把她们打发回了屋子。过了一会儿,买酒回来的赵三郎兄弟也被打发了回来。一家人只能坐立不安地在屋里等赵永忠回来。 正文 第十二章 仰屋窃叹 一家人一直等到月上柳梢,连赵永孝都回东厢来了,也没见赵永忠的影子。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喝得微醺的赵永忠从上房出来,一家人忙把赵永忠拉进屋,询问到底是如何分家的。 不常喝酒的赵永忠有点发怔,迷瞪瞪地看了眼家人,半晌没有回言。 姜氏见状,忙去给他打了盆冷水洗脸。洗完了脸,神智恢复清醒的赵永忠这才缓缓说道:“家里给咱们分了四亩地,农具和锅碗瓢盆也答应给咱们置办一套。另外答应给咱们五贯钱还债。” 听说老赵家居然真的答应还债,一家人面面相觑,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毕竟赵乔氏这两天的表现都不像甘心替他们还债的样子。 赵四娘奇道,难道真是迫于舆论压力,老赵家不得不替他们还债?这可不符合广大人民群众对赵乔氏的普遍认知呀!她怎么能不搞点阴谋诡计呢?那她今天下午千方百计阻止我们参与分家,为的又是哪般呢? “爹,家里不是说没钱吗?那五贯钱还没有给咱们吧?”赵四娘用的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句。 赵永忠点点头,说道:“二哥说大郎过了县试,马上要动身去府城考府试,光路费就得好几贯钱。最近铺子里生意又不太好,现在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赵四娘点头称是,表示理解;“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也是有的。可那钱到底啥时候给咱们,爷也没说吗?”暗自撇了撇嘴,我还以为是什么阴招呢?原来是个拖字决。 果然,只听赵永忠说道:“你爷说等到大郎出人头地了……” 赵永忠见一家人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喝过酒的脸上越发燥得慌。忽地想起什么,赵永忠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来,赔笑道:“你爷说口说无凭,立了张字据给咱们,说到时候就立刻替咱们还钱。” 一家人却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接,让赵永忠伸出去的手好不尴尬。 “爹,为了供二房的人读书,咱们中可没有一个人识字的。人家跑去考秀才了,我两个哥哥却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会写呢!”赵三娘凉凉地提醒道。 姜氏见赵永忠满脸愧疚,一双眼睛都不敢往两个儿子那儿瞄,心肠一软,温言劝慰道:“孩子他爹,刚才你没回来之前,咱们就在说家里十有八九是不会替咱们还债的。四娘说,之所以让你一口咬定是欠了五贯印子钱,不过是为了让家里同意让咱们分出去。药钱家里不肯出就算了,咱们有手有脚,还愁还不了债吗?” 说道这里,姜氏一脸欣慰道:“你不知道,四娘说欠的债她要自个儿想法子去赚钱还清呢!”虽然姜氏并不相信小女儿能做到,可见孩子这么懂事,还是觉得心里十分熨帖。 赵永忠听姜氏这么说,刚要松口气,却冷不丁听赵三娘问道:“爹,刚刚你只说给分了地,却没提分房子。是说漏了呢,还是……”按照常理分家都是要给分地分房的,这都没有多问的必要。可老赵家极品太多,不能用常理来推测,只能多此一问。。 “这个……”赵永忠咽了口口水,见全家人都密切地注视着他,实在没办法打个哈哈蒙混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和你四叔定亲的李家姑娘今年就要出孝了。为了等守孝的李姑娘,你四叔的亲事硬是耽搁了三年,他今年都二十岁了,家里打算让他俩尽快成婚……” “四叔他成亲,跟咱们家分房子有啥关系?”赵三娘见他爹说了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忍不住插口问道。 “原本是要把咱们住着的房子分给咱们的。可你四叔要成亲,家里房子不够用,打算让咱们搬出去……”赵永忠嗫嗫喏喏道。 “家里房子怎么就不够用了?咱们一家六口都住一间屋,四叔的屋子跟咱们一样大,他成亲了不过两个人,还不够他们住吗?”赵三娘高声怒道。 “二姐,你别错怪了四叔,这事儿恐怕不是他的主意。”赵三郎可不相信,在妹妹重病的时候,肯伸出援手的四叔会为了成亲逼走兄长一家。 “是呀,他四叔不是这样的人呀!”姜氏也觉得仗义的小叔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赵永忠点点头,说道:“这事儿他四叔确实不知情,这都是让他先走以后,爹才告诉我的。说是李家派人来知会咱们,一定要安排个院子才肯把女儿嫁过来。现在让咱们把房子腾出来,这也是没办法呀!” “以前没有听说李家有提过这样的要求呀?定亲的时候我也会过李家人,一家子都是再实诚不过的乡里人了,咋就忽然要一间院子了呢?”姜氏狐疑道。 “娘,这你还不明白吗?这分明是家里要把咱们赶出去的借口罢了!他们听说咱们借了印子钱,不愿意像说好的那样替咱们还钱,可又怕讨债的上门闹事,他们会跟着咱们一起倒霉,就找了个这样的借口逼咱们走呗!”赵四娘冷笑不已,又问赵永忠道:“家里说没钱替咱们还债,可这搬家的钱肯定是拿得出来的吧?不给的话,他们就不怕咱们赖着不走?” 赵永忠满脸尴尬,从怀里掏出几吊钱,说道:“家里确实没钱,这些钱还是铺子进货的钱,你二伯硬是挪用过来的……” “啥!就五吊钱!”这回连姜氏都不淡定了,冲赵永忠高声吼道:“你分家的时候咋就不替咱娘儿几个想想呢?家里说啥你都敢应!五吊钱连建个泥屋都不够,这是打算让咱们一家六口住茅屋吗?” 赵四娘忙拉住姜氏的手,安慰她娘道:“这世道可不是老赵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赶明儿去李家问一下,不就知道有没有这回事了吗?就算真有这回事儿,世上可没有兄长给做兄弟的挪窝这一说!再者说了,老赵家这屋子可是青砖大瓦房,现在分家让咱们搬走,就给五吊钱做安家费,那是远不够的!”说罢,扭过头问赵永忠道:“爹,家分成这样,里正他们就没说什么吗?”里正的为人她还是知道一些的,虽说分家是家务事,但分得这么不公平,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呃,分家的时候是说好了给咱们分房分地,也给还债。后来等里正他们走了,爹才把我留下来说了李家的要求,还说现在家里没有现钱,让我缓一缓……”赵永忠低声说道。 “那就好办了,既然当着里正的面是这么说的,那分家文书上也应当是这么写的。咱们就照文书上的要回属于自个儿的东西。”赵四娘转过身对赵永忠道:“爹,你把这五吊钱还回去,跟他们说这家咱是不会搬的!” “要搬也行,让他们多拿点出来!反正五吊钱是万万不够的!”赵三娘补充道。说实话,她是巴不得马上就搬走的,可前提是要给够安家费。 赵永忠望着自己的妻儿一脸难色,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可是,我,我已经答应爹拿着五吊钱尽快搬出去了……”他越说头越低,都不敢抬头看家人的反应。 “(他)爹!”姜氏和孩子们齐声喊道,都是一脸怒其不争的神色。 “爹,口头协议可不算。按照分家文书来说,这房子就该是咱们的,咱们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住着。文书上爷应该也按了手印的,说明他自个儿是认可把这房子分给咱的。现在无凭无据想赶咱们走,是他不占理,咱们根本就用不着搬走!”赵四娘劝赵永忠道。 “不成,我都答应爹尽快搬了。家里有难处呀,四弟要成亲,我这做哥哥的怎么能扯他后腿呢?不成,不成,……”赵永忠一边抱着头,一边往地上蹲去。 看到赵永忠这样子,联想起今儿下午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家人都担心不已,都纷纷劝慰。可家人怎么劝他都不听,一直蹲在那儿不停地摇头。 “我现在就去李家问问,看他们家是不是真的要间院子!”赵四娘边说,边作势往外走。 “不能去!”赵永忠一把跳了起来,忙拉住赵四娘,望着妻儿哀求道:“你四叔他,他都二十了呀,我看他还打着光棍,心里不落忍,可不能因为我把这桩亲事毁了。为了他,咱就搬了吧?”说到这儿,赵永忠长长叹了口气,眼里闪现出奇异的光彩,接着道:“爹和二哥这辈子就求过我这一回,我能不答应吗?五吊钱是少了些,可我有力气,以后一定赚间青瓦房给你们住!” 看到赵永忠这副样子,一家人都知道劝不回,也不忍再劝他,虽是万般不情愿,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赵四娘思量着,赵老爷子一打亲情牌,赵永忠立马招教不住,什么都敢答应他,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为了以后少受点“亲情”的毒害,既然要搬走,还是搬远点比较好。 正文 第十三章 靠山吃山 第二天一大清早,赵永忠一家人起床后相互一看,只见每个人都眼圈发黑,看来都是担忧以后的日子,晚上没睡好觉。洗漱好后,依旧一道去上房吃早饭。 虽然分家了,可赵永忠一家的屋子里没有砌灶,不能独自开火。赵老爷子答应在他们搬走之前,还合在一起吃饭。 吃早饭的时候,赵乔氏自然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的。不过赵四娘吃得心安理得,因为分家的时候答应分给他们一年的口粮,现在他们吃的就是从那里面扣的。而且她心想,之所以让他们家合在一起吃,不就是怕他们家在自己屋里砌了灶,长期驻扎,赖着不走嘛! 赵永忠今儿没有和往常一样去镇上打工,而是打算去村里寻块地建房子。他知道,五吊钱是起不了什么像样的房子的,甚至连地基的钱都不够。他只能找一块偏僻的荒地,求里正少算点钱把地给他,剩下的钱就真的像姜氏所说的只够起间茅草屋了。 赵永忠刚要出门,赵四娘却拦住了他。 “爹,今儿是外公过五十大寿,咱不去拜寿吗?”赵四娘问道。 “啥?岳父要过五十大寿了?”赵永忠一怔。 “爹,你忘记啦?你看,这是娘给外公做的鞋呢!”赵四郎见赵永忠发呆,以为他忘记了,就从木箱里取出一双针脚绵密的青布鞋递给他看。 赵永忠不是忘记了,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姜氏嫁给自己十几年,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会回一趟娘家。他从未听姜氏提起过岳父、岳母的生辰,甚至连他们的岁数都不太清楚。想到这儿,一阵羞愧,朝姜氏提议道:“咱们去给岳父拜寿吧!” 姜氏一阵感动,但贤惠的她还是拒绝道:“咱刚分家,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儿要料理,就连房子都还没有着落,现在去不适合,还是下回吧!”她从赵四郎手中接过青布鞋,说道:“前几日一直不得空,这鞋拖到昨儿晚间才做好,我现在去看看今儿村里有没有人路过姜家滩的,让他帮我捎过去就行了。” “娘,现在咱都分家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再也不用看奶的眼色了。五十岁大寿可就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下回了,说不定外公正在家里盼着咱去呢!”赵四娘劝道。 “是呀,娘,家里的活计拖一天也没有什么的,还是去给外公拜寿要紧!”赵三娘也劝道。 赵三郎也道:“今天也不见得就有人会那么巧路过姜家滩,还是咱们亲自把贺礼送过去吧!”赵四郎也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姜氏犹豫道。其实姜氏比任何人都期望回娘家,可是在婆家十几年的压迫下,使她下意识地认为回娘家是种奢望。 “咱们这就动身!”赵永忠拍板道。 一贫如洗也有个好处,就是收拾起来干净利落。一家人拿上鞋子,门一带上,就能出发了。 临出门前,赵四娘想了想,说道:“爹,咱把五吊钱带上吧!” 赵永忠心想,岳父过寿就送一双鞋确实说不过去,带上钱再添补点什么也好,也就答应了。 姜氏见赵永忠把钱都带上了,本想劝阻,却被孩子们劝住了。 出了东厢,赵四娘忽然问道:“娘,前日舅舅给咱们的鸡呢?还是把它还回去,给梨花表妹吃吧!” 看到姜氏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赵四娘劝道:“娘,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虽说把人家送的东西又当贺礼送回去是有点那个,可这也算是咱家一点心意啊!”她吃了两天素,也想吃只鸡调剂调剂,可她还是有节操的,还不至于要和个三岁孩子抢东西吃。 “那个鸡,唉,其实那个鸡啊,昨天招待客人的时候就被吃掉了。”姜氏见瞒不过去,只好吞吞吐吐地把实情说了出来。 赵四娘怒道:“什么!家里养了那么多鸡,凭什么要拿我的鸡下手?”她愿意把鸡送给小表妹吃是一回事儿,可把鸡给老赵家的人吃掉是另外一回事儿。哼,她就算是扔掉都不愿意把鸡给那帮人吃! 越想越气的赵四娘忍不住就要冲到上房,去找赵乔氏理论。 赵永忠见了心里大呼不妙,忙一把抱起赵四娘,招呼妻儿道:“咱赶紧走吧!”边说边往门外冲。 愣在原地的人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不由得面面相觑,最终都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出门去追赵永忠了。 赵三娘心想,要是爹肯把这份急智,用在对付赵老爷子和赵乔氏身上就好了。 却说赵永忠怕赵四娘去找赵乔氏算账,一口气抱着赵四娘跑出了好远。赵四娘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无奈地向她爹保证自己不去理论了,她爹才半信半疑地把她放下,可还是不放心,牵着女儿的手等家人到来。 不是赵永忠多心,实在是他家小女儿自从病好了之后,战斗力蹭蹭蹭直往上飙,让他刮目相看,不得不防啊! 等一家人都到齐了,赵四娘让先别急着赶路,领着他们去山上把昨天藏起来的蜂窝和蜂蜜取了出来。 赵永忠夫妻俩见了都唬了一大跳,听赵四娘解释说是捡来的,还把赵三娘拉来替她作伪证,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不过还是让赵四娘再三保证不再做这种事后,才暂且放过她。 到了村口,赵四娘提出先去镇上,看看能不能把蜂窝和蜂蜜卖掉,再买几样东西做贺礼,好歹凑成双数不是?一家人都点头同意。 可当赵四娘看到有载客到镇上的车,正停在村口在招揽客人,要求坐车去时,一家人都默不作声。赵三娘更是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 “其实不是我自个儿想要坐车。实在是这蜂窝太重了,怕是有二三十斤,我怕爹扛到镇上会累着。”赵四娘心虚地解释道。 赵永忠心头一暖,乐呵呵道:”傻孩子,就这点东西,累不着你爹我!” 可是会累着你女儿我呀!赵四娘心里默默吐槽道。 似乎是听到了赵四娘的心声,赵三郎笑道:“小妹,待会儿走累了,哥哥背你好不好?” 哎,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还能怎么办?只能认命地随着家人向镇上进发。 赵四娘还是很有骨气的。虽然一路上家人数次提出要背她,都被她严词拒绝了,硬是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坚持走到了镇上。 到了镇上,一家人先去了济生堂,想看看能不能把蜂窝卖给他们家。 可谁知到了药铺门口,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好意思进去。都是老实巴交的乡里人,虽然也偶尔会进城买点东西,可直接拿东西进人家铺子里推销,这还是第一次,都有点缩手缩脚的,就连一向泼辣的赵三娘也没有站出来。 赵四娘叹口气,硬着头皮往里进。说实话,赵四娘其实不想来这家铺子,因为上次的事儿,多少有点觉得不好意思。可没有办法,长乐镇就只有这一家药铺,只能厚着脸皮再次上门了。 “孙爷爷,你们药铺家收蜂窝吗?”赵四娘见孙大夫正坐在柜台上看账簿,笑着问道。 孙大夫抬头一看,原来是上回大难不死的小姑娘,奇道:“蜂窝?” “是呀,您看可新鲜着呢!”赵四娘一见有门儿,忙让赵永忠进来,把蜂窝从麻袋里取出来给孙大夫瞧。 “嗯,是挺新鲜的。不过这么大的蜂窝怕是有二十几斤吧,我们家药铺用不了这么多呀!”孙大夫捻着她的山羊胡须道。 “那您看你们家能要多少,我们零着卖给您。”赵四娘笑眯眯地说道。 “那也成,就少要点吧!”孙大夫见小姑娘听说愿意买她家东西,眼睛发亮,那神情可真有意思,为老不尊的他忍不住想要卖个关子,沉吟道:“东西虽然不错,不过这个蜂窝还没有炮制,卖不上价呀!我看……” 原来是想要压价呀,唉,压就压吧,总比卖不掉强呀!想到卖了蜂窝多少能赚点钱,贴补贴补家用,又很是兴奋。总之,赵四娘一时喜一时愁,变个不停,加上她本来就是个美人坯子,那表情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把孙大夫的心都萌翻了,心里不停埋怨儿子怎么就没有给他生个这么可爱的小孙女呢!一时又想自家孙子也和这小姑娘差不多大了吧?这都多久没见了,臭小子也不把孙子送过来给他瞧瞧! 思绪早不知到飘到哪儿去的孙大夫,忽然发现小姑娘还在用那她双饱含期待的大眼睛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两声,正色道:“这蜂窝确实不错,一斤就给你四十文吧!你看成不?” 说实话,赵四娘也不知道这蜂窝该卖多少钱一斤。不过心想赵永忠干一天活儿也就赚四十文,应该是高价了,于是毫不犹豫地决定卖掉。 “成的。孙爷爷,那您这蜂窝既然不错,不如多要几斤吧?”赵四娘一脸期待。 “好吧,虽说我们铺子用不了这么多,不过济生堂在幽州还有其它铺子,就把这些蜂窝都要了吧!”孙大夫见一直都是小姑娘独自在谈生意,他爹在旁边都不敢出声,又想起前几天她家为了治病花了不少钱,心想,小姑娘怪不容易的,不如就顺手帮她这个忙吧! 赵四娘一听,连声感激,就连一旁一直装木头的赵永忠闻言也赶来道谢。 不一会儿,伙计把蜂窝称了,足足有二十八斤九两,按照说好的每斤四十文的价钱,该给赵四娘家一千一百五十六文钱。 赵四娘主动提出把六文钱抹零,想了想,又让赵永忠去外面把蜂蜜捧进来,对孙大夫笑道:“孙爷爷,谢谢您上次救了我一命,咱家也没什么拿出手的,这坛子就当是谢仪,您老可一定要收下!” 赵永忠听了,心中赞道,还是女儿想得周全,懂得礼数,也忙跟着劝孙大夫收下。 孙大夫知道小姑娘家并不富裕,这坛子蜂蜜她家是要用来换钱的,一开始怎么都不肯收下,不过挨不住赵永忠和赵四娘的盛情,推辞不下只得收下了。后来赵四娘求他,要是有人来问她家花了多少药费,就告诉人家是五贯钱,他一口应下。就连后来赵四娘在药铺买了几样东西,也死活不肯收她的钱。又见一堆铜钱实在是不方便携带,就热心地把一贯钱换成了银子。 正文 第十四章 长乐南街 见到赵永忠和赵四娘走出了药铺,姜氏娘儿几个忙围了上来。 “爹,蜂窝和蜂蜜都没拿出来,是卖掉了吗?”赵三娘急切地问道。 赵永忠“嘿嘿”傻笑几声,他摸了摸揣在怀里的一两银子,觉得还是不太真实,怎么一下子就有了一两银子了呢?他这辈子都没有赚过这么多钱啊! “蜂窝卖了一千一百五十个大钱,蜂蜜做谢礼送给孙大夫了。”赵四娘见四周没人,轻声说道。说罢,先不管愣在那儿的姜氏和仨姐弟,猛摇赵永忠,央求道:“爹,好不容易赚钱了,去买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老赵家的早饭实在是太寒碜了,她就分到了两个番薯和一小碗照得见人影的黄米粥。走了那么长的路,早就饿得不行了。 被摇醒过来的赵永忠,连声答应,生平第一次领着妻儿去街上买吃食。 长乐镇离静海县城并不太远,是一座颇为繁华的小镇。镇上最热闹的两条街是南大街和北大街,济生堂就坐落北大街上,而赵记老铺也在这条街上的不远处。赵四娘可不想遇上老赵家的人,于是拉着赵永忠去了南大街。 南大街和北大街一样,道路也是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两旁林立着各种各样的商铺,光酒楼就有好几家。 赵四娘家当然是吃不起酒楼的,赵永忠原本想在一个饼摊上买两张烙饼给赵四娘垫饥的,赵四娘却没答应,而是硬拉着赵永忠,要去一家看上去是老字号的面馆。赵永忠摸了摸口袋里的银钱,又看了看赵四娘略显消瘦的小脸,一咬牙便由着赵四娘把自个儿拉了进去。 这家面馆的生意相当不错,赵永忠父女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一张空桌子,这时一直忙活着的伙计才有空赶了过来。 虽然赵永忠父女都穿着粗布衣裳,赵永忠的衣服上还打了好几个补丁,伙计还是热情地招呼他们,笑道:“两位客官是头一回来咱们小店吧?咱们有卤肉面、大排面、猪腰面、鸡丝面、鸭肉面、五香面……两位要吃点什么面? 赵四娘环顾四周,见柜台那儿挂着一排写着面条名字和价钱的小木牌,发现上面写的都是繁体字,自己基本上能够认出来,就细细琢磨起来。 伙计小姑娘好奇地打量着店铺,而赵永忠坐在那儿局促不安,又笑道:“咱家清汤面只要五文钱一碗,面汤用的是大骨汤,滋味也不错,客官要不来一碗?” 赵永忠听说一碗清汤面只要五文钱,稍稍放下了心,正要点一碗,却听赵四娘问道:“你们家的招牌面是什么?” “当然是卤肉面啦!咱家林家面馆是老字号了,这卤肉面不要说是在长乐镇了,就是在整个静海县都是有名的!”伙计一脸骄傲道。 “哦,除了卤肉面外,还有什么面卖得最好?”赵四娘好奇道。 “要说这猪腰面卖得也不错,小客官要不要来一碗尝尝,一碗只要十文钱!”伙计推销道。 “嗯,那就来一碗卤肉面和一碗猪腰面,另外再来四碗清汤面。”赵四娘道。 伙计却看了看赵永忠,赵永忠见小女儿一脸期待,咬牙点了点头。 “好嘞!二位客官稍等,马上就给你们上面!”伙计忙应下,跑下去端面。 这时赵四娘奇道,菜都点好了,跟着后面的娘亲和哥哥姐姐们怎么还没进来,这也忒慢了吧? 出门一看,却见姜氏他们正站在面馆的屋檐下等着,根本没有要往里走的意思。 赵四娘叹了口气,劝道:“面都点好了,你们不进来吃,可就要倒掉了!”这才把姜氏他们拉了进来。 面上得很快,赵四娘前脚把姜氏他们拉进来,伙计后脚就把面端了上来。 赵永忠主动把卤肉面和猪腰面摆在了赵四娘和赵四郎的面前,自己和姜氏他们一样,端起一碗清汤面准备吃起来。 赵四娘却让他等等再吃。她先夹起一块卤肉尝了一下,又伸手从赵四郎碗里夹起一片猪腰尝了尝,说道:“爹,你把三十斤重的东西扛了一早上了,肯定累了吧?你把卤肉面吃了吧,我吃清汤面就行了!” 赵永忠听了感动得不得了,死活不肯换,最后看到赵四娘撅起了小嘴巴,才把面换了过来。 赵四娘吃着清汤面,心里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生意更有把握了。 吃完面,赵永忠取出钱来结账,一碗卤肉面十五文,一碗猪腰面十文,再加上四碗五文的清汤面,一共是四十五文。赵永忠不禁有些心疼,他一天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呀!可看到孩子们开心的笑脸,那点儿不乐意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赵永忠抬头看了看日头,已经快到晌午了。去姜家滩拜完寿后,还得往回赶,要是现在不抓赶紧时间赶路,待会儿回赵家村的时候就得走夜路了,于是催促赵四娘快点走,不要像现在这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 赵四娘很乖巧地点点头,可还是这家转转那家看看。赵永忠见了想要再催,却被姜氏使眼色止住了。他这才发现不仅是赵四娘,就连赵三娘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也是一脸兴趣盎然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黯,孩子们都这么大了,这还是第一次带他们逛街。他心想,原本打算打上几角酒和岳父喝上一顿的,如今大不了不喝了,放下贺礼就走,也能赶在天黑前到家,也就不再催促了。 等赵四娘差不多把南大街每家店铺都逛过去了,才转过身来对赵永忠夫妇说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买点东西给外公作贺礼吧!” 赵永忠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感觉陪妻儿逛街,比他干活都要累。听说终于可以解脱了,忙笑着问道:“那四娘说,买啥给外公好呢?” 赵四娘眨了眨眼睛,笑吟吟道:“五十大寿嘛,自然是要办寿宴的。虽然不知道舅舅准备得怎么样了,但咱们可以买点东西带过去做,好歹给添两个菜嘛!” 赵永忠夫妻俩对视了一下,觉得这倒也实用,便连声称好。 于是一家人便折回道先前逛过了粮店,赵四娘让称一斗白面,一斗黄豆和一斤油。 买白面和油还好说,姜氏知道娘家的日子过得很苦,只有在她回娘家的时候,她爹才舍得去换几斤白面,割上二两肉来包饺子款待她们一家。现在好不容易爹过五十大寿,给爹吃顿白面,做几个有油水的菜也是应该的,可这是不是买得有点多了,还有这黄豆是怎么回事? 姜氏忙劝赵四娘道:“不过吃顿饭,有必要买一斗白面和一斤油吗?少称些吧!还有买这黄豆做啥?还是别买了吧!” “娘,咱们好不容易赚了几个钱,不如乘着这个机会多买点,好让外公他们多吃几顿,也算是尽份孝心!至于黄豆嘛,可以磨豆浆给梨花表妹喝呀!”说到这儿,赵四娘似笑非笑道:“本来想给小梨花弄点鸡汤喝的呢!可如今……” 姜氏一听到“鸡汤”两个字,脸上一阵不自在,忙道:“好了,好了,要买就买吧!” 赵永忠素来是对小女儿言听计从的,见姜氏不再反对,就爽快地让伙计按赵四娘说的称好后把帐结了。 接着赵永忠又跑进酒铺买了两坛烧刀子。四娘说得对,吃寿宴怎么能没有酒呢?他知道岳父和大舅子都爱喝上两口小酒,只是平时没钱喝,那今儿就喝个痛快好了。 幽州的酒还是比较贵的,这两坛酒加起来不过十升,就花了一百个大钱。姜氏见了直埋怨买一坛就够了,干吗要买两坛。 就在一家人准备离开南大街时,赵四娘径自走进了一家杂货铺。一家人无奈,只得跟了进去。只听赵四娘让伙计把花椒、老姜和大料之类的作料各包了几小包,又打了一些酱醋。 姜氏见了,刚要说些什么,这时只见赵四娘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吊钱,冲掌柜喊道:“结账!” 姜氏蓦地回头望向赵永忠,丈夫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憨厚地笑道:“这些钱都是靠四娘赚到的,让四娘拿个小头,一点也不为过嘛!”姜氏这才知道丈夫把一百五十文钱给了赵四娘,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得狠狠瞪了丈夫几眼。 转身见赵四娘让掌柜把八十二文钱的二文零头抹去了,都在数八十个钱给他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出了南大街,全家人急着往姜家滩赶的时候,赵四娘见路边有一家肉铺,又撺掇赵永忠去买点肉。姜氏见了已经无力阻止,按了按藏在怀里的银子,心想,反正丈夫身边的一两银子已经没收了,买了这么多东西,爷儿俩身边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了,如今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赵四娘在肉铺买了一条猪肉和两斤猪骨,这回没让抹零,而是要求老板送些什么给她。老板原本只打算送一挂肚肺,经过赵四娘一番热火朝天地砍价,硬是让老板又送了一只猪肚,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出镇子时,赵四娘又看见载客的车子停在官道上招揽客人。上前一问,正巧有路过姜家滩的车,再次提出乘车去外公家。谁知这回家人还是一言不发,就连一直力挺她的赵永忠都没有吱声。 “四娘呀,其实姜家滩离镇子的距离,要比赵家村离镇子的距离近得多,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见赵四娘摆出一副不给我坐车我就不走的架势,赵永忠只得出声劝道。在他看来,买那么多吃食虽然有点心疼,但毕竟能够吃进肚子的。可花钱坐车就完全是浪费了。 姜家滩和赵家村离镇子远近,跟我想坐车有嘛关系?一想到还要走一个时辰,赵四娘就两腿发软。可当她看到赵永忠两只手分别拎着一斗粮食,姜氏抱着一坛酒,手上还挂着一瓶油,赵三娘提着在肉铺买的猪肉、猪骨和猪内脏,赵三郎抱着另一坛子酒,就连和她一样大的赵四郎也拎着她在杂货铺买的调料,而自己两手空空,感到一阵羞愧。 赵四娘默默跑去取下姜氏挂在手臂上的油瓶,迈开小短腿,率先往姜家滩的方向走去。 正文 第十五章 穷阎漏屋 很有节操的赵四娘坚持步行到了姜家滩,不过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她还是严重妨碍了赵永忠一家人的行进速度,导致一家人到达姜家滩的时候,已经接近申时。 姜家滩是一个渔村,村里人基本都靠打渔为生。姜氏的娘家原本就只有一条渔船,姜氏没出阁之前就跟着家人住在渔船上。后来还是姜氏的大哥吃苦耐劳,赚钱在渔村里起了房子,一家人这才从渔船上搬到了陆上。过了几年姜华又打了一条新渔船,这才娶上了媳妇。媳妇姚氏也颇贤惠,帮着婆母杨氏操持家务,姜家的日子也渐渐好过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自从三年前新帝即位后颁布了禁海令,规定渔民不得再出海打鱼,姜家就只能在附近捕鱼,可两条渔船捕到的鱼加起来都没有原来一条船捕的多。于是原本就清贫的姜家生活变得更加贫困,眼看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姜华去码头上找了份帮人搬货的活计,家里才勉强能够维持生计。 赵永忠一家刚走近姜家,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哭闹声。姜氏一听,生怕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忙加快脚步赶了过去。一进门就看见她娘杨氏正抱着哭闹不休的侄女姜梨花哄着,而一向乖巧懂事侄儿姜小虎正扯着杨氏的衣角,哭喊着:“我要娘亲!” 姜氏见杨氏忙得满头大汗,忙上前把她怀里的姜梨花抱到自己怀里,轻拍侄女的后背,柔声细语哄着,可谁知姜梨花认生,没认出一年才回来一趟的姑母,哭得愈发厉害了。而杨氏见姜氏忽然回家来了,担心姜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一叠声问姜氏怎么回娘家了。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 最后还是赵四郎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才把两个哭闹着的孩子哄住不哭。这两块糖还是赵四娘在杂货铺里买作料的时候,死皮赖脸让掌柜送的,到手后就给了赵四郎。赵四郎拿着从妹妹手上接过糖,当着家人的面不好意思吃,打算到没人的地方再悄悄吃,所以一直留到现在没动,没想到发挥了大作用。毕竟两个贫苦渔家的孩子,忽然见到过年时姜华才舍得买上一两块给他们解馋的糖块,隐约能闻到糖块上散发出来的诱人香气,又想起那种甜甜的滋味,立马就止住了哭声。 杨氏听说赵永忠一家是特地跑过来给姜老爷子拜寿的,悲喜交加,忍着泪水招呼他们进了堂屋。 姜家的房子是泥屋,主屋一共有三间。中间一间堂屋用来待客吃饭,堂屋后面另搭了一间小屋做灶间。左边一间住着姜老爷子夫妇和他们的小女儿。原来姜氏一共兄妹三个,除了她大哥姜华外,另有一个十五岁大的小妹姜月娥,还不曾定亲,现在仍待字闺中。右边一间住着姜华一家,姜华娶妻姚氏,有一个八岁大的儿子姜小虎和一个三岁大的女儿姜梨花。虽说是三间房子,可加起来就只有老赵家一间堂屋的大小,这让住惯了青砖大屋的赵永忠一家人一进门就觉得很是压抑。 杨氏自打进了堂屋给女婿一家张罗完茶水后,就一言不发,一直低头抹眼泪。她满腹辛酸,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 “娘,刚刚小虎喊要娘亲,嫂子去哪儿了吗?”姜氏问道。她嫂子姚氏颇为贤惠,要是见到她们一家来了,早就迎上来端茶送水了。可现在她两个孩子哭闹不休,也不见她来劝,想来是去了哪儿。 “娘她回娘家了!娘她,娘她,不要咱们了!”在一旁小口小口舔着糖块的姜小虎见杨氏不说话,就代为回答。说到这儿,姜小虎鼻子一酸,忍不住就又要哭出来。 姜氏见状忙让赵四郎兄妹俩带侄子出去玩会儿。俩人应了,带着表弟出了堂屋。赵四郎是认真陪着姜小虎玩儿,赵四娘则一个转身又钻进了堂屋。 只听杨氏说道:“自打不能出海,家里日子就不好过了。虽说朝廷补偿了两亩地给咱们,可那地实在太荒了,什么庄稼都种不活。去年好歹种了番薯,虽说收了好几千斤,可番薯是粗粮,卖不上价。” “是呀,这番薯种的人实在太多了,都卖不出去了。放在家里当粮食吃吧,人吃多了烧心,咱家也就早饭的时候吃吃。如今还有好些放在地窖里呢!”姜氏接口道。 听到这段对话,赵四娘眼前一亮,低下头细细思量起来。 一旁的杨氏继续说道:“你哥虽说去码头上给人搬货,可这活计累得很,还不是每天都有。眼看这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正巧村里有户人家看日子难熬,打算把地卖了去投奔亲戚。他家除了朝廷分的两亩薄田外,倒还有两亩中田,因急着脱手,四亩地总共只要六贯钱。你哥思量着村里人都聚在附近捕鱼,没多少鱼好捕,打鱼没什么进项,倒不如卖掉一条船,换几亩好地种种。于是把家里的新船卖了五贯钱……” “啥?只卖了五贯钱?娘,那条船可是用好料子造的,至少值十贯钱呢!”姜氏惊呼道。 “唉,如今不能出海打鱼,船价已经一跌再跌了,五贯钱已经算是高价了。”杨氏叹道。 “娘,前日四娘病了,我看见哥拿了一块银子过来,就是卖船的钱吧?”姜氏问道。 见到杨氏点点头,赵永忠一家都感激得不得了,姜氏更是哭了出来,他们这才知道:那钱是姜家的命,姜家一家七口以后就指望它过活了。可是在赵四娘病重的时候,姜华还是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赵四娘捏紧自己的小拳头,暗下决心:这个恩情我一定要报! “四娘病了,咱们出份力是应该的。前儿你哥回来后,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当了,才凑够六贯钱,从人家手上把地买了回来。原本打算在家收拾新买回来的田地,不再去码头上搬货的。可听说昨儿会来一大批货,搬货正缺人手,你哥舍不得那五十个大钱的工钱,就又去了码头上,谁知……”说到这儿,杨氏哽咽了好久,才抽抽噎噎地继续说道:“谁知船上的桅杆不知怎么地就断了,眼看一个孩子要被桅杆砸到,你哥看了不忍,就跑过去救那孩子,不小心把腿给砸伤了……” “天啊!哥他怎么样了?伤得要不要紧?”姜氏惊得一把从长凳上跳了起来。赵永忠一家也纷纷围着杨氏询问姜华的伤情。 杨氏用衣角拭了拭眼泪,哽咽道:“郎中说没有性命之忧,可骨头断了,少说得躺在床上养上三个月。你哥晌午的时候服了药,好不容易才睡下了。” 赵永忠一家听了,高高提着的心稍稍往下放了些。 姜氏迟疑地问道:“那嫂子她,她咋能在这个时候回娘家了呢?她难道是嫌弃……” 杨氏无奈地点点头,说道:“其实这也不全怨你嫂子。家里本来就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如今你大哥又受了伤,倾家荡产买回来的地你爹一个人哪里种得了,眼看这日子没法过了,也只能走了。” “可是还有小虎和梨花呀,她走了,孩子怎么办呢?”姜氏恼恨不已,又惦记着自己的哥哥,对杨氏说:“我去看一眼哥。” 赵永忠一家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姜华的屋子,只见前日还生龙活虎的一条大汉,现在脸色一片惨白。虽然是在睡梦中,可还是眉头紧锁,不知是因为腿疼,还是生气妻子抛下儿女就这么走了。一家人生怕会吵醒了姜华,不敢多呆,很快就出了房门。 刚出房门没多远,赵四娘就拉着赵永忠道:“爹,原本咱们打算放下贺礼就走的。可现在舅舅受了伤,外公家的地没人种,咱们就不走了,留下来帮帮忙吧!” 赵三郎也赞成道:“分给咱家的那块地,锄草、追肥啥的,都侍弄得差不多了,咱回去也没啥事可做,不如留下来帮衬几天吧!” “是呀,四娘病了的时候舅舅跑来帮衬过咱们,现在舅舅受伤了,咱可不能袖手不管!”赵三娘也道。 赵永忠也感念姜华的恩义,于是拍板决定一家人留下来帮衬姜家。 杨氏见女婿一家这么仗义,感动得泪水涟涟,说不出话来。 正文 第十六章 小试厨艺 “娘,你快过来看!你外孙女今儿可买了不少好东西,打算孝顺您二老呢!”姜氏见杨氏一直哭个不停,怕她把眼睛哭坏了,就打算分散她的注意力,把她的心思往别的事儿上头引。 这时杨氏才注意到女儿女婿居然拿了这么多东西来,惊讶得不得了,忙问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她的亲家她还是比较了解的,断不会舍得送这么多东西给她家的。 于是姜氏告诉杨氏他们家从老赵家分了出来,当然了只会拣好话说,欠债被赶出来、连房子都没有着落之类的话,姜氏是连提都不会提的。接着又说到这些东西是靠赵四娘赚的钱买回来的。杨氏听了不禁大讶,忙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姜氏见杨氏的注意力被成功地吸引住,停止了哭泣,这才放下心来,笑吟吟地和杨氏细说。 “我的乖孙女小小年纪就懂得帮衬家里了,真是个好孩子!”杨氏听了姜氏的话后,对赵四娘赞不绝口。 被一顿猛夸的赵四娘不禁老脸一红,忙转移话题道:“外婆,虽说咱家遭了难,可今儿毕竟是外公的五十大寿,不如简单弄几个菜,一家人坐下来商量个出路。也顺便给舅舅做点好吃的,补一补身子。” 大家一听都觉得有道理,决定弄顿像样的寿宴。又听杨氏说姜老爷子今儿一大早就去打鱼了,可地里的活儿又不能耽搁,她原本想自个儿下地干活儿的,姜月娥怕她累着硬是抢着去了。于是大家商量好,让姜小虎带路,把赵永忠父子领到田里,将姜月娥换回来帮忙做饭。 接着杨氏和姜氏便领着赵三娘去灶间做饭,让赵四娘留在堂屋里陪姜梨花玩儿。 别的东西倒还罢了,杨氏她们都对赵四娘买回来的那副肚肺和猪肚一筹莫展。老赵家和姜家都很少能吃到荤菜,就算偶尔想打打牙祭,也只会去割那么一两、二两猪肉回来,还从没有买过这些,因此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时本应在堂屋里的赵四娘忽然冒了出来,自告奋勇地说她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东西。 “这个猪肚我来洗。至于这副肚肺嘛……”说到这儿,赵四娘满脸讨好地看向赵三娘,笑道:“洗这个有点费力气,得姐姐帮我才行!” 赵三娘佯怒道:“好事想不到我,吃力的活儿尽来找我!自己弄回来的东西自己处理!” 赵四娘拉着赵三娘的衣袖,笑嘻嘻地说道:“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 “说吧,到底要怎么弄?”赵三娘招架不住厚脸皮的赵四娘,无奈地问道。 要说起来“一副肚肺”的说法很奇怪,它包含猪心和猪肺,却不包括猪肚。洗的时候猪心和猪肺不能分开,要是拿掉猪心的话猪肺就会漏水,就不好洗了。 前世的时候是把肺管套在水龙头上,往里面灌水。这儿可没有自来水,于是赵四娘让赵三娘把肺管用绳子扎起来,挂到门口的树上,用漏斗插进肺管旁的孔中,用水瓢往漏斗里灌水。一边灌一边拍猪肺,等到灌不进去了,再把猪肺从树上取下来绳子解开,把里面的水倒出来。等水倒出来差不多了,再往里面灌清水,反复多次,直到洗赶紧为止。 见赵三娘挑了挑眉毛,赵四娘忙道:“这个法子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人家说把猪肺洗干净了炖汤可香了!待会儿煮好了,我把第一碗盛给姐姐尝尝鲜!” 赵三娘哼了一声,笑骂:“小马屁精!”摆出一脸认命的样子,提着猪肺去了屋外。 “外婆,咱先不忙着做别的菜,还是先把骨头炖上吧!骨头汤时间炖长一点才好喝!”赵四娘提醒道。 “哎,还是我外孙女懂得过日子!”杨氏夸奖道。 于是杨氏和姜氏俩人一个忙着洗骨头,一个忙着生火,赵四娘乘着她俩不注意,偷偷抓了一把白面,又拿了碗往里面倒了点醋,背对着俩人开始用白面和醋来搓洗猪肚。 其实洗猪肚这种活计赵四娘也想让别人代劳的,可是白面在这里是精贵的物什,家人怕是不会答应用它来洗猪肚的。可不用白面又洗不干净,没法子,赵四娘只能自个儿亲自出马了。 就在赵四娘在奋力搓洗猪肚的时候,杨氏已经把骨头洗干净,放到锅里煮了起来。赵四娘见状提醒正在烧火的姜氏,要先用大火把水烧开,然后再改用小火炖,只有这样炖出来的骨头汤才好喝。 杨氏和姜氏见赵四娘看上去一副很懂行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好笑。不过心想这些东西都是赵四娘赚回来的,就当是哄孩子了,都照着她的吩咐做。 “四娘啊,你说今儿晚上吃啥馅儿的饺子好呀?”杨氏笑着问道。 “饺子?今天为什么要做饺子?”赵四娘奇道。 “咦?你买白面和肉回来难道不是准备包饺子的?”杨氏更奇道。 “今儿是外公五十大寿当然要吃面了,白面是买回来做面条用的。至于猪肉嘛,我打算做一大碗红烧肉,给大家解解馋……”赵四娘还没说完,就被杨氏母女俩整齐划一的“你真败家!”的指责眼神所震慑住,把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 好吧,其实是她自己想吃啦!原本在肉铺的时候,她只是想买点便宜的猪骨和猪下水的,可看到那块肥瘦适中的五花肉时,不禁想起前世外公的独家秘制“红烧肉”,就临时起意把它买了回来。 传统红烧肉是一定要加糖的,不然不好吃。可外公因为血糖高,在家人对他实施“禁糖令”之后,硬是创造出一款“咸版”红烧肉,滋味一点不比加糖的差,每当寒暑假就会去外公家小住的她,可没少饱过口福。 不过看来今儿她是饱不了这个口福了。 杨氏决定跳过不着调儿的赵四娘,直接询问一直围着灶台打转的姜梨花。 “梨花呀,奶今天给你包饺子吃,好不好啊!” “饺子?”姜梨花立时眼睛发亮,猛点头说好。小梨花还记得过年的时候,奶给她喂过两个饺子,可好吃了! “奶,今儿有饺子吃吗?实在太好了!”领着赵永忠父子去田里的姜小虎回来了,听到“饺子”两个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和姜小虎一道回来的姜月娥和赵四郎也是一脸兴奋。 经过商量后,大伙儿一致决定吃韭菜猪肉馅儿的饺子。至于赵四娘关于红烧肉的提议彻底被否决掉了。 接着杨氏让姜月娥去割些韭菜回来,自己则开始和面。杨氏到底是舍不得全部都用白面,还是往白面里掺了点玉米面。 这边杨氏的面团还没揉好,姜月娥便带着割好的韭菜回来了。这时锅里的骨头汤也烧开了,姜氏往灶膛里放了一根稍粗的柴火,把灶火保持在小火状态,便起身帮忙摘韭菜。 过了片刻,杨氏把面团揉好,并在上面盖了块湿布。接着就从买回来的那条肉上割下一块二两重左右的肉,想起今儿是老头子的五十大寿,咬了咬牙,又割了一小块肉,有一两重左右。然后她在剩下的肉上抹了薄薄的一层盐,挂在了屋檐下。如今虽然是春天了,可天气还很冷,把肉这样放上一两天还不至于坏。杨氏认为像猪肉这样精贵的物什,可不能一下子就吃掉了,得多吃几顿才够本儿。接着她把割下的两块肉洗干净,放到砧板上开始剁馅儿。 就在杨氏打算把洗净切好的韭菜倒入剁好的猪肉馅儿里时,洗好猪肚的赵四娘自告奋勇地提出她由来调馅儿。杨氏想到刚刚驳回了外孙女做红烧肉的要求,生怕外孙女会不自在,便笑着把这个差事交给了赵四娘。 杨氏母女仨人见赵四娘调馅儿的手法甚是熟练,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不由得啧啧称奇。这里面最惊讶的莫过于姜氏,心里直犯嘀咕:一向有点不着调的女儿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本事了?不过她怕问出来会下了赵四娘的面子,也就没有吭声。 调好馅儿的赵四娘原本还想显摆一下包饺子的本事,就在这时一直在外面洗猪肺的赵三娘黑着一张脸,把洗得干干净净的猪肺拿了进来,一把丢给了赵四娘,恶声恶气道:“一定要做得好吃点!要是不好吃,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四娘忙赔笑道:“一定好吃!包你吃了一碗,还想喝第二碗!” 赵三娘哼了一声,想去帮忙包饺子,却又被赵四娘拉住让她去烧火。有这样不省心的妹妹,赵三娘只能叹一口气,认命地跑去烧火。 姜家的灶台上按着两口锅,其中一口正炖着骨头汤,赵四娘就往另一口锅里倒了半锅水,等水开了后,把切成小块的猪心、猪肺和猪肚倒下去焯过水后洗干净。接着又往锅里倒了少许油,放入老姜、花椒和大料等爆香,再把猪心、猪肺和猪肚一起倒入锅中煸炒。最后往锅里倒入冷水,用大火烧开后,让赵三娘改为小火,说要慢慢炖。 忙完肚肺汤的赵四娘去取了一些白面,准备和面做面条。 杨氏见赵四娘倒的白面足足有三升,心疼不已,劝阻道:“四娘,既然今儿已经包了饺子,这面条还是不做了吧!” “奶,今儿可是外公五十大寿,这寿面是一定要吃的!”赵四娘坚持道。不过看到杨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赵四娘还是做了让步,把倒出来的白面又往回装了一升。 这边赵四娘刚把面和好了,那边饺子也包得差不多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些声响,姜月娥忙跑出去看,这才发现原来是姜老爷子回来了,于是大家都迎了出去。 正文 第十七章 大显身手 却说昨儿姜华伤了腿,姜家实在没钱请郎中,后来还是隔壁姜武仗义,替姜华请来了郎中,前后为姜家代垫了五百文的医药费。 姜老爷子想到儿子的腿伤,想到欠下的外债,又想到连夜跑回娘家的儿媳妇,几乎一夜都没合眼。今儿天还没亮,他就出门去打鱼了。可渔船又小又旧,打鱼的人又多,委实打不到什么鱼。好不容易打到一点的鱼拉到码头上去还卖不上价,卖了近一天才赚了十几文钱,无奈的他只能垂头丧气地拉着剩下的鱼虾回了姜家滩。 姜老爷子刚一进门才把装着鱼虾的手推车放下,就有一个小身影一把扑到了他的怀里。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小外孙赵四郎。他儿子成亲生子晚,他最疼爱的就是大女儿生的这对双胞胎。即便是后来有了姜小虎和姜梨花,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他们俩。 “噢哟!好孩子,你咋来了?”姜老爷子又惊又喜道。 “咱们家是特地来给您拜寿的!”赵四郎笑道。 “拜寿?”姜老爷子登时一怔。贫苦人家每日为了生计奔波,哪里还记得自个儿的生辰。 “你呀,连今儿是你五十大寿都不记得了!亏你女儿一家惦记着你,大老远跑过来给你拜寿呢!”杨氏嗔道。 姜老爷子一转头望见了久不见面的大女儿,听说她们特地来给他拜寿,满腹心事登时排解了大半。 “奶,爷都回来了,咱就赶紧吃饭嘛!好不好嘛!”姜小虎拉着杨氏的衣角撒娇道。 “是呀,是呀!外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去叫我爹和我哥回来吃饭!”赵四郎刚说完,也不等人回应,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原来虽说肚肺汤还没有烧好,可爆锅时飘出的香气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垂涎欲滴,甚至把在院子里玩耍的赵四郎和姜小虎都吸引了过去。 大人们还能克制住,可小孩子们就忍不住了。原本就只有姜梨花闻着骨头汤的香气围着灶台打转,自打烧了这肚肺汤连赵四郎和姜小虎都聚在灶台旁,迫不及待地想喝上一碗。 不过赵四娘板着个小脸,一本正经地说要等开饭后才能给他们喝。他们就一直等啊等,好不容易把姜老爷子盼回来了,还不赶紧督促着开饭。大人们见着孩子们猴急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杨氏见时辰也不早了,也就开始安排摆桌吃饭。 因为姜家只有两口锅,杨氏听赵四娘说骨头汤已经差不多了,肚肺汤还要再炖一会儿,就把骨头汤先盛了出来,往里面加水准备煮饺子。 “四娘,待会儿就煮饺子了,你不是要擀面吗?要不现在就动手擀吧!待会儿一起下。”杨氏催促道。 “外婆,不急,做面快得狠!”这时的赵四娘正蹲在一个木盆旁,津津有味地看着姜老爷子卖剩下的鱼虾。 忽的赵四娘一抬头,目光正好和在准备碗筷的赵三娘对上,赵三娘顿时警觉起来,小妹不会又要支使她了吧? 只见赵四娘朝她甜甜地一笑,转而把目光瞄准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姜月娥。 “小姨,你能帮我把这些鱼杀了吗?”赵四娘央告道。 姜月娥往盆里一看,剩下的都是些小鱼,最大的也就只有巴掌大。于是劝道:“四娘呀,这些鱼都太小了,吃起来没啥意思!等明儿让外公给你留几条大的,小姨做给你吃吧!” “没事儿,四娘就喜欢吃小鱼。小姨,你就给我杀吧!”赵四娘继续央求道。 看着赵四娘满脸期盼地看着自己,姜月娥心想小侄女她家不靠河,恐怕不怎么吃鱼,现在有点馋鱼了。算了杀就杀吧,反正杀鱼对她来说一点都不费事儿。于是她便点头答应了。 这时赵四娘见锅里的水开了,杨氏正往锅里下水饺,觉得时间也差不了,便起身去做面条。 赵四娘把醒好的面团揉匀,搓成一米左右的长条,缓缓绕圈后重新揉成面团,接着又如此反复多次。 “四娘,你不是要擀面吗?”赵三娘奇道,擀面用得着这样反复揉吗? “我是说过要做面条,不过不是擀面,而是拉面。”赵四娘解释道。 “拉面?”在灶间里的人都觉得很新鲜,这面还能拉的吗? 只见赵四娘将面团再次搓成长条,双手抓住长条两端,悬空拿起,反复晃动,不停对折,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不过眨眼间,擀面杖粗细的长条就被拉成了香柱粗细的面条。见杨氏已经把煮熟的饺子从锅里盛了起来,赵四娘直接揪断面头,将面条撒入锅中。 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大家都看呆了。 “四、四娘,这个……那个……,你啥时学会了这个本领呀?”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姜氏结结巴巴地问道。 “娘,我怎么学会了这个本事,这说起来话可就长了,待会儿我细细说给你听。不过你一个烧火的人怎么能跑出来了呢?我这面条才刚下锅,要是火一下小了,再好的面条也得坨了!”赵四娘嗔道。 “哎呀,光顾着看你拉面了,我都忘记添柴了!”姜氏惊呼,忙完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 “够啦!够啦!娘,饺子得趁热才好吃!外公和爹他们都累了一整天了,赶紧端上去给他们吃吧!”赵四娘劝道。 姜氏被赵四娘打了两回岔,也顾不上再问了,转而跑去堂屋送饺子。 “外婆,舅舅也醒了吧?给他端碗骨头汤喝吧!我听说伤了腿脚的人喝骨头汤好得快!”赵四娘笑着劝道。 果然杨氏刚刚去看姜华,见他已经醒了,就想端点饺子过去。现在听说骨头汤对腿脚好,就忙不迭地把汤送了过去。 赵四娘好不容易把杨氏母女劝走,见赵三娘还愣在一旁眨巴眨巴地瞅着她,就笑道:“姐姐,面条快好了,你帮我准备碗来盛吧!” 赵三娘点点头,满腹心事地去拿碗。自家小妹有多少斤两她还不知道?爹娘怜惜小妹生下来就弱,事事都让她这个做姐姐的担待着,平时就连家务都很少给小妹干,她怎么可能学会这手下厨的本事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面条不多,赵四娘只能在每一碗里放上那么一筷子意思一下。接着她揭开肚肺汤的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登时扑面而来,不一会儿连坐在堂屋里的姜老爷子他们都闻到了,个个食指大动。她刚盛起一碗,等不及的赵四郎和姜小虎就带着姜梨花跑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中的碗。 “这一碗可不能给你们!你们先回去坐着,马上就给你们送过去啦!”见三只小馋猫赖着不走,赵四娘扶额,只得放下手中的碗,另盛了半碗汤给他们尝尝鲜。 只觉一股浓郁的香气盈满舌尖,让人忍不住还想喝第二口,于是喝过汤的他们更不愿意走了。赵四娘只得威胁道:“不乖乖回去,待会儿就没有你们的份儿!”三只小馋猫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了。 赵四娘这才有空往原先那一碗里撒了一点葱花,递给赵三娘,讨好地笑道:“姐姐,今天辛苦你啦!” 赵三娘这才想起来,赵四娘说过会把第一碗肚肺汤给她喝。低下头抿了一口汤,只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 接下来姜氏进来把肚肺汤面端了出去,赵四娘却没有跟着一起出去。直到在赵三娘的帮助下,把姜月娥洗好的鱼虾烧好,大功告成的她才跑到堂屋吃饭。 正文 第十八章 信口开河 正当赵四娘打算狼吞虎咽一番,却发现自己根本吃不下去,因为周围的人都用看猴子的眼光来看她。 赵四娘只得放下筷子,无辜地回看众人,众人反而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咳咳,四娘呀,你先吃着,先吃着啊。”赵永忠心疼闺女,虽然有一肚子疑问,但先得让闺女吃饱不是。 “爹,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嘛!”赵四娘一脸豁达地说道。 “我们就是想知道,你这些烧菜的本事是从哪儿学来的?特别是那个拉面的本事,听说那么细的面,一眨眼的功夫你就拉出来了?”赵永忠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师父教我的!”赵四娘理所当然地说道。 “师父?”众人奇道。 赵四娘已经想过了,现在家里欠了不少债,房子也没有着落。就靠着分到的那四亩田的产出和赵永忠外出打工的收入,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很艰难,所以她必须想办法赚钱。 不过她前世学的是外语,这个悲催的专业在这儿根本用不上,身上又没有别的一技之长的她,实在是万分苦恼。左思右想之下,忽然想起前世的爷爷家经营着一家面馆,她从小耳濡目染倒是会做不少种面条,要不就开间小面馆吧?今天又去镇上的面馆考察了一番,觉着自己做出的面条绝对比那家老字号好吃,就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念。 于是趁着给姜老爷子拜寿的机会,在众人面前露了一手,让大家相信她确实有这个手艺,从而支持她的计划。 不过做面的手艺,不可能凭空就有,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冥思苦想之下,她就编了这么一个故事。 “去年春天也是这个时候吧,我和姐姐去山上挖野菜,挖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累了。于是就走到山里去歇歇脚……” 众人都想,既然累了,你跑到山里去歇啥脚?分明是想偷懒,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穿着青衫子的老爷爷。走近一看,那位老爷爷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他右手捂着胸口,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他看到我来了,用手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小瓶,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我就把瓶子捡了起来,打开闻了一下,原来是药。于是我就从瓶子里倒了一颗给老爷爷吃。没过多久,老爷爷脸色就好看多了,话也说得出来了。他说他是专程从宁国来我们幽州……” “宁国!”赵三娘忍不住惊呼出声。 要知道在他们所处的这个时空,有好多个国家,其中最强大就是宁国。因为强大,连带着关于宁国的一切都为人所津津乐道。比如说同样的东西,要是听说是从宁国来的,即使是贵上一成,也会有人乐意买。今天赵三娘她们逛过的铺子中,就有不少是以拥有宁国的商品为荣的。所以当听到居然有宁国人来过她们赵家村,赵三娘震惊了。 “是呀,老爷爷说他是来采一种别的地方没有只有我们幽州才有的草药的。” “什么?还有咱们燕国有,人家宁国没有的东西?”连杨氏都诧异了,她可经常听别人说,宁国啥都比燕国强呢!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他的,老爷爷回答说虽然他们宁国物产丰富,有很多我们燕国没有的东西。可是我们燕国也有很多稀罕物,他们宁国就没有。” “就和有些鱼只有在咱姜家滩附近才捕得到,去别的地方就没有,是一个道理。不要老是说啥宁国啥东西都有,啥东西都是好的,不见得!”姜老爷子素来对这种“崇宁媚外”的思想嗤之以鼻。 “是呀,就说老爷爷要找的那种草药吧,古书上记载就只有我们幽州这一带有,非常珍贵。老爷爷说他花了近一年的功夫,差不多翻遍了半个幽州都还不曾找到呢!就是因为他这一年四处奔波,把身子累坏了,才会犯病了,多亏我及时给他服了药。老爷爷为了感谢我,就收我做了徒弟。不过我师父说他不能一直呆在幽州,等他找到了那种草药,就要回宁国了,可学医少说得十年,就不教我医术了。师父他除了医术外,还会做不少吃食,就把那些吃食的方子都教了我。”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杨氏直说这是赵四娘积德行善得了好报。 “四娘,你师父现在还在幽州吗?虽说是你救了他在先,可你毕竟拜了他做师父,又教了你这身本事,咱虽拿不出啥像样的谢仪,但也得去好好谢谢人家才是!”赵永忠正色道。 “我师父前几日终于在临县找到了那种药,已经回宁国去了。其实就算他还在幽州,我也不能把你们领到他面前去。他为了采药常年行走在深山老林,不喜欢见外人,所以一再叮嘱我,他在幽州的时候不许把他收我做徒弟的事儿告诉你们,就生怕你们会去拜会他。”赵四娘忙道。 赵永忠听了,只得说下回要是她师父来幽州,会打点些东西,让她转交给他师父。虽说不能亲自拜访,但是这谢礼还是要送的。 赵四娘忙点头应了,心想这个谢礼是绝对送不出去的啦! “四娘,今天这肚肺汤是用买肉时送的添头做的吧?这猪下水不是穷人才吃的玩意儿吗?宁国那么有钱,他们那儿的人也会烧着个吃?”赵三郎疑惑道。 赵四娘心里咯噔一下,眼珠一转,笑道:“哥哥,虽说宁国有钱,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钱呀!我师父说他们那儿也有吃不上饭的穷人呢!” “当真?那里可是宁国呀?不至于还有人饿肚子吧?”赵三郎不信道。 “傻孩子,你是没出去过,不懂外面的世道呀!这世上有有钱人的地方,就会有穷人呀!不然有钱人的钱从哪儿来呢!”姜老爷子叹道。 “是呀,人说皇帝家还有三门穷亲戚咧!宁国有穷人不稀奇。”杨氏也道。 好不容易快把这个谎圆过去了,一旁的赵三娘又发问道:“四娘,要说这做菜的方子是你师父教的,那你刚刚拉面的手艺呢?那可不像是教了就能学得会的呀?” 赵四娘心中叫苦不迭,暗暗埋怨自己显摆得太过了,只得继续瞎编:“教一次当然学不会了!我师父感念我对他的救命之恩,三天两头就来咱们赵家村教我本事。这手拉面的功夫师父亲自敦促我练,我足足练了三个月,还只是练了个皮毛。要让我师父拉,能拉成头发丝细呢!” “头发丝细?”众人震惊了。 “是呀,不过那得用宁国的面粉,咱们燕国的面粉最多能拉到棉线粗细。”赵四娘胡扯道。 只见众人都露出一副果然是宁国的东西好的表情。 赵四娘暗暗擦汗,果然撒了一个谎就要用九十九个谎话来圆啊!她的这个谎漏洞百出,再问下去就要露馅儿了!还是赶紧转移话题吧! 正文 第十九章 商议出路 赵四娘一脸正色地问道:“外公,我听舅舅说他平日里在码头上搬货,每天能得五十个大钱,还给包一顿晌午饭,是真的吗?” “不错,不过那是给苏记商行搬货才能得的待遇。要是给别家搬货的话,多的也有五十文,少的就只有四十文,不过都不给包晌午饭。”说到这儿,姜老爷子叹了口气:“昨儿就是听说苏记商行来了一批货,你舅舅才跑到码头上去搬货,结果……” 赵永忠见赵四娘哪壶不开提哪壶,猛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再问了。赵四娘只当没看见,接着问道:“那苏记商行经常有货过来吗?给的晌午饭又是什么呢?” “苏记是咱静海县,不,应该是幽州最大的商行,每隔那么三五天就会有货过来。晌午饭嘛,一人给发两个白面馒头。”姜老爷子道。 “唉,你舅舅他孝顺,不管是不是给苏记干活儿,都只吃自己带过去的干粮,苏记发的馒头每回他都带回来给咱们老两口吃。”杨氏插口道。 “那舅舅带些什么做干粮呢?”赵四娘接着问道。 “家里哪能给他备啥好东西?只能给他两个窝窝头,有时他连窝窝头都舍不得吃,偷偷拿着两个番薯就走了!”杨氏叹道。 “干嚼干粮那不是噎得慌,有没有东家会供点儿热汤,或是有谁在码头上卖点儿热汤呢?”赵四娘打破砂锅问到底。 “东家给两个白面馒头已经是仁义了,哪能再让他们备热汤呀?卖热汤的我也不曾听说过。”杨氏说到这儿,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道:“干嚼干粮可不是噎得慌吗?干那么重的体力活儿,连口热汤都喝不上,就只能吃着堵嗓子眼的干粮!唉,这么孝顺的好孩子,老天怎么就不长眼,让他伤了腿了呢?” “四娘,没事儿问这些有的没的做啥?”姜氏见赵四娘把杨氏惹哭了,忍不住斥责道。 “娘,我只有问清楚了,才能知道在码头附近开个面铺是成还是不成。”赵四娘道。 “啥?面铺?”众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是呀,我在想码头上干活儿的人吃的这晌午饭,不管是东家给的也好,还是自己备的也罢,基本上都些是干巴巴的干粮。要是我们在码头附近开一个卖汤面的铺子,说不定他们中会有人愿意花钱来吃呢?”赵四娘解释道。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开铺子做生意?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想都没有想过呀! “这……四娘啊,在码头上搬货,虽说一天能赚个四五十文钱,可那些都是血汗钱。你不知道,在码头上干一天活儿累死个人,家境稍微过得去点的,是不会去码头上搬货的。恐怕……恐怕他们不会有人愿意花钱买面吃呀!”赵永忠虽然不想打击女儿的积极性,可是做生意是大事,听着这主意有点不太靠谱,他也只能出言阻止了。 “是呀,今儿咱在镇上吃一碗清汤面都要五文钱。虽说你那肚肺汤不值什么钱,甚至比那清汤成本还要低些,可奈不住白面它贵啊!在码头上卖面,估计它卖不出去呀!”姜氏表示反对。 “不见得,我看这主意中!”这时从隔壁传来姜华洪亮的声音。 原来杨氏在给姜华送完晚饭后,忘记把房门带上了,刚刚堂屋里的对话姜华听了个一清二楚。听到姐姐姐夫纷纷出言反对赵四娘的主意,他就忍不住出声了。 “舅舅,你还没休息呀?”赵四娘在一阵反对声中,好不容易听到有人赞成,当然要抓住这个契机。于是她像小蝴蝶一样飞进了姜华的房间。 众人知道,在码头上搬货的姜华能够接触到南来北往的人,颇有见地,想要听听他的意见,便也跟进了屋子。 “舅舅睡了一整天了,哪里还睡得着?我原本听说今儿晚上这么好吃得肚肺汤面是你做的,心里还有些不信,后来才知道原来咱们四娘拜了名师啦!”姜华笑着对赵四娘说道。 这时见众人都进来了,姜华正色道:“我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因为自从朝廷下了禁海令之后,不能再走海路,有不少商人改从咱们姜家滩码头上岸。我经常听他们抱怨说咱们码头上啥都没有,坐了那么久的船好不容易上岸了,想吃口热乎的,还得跑到镇上去。咱们要真在码头附近开个铺子卖面条,就算搬货的人舍不得买,他们也会买的。” “就算是卖白面做的面条,我也没有打算像镇上一样卖五文钱一碗。”赵四娘见舅舅力挺她,就忙把账细细算给众人听:“在咱们幽州白面一般卖六文钱一升,按林家面馆里每碗面条的分量来算,一升白面至少能做四碗面条。我打听过,林家面馆的口碑很好,人家都觉得他家的面条分量十足,所以我们家要是卖面条也按照这个量给,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刚刚娘也说了我那肚肺汤其实不值钱,真正卖的时候还可以多往锅里掺点水,成本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我们家每碗面条的成本不到两文钱。大家说说看,码头上有这么好喝的肚肺汤面,要是只卖三文钱一碗的话,应该会有人买吧?” 众人寻思,一碗口味这么好,可以吃到肉味的面条,只卖三文钱,即使放在码头上也不愁没人买吧?要是真有人买,一碗他们就可以赚到一文钱,这个买卖似乎可以做啊? 赵四娘补充道:“要是三文钱他们还嫌贵,那咱们就单卖给他面汤。反正肚肺汤不值钱,咱们就算光卖汤,一文钱一碗,也能赚到钱!” 听到这儿,众人的眼睛都发亮了,都觉得这个生意可以做啊! “外公,爹爹,要不咱们就试一试?”一直在一旁低头思索的赵三郎忽然开口道。 姜老爷子和赵永忠对视一眼,都点点头。 只是众人里谁都没有做过生意,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于是两家人从堂屋里搬来长凳,一起坐在姜华的屋子里开始商量每一个环节。 首先讨论的就是面铺的选址问题。 “我看也不要找啥铺面了。我见过镇上在没有铺面,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小推车上,到了集市在小炉子上支起个小锅就开始卖面条的。要不咱也把肚肺汤熬好了放到木桶里,再去买个小炉子,带上个小锅啥的,推着咱家的手推车就去码头上?”杨氏提议道。 这时赵三郎忽然道:“小妹,我知道你学了一手做面条的好手艺,所以想开卖面条的铺子。不过咱们单卖面汤,不卖面条是不是会更好些?赚得不见得会比同时卖面条少多少,最重要的是咱们可以少出些本钱。就像那个小炉子,不卖面条的话就不用买了,可以省不少钱。” 赵四娘不禁一怔,她没有想到从小在地里和庄稼打交道,从未接触过生意的赵三郎能够想到这一层。 “大哥,要是我卖的面只有白面做的一种,确实像你所说的,那不卖也罢。”赵四娘道。 “难道你打算在白面里面掺玉米面?可那样的话,客人不见得还愿意掏三文钱出来买呀!”杨氏沉吟道。 赵四娘摇摇头,说道:“其实我坚持要摆面摊儿卖面,是因为我打算卖用番薯做的面!” “啥?番薯也能做面?”众人都惊到了。 “这个方子其实也是师父教给我的。他说可以先把番薯打成粉,再把番薯粉做成像面条一样。”赵四娘道。 “真的?是真的吗?要是番薯也可以做面条的话,那真是……真是……”杨氏握住赵四娘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赵四娘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番薯做过的面条我还吃过,虽说口感不如白面好,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时不光是杨氏,大家都沸腾了!这里的番薯不值钱,一文钱卖好几斤都没人要,光姜家就还有好几千斤,眼看放在地窖里就要坏掉了。要是能做成面条卖掉,哪怕卖得再便宜也是个进项呀! 赵四娘沉吟道:“只不过我听师父说过,做番薯面条要好多步骤,做起来很是辛苦……” “怕啥辛苦?咱啥都没有,就剩一把力气了,不吃点苦怎么成?”姜老爷子激动地说道。要是真能把这番薯面条做出来,家里欠的债就能还上了! 其他人也点头称是,就连赵四郎和姜小虎两个孩子也道:“咱们也不怕吃苦!” “做这番薯面条得要有称手的工具,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还得慢慢摸索,想来一天两天之内是弄不出来的。可我们急需钱,必须尽快去码头上做生意赚钱。咱们人手也多,不如兵分两路,一路在家做番薯面条,一路去码头上做生意,怎么样?”赵四娘提议道。 众人都觉得赵四娘说得有理,纷纷点头附和。 “刚刚外婆提议说,直接推着手推车去码头上摆摊,这样也成。不过要是遇上刮风下雨,咱这生意就做不成了。我听娘说,通向码头的官道旁边的地也是属于姜家滩的。外公,你能不能去和那块地的主人商量一下,我们给他点租金,在那块地上搭个简单的草棚做生意?这样也花费不了多少,有个固定的铺子招揽的客人也更多些!”赵四娘道。 只听姜月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哪里还用去跟别人商量,那块地就是前儿咱家从别人手上买回来的!” 既然有这样的天时地利,大家都同意就在那块地最靠近码头的地方搭个草棚和两个灶台。 铺子的选址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大家开始商量要置办些多少锅碗板凳,还把每天的肚肺、白面用量核算了一遍。 虽说是小本生意,可这么零零碎碎的一套东西置办下来,也差不多要花上一贯钱。 赵四娘笑道:“爹,你怀里那一两银子刚捂热,就要送出去了!” “怕啥?有咱闺女在,这钱马上能赚回来的!”经过今儿晚上,赵永忠对自家女儿很有信心。 这时姜老爷子有些不自在,说道:“咱们两家说是合伙儿做生意,可这本钱却都要你们家出,我……”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呀! “外公,您说啥呢?这开铺子的地皮是您家的,以后做番薯面条要用到的番薯也是您家的!咱们两家只是出的本钱不同而已。”赵三郎劝道。 “是呀,外公,咱两家都出了人手不是?说到这人手,咱们快来商量一下咱们中那些人出去做生意,那些人留在家里做番薯面条吧!”赵四娘也劝道。 于是众人又把人手分配讨论了一番,达成一致后,这才散了,各自休息。 正文 第二十章 万事俱备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姜氏就摇醒了姜月娥和赵三娘。原来昨晚说好了由她们三个负责在家做番薯面条,她们打算今儿早点儿去地窖里挑选番薯,拿到河边去洗干净。 赵四娘隐隐约约听到身边有动静,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她们起身了,便打算坐起来。 姜月娥见状忙按住她,轻声道:“四娘,你再睡会儿。” 赵四娘摇摇头,一家人都在为了生计努力,她也要做些什么。 姜月娥见劝不住她,也只得罢了。 等到姜氏她们把从地窖里选出来的几筐番薯洗好,从河边回来的时候,杨氏已经在赵四娘的帮助下,做好了早饭。 这会儿家里的男人们也都起身了,于是大家围坐在一起吃早饭。 桌上除了摆着杨氏早上新蒸的窝窝头和昨天晚上剩下的骨头汤外,每个人面前还摆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喝上一口,只觉得入口即化,咸香可口,惬意得不得了。 “这是……嫩豆腐?”姜老爷子诧异道。 “是嫩豆腐没错,不过四娘说这叫豆腐脑。这可是四娘起了大早,拿着昨儿晚上泡好的黄豆,跑到村里的石磨那儿磨了豆浆,现做的。”杨氏赞道。 众人听了,都露出佩服的神色。要知道,这豆腐可不是随便谁都会做的,那可是人家豆腐坊的不传之秘! “四娘,这豆腐脑你会做,那豆腐会做不?”赵三郎问道。 赵四娘点点头,说道:“当然会了!今儿晚上咱们就吃炖豆腐。” “那这一斤黄豆能出几斤豆腐呀?要是有赚头的话,咱们就顺带着卖豆腐!”赵三郎提议道。 赵四娘一愣,她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赵三郎,这回会率先出声。不过她随即笑道:“一斤黄豆大概能出三斤豆腐。” “一斤黄豆四文钱,镇上一块一斤重的豆腐卖两文钱,咱们要真能卖出三块豆腐,就能赚两文钱。”赵三郎合计着。 有赚头!众人心中一片雀跃。 “我刚刚站在旁边看四娘做豆腐,也不难做,不如咱卖面条的时候就捎上两板豆腐?”杨氏看向姜老爷子和赵永忠。 姜老爷子和赵永忠都点点头,这买卖可以呀! “外公,爹爹,大哥,你们难道不觉得我做的豆腐脑要比豆腐好吃得多吗?”赵四娘一脸委屈道。 “咱们四娘做的豆腐脑当然好吃了,你爹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赵永忠忙安慰女儿道。 “那咱们卖啥豆腐呀,就卖我做的豆腐脑呗!”赵四娘提议道。有没有搞错?面条铺子兼卖豆腐,你们可不可以专业一点儿? “四娘,你做的豆腐脑咱当然会卖,不过也可以同时卖豆腐呀!”赵三郎劝道。 “大哥,一斤黄豆大概可以做十五斤豆腐脑,要是咱们每碗装一斤豆腐脑,卖价两文钱,一共可以卖三十文钱,黄豆和调料的成本顶了天了算是十文钱好了,咱们就可以赚二十文钱,要比卖豆腐赚的钱多得多!”赵四娘低下头吸了一口豆腐脑,接着道:“做豆腐是不难,可咱们家没有石磨,还得跑到村里的公用石磨那儿,把豆子磨好了再运回来,太费力气了!豆腐脑能赚不少钱辛苦点儿就算了,做豆腐又赚不了几个钱,费那个力气做什么?” 不等赵三郎接话,杨氏开口道:“你这孩子,咋就不懂积少成多的道理呢?三斤豆腐只能赚两文钱,那咱们做十六斤一板的豆腐,每天做两板,要是能把这三十斤豆腐卖出去,也能赚上二十文钱呀!” “咱们村和附近的几个村子里都没有豆腐坊,要买豆腐还得去镇上。要是咱们在铺子里放上两板豆腐,干活的人路过咱家铺子,总有人会愿意买上两块带回家的。”姜老爷子也觉得顺带卖豆腐是个好主意。 “就为了两板豆腐,少说得磨十斤豆子,……”赵四娘撇撇嘴,表示不赞同。 “你这孩子,不就是十斤豆子,我虽老了,这点儿活儿还干得动的!磨豆子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杨氏坚持道。 “娘,哪能劳累您呢?反正咱们几个要去磨番薯,顺便就把豆子给磨了呗!”姜氏忙道。 说罢,姜氏瞪了赵四娘一眼,赵四娘只得乖乖闭嘴。 吃完早饭,杨氏留在家里料理家务,照顾姜华和孩子们。姜氏、姜月娥和赵三娘要去切番薯,然后再把切碎的番薯磨成番薯浆。姜老爷子则带着赵三郎,去找同村的人帮忙搭草棚和砌灶台。至于赵四娘嘛,就跟着赵永忠一起去镇上采购。 众人商量好了,要尽量在今天之内,把准备工作做完,争取在明天就让铺子开张。 当赵永忠和赵四娘爷儿俩推着一辆装得满满的手推车回到姜家滩时,又快到了申时。 今儿赵四娘一下子买了五副猪下水。因为大家商量了,铺子刚开始,不懂行情如何,东西不敢多做,每天就烧两副试试看。又想着明天是开张第一天,恐怕会很忙,就把后天的量也一起买了回来。反正把猪下水处理好后,腌在罐子里,不但不会坏,反而会更加入味。至于多出来的第五副,那是买回来今晚烧菜请客的。 这不赵四娘刚回姜家,屁股还没捂热,就被抓到灶间帮忙了。自从赵四娘露了一手后,大家都觉得下厨这种活计缺她不可。 不过最悲催的还是赵三娘,虽然她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当五副猪下水摆在她面前时,她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起来。 在听完赵四娘讲解好处理猪下水的方法后,姜氏和姜月娥终于明白赵三娘为啥会露出这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了。 没想到呀,一向彪悍的侄女居然会被几副猪下水给弄得没辙,姜月娥很不厚道地在心里暗笑。 “三娘啊,你别担心,咱们一起洗!”姜月娥好不容易憋住笑,一本正经地安慰道。 “今儿买得有点多,以后一天就只有两副,娘和小姨全包了,就不用你动手了。”姜氏也忙哄道。 赵三娘轻哼一声,噘嘴道:“反正这猪肺我是受够了,剩下的我全洗了也成!” 姜氏见自小就主意大的二女儿,居然撒起了娇,不由得也乐了,忙连声答应她。 一旁的赵四娘听了,神色复杂地看向赵三娘,暗道:姐,你确定吗?今天的猪下水里可有猪大肠呀! 原本赵四娘是只想买肚肺的,一副猪下水肉铺老板开价四文钱,赵四娘砍到三文钱,又问能不能不要猪大肠,两副给五文钱,结果老板死活不肯。要知道肉铺里的猪下水是用来做添头的,很少有人会掏钱买,这中间最难送出去的就是猪大肠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掏钱买,还不赶紧把猪大肠给卖出去。无奈的赵四娘只得把猪大肠也拿了回来。 赵四娘心里在不停地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劝家里人把猪大肠扔掉呢?不劝吧,让她洗的话自己固然是下不了手的,让别人洗的话她会觉得很抱歉,毕竟这里面的东西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劝了吧,她又要被家里人炮轰,说她败家了。这一文不值二文的猪大肠,实在是让她纠结万分呀! 于是赵四娘一边思量着,一边拿着做豆腐剩下的豆渣,开始无意识地搓洗起了猪肚。 原本洗猪肚和猪肠要用白面和盐醋的,可白面的价格太高,赵四娘实在是舍不得再用它,也怕被家里人知道了后遭到批判,于是想找一个廉价的替代品。这不早上去磨豆浆的时候,赵四娘忽然想起来,前世听人说起过猪肚和猪肠可以用豆渣搓洗,就把豆渣留了下来,实践证明效果确实不错。 一旁的赵三娘见小妹不停地忙碌着,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也想帮着做点啥。她见猪肺被姜氏和姜月娥拿出去洗了,猪肚正被赵四娘搓洗着,便默默拿了一个盆装起猪大肠,按照赵四娘刚刚说的,带着豆渣去了河边清洗。 等到赵四娘回过神来,赵三娘已经走了好久了。 又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姜氏和姜月娥把猪肺都洗好回来了,赵三娘才端着盆洗得干干净净的猪大肠回来了,依旧是黑着一张不能再黑的脸,把盆子丢给了赵四娘,只不过这回连话都懒得说了。 “啥?三娘,你居然去洗猪大肠了?”刚从外面进灶间的杨氏看到赵三娘丢给赵四娘的盆里放着的居然是猪大肠,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东西前年过年买肉的时候,作为添头她家也拿回来过,可她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最后只能扔掉了。之所以前年的事儿,她都能记得这么清楚,实在是因为它的味道让她印象深刻,至今难忘。可是赵三娘一下子去洗了五根……五根……杨氏都替她难受。 赵四娘好生歉疚,一脸真诚地说道:“二姐,对不住,我应该说清楚这猪大肠有多难洗的!” 看到赵四娘一脸歉疚,赵三娘反而感到很不好意思,心想,是我主动要去洗猪大肠的,又不是小妹逼我去的,自己不该迁怒小妹的。 “没事儿,开始有点难洗,洗着洗着就习惯了。”赵三娘边说边朝赵四娘笑了笑,只是这笑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赵四娘见到赵三娘这比哭难看的笑容,不禁一怔,随即一脸正色道:“二姐,今天我会把你洗的大肠,做得很好很好吃的。” 赵三娘见小妹板着一张小脸,这么严肃地向她保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啦,二姐真没有啥事儿!要是这东西真能赚钱,二姐愿意天天洗!”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事前宣传 到了晚饭的时候,姜老爷子把姜家滩的里正和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村老,以及今天来帮忙的人都请了过来。 虽说姜家不像老赵家那样,连平日里吃饭都要分男女两桌坐,可按照乡里的规矩,请客吃饭时女人和小孩是不能上桌的,于是桌上只有姜老爷子和赵永忠作陪。 乡亲们围坐在桌边,只见桌上摆了蒜苗肉片、干煸肥肠、肉末豆腐和鱼头豆腐四大盆菜。虽说只有四道菜,但每道菜都分量十足,里面还有难得一见的肉菜。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可谁也没有好意思先下筷子。 “穷乡僻壤出刁民”这句话或许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在姜家滩并不怎么适用。这儿虽然是个贫寒的小渔村,可是民风淳朴。 大伙儿听说姜老爷子家的顶梁柱姜华受伤在家,姜老爷子无奈之下想要在码头旁搭个草棚卖吃食时,都仗义地伸手帮忙,根本没想过要啥回报。当时姜老爷子一再邀请大伙儿去他家吃晚饭,大伙儿都清楚他家的境况,知道他家不可能有啥好东西招待自个儿,可是为了不下姜老爷子的面子,还是过来了。可看到这么一桌好菜…… “多亏了大家,咱家才能这么快就把棚子搭好!大家不要千万客气,赶紧趁热吃吧!”姜老爷子见大家都不肯动筷子,忙招呼起来。 “我说阿华他爹,搭个草棚只要一会儿工夫。咱不过帮了个小忙,你给整了这么多好菜,咱心里过意不去呀!”里正姜武说道。 姜武为人厚道,处事公正,他做里正大家都心服口服。而且他还乐于助人,前几日姜华的医药费就是他掏的,姜老爷子对他甚是感激。 “小五他爹,这肉是咱女婿送的,豆腐是咱家自个做的,都没费啥钱,你只管吃着!”姜老爷子劝道。 “啥?这豆腐是你们家做的?”姜武不禁大吃一惊。 “是呀,俺闺女拜了个很会做吃食的师父,这做豆腐的方子就是她师父教的。还有今儿这一桌菜,都是她烧的。来来来,大家快来尝尝俺闺女的手艺咋样!”赵永忠一脸骄傲道。 众人听说这桌菜竟然是个小姑娘烧的,都惊奇不已,纷纷伸出筷子夹菜,一时间称赞声不绝于耳。 出乎意料的是,相比起其他三道菜,最不值钱的干煸肥肠竟然最受追捧。 在幽州,辣椒和番薯一样,是刚刚传进来不久的新鲜事物。虽然有不少农家都或多或少种植着些辣椒,但也只是做菜的时候放少许调个味儿。所以刚开始看到这盆加了不少辣椒的干煸肥肠时,谁都没敢下筷子,都主攻其他三盆。不过由于其他的菜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也就有人大胆尝试了一把。 哇,好辣!不过等那股辣劲儿过去了,萦绕在舌尖的是厚重的香气,这让极少能吃到荤菜的人特别解馋,于是再也停不下口。众人看到他的馋样都很好奇,纷纷下手,结果一盆干煸肥肠很快就见了底。 “阿华他爹,这菜真是用猪大肠做的吗?咋一点儿味儿都没有?小五他娘以前也给我做过,味儿实在太大,下不了口啊!”姜武在听说这菜竟然是用人人嫌弃的猪大肠做的,怎么也不敢相信。 “是真的,这是用俺外孙女她师父教的法子做的。”这时见到杨氏她们把肚肺汤面端了上来,接着说道:“你看,这肚肺汤面也是用猪下水做的,味道可好了!来来来,乡亲们赶紧趁热吃呀!” 果然刚刚端上来的肚肺汤面,汤汁浓厚味醇,面条爽滑可口。 “咦?你家外孙女真有能耐呀!能把粗粮做的面条都煮的这么劲道。”姜武觉得这面条有一股豆香,仔细一看微微发黄,才发现爽滑可口的面条竟然是用粗粮做的。 “这是三和面面条,是用白面、黄豆面和玉米面拌在一起做的。”姜老爷子解释道,接着又笑吟吟问道:“大伙儿吃着可还成?明儿呀,咱们家做的就是这肚肺汤面生意。” “这么好吃的面,得多少钱一碗哪?”一个乡亲问道。 “白面面条四文钱一碗,三和面面条三文钱一碗,也可以单买面汤,一文钱一碗。”姜老爷子笑道。 原本大家商量好的,白面面条卖三文钱一碗的。可今天赵永忠爷儿俩去镇上时,找了一个路边生意颇好的面摊儿吃晌午饭。这面摊儿卖两种面:纯白面面条和掺着玉米面的白面面条,分别卖四文钱和三文钱一碗。赵四娘尝了尝他们家的面汤,虽说也是用的骨头汤,但是味道已经很淡很淡,口感也不是特别好,但他们家还是生意火爆。 赵四娘寻思,自家铺子并不打算把白面面条当做主打商品,以后是要隆重推出番薯面条的,何不把白面面条的售价定得高一点,从而凸显出番薯面条的实惠。至于这三和面则是受到那个面铺的启发,回想起前世吃过的三和牛肉面,觉得三和面好吃又耐饥很适合在码头附近卖,不如自家铺子也增加这一款好了。回家一说,家里人都表示赞同。当然了,赵四娘是绝对不会承认,她要求抬高面条售价的真正原因是由于自个儿心里不服气,凭什么她的面条比别人好吃得多,却卖不上价! 乡亲们听了姜老爷子的介绍,心想,白面面条他们是舍不得吃的,这三和面面条倒是可以考虑,这么大一碗面条抵得上两个窝窝头,外面窝窝头也要卖一文钱一个,再配上一碗可以尝到肉味的汤,三文钱不贵。不过最令他们心动的是可以单买面汤,只要一文钱呀!可以买回去当肉菜,给吃不上肉的孩子们解解馋呀! “这面汤真的只要一文钱?”一个乡亲有些不敢相信。 “没错!刚刚给大伙儿尝的干煸肥肠也是一文钱一小碟!”姜老爷子朗声道。 乡亲们登时眼前一亮,这肥肠不但好吃,而且油水十足,一文钱一小碟太值了! “对了,咱们家还带着卖豆腐。原先一斤豆腐卖两文钱,明儿开张大吉,只收半价,一文钱一斤!乡亲们可一定得来捧个场啊!”姜老爷子拜托道。 乡亲们都知道豆腐卖两文钱一斤,而且还得到镇上去才能买得到。他们中有好几个,家里已经好久没吃上豆腐了。既然明天豆腐能在村里就买到,而且只要一文钱一斤,那就买一斤回去,他们都是渔民,家里有的是鱼,像姜老爷子家一样烧成鱼头豆腐吃得了!乡亲们中有不少人打定主意,明儿一大早就去姜老爷子家的铺子抢购豆腐。 送走乡亲们之后,两家人又坐在一起合计了一遍明天要注意的事项,这才洗洗睡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开张大吉 第二天天刚亮,除了姜华和姜梨花外,包括姜小虎在内所有人都起身了。大家把昨晚剩下的饭菜当做早饭草草吃完,就开始干活儿了。 姜老爷子、姜小虎和赵永忠父子三人,负责把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这些家伙事儿分别搬上两辆手推车,运到铺子里去布置。 原本姜家只有一辆运鱼的小手推车,这车运些锅碗瓢盆这种小物件还成,运桌椅板凳这些大家伙就不行了。虽然姜老爷子和赵永忠都说实在不行,哪怕自个儿辛苦些扛过去也成,就不用买新车了。可赵四娘考虑再三,还是坚持让姜老爷子在订购桌椅板凳的时候,把大手推车也给买了回来。开吃食铺子本就辛苦,可不能为了省几个钱就把人给累坏了不是? 姜氏、姜月娥和赵三娘仨人则带着前一天泡好的黄豆去公用石磨那儿磨豆浆。 赵四娘就开始和杨氏一起和面。她打算把面和好后带去铺子,客人要是点面,就可以直接开始拉面或是擀面。 她俩刚把面和好,姜氏就提着一桶豆浆进来了。于是她们便开始做豆腐脑和豆腐。 为了吸引客人上门,她们家铺子在第一天推出了半价豆腐,估计会有不少人上门来买,所以决定今天多做点。因此赵四娘把在锅里炖了一晚上的肚肺汤盛进木桶里,把两个灶台全都空出来做豆腐。 可即使是两个灶台火力全开,由于做豆腐比较费工夫,等到全都做好了,赵永忠和赵三郎已经从铺子里回来,站在一旁等候多时了。 接着大家就把足足装了两桶的肚肺汤和一桶豆腐脑,以及三板豆腐一起搬上手推车,让赵永忠父子拉去了铺子里。赵四娘和姜月娥也随车同去。 到了面铺的时候,赵四娘看到官道上已经有不少人在走动,发现这儿新搭了一个草棚,时不时有人停下来往里张望。 和姜家一样,面铺里也安着两个灶台。于是赵四娘立即让赵永忠把肚肺汤倒进一个锅里继续炖,让赵三郎把另一个锅也烧热,将昨晚就已经卤好的肥肠倒进锅里干煸。 一时间面铺附近飘满了让人垂涎欲滴的干香,引来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一会儿工夫,肥肠就炒好了。赵四娘将它盛起后,把锅刷干净,再往里倒上大半锅清水,让赵三郎接着烧。 这时肚肺汤已经重新烧开,赵四娘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从锅里飘了出去,伴着刚才的干香,更是诱人,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面铺门口,询问他们家在做什么吃食这么香。 “咱们家开的是面铺,刚刚大家闻到的是咱家的面汤和现炒的干煸肥肠。大伙儿要不要进来尝一尝?”姜老爷子笑道。 虽然味道很香,可大家只是围观却没有人真正掏钱买,姜老爷子心里有些着急了。 “各位叔叔伯伯,虽说咱家的白面面条四文钱一碗,三和面面条三文钱一碗,可咱家的面汤能单卖的,和这干煸肥肠一样,都只卖一文钱一份儿,包您吃了一会还想吃第二回!”只见赵四娘一边笑吟吟说着,一边用托盘托起一碗肚肺汤和一碟干煸肥肠展示给众人看。 众人见碗里的汤色泽纯白,衬着翠绿的青蒜花,甚是诱人;碟子里的肥肠泛着油光,肉香扑鼻,更是令人食指大动。 “这些真的只要一文钱一份儿?”一个背上背着竹篓的中年汉子问道。 赵四娘见他手上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那孩子像扭糖似的缠在那汉子身上,正嚷着要吃肉。 “当然了!叔叔,您带着孩子走了这么长的路也累了吧?赶紧进咱家铺子歇歇脚,喝口咱家的面汤解解乏!”赵四娘笑着招呼道。 “成!那就来一碗面汤和一碟子这个啥肥肠!”那汉子往赵四娘的托盘里放了两文钱,领着孩子进了铺子。 赵四娘直接就将托盘里的汤和菜,送到那汉子坐着的桌子上。 其他人见两文钱真的能吃到这样的好汤和好菜,也纷纷掏钱出来。他们中间,有两样都要的,也有只要一样的。 这时喝着面汤的人忽然惊喜地发现,汤里居然有肉,尝着不像猪肉,嚼着却比猪肉还要香,大呼好吃。 有了这样的活招牌,铺子里的生意自然更好了,不一会儿,面铺的座位就满了大半。 “咦?阿华他爹,你家生意这么好呀?那豆腐还有吗?”一个手上端着只碗的的老妇人问道。 正忙着收钱的姜老爷子转头一看,原来是同村张大贵的娘亲刘氏。她的儿子张大贵就是昨天帮着搭草棚的人之中的一个。 “有!有!”姜老爷子忙笑道,转过身打算喊赵四娘去给刘氏切豆腐,这才发现赵四娘正在给客人擀三和面面条。 再看赵永忠正忙着给客人打汤打菜,赵三郎和赵四郎兄弟俩一个负责跑堂,一个负责收拾桌子,也忙得不亦乐乎。就连最小的姜小虎也坐在灶台后面看着两个灶。 没法子,负责收钱的姜老爷子只得亲自出马。他从刘氏手中接过碗,飞快地跑到放豆腐的案边,这时他才惊喜地发现,未雨绸缪的赵四娘已经把一板豆腐切成了十六块,于是他拿起一块,装好之后又把碗递给了刘氏。 “大贵他娘,好吃下次再来!”赵老爷子笑道。 “平时吃可吃不起哟!听说今儿卖一文钱一块,才跑来买的。”刘氏叹道。说罢,递给姜老爷子一文钱,径自去了。 “啥?老人家,您家豆腐就只卖一文钱一块?”坐在姜老爷子旁边喝汤的一个客人,虽然看得分明,那老妇人确实是只给了一文钱就端走了一块豆腐,可还是不敢相信,太便宜了呀! “平时当然没有这么便宜,今儿是咱家铺子开张的日子,所以豆腐半价,只要一文钱一斤!小兄弟,你要不要也来一块?下次来就是两文钱一斤啦!”姜老爷子劝道。 “哎呀!不曾想今儿有这等好事。我是去镇上修农具的,一没带碗,二没带篮子,买了没地方放呀!”那客人叹息道。 那客人没带碗或篮子,可其他客人有带篮子的,甚至有原本就打算去镇上卖豆腐随身带着碗的,听说今儿半价,忙掏出钱来买豆腐。 路过的人听说了,也纷纷进来买上那么一两块。他们中有不少人,原本只是想进来买豆腐的,可见坐着的客人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也就叫上一碗面汤或是干煸肥肠解解馋。 不一会儿,三板豆腐四十八块就一售而空。 “婶子,豆腐虽然没有了,可咱家还有豆腐脑,大碗两文钱,小碗一文钱,可比豆腐好吃多了!豆腐脑很嫩的,小孩子也能吃!”终于给客人下好面条的赵四娘得了空,见一个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当她听说一文钱一斤的豆腐已经卖完了时跌足长叹,赵四娘忙向她推销起豆腐脑。 “豆腐脑?那是啥玩意儿?”那妇人的娘家就在姜家滩附近的村子里,今儿她是带着丈夫和儿子从江对岸的村子那儿过来回娘家的。他们刚从码头上下来,听说这家铺子里有便宜豆腐卖,她就进来了,谁知没赶上。不过进都进来了,赶了半天路也乏了,索性坐下来歇歇好了。虽不知豆腐脑是什么,反正小碗就一文钱,不妨买上一碗。于是就招呼站在铺子外,提着大包小包的丈夫进来,让他掏钱买了一小碗。 那妇人的丈夫刚把拎着的东西放下坐稳,豆腐脑就端了上来。 只见半碗奶白的汤汁上,飘着好几片雪白的豆花,豆花上配着翠绿的葱花、碧绿的韭菜丁、浅红的虾皮和金黄的黄豆,煞是好看。 那妇人拿起汤匙舀了一口尝了尝,只觉汤汁咸鲜味美,豆腐香嫩滑爽,忙给怀里的孩子也喂了一匙。那孩子吃了直呼好吃,催着他娘亲再给他喂,不一会儿一碗豆腐脑就见了底。 她丈夫见孩子吃得香甜,而媳妇儿只吃上了一口,忙又掏钱买了一大碗给他媳妇儿。那妇人见丈夫体贴,心中快慰,又舍不得一个人吃一大碗,于是夫妻俩分食一碗。 旁边的人见他们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都好奇这豆腐脑是啥滋味。于是有好几个人也叫上一小碗尝鲜,结果吃过的人都说好吃。一时间豆腐脑也大卖起来。 不一会儿,面铺里就坐满了人,来晚了的客人中,有耐心的站在桌子边上等人走,没耐心的直接端着碗站着就吃了。到了后来连站着吃都不行了,因为碗不够了。 蹲在后面洗碗的姜月娥无比后悔,她没有想到生意会这么好,坚持自个儿一个人拿下洗碗的活计,硬是让姜氏和赵三娘留在家中晒番薯粉,搞得自己现在累得满头大汗,还是跟不上脏碗撤下来的速度。 不过半个时辰后姜月娥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因为干煸肥肠、肚肺汤和豆腐脑都相继售空,终于没有人催着她要碗了。 前面铺子里的姜老爷子他们也是一脸兴奋,在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开始麻利地收拾起来。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初次得利 呆在家里做番薯粉的姜氏她们,人还在家里,心却跟着姜老爷子他们一起飞走了,一个个都魂不守舍。 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声,难道是姜老爷子他们回来啦?这才什么时辰呀,怎么就回来啦?难道是生意做得不顺利? 姜氏她们怀着忐忑的心情冲到院子里,见姜老爷子他们几乎个个喜笑颜开,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可又见赵四娘有些无精打采的,心里不由得有些犯嘀咕,这生意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老头子,今儿生意好吗?你们咋这么早就回来啦?”杨氏迫不及待地问道。 姜老爷子呵呵笑道:“东西都卖光了,自然就回来啦!你说生意好不好哇?” 听了姜老爷子这话,留在家中的人一片雀跃。 “外婆,舅舅醒着么?要是醒着的话,要不咱们就到舅舅屋里细说?”赵四娘提议道。她怕姜华一个人躺在屋里觉得憋屈,不如拿生意上的这些事儿和他说道说道,让他一起参与进来,免得他胡思乱想。 “舅舅醒着呢!快进来和舅舅说说咱今儿赚了多少钱呀?”不等杨氏回答,屋里的姜华就大声喊道。虽然他卧床养伤,可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听到院子里有声响,就竖起耳朵听了起来。听到赵四娘问起他,就立马回应了她。 于是大家搬着凳子去了姜华的屋子,围坐在了一起。 “老爷子,今儿一共赚了多少钱呀?”杨氏迫不及待地问道。 “刚刚一阵手忙脚乱,哪有功夫数钱呀!”姜老爷子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只颇有分量的钱袋来,开始细细数了起来。 “一共是两百一十四文钱!”数好钱的姜老爷子大声报了出来。 “哎呀!没想到咱第一天就赚到了这么多钱,实在是太好啦!”赵永忠高兴得直挠脑袋。 “爹,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二百一十四文可不是净赚的,还没扣掉成本呢!”赵四娘泼凉水道。 于是赵永忠忙让赵四娘把成本报给他们听。 “一副猪下水三文钱,用了两副,共六文钱;一斤黄豆四文钱,用了十七斤,共六十八文钱;各种配料不好说,不过估计也要二十文以上;还有什么柴火钱、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的折旧费就暂时不算了,咱家的成本至少花了九十四文钱。也就是说这么多人忙活了半天,就赚了一百二十文钱。”赵四娘核算完成本,叹了口气,钱不好赚呀! 直到这时大伙儿才明白,为什么赵四娘看上去有点儿闷闷不乐。 “傻孩子,一百二十文也不少啦!平常你舅舅去码头搬上一整天的货,干得累死累活,最多也就赚五十文。咱不过累了一个时辰就赚了这么多,还有啥不知足的?”杨氏劝道。 “是啊,哪有人能够一口吃成个胖子?今儿是开张第一天没敢多做,只卖了一个时辰东西就都卖完了。明儿要是多备上一点儿,咱就能赚上更多的钱啦!”姜老爷子也劝道。 其实赵四娘就是提出做生意的人,她很清楚小本生意,不可能一下子赚到很多钱。听了二老的劝,她反思道:自己急于还债,刚刚过于急躁了。 于是赵四娘迅速调整好自个儿的心情,笑道:“外公、外婆,你们说得对,是我太着急了!咱慢慢来,生意肯定一天比一天好!” 大家纷纷点头,都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咱家的肚肺汤和干煸肥肠卖得很好,一会儿工夫就卖得差不多了,后来有好多客人想买都没买得上。可家里只有两副猪下水的量了,要不咱现在去镇上再买上几副?”赵三郎提议道。 “嗯,反正猪下水便宜,可以再买点儿!”赵四娘点点头,接着说道:“其实我是想做码头上搬货人的生意的,可今天来铺子里的,基本上都是从江对岸乘船过来去长乐镇赶集的。他们基本上都是在家里吃过早饭的,进我们铺子只是歇歇脚,见咱家东西好吃,买了解解馋的。很少有人肚子饿了,买面条吃的。”说到这儿,赵四娘尴尬地笑了笑,自嘲道:“咱家开的是面铺,可今天三和面面条只卖出去四碗,白面面条更是一碗都没有卖出去!刚刚算成本的时候,我都没好意思把面粉钱算进去!” “这有啥?没卖出去咱自个儿吃!大家伙儿一大清早就起来忙开了,早饭都没能好好吃。就当是犒劳自个儿,咱晌午饭就吃面条!”姜氏笑道。 “既然这面条卖不动,要不咱明儿就不和面了?”杨氏小声提议道。要是天天都卖不出去,那岂不是天天都要自个儿解决?三和面就罢了,白面要是顿顿吃,杨氏就有点儿心疼了。 “外婆,这白面可以少和一点儿,可三和面还是要照常和的。只要咱们多备点料,坚持卖到晌午,我相信搬货的人里总有几个肯来吃咱家的面条的!”赵四娘笑道,接着她朝赵永忠道:“快到晌午了,咱们早点儿吃饭,一会儿就去镇上吧!呃,也不要太多,再买两副猪下水回来就够了!” 赵永忠忙点头答应。 “四娘,再买两副会不会少了点儿?今儿两副猪下水咱只卖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光了,明儿要是准备四副的话,恐怕还是卖不到晌午呀!”赵三郎提醒道。 “四副应该够了。今天会有这么多人路过咱家铺子,主要是因为江对岸的村民要去镇上赶集。虽说长乐镇是个大镇,可也只是三天一集。明儿不是集日,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了。其实稳妥一点的做法是明天还卖两副,不过猪下水成本低廉,这个风险咱还是担得起的。”赵四娘笑着分析道。 赵三郎听了暗暗佩服道,还是自家小妹想得周全呀! 赵四娘又转头向姜氏问道:“娘,咱家番薯粉做得怎么样了?” “把水缸里的水放掉后,捞出来晒着呢,还没全干。不过估计也快了,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姜氏答道。 “外公,下晌您能不能去帮我去买些鱼回来?”赵四娘央告道。 “四娘馋鱼啦?成!咱姜家滩啥都缺,就是不缺鱼!”姜老爷子笑着说,又想了想道:“不用去买了吧?待会儿我出船去打点儿回来!” “出趟船也打不到多少鱼!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呆在家里把那几亩地给侍弄好吧!”杨氏嗔道。 姜老爷子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这倒也是,反正鱼也不值钱,外公下晌给你去买!” “外公,买鱼时不论大小,尽可以买回来。小的咱们烧好了,明儿可以和干煸肥肠一样卖;大的让我做成鱼丸,要是大家都觉得好吃,也可以拿去铺子里试着卖!”赵四娘道。 “鱼丸?那是啥玩意儿?四娘你又有啥新主意啦?”赵永忠好奇地问道。他心中不禁自得道,小女儿自从拜了名师后,好点子一个一个往外蹦,真是聪明得不得了! “就是用鱼肉和番薯粉和在一起做成的丸子,做出来你就知道啦!”赵四娘笑道。 “那好,外公就多买点鱼回来,你多做点儿,大家都好好尝尝!”姜老爷子笑道。 这时姜老爷子从赚到的钱里数出十文钱买鱼,打算把剩下的二百零四文钱都塞给赵永忠,可赵永忠死活不肯要,于是两人推让不休。 “为了置办这个铺子,你花了近一贯钱。现在赚钱了,这钱就该给你拿着!”姜老爷子劝道。 “咱合伙做生意,我出本钱是应该的。更何况咱一家六口吃住都在您家,就当食宿费好了,这钱还是您拿着!”赵永忠推让道。 “外公,赚到的钱都由您保管吧!”赵四娘也出口劝道。见姜老爷子还是不肯答应,她忙提议道:“咱做一个账簿,把每天赚回来的钱和支出去的钱都记录上去,咱家之前花出去的钱以及用了您家的粮食啥的也记载上去。到了月底咱们两家再坐在一起算账,看应该怎么分红。平时嘛,钱都放在您身边保管,需要买东西就向您支钱。” 姜老爷子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点了点头,可他又犹豫道:“这个账簿该怎么做,我不识字呀!” “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账簿由我来记录。”赵四娘自信地笑道。想了想又道:“笔墨纸砚估计很贵,咱家暂时还买不起。我就拿个树枝在墙上简单划划,等咱们赚够了钱,就去买上一套文具。” “四娘,你识字吗?”姜老爷子惊讶道。 “是呀,我师父教过我。不过虽然认识不少字,写出来字的却像鬼画符。”赵四娘无奈地笑道。 大家伙儿都震惊了,他们甚至连自个儿名字都不会写,可赵四娘能读会写,这是多么了不起啊!看她的眼光都带着钦佩。 而赵四娘注意到,赵三郎和赵四郎看她的目光中,除了钦佩之外,还带着羡慕,以及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哀伤。于是她暗自下定决心,赚够钱后一定要送赵三郎兄弟俩去读书。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讨价还价 吃罢晌午饭,赵永忠和赵四娘去了镇上采购,姜老爷子和赵三郎则下了地。 姜氏、姜月娥和赵三娘她们原本打算再去地窖里挑些番薯,磨成番薯浆的。不过后来她们不得不改变计划,先去磨豆浆做豆腐了。 原来村子里好些人家听说今儿她们家的豆腐只卖一文钱一块,打定主意要来买上一两块的。可没想到她们家生意会那么好,除了早早去买的刘氏外,其他后来的人都没有买的成。于是好些人不甘心,纷纷跑到她们家,问能不能再做点儿卖给他们。 “阿桂他娘,今儿确实是没有了。这样吧,明儿咱家给你留一块,还收你一文钱成不?”杨氏劝道。 “昨儿听阿桂那小子回来说,你家的鱼头豆腐有多少多少好吃,把我那小孙子、小孙女的馋虫都给勾了上来,全嚷着今儿让我来买块豆腐,拿回去炖给他们吃呢!刚刚听说没买成豆腐,那几个小魔星都不依不饶在家里闹腾呢!我这也是没法子了,才厚着脸皮跑到你们家来的!阿华她娘,你们家就再做点儿呗!”王阿桂的娘亲钱氏恳求道。 “是呀,是呀,你们家就再做点儿出来嘛!咱们家都说好了,今儿晚上要吃鱼头豆腐的,一家老小都盼着呢!”其他乡亲们也纷纷附和。 “哎,好嘞!待会儿就给你们做,下晌的时候你们来取吧!”被磨得没法子的杨氏只得应下了。 听到杨氏答应了,乡亲们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而这时到了镇上的赵永忠父女俩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们发现最常去的孙记肉铺里猪下水已经全部售罄。 “咱们家平日能卖两头猪,集日能卖三头猪,像昨儿你们家一下子买走了两副猪下水还是头一次。还以为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儿了,谁知道今儿一大早就有好些赶集的跑过来买,不一会儿三副猪下水就全卖出去了!像你们一样后来的人就买不上啦!”孙老板笑道。他实在是没想到一向连送都不怎么送得出去的猪下水,会一下子变得这么抢手,要是天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赵永忠父女俩就只能相对苦笑了,那些赶集的肯定是早上在他们家铺子里吃过,觉得好吃,就决定自个儿买回去烧了。 这可怎么办好?虽说家里还有两副猪下水,可也就勉强够明天再卖一天了。要是以后都像今天一样买不到猪下水,他们家的生意会一落千丈的呀! 急得团团转的赵四娘忽然瞥见肉摊上的猪蹄,灵机一动,问道:“孙大叔,这个猪蹄怎么卖的?” “这个啊,两文钱一对,小姑娘,你要不要来上两对?你买两对的话,我送你一根猪尾巴!”孙老板忙道。这猪蹄不怎么好卖,卖了一上午了才卖出去一对,他见赵四娘好像有要买的意思,赶紧推销起来。 “那这猪头呢?”赵四娘指了指肉案上头悬挂着的两只猪头问道。 “十五文钱一只。小姑娘你要的话,我可以算便宜点儿!”孙老板笑道。这猪头也不好卖啊!今儿虽是集日,也只卖出去一只,这还是人家买回去祭祖用的,要搁在平常都卖不动啊! 赵四娘低头盘算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对孙老板正色道:“孙大叔,咱们这是连着三天来你家铺子买东西了,不图别的,就图你做生意实在!收上来的猪质量好,给咱们的分量十足!” 孙老板听到这儿,乐得呵呵直笑,这小姑娘真会说话,说的话很中听啊! “不瞒你说,咱们家在姜家滩码头那儿新开了间铺子,每天都会用得到你家铺子上卖的猪下水啊,猪头啊,猪蹄啊,……”赵四娘见自个儿越说,孙老板的眼睛越亮,心想这事儿有门儿。接着道:“于是咱们家就想找个长期供货的肉铺,选来选去呀,还是觉得你家铺子最好!” “小姑娘,你这话说得对了!咱这孙记肉铺自打我爷爷辈就在长乐镇扎了根了,自来都是童叟无欺,口碑是没得说的!”孙老板骄傲地自夸道。他接着又问道:“你家铺子真的会用到猪下水啥的?还每天都要?” “那是自然!你们家不是每天能卖两三头猪吗?咱们家铺子就把所有的猪下水、猪头和猪蹄全包了,你看怎么样?”赵四娘问道。 “全包?你是说真的?”孙老板又惊又喜。惊的是居然会有人愿意买这么多滞销货,喜的是这生意要是真成了的话,他再也不用为这些东西头疼了。 “大兄弟,你闺女说的话做数吗?”孙老板接连三天接触赵永忠父女,虽然知道不管这小姑娘说什么,她爹都不会反对,可这做买卖是大事儿,小姑娘说的话能算数吗? “这……”赵永忠犹豫不决。先前小闺女还说每天四副猪下水不一定卖得掉,现在再弄这么多猪头、猪蹄回去,要是卖不掉可咋办呀! “爹,你要信我!”赵四娘目光坚定地看着赵永忠说道。 “我闺女说的话当然做数!”赵永忠斩钉截铁地说道。自家闺女的本事,他信! “那行,那行啊!咱们家的猪下水、猪头和猪蹄全给你们家留着!”孙老板喜得抓耳挠腮。 “孙大叔,咱们家买了你们家铺子这么多东西,这价钱可得多让点给咱们呀!”赵四娘笑道。 “那是自然!这猪头本来十五文钱一只的,现在给你们算十三文钱一只;猪蹄本来两文钱一对,就按先前跟你说的买两对送一根猪尾巴,额外再加一根棒子骨;至于猪下水嘛,三文钱一副已经是最低价,不能再让了……”孙老板顿了一下,咬牙道:“一副也送你一根棒子骨!你看咋样?” “猪头十三文钱一只实在太贵了!一口价十文钱!”赵四娘还价道。 “十文钱不中!看小姑娘你买得多,就算十二文钱吧!”孙老板见赵四娘还是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他不想因为一两文钱,就把这么一大单生意给弄黄了,只得再做让步道:“咱们一人让一步,就十一文钱吧!” 赵四娘点点头,接着说道:“孙大叔,既然咱们家把你家铺子的猪下水、猪头和猪蹄这些东西全包了下来,你可就不能再卖给别人了!” “这个……”孙老板犹豫了一下。要是以往他肯定会一口答应的,因为这些东西,特别是猪下水,他就算想卖也卖不出去。可今儿三副猪下水一下子全卖出去了,而且买的人都没有还价,他卖的都是四文钱一副。万一那些客人以后还肯出四文钱来买呢…… 赵四娘看了孙老板的表情,就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于是劝道:“孙大叔,这些东西你零卖可能是能卖出更高的价钱来。可是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像咱们家一样,把这些平时不怎么卖得出去的东西都包圆儿了!打个比方说吧,你零卖三副猪下水,可能多赚两三文钱。可要是没咱们家来全包,你家的猪头和猪蹄就有可能卖不出去,光一个猪头就十一文钱哪!你算算看,到底是偶尔零卖合算呢,还是全部卖给咱们家合算!” 孙老板一寻思,是这个道理啊!他竖起大拇指,笑着夸奖道:“小姑娘你小小年纪就这么精明,长大后恐怕是卫夫人第二呀!成!从今儿开始,咱们铺子的这些东西全都留给你们家!” 赵四娘让赵永忠给她数了五十三钱,正色道:“你家铺子现在还剩两只猪头和五对猪蹄,按照咱们说好的价钱,一共该给你三十三文钱。这儿总共是五十三文钱,多出的二十文钱算是定金,要是哪天咱们家没来提货,这些钱就算是赔给你家铺子的!” 孙老板一听,觉得这小姑娘实在太上道儿了,忙道:“一言为定!” 于是孙老板帮着赵永忠父女俩把两只猪头、五对猪蹄、三根猪尾和三根棒子骨都搬上了手推车,笑吟吟地和父女俩道别。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何方神圣 “四娘啊,咱们本来是要来买猪下水的,现在买了这么多猪头和猪蹄,这咋整呀?”赵永忠虽然很相信自家小女儿的实力,觉得她肯定能把这些东西做到物尽其用,可还是很好奇她到底要怎么做。于是刚从肉铺离开没几步他就问道。 “猪头、猪蹄和猪尾,都可以做成卤菜,像咱们家的干煸肥肠一样,卖一文钱一碟……嗯,这些东西比猪下水的成本要高得多,卖一文钱一碟有点儿不太划算,我再好好想想……”赵四娘沉吟道。 “咦?” 正在低头思索的赵四娘忽然听到赵永忠发出了一声惊呼,忙抬头望向赵永忠。只见赵永忠一脸惊愕地看着前方,赵四娘顺着她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对夫妇领着个孩子走进了前面一家酒楼,只是离得有点儿远,看不太清楚他们的面貌。 “爹,你认识那对夫妻吗?”赵四娘问道。 “他们、他们……不是夫妻……”赵永忠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是夫妻?”赵四娘疑惑道:“他俩不是带着个孩子吗?不是夫妻的话,难不成他俩是兄妹?” “呃……也不是兄妹……”赵永忠一脸纠结,欲言又止。 “爹,他们到底是谁呀?你干嘛这幅表情?”赵四娘好奇道。 “这……唉,大人的事儿,小孩子你不懂!”赵永忠目光有些闪烁,忙转移话题道:“四娘啊,今儿你买了这么多东西,还让你外公给你买了鱼说要做鱼丸,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赵永忠一边说,一边就打算拉着赵四娘离开这条街。 “爹,你忘啦?咱们昨天在铁匠铺订了做番薯面条的模子,说好今儿要去取的。铁匠铺还在前面呢,咱们现在就往回走怎么成?”赵四娘心里很好奇,那对男女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一向忠厚老实的赵永忠这样闪烁其词。 “你娘不是说,番薯粉要明后天才能晒好吗?现在拿模子有啥用?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赵永忠见小女儿执意要往酒楼方向去,心里有些着急了。 “爹,模子可以明天再来拿,可我定的那把削面刀今天可得带走。你也看到了,今早擀面费了我多大功夫!要搁平时,费点功夫也没什么,可咱们家如今在开铺子,哪能让客人久等啊?有了那把刀,做面条能省不少时间呢!”赵四娘劝道。 赵永忠只得说道:“那、那……你在这儿看着车,不要随便走动,爹给你去取啊!” “那可不成,今儿我还得去铁匠铺订把小镊子呢!我不去怎么成?”赵四娘反对道。 “啥小镊子?那是做啥的?”赵永忠奇道,之前没听小女儿提起过呀! “就是用来拔猪头和猪蹄上面的毛的呀!没有它,上面那些毛怎么拔得干净呀?要是毛没拔干净,那这些猪头和猪蹄可就废了,光今天咱就得赔上三十三文钱!所以咱现在就得过去,争取今儿就拿到手,越快越好!”赵四娘急道。 赵永忠一听也急了,忙道:“这样啊,那这小镊子还真得去订!咱这就走!” 于是赵永忠爷儿俩就朝铁匠铺方向走去。只不过路过那家酒楼的时候,赵永忠有意无意地用身体遮挡住了赵四娘的视线,不让她看清里面的情形。这越发勾起了赵四娘的好奇心。 到了铁匠铺,勤快的李铁匠早已把东西打造好,放在那儿等他们来取了。 赵四娘拿起来一看,模子和削面刀都很合自个儿的心意。她家没有纸笔,她只能口述给李铁匠听,没想到他的手艺这么好,做出来的东西和她描述的分毫不差。于是放心地让李铁匠帮她再打造一个小镊子。 李铁匠听了赵四娘对小镊子的描述,说这个容易,马上就能做好。不过他手头上的活计还没做完,让她稍等几刻钟。 “爹,能给我点钱吗?不如趁现在,我去买点儿糖。”赵四娘朝赵永忠伸手道。 “买糖?四娘想吃糖了吗?”赵永忠有点奇怪,前天杂货铺掌柜给了她两块糖,她转手就给了赵四郎,他还以为她变得不爱吃糖了呢!不过小姑娘喜欢吃点小零嘴才正常,他还有点儿担心小女儿太过于懂事了呢! 于是赵永忠拿了四文钱零钱给赵四娘,说道:“买八块吧!四个孩子一人两块!”年前,赵永忠手上没啥现钱,倒是赵永孝这个做叔叔的,悄悄给赵四郎和赵四娘买了两文钱糖,所以他印象深刻,记得是一文钱两块!其实今儿赚钱了,赵永忠也想多给点儿钱给小女儿的,可这钱是两家人的本钱,还没到月底分红的时候,他不能给得太多。 “爹,这些钱不够。我不是自个儿想吃糖,而是想去称点儿糖回去做卤汁。有了卤汁才能把猪头、猪蹄和猪尾啥的做成卤菜呀!”赵四娘解释道。 “噢,那要多少钱才够?”赵永忠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他还以为是小女儿贪嘴,结果孩子是一心为了家里的生意啊!心里不禁再次感叹:四娘这孩子真懂事儿啊! “我打算买一斤糖。虽说做卤汁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可以加到豆腐脑里,做成甜口味的。另外做卤汁的话,还得添几种调料。总共就给我五十文钱吧!”赵四娘心道,一斤糖三十文钱,缺少的调料也不贵重,五十文钱应该够了。 听说是为了家里的生意,赵永忠二话不说爽快地数了五十文钱递给赵四娘。 就在赵四娘临出门时,赵永忠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道:“四娘,还是爹待会儿陪你一道去吧?” 赵四娘眨了眨眼睛,随即笑道:“不是说了嘛,今儿家里活计多,又是要做卤菜,又是要做鱼丸,咱得早点回去!还是趁着等的功夫,我去把糖买回来吧!而且我还是打算去南大街的那家杂货铺里买,那儿离这里有两条街呢,要是咱俩一起去的话,就得推着手推车,那多不方便!还是我一个人去来得轻省!” 赵永忠听赵四娘这么说,只得放她去了。而且听赵四娘说她是要去南大街,他就更放心了,因为南大街在那家酒楼相反的方向上,她是不可能经过那酒楼的。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一探究竟 南大街确实是在那家酒楼的相反方向,不过赵四娘素来不走寻常路。 出了铁匠铺后,赵四娘朝着南大街的方向走过几家铺子,在她断定赵永忠看不见她后,闪身进了一条后巷,又绕了回去。 走了一会儿,赵四娘觉得快到那家酒楼的位置了,便从巷子里面走了出来。侧头一看,她现在正好就站在那酒楼旁边。 长乐镇最繁华的南大街和北大街上酒楼林立,赵四娘一直认为最好的酒楼都聚在那两条街上了。谁知这家酒楼从外表上看并不起眼,可当赵四娘侧身站在酒楼的大门口向里张望时,只觉里面古朴雅致,透出历史的沉淀。她心中叹道:没想到这条不太出名的街上,竟会暗藏着这样一家颇有年代的老字号。不过已经到了饭点,里面却没坐上几桌人。唉,真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啊!酒楼的选址至关重要呀! 赵四娘叹完气,开始睁大眼睛找人。可她把楼下的五桌客人前前后后扫过两遍,都没有发现那对带着孩子的男女。难道是坐在二楼?可她不能跑到二楼去找人呀!无法满足好奇心的她一阵失落。 “小姑娘,你是从哪儿来的呀?” “姜家滩。” “姜家滩?那你是想来卖鱼的吗?” “卖鱼?”不是的,我是来偷窥的。呃,谁在和她说话呀? 后知后觉的赵四娘这才发现,她面前站着一位年纪和姜老爷子差不多大的老人家,身上穿着一件酱色茧绸长袍,正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您是这家酒楼的掌柜吗?”赵四娘有些心虚地问道。自己跑来往里头偷看,被人家当场抓包了啦! 庆丰楼的汪掌柜笑吟吟地点点头。 刚刚他正在盘账,忽然发现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张望多时,却又不见她进来,便过来询问小姑娘的来意。 听小姑娘说她来自姜家滩,那个地方他是认识的。他偶尔会去趟静海县城,要是不走陆路选择乘船的话,每次上下船的地方就是那儿。因此他知道那儿是一个贫寒的小渔村,土地贫瘠,除了鱼虾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物产。而他们家酒楼靠市集较近,时常会有一些赶集的人过来贩卖一些土产,他便猜测这小姑娘是来卖鱼的。只是他们家酒楼有固定的供货商,是不会随便购买乡民带来的土产的。 “是呀,你从姜家滩那么大老远跑过来,是来卖鱼的吧?我们家酒楼是不会随便从外面进货的……”汪掌柜见小姑娘正用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他,要出口的拒绝之词不禁一顿,改口道:“嗯……不过少买一些也是可以的。今儿赶集,你家还剩多少鱼?要是不多的话就拿过来吧!”爱美之心自古有之。汪掌柜见这个长相极为美貌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土黄色的粗布衣裳,略显消瘦的双颊在春寒料峭的寒风中被冻得微微发红,显得越发地楚楚可怜,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心想,左不过是举手之劳,能帮就帮这小姑娘一把吧! “您愿意买我家的鱼?”赵四娘惊喜不已。虽说她先前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可主动有人肯买她们家的鱼这是大好事呀!不拘能卖多少,肯定会让苦守码头一整天都不能把鱼顺利卖出去的姜老爷子欣喜不已。 “不错!小姑娘你家的大人在哪儿,让他把鱼拿过来吧!”汪掌柜笑道。 赵四娘一怔,她现在哪里变得出鱼呀?这两天姜老爷子都没有去打鱼,今天她想要做鱼丸还得从别人那儿买呢! 赵四娘寻思:要是掌柜肯让她明天再把鱼送来的话,她就让姜老爷子出船捕鱼。可是转念一想,一则,铺子里的生意还没有稳定下来,姜老爷子不一定走得开;二则,就算镇上的鱼价高于码头上,掌柜也说了只要少量,估计也赚不了几个钱。与其卖鱼,倒不如…… “老爷爷,其实我来不是想卖鱼,而是想来卖鱼丸的。”赵四娘面不改色地扯谎道。 “鱼丸?那是什么东西?”汪掌柜好奇道。 “鱼丸是一种主要用鱼肉做的吃食。咱们家天天捕鱼,顿顿吃鱼,吃都吃絮了。我娘心血来潮,自个儿创了一种做鱼的新法子,咱家人吃了一辈子鱼,都觉得这个鱼丸很鲜美。于是就想啊,说不定会有酒楼愿意买,就让我过来问问。”赵四娘继续鬼扯道。 “哦?做鱼的新法子?”汪掌柜经营酒楼三十年,听说有人创了一种新吃食,说不感兴趣那是假的。 “老爷爷,我今天只是过来问一问,并不曾带鱼丸过来。要不我明儿带点过来给您尝尝?不好吃,绝对不会让您买的!”赵四娘拍胸脯保证道。 汪掌柜见小姑娘稚气可爱的小脸上,硬是摆出一副大人像,不由得笑着应道:“嗯,那也成!” 赵四娘向汪掌柜告辞,刚走出酒楼又被叫住了。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掌柜变卦了,不让她明天再来了? “小姑娘,这是咱们酒楼做的点心,你拿两块回去尝尝吧!”只见汪掌柜把一包油纸包着的点心送到了赵四娘的面前,笑着对她说。 赵四娘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汪掌柜以为赵四娘是不好意思,对她越发怜惜,硬是把点心塞到赵四娘的手中。 赵四娘这才回过神来,再三道谢后方才离开了。 谁都不知道,这会儿赵四娘心里的虚荣心已经爆棚了。 想不到我也有今天呀! 回忆起十几年前,前世的她还是一个小萝莉的时候,和表姐一起去逛夜市。在一个头饰摊子前,她不过翻动了几下,问了摊主几个问题,摊主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她的表姐呢,在那儿翻来翻去,挑三拣四,整个过程中那摊主都是和颜悦色的。最后表姐看中一对质朴的夹子,打算掏钱买下,却被摊主止住了。好吧!就算它不值钱,可你一个做生意的也不能不收人家钱吧?何况你是个女摊主啊!我们都走了好远了,还能听见你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大声夸奖:“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呢!”在表姐一旁站着的她,只觉幼小的心灵深受打击,怨念了近二十年。 拿着那包点心,赵四娘不禁沾沾自喜道:这包点心可比那对夹子值钱多了!终于也有人觉得我长得可爱了! 啧啧,都说上天为你关上一扇门那就一定会为你开启另一扇窗,果然有道理哇!于是赵四娘对这坑爹穿越的抱怨一下子全没了。 不过这人啊,一旦被喜悦冲昏了头,就会变得很不理智。 自诩做事谨慎的赵四娘也犯了个很低级的错误,她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回了铁匠铺,这让站在门口等她回来的赵永忠吃惊不已。 “四娘,你不是去南大街买糖去的吗?怎么从那个方向回来了?”赵永忠惊疑不定。 “呃,这个嘛……”正陷入自恋而不可自拔的赵四娘终于清醒过来了,头脑还有些发热的她竟然一时语塞。 “你还是跑去了那家酒楼?”赵永忠内心一阵纠结。 “嗯。”都被抓了现行了,赵四娘想赖也赖不了。 “那、那你都看见啦?”赵永忠咽了一口口水,接着问道。 “我……我确实是看见了,等看清了那是谁,我都吓了一大跳!”赵四娘本想否认的,可看到赵永忠这副自乱阵脚的模样,心想:何不诈他一诈? 果然,忠厚老实的赵永忠立马就上了钩,一脸难色地说道:“你二伯他……唉,这事儿闹得,要是你二伯母知道了可怎么办呀!” 赵四娘心里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赵永年呀!哼!口口声声说什么铺子生意不好赚不到钱,原来把钱全都贴给小老婆了呀! “四娘,要是咱们以后回赵家村,你可千万不能说漏嘴呀!不然你二伯一家可就毁了呀!”赵永忠见赵四娘嘴角沁出一丝冷笑,他很担心战斗力极强的小女儿到时会把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说实话,老赵家借口铺子不赚钱,只给了他们三房五百文就把他们打发了,他心里不是不怨的。可没有办法呀!那些是自个儿的父母兄长,他不得不去维护呀! 赵四娘点点头,保证道:“爹,你放心!四娘我有分寸的,绝不会随便乱说的!”不会随便乱说,可我会陈述事实。赵永年,让你报假账!你就等着吧,不死也要扒你一层皮! 赵永忠当然是听不到赵四娘的心声的,觉得小女儿不但懂事还很乖巧,甚感欣慰。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死要面子 赵四娘去庆丰楼的那会儿功夫,李铁匠已经把小镊子打造好了。于是赵永忠爷俩儿很快就离开了铁匠铺,踏上了回程。 今儿去得不算早,可中间就为小镊子的事儿耽搁了一下,所以回到姜家的时候比前两日要早得多。 杨氏她们已经把豆腐做好了,刚刚又从地窖里挑了几筐番薯,正打算拿去河边洗。她们见赵永忠爷儿俩居然买了两只猪头和好多猪蹄回来,都吃惊不已,忙围了上来。 “孩子他爹,不是说去买猪下水的吗?怎么猪下水没见着,反而弄了这么多猪头和猪蹄回来?”姜氏奇道。 “猪下水都卖完了,就买了这些回来。”赵永忠回答道,接着又把赵四娘和孙记肉铺达成的口头约定说了一遍。 “四娘啊,你和孙记商量每天把他家的猪下水包下来就算了,干嘛把这些猪头啥的也买回来?虽说猪头比猪肉要便宜多了,可万一这猪头卖不出去,每天都要损失二三十个大钱呢!”姜氏痛心疾首道。说完又忍不住瞪了赵永忠一眼,嗔道:“你也不劝着点儿,尽由着孩子胡闹!” 赵永忠见他媳妇儿当着大伙儿的面数落他,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娘,你别错怪爹,这不关爹的事儿。我要买的时候,爹有拦着我呢!”赵四娘忙替赵永忠辨白,又解释道:“要是咱们只肯包猪下水,人家未必愿意天天都帮咱们留着。你想啊,咱们家的生意主要就是靠这猪下水。就说今天吧,虽没有细算,咱家用两副猪下水做的吃食,估计也卖了上百文。这要是哪天猪下水供不上了,咱可就没这钱可赚了!” “四娘说的有道理。只有保证咱家猪下水的供货,这生意才能做得长久,就算花点钱也是值得的!而且我相信,四娘能把猪下水都做得这么好吃,她做的猪头又怎么会卖不出去呢?肯定能把钱连本带利地给赚回来的!”赵三娘力挺赵四娘。 “是呀,姐姐,四娘可是拜了名师的,她做的菜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姜月娥也充分相信小侄女做菜的手艺。 “娘,待会儿我烧一道卤水猪头肉给你尝尝看,你就知道自个儿的担心全是白担心了!”赵四娘笑道。 姜氏想了想,也就释怀道:“行啊,那你就烧给我吃吃看,我倒要看有多好吃!” 赵四娘笑嘻嘻道:“包你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姜氏刚搞定,可杨氏又满脸担忧地开口问道:“这东西买都买了,就算了。可是四娘啊,你给了肉铺老板二十文钱定金,万一他哪天翻脸不认账了,那可咋办呢?” “昨天为了买那五副猪下水,我前后跑了三家肉铺,比较之后,还是觉得这家孙记肉铺最实诚。而且我还打听过了,孙记肉铺在那条街上的口碑很不错,确实如孙老板自己所说的那样是童叟无欺。我相信他还不至于为了那区区二十文钱去坏了自家的招牌。”赵四娘自信地笑道。 听赵四娘这么一说,杨氏才放下心来。 因地里现在只有姜老爷子和赵三郎,赵永忠喝了口水便去地里帮忙了。杨氏她们则继续去河边洗番薯。 临出门前,姜氏交代赵四娘在家好好休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这两天又是要出谋划策,又是要去铺子帮忙,还要去镇上买东西,肯定累坏了,姜氏想到这儿心疼得不得了。 赵四娘乖巧地点点头,不过等她娘一出家门,她就跑去处理这些猪头、猪蹄和猪尾了。 望着这些毛茸茸的家伙,赵四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她是想找人帮忙的啦!可是前两天又是让姜氏她们洗猪肺,又是让她们洗猪肠,现在再让她们帮忙处理这些,她实在是张不了这个口呀! 等杨氏她们把番薯全部洗好拿去磨了,赵三娘拎着一桶磨好的番薯浆回来时,发现刚刚答应得好好的,说会去休息的赵四娘正对着一只猪头埋头苦干,连她进来了都没有发觉,心里不禁一酸。 “不是让你去歇会儿的吗?”赵三娘一把夺过赵四娘手中的镊子,恶声恶气地问道。 “我、我睡不着……!”赵四娘被突然冒出来的赵三娘吓了一大跳。 “那就坐着!这个放着我来!”赵三娘命令道。 “我……哦!”赵四娘本想坚持说我自个儿能行,可看到赵三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很没骨气地把话咽了下去。 闲着没事的赵四娘坐在灶间的小板凳上,双手支着下巴无聊得四处乱瞄。忽然看到她随手放在灶台上的那包点心,忙跑过去把它打开。只见里面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层四块,一共四层,总共十六块印着“庆丰楼制”字样的点心。 “二姐,你尝一口试试!”赵四娘拈起一块放到赵三娘嘴边,讨好地笑道。 赵三娘只觉一阵甜香扑鼻,仔细一看,赵四娘手中拿的竟是一块制作精巧的雪白细点,不禁大讶,急忙问道:“四娘,这点心是从哪儿来的?不会是买来的吧?”赵三娘从未买过这种精贵的东西,不太清楚它的价钱。不过赵乔氏偶尔会让她二伯给赵成蓝捎回几块点心,她听赵成蓝炫耀说这种细点至少要卖十文钱一块呢!而赵四娘手中的点心显然比赵成蓝吃的还要精致,这得多少钱一块呀!这是花钱买的吗?赵三娘好生心疼。 赵四娘见自家二姐一副心痛不已的表情,忙解释道:“二姐你就放心吧!这点心是家名叫‘庆丰楼’的酒楼掌柜送给我的,你看还有一大包呢!”说罢,指了指灶台上那包点心。 赵三娘心想,这么一大包,她们家根本就不可能买得起,看来真是人家送的了。她不禁奇道:“人家掌柜干吗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 是因为你妹妹我长得可爱呀!赵四娘当然不能这么说,只得道:“我和掌柜说咱们家新做了一种叫鱼丸的吃食,明天给他送点过去,他觉得不能占咱们家的便宜,就送了一包点心给我。” “可是这鱼丸不是还没做出来吗?万一做得……”赵三娘见赵四娘嘟起一张小嘴,忙止住了原本想说的话。 “好啦!二姐你就尝一口嘛!”赵四娘把点心放到赵三娘嘴边,撒娇道。 赵三娘无法只得咬了一口,只觉这点心入口即化,一股清甜萦绕舌尖,赞道:“真好吃!” “好吃那二姐你就多吃点!”赵四娘笑吟吟地劝道。 赵三娘知道小妹是很喜欢吃这种细点的。年成好的时候,赵老爷子会在正月初一给每个孩子发上一块点心,他们三房能拿到四块,两块给赵四郎,两块给赵四娘。赵四郎会狼吞虎咽地吃掉,可赵四娘舍不得一下子吃完,每天掰一点下来,能吃到正月十五。赵三娘想想就觉得难受,忙道:“二姐吃够了,剩下的四娘你留着慢慢儿吃吧!” “咦?哪儿来的点心?”就在两姐妹推让不休的时候,杨氏她们拎着磨好的番薯浆回来了。她们后面还跟着捡柴火回来的赵四郎和姜小虎。 赵三娘就把赵四娘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只见赵四娘和姜小虎两个孩子,看了看赵四娘手上那半块露着馅儿的点心,又瞄了瞄灶台上的那包开了封的点心,然后用他们那两双湿漉漉的眼睛哀怨地看着赵四娘。 咳咳,为啥她会有一种偷吃被抓的罪恶感?天啊,她可一口都没吃上呀!点心共十六块,家里有十二人,虽然她刚刚生出了其他人每人一块,她和赵三娘一人三块的念头,可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好不好! 赵四娘有很多缺点,其中之一就是死要面子。一向立志要在小朋友面前树立高正大形象的她,怎么能让别人误解她想背着小朋友吃独食呢? “这个点心呀,我是打算给二哥、小虎和梨花留着的。不过一包有十六块,三个人不好分嘛,所以我就让二姐吃了一块,剩下的正好一人五块!”赵四娘话音刚落,赵四郎和姜小虎就欢呼出声。 “四娘,你不是喜欢吃点心吗?自己也留点嘛!”赵三娘劝道。她怕妹妹是不好意思才会这么说的。 “我在庆丰楼都吃过了。这些是掌柜特地让我带回家,给家里的孩子们吃的。”赵四娘满脸笑容地说着,心里却哀怨地想着:唉,我也是个孩子呀!其实我也想吃的,可是我的脸皮也很重要的。 于是赵四娘哄着赵三娘吃完剩下的那半块点心,轻轻拍掉手上的粉屑,亲自把那包点心递给了姜小虎,外表一派大方得体,内心满是恋恋不舍。 不过看到两个孩子拿着点心,兴高采烈地去找在房里午睡的姜梨花,赵四娘的那些不舍也就烟消云散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珠圆玉润 姜氏见赵四娘随便收了人家的点心,本想批评她几句的。可看到赵四娘那么大方懂事,孩子们又那么高兴,想到自个儿这辈子都没能给孩子买过一颗糖果、一块点心,甚是愧疚,也就没有说赵四娘什么,只是叮嘱道:“四娘,咱们既然答应了那位掌柜明儿给他送鱼丸,又收了他那么重的礼,待会那鱼丸可要好好做啊!” “嗯,好的!”赵四娘刚一口答应下来,又大呼小叫道:“哎呀,不好!” “咋的啦!这鱼丸有啥问题吗?”姜氏她们异口同声地问道。乡里人都实诚,答应了人家的事儿就一定会做到。她们听到赵四娘大呼不好,以为鱼丸这事儿出了什么纰漏,都紧张起来。 赵四娘见大伙儿齐刷刷地看向她,不好意思地说:“娘,本来想做卤水猪头肉给你吃的,现在只能给你做白水猪头肉啦!” 众人高高提起的心这才放下,都觉得赵四娘大惊小怪。 姜氏轻斥道:“我还当是出了啥大事儿呢!这有啥,吃啥还不都一样!” 赵三娘正好把手上的猪头处理干净,好奇地问道:“为啥不能做那个卤水猪头肉?” “呵呵,我收了人家的点心,心里一高兴就忘记去买糖啦!”赵四娘干笑道。 赵四娘见到姜氏和赵三娘对视一眼后同时露出“不着调”的目光来,不以为意。你们是不会明白前世连根棒棒糖都没有收到过的剩女的心情的,这可是她的长相第一次得到别人的肯定呀!人家历经两世才得了张好皮子容易吗?有点不在状态是正常滴! 赵四娘心里还没吐完槽,赵三娘就站起来指了指那两只猪头,头微微扬了一下,意思你懂的。 好吧!赵四娘只得哀怨地去和两只猪头、十只猪爪以及三条猪尾巴去做亲密接触了。 等到姜老爷子他们带着从码头上买的鱼回来时,一口锅里还继续炖着猪头,另一只锅里的黄豆炖猪蹄已经被盛起,改炖起了大骨汤。姜氏她们也把番薯浆过滤好放到水缸里沉淀了。 “四娘,你快看看外公买回来的鱼咋样!”姜老爷子招呼道。 赵四娘见放在盆里的鱼有大有小,足足装了满满一盆。虽然巴掌大的小鱼居多,但也有几条两三斤中的大鱼。 “外公,这么多鱼真的只要十文钱?”赵四娘只觉不可思议。 “是呀,都这个时候了,只能便宜点儿卖了。这是和咱们村的张大贵买的,买的时候他还千恩万谢的呢!对了他你可能不认识,今儿早上第一个来咱家铺子买豆腐的就是她娘。”姜老爷子解释道,接着又叹道:“我打了一辈子鱼,这还是第一次花钱跟人家买鱼呢!” “外公,您放心,这些鱼我一定会好好做,把本钱给赚回来的。”赵四娘自信道。 “好嘞!咱外孙女儿的能耐我信!”姜老爷子点头笑道。 于是赵四娘就让姜氏和姜月娥把鱼都杀了,先把刮鳞洗净的大鱼拿给她。 只见赵四娘将片下来的鱼肉去皮除刺,剁成鱼茸,放在盆中。然后顺着一个方向不断搅拌,边搅拌边加入用各种作料和番薯粉调成的芡汁,直到鱼茸上劲,便挤成鱼丸,放入准备好的温水盆中。 接着赵四娘把锅里炖得差不多的大骨汤盛起,将刚刚掐好的鱼丸连同温水一起倒入锅中。跟着她让姜氏替她烧火,将鱼丸先用大火煮,煮得差不多时再改用小火,片刻后捞出,就大功告成了。 之前赵四娘说要做豆腐,虽然豆腐的做法是不传之秘,可大家都见过豆腐长什么样子,也没有太多好奇。可鱼丸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姜家人打了一辈子鱼,还没听说过鱼也可以做成丸子呢!一个个都觉得新奇得不得了。因此小小的灶间里,一时间围满了人。 这时听说鱼丸差不多做好了,大家都伸头往盆里张望。只见鱼丸色泽洁白,“珠圆玉润”,外形甚是好看。 “四娘,这鱼丸看上去是挺好看,可它里面加了番薯粉,这能好吃吗?”姜氏想到番薯的味道搭配上鱼的味道,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娘,好不好吃的,待会你尝尝不就知道了?”赵四娘笑道。接着又提醒姜氏她们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快点准备晚饭吧!” 于是赵四娘她们把不相干的人都赶了出去,开始忙活起来。 刚刚煮鱼丸的那口锅现在空着,姜氏便蒸起了窝窝头。 赵四娘则揭开炖着猪头肉的锅,见已经炖得差不多了,就将猪头肉盛起,自己则将猪头肉片成薄片。 接着赵三娘往锅里倒入少许油,待油烧热后,放入片鱼剩下的鱼头两面煎黄,然后从盛着大骨汤的木桶里舀了几勺汤倒入锅中。汤烧开后赵四娘原本想直接放鱼丸的,想了想先往里丢了些豆腐。晌午做了一板豆腐,被同村的人买走了一大半,还剩下两块,赵四娘原本想做个麻婆豆腐的,后来懒得费这个事儿,就直接丢进了汤锅里。等锅里的汤再次烧开,赵四娘这才把鱼丸倒进锅里。片刻后,调好味的鱼丸豆腐汤就能起锅,赵四娘往上面撒了一把葱花后,就让赵三娘把它端上了桌。 而赵四娘又红烧了一大碗小鱼,打算为晚饭再添道菜。她剩下的小鱼还盛入盆中,准备明天早上拿去铺子里烧。其实她也想省事点,把这些小鱼都一起烧了,可是鱼再热了就会变腥,还是明儿现烧比较好。 今晚姜家的晚餐很丰盛,有三菜一汤:白水猪头肉,黄豆炖猪蹄,红烧小鱼和鱼丸豆腐汤。后面两道菜倒还罢了,杨氏见赵四娘各盛了一大碟猪头肉和炖猪蹄准备端上桌,不禁有些心疼,劝道:“盛点儿尝尝味道就行了,别装这么多,留着明儿卖钱吧!” “外婆,咱家一共十二口人呢,一人尝一筷子也差不多了。而且咱家铺子里卖的东西,咱们当然得好好尝尝了,不然以后客人问这些菜味道是咋样的,咱怎么答?”赵四娘笑道。 杨氏听了,也只得罢了。 餐桌上,大伙儿当然对赵四娘的手艺赞不绝口。最受姜老爷子和赵永忠追捧的就是那道白水猪头肉,连连下筷,估计有大半碟都是被这翁婿俩人干掉的。 不过最稀奇的还是这鱼丸,里面明明加了番薯粉,可愣是吃不出番薯的味道,反倒是把鱼的鲜美原汁原味地保留住了,大伙儿啧啧称奇。 c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薄利多销 吃过晚饭后,大家照例去了姜华的房间商量事情。 这时姜老爷子还对赵四娘做的白水猪头肉意犹未尽,忍不住对姜华道:“小虎他爹啊,你可得快点儿好起来!到时候咱们和你妹夫三个人就着猪头肉喝口小酒呗!” 姜华笑道:“天天吃着四娘给我做的菜,我觉着我这腿好多了,要不咱们仨待会儿就喝上一盅?” “哎哟,这可使不得!郎中吩咐了,让你能不喝就别喝,喝了对身子可没啥好处!”杨氏忙道,又对姜老爷子嗔道:“你这人咋做爹的,一大把年纪了,还怂恿儿子胡闹!” 姜老爷子嘿嘿笑了两声,见杨氏有点动真怒了,忙转移话题道:“今儿咱们吃了四娘做的猪头、猪蹄还有猪尾巴,都觉得不错,明儿拿出去卖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该卖个啥价钱呢?大伙儿都说说看!” “这猪头和猪蹄可比猪下水要贵多了,可不能像肚肺汤和肥肠一样卖一文钱一份儿了,至少得两文钱吧!”杨氏提议道。 “卖两文钱是不是有点儿高了?我怕人家嫌贵。”姜氏有点担忧道。 “明儿不是集日,来咱家铺子的估计都是在码头上做工的,对他们来说两文钱恐怕是多了点。”赵三郎也赞同姜氏的看法,问姜华道:“舅舅,你说呢?” “两文钱一份儿,对咱们做工的来说是有点儿贵,可也不是说就没人愿意买。特别是那猪头肉,我吃着比寻常的肉都要香,咱们卖力气的,花两文钱弄点儿肉菜吃吃也是有的,不过那买的人肯定就少了。可和猪下水一样卖一文钱,感觉又有点亏……这到底该卖多少钱一份儿,还先得算算成本……”姜华思量着,忽地转头问道:“四娘啊,知道成本是多少吗?” “这个嘛……猪头两个二十二文钱,因是做的白水猪头肉没用多少作料,加起来成本不会超过二十五文钱。至于黄豆炖猪蹄,猪蹄十个二十文钱,一起放进去的猪尾三根不要钱,黄豆一斤四文钱,加上作料不会超过三十文钱。一份儿的成本是多少,还得看到底能卖多少份儿?这可不太好说……”赵四娘犹豫道。这菜虽然是她做的,可能分成多少份儿,她还得好好估量一下。 “吃完饭我去灶间看过,依我看那猪头肉还能打上四十碟左右,那猪蹄和猪尾里头加了黄豆,再打上个八九十碟不成问题。”今天专门负责打菜盛汤的赵永忠出声道。 “嗯,我看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儿。”赵三郎点头同意。今天他虽是负责跑堂,可也时刻注意着铺子里的其他情况。一盆干煸肥肠、一锅肚肺汤和一桶豆腐脑能打多少份儿,他虽没有仔细数过,但大致还是知道的。以此类推,他爹报的数量和他估摸的差不多。他补充道:“加上今晚咱们吃掉的那两大碟,也就是说猪头肉能卖上五十碟左右,黄豆炖猪蹄能卖上一百碟左右。” “如此说来,卖一文钱一份儿感觉有点儿亏,可实际上还是能赚到钱的。虽不如猪下水赚得多,可咱家铺子不过是小本经营,能赚成这样也不错了。”姜华满足地笑道。 “既然一文钱一份儿能卖,那就卖一文钱……” “爹!”赵永忠还没说完,就被赵四娘给打断了。只听他小闺女哀怨地说道:“黄豆炖猪蹄就算了,可猪头肉卖一文钱一份儿我可不答应!你不知道,我为了收拾猪头,做出了多大的牺牲!那猪头长得难看死了!我对着它俩一下午,饭都少吃了几碗!现在定价一文钱一份儿,就让我赚二十几文钱,我不甘心呢!” “四娘啊,这做生意的都想卖高价,舅舅也想把价钱定高一点,多赚一点!可咱家铺子开在码头上,要想让客人进门,就只有走物美价廉这一条路了。两个猪头赚二十几文,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啊!”姜华语重心长地劝道。 “是啊,你爹我常听你爷说‘薄利多销’,卖一文钱虽赚得少,可它肯定卖得多啊!要是卖两文钱,说不定就没人买……”赵永忠见小闺女撅起了嘴,忙改口道:“咳咳,肯定有人买,就是卖不了那么多。” 姜氏点头称是,就连杨氏听了大家这么一分析,也觉得卖一文钱合适。 赵三娘见大家都去劝赵四娘,可那小丫头还是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忍不住斥道:“做事儿可不兴这么眼高手低的!” “眼高手低?我哪有?”赵四娘见自家二姐炮轰她,不服气地辨白道。 “没有眼高手低,那干嘛把说好的白面面条一碗三文钱改成四文钱,没事儿抬高价钱,所以今儿才一碗都没有卖出去吧!”赵三娘一针见血道。 “白面面条卖四文钱是为了显出番薯面条的便宜,不把其它面条的价钱定高点儿,怎么能体现出咱家番薯面条的实惠?”赵四娘强辩道。心里却发虚,自个儿不服气才怂恿着改价钱的那点儿小心思不会被看透了吧? 到了这时候,赵四娘一则心虚,二则见大势已去,只得弱弱地服软道:“好了,好了,一文钱就一文钱吧!” 赵三娘见妹妹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委屈样子,安慰她道:“好了!你不是嫌那猪头丑吗?那玩意儿二姐都包了!” “当真?”赵四娘眼睛亮晶晶地问道,想了想,又谄媚地笑道:“这多不好意思啊!还是我……” “行了,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就不要在我面前假装不乐意了!”赵三娘嗔道。 “刚刚把这猪头肉和炖猪蹄的价钱都定好了,现在咱们再来说说这鱼丸吧!”姜老爷子怕赵四娘心里不自在,笑道:“四娘,你先说!大伙儿都听着呢!” “这鱼丸主要就是用鱼和番薯粉做的。鱼在咱们姜家滩不值钱,番薯粉也不值几个钱,搅在一起做成的鱼茸一斤能捏好些个。明儿卖的时候,我打算每个碗里放六个,然后像卖豆腐脑一样,在上头浇上半勺汤汁。这成本嘛,加起来也没有多少,反正别的菜都卖一文钱,这鱼丸咱也卖一文钱呗!”赵四娘心道就每样一文,样样一文吧。 “我看成,就这么定了吧!”姜老爷子首先赞成,其他人也点头答应。 “对了,外公,我答应明儿要给庆丰楼的掌柜做些鱼丸送去的。咱家卖的用今天晚上做好的就成了,送镇上的我想明天现做了送过去。明儿铺子里生意不忙的时候,您能不能再给我去买点儿鱼回来?”赵四娘央求道。 “成!那位掌柜送了咱们那么贵重的点心,咱是得回点儿礼。既然要送鱼丸,确实是要送最新鲜的去,外公明儿给你买!”姜老爷子笑着应了。 该商量的都商量得差不多了,于是男人们都留在了姜华的屋子,女人们则去了姜家二老的屋子,只是怕姜华炕上的人睡得太多会不小心碰到他的伤腿,所以让赵四郎和姜小虎也去姜家二老的屋子睡。 一张炕上睡了八个人,虽说五个是孩子,可还是挤得慌,赵四娘每次入睡前都会默念一遍:拼命赚钱,早日买房! c 正文 第三十章 挑三拣四 因为做豆腐的流程并不复杂,昨天赵四娘领着杨氏她们做过一回后,她们就已经学会了。所以第二天早上赵四娘没有留在家里陪她们做豆腐,而是早早地跟着姜老爷子他们来到铺子里。 到了铺子后,赵四娘先将灶台打扫干净,把两口锅安好,往一口锅里倒入肚肺汤,另一口锅里倒入大骨汤,吩咐负责看火的姜小虎说一直保持小火就行。接着赵四娘就开始在面案上揉起了白面和三和面两种面团。 等到赵四娘在面团上盖上块布,宣布和面告上一段落时,其他人早已把各种家伙事儿摆放到位,又把桌椅板凳前前后后擦拭了两遍。直到这时,大家这才得空坐下来歇息。 “时辰也差不多了,估计家里面你娘她们也快把豆腐脑和豆腐做好了,我这就回去拉过来。”赵永忠看了看天色道。 “爹,我和你一块儿去!”赵三郎忙道。 “你留着!家里除了豆腐脑和豆腐,就剩一桶肚肺汤没拉过来了,我一个人去就够了。”赵永忠说罢,也不听赵三郎再劝,摆摆手径自推着手推车回去了。心道:大儿子待会儿要跑堂,那活儿可不轻省啊,还是让他多歇会儿吧! 赵四娘估计赵永忠最多再过两刻钟就能回来了,到那时候铺子也是时候开始营业了,便着手做起准备工作。 赵四娘先用番薯粉和各种作料调成芡汁,然后一边用勺子搅拌大骨汤,一边把芡汁均匀地倒入锅中,这样豆腐脑和鱼丸的浇卤就算制成了。昨天卖豆腐脑的时候,赵四娘直接舀了在锅中炖着的肚肺汤,淋在豆腐脑上做浇卤。不过今天她不再用肚肺汤了,而是改用大骨汤。因为与其用畅销的肚肺汤,倒不如把可能不怎么好卖的大骨汤做浇卤。赵四娘认为相比起用刮得干干净净上面没有一丝肉的棒子骨熬制的大骨汤,汤汁醇厚的肚肺汤肯定更受欢迎。 浇卤做好了,赵四娘打算先把黄豆炖猪蹄热一热,再开始做干煸肥肠。可铺子里只有两口锅,另一口锅还在炖肚肺汤,那就只能把浇卤从锅里盛出来放到木桶里。幽州的春天还是比较冷的,放在木桶里的吃食可能很快就会冷掉了。不过现在大可不用担心,因为木桶被放在了赵四娘自制的“保温桶”中。 自打前日去买木桶装吃食,赵四娘就考虑到木桶的保温问题。有什么办法能让木桶像保温桶一样保温呢? 这时赵四娘想起前世的外婆家用的“草捂子”,一种用稻草做的像保温桶一样的东西。记得那时,外婆总是喜欢把中午没有喝完的骨头汤继续放在砂锅里,然后把砂锅放到草捂子里保温。到了晚上再吃的时候,取出来汤还是温热的。这样捂出来的汤赵四娘自认为要比原来的汤更加好喝。 前世的赵四娘时不时会去外婆家小住,没少见外婆做草捂子,且草捂子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因此她也会做。于是就让姜老爷子帮她去寻些稻草回来。没想到的是,姜家滩土地贫瘠,压根个就种不了稻子,连一根儿稻草都没有。后来还是姜老爷子托人从邻村捎回来一捆麦秆,才做成了这个草捂子。 昨晚把装大骨汤的木桶放进去,到了今早汤还是温的,保温效果不错。赵四娘望着亲手制作的草捂子暗暗点头,不禁为自己的心灵手巧而自鸣得意。 “妹妹!妹妹!”一直等到赵四郎跑过来轻拍赵四娘的肩膀,沉浸在自恋中不可自拔的赵四娘这才回过神来。 “二哥,怎么了?”赵四娘满脸困惑地问道。 “来客人了呀!外公,都喊了你好几声了,你都没听见,在想什么呢?”赵四郎好奇地问道。 “我、我……客人点了些什么?”赵四娘避而不答,岔开话题问道。 “三碗肚肺汤。”赵四郎答道。 “肚肺汤?”赵四娘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赵四郎。 妹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似乎在无声地控诉着:“不过是肚肺汤,你虽是负责收拾桌子的,可现在有哪门子的桌子等你收拾?爹不在你就不能亲自打一下,还等着我来?”赵四郎被她看得脸庞微微发红,不自在地解释道:“我不知道肚肺汤有没有调好味儿……” 赵四娘哼了一声,往汤里加了一把盐,自己尝了尝味道,觉得可以了,朝赵四郎道:“可以了!” 赵四郎忙拿了个托盘上放在灶台上,在托盘上摆了三个碗,麻利地盛好汤就要给客人送过去。 “咱卖的虽是汤,可要真就只有汤怎么成?每碗至少得放上两片肚肺!”赵四娘拦住赵四郎道。 “妹妹说的是!”赵四郎忙又从锅底盛出一小勺肚肺,分别放到三个碗里,打算端走。 结果又被赵四娘拦住,只见赵四娘又往每个碗里扔了几片青蒜花,才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示意他可以走了。 赵四郎暗道:妹妹发飙时的目光好犀利,比二姐生气时还可怕,以后还是少惹她为妙! 不过这回赵四郎还是没能顺利地把汤给端走,因为刚刚去挑水的赵三郎回来了,见状忙抢着把汤给客人送过去了。 赵四娘不知道她已经被赵四郎打上“凶恶”的标签,转过身见铺子里坐了三个客人,瞧着那身短打扮,应当是去码头上做工的。再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官道上,刚刚还空无一人,现在已经有路人三三两两走动起来了。 于是赵四娘不再把肚肺汤盖上,让它就那么敞着以便散发香气。原本打算先热黄豆炖猪蹄的,她想了想还是先做干煸肥肠,心想:虽然路上人还不多,不过招揽几个就招揽几个吧! 赵四娘转过身打算去取肥肠,这才发现,刚刚已经走开的赵四郎又踱了回来。只见赵四郎从兜里掏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小心地把它打开后,只见里面放着两块昨天的点心。他伸手把点心递给赵四娘,讨好地笑道:“妹妹,早饭吃得急,你肯定没吃饱,吃块点心垫垫饥吧!” 赵四娘看到那两块保存完好的细点,心里一阵温热,把点心推回赵四郎手里,甜甜地笑道:“二哥,还是你吃吧!我不太喜欢吃隔夜的点心。” 妹妹终于朝自个儿笑了,还笑得那么好看,看来是不生自个儿的气了。可是妹妹你就算想把点心让给我,能不能找一个合理点的解释?不吃隔夜的点心?你以前能把点心啃上半个月呢! c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难兄难弟 赵四娘可没空去理会赵四郎的复杂心情,忙开始炒起了肥肠。结果她这道干煸肥肠还没做好,一拨又一拨的客人就上了上门。 姜老爷子很困惑,这些客人看着面生,明明是第一次来他们家铺子,可一个个都像熟客一样,进门就点了面汤,其中有几个还点了干煸肥肠。于是他忍不住向其中一个客人打听,一听才知道了原委。 原来这些客人都是码头上的工友介绍过来的。那些工友嘛,自然是前天在姜老爷子家吃过晚饭的那几个人。起初他们听工友吹嘘这面汤和干煸肥肠有多么多么好吃,都不相信,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就卖一文钱的东西能有多好吃? 后来他们听几个昨天早上去吃过的人也满口夸赞,其中几个人就动了心,约好昨天中午一起来尝尝。谁知中午过来一看,铺子居然已经打烊了,一打听原来是铺子的生意太好,卖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东西都卖完了。这回大家伙儿才信了,纷纷说道明早一定要早点儿来尝上一尝。 姜老爷子听了大喜过望,忙高声吩咐道:“三郎、四郎,赶紧上菜!多打点肉,叔叔伯伯在码头上干活儿辛苦着呢!” 赵三郎和赵四郎忙答应了,兄弟俩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打汤,一个负责上汤。 赵四娘见了赵四郎打的汤,不禁扶额,这孩子也太老实了吧?让他多打点儿,他就每碗都打上半碗肚肺!好吧,实诚点儿是好事,可你几勺就把汤底都捞光了,剩下来的清汤怎么卖? “二哥,这汤我来打吧!你去帮我把肥肠盛起来,再打几碟送去给客人。”赵四娘尽可能用柔和的语气说道。 赵四郎满脸不解,打菜打汤不都一样,咱俩干嘛要多此一举换着来呢?刚想问这么做的缘故,赵四娘已经夺走了他手上的汤勺,把锅铲硬塞给他,一面把他往装着肥肠的锅灶那边推,一面催促道:“客人急着要呢!”赵四郎无奈之下,只得乖乖去盛菜。 赵四娘心中默念,我也想高贵大方一点,可是生活所迫,我就只能庸俗了。 可是赵四娘刚想把碗里的肚肺盛点儿回锅里,一转身却扑了个空。这才发现汤已经被勤快的赵三郎端走了。 赵四娘被噎得一口气还没上得来,眼睛就瞥见赵四郎端了几份超量版的肥肠送到了客人的桌上,顿时生出“这生意没法儿做了”之感。 深吸两口气之后,赵四娘一连打了三碗标准版肚肺汤和三碗定量版肥肠,把它们分别放在肚肺汤锅和肥肠盆边,心想这回你们总知道该打多少了吧! 赵四娘一边热着黄豆炖猪蹄,一边监视着赵四郎打菜。见没有了姜老爷子的吩咐,这孩子打菜的分量虽然偏多,可还在自个儿接受的范围之内,也就送了一口气。 谁知二哥的问题初步解决,大哥又来给她出难题了。 “四娘,来四碗三和面面条!”赵三郎跑来通知她。 “大哥,现在两口锅都不空,我拿什么下面条?”赵四娘没好气地问道。 “呃,这几位客人就是昨儿点了面条的那几位,他们吃着觉得好,今儿就又来了。人家可是回头客,咱总不能把他们往外推不是?”赵三郎见妹妹的神色越来越不善,忙陪笑道:“是大哥不好,让妹妹你为难了。要不大哥把肚肺汤先盛出来,等你下好面后我再把它倒回去? 赵四娘刚要张口,收拾了一堆脏碗回来的赵四郎听他大哥这么说,奇道:“下面条干嘛还要换水?直接下不就行了?” “直接下在肚肺汤里,汤还能好喝吗?”赵四娘恶声恶气地问道。 “妹妹你不是说,肚肺汤里至少要有两片肚肺才能卖……”赵四郎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四娘毫不留情地给打断了。 “你还知道是两片啊,两片!” 赵四郎用油腻腻的手摸了摸脑袋,他很困惑:妹妹说的每碗至少要放两片,他明明都照做了呀?每碗都放了两片以上。可妹妹为什么还这么生气呢? 赵四郎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可直觉告诉他,现在决不能和妹妹再讨论这个问题,否则他会被喷得很惨。 于是他弱弱地说道:“咱不提碗里的,咱就说锅里的。我其实就是想说,锅里一片肚肺都没有了,肚肺汤卖不成了,还不如用来下面。” 赵四娘只觉额角突突跳个不停,飞快奔到汤锅前用勺子一捞:很好!果然跟清汤一样,很适合下面! 赵三郎一呆,而后急道:“这可怎么办好?” 赵四郎疑惑地看了看大哥,刚刚不是担心没法子下面吗?这会儿有现成的热汤,大哥怎么还是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忽地榆木脑袋仿佛开了窍,赵四郎傻傻地问道:“没有肚肺汤做面汤,光有面可以卖吗?” 只见兄弟俩或呆或傻都直愣愣地瞅着赵四娘,一副等着她拿主意的样子。 赵四娘不停在心里劝道自己,不要发飙,不要吼人,回去再狠狠收拾他俩。 暂压住怒火的赵四娘用勺子舀起一小份儿温热的黄豆炖猪蹄,递给赵三郎,交代他道:“你先把这个拿去送给点面的那桌客人,说不好意面条要请他们再稍等一会儿,这碟菜是送的,让他们先开开胃。” “妹妹,面汤不是……”赵三郎疑惑道。 “还不快去!是不是等客人都跑了,你才高兴?”赵四娘低吼道。 赵三郎被自家小妹凌厉的气场所震慑住了,吓得忙跑开了。 “你,去帮我把那盆鱼丸端过来!”赵四娘一面支使赵四郎,一面麻利地把锅里的肚肺汤盛到木桶里,接着往空锅里倒入半锅清水,吩咐姜小虎改烧大火。 这时,赵三郎又蹭了过来,问道:“又有几个客人点了面汤,咋办?要回客吗?”见赵四娘又要发飙,忙道:“是外公让我来问的。” 赵四娘一抬头,果然见外公身边围着几个尚未就座的客人,想来是在等回复。 送上门儿来的客人怎么能让他跑掉?赵四娘忙吩咐赵三郎道:“就说有!先请他们坐下来等!” 说罢,赵四娘就回身查看水烧得如何了。还好,大锅本就是热的,再加上大火一烧,水已经烧开了。 于是赵四娘从赵四郎端来的盆里舀了一大勺鱼丸丢进锅里,只等水重新滚了两下,就将丸子捞起,三个三个地放入碗中。然后又舀起一大勺桶里的肚肺汤,均匀地倒入每个碗中。最后再撒上一把青蒜花,救急版肚肺汤算是大功告成。 做完这些的赵四娘把正忙着收桌子的兄弟俩招呼过来,指了指灶沿上摆着的汤道:“把汤端给客人的时候,跟客人说咱家的面汤是用肚肺熬制而成了,为了让面汤更醇厚,每碗都会加一些肚肺,不巧的是今儿肚肺都用完了。不过难得客官肯赏脸,愿意花一文钱买咱家的面汤,咱不能就这样把清汤卖给您,于是就往每份儿汤里加了三个咱家秘制的鱼丸。平时六个得卖一文钱,今儿白送给您三个尝尝鲜!” 赵三郎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妹妹说的话咋让他们觉得有点儿水分呢?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对。 赵四娘见兄弟俩不动,哼了一声,于是两个孩子乖乖地端着面汤跑了。 c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不见踪影 话说赵三郎兄弟俩奉命去给客人送面汤,赵三郎记性甚好,他把赵四娘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客人;而赵四郎一则年幼,二则害羞,只能结结巴巴地表达出:“汤里没有肚肺,换了三个丸子”的意思。 不过却没有一个客人计较汤底被换了。为啥?飘着青蒜花的奶白色汤汁上,若隐若现地漂浮着三个洁白如玉的丸子,看上去要比原先的肚肺汤更加诱人。更何况他们不过就出了一文钱买面汤,现在不但给了这么一大碗肉香四溢的热汤,还附送了三个价值半文钱的丸子,都这么实惠了,他们还有啥好抱怨的? 听见性急的客人尝过鱼丸后直夸好吃,其他人也迫不及待吃起来。一尝之下,果然鲜美无比,又清脆爽口,再喝上一口肚肺汤,简直是人间美味。 这时忽然有人惊叫起来:“快看!大家快看那个小姑娘在做啥!” 一时间面铺里的人都望向了那个人手指向的灶台。只见赵四娘面色从容,站在离灶台有三尺的地方,左手托着一团三和面,右手拿着一把削面刀,运刀如飞,一片片面片如同朵朵飞花,沿着弧形的轨迹,精准地落入了沸水锅中。众人见了,不由得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由于赵四娘削出来的面片颇薄,不一会儿,就可以出锅了。当四碗配上救急版面汤的刀削面热气腾腾地被端上那四位点面的客人的桌上时,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只见碗里的面片基本上大小一致,都是两头尖尖,中间稍宽,如同柳叶一般,煞是好看。 那四位客人方才欣赏了赵四娘削面条的绝技,见面条上来了便急不可待地吃了起来。嗯,面条和昨天吃过的手擀面一样很劲道,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饱了眼福,他们觉得这刀削面吃在嘴里滑溜溜的,更加有嚼劲儿了,只觉回味无穷。 其中一位客人吃得尤其的快,一会儿工夫,一大碗面就呲溜溜地下了肚。等他埋头把三个滑不留手的丸子全扒进嘴里,一抬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大伙儿都在盯着他瞧,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这面实在太好吃了,怎么都停不了口哇! 那客人的一个同伴也把面条给飞快地解决了,笑着说道:“咱们几个是从下塘村来去镇上打零工的,大伙儿应该知道下塘村离镇上可不近呐!咱们要是在家里吃过早饭再去镇上,估计刚到镇上肚子就得饿了,所以咱们几个都是去镇上吃碗面啥的当早饭。昨儿经过这儿的时候,被铺子里的肉香味儿给吸引了进来。听说一碗带肉汤的三和面面条只要三文钱,就在这儿吃了。没想到这三和面呀,比那白面都要顶饥,咱们几个干力气活儿干到中午都没觉着饿,所以今儿一大早又过来了。” 乡里人大多勤快,农闲的时候很多人会出来打零工赚点儿现钱。家境差的为了多赚几个钱维持生计,大多会选择在码头、窑场这种艰苦的地方给人做工。而家境过得去的多半不愿意吃这种苦,会选择去镇上找活儿干。在镇上干活儿的虽然不如在码头上干活儿的赚得多,可他们却更舍得花钱,像这四位来自下塘村的客人一样,愿意花几个钱买早饭的人不在少数。 围观的众人中就有好几个和这些客人情况一样,打算去镇上打零工,到那儿再吃早饭的。他们之所以会进来,也是被铺子里传出的阵阵香气给勾出了馋虫,打算买碗面汤或是买碟肥肠解解馋,顺便歇歇脚的。现在听说这儿的三和面抗饿,好几个人原先买了面汤的客人忙一迭声儿地吩咐赵三郎道:“小兄弟,赶紧地帮我把面汤给换成这个三和面!”其他几个没买面汤的客人也纷纷要求再上碗三和面。 赵三郎忙笑着应了,很快赵四娘再一次展示了她的削面绝技。 满心好奇的食客忍不住打听道:“老人家,你家小孙女的这手功夫可真俊!都是打那儿学来的?” “我外孙女拜了个宁国来的师父,这些吃食都是她师父教的!”姜老爷子骄傲地回答道。 “喔!”铺子里传来一阵惊叹声,众人心道:怪不得!原来是宁国传来的手艺呀! 虽说这年头有好些人打着宁国的幌子,把国产的东西硬说成是宁国产的以求多赚几个钱,可赵四娘这手做吃食的功夫实在是绝了,说它源自宁国由不得他们不信呐! 于是在“宁国效应”的影响以及众人的亲身体验之下,不断有人去点三和面面条。当然了这些人多半是家境过得去的,要么是去镇上打工的,要么是途径姜家滩走亲访友的。那些要去码头上搬货的人多半还是只点上一碗面汤,最多几个工友合吃一份儿干煸肥肠。不过他们中有好些人暗下决心,要是今儿能揽到苏记的活儿,就把苏记发的白面馒头带回家给家里人吃,自个儿则来这儿点上一份儿三和面面条,他们可听说这种面条比白面还抗饿呢! 一时间生意大好,站在门口儿招呼的姜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而赵四娘却愁得不行。 为什么?因为肚肺汤快不够了!为了保证汤汁的醇厚,赵四娘没有选择把两副肚肺放在一口锅里炖,然后再往汤里兑水的省事做法,而是选择了将两副肚肺分别放在两口锅里炖,坚持不再掺水的费力法子。可姜家就两口锅,第二天起来后,为了做早饭就得把其中一锅汤给盛起来放进木桶里。早上姜老爷子他们一起往铺子里赶的时候,就顺手把这桶给先运了过来。剩下的一桶还放在家里头,赵永忠还没运过来呢! 怎么办?要回客吗?一想到连上门生意都没做成,赵四娘一阵心疼。就在这时,赵四郎跑来告诉赵四娘一个更坏的消息:碗碟都快不够了! 要说这儿的碗碟很便宜,一文钱能买两个粗瓷做的。他们家铺子做前期准备的时候,虽说资金不足,可也各买了八十个碗碟。光说这碗吧,现在才卖了一桶肚肺汤不到,绝不会超过五十碗,怎么就不够了呢? 赵四娘凝神细思,这才想起今早碗碟只带了一半儿过来,还有一半儿还放在家里呢! 原来这几年由于禁海的缘故,姜家滩越过越穷,村里根本筹不出钱来修路。这儿的乡间小路年久失修,凹凸不平。前天把这些碗碟买回来放在手推车上从官道上运下来后,一路上就听见碗碟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撞击声,听得赵永忠父女俩一阵心惊胆战。他们只得尽量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把碗碟运回了姜家。 有了这样提心吊胆的经历,昨儿来铺子的时候就采取了一半儿放手推车上,一半儿抱在手里的方式把碗碟运了过来,结果虽还是响声不断,但没有前天那么厉害了。 今儿早上原本想延续昨天的做法的,姜氏怕孩子们抱着这么多碗碟会累着,坚持让留一半儿下来,剩下的一半儿由她们几个洗碗的带过来。结果现在铺子里就只有碗碟各四十只。 其实肚肺汤没有了,赵四娘瞄见地上的那桶大骨汤,已经想出了用大骨汤代替的法子,要是客人不乐意就多送几个鱼丸或是一点小菜,应该是能摆平的,这还不算太棘手。可听说碗碟没有了,赵四娘头疼了。现在店里就只有五个人,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哪里抽得出人手去洗碗呀! 实在没有法子的赵四娘只能把洗碗的盆端到了灶台边,趁着削面条的空挡咬牙切齿地洗上几个碗。 为什么会咬牙切齿的呢?赵四娘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洗碗了!没错,她很喜欢下厨,可并不代表她喜欢洗碗呀!前世的爷爷家是开面铺的,她从小就在铺子里帮忙,什么活儿都帮着干过,可洗碗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原因无他,她对洗碗深恶痛绝。尽管她妈妈老是劝她说,看到脏兮兮的碗筷肯定会让人不舒服,可一旦把那些碗筷洗干净了,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清爽了,特别舒心,让她也尝试着去洗洗碗。可她就是不乐意,遇到洗碗总是能逃就逃。唉,谁知道逃得了前世,逃不过今生呀!这些碗啊,就是她的债呀! 赵三郎兄弟俩见妹妹一脸狰狞地洗着碗,都吓得小心肝儿“扑哧扑哧”乱颤,忙利用跑堂和收拾桌子的空隙蹲下来帮着洗。可即使是这样,碗碟还是供不应求。最后年仅八岁的乖孩子姜小虎,见哥哥姐姐们一阵手忙脚乱,自动自发地开始一边看着火,一边洗着碗。 赵四娘见铺子里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心里不停地埋怨赵永忠他们动作太磨蹭。昨天洗碗的人手不够,说好了今天除了姜月娥之外,姜氏和赵三娘也一起跟过来帮忙的。他们一行四个人,就那么点儿东西,不要说用车运了,就是扛也扛过来了。可等到现在,不说东西了,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到底怎么回事儿? 要不是铺子里实在走不开,赵四娘非得杀回去一探究竟! c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幡然悔悟 话说赵永忠推着小车,刚走到姜家院子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以为家里出了啥事儿,忙把车子丢在一旁,快步跑了进去。 进了院子才发现一个地上跪着一个身穿蓝衣裳的年轻妇人,正用手帕捂着脸痛哭。她的旁边站着一对五十岁开外的老夫妇:老爹爹脸色微黄,五官端正,面带忠厚,一部花白胡子;老妈妈面色灰白,两鬓微霜,青布缠头,一身土布衣裳。老俩口都眼眶发红,形容憔悴。 姜氏和姜月娥姊妹俩正蹲在那妇人身边,苦苦劝道:“大嫂,有话好好说!地上凉,你先起来吧!” 赵永忠这才发现原来那妇人是姜华他媳妇儿姚氏,心道:她不是抛下孩子跑回娘家了吗?怎么又回来啦? 不过这是姜家的家事,赵永忠虽然是姜家的女婿,却不方便出面插手,于是便静立在一旁。 只见姚氏摇头不愿起来,哭道:“娘,是我不对!我不该鬼迷了心窍,抛下孩子他爹和两个孩子回了娘家。娘,您就原谅我这回吧!往后我一定好好侍奉您二老,用心伺候孩子他爹,把两个孩子照顾好!” 姚氏的娘朱氏虽然知道这回的事儿是女儿做得不对,来姜家之前老头子也再三嘱咐过她不准出声,可看到女儿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她都已经这么苦苦哀求了,她婆母杨氏却连个面都不肯露,忍不住大声喊道:“亲家母,是我家闺女糊涂!可这三天我家闺女也不好受呀,天天像在火里头煎熬,后悔得不得了!这人都回来了,你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朱氏身旁的老姚头听了这话,忙喝止住她:“你这婆娘,不要胡乱插嘴!今儿秀芬是来请罪的,亲家肯原谅她,那是咱亲家大肚;亲家不肯接受她,那是她自作孽!” “亲家公,这么远的路,你怎么亲自来了?”杨氏听到老姚头的声音,忙迎了出来。 今早儿杨氏正在洒扫庭院,忽然发现姚氏回来了,一怔后忙唤姜氏和姜月娥出来,让姐妹俩拦住姚氏不要让她进来,自己则闪身进了屋。 虽然后来听到了朱氏的声音,可她这位亲家母是个不着四六的。姚氏之所以会嫌贫爱富,抛下小虎父子仨跑回了娘家,这件事儿里头恐怕有朱氏的功劳。因此就算知道朱氏来了,杨氏也只装作不知,继续呆在屋里不理会她们。 可亲家公老姚头和朱氏不同。老姚头为人忠厚仗义,和姜老爷子是多年的至交好友。这么多年来,姜家要是由什么事儿,他都忙前忙后地帮忙张罗。他看中姜华的为人,不像别人一样嫌弃姜家穷,做主把自家闺女许配给了姜华。要不是朱氏坚持要让姜家打条新船才肯嫁女儿,老姚头会更早就把闺女嫁过来,也不会让姜华拖到二十五岁上才成亲。所以姜老爷子老夫妻俩都甚是承他的情。 “我哪能不过来呢?是我没把闺女教好,今儿我是特地来请罪的!”老姚头满脸羞愧地说道。 嫁去邻村的妹子家前几天起房子,老姚头跑去给她家帮忙,一直到昨儿晚上才归家。到家的时候居然看见了闺女,问她怎么回来了,她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后来还是儿媳妇告诉他,他女婿伤了腿,闺女生怕受连累就跑回了娘家。他一听,登时气得两眼发黑,幸亏儿子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不然的话他恐怕会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老姚家还从没有出过这种嫌贫爱富的不肖子孙呢!他万万料不到,自己亲手养大的闺女居然会是这种人!昨晚要不是老伴儿拼命拦住了他,他非把这个死丫头当场打死不可! 老姚头躺在炕上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合眼。天还没亮,他就把老伴儿和闺女给叫醒了,拉着她们一块儿来姜家赔罪。 “亲家公,快别这么说!你的为人大伙儿都知道,你有啥罪过呢?要说秀芬这孩子呀,也是我看着她长大的,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她决不是个坏孩子!只是……咱家穷啊!这门亲事原是咱家高攀了的,孩子嫁来咱家八年,就跟着受了八年的苦!是咱家对不住她,耽误了她啊!老头子和小虎他爹已经商量好了,过几日就找人代写一张放妻书给秀芬,让她好另行婚配。亲家公,你、你还是……带秀芬回去吧!唉,不如趁着孩子还年轻,再给她找个好归宿吧!”杨氏劝道。 姚氏跑回娘家的当天晚上,姜老爷子叹了一夜的气,思来想去,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跑去劝姜华跟姚氏和离,姜华想了想也就忍痛答应了。只是这几日忙着铺子里的生意,还没来得及去办这件事儿。 其实当日杨氏是坚决反对儿子和儿媳妇和离的。因为家里实在是穷,现在儿子腿又受了伤,家里还有一双小儿女。这要是和离了,以后哪家的好闺女愿意嫁过来?只怕想找个**嫁进来都难! 可是这两日和大女儿家合伙做生意,眼见日子有了盼头,杨氏心里头也就渐渐松动了。小外孙女儿实在太有本事,拜了名师,得了那么多做吃食的方子。不提别的,就说这做豆腐的方子,有了它,不敢说大富大贵,只要手脚勤快些,一家人就能保证生活无忧。全家人节俭一些,攒上两年钱,再给姜华说个媳妇儿也不是件难事。 更何况哪,这人心都是偏的,杨氏虽说心里头明白这事儿不能全怨姚氏,可刚刚看到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心一横也就把姜家答应和离的事儿说了出来。 杨氏这话一出口,老姚头就愣住了,一时不知怎么接口。他知道这事儿伤了姜家人的心,可他和姜老爷子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以为他带着孩子过来诚恳地认个错,这事儿就能揭过去,万万没有想到姜家会让两个孩子和离。 老姚头身边的朱氏眼珠子转了两转,心里活泛了起来,忙道:“既然亲家愿意让两个孩子和离,不如……” “不!我不和离!我要留在姜家!”姚氏高声打断朱氏的话。 姚氏她娘朱氏总是在她耳边念叨:既然日子过得这么苦,不如早些改嫁算了!说的次数多了,她也就多少听进去了一点。 那天看到家里的顶梁柱小虎他爹被人抬了回来,她登时觉得天都塌了,头脑里一片混沌,居然浑浑噩噩地逃回了娘家。到了娘家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一点儿,她原打算赶紧回姜家的,可朱氏见了硬是劝她留了下来。这几日她留在娘家,虽然吃的住的都要比在姜家强,可她就是不能安心。 直到昨晚她爹痛斥了她一顿,她才彻底清醒了,姜家那儿有她的一双儿女,有疼爱她的丈夫,她必须要回去!于是今早她就觍着脸和爹娘一道回了姜家。当看到姜家那道低矮的土墙,她惶惶不安的内心里生出了强烈的归属感:这儿才是她的家呀! 姚氏猜到一家人都会生她的气,甚至恨他。她愿打愿罚,可万万没有料到家里会让她和丈夫和离! “娘,我错了!要打要骂,怎么解恨您怎么来!我姚秀芬绝无半句怨言!可就是不要赶我走啊!”姚氏见杨氏一脸犹豫,却还是没有收回让他们夫妻和离的话,于是重重地朝地上磕起头来。虽说是泥地,可姚氏磕得咚咚有声,姜氏姐妹俩忙去拦,硬是把姚氏拉住的时候,姚氏的额头已经有些泛青了。 杨氏本性良善,虽有些恼恨姚氏,可看到她这样苦苦哀求,心不由得软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劝道:“孩子,快起来吧!你这样子,我心里不落忍呢!” “孩子他娘,听娘的话,你赶紧起来吧!”屋里传来姜华关切的声音。 其实姚氏回来的时候姜华早就醒了,之所以一直没有吭声,是因为他知道他娘这几天心里头有怨气,常常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一个人在院子里长吁短叹。现在姚氏回来认错了,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娘把憋在心里头的这口怨气给消了。刚刚他人在屋里都能隐约听见姚氏的磕头声,心疼得不得了。及至他娘发话让姚氏起来了,他知道他娘的这口气算是消了一大半,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让姚氏赶紧起来。 姚氏听到丈夫依然关心着她,心里一暖,可还是不敢起来,小心翼翼地望向杨氏。 常言道:“知子莫若母”。杨氏知道儿子之所以答应放儿媳妇走,是生怕自个儿耽误了她,其实心里头是一万个舍不得的。心道:罢了,为了儿子也不能再计较了!她只得道:“你要是自个儿愿意留在咱姜家过穷日子,我也不拦着!” 姚氏这才在姜氏姐妹俩的搀扶下,缓缓起了身,一脸正色地保证道:“娘,从今儿开始,我一定踏踏实实过日子!再也不会犯糊涂了!”心里惦记着姜华,她又低声央求道:“娘,我想去看看小虎他爹。” 杨氏点头应了,又转身招呼亲家道:“是我的不是了!这么冷的天,让你们在外头站了这么长时候!快,赶紧进屋来坐坐!” 朱氏撇撇嘴,心道:刚刚还嚷着要断亲呢!这会儿又肯认咱们是儿女亲家了? 老姚头扫到老伴儿的神色,怕她又把挺好的一件事儿给弄糟了,忙瞪了她一眼,拉着她随着杨氏进了堂屋。 c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忙中出错 跟在老夫妻俩后面准备进屋的姜氏早就瞧见赵永忠回来了,刚刚不方便招呼他,只能让他在那儿站着。可现在事情都解决了,她看见赵永忠还傻不愣登地立在那儿,忙一把将他拉进了堂屋,给姚家二老见礼。朱氏先前在院子里的时候,就瞧见姜氏了。两家相交多年,虽说姜家的大闺女姜素娥自打出阁后,朱氏就在姜华的喜宴上见过她一回,可还是一眼就把她给认了出来。刚刚着急自家闺女的事儿,朱氏没空瞎想,这会儿有了闲工夫,她就开始有些不厚道地琢磨:我可听说你家大闺女嫁的那户人家规矩大,就只有过年才能回来一次,今儿个一不逢年二不过节,她怎么也回娘家了呢?难道……可惜朱氏还没脑补得完,姜氏就领着赵永忠进来了。待听到杨氏得意洋洋地夸耀说:姜氏不但不是偷偷跑回娘家的,而是听说姜家遭了难,领着全家人过来帮衬娘家的。朱氏登时觉得不好意思,只得讪讪地同姜氏夫妻俩打招呼。那厢赵三娘刚才忽然看见舅母哭着跑了回来,她一个做外甥女的不合适出现在这种场合,一闪身躲进了灶间。等了好一会儿,听见堂屋里头有动静,又见姜月娥进来烧水沏茶,才知道两家已经和好如初,她爹也从铺子里回来了,便忙跑去了堂屋。进了堂屋,赵三娘见她爹娘居然一副闲适的样子,坐在那儿老神在在地和姚家二老拉着家常,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于是她先上前给二老请安,然后提醒她爹娘道:“铺子里现在就只有外公他们几个人,万一客人多的话,怕是忙不过来。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帮忙吧!”经赵三娘这么一提醒,两个开小差的人终于想起来:家里还开着间铺子,而现在还是上工时间。他俩忙同姚家二老告了声罪,跑去灶间搬豆腐了。这时听到动静的姚氏掀开姜华屋子的门帘,走到堂屋中间,朝杨氏道:“娘,听说咱家在码头上开了间铺子,公公这么大年纪都去帮忙了,要不我这做儿媳妇的也去帮一把手?”杨氏也想起来铺子里的五个人,老的老小的小,人手肯定不够。而儿媳妇肯主动提出来去帮忙,她甚感欣慰。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娘家高店村离这儿可不近,现在才啥时辰?你们定是天没亮就起身赶路了,铁定还不曾吃早饭!帮不帮忙的待会儿再说,先进去和你小姑一起整治点饭菜把早饭给吃了!”这时赵永忠一家三口:赵永忠提着一桶豆腐脑,姜氏和赵三娘母女各捧着一板豆腐走了出来。姜氏边走边劝道:“大嫂,你赶了一早上的路,肯定累着了!一大清早的,铺子里想来也不会有多忙,有咱们三个去帮忙就够了。你还是在家歇着,多陪陪大哥和梨花吧!”“这……”姚氏最挂念的就是幼女姜梨花,听孩子他爹说天刚亮梨花见所有人都起床了,懂事的她也跟着起来了。不过吃过早饭,梨花在他那儿玩了一会儿就又犯困了,杨氏把她抱回了二老的房间,现在还睡着。姚氏好想去看看女儿……都是做娘亲的,哪有不懂姚氏心思的?杨氏一面把姚氏推进灶间,一面说道:“赶紧去做饭,你不饿你爹娘还饿呢!吃好饭就进屋去看看梨花吧!梨花这几天不停地在念叨你。”姚氏见婆母都这么劝她,也就乖顺地进了灶间,帮着姜月娥整治起饭菜来。等赵永忠一家三口慌慌张张地把豆腐和豆腐脑搬上车运走了,一直关注着的朱氏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亲家母,你家啥时候开了间铺子?”杨氏笑道:“也谈不上啥铺子,其实就是在码头上搭了个草棚,和大女儿家合伙儿摆了个面摊儿。”“只是面摊儿吗?我刚刚可看见从你家灶间搬出去了两板豆腐……”说到这儿,朱氏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后,眼睛发亮接着问道:“这豆腐难不成是你家自个儿做的?”“娘,你没事儿打听这些做啥?”正巧姚氏一手掀开帘子,一手端着托盘,过来给婆母和她爹娘奉茶。听见她娘问这些,忙阻止她娘继续问下去。“是呀,这是亲家和她家大闺女合伙儿做的生意,你少搀合!”老姚头也皱眉喝止道。做豆腐的法子那可是秘方,也不知道姜老爷子他们花了多大的代价才得来的,自家贸贸然地打听,兴许会惹得亲家不高兴的。“亲家公,不碍的!这事儿说给你们听也没啥!”杨氏知道朱氏虽然有点儿不着四六,可她并不是那种喜欢四处钻空子、到处占便宜的人。于是便把赵四娘的那套说辞复述给他们听了一遍。“阿弥陀佛!这都是你那外孙女儿种了善因,得了善果呀!”朱氏叹道。老姚头也点头称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姜月娥和姚氏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叔叔、婶婶,除了这道蒜苗炒鱼丸是我炒的,其他菜都是我那小侄女的手艺,你们快来尝尝看!”姜月娥一边把热气腾腾的菜肴往桌上摆,一边笑着招呼二老道。桌上一共摆了三菜一汤,分别是:蒜苗炒鱼丸,白水猪头肉,黄豆炖猪蹄和一大碗肚肺汤。这些可不是昨天晚上吃剩下来的,而是今天早上赵四娘特地留下来的。赵四娘打定主意要做码头上的午饭生意,估摸着今天中午之前是回不来了。她担心姜华的伤腿,生怕他营养够不上会导致断腿不容易复原,于是不顾杨氏反对,硬是留下了这些菜,给杨氏和姜华父女俩中午吃。杨氏见姚氏从灶间里端了一小盆窝窝头放在桌上后,自己却没有坐下,而是侍立在一旁。她忙开口劝道:“你这孩子,嫁进我姜家门都整整八年了,怎么还跟个外人似的这么生分?赶紧地!拿双筷子坐下来,陪你爹娘一块儿吃!”姚氏小心翼翼地观察杨氏,看她并不是在她爹娘面前说客套话,而是真心实意地关心自个儿,不由得鼻子一酸。她生怕眼框里的泪水会忍不住掉下来,忙应了一声,坐下去埋头吃起饭来。老姚头边吃边称赞,笑道:“你家小外孙女儿的手艺确实了得呀!开的铺子不愁没有生意哇!”看到姜月娥站在一旁,又夸道:“月娥这孩子的手艺也不赖,这道蒜苗炒鱼丸也很好吃!”姜月娥听了,笑着解释道:“这道菜味道好,全是靠鱼丸提鲜呢!其实这鱼丸也是我那小侄女儿做的!”朱氏听说姜家的外孙女儿这么了得,乐得合不拢嘴。其实朱氏和杨氏一样本性善良,她之所以嫌贫爱富,撺掇姚氏改嫁,也是出自慈母对儿女的一份儿拳拳爱护之心,一心希望姚氏能够过上好日子。只不过,她没有用对方式。现在她见姜家有了生财之道,日后女儿再也不用过三餐不继的苦日子了,心里自然乐开了花。这时,一个小身影飞快地扑入了姚氏的怀里,定睛一看,原来是姜梨花。只见姜梨花紧紧拽住姚氏的衣角,委屈地撅着小嘴,奶声奶气地埋怨她娘亲道:“娘,你去哪里啦?梨花都找不到你!”姚氏猛然见到日夜思念的幼女,忙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哽咽道:“是娘不好,一去就去了外公家这么多天!梨花放心,娘以后再也不把梨花一个人留在家里了,去哪儿都把会梨花带着!”姜梨花忽然觉得脸蛋儿像是被雨点打湿了,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她娘亲早已泪流满面。她忙伸出自己的小手给她娘抹眼泪,劝道:“娘不哭,哭了就不是好孩子啦!”忽然,姜梨花想起了什么,忙从自个儿的兜里掏出一块有些变形的点心,举起来放到姚氏嘴边,诱哄道:“娘要是不哭,乖乖地,梨花就喂你吃点心,很好吃的!”众人都被姜梨花的童言稚语给逗乐了,一时间堂屋里充满了温馨的气氛。杨氏和朱氏不约而同地想到:把姚氏留在姜家,让他们一家团聚是对的。这时杨氏发现姜月娥还站在堂屋里,忙催促道:“时辰也不早了,铺子里只怕也忙起来了。月娥啊,你赶紧去铺子里帮忙吧!”“这……灶间里还没拾掇好,要不我先在家……”姜月娥犹豫道。“小姑,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姚氏忙接口道,转头又请示杨氏道:“娘,待会儿收拾好了,我也去帮忙吧!”“让月娥去就行了。你呀,今儿留在家里好好陪陪梨花!”杨氏笑道。谁知打算往铺子里赶的姜月娥人还没走出院子,就看见她姐夫推着个小车又回来了。“咦?姐夫,你咋回来啦?”姜月娥奇道。赵永忠把小车放下,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干笑道:“刚刚忘了点儿东西没拿,现在回来取的。”唉,其实他是被他家小闺女给喷回来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完全是他自找的。想想也是,自己做的这叫啥事儿?整个是魂没带在身上呀! c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朝令夕改 却说赵永忠、姜氏和赵三娘仨人赶到面铺的时候,肚肺汤早已卖完,现在铺子里出售的面汤是附赠三个鱼丸的大骨汤。 看到原先准备用做浇卤的大骨汤已经卖出去了将近一半儿,赵四娘无奈之下,只得将准备用来红烧的小鱼分出一半儿来倒进锅里熬汤,打算待会儿用这鱼汤来顶替大骨汤。 一会儿得站起来下厨,一会儿得蹲下去洗碗,赵四娘这副原本就很单薄的小身板开始有点儿撑不住了,只觉一阵头晕眼花。突然她惊喜地发现赵永忠他们终于赶到了,便不管不顾地放下手中的活计,欢天喜地地迎了上去。 “你们怎么才来呀?铺子里都忙死了!快点儿把东西都搬进去,就等着这些碗碟和肚肺汤救命呢!”赵四娘赶紧招呼道。 嘎?赵四娘话音刚落,四个人都愣住了。 “爹,怎么只有豆腐和豆腐脑?碗呢?碟子呢?还有肚肺汤呢?你不会……”赵四娘难以理解地望着赵永忠,她这回不只是额角突突地跳个不停,嘴角也开始不停地抽搐起来,面目绝对堪比罗刹。 “四娘,刚刚家里来了客人,我……”赵永忠看到小闺女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忙弱弱地解释道。 “有这功夫废话,还不赶紧回家去取!”赵四娘两手叉腰,作狮子吼道。一向自诩为淑女的她,终于忍不住破了功。 “诶、诶,我这就去!”赵永忠将车上的东西飞快地卸了下来,把辆手推车推得像个风火轮似的,一溜烟跑了。 “娘、二姐,既然碗碟没有带过来,那就要辛苦你俩快点儿去洗碗了!”赵四娘拿脚底抹油跑得快的赵永忠没办法,于是她转而盯上姜氏和赵三娘。 “好,咱俩这就去洗!”姜氏想到自个儿原想帮忙,却好心坏事,觉得心中有愧,忙应了下来。她赶紧招呼赵三娘进铺子,抢着把东西搬进去,紧接着飞快地蹲下去动手洗碗。 赵三娘见赵四娘在那儿发泼,心里原本有些不高兴。可当她走进铺子里,看见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就连年仅八岁的姜小虎都在洗碗的同时,还在照看着灶膛,得时不时往里头添上两把柴火,她心里的那点儿不快立马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地是浓浓的羞愧。于是她把姜小虎换了下来,跟着姜氏一起,任劳任怨地洗起碗来。 一旁的赵四娘动手把两板豆腐都切好,望着一格格的豆腐,只觉一股深深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四娘,再来两碗三和面!” 听到赵三郎的喊声,赵四娘忙应了一声,刚要转过身去,忽然闻到不远处的灶台那边飘来鱼汤的香味,心里计较了一番,拿盆子装了五块豆腐向灶台跑去。 两碗面条对赵四娘来说一点儿都不费事儿,很快就做好了。招呼赵三郎过来取时,吩咐他送好面条后把赵四郎一并叫过来。她则趁着这个空档把五块豆腐切成小块,倒进了炖着鱼汤的锅里。 没一会儿工夫,兄弟俩到齐了,赵四娘叮嘱他俩道:“豆腐脑和豆腐已经运过来了,可以向客人重点推荐一下小碗的豆腐脑。另外一桶肚肺汤还没有运过来,咱家的面汤还是要用其它汤代替。现在除了附送三个鱼丸的大骨汤外,还有鱼炖豆腐汤可以供客人选择。不过你们给客人做推荐时,要尽量让他们选鱼炖豆腐汤。如果可以的话要和客人提一下,这个汤里的豆腐是咱家自己做的,两文钱一块可以单卖。记住了吗?” 赵三郎点点头,赵四郎却狐疑地问道:“呃,我刚才就想问了,早上妹妹不是说那个大骨汤是用来做浇卤的吗?那每碗怎么只给客人三个鱼丸?不是说好一份儿带浇卤的鱼丸是六个……”在赵四娘凌厉的目光中,赵四郎不得不闭上了嘴巴。 “记住:不管是肚肺汤还是大骨汤,哪怕是后面的鱼炖豆腐汤,只要里面没有汤底,都是配三个鱼丸!六个?那是单卖不送汤!”赵四娘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 “没有可是!就按我说的卖!有问题回家再问,现在赶紧给我去招呼客人!”赵四娘命令道。 老实孩子赵四郎依然是满脸困惑,还是赵三郎识趣,一把将问题宝宝拖走了。 赵四娘伸出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心里埋怨道:我都快累死了,你们一个个的就不能省心点儿吗?在这么整下去,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啊! 不过抱怨归抱怨,赵四娘一抬头,看见围在姜老爷子身边的客人散去了,忙跑了过去,把刚刚交代给赵三郎兄弟俩的事儿,又和姜老爷子提了一遍,老爷子笑着应了。 一大清早,铺子里的客人多半是要去码头上做工的人,忙过这一阵,熬到了上工的时辰,铺子里的客人基本上都散了,就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人。 直到这时,大家伙儿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而紧赶慢赶的赵永忠也在此时把碗碟和肚肺汤给运了过来,他后面还跟着捧了好多只碗的姜月娥。 “四娘啊,实在对不住!是爹不好,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弄忘了!”赵永忠一进铺子,就一脸羞愧地向赵四娘道歉。 “爹,没事儿的!下次别给弄忘了就行啦!”赵四娘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这会儿她心里的气差不多都消了,就连仅剩的一点儿气恼,在赵永忠态度这么诚恳的道歉之下,也全部消散掉了。 “可是……都是爹糊涂,爹犯浑!”赵永忠见小闺女这么大肚,不再责怪自己,反而更加自责,懊悔不已地抓了抓脑袋。 “不就是把东西忘在家里了吗?拿过来就行了,真没什么事儿!”赵四娘见她爹满脸歉疚,忙安慰起他来。 “唉,带着这么多碗碟,委实不敢走快。拖到这会儿才到,怕是耽误了铺子里的生意了吧?”赵永忠还是不放心,急切地问道。 “爹,你真不用担心!碗碟啥的,咱们几个勤快点儿也就洗出来了。至于这肚肺汤,妹妹聪明得很,懂得用鱼汤和大骨汤来代替。所以呀,铺子里的生意一点儿都没有受影响!”赵三郎也忙跑来劝慰他爹。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啊!”一直忐忑不安的赵永忠,听到这儿总算能稍稍安下心来了。 c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齐心协力 众人把新运来的东西归置好后,姜氏姐妹把姚氏回来的好消息告诉了姜老爷子。姜老爷子听后连声说好,这几天压在他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赵四娘见姜老爷子这么高兴,研究了一下铺子里的人员配置,然后笑着劝道:“外公,既然您的亲家过来了,您现在就回去招待他们吧?就算晌午的时候会有点儿忙,可铺子里还有八个人,人手肯定够了!” 姜老爷子见外孙女儿这么体贴,甚感欣慰。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笑道:“哪有做事儿才做到一半儿就回去的道理?更何况老姚我是知道的,他是个恨活计的主儿,铁定舍不得家里的那几亩地,现在肯定已经赶回去侍弄了!” 赵四娘听说,只得罢了。这时她瞄到盆子里所剩无几的鱼丸,央告道:“外公不回家,那就趁现在有功夫,去帮我买几斤鱼呗?” “现在?要不再等一会儿吧!这鱼呀,越晚买越是便宜,现在买不划算呢!”姜老爷子劝道。 “这会儿大概卖多少钱一斤?”赵四娘问道。 “呃,还没到晌午,这会儿的价钱当是一天中最贵的。具体价钱嘛,还要看是哪种鱼……就拿昨儿傍晚那些最常见的鱼来说吧,大一点儿的傍晚只要一文钱一斤,现在最少要卖三文钱一斤;小一点儿的傍晚一文钱能买三斤,现在去最多只能买一斤。而且昨儿去的时候,已经到要收摊儿的点儿了,张大贵感激我帮他解决了这么多鱼,还送额外送了不少鱼。”姜老爷子细细说来。 赵四娘听了,思忖半晌,说道:“虽是贵了点儿,不过还是现在就去买吧!趁着这会儿有功夫,我再做些鱼丸。倒不是为了放在铺子里头卖,而是想等到晌午铺子打烊了,就直接带着它去镇上,好早一点儿把猪下水、猪头和猪蹄给买回来。那些东西收拾起来太费工夫,不早点儿拿回来不成啊!” 站在一旁赵三娘听到这儿,忙道:“要是为了猪下水啥的,就早早地把买鱼回来不值当!那些东西你就不用操心了,全交给二姐吧!晚点儿拿回来就晚点儿,二姐肯定把它们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姜月娥也连忙点头,自信满满地说道:“虽说费工夫,可加上你舅母,咱们有四个人,就那点儿东西,小姨我还不曾放在眼里!” 姜氏也道:“前后磨了两回番薯浆,家里的水缸、芦苇席子都占满了,这会儿就是想去再磨点儿回来,也没地方放了。下晌咱们几个都没啥事儿,专门拾掇那些东西,肯定是来得及的。” 赵四娘见大伙儿积极性那么高,笑道:“大家都不嫌弃那些东西又脏又臭又麻烦,实在是太好啦!” “有啥好嫌弃的?那些都是钱嘞!咱们的好日子就指望着它们呢!”赵三娘一口道出了大家伙儿的心声,包括坐在灶膛后面的姜小虎都懂事地点了点头。 这时赵四娘看见刚刚收拾完桌子回来,只听了一星半点儿不知所谓的赵四郎居然也在一旁猛点头,不由得好笑道:“二哥,你点个什么头?那不成你愿意去收拾那些猪头?” “猪头?”赵四郎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妹妹怎么就说到了猪头。要他收拾猪头吗?那些猪头真如妹妹所说的那样,真的好丑的!嗯,不过他是男子汉,这活计妹妹都能干,他为啥干不了?于是赵四郎拍了拍他的小胸脯,大声道:“好!从今儿起那些猪头就都归我了!” 总是欺负老实孩子,你不地道呀!赵四娘暗自检讨了一下,轻咳一声,说道:“那些猪头的归属问题下晌再说。其实我想早点儿把猪下水之类的东西弄回来,是想尽早把它们给煮了,然后把锅空出来做番薯面条!” “啥?可以做番薯面条啦?”众人立马七嘴八舌地问道。 为了做这番薯面条,姜氏她们又是磨浆,又是晒粉,都忙活了好几天了,听说终于可以开始做面条了,大伙儿都很兴奋。 “嗯,早上我去取番薯粉的时候,发现番薯粉差不多都干了。今天再晒上一天,到了傍晚的时候,用它来做面条,应该不成问题。”赵四娘笑着确认这个大好消息。 “做面条的时候就要用到锅吗?难道要把面条给煮熟?这还能存得住吗?”赵三郎疑惑地问道。 “做的时候确实是需要把面条放进沸水锅里的,不过不需要煮到全熟。至于这面条能不能存得住嘛,做出来你就懂了!”赵四娘卖个关子道。 “既然是为了做番薯面条,那傍晚之前确实该把其它活计都做完,好腾出手来专心做面条!行,这鱼我现在就去买!”姜老爷子笑着应道。 “这鱼现在卖得这么贵,那就不要多买,就买三斤大一些的鱼回来吧!呃,最好再买点儿虾回来……外公,大一点儿的虾贵吗?”赵四娘问道。 “还行,现在买应当和大鱼一个价,三文钱左右一斤。”姜老爷子答道。 “那就再买两斤虾吧!我打算再做点儿虾丸一起送过去。”赵四娘说到这儿,顿了一下,遗憾道:“可惜家里没有养鸡,要是有鸡蛋就好了,做出来的虾丸更好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姜氏听到小闺女又提起了鸡,心里又开始不自在了,寻思道:等到月底两家分了红,赶紧让孩子他爹买只鸡回来,把小闺女的嘴给堵上才行! “四娘,你要用鸡蛋吗?咱家有啊!刚刚你舅母的娘家人来的时候,给咱家送了一篮子鸡蛋。”姜月娥猛然想起道。 “哎,亲家实在太客气了!每次来都要给咱捎点儿东西,怪不好意思的!”姜老爷子叹道。 “外公,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等咱家生意做顺手了,得了空,咱也买些东西送过去当回礼!”赵四娘笑着劝慰道。 “好嘞,就这么办!”姜老爷子笑道,接着说:“既是急着做这个虾丸,那最好现在就回去把鸡蛋拿过来……” “岳父,我脚程快,这就回去取,一会儿就能拿过来!”赵永忠还在为早上的事儿自责,听到这儿,觉得这也算是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忙自告奋勇,要回去取鸡蛋。 虽说这儿离姜家并不太远,可赵三郎心疼他爹,忙劝道:“爹,你都跑了两趟了,还是在铺子里好好歇息,这趟就由我去吧!” “还是我去,你留在铺子里帮忙!”赵永忠生怕大儿子要和他抢这个机会,边说边往外跑去。 赵四娘没成想赵永忠就这么跑了,忙追出去喊道:“爹,不必把一篮子都拎过来,拿那么两个来就行了!” 唉,赵永忠跑得飞快,追出去的赵四娘只看到了他的背影,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见。 赵四娘见这会儿官道上也没几个人,转身再看铺子里也就只剩下三位客人,分别是一对看上去像是去走亲访友的少年夫妇和一个背着货郎架而来的青年货郎。 那对夫妇点了两碗三和面和一碟黄豆炖猪蹄,看样子已经吃到尾声。而那个货郎只点了一碗面汤,就着他自备的烙饼,也快吃完了。 赵四娘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之间,不会再有客人上门点面条了,便打算把锅里用来下面条的水倒掉,空出锅来把剩下的半盆小鱼红烧掉。毕竟待会儿就要忙着做鱼丸了,紧接着午市生意也要开始了。可铺子里就两口锅,接下来的时间里不一定能空出来,还是趁早煮掉安心。 赵三娘见了,忙抢着把锅里的水舀掉,又拿起丝瓜络细细刷起锅来,说道:“以后铺子里的这些粗活儿,二姐都包了!你只要负责下厨就行了。忙了一早上,你肯定累了,先坐着歇会儿吧!等我把锅刷好,把锅烧热,你再过来!” 赵四娘不好拂了她二姐的好意,便乖乖地坐下来。心里寻思着:待会儿还要再去和点三和面才行,早上和的已经用掉一大半儿了。 就在这时,赵四娘忽然听到背后的面案那儿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声,回头一看,她娘已经开始往盛着三和面的面盆里倒水,准备开始和面了。 而洗好碗的姜月娥也没有闲着,看到最后三个客人走了,她把两个侄子按在凳子上强行让他俩歇息,自己则开始把所有的桌椅板凳重新擦上一遍。毕竟跑堂时收拾的有限,再擦一次客人看了会觉得清爽得多。 看到一家人相互照应、齐心协力,赵四娘只觉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之前的疲惫感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听到赵三娘唤她过去,她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充满干劲儿地奔向灶台。 c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缺斤短两 赵四娘刚把小鱼烧好正打算往盆里盛,就听见铺子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又传来清晰的人语声:“咦?这儿啥时候开了间铺子?去年经过这儿的时候还不曾有呢?” 马蹄声?能骑马的应当算是有钱人了,那可是潜在的大主户!赵四娘刚反应过来,想要扔掉手里的铲刀,冲出门去招揽客人时,就听见赵三郎人已经在门外道:“客官要不要进来喝口热汤,歇息一下?” 大哥,干得好!不管这笔生意能不能成,赵四娘都在心里为她大哥点了个赞。 “有热汤啊……”刚刚开口的那个青年男子仿佛有些意动。 “嗯,是有鱼汤的气味,还有煎鱼的味道。码头边开的铺子里头也就只能卖这些鱼啊、虾啊的了!这些东西也没啥吃头,我看咱们还是赶紧上船,到静海县城里头吃顿好的吧!”一行中的另一个中年男子说道。 客官,您骑着马,立在离铺子还有好几丈远的地方,就这样还能把味道辨得一清二楚,野猫的鼻子都没您灵!赵四娘腹诽道。 要是别的客人,赵四娘这时候肯定上前热情接待了。可当赵四娘看清这批客人时,她有些犹豫了——这应当是一支商队,共有二三十人,个个人高马大,长得五大三粗,怎么看怎么让赵四娘觉得没有安全感的那种。 呃,客官您走好,客官您静海县城里吃好喝好!向来欺软怕硬的赵四娘决定:这笔生意不做也罢! “客官,咱家铺子里不仅有鱼汤和煎鱼,还有其它吃食。有热汤,有汤面,就连小菜也有!您要不要进来尝一尝!”赵三郎笑着劝道。 哎呦喂,我的亲大哥呀!你怎么什么客人都敢往里面搂,你不觉得怕怕的吗?小妹我可是小心肝儿乱颤着呢!赵四娘喃喃念道:别进来,别进来……可惜天不遂她愿。 “大哥,咱们昨晚错过了宿头,挤在间破庙里囫囵了一宿。从昨晚到今早吃的都是干粮,连口热水都没喝得上。这铺子再不济,在里头喝口热汤、吃碗汤面也成呀!”另一个青年男子朝那中年男子道。 “是啊,静海县城里虽然有不少好吃好喝的,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 “那成!就在这儿歇会儿吧!”那中年男子应当是一行中的首领,他发话后,那行人都从马背上下来了。 赵四娘看到一群汉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杀”进铺子,心里一阵哀嚎。倒不是赵四娘太过大惊小怪,其实用“杀”这个字真不夸张。因为打头的六七个壮汉或提着枪,或持着鞭,更有甚者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自幼在法治社会里长大的赵四娘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赵四娘忙退回灶台边,打算背着他们继续盛鱼,来个眼不见为净。 谁知能干的赵三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但把鱼给盛好了,还把锅给刷干净了,使她只能对着一口空锅装蒜。 “小伙计,给咱们每个人上碗汤面,还有些啥菜,尽管端上来!”那中年男子吩咐道。 “好嘞!客官您要哪种面汤呢?”赵三郎问道。 赵四娘听赵三郎这么问,真想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客人都没挑剔什么面汤不面汤的,既然如此,就给他们一直在锅里炖着的鱼炖豆腐汤呗!多省事儿呀!你现在这么一问,客人说要大骨汤那还好,这汤放在草捂子里保温,直接舀出来就成。可要是点了肚肺汤,这汤早上就盛在木桶里了,到现在早就凉了,那岂不是要把锅里的鱼汤全部盛出来换成肚肺汤加热? “就你们这个小铺子,还有好几种面汤?”那中年男子奇道。 “是呀,咱们家有鱼炖豆腐汤,大骨汤和肚肺汤三种面汤,任您挑选!”赵三郎笑道。 “那成啊!兄弟们,你们喜欢喝哪种汤,自个儿选!”那中年男子招呼道。 于是一行二十九人中要啥汤的都有,三种汤全点齐了。 就快吐血的赵四娘见赵三郎杵在那儿还想开口问些什么,忙奓着胆子冲过去把他给拉了回来,不再给他开口作孽的机会。 “四娘,我还没问客人是要三和面,还是要白面呢?你怎么就把我给拉了回来?”赵三郎急道。 “这还用问?人家行商的可不像码头上做工的,不在乎那一文钱,直接全部上白面的!”赵四娘回道。她心想:汤已经给你整成了三种,面再分成两样,你想要你妹我的命呀? 这时赵四娘瞥见装着豆腐脑的木桶,转了转眼珠,飞快地跑去调了四小碗豆腐脑,朝赵三郎道:“大哥,刚刚不是有四位客人点了肚肺汤面吗?你赶紧去把这四碗豆腐脑送给他们,就说肚肺汤面会比其它面条晚一会儿到,这是给他们喝着垫垫肚子的!” 赵三郎应声去了,赵四娘回身监视赵四郎打菜。只见这实诚孩子打的菜还是一文钱一份儿的,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个一文钱,桌上摆的碟子都快被他用完了。 赵四娘忙制止道:“别打这么小份儿的,全给我打平常分量的三倍,待会儿直接收三文钱一碟就行了!”天啊!你这种打法,你不嫌累,我都替洗碗的人觉着累! 叮嘱完兄弟二人,赵四娘见体贴入微的赵三娘已经往空锅里注入清水,此时正在把鱼汤盛出来,打算去热肚肺汤。 赵四娘心中叹道:都是一个妈生的,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呢? 不管怎样说,在赵三娘的帮助下,赵四娘得以安心地拉起了面条。 那些客人见了自然是惊叹了一把,都道:没想到这小渔村里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有这手本事! 其实赵四娘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在这些彪悍的客人面前显摆的,被他们盯上,她心里还是有些揣揣的。可是没办法,擀面没有拉面来得快,为了赶时间,就只能露一次脸了! 那些客人先是一饱了眼福,接着就开始饱口福了。端上来的黄豆炖猪蹄和红烧小鱼自不必说,吃起来都是有滋有味的。就连白水猪头肉也是肥而不腻,越嚼越香。当然众口难调,也有人口味偏重,嫌它寡淡,那就蘸上一点儿赵四娘特制的调料,味道好极了! 这些常年在外行商的人,赚是赚的不少,可免不了风餐露宿,遇到间好一点儿的饭馆儿,都愿意花钱大口吃肉。听说这么好吃的菜只要三文钱一大碟,就更加放开肚皮吃了,面条还没上来,小菜已经吃光好几盘了。 有几位客人,见那四个点了肚肺汤面的同伴捧了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吃得好不惬意,便也跟着叫了几碗,结果个个都大呼好吃。受到他们的影响,一行人几乎每个人都想点份儿豆腐脑。可惜的是,这桶豆腐脑就只剩下二十小碗左右的分量,有好几位出手慢的客人就没有排得上。 一时间赵四娘又要做汤面,又要做豆腐脑,忙得不可开交。后来她索性把姜月娥和赵三娘拉到放着豆腐脑的桶边,在她们面前亲手示范了一遍如何调制豆腐脑,让她们学着做。虽说她俩调出来的豆腐脑不如赵四娘亲手调制的美味,但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这会儿灶膛后面坐着的是烧了二十几年大灶,有着丰富烧火经验的姜氏。她听从赵四娘的指示,把两口锅烧得旺旺的,一会儿工夫,肚肺汤就烧开了,下面条的清水也一次又一次地烧滚。终于二十九碗汤头各异的白面面条上齐了,赵四娘以为终于可以解脱了。 “掌柜的,你家的汤面味儿不错,可就是分量太少呀!”一行人中有个长得像个铁塔似的黑壮大汉朝刚刚买鱼回来的姜老爷子抱怨道。 坐在一旁的同伴中也有好几个人把埋在面碗里的脑袋抬起来,认同地点了点头。 姜老爷子在离铺子好远的地方,就望见狭小的铺子里几乎座无虚席,登时喜出望外。可他一进门就听到有客人向他抱怨面条的分量太少,不禁一怔,心道:咱家铺子里的面条都是按照镇上的分量给的呀?之前也没听其他客人说分量不足呀?这是怎么回事儿?……咦?这些客人吃的好像都是白面面条,老伴儿让四娘今儿少和些白面。难不成是和的白面不够,四娘就没给足分量? 赵四娘要是能听见姜老爷子的心声,知道了她外公怀疑她缺斤短两,肯定会吐出两口老血:天地良心!她少谁的,也绝不敢少这些壮士的呀! 说实话,昨天只卖出了四碗白面面条,按照常理今天最多只应备十五碗左右的白面面团。可是赵四娘昨晚被赵三娘抢白了一场后,心里憋了一口气,素来有些不着调儿的她就把家里所有的白面都带了过来,恰好早上又没人监督,她就把白面统统和成了面团,至少有三十碗的分量。刚刚客人就点了二十九碗,可她几乎把面团都用出去了,所以说分量只会多不会少。缺斤短两?那不可能! c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意外之喜 “老人家,你不用听他们瞎掰!您家的面条汤头地道,分量十足!四文钱一碗,也只有在您这儿能买到,别的地方少说得卖十文钱!这群饿死鬼饭量大,您家面条又着实好吃,他们当然嚷不够了!”那中年男子见姜老爷子一脸尴尬,忙实事求是地说了几句公道话。 那黑壮大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嘿嘿笑了两声道:“这小姑娘拉出来的面条好生劲道,吃在嘴里滑溜溜的。我还不曾觉得,一碗面就没了!” “没了就赶紧再叫呀!就你皮厚,好意思说人家面少!不就四文钱的事儿?你们尽管敞开肚皮吃呗!”那中年男子见有好几个手下把这面吃了个碗底朝天,就差没把碗给舔干净了,忍俊不禁道:“我们堂堂幽州的男儿,怎么能吃成这副乞丐样儿?也不怕被人家笑话!” “大哥,这话你只在别的地方说说就罢了,咱现在还在幽州境内呢,都是老乡怕啥丢人?”那黑壮大汉笑嘻嘻地说,接着赶忙朝姜老爷子道:“掌柜的,再给我上碗面!赶紧地!” “我也要!” “也给我上一碗!” 一时间,要求再来一碗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每个人都想再吃一碗。 “客官们,咱家的白面都没有了,你们看上三和面面条行不?”被赵四娘差过来的赵三郎问道。 “三和面?”那群汉子奇道。他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这种面。 “就是用白面、玉米面和黄豆面混在一起调成的面。虽说是咱穷人家想出来的吃食,可它吃着有豆香味儿,又抗饿,绝对不比白面儿差!”姜老爷子笑着解释道。 “成啊!那咱们就尝尝鲜呗!”那黑壮汉子带头同意道。他的同伴也纷纷点头。 “实在不好意思,小店没成想会有这么多贵客上门,大骨汤都用完了。之前不是有十位客官点了大骨汤面吗?现在能不能换成肚肺汤面或是鱼汤面呢?”赵三郎虽然年幼,可面对这么多杀气凛冽的壮士,还是面不改色地把赵四娘的话带到了。 “行啊!我看我兄弟吃的肚肺汤面就不错,就改成那个吧!” “我要换成鱼汤的。听说鱼汤里头的豆腐老鲜的!” 原先点了大骨汤面的客人纷纷应和,正好他们也想试试别的汤头呢! 于是本以为能够休息一会儿的赵四娘,她又接到了新任务。累得半死的她只得操起削面刀,认命地削起面来。 一行人先是欣赏了拉面的绝技,现在又有幸见识到削面的绝活,都觉得进这家面铺吃面实在是太对了! 在这种愉悦的氛围下,一行人又一次把面碗吃了个底朝天。 终于等到了会账的时候,当姜老爷子和赵三郎还在冥思苦算的时候,赵四娘直接让赵四郎当传话筒告诉客人:“客官,您一行一共用了小菜三十九大碟,三文钱一碟,共计一百一十七文钱;豆腐脑二十小碗,一文钱一碗,共计二十文钱;白面面条二十九碗,四文钱一碗,共计一百一十六文钱;三和面面条三十二碗,三文钱一碗,共计九十六文钱。加在一起合计三百四十九文钱。” 咦?他们一行二十九人,这三和面面条,就算每个人都再叫一碗,最多也就二十九碗呀?怎么会有三十二碗呢?原来有几个饭量极大的,一口气又叫了两碗。 苦中作乐的赵四娘在算这笔账时,心里嘀咕道:乖乖!长得就是人家的两倍,吃的也是人家的双倍嘛!要知道他们每人少说吃了四小碟菜,一小碗豆腐脑和两大碗面,这可比平常客人吃的两倍还要多。 就在赵四娘觉得他们吃得太多时,那中年男子在想:他们一行二十九人,一共花费三百四十九文钱,也就是说每个人只花了十几文钱,却个个都吃得心满意足。嗯,实在是物美价廉呀!他觉得非常满意,不过他没有数铜钱结账,而是直接给了姜老爷子一小锭银子。 “这……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咱家铺子小,这么大的银钱找不开呀!”姜老爷子估摸着,这锭银子有五两重,一早上的收入顶了天了也就二百文吧,怎么也不够用来找零的呀! 那中年汉子笑道:“不用找了,多下来的算是赏你们的!” “这可怎么好……” 一旁的黑壮汉子见姜老爷子一副又惊又喜,想收却又不好意思的样子,不禁乐了,笑道:“掌柜的,这点儿银子算啥呀?要是在城里,咱们吃得高兴了,咱大哥赏个十两、二十两都是有的!你就收着呗!”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出了铺子驰马而去,而留在铺子里的人则围着那锭银子还没回过神来。 “岳父,我不过回了趟家的功夫,铺子里就赚了五两银子?”赵永忠满脸不可思议。 “是呀,五两银子呐!咱家那么好的一条船,也不过卖了这个价!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呐!”姜老爷子喃喃道。 “外公、爹,钱都攥在咱自己手里呢!没什么不敢相信的!”赵四娘率先回过神来。 是呀,这可是真金白银呢!是属于咱们的真金白银呢!被赵四娘这么一点醒,大家伙儿由不可置信变为满心喜悦,个个都喜上眉梢。 “四娘啊,你先坐下来歇一会儿!外公这就去把刚买回来的鱼杀了,料理干净给你做鱼丸。做好了啊,你就直接拿去镇上吧!”姜老爷子边说边把那锭银子塞到赵永忠手里,嘱咐道:“这银子你拿着,带四娘到镇上去吃顿好的。还有啊,四娘要是有啥想买的,别不舍得花钱,都给她买!” 赵四娘刚刚做了近六十几碗面条,忙得满头大汗,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觉得能赚到这么多钱全是赵四娘的功劳,于是都赞同姜老爷子的决定。 就连姜氏她虽然觉得她爹一下子把五两银子都给了赵永忠,让他好好犒赏赵四娘,这么做有点儿过。不过这回她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出言反对,反而劝道:“孩子他爹,就听我爹的,一会儿就带四娘去镇上吧!对了,最好扯几块布,我给四娘做几身新衣服!” “四娘啊,你也别担心铺子里的生意了,咱们几个做的吃食,确实没有你做得好吃,但勉强也算拿得出手。而且汤都是现成的,就差面条了。咱们虽没有拉面和削面的本事,可是擀面还是会的。你就安心去镇山逛逛吧!”姜月娥也劝道。 赵四娘这个人很别扭,要是刚刚姜老爷子他们不提出来拿银子奖励她,她肯定会想方设法从中抽个小头,自己存起来当私房钱。可现在大家愿意主动给她了,她反而不想要了。 “不行,这钱可不是我一个人赚到的,是大家伙儿的齐心协力的结果。所以这钱啊,我没法儿心安理得地拿到镇上使。”赵四娘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四娘啊……” 见大家伙儿还想要劝,赵四娘忙道:“与其把这钱供我使费,倒不如做咱家铺子的本金好了!五两银子不算是小数目了,虽说它可能建不了青砖大房,但用它建一间像样的土屋做铺面应当是足够的。有了屋子,咱们就不用担心风吹雨淋,咱家的生意就能做得更长久了!” 是呀,这个草棚实在太过简陋,这几日多亏老天肯给面子,没有遇上大风大雨,生意才做得顺顺当当的。可这天气就像人生一样,有晴就有阴,保不准哪天就会遇上狂风暴雨,那时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这道理大家都懂,隐隐约约也都担忧着,可家里的情况迫使他们只能做一天算一天了。 于是听赵四娘说到这儿,众人心中的隐忧一下子都消散了,个个眼睛都亮晶晶地,仿佛看到了铺子的美好前景。 c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思虑不周 “爹,我看你也别忙着杀啥鱼了,这活儿有我呢!要不你现在就去瓦匠那儿问问,盖间铺面要花费多少银钱、得置办哪些东西?我看这事儿越快越好啊!”姜月娥是个急性子,觉得这屋子确实应当盖,便忙不迭地催促她爹赶紧去打听。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性急?下晌再去问也来得及,爹都忙了一早上了,你也让他歇会儿!”姜氏轻斥妹妹道。 姜老爷子摆摆手,忙道:“你妹妹说得在理,这事儿确实得赶紧办。要知道这屋子晚盖一天,咱们就得在草棚里多做一天生意,说不准哪天就会碰上下雨天,到时出不了摊儿,肯定得少赚好些银钱呢!嗯,是得现在就上路,毕竟盖房子是件大事儿,我得多跑几家问问看。打听清楚了,咱们晚上再合计一下,弄出个章程来。”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村没有瓦匠呀!要打听的话还得跑去邻村,要是想多问几家就得跑好几个村子呢!那得多累呀!要不……”姜氏本想让赵永忠代替她爹去,可一想到赵永忠待会儿得和赵四娘一起去镇上,不禁犯了难。 “外公,您也说了,盖房子是件大事儿,咱们可以分几天访,细细地打听,用不着这么着急。退一步讲,就算少做一两天生意也不碍的!”赵四娘也生怕姜老爷子会累着,忙跟着劝道。 姜老爷子心里甚是熨帖,笑道:“你这孩子,尽瞎操心!你外公我在船上劳碌了一生,都没觉着累。就这么几里地,还能把你外公给累着不成?”说罢,他就准备即刻出发。 赵四娘知道姜老爷子也是个恨活计的主儿,能够今天做完的事儿决不愿意拖到明天,她怕是劝不住了,于是说道:“我看这样吧,您也别一个人上路,还是领着我大哥一块儿去,两个人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是啊,外公我陪您一块儿去吧!”赵三郎也道。 “你一个人跑那么多村子,咱们都不放心呢!就带上三郎吧!”姜月娥真想打自己的嘴两下:让你嘴快,教唆你爹赶几十里路!于是她也出言恳求道。 “铺子里少了我一个应该还转得开,可要是少了三郎……”姜老爷子沉吟不决道。 如果可以姜老爷子也不希望让家里人担心,他也愿意带上赵三郎一起上路,只是条件似乎不允许呀!家里安排他专门负责迎来送往、收款结账,不让他接手其它活计。有时他见赵四娘她们太忙,想要过去搭把手,孩子们太孝顺,生怕累着他,都拦着不让他干……唉,他这活计最轻省了,少了他也没啥。可三郎不同,他负责跑堂,那可是主力军,要是把他带走了,铺子里恐怕会忙不开。 “我看这样吧,今儿咱们备的料都用得差不多了,继续留在这儿也没多少东西好卖的了,倒不如把铺子收了,用剩下的东西整治点吃食,权当是晌午饭。吃好了外公您和我大哥就直接出发,咱们也回去各忙各的。”赵四娘建议道。 “就这么收了,多可惜呀!还有好些东西没有卖掉呢!”姜老爷子心疼道。 姜氏她们虽然都希望姜老爷子不要担心铺子里的生意,带着赵三郎同行。可听见现在就让收摊儿,虽没有出声,可都是一脸犹豫。 赵四娘笑道:“哪里还有好些东西可卖呢?您看,肥肠一大清早就卖光了,猪头肉、炖猪蹄和烧小鱼,对了还有豆腐脑,差不多都被刚才的商队包圆了,就剩下一点儿零头。大骨汤也用完了,肚肺汤和鱼汤都只剩下小半锅。再说面吧,白面就剩下几截面头,三和面虽剩下的多一些,可至多也只够做十份儿的了。咱们现在有九个人,把这些东西解决掉刚刚好,今儿就不要再想着做生意了!” 众人听了也只得罢了,姜老爷子刚要点头答应,勤俭节约的姜氏却不死心,说道:“剩下的两种汤看着不多,可加起来也有三十碗左右。咱们吃面最多用掉十碗,还有二十碗可卖呢!那可值二十个大钱呢!反正光卖汤也不费啥事儿,我和孩子他爹俩人留在铺子里就足够了,其他人可以回去歇着。” 赵四娘扶额,她娘这是掉到钱眼儿里去了吧?刚要开口劝她,却被赵三娘使眼色止住了。 要搁平时,姜氏也不会把碗汤都算计得这么清楚,肯定会招呼大家多喝几碗,也就解决掉了。可是刚刚提到了房子,这触动了她的心弦:她们家的房子还没有着落呢!如今住着的娘家地方太小,一个炕上睡了八个人,今儿她大嫂回来了,那就成九个人了。现在勉强还能挤挤,可孩子们渐渐长大了,以后可咋办呢?不行!这房子得赶紧盖起来!为了筹钱,不要说能赚二十文钱了,就是一文钱她也不能放过呀! 都说母女连心,姜氏的这种急切的心情,赵三娘这个做女儿的完全能够体会得到。至于赵四娘嘛,那是个冒牌的,自然是感受不到的。 “能赚一文是一文!就按娘说的办吧!不过我也留下来,卖汤虽说不费事儿,但最后收拾铺子的活儿可不轻省,我得搭把手。”赵三娘道。 众人觉得姜氏母女说得有理,于是商量了一下,决定吃完饭后,让赵永忠、姜氏、赵三娘和赵四郎留在铺子里继续做生意,让姜月娥带着赵四娘和姜小虎回去歇息。 赵三娘见赵四娘嘴上虽没说什么,可满脸的不以为然,知道她是因为今天赚了五两银子,就看不上这些小钱了。 “咱们不留在铺子里做生意成吗?汤咱们每人多喝两碗是可以喝掉,可这些豆腐呢?难道也每人分上那么两三块当饭吃掉?也不知道你这账是咋算的,这么大两板豆腐明晃晃地摆在那儿,你都没算进去。”赵三娘指着豆腐挑眉道。心想:本来看你今天表现上佳,想放过你的,可看你那气人的小样儿,就忍不住想刺你几句。 豆腐?啊,对啦!赵四娘猛然想起:今天做了两板豆腐一共三十二块,做汤用掉五块,邻村来人买了两块,还剩下二十五块。和昨天的一售而空相比,实在是销售惨淡。之前她还在担心豆腐会卖不掉,可那支商队一来,就忙忘了。放豆腐的地方又离灶台较远,刚才做余货统计的时候,她一时大意就没把豆腐算进去。 不过死要面子的赵四娘怎么可能当着大家的面,承认自己的疏忽?于是她硬着头皮狡辩道:“我没提那些豆腐,才不是因为我忘了,是因为我早就给它们寻好出路了!” 除了眼尖的赵三娘,大伙儿还沉浸在赚了大钱的喜悦中,谁都没有发现还有那么多豆腐没卖掉。经过赵三娘的提醒,大伙儿这才想起那些滞销的豆腐,都有些着急了。这时听赵四娘说有解决的好法子,众人听了都一脸惊喜地望向赵四娘:四娘,你给豆腐找了啥好出路呀? 出路?其实我还没想过呢!看见大伙儿用殷切的眼神注视着她,她只觉压力山大,一双美丽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c 正文 第四十章 一人计短 赵三娘见赵四娘眼神游移不定,就知道妹妹又在扯谎。 不过刚才那些话甫一出口,她心里就后悔了:妹妹小小年纪就整日为家计操心,铺子里最要紧的活儿全靠她一个人撑着。今儿能赚到五两银子,确实全是她的功劳,就算有些得意又怎么了?还有那些豆腐到现在都没有卖完,其实自个儿要负主要责任:就是因为自己不停催促爹娘,他们一慌神才没把豆腐装车,使豆腐错过了最好的销售时机。自己亲眼看到早上好几个客人过来要买豆腐,铺子里却拿不出货来。唉,自己这个姐姐本就做得不够称职,现在还去刁难妹妹,让妹妹下不了台,真是太混了! 于是赵三娘忙替赵四娘解围道:“咱们晌午不是没多少汤好卖了吗?正好刚刚外公去买鱼的时候,摊主送了两斤小鱼做添头。我猜妹妹肯定是想把豆腐和小鱼一块儿烧成豆腐汤,就跟早上一样!还是妹妹聪明,这豆腐汤可比单卖豆腐赚钱多了呀!” 要是其他死要面子的人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个台阶下,肯定会顺着赵三娘递过来的梯子往下爬。可赵四娘不一样呀,她除了死要面子之外,更要命的是脾气还很别扭。 哼,说了我会给豆腐找个好出路,就一定会做到。烧汤?多没创意啊! 赵四娘迅速在脑海里搜寻用豆腐做原料的吃食。要不就做豆腐丸子吧?不行,太费油,而且豆腐是素的,销路未必好。那怎么办呢?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二姐说得对,咱们可以把豆腐烧成汤晌午卖。可烧汤也用不着几块豆腐,估计还会剩下不少。不过大家大可不必担心,我真的有办法把卖不完的豆腐用掉。”赵四娘自信满满地说道。 “啥办法呀?”赵三娘好奇地问道。妹妹看上去不像在瞎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真想出了解决的法子? “办法嘛……待会儿再说吧!咱们先做晌午饭吧,外公和大哥还得赶路呢!”小心眼儿的赵四娘故意卖关子不肯说。哼,让你抢白我,就要吊吊你的胃口。 不过这回赵三娘不以为忤,反而欣然听从赵四娘的意见,开始忙起晌午饭来。 铺子里的其他人也没有闲着,纷纷忙活起来。有的洗碗刷桶,有的收拾桌子,还有的杀鱼剥虾…… 不一会儿,方才有些凌乱的铺子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灶台上一口锅里微火温着肚肺汤,另一口锅里小火煮着鱼炖豆腐汤。这锅鱼汤可不是早上剩下的,而是赵四娘新做的。里面不仅放了两斤小鱼和五块豆腐,还放了好几个剔除了鱼肉的鱼头和鱼骨,使汤汁闻起来更加香醇。一时间伴着汤水的香气,一股温馨的气息弥漫着整个铺子。 铺子里一共坐了两桌人,其中一桌是一对带着两个小孙子的老夫妇俩。他们点了一碗鱼汤和一碗肚肺汤,把随身带着的窝窝头掰进热汤中。这汤他们自个儿可不舍得吃,要喂给两个孙子吃,那两个孩子却很孝顺,坚持要和爷爷奶奶一起吃。一家人其乐融融。 而这边一桌围坐着赵四娘她们九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碗汤面,桌上放着一盘内容丰富的菜:有好些黄豆,有几块猪蹄,还有几片猪头肉,吃到最后还能发现几条小鱼——这些都是卖剩下来的边角料,可大家伙儿都吃得有滋有味。 这时姜月娥瞥见灶台边放着的草捂子,忍不住赞道:“四娘做的这个叫草捂子的东西还真好使!刚才做大骨汤面的时候,从里面舀大骨汤,那汤都放了一早上了,竟然还是热气腾腾的!” “是呀,要是多几个就好了!就不用为温肚肺汤占用一口锅了,还能省好些柴火呢!”姜氏也叹道。 原来铺子里只有一个草捂子,现在里面装着早上烧好的鱼炖豆腐汤。肚肺汤要想保持温热,使客人随到随吃,就只能放在锅里不停加热。 “这事儿容易办!待会儿我不是要去好几个村子嘛,总有村子会有稻草或是麦秆的,我问人家要几捆回来。晚上咱们跟着四娘做,多做上几个就是了!”姜老爷子笑道。接着他又转头问道:“四娘,真的不用外公帮你把鱼肉剁成鱼茸?这活计可有些费力气呢!” “是呀,要不然你就在这儿把鱼丸和虾丸给做了呗!咱们帮你把鱼虾剁好,省得你回去费事儿!”赵永忠也劝道。 其实之前赵四娘是打算在铺子里制作鱼丸和虾丸的,为此她还特地让赵永忠回去取了鸡蛋。不过那时她以为过了早上的饭点儿一直到晌午,铺子里都不会有什么生意。 可是到了现在这个点儿,外面依然时不时有路人经过,好些人往里面好奇地张望着,还有几个人被香气吸引,直接进来询问。对于铺子的生意来说这是好事儿,可是对于她做鱼丸和虾丸可就大大不妙了。 赵四娘见那祖孙四人吃完后离开了铺子,这会儿铺子外面正好也没有人经过,于是低声说道:“这儿人来人往的,我生怕做鱼丸和虾丸的法子被人家看去了,还是回家做的好。” 赵永忠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小闺女只让小姨子帮她把鱼肉和虾肉取出来,却说什么也不肯接着往下做了。 “爹,实在是对不住,让你白跑了一趟,结果这篮子鸡蛋都没用得上!”赵四娘歉疚道。 “这有啥?前后也没几步路,累不着你爹我。再说了四娘你带回家去做,也是为了铺子的生意着想嘛!还是你想得周全呀!”赵永忠赞道。 “呃……四娘啊,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赵三郎犹豫道。 “大哥,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呗!”赵四娘笑道。 “其实吧,我是觉得做鱼丸的法子并不复杂,哪怕别人没看见是怎么做的,只要用心一琢磨,就能明白个七七八八。所以这鱼丸在不在铺子里做都无所谓。”赵三郎实事求是地说道。 赵四娘心里咯噔一下,皱起眉头,细细思量起来:前世家中经营面铺,自己又喜好美食,手里握有不少菜谱。这几日自己照着菜谱做出来的吃食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肯定,她面上虽没有怎么显露,可心里难免有些飘飘然的。她自负地以为,只要自个儿不把方子泄露出去,别人就不可能会做,她家的生意就能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可现在经赵三郎一提醒,她才想到:这些方子中有很多都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以前只是没有人想到而已,现在看到她家这么做了,很快就会有人受到启发模仿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好…… 一时间赵四娘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c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众人计长 赵永忠见女儿愁眉不展,忙宽慰她道:“别听你大哥瞎说,这鱼丸哪有那么好做?人家怎么可能琢磨两下就会了?” “是呀,这鱼丸虽说它长得像元宵,可一点儿都不像元宵那样任由人捏扁搓圆。一般人就算看出来它是用鱼茸捏出来的,可他真要去捏,可不是那么容易捏得出来的呢!”赵三娘说的是她的亲身经历:昨儿赵四娘教她们做鱼丸,除了姜氏捏出来的鱼丸还像个丸子,其他人做的都不成个样子。 “第一次做肯定好看不到哪儿去,多练几次就成了。大哥说的有道理,鱼丸这东西确实是经不起推敲。”说到这儿,赵四娘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今天又是让外公去买新鲜鱼虾,又是让爹回家去取鸡蛋,就是想把这鱼丸和虾丸做得更加鲜美可口,能够顺利地推销给庆丰楼。我原想着庆丰楼可是家不小的酒楼,要是觉着这鱼丸和虾丸不错,说不定每天都能跟咱家买个十几二十斤的,那也是个不小的进项。可现在只要把鱼丸拿出去给懂行的人一看,人家根本不用从咱家买,估计自个儿就能做出来。这买卖看来是做不成了。” 见赵四娘这副颓废的样子,大家都跟着有些难受了,就连赵三郎也后悔自个儿把实话说了出来,打击到一心为铺子着想的妹妹。 “对了,四娘你不是往鱼茸里头加了番薯粉吗?这个一般人可看不出来吧?”姜氏忙提醒道。 “其实只要把鱼茸搅上劲儿,加不加番薯粉都能做鱼丸的。只不过加了番薯粉的吃起来爽脆而已。”赵四娘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这就是了,别人肯定想不到要往里头加番薯粉,最多会往里面加些面粉。就算他能做出差不多口味的鱼丸来,也做不出口感那么爽脆的来呀!”姜氏乐观地说道。 “可这……这也差不了多少了吧?”赵四娘看到大家都那么关切地注视着她,忍不住把心里的担忧都倾吐了出来,说道:“唉,其实若只是鱼丸的做法别人一看就懂,我也不至于这么担心了,毕竟我也没指望能靠鱼丸赚到多少钱,不过是想用它锦上添花而已,所以就算人家琢磨出来也没什么大碍。可是肚肺汤、干煸肥肠之类的就不同了,咱家铺子的生意主要是就是靠它们拉动的。之前人家是没想到,原来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也能这么做的,现在看到咱家做了,经这么一提醒,头脑灵活一点儿的说不定当场就把做法给参透了。唉,昨天集市附近的猪下水早早就卖完了,十有八九就是人家想明白了做法,买回去试着做的。这些法子要是人家也会了,光是自个儿烧了吃还好,怕就怕也弄家跟咱家差不多的铺子,来跟咱家抢生意,到时咱家的生意肯定会一落千丈呐!” “四娘啊,我问你长乐镇上哪家的面条最好吃?”姜老爷子忽然开口问道。 “啊?”愁眉苦脸的赵四娘不禁一愣,这时候外公问这个做什么?不过见姜老爷子一脸正色,赵四娘也就认真答道:“应当是林家面馆,镇上好多人都这么认为。我自己也亲身尝试过,他们家的面条,确实不错。” “林家面馆?确实,那可是老字号啦!这长乐镇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毕竟它是咱静海县第一大镇。要说这做面条生意的,镇上少说也有几十家,总是不停有新的面馆开张,也不停有旧的面馆关张。惟有这林家面馆开了近百年了,还稳稳当当地在那儿。四娘啊,你说这是为啥呢?”姜老爷子问道。 赵四娘心想,外公你这是在考我吗?嗯,这林家面馆作为老字号,确实有值得借鉴的地方,我得好好想想,说不定对咱家铺子大有助益。 “肯定是因为他家的面条好吃呀!他家的猪腰面里面的猪腰很好吃的,还有卤肉面里面的卤肉也好好吃!”赵四郎见妹妹低头不答,以为妹妹想不出来,忙替她回答。 赵四娘也点点头,赞同道:“林家面馆能够传承近百年,除了他家待客热情、分量十足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浇头地道,确实有过人之处。” “那这猪腰、卤肉别的面馆会做不?难道整个长乐镇,只有他家能做出这种浇头?”姜老爷子问道。 “那倒不是,像这些浇头做起来也不太难,其他稍微大一下的铺子也能做出来。我虽没有一家家尝过去,可听人家说其他铺子做的都不比上林家面馆的,所以他家生意才会……”赵四娘说到这儿,眼睛一亮,登时明白了姜老爷子说这些话的意图,忙道:“外公您是说,就算别人也能做出同样的东西来,可只要咱们做得比别人好,就不用怕被人家抢生意,咱家的铺子一样能够开下去?” “是呀,就算别人琢磨出咱家这些吃食的做法,可他也只能学个大概,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比不上咱家的!”说到这儿,姜老爷子从盆子里夹起一小块鱼肉尝了尝,接着道:“就说这鱼吧,渔村里的人家谁不会做鱼啊?你们来之前,咱家就差不多天天吃鱼,顿顿吃鱼,早就吃腻了。可同样的鱼,四娘你做出来的就是比别人好吃啊!竟然让咱们这些吃了一辈子鱼的人,吃了一口还想再吃一口。可见看起来谁都会的东西,不是谁都能够做的好的。” c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小赚一笔 重拾自信的赵四娘笑道:“不错,刚刚是我多虑了。经过大家伙儿的开导,仔细想想,有些东西知道怎么做是一回事儿,可能不能做得好那是另外一回事儿。” 赵三娘猛点头,朗声道:“就像这猪下水吧,在咱家铺子里吃过的人都知道:只要把它洗干净了,不管是烧汤还是炒菜都很好吃。可关键是,他要有这本事洗呢!” 赵四娘心里嘀咕,前两天看你洗得愁眉苦脸的,现在提起来居然一脸得色,啧啧,姐你还真是善变呢! 不过这回赵四娘吸取教训,没敢把心里的想法流露在脸上,而是一本正经地点头表示赞同,说道:“确实洗猪下水又脏又累,不是每个人都能耐住性子洗下去的。而且就算别人愿意洗,若是没有掌握窍门,是不可能洗得干净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人家把咱家的窍门完完全全都学到了手,那又如何?咱们一起齐心协力,绝不会输给别人的!” 见众人纷纷点头,士气大增,赵四娘接着说道:“有些东西,比如说这鱼丸的做法,咱们就是想捂它也捂不住;可还有些东西,比如说豆腐的制法,咱们注意点儿还是能保住的。外公,待会儿您出去打听的时候,能不能顺带问一下,修堵高一点儿的围墙要多少钱?咱家的围墙太矮,拿块石头一垫,家里在做些什么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赵三郎补充道:“倒不是为了防乡亲们,只是这码头上鱼龙混杂的,难保有些人见咱家生意好,起了歪心思。咱们还是多个心比较好。” 姜老爷子点头道:“说得有理,就算不是为了方子,为了咱家人的安危,围墙也得修高点儿。” 又商量了一会儿,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姜老爷子领着赵三郎一起去了邻村,赵四娘还是和姜月娥以及姜小虎一起回去做鱼丸。倒不全是为了保密,主要是赵四娘觉得送普通的鱼丸过去恐怕不行,打算再做两种复杂点儿的,铺子里的油不够,于是就回去了。 回到姜家,赵四娘才把几种丸子搞定,还没来得及歇息一会儿,就听见赵永忠他们回来了。 于是赵四娘忙跑出去帮着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就带着丸子和她爹一块儿往镇上赶。 到了镇上,赵四娘父女俩先去了趟肉铺,见孙老板果然信守承诺,把东西都给他们留着,便放下心来。 不过赵四娘没让她爹把东西立刻搬上车,而是同孙老板说好待会儿再来取,先和她爹去了庆丰楼。 从肉铺出来沿着街道往前走,不一会儿赵永忠父女俩就来到了昨天的那家酒楼门口。 昨天生怕赵四娘会发现赵永年,赵永忠逃也似的拉着赵四娘跑离酒楼,就没有细瞧。直到这儿赵永忠才发现这家酒楼有两层高,黑匾金字,虽然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只觉大气非常。又听见酒楼里面刀勺乱响,香味传到门口。 赵永忠登时有些畏首畏尾,不自信地问道:“这么大的酒楼能看上咱家的丸子?” “我也不知道呀?这笔买卖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说爹呀,你用不着这么紧张的。”赵四娘很淡定地回答。 经小女儿这么一劝,赵永忠放松不少,说道:“是呀,不成就算了,就当是送给掌柜的回礼吧!” 父女俩把小车停在门边,站在那儿说话的功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伙计忙迎了出来,笑道:“小姑娘是来给咱家送鱼丸的吧?” 赵四娘忙点头称是。 “咱家掌柜可叨念了半天了,就盼着你过来。刚刚来了个大主顾,这会儿掌柜在灶间亲自坐镇呢!”那伙计一面说,一面把他俩往后面的灶间引。 “梁公子吩咐了,他那几位贵客爱吃鱼,这回就是冲着咱家的招牌菜‘糖醋鲤鱼’来的。所以这道菜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我用心做!”只见灶间里,汪掌柜正殷殷嘱咐着主厨。 庆丰楼的主厨刘厨子忙应道:“掌柜的,您只管放心,我烧出来的糖醋鲤鱼,肯定能让几位贵客满意!” 汪掌柜这才点点头,倒不是他喜欢唠叨,要是别的客人他也不会亲自跑到灶间来,毕竟这刘厨子在庆丰楼干了近二十年了,他的手艺自个儿还是信得过的。只是听说梁公子带来那几位贵客大有来头,不能出半点儿纰漏,一定要把他们伺候好才行。 这时汪掌柜听到伙计唤了他一声,一转头才发现昨儿的那个小姑娘已经到了。 于是汪掌柜忙走过去,笑道:“小姑娘,你可来了!你说的那个鱼丸可让我一直惦记到这会儿呢!” 原本很淡定的赵四娘听掌柜这么一说,倒有点儿小紧张起来,忙让她爹把车上的几盆丸子端了进来。 只见赵永忠前前后后端进来四个盆子,掀开上头盖着防尘的布头,只见里面摆着大小一致、颜色各异的丸子。 “咦?小姑娘,你这鱼丸还分好几个品种呢?”汪掌柜奇道。 赵四娘忙点点头,一一介绍道:“这一盆白色的是纯鱼丸,旁边这一盆从外面看虽和纯鱼丸一样,可里面是包馅儿的。这一盆粉色的是虾丸,最后这一盆金黄色的是经过炸制的,叫做鱼腐。”说到这儿,赵四娘找来一双筷子,夹起一只鱼腐给汪掌柜,笑着劝道:“老爷爷,这鱼丸和虾丸要另行烹制才好吃。不过这鱼腐不但可以做菜,还可以现吃。您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汪掌柜忙尝了一口,只觉香酥松脆,满口鲜香。 刚把鱼腐全咽下去,汪掌柜就竖起大姆指夸道:“不错,不错,这鱼腐确实好吃,你娘的手艺真是一绝呀!” 赵四娘笑道:“这鱼腐虽是早上现做的,可从咱家运到这儿耽搁了不少时候,不及刚出锅那会儿好吃,它还是比较适合做菜。老爷爷,要不我给您做几道菜尝尝?” 汪掌柜听说这鱼腐做出的菜更加好吃,忙安排了一个空灶给赵四娘用。 赵四娘想了想,也不打算做多复杂的菜,就简单做了一道焖鱼腐和一道上汤鱼腐。趁着掌柜的试菜的功夫,又拿了些带来的鱼丸和虾丸,烧制了一道红烧鱼丸和一道鱼丸豆腐汤。 c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生意有门 一直走进包厢里,赵永忠还觉得刚刚发生的事儿有些不真实,可手里那硌手的银子又提醒着他确有其事。 “爹,早上都发过一回呆了,怎么这会儿又发起呆来啦?还不赶紧把银子收起来,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有银子呢?也不怕被人抢!”赵四娘笑道。 赵永忠一惊,忙把银子塞进了衣兜里。 经过赵四娘这么一打趣,赵永忠总算回过神来,问道:“咱们就这样把这银子收了,会不会不大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的?这可是咱们凭本事赚回来的!虽说是借了他家庆丰楼的光,可你也听到了,靠着咱家的丸子帮他家拉来了一个大主顾,那位掌柜还要来谢谢咱们呢!所以啊,爹你就安安心心地把银子收好了。”赵四娘笑着劝道。 银钱谁不喜欢呀?只是刚刚觉得不踏实,经过赵四娘这么一劝,赵永忠才觉得安心了,这会儿开始乐滋滋地盘算起这十两银子的用途来。 “四娘,早上还说那五两银子盖间青砖大瓦房做铺子恐怕不够呢!现在有了这十两银子,那就绰绰有余啦!”赵永忠喜道。 赵四娘点点头刚要答话,就见刚刚送他们进来坐的伙计端进来一壶茶水和四碟点心。 “听说二位是吃过晌午饭过来的,咱家酒楼没啥好招待的,只能给二位上些茶水点心。还请二位慢用,咱家掌柜一会儿就到。”那伙计笑容可掬地说道。 赵永忠父女俩忙谢过了。 等到那伙计退了下去,赵永忠又开始不安了,说道:“四娘,咱不过帮了个小忙,那位掌柜他也太客气了吧?” “咱们觉着是个小忙,兴许人家觉得是个大忙呢?嗯,我估摸着待会儿那位掌柜会过来和咱们谈丸子的生意,现在看他态度这么真诚,这笔买卖说不定还真能成。”赵四娘揣测道。 赵永忠心中一喜,忙问道:“真要做丸子生意,那咱们怎么卖呀?这不带汤,是卖一文钱六个吗?” 赵四娘扶额,无奈道:“当然不行!那么卖的是普通丸子。今天咱们带来的丸子可是用鲜鱼鲜虾现做的,里面还加了蛋清,成本高多了。而且鱼腐可是用油炸过的,卖一文钱六个会亏本的。” “那应当卖多少钱呢?”赵永忠问道。 “嗯,鱼丸和虾丸就卖一文钱三个;带馅儿的丸子做起来稍微麻烦一点儿,就卖一文钱两个;至于鱼腐嘛,就卖一文钱一个吧!”赵四娘把路上就想好的价钱说了出来。 “做丸子的活儿也不轻省,其他丸子定的价格也算合适,惟有这鱼腐会不会太贵了?就算用了油,也不用卖一文钱一个吧?”赵永忠疑惑道。 “对于这么大的酒楼来说,一文钱一个不算什么。而且咱家的鱼腐得到了贵客的认同,这个价钱他家应当愿意出的!”说到这儿,赵四娘眼珠一转,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怜兮兮地说道:“爹你也知道,这些东西做起来费力气,可仿起来并不太难。你就让我趁着他家还没有仿出来,多卖几个钱。到了月底分红的时候,好多分我几个零花钱吧!” “这倒也是,也不敢指望他家能够让咱们长期供货了!”赵永忠见小闺女有点伤心,忙哄她道:“估计统共也做不了几天,这鱼腐就算卖一文钱一个,你也攒不到多少零花钱。待会儿爹去把这十两银子换成散钱,让你抽个大头怎么样?” 赵四娘心里欢呼一声,暗道:就等你这么说呢!也不枉我摆出这副伤心欲绝的表情来。 之前那五两银子,铺子里九个人都出了力,当着众人的面,“深明大义”的她不好意思从中抽成。可这些丸子就不同了,就只让姜月娥帮她收拾了一下鱼虾,其他工序都是她独立完成的,这儿又只有疼爱她的赵永忠,所以她抽起大头来毫无压力。 赵四娘刚耍完心眼儿,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原来是汪掌柜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实在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敝姓汪,小兄弟你贵姓呢?”汪掌柜笑着问道。 赵永忠忙站起来把自个儿和赵四娘介绍了一遍。 “咦?原来你们是赵家村的人,不是住在姜家滩的呀?”汪掌柜满腹疑惑,他明明记得昨儿小姑娘说过她是来自姜家滩的呀? 赵四娘心道:哎哟喂,我的亲爹呀!你做自我介绍,也犯不着把家庭住址给一并说了吧? “我娘的娘家在姜家滩,托咱外公的福,家里总有吃不完的鱼,我娘她最拿手的就是做鱼做虾了。最近咱家从赵家村搬去了姜家滩,在那儿的码头开了家铺子,这些个把鱼虾做成丸子的法子就是我娘在开铺子的时候想出来的。”赵四娘忙抢着回答。 之前在灶间的时候,听到汪掌柜夸姜氏手艺好,赵永忠就有点儿莫名其妙,还以为自个儿听差了。这会儿又听到赵四娘说这些丸子的做法是姜氏想出来的,不由得大讶,刚要说点儿什么,感觉赵四娘轻轻踩了踩他的脚,也就没有吱声。 赵四娘暗暗总结经验:就算是撒谎也得前后一致,不能一人面前一套说辞,否则穿帮的可能性很高啊! “汪爷爷,昨儿我上门来就是想推销这些丸子的,现在您觉得这些丸子怎么样啊?”赵四娘知道她的谎话经不起推敲,忙说到正题上。 “当然很满意了!”这时点头认可的汪掌柜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们家铺子都卖些什么?不会只卖丸子吧?” “当然不是。咱家开的是面铺,主要卖面条。这些丸子只是放在面汤里做点缀的,所以觉得有点儿可惜,就想把这么好吃的丸子推销到大酒楼里。”赵四娘半真半假地答道。 “哦,那除了咱家酒楼,你们有没有去其他酒楼问过呀?”汪掌柜忙问道。 “那倒没有,您家可是第一家。原本昨儿想多跑几家的,可收到您给的点心,我就高高兴兴地直接回家啦!”赵四娘笑道。 汪掌柜这才放下心来,问道:“你们家的丸子我很满意,你们打算怎么卖呢?” c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大赚一笔 赵四娘悄悄扯了扯她爹的衣角,赵永忠忙把赵四娘刚才提供给他的报价复述了一遍。 汪掌柜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道:“这个价钱很公道。只不过……” 赵永忠见汪掌柜有些犹豫,忙道:“您要是觉得贵,咱们可以再把价钱让一让。” 赵四娘扶额,心道:人家还没正式开始还价呢,你怎么就降价了呢? 不过既然她爹答应从十两银子里抽个大头给她,这会儿少赚几个钱也就不计较了。于是赵四娘也帮腔道:“是呀,汪爷爷,价钱咱们可以再商量。” 汪掌柜笑道:“倒不是价钱的缘故,这个价钱我完全能够接受。只是比起买丸子,我更想把做丸子的方子买下来。” “买方子?这方子有啥好买的?多做几回不就会了?”实诚过头的赵永忠脱口而出道。 这回赵四娘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坐在一旁保持沉默。没办法,被赵永忠气成内伤的她,实在是无力吐槽。 听赵永忠这么一说,汪掌柜不禁一愣,心道:到底是庄稼人,实在啊! 若是赵永忠跑到别家谈生意的时候这么说,肯定会被痛宰一番。可万幸他遇上的是汪掌柜,这汪掌柜也是个实在人,不兴欺负老实人。 只听汪掌柜坦率地说道:“说实话,刚刚我和刘厨子一起研究了一下这些丸子的做法,也看出一点儿门道来。可咱们怎么也没办法把剁碎的鱼茸搓成丸子,后来往里面加了点儿面粉,也算勉强做了出来,可口感不好,味道也没有你们家的鲜美。看来这小小的丸子里头大有门道呀!” 赵四娘正色道:“汪爷爷,您人这么好,做生意又这么实在,这个方子咱们愿意卖给您!而且咱们保证不再卖给第二家,除了家里可能偶尔做上一回自个儿吃,就连咱家铺子里也不再卖丸子了!” 赵永忠也忙道:“汪掌柜,您只管放心,我小闺女刚说的话全都算数!咱们愿意把方子便宜点儿卖给您!” 赵四娘又开始默默吐槽道:我的亲爹呀!你前半段话说的挺好,可后半段里的那个“便宜点儿”不说不成嘛? 汪掌柜听赵永忠说愿意把方子便宜卖给自己,就知道这个实诚的庄稼汉没有做过生意,只怕自个儿随便出个低价,他都会二话不说把方子卖给自己。可越是这样,实在人汪掌柜越是想要出一个公道的价钱。 汪掌柜来之前已经寻思过了:梁记的少东家梁公子虽说会时不时途径长乐镇,迎接一些客人去静海县城,可梁记在北街有一家分号,多半选择在北街的福来酒家里接待客人。这回只是贵客喜欢吃鱼,想起了他家的招牌菜“糖醋鲤鱼”,才过来光顾他们庆丰楼。没想到贵客吃得满意,梁公子高兴之下,决定把以后梁记在长乐镇的酒宴都摆在庆丰楼,实在是意外之喜。 其实自从南北二街翻新后,位于老东街的庆丰楼生意就大不如前。只是他老了,不愿意跑去和别家一争长短,守着老店靠着老主顾赏脸,每月微有盈利也就知足了。可他儿子在静海县城开了家分号,生意总是不上不下,打不开局面,让他很是替儿子担忧。 没想到今儿个会得到这么好的契机,虽然不知道梁公子接待的贵客是什么来头,可梁家本身就是静海县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这道四喜丸子得到梁公子一行的夸赞,他们庆丰楼算是露了脸了,连带静海县城里的分号也会沾到光。 如今他把方子买下来给他儿子送过去,借着梁家的势头,让他儿子把这道四喜丸子当做招牌菜在静海县城推广,这样他儿子就再也不用为生意发愁了。 而且依照小姑娘答应的条件,这些丸子就成了他家酒楼独家的生意。虽说看到他家酒楼生意好,肯定会有人跟风。可只要抓住这个机会,把丸子在短时间内推广出去,他家的四喜丸子就是正宗,别家的丸子哪怕仿得再像那也只是冒牌货。 于是经过一番考量的汪掌柜给出了一个很优越的价格——一百两。 一百两?这回不仅是赵永忠,就连赵四娘也愣住了,因为这个价格实在是远远超出了她的估算。 不过赵四娘迅速回过了神来,她生怕节外生枝,忙道:“成!汪爷爷,您给的这个价钱实在是太照顾咱们了,为了感谢您,待会儿我再送您几道做丸子的菜谱。现在咱们就立个字据吧!” 汪掌柜觉得有些奇怪,父女俩来谈生意,可怎么看做主的都是这个小姑娘,而且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谈吐不凡。不过他想到梁记的当家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同样是小小年纪就出来谈生意,也就没有大惊小怪。 其实这个字据立不立对赵四娘家来说都无所谓,待会儿钱货两清,他们交出方子拿着钱就可以走了,有没有字据都一样。倒是对于汪掌柜来说,字据上可以记载重要的保密条款。现阶段而言,这些条款对他家酒楼的生意至关重要。这立字据由小姑娘主动提出,更是让汪掌柜高看了她一眼。 汪掌柜也想尽快拿到方子,见小姑娘的父亲赵永忠也点头答应了,就忙取出纸笔来,将刚刚口头约定的事项记录了下来,交给赵四娘父女俩验看。 这儿使用的文字类似于繁体字,因此这张字据上写的内容赵四娘基本上能够看得懂,见汪掌柜写下的内容和刚刚约定的一致,就让他爹画押。 让赵四娘大感惊讶的是,她原本只是想让他爹按个手印的,可没想到赵永忠居然提起笔来写下了他的名字。虽然写得不太工整,可的的确确是“赵永忠”三个大字没错。不过现在没这功夫询问,赵四娘打算待会儿出去了好好问问她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份“购买合同”一式两份,汪掌柜在两份合同上签好名后,自个儿留存了一份,把另一份合同连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了赵永忠。 c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倾囊相授 赵四娘见汪掌柜如此上道,忙把做丸子的方子和好几道相关的菜谱口述给了汪掌柜,汪掌柜忙把它们记录在了纸上。 汪掌柜仔细看了看写成的这几张纸,只觉做丸子的方子固然很精妙,就连附赠的那几道菜谱也用料讲究,搭配合理,道道都是精品。登时觉得这一百两银子花得实在是太值了。 “四娘啊,你家的方子和菜谱里好几次提到了要用番薯粉,虽然刚刚你也给我讲了这个番薯粉怎么做,可就算这会儿现做,也要费些时日才能拿到成品。你们家可有现成的?能不能卖给我一些?”汪掌柜问道。 “当然可以。刚刚我也提过,往丸子里头加的番薯粉的分量并没有个定数,可以根据情况做些调整,但好的丸子里肯定不宜加入过多。估计有个十几二十斤番薯粉,就够您家用上好些天了,那我就先给您称上二十斤应个急。这个价钱嘛,嗯,就算三文钱一斤吧!至于往后,您可以向咱家买,也可以自个儿另寻供货商。”赵四娘笑着答应。 原本赵四娘想说明天再把番薯粉送过来的,可她知道汪掌柜愿意出高价买下方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把这些手艺尽快学到手,抢占市场先机。 感念于汪掌柜的厚道,赵四娘接着又道:“其实这些丸子不加番薯粉也能做,只不过口感不是这么爽脆,而是更加鲜嫩。这样吧,现在我先去灶间示范一遍不加番薯粉的丸子怎么做。趁着这空挡,我让我爹回家去取番薯粉。等取过来了,我再示范一遍加了番薯粉的丸子怎么做。到那时候,若是时辰还早,不至于占用您家酒楼准备晚市的时间,我再把那些菜谱一一演示一遍。您看如何?” 汪掌柜当然是欣然同意,心里感动得不得了:小姑娘实在是太贴心了!处处为他家酒楼的生意着想。 于是汪掌柜忙安排伙计驾车送赵永忠回姜家,紧接着领着赵四娘往灶间走去。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儿,灶间里没有几个人。汪掌柜忙差伙计把刘厨子叫了过来,又把闲杂人等支开了,这才让赵四娘示范给他们看。 别的工序倒还罢了,亲眼见到从赵四娘手中捏出的丸子只只滚圆、大小如一,汪掌柜和刘厨子不由得啧啧称奇:虽然之前见过赵四娘下厨烧菜,可那些都是家常菜,显不出多少工夫来。而这个捏丸子显然是个技术活儿,原以为是她家的大人捏的呢,没想到是小姑娘自个儿做的。 赵四娘示范了几遍后,让刘厨子按照她教的手法试着做。没想到在灶间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的刘厨子捏出来的丸子尽是些奇形怪状的,怎么也捏不出个圆来,急得他满头大汗。 赵四娘忙宽慰刘厨子道:“这盆鱼茸里头没有加番薯粉,所以做起来难度相当大。刘师傅您作为初学者,能捏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刘厨子得到赵四娘的劝慰,稍稍放松下来,重新试了几次,虽说还是捏不出圆球来,但比起刚才捏的那些要好看多了。 这时赵永忠已经带着番薯粉赶回来了,赵四娘见状,心中暗道:有辆车就是方便呀!平日要走老半天的路,这才多一会儿?就已经跑了一个来回啦!咱家要是也有辆车就好了。 不过这会儿可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赵四娘立即摒除杂念,赶制了一盆添加了番薯粉的鱼茸,让刘厨子按照之前的手法继续试做。 不知是因为里面添加了番薯粉,还是因为多试了几次熟能生巧,这回刘厨子终于成功捏出了丸子,虽说不太圆,而且大小不一,但也算勉强过关了。 于是赵四娘抓紧时间,又把虾丸、包馅儿丸子、鱼腐以及相关菜肴逐个演示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赵四娘把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指出、详加解释,不仅是学艺的刘厨子,就连站在一边旁听的汪掌柜,他也觉得受益匪浅,所获良多。 赵四娘讲讲停停,一轮下来,竟花了好些时间。眼见时候不早了,便和他爹一起同汪掌柜告辞。 汪掌柜知道他们从姜家滩赶过来,晌午饭肯定吃得早。原想留他们一起吃顿饭的,可苦留不住。要派辆车送父女俩回家,也被婉拒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知道他们不肯收贵重的谢礼,硬是往他们车上塞了四封点心、两只母鸡、两袋大米和两坛好酒,才肯放他们走。 父女俩实在推辞不了,再三谢过客气的汪掌柜,推着一车好东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庆丰楼。 刚走到路中,满腹好奇的赵四娘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爹,原来你识字的呀?竟然会写自个儿的名字!” 赵永忠不好意思地说道:“小时候有段日子跟着你爷奶住在静海县城里,那时候家里条件比较宽裕,送我去学堂读过一年书。唉,你爹没有啥读书的天分,读了两年的书认识的字加起来也没有几个,就只会写自个儿的名字而已。” “那也很不错了呀!爹,你不厚道呀!以前居然在咱们面前装作不识字!”赵四娘气哼哼地埋怨道。 有书读的那两年,无忧无虑的,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时光。只是幸福过后就是不幸,每每回想起来,都会让他心酸难忍。所以赵永忠宁愿别人误以为他是个文盲,也不愿意提起他曾读过书。 赵永忠干笑了两声,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忙打岔道:“不是说今儿要做番薯面条的吗?这会儿都快到申时了,咱们先去肉铺把货提了,再去粮铺买点儿白面和黄豆,赶紧往回赶吧!” 赵四娘一听,也有点儿着急了。她知道再不抓紧点儿,今儿这番薯面条怕是来不及做了。于是赶紧加快脚步,随着她爹向肉铺奔去。 到了孙记肉铺,除了把约定好的货物买走外,赵四娘见肉案上有一大块看上去还不错的肉,便让孙老板便宜点儿卖给她。 都到了这个点儿了,孙老板正愁这么大一块肉会卖不出去,听说赵四娘愿意买,忙出了个相当优惠的价钱,见赵四娘二话不说点头答应了,只觉喜从天降。他立马乐颠颠地跑去把肉给称了,不但主动抹了零,还把铺子里剩下的棒子骨全送给了赵四娘。 这一下皆大欢喜。 待看到赵永忠数钱给孙老板,站在一旁的赵四娘眼睛闪了闪。 c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集市偶遇 在肉铺里买完东西,赵永忠推着小车,打算顺路去前面不远处的粮铺买粮,却被赵四娘拉住了。 “爹,咱们还是去南大街的大粮铺买吧!”赵四娘提议道。 赵永忠奇道:“咱去粮铺不就是买白面和黄豆吗?虽说这家粮铺小了点儿,可这两样东西肯定不缺的呀?又何必绕远路去南大街呢?” 赵四娘警惕地环顾四周,见这条东街虽然远不如南北二街繁华,可也是人来人往的。于是她转了转眼珠,随便找了个借口道:“昨天不是没买成糖吗?咱们现在去南大街的大粮铺买粮,顺便在那儿的杂货铺买点儿糖呗!” 赵永忠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小杂货铺,问道:“就去这家不行吗?” 昨天赵永忠是因为不想让小闺女发现赵永年,才支持她绕远路去南大街买糖。其实杂货铺东街也有,就在肉铺的斜对面。虽说里面的东西肯定不如南大街的大杂货铺齐备,可像糖这种东西的话,应该是有卖的。 赵四娘眨眨眼睛,胡扯道:“嗯……昨天不是说了嘛,除了糖之外,我还要去买调料的。那些调料可不一般,这种小杂货铺里肯定没有的。咱们还是去大铺子买吧!” 老实的赵永忠听了信以为真,便顺从小闺女的意思,调转车头向南大街行去。 路过铁匠铺的时候,赵四娘让她爹停下来,父女俩简单商议后,又去订做了几个模子。 其实用来做番薯面条的模子就是一个带着筛眼的漏勺,做出来的面条是粗是细,完全取决于筛眼的大小。 前两天银钱不凑手,就只订做了一个筛眼较小的漏勺,只能用来做细粉丝。如今发了一笔大财,赵四娘决定再订制做粗粉丝和粉条的模子,用以增加番薯面条的种类。 想到如今资金不成问题,财大气粗的赵四娘临时起意,又一口气订做了两个粉皮模子,这才出了铁匠铺。 不多会儿,走到了集市那边。今天不是集日,而且天色又有些晚了,诺大的集市上空空荡荡的,只摆着零零星星几个小摊儿。 一眼望过去,发现前天那个卖碗碟给她的摊主已经开始收摊儿了,忙跑了过去。 “叔叔,你慢点儿收,让我仔细看看!”赵四娘忙道。 那摊主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抬头一看,认出赵四娘就是那个一下子买了八十文钱碗碟的大主顾,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问道:“小姑娘,又来买碗啦?” 赵四娘点点头,说道:“是要买碗碟。不过不是买上次那种大的,这回我想买些小碗和小碟。” 那青年听了,忙把已经装车了的小碗小碟取了几只给赵四娘看。 细看之下,和那些大碗大碟一样,做工比较粗糙,微微有些变形。不过赵四娘也不介意,在码头上做生意,要多少好的碗碟做什么?只要能用就行,最重要的是要便宜。 “上回你说这些小碗小碟要卖一文钱三只,我买得多,能不能算便宜点儿?”赵四娘问道。 那青年一听眼睛就亮了,问道:“小姑娘,你打算买多少呢?” “和上回一样,各买八十只。不过这回除了买碗碟外,我还打算买些坛子和瓦缸。上回你送我的那个坛子就不错,我打算买上十个。咦?上次明明看见有瓦缸卖的,如今不卖了吗?”赵四娘皱了皱眉,原本想在这儿把坛坛罐罐一次性搞定的呢,如今这儿没货,难不成还要再去找一家?赚了大钱,如今腰杆儿很硬的赵四娘觉得有点儿不耐烦。 “卖的!卖的!只是那玩意儿太占地方,今儿就带了两个过来,不巧早上被人买走了。小姑娘我看你常来这集市,想必家就在这附近吧?要不明儿我把瓦缸直接给你送过去,省得你麻烦?”那青年殷切地说道。 “这……我不是住在镇上的,我家离这儿可不近呐!而且我就打算买两个瓦缸,哪好意思让你给我送过去呀!”虽然很心动,赵四娘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家要是不急着用的话,明天一大早我把这些碗碟、坛子和瓦缸一起给你家送过去,省得你费事儿!上回见你们父女俩置办了那么多家伙事儿,今儿车上堆了这么多食材:又是猪肉,又是母鸡,还有那么多粮食,想必你们家是开吃食铺子的吧?只要你们家以后想要添置坛坛罐罐的时候,想到咱家就行了。咱家就在附近的高店村,专门出售各类陶瓷,你到村子里一问‘村西老槐树下的李家’就知道了。”那青年笑道。 赵四娘没想到那青年这么有眼力见儿,都有点儿诧异了。又听他这么乐意送货上门,正打算点头答应。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赵永忠忽然开口问道:“小兄弟,你可是姓王呀?” 那青年一愣,奇道:“大哥,你咋知道的?” 赵永忠笑道:“你就是去年秋天和李家二姑娘成亲的王兄弟吧?那天我四弟也去你家喝喜酒了。对了,我行三,我四弟打小就和李家大姑娘定了亲。” “原来是赵三哥啊!”那青年忙同赵永忠见了礼。 原来这个青年名叫王和泉。他自幼父母双亡,家中又无恒产,只得外出打工维持生计。后来去了静海县城附近的一个窑场给人打工,一个来自高店村的工友见王和泉性格坚毅、做事踏实,想起自家隔壁的李家一门都是老弱妇孺,正需要一个男丁支撑门户,恰巧王和泉和还不曾定亲的李家二姑娘年龄相当。于是工友就从中牵线搭桥,介绍王和泉做了李家的上门女婿。 至于李家——李家姑娘的祖父早已作古,她们的祖母陈氏倒还健在。陈氏一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英年早逝,大孙子也幼年夭折,只留下大儿媳妇邵氏和二孙女李翠莲;二儿子李忠强娶妻董氏,育有大孙女李翠萍,二孙子李青林和三孙女李翠薇。 李忠强早些年也在长乐镇经营过一家饭铺,家境越来越好,就是在那个时候结识了赵老爷子,把大闺女李翠萍许配给了赵永孝,两家结成了儿女亲家。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李忠强突然得了重病,为了治病李家不但花光了这些年的积蓄,还把饭铺给顶了出去。可饶是这样,三年前李忠强还是撒手人寰,留下一家子老弱妇孺。 失去顶梁柱的李家越过越艰难,幸好去年招了王和泉做上门女婿,有了王和泉的帮衬,李家的日子才稍稍好过了些。 c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维持原价 “王兄弟,你们家啥时候做起陶瓷生意了?之前不曾听说过呀?”赵永忠奇道。 “也就半个月前的事儿。咱家就那么几亩地,也没啥好忙活的。原本春耕过后,我想回窑场去打工的,可窑场离咱们村太远,不大可能每天都回家。赵三哥你也知道,咱家里都是些女人孩子,正巧我媳妇儿又怀了孩儿,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就托熟人从窑场进了一批陶瓷拿来镇上卖。”说到这儿,王和泉颇有点儿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呵呵笑道:“家里没啥闲钱做本钱,我只能图便宜进了些残次品。难得赵三哥你不嫌弃,我都按进价算给你吧!” 赵永忠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听说陈婆婆的身子骨不大好,一直吃着药,每月使费的药钱也不少吧?你媳妇又怀了孩子,想来家里用钱的地方肯定很多,我可不能让你替我白做工!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听赵永忠提起用钱,王和泉面上不禁涌上了一丝忧色,不过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笑道:“咱们两家可是亲戚,我哪能赚你的钱呢?我要是真赚了,我那大姨子非念死我不可!” 赵永忠深知自个儿笨嘴笨舌的,怕是说不赢王和泉,于是悄悄拉了拉赵四娘的衣服,寻求她的支援。 赵四娘扶额,心道:只听说过有人找帮手帮忙砍价的,还不曾听说过有人找帮手帮忙不让降价的。我的亲爹呀,你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拓展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呀! 不过赵四娘感激赵永孝在她家陷入困境时伸出援手,为此她愿意照拂一下赵永孝的未来岳家。而且赵四娘偷听到她爹悄悄告诉姜氏说:赵永孝拿出来给她治病的那三串钱,其实是赵永孝偷偷攒着打算送给李翠萍,让她用来改善李家生活的。赵四娘想到自个儿算是间接占用了李家的钱,就更想要照顾李家的生意了。 于是赵四娘笑道:“王叔叔,你怕我未来的四婶念叨,我还怕我家四叔跑来找我算账呢!咱们两家虽说是亲戚,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咱家也是做小本生意的,最是知道这里头的难处,能体会到王叔叔你做生意不易。所以啊,就按我爹说的: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王和泉听了,不由得鼻子一酸,“做生意不易”这句话实在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去了。 今儿天还没亮,他就推着一车沉重的货物,小心翼翼地从高店村出发了。可也就只有早上卖了五十几文钱,从晌午到现在愣是没开张。其实在这儿做了半个月买卖的他也知道,今儿不是集日,下晌很难会有生意,再等下去也没用,还不如回家算了。可是不行啊,奶奶看病抓药需要钱,媳妇体弱保胎需要钱,家里日常开销需要钱……处处都要用钱,一家子老弱妇孺能指望的就只有他了!而一整天下来,刨去成本,他连三十文钱都没有赚到。他,必须等下去!直到刚才,眼见生意无望,心灰意冷的他才决定收拾东西回家,寻思着能不能另谋个出路…… 尽管家里急需用钱,可王和泉也不愿意赚亲戚家的钱,依然想要拒绝,却被赵四娘的话音止住了。 只听赵四娘径直说道:“小碗小碟一文钱三个,要是各买八十只的话,不怎么好算,索性各买九十只,一共是六十文钱。坛子和瓦缸的价钱前天我也问过了,分别是五文钱和十文钱一个,那么十个坛子和两个瓦缸加起来,一共是七十文钱。对了,铺子里还缺不少罐子。让我想想,还需要买五个大罐子和十个小罐子。我记得大罐子两文钱一个,小罐子一文钱一个,这些罐子加起来,一共是二十文钱。共计一百五十文钱。爹爹,数钱!” 赵永忠忙应了一声,飞快地取了一串钱出来,又从一堆散钱里数出五十文钱,一并塞给了王和泉。 “这、这怎么行?就算是不认识的人来买,他也肯定要讲价,不可能给全价的呀!”王和泉推辞道。 “怎么不行?我在别家买东西,人家可不负责送货上门,给你全价是应当的!”赵四娘劝道。 “是呀,王兄弟,你就收好了!对了,小碗小碟和坛坛罐罐都有货吧?我今儿就拉回去,明儿你只要把两个瓦缸送过来就行了!”赵永忠体贴入微地说道。 赵四娘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一声,心中大呼:不要啊!不让我砍价就算了,可这么多陶瓷运回去很麻烦的。之前是没有办法只能自个儿运,可现在人家这么乐意给咱们送上门,干嘛不接收人家的好意呢? 王和泉见赵永忠父女俩一片心意,无法推辞,只得把钱收了起来。不过他坚持要把所有的货物亲自给赵四娘家送去,赵永忠也只得做出让步。 “这样吧,我先把碗碟带回去。不为别的,明儿一大清早铺子里就急着用呢!”赵永忠说得像个真的一样。 赵四娘暗笑:老实人也开始扯起谎来啦! 王和泉听了,只得答应下来。这时赵永忠嘱咐道:“王兄弟,明儿你来送货,一直沿着去姜家滩码头的官道走,快到码头的时候,应该能看见一间草棚,那就是咱家铺子。你把东西送到那儿就成了!” 姜家滩的乡间小道实在不好走,赵永忠可不好意思让人家把这批陶瓷往家里送。宁愿明儿自家人辛苦些,自己动手再把陶瓷从铺子里往家里搬。 趁着王和泉把从车上卸下来的小碗小碟往塞满稻草的草篓子里装,赵永忠父女俩忙往王和泉的车上塞了两封点心、一只母鸡和一袋大米。 装好碗碟的王和泉抬头见了忙要拒绝,一旁的赵四娘忙劝道:“王叔叔,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李家小姨肚子里的小宝宝吃的!”赵四娘一面说,一面又从自家车上取了好几根棒子骨塞到王和泉的车上,接着道:“这些棒子骨虽不值钱,可把它炖成汤喝了对身体有好处,王叔叔你就拿回去给李家小姨补补身子吧!” 王和泉望了望车上放着的那一大堆东西,心里一阵犹豫:翠莲身子弱,这些正是她急需的,可是这些东西实在太贵重了…… 赵四娘看到王和泉的神色,大概能猜出他心中所想,笑道:“王叔叔,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负担,这些东西不是咱们花钱买的,是帮了人家一个忙,人家送的谢礼,咱们不过是借花献佛。嘻嘻,就当是我家四叔送给未来岳家的节礼吧!” 见王和泉还是不敢收的样子,赵四娘大呼一声:“哎呀,都这个时辰啦!再不去买东西,人家铺子就要打烊了!不能把咱家铺子里缺的东西补齐全,明天就没法儿做生意啦!”她一边说,一边招呼赵永忠搬上碗碟赶紧走人。 于是父女俩和王和泉匆匆打完招呼,就推着小车跑了。留下的王和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c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趁机敲诈 为了节省时间,赵永忠领着赵四娘从集市旁的一条小巷抄近路向南大街走去。 赵四娘见这条巷子的两边都是民宅,巷子中央有一棵两人合抱的榆树,榆树的四周这时恰巧一个人都没有。 于是赵四娘站在树下,拉着赵永忠低声问道:“爹,刚刚我看你差不多把铜板都数给了王叔叔,咱们手上没几个铜板了吧?” 赵永忠见小闺女这么谨慎,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也不自觉地跟着压低声音道:“是呀,就剩十几个铜板了。” 其实赵四娘这是明知故问。她很清楚前两天手头紧,就没买多少白面和黄豆,如今家里的白面用完了,黄豆也所剩无几。早上得了五两赏钱,手头宽裕了,她爹就把家里所有的铜钱都带了出来,除了去肉铺提货外,打算全部用来买白面和黄豆。可再多的铜板也禁不住她这么花呀,就算加上汪掌柜给的六十文番薯粉钱,肉铺、铁匠铺、瓷器摊儿,一路下来,肯定所剩无几。 “那可怎么办?咱们不是还要去买粮买糖的吗?没有钱可怎么行?”赵四娘故作焦急状。 “四娘你不用担心。咱们不是还有十两银子吗?待会儿直接给银子呗!十两银子对咱们来说是大钱,可那些大铺子应当找得开的!”赵永忠宽慰道。 “哦,提起银子,咱们不是还有一张银票嘛?我记得南大街上有家钱庄,咱们顺路去把银票给兑换成银子吧?比起一张纸来说,还是真金白银让人放心呀!”赵四娘绕了半天弯子,终于用很细小的声音说出来她的真实意图。 在孙记肉铺里看到赵永忠掏钱,赵四娘就开始打起那一百两银子的主意了。虽说这笔银子是她赚的,可要是拿回家,估计就落不到她的口袋里了。不如趁其他人不在,哄赵永忠把银子兑出来,自己从中抽那么几成,再用剩下的银子堵住家里人的嘴,她们也就不好意思再让自个儿把银子吐出来吧? 哎呀!我也不贪心,只留三十两做私房钱就够啦!赵四娘正美滋滋地想着,却被赵永忠的一句话给打碎了美梦。 “四娘说的有道理。可刚刚回家的时候,我已经把银票交给你娘保管了。” 赵四娘登时心头喷出一口老血,差点儿倒地不起:苍天啊!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飞了!这银票若是落到家里其他人手上还好,落到了姜氏手上,加上她的坚定支持者赵三娘,别说是三十两了,就算是三两也别想扒拉出来。 看到刚刚还精神抖擞的小闺女一下子焉了,赵永忠一怔,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四娘啊,实在对不住!那一百两银子都是你赚回来的,爹爹也想让你抽个大头的。我原本不打算直接把银票交给你娘的,可你娘听说赚了这么多银子,生怕我会在路上把银票给弄丢了,就硬是让我把银票留在了家里。” 见小闺女的脸色越来越黑,老实人赵永忠为了撇清自个儿,不惜把姜氏和赵三娘给供了出来,说道:“你娘和你二姐还让我把这十两银子也留在家里呢!你爹我死活没肯答应,硬是给抢了出来!十两虽说比不上一百两,可也够买好多好多东西啦!四娘啊,你有啥想吃的、想要的,爹这就给你去买!” 一蹶不振的赵四娘听了她爹的承诺,精神稍稍一振,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化悲愤为力量,前去南大街扫货。 可还没走上两步,赵四娘就匆匆退了回来,示意赵永忠不要做声,拉着她爹连同手推车悄悄往榆树后面挪了挪。待她觉得藏稳妥了,才微微探出头去,只见赵永年和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领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有说有笑地走向前面不远处的一间民宅。 赵四娘细细打量,只见那年轻女子中等身材,颇为丰腴。身上穿着裁剪合体的绸制衣裳,头上挽着妇人髻,插着金钗玉簪。虽谈不上多么美貌,一张杏核脸上,倒也有几分姿色,要比记忆中的二伯母乔氏年轻貌美得多。 待得赵永年“一家三口”进去良久,赵四娘才低声揶揄道:“二伯真是好福气,不单坐享齐人之福,还多出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儿。啧啧,在镇上还另有这么大一间宅子!爹,你不羡慕吗?” “羡、羡慕?有啥好羡慕的?咱、咱们快走吧!”赵永忠愣愣巴巴地说道。 赵四娘扑哧一声笑道:“又不是爹你做坏事儿被人捉了现行,干嘛这么不好意思?” “四娘啊,爹和你打个商量:这事儿昨儿你也没和你娘说,这以后能不能也不要提呀?”赵永忠恳求道。 赵四娘转了转眼珠,一口答应道:“行啊!”见她爹满脸喜色,忙补充道:“不过我要封口费!” “封口费?那是啥?”赵永忠奇道。 “就是我答应不往外声张,爹你也得答应给我一笔小钱。”赵四娘狡狯地说道。 赵永忠听说条件这么简单,长长吁了一口气,笑道:“刚刚不是说了吗?十两银子,你要买啥都行!” “真的买啥都行?那待会儿不管我买啥,你都不拦着?”赵四娘要求再次确认。 赵永忠坚定地点了点头。 赵四娘满意地笑了,见赵永忠这么好说话,开始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道:“那还不够。爹你得答应我,待会儿用那十两银子买东西,剩下来的钱都得归我。” “这……”赵永忠有点儿犹豫。 赵四娘立马变脸,撅起了嘴巴,嗔道:“爹,你不讲信用!就算不是用来当封口费,你也答应过让我从里面抽点个大头的!” 赵永忠见小闺女有点生气了,忙道:“不是爹不答应,只是十两银子到最后一点儿都不拿回去给你娘,我怕你娘会不依呀!” 赵四娘先是摆事实讲道理,正色道:“这十两银子可是贵客因为丸子给我的赏金,虽说用来做丸子的材料是铺子里出的,可待会儿为铺子里买糖、买作料、买粮食,都会从这十两银子里面扣。这下两两抵消,铺子只赚不赔,那剩下来的钱理所应当要归我所有!”然后开始灌甜汤,教唆道:“爹,你才是一家之主,只要你发话把剩下银子都给我,我娘就不敢不答应!”最后决定下猛药,威胁道:“要是拿不到封口费,我心里一难受,失魂落魄的,说不定会控制不住自个儿的嘴,把二伯的秘密不小心说出来呢!” 忠厚老实的赵永忠哪里是奸诈狡猾的赵四娘的对手,在这番软硬兼施之下,立刻败下阵来,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志得意满的赵四娘这才迈开她的小短腿,继续向南大街进发。 c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化整成零 到了南大街,赵永忠父女俩最先去的是位于街口的杂货铺。 杂货铺的掌柜也一眼就把父女俩给认了出来,倒不是他记性有多好,主要是这父女俩三天都没换衣服了,而穿成这样却舍得花钱买那么多作料的客人,实在是少见得很。 “小姑娘,这回你想买些啥呀?”那掌柜问道。赵四娘上回买的作料足够平常人家吃上一年了,他可不认为这回小姑娘又是来买作料的。 “您家的作料我用着挺好的,打算再买一些。另外还要称上几斤糖。”赵四娘答道。 得到出乎意料的答案,那掌柜不禁一愣,探头看向父女俩停在门边的那辆手推车,登时悟道:“小姑娘,你家不是要请客,就是开吃食铺子的吧?” “掌柜您眼力真好,猜得一点儿都不错!咱家就是开面铺的。以后啊,会时不时来您家铺子里添置些东西,这价钱上您可得多让点儿呀!”赵四娘笑道。 “这个好说,我肯定给你最优惠的价钱!”那掌柜忙应道。 赵四娘笑着谢过了,便开始挑选作料。 之前赵四娘为了把赵永忠给拐到南大街来,撒谎说要买贵重的作料。如今赵四娘为了圆谎,只得让伙计把各种作料都包上了几大包,多凑点钱,充作是买了贵重的作料。 赵四娘心里在滴血,暗道:她这是在为撒谎买单吧? 那掌柜原想就算这小姑娘家中是开铺子的,可她看上去家境不是很好,估计来他家铺子买东西也有限得很,谁知这小姑娘居然一口气买了这么多作料!登时喜出望外。 这时那掌柜听到赵四娘问伙计除了摆在外面的红糖,还有没有白糖卖,忙抢着答道:“有!咱家有白糖卖的!只是白糖产自宁国,要一百文钱一斤,生怕糟蹋了,不敢随便放在外头。”他一面说,一面从柜台里抱出一个糖罐来,把盖子揭开给赵四娘看。 赵四娘一听白糖居然要一百文钱一斤,不由得吓了一大跳。那天她打听到外面的红糖要价三十文钱一斤,估计白糖也就卖五十文钱左右一斤吧,没想到要双倍的价钱。 赵四娘看了看罐子里的白糖,晶莹洁白,的确是好糖。可虽说如今手头宽裕,但让她花这么高的价钱买白糖,她有点心疼了。 “这是宁国产的?那有没有咱们燕国产的呢?”赵四娘知道这儿的人都热衷于追捧宁国的东西,凡是带着“宁国”标记的东西都要贵上好多。不赶潮流的赵四娘精打细算之下,还是想要购买廉价的燕国货。 “红糖倒是分宁国产和燕国产两种,可这白糖就只有宁国产一种。不为别的,实在是咱们燕国制不出白糖来呀!”那掌柜解释道。 赵四娘听了登时眼睛闪闪发亮,满脸兴奋之色,但很快她想到了些什么,忙低下头去思量了半晌。等到她再次抬起头来,已经是一脸平静,接着问道:“掌柜,那外面摆着的红糖是宁国产的还是燕国产的呀?” “那些是宁国产的,镇上人买糖一般都买那种。燕国产的红糖跟高价的白糖一样,很少会有人买。”那掌柜见赵四娘沉吟不决,考虑到她的家境,又从柜台里取出一只糖罐来,说道:“虽说很少有人买,可咱家的货很齐全,燕国产的红糖也有。这种便宜,只要二十文钱一斤。” 赵四娘仔细看了看罐子里的糖,发现这燕国产的与其说是红糖,倒不如说是黑糖,里面有很多杂质,与宁国产的相比品相实在是差太多了。怪不得便宜这么多,镇上人也不怎么愿意买,倒不全是因为它产自本国的缘故。 “对了,掌柜,上回我来买了八十文钱的东西,你送了我两块糖做添头。我记得那糖看上去要比这两种红糖颜色都浅,呈琥珀色,那是什么糖?又是怎么卖的?”赵四娘问道。 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竟然如此观察入微,那掌柜不禁暗自诧异,答道:“那是黄糖,也算是红糖的一种。像这样散称的,以前咱家铺子里也卖过,不过镇上的人吃不惯,根本卖不动,如今咱们铺子就不再进货了。倒是有些小孩子喜欢吃甜的,只要有糖吃就行,也不觉得黄糖吃不惯,咱们铺子就进了些切好的黄糖块。这黄糖块只论块单卖,一文钱两块。” 赵四娘心里盘算了一下:那黄糖块分量很轻,估计要有一百块才能凑成一斤,也就是说一斤黄糖块至少要五十文钱,远不如买红糖划算。虽然自个儿有心想问一下散称黄糖的价格,若是价格便宜的话,打算让掌柜帮她进上些货。可转念一想,自个儿用的量不会很多,人家未必愿意特地为她进货。更何况心里的想法还没有付诸于实践,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了,便把购买黄糖的念头暂时搁置。 “掌柜,给我称四斤宁国产的红糖,一斤一斤分开包,包四包。然后再称十斤燕国产的红糖,这个包几包无所谓。”赵四娘吩咐道。 那掌柜心中大奇:你家不是开面铺的吗?买这么多糖做啥? 虽然他觉得这个小姑娘不是一般的乡间女孩,见识颇为不凡,可他还是忍不住看向自打进门来就一言不发,一直在旁边装木头的赵永忠,用眼神询问他:你家闺女不是在开玩笑吧? 赵永忠见了那掌柜疑惑的眼神,笑道:“我闺女说的话都算数!掌柜,您就给包起来吧!”虽然他也不知道赵四娘买这么多糖做啥,可他坚信小闺女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更何况他答应过不管赵四娘买啥都不反对,因此当然得全力支持。 那掌柜见这小姑娘家的大人也认同了,便忙让伙计按赵四娘的要求包起糖来。 接着那掌柜操起算盘一算,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总共是五百七十三文钱。经过一番商议,那掌柜决定只收五百五十文钱,另外再送捣蒜罐子和捣蒜杵各一个,以及十块黄糖。 等到赵永忠拿出十两银子会账时,那掌柜再一次愣住了。他不是没见过这么大额的银两,他家铺子地处长乐镇最繁华的街市,偶尔也会有客人拿出大锭银子来会账,可、可这银子出现在身穿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的赵永忠身上,实在是太违和了! 不过那掌柜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在发现这锭银子是雪花细丝纹银后,决定立刻给赵永忠找零钱。 赵四娘虽然从未用过银子,但也知道就像金子有什么千足金、足金之分,银子也是有成色之分的。尽管她鉴别不出来这十两银子的成色如何,但既然是贵客赏的,想来成色也差不到哪儿去。现在再通过那掌柜的表现一验证,就知道这锭银子绝对成色极佳。 于是赵四娘忙要求那掌柜帮她把这锭银子绞碎了,用戥子甄选出一块六钱重的碎银子会账,然后把这一包碎银子和找零的五十文钱仔细收好。 c 正文 第五十章 门缝看人 “四娘,先不急着买别的,爹先陪你去买块好料子,让你娘给你裁身新衣裳吧?”刚从杂货铺里出来,赵永忠就指着正对面的布庄说道。 赵四娘很高兴这一世的爹能够想到给她置办衣服,要知道她前世的那个爹虽然也很疼爱她,但他更喜欢和自己的弟弟厮混在一起,爷俩儿好得跟亲兄弟似的,整天穿着同款的衣服,却连双袜子都不曾买给她这个女儿过。 不过虽然很高兴,赵四娘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爹,你忘啦?那家布庄咱们前几天逛过的,他家专卖产自宁国和蜀国的布料,同样质地的料子至少要比别家的贵上两成。说实话,我是打算今天买些布料回家的,可这家太坑人了,还是去别家买吧!” 赵永忠一向对赵四娘言听计从,可这回他却一反常态地反驳道:“不坑人!他家的布确实好看!一分价钱一分货,咱们就去那家买吧!” 赵四娘默默吐槽道:是好看,价钱也好看得不得了!若是他家卖的是普通料子,就算贵上两三成她也勉强能够接受,可关键是人家主营的是绸缎呀!即使是去买他家最便宜的绸缎,她那些还没捂热的银子恐怕也要跟她说再见了! 想到这儿,赵四娘不自觉地按了按贴身存放的那包碎银子。 赵永忠察觉到小闺女不经意的小动作,笑着劝道:“也不多买,就去扯上两尺,够让你娘给你做件小短袄就行啦!至于买布的钱,今儿四娘你先垫上,月底分红了,爹再还给你! 她爹这是打算举债够买奢侈品?赵四娘不禁一怔,不过回过神来的她没有再次拒绝,跟着她爹走向了那家奇贵无比的布庄。 赵四娘人跟着走了,心绪也跟着飘了起来:的确她爹为人宽厚,对金钱也不过分看重,可她爹那是对待他人大方,自己骨子里还是奉行着勤俭节约。因此她爹忽然主动提出给她买这种贵得离谱的东西,实在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可当赵四娘跨进那家布庄的大门,看到柜台最醒目部分摆着的那一排绸缎,登时被其中一匹玫红色缠丝锦缎给吸引住了目光。 若是她没有记错,赵永年的那个私生女身上就穿着用这一款料子裁成的小短袄。她爹这是打算和赵永年别苗头,比比看谁家闺女穿上这款小袄显得更好看吗? 果然赵永忠指着那匹布料说道:“咱们四娘眼光可真好,看上的料子就是不一般!整个长乐镇就属它最光鲜好看啦!用它做件小袄穿在你身上肯定好看!” 赵四娘心里呵呵笑了两声,能让一个大男人看到人家身上穿着的衣服,就立马回想起出处的料子确实不一般。其实对于这款料子她也算是印象深刻了,记得那天在这家布庄,她问了好几款料子的价钱,问到这一款的时候她决定掉头就走:实在是承受不住了呀! 我的亲爹呀!你是从哪儿看出我对这款料子情有独钟的呀?什么时候掉头就走也成为喜欢的一种表现啦? 赵四娘正要开口询问,这时余光不经意间再次扫到那匹料子,前生的记忆忽地如同潮水一样涌来,她开始隐约明白她爹为何要坚持在这家铺子买布料给她了。 于是赵四娘乖巧地点了点头,略微垂下眼皮,用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复杂的眼神,说道:“既然爹爹说四娘穿着用它做的小袄好看,那咱们就买些回去吧!” 一旁的店伙计见这对穿着粗布衣裳的父女,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围着本镇最贵的布匹指手画脚,心里冷笑一声:咱家铺子开在街口,时不时会有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跑进来看稀奇。可偏偏掌柜不让赶人,说什么上门都是客,让自个儿好生招呼,真是烦死人了! 这伙计在镇上打了几年工,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其实也是个乡下人。 “这匹锦缎产自宁国,得二十两银子才能买到一匹。你们还是去看看别的料子吧!”那伙计虽然主动出声招呼,却鼻孔朝天,一脸的不耐烦。 赵四娘见了,却没有像上回那样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而是很有耐心地问道:“二十两一匹?那就是五百文钱一尺了,这料子可以单裁两尺卖吗?” 那伙计嗤笑一声,歪着脑袋道:“哟,你也知道是五百文钱一尺呀?那两尺可就是一贯钱了!小丫头片子,满口胡柴,就凭你也能买得起锦缎?我说那汉子,你还是赶紧带着小丫头走吧!少在这儿捣乱!” 赵四娘自知衣着寒酸,常常被人不待见。前几天她差不多把这条街上的每家铺子都逛过了,好些家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对她们一行爱理不理的,可是像这样口出恶言的,还真不曾碰见过。 “小二哥,我、我、不是……”赵永忠登时涨红了脸,觉得很难堪。更加懊恼自个儿硬是把小闺女拉了进来,平白无故受人家的气。 赵四娘拉了拉她爹的袖子,摇了摇头,止住了她爹想要分辩的话语。 这要是在前世遇到这样的店员,她也不会多啰嗦,直接扭头就走。可今天不一样,这块料子她志在必得,于是她缓缓地掏出那包碎银子,从里面捡出一块约莫一两重的银子,心平气和地说道:“这块银子大概能够抵上一贯钱,所以你大可不用担心我会付不起帐。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这款料子能不能单卖了吧!” 那伙计见了银子,登时尴尬不已,心里觉得很是不自在,嘴一咧就说道:“不卖!” “不卖?是不单卖料子呢?还是说,就是单单不卖给咱们呢?我听说恒源布行里卖的料子是长乐镇首屈一指的,没想到这挑客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你们家掌柜呢?我倒要好好向他请教请教,铺子里有个店小二把拿着真金白银的客人往外赶,就这样铺子还能在长乐镇撑了十几年不倒,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独门诀窍吧?”赵四娘朗声道。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赵四娘的脾气本就不太好,她诚心诚意来买东西,却连番受人抢白,这会儿不发作才怪呢! 这家恒源布行店面颇大,共有两层。先不提二楼,就说这一楼吧,这会儿可不止赵四娘他们两个客人,也不止那伙计一个店伙计。原先大伙儿没有留意到这儿发生的事儿,现在听赵四娘这么大声一说,再转头打量他们父女俩的穿着,看到赵四娘手上捏着的那块碎银子,就把这件事儿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客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有些仗义的客人甚至说出了“店大欺客”之类的话。一楼正在招待其他客人的两个伙计中有一个稍显老城,他见状忙去后面请掌柜过来。 那伙计见了,这才开始害怕起来。他就是瞅着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给掌柜送来一封信,掌柜粗略看了一下后,便领着他们几个匆匆忙忙去了后面。如今店里无人监管,他才敢这么放肆的。这事儿要是闹到掌柜那儿去,他非得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那伙计忙赔笑脸道:“这位姑娘,是我不对,我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刚刚是我狗眼看人低,猪油蒙了心窍,满嘴胡柴……” 赵四娘摆摆手,淡淡道:“行了,行了!我是来买布的,你只告诉我这布到底单卖不单卖就行了,其他的我也懒得跟你计较。卖,议好价,裁两尺我就走。不卖,我现在就走。” “这……”那伙计当然希望在掌柜出来之前,就把这对瘟神送走。可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里面还有不少熟客,实在是不敢扯谎说不能单卖。可要是卖,又是议价,又是裁布,掌柜就得出来了…… “小店出售的绸缎件件都是精品,所以价格都不菲。咱们镇上还很少有人愿意出那么大的价钱买上一匹的,都是来裁上这么几尺的。”那伙计可以不用纠结了,因为掌柜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那掌柜朝赵永忠父女俩抱拳道:“小店招待不周,还请二位客官容恕则个。” 赵永忠见身穿酱红色绸衫的掌柜亲自来给他赔礼,忙道:“不打紧、不打紧!掌柜您太客气了!” “掌柜的,既然这料子可以单卖,那就给我裁上两尺。只是两尺就一贯钱了,您多少得让着我点儿吧?”赵四娘懒得再磨叽,指着那款锦缎直截了当地说道。 那掌柜听报信儿的伙计说,就是这个小姑娘把乔福生看客下菜的事儿给揭了出来,登时不敢怠慢,忙笑道:“成!今儿这事儿是咱家铺子做得不地道,就当是给二位赔礼,这料子就亏本算给二位!” 亏本?鬼才相信!不过能少一点儿是一点儿,虽然中间历经了一些波折,赵四娘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出乎意料的是,那掌柜真给了个极其优惠的价格:两尺玫红色缠丝锦缎只收了赵四娘八百文钱,还额外送了两尺墨绿色细纱绢布。这让赵四娘怀疑,那掌柜真是给了个亏本价。 最后那掌柜更是亲自把父女俩送到了门外。这又让赵四娘困惑,对客服务态度这么好的掌柜怎么会招了个那样的伙计。 c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打道回府 出了布庄,赵四娘沿着街市一路逛了过去。粮铺,书铺,首饰店,……一直逛到她心满意足,才肯打道回府。 父女二人推着手推车回到姜家滩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被暮色染红的小村庄里升起袅袅炊烟。 “爹,你悠着点儿!前面的路可不好走。”眼见就要进村了,村里的小路可不比官道,十分难行,赵四娘忙提醒她爹道。 “回来啦!爹爹和妹妹回来啦!”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了赵四郎的欢呼声。 不一会儿,只见姜氏、赵三娘和赵三郎兄弟俩都奔了过来。 “娘,你们都跑到村口来做什么?就算来接咱们回家,也不用这么大的阵仗吧?”赵四娘奇道。 “你还好意思问?这都什么时辰了,等等你俩都不回来,还以为你们遇上劫道的了呢!”赵三娘没好气地说道。 赵三娘原本满腹担忧,看到她爹和妹妹平安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当她看到他俩推回来的车上满满当当、什么都有,就知道八成是她那不着调儿的妹妹撺掇着她爹把镇上的铺子都逛了一圈,这才舍得回家。 “劫道?那也要咱们有钱,人家才会来劫呢!那一百两银票都钻进你们兜里了,来劫个鬼!”赵四娘小声嘀咕道。这会儿想起和自个儿没缘分的那三十两私房钱,她依然是怨念不已。 姜氏看了这一车东西,预感不妙,忙问道:“四娘啊,你爹说你得了十两赏钱,你不会把那钱全都花了吧?” “呃……娘,我都和爹都在外面跑了一天了,这会儿又累又饿。咱们先回去吃饭,吃完饭再说吧!”赵四娘央告道。 赵四娘原本打算理直气壮地说:不管花没花完,那钱都是自个儿的!可看到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赵三娘,登时歇了菜。初步估计了一下,他们父女俩八成是斗不过她们母女俩的,决定回去找外公和舅舅做了外援再说。 姜氏一听,忙闭口不问,打算帮着赵永忠一块儿把东西运回家再说。 “不过是在问你那十两银子是不是都被花掉了,你就算再累再饿,答上一句的力气总有的吧?”赵三娘高声问道。哼,妹妹的那点儿小伎俩对付她娘很管用,但别想糊弄住她。她算是看出来了,妹妹避而不谈,这里头肯定有鬼。 “二姐,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张口闭口银子、银子!生怕人家不知道咱家赚钱了。你就不怕真把贼给引上门?”赵四娘吓唬道。 赵三娘虽然有些泼辣,可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她毕竟阅历尚浅,被“老奸巨猾”的赵四娘这么一吓,立马乖乖闭上了嘴。 一路上,一家人就这么保持着沉默,边推边扶地把车往家推。虽然有些担心那十两银子都被赵四娘给挥霍掉了,可姜氏她们还是满心喜悦,毕竟像这样满载而归的经历还是生平第一次。 一家人刚看到姜家的小院,就瞧见姜老爷子和杨氏迎上前来。原来老两口也放心不下,一直站在门口张望着。 “平安回来就好!”老两口同时松了口气,欣慰地说道。 看到这一大车东西,杨氏忍不住数落道:“哦哟!我说你们爷儿俩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虽说今儿赚了大钱,可再多的银子也经不住这么花呀!” “好了,好了!钱赚回来就是花的,今儿高兴,多买了些又咋了?你就不要唠叨了。时候也不早了,这会儿灶间就只有月娥她们姑嫂俩人在忙活,你还是赶紧过去帮忙烧饭吧!”姜老爷子忙把絮絮叨叨的杨氏给支开了。 好容易把这么一大车的东西给弄进家门,姜氏瞧见装着猪头的竹筐边,放着一只绑着脚的老母鸡,打算把母鸡先拎回去放进鸡笼里的。可当她把那只母鸡拎到手上,猛然发现猪头的边上放了好大一块肉。 姜氏也忍不住数落道:“前两天才刚买了肉,怎么今儿又跑去买肉了?” “这还用问?娘你不是说上次妹妹撺掇着要做啥红烧肉,上回没做成,今儿肯定是把肉买回来做成红烧肉找补的!”赵三娘答话道。 全中! 赵四娘见自个儿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赵三娘给说穿了,老脸一红,忙否认道:“才不是呢!我买这块肉回来可不是打算自个儿吃的,完全是为了咱们铺子里的生意。嗯……我又想出一种用猪肉做的新吃食,为了做吃食才买了这么大一块肉的。” 赵三娘心道:咱家铺子做的是码头生意,这猪肉至少要卖五十文钱一斤,把猪肉做成的吃食放到码头上去卖,那还不得亏死?妹妹这么会做生意,事先会想不到这点?可见刚刚是被我说中了,她就临时瞎找了个借口。 虽然赵三娘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放赵四娘一马,也就没有说破。 赵四娘扫了一眼她娘,见她虽然没再出声责怪他俩,但还是稍稍皱起皱眉,可见心里并不赞同她这么胡乱花钱。 “娘,其实这些东西不全是买回来的。咱们不是卖了个方子给镇上的酒楼了吗?车上的点心、母鸡、大米,还有这两坛子酒,都是酒楼掌柜送给咱家的谢礼,这些都没花钱!”赵四娘忙笑着解释道。 “这些没花钱!那你跟我说说这么多布,这些绢花、头绳,对了还有这些纸笔,它们总不是人家送的了吧?”赵三娘一边帮着从车上卸货,一边看着这些五花八门的玩意儿直犯晕。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插了嘴。 “没错,这些都是花钱买回来的!可布料是用来裁衣服的,绢花头绳是用来梳头的,纸笔是用来写字的,反正车上的东西都有它的用处。二姐,我又不曾买两只布老虎回来玩儿,不过是买了些平常居家过日子用得上的东西,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呀?”赵四娘无辜地眨着眼睛问道。 “是呀,是啊!咱们四娘买东西都是有道理的!我在旁边看着呢,四娘可没瞎买东西!”赵永忠也忙帮腔道。 没瞎买东西?你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吧!另外你还好意思说你有看着,只怕正是你在旁边,四娘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乱买一通吧? 众人一时语塞,心中默默吐槽。 c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全员参与 “娘,二姐,趁着天还没黑,咱们赶紧把这些猪下水给处理了吧!不然明天咱们铺子就得歇业啦!”赵四娘眼见情况不妙,忙转移话题道。 赵三娘狠狠瞪了妹妹一眼,轻斥道:“你还好意思说!知道铺子里少不了这些东西,还敢拖到现在才回来!” 不过眼见天就快黑了,赵三娘这会儿真没功夫骂人,忙把院子里早就备好的木盆和豆渣取过来,从装着猪下水的竹筐里取出猪肠和猪肚,急匆匆地跑到河边去清洗了。而姜氏则赶紧把猪肺取出来处理。 这时姜月娥姑嫂俩也过来了,原来杨氏让姜月娥姑嫂俩把手中的活计交给她,打发她俩过来帮忙。 姜月娥见猪下水已经被姜氏和赵三娘给包了,便让赵四娘教她俩处理猪头和猪蹄。赵四娘也不推辞,忙让她爹和她大哥把这些东西拿到灶间里,加紧时间开始处理。 赵永忠和赵三郎觉得时间紧迫,把东西搬进来后就没再出去,站在一旁看赵四娘是怎么操作的,打算留下帮忙。就连姜老爷子随后也跟了进来,准备搭把手。 “外公,爹爹,大哥,你们都跑了一天了,就别管灶间里的事儿了,赶紧去歇着吧!”赵四娘见状忙劝道。 “爹不累!四娘,你快教咱们怎么弄,这些东西咱们都包了,你就别操心了。”赵永忠关切地说道。 姜老爷子和赵三郎也在一旁不住点头。 “有小姨和舅母帮着,累不着我的。”赵四娘见他们还是赖着不肯走,只得道:“虽说咱家以后都不能做丸子生意了,可把鱼虾烧成菜卖,却是不碍的……” “啥?瞧我这耳朵!我没听清楚,还以为咱家往后都不能再做鱼虾生意了。之前回来的时候,还特地嘱咐你娘,让她转告你外公别买鱼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好?这会儿赶去码头估计也买不到鱼了,明儿的鱼汤生意怕是做不成啦!”赵永忠抓了抓脑袋,懊恼不已道。 “不打紧,咱们村是渔村,卖不出去把鱼拉回来的人家多得是。我这就去附近的人家问问看。”姜老爷子忙转身出去。 “爹,你还不快跟上!天就快黑了,哪能让外公一个人走夜路呢?”赵四娘说罢,又转头朝赵三郎道:“大哥,二姐一个人在河边我不放心,你还是去看看吧!” 好不容易把三个男人打发走,赵四娘开始细心讲解处理猪头、猪蹄和猪尾的具体步骤。讲明白了让姑嫂俩分工合作,自己则开始准备处理棒子骨和猪肉。 赵四娘一转身,这才发现原来还有根小尾巴一直跟在自己后面。 “二哥,你来灶间做什么?”赵四娘奇道。 “我、我是来处理猪头的。”赵四郎指着桌上的庞然大物道。 赵四娘这才猛然想起,早上她诓骗赵四郎,让他答应来处理猪头,没想到自个儿早就忘了,他却一直记挂到现在。 “好啦,好啦!二哥,那是和你开玩笑的,你还是出去歇着吧!”赵四娘笑道。 “我不累!妹妹能做的,我也能做的!”赵四郎拍着小胸脯,坚持道。 这老实孩子!赵四娘心里大为感动,忙跑去把那包黄糖取了过来,笑吟吟道:“二哥,今儿人手够了,真不用你帮忙。你拿着这包糖去找小虎和梨花玩儿吧!” 姚氏见了,也劝道:“是呀,哪能让你一个男孩子来做这活儿呀?四郎,你还去玩儿吧!” “可是……” 赵四娘见赵四郎说什么也不肯走,只得无奈道:“就是我想让你帮忙也不行呀!你也听见了,处理猪头得要用镊子,可咱家镊子就一把,这会儿舅母正用着。这没有镊子,难不成你要用手来拔猪毛?” “四郎啊,你不想吃糖,弟弟妹妹还想吃呢!赶紧去把这包糖和弟弟妹妹分了。然后你和小虎一道把柴火归置归置整齐,方便明儿早上咱们搬去铺子。”姜月娥劝道。 寻到活计的赵四郎这才点点头,拿着那包糖欢欢喜喜地去寻姜小虎他们了。 一家人齐心协力之下,终于在天黑之前把准备工作完成了大半,这才开始吃起晚饭。 由于杨氏后来也加入了处理猪头的工作,赵四娘则忙着准备明天早上的汤水和菜肴,就不曾有空去用心做饭,于是一家人就只能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大家都知道好日子离他们原来越近了。 吃罢晚饭,虽然手头上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做完,但大家先不忙着去继续完成,而是习惯性地聚到姜华的屋子里,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今儿到底赚了多少钱,以后的路要怎么往下走。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咦?舅母呢?”赵四娘刚开了个头,就发现姚氏缺席了。 “锅里还煮着大骨汤和炖猪蹄,离不得人,我让小虎她娘去看个火。另外不是还有只猪头没收拾干净吗?我让她顺便收拾了,待会儿好让四娘烧菜。”杨氏答道。 “娘,这些活儿先放一放,待会儿再做也不迟。现在先让大嫂她过来开会吧!”姜氏劝道。 姜氏知道她娘虽然重新接受了大嫂,可私回娘家这事儿还是寒了她娘的心,现在她娘有些不把大嫂当家里人看了,故意挑这时候把大嫂支开。 赵四娘见了杨氏的表情,就知道她外婆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忙撅着嘴道:“外婆,这些活儿拖到这会儿都没做完,全是我耽搁的。您现在让舅母替我顶缸,让四娘心里很难受,很是过意不去呢!” 杨氏听了,忙哄道:“四娘快别难受!这事儿可不怪你……” “那外婆就让舅母过来嘛!”赵四娘撒娇道。 说实话,赵四娘对姚氏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恶感多于好感,可她看得出来,姜华很稀罕这个媳妇儿。就算是为了她舅舅,她也得为姚氏说上几句话。 “外婆,舅母也是咱们家的一份子,待会儿要讨论铺子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少了她可不成呢!”赵三郎也劝道。 杨氏见大伙儿都劝她,老头子虽然没有发话,可看得出来他也是希望把姚氏叫过来的,至于儿子更是满脸期待。于是她不得不妥协道:“小虎,快去把你娘叫过来吧!” 姜小虎一声欢呼,忙向灶间奔去。 c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倒打一耙 见姜小虎领着姚氏过来了,赵四娘这才开口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现在我就来说说今天铺子的营业情况。今天一共入账五两二百六十三文钱,扣掉成本二百八十文钱,也就是说净赚了四两九百八十七文钱!” 虽然大家早就知道因为五两赏钱的缘故,今儿赚的钱绝对很可观,可当听到赵四娘报出净赚近五两时,大家还是忍不住欢呼出声。 “不仅如此,咱家自制的番薯粉也卖掉了二十斤,每斤三文钱,得了六十文钱。”赵永忠补充道。 赵四娘一听,暗叫不妙:我的亲爹呀!你没事儿提什么番薯粉呀? “这番薯吃又吃不完,卖又卖不出去,眼看放在地窖里就要坏掉了,没成想打成粉居然能赚钱,可以说是无本买卖呀!”杨氏一脸喜悦道。 “原本弄这番薯粉是打算做番薯面条的,谁知道单卖也能卖出钱呢!”姜氏也喜道。 “提起这番薯面条……” 赵四娘一直盯着赵三娘,一见她开口说到“番薯面条”四个字,忙接口道:“这番薯面条早一天做晚一天做也不打紧,只要把番薯粉保存好,哪怕过几个月做也成呢!倒是这番薯可等不得了,多在地窖里放上一天坏的就会多一些。我看咱们这几天先把别的活儿放下,抓紧时间打粉吧!” “嗯,这事儿确实拖不得,是得抓紧干!早一天打成粉,早一天安心呐!”杨氏第一个点头表示赞同,姜氏姐妹也跟着附和。 听到赞同声,赵四娘忙邀功道:“为了让家里早日把番薯粉给打出来,我今儿还特地去订了两个瓦缸。这下咱们就不愁家里的缸不够用啦!” 见到大家纷纷表扬赵四娘考虑全面,赵三娘撇了撇嘴,心想:明明是妹妹在外面乱逛耽误了回家做番薯面条,生怕我说她,就扯到打番薯粉上。现在倒好,她不但没有过还有功了。 赵四娘见赵三娘一脸不服气,决定恶人先告状,说道:“二姐,听说今天卖出去的番薯粉大部分是由你过滤的?” 赵三娘一怔,随即点头,问道:“这又怎么啦?” “过滤得不够细致……” “你要说话!为了过滤番薯浆,我特地找了个筛眼最细的筛子前前后后过滤了三遍,这还叫不够细致?那啥叫细致?”赵四娘还没说完,就被赵三娘不客气地打断了。 赵四娘摸了摸下巴,强自镇定道:“那就是过滤好的番薯浆浸在水缸里的时间不够长。我就说嘛,怎么才两三天的功夫番薯粉就制出来了?这也太快了!二姐,当初我可是教过你怎么辨别番薯浆浸没浸好的,你真的有照做吗?” “这……”赵三娘性子有点儿急,为了早日做出番薯面条,就没完全按照赵四娘教的步骤来,撺掇着她娘和小姨在中间缩减几个环节。 赵四娘眼睛一亮,心下暗喜,接着一本正经地教训道:“虽说在幽州这番薯粉咱家还是头一份儿,可它的制法并不难,加上今天我还把这制法告诉了酒楼的掌柜,相信不久以后别家也会陆陆续续做出来。都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一比较下来,恐怕人家就会知道咱家的番薯粉是偷工减料做出来的。二姐,你是不知道,咱家做出来的番薯粉无论是色泽还是香味,都够不上我师父给我瞧过的样品呢!” 其实赵四娘时不时会去看看番薯粉的制作进程,早就知道赵三娘她们没有完全照着自己教的来。她心里也不以为意,毕竟以后当做粗粮贱卖的东西不值得做得多么精细,因此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懒得去指正。而这会儿她忽然假模假样地提出来,完全是在故意找茬。 “月娥呀,这就是你们做得不对了!一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哪能心存侥幸,觉得能糊弄就糊弄过去呢?偷工减料这可不是咱家的品格!”姜老爷子厉声斥责道。 姜氏、姜月娥和赵三娘都被说得抬不起头来,纷纷低头认错,表示以后再不敢犯。 赵四娘原本只是想借机摆脱窘境,没想到她外公居然把这件小事儿看得这么严重,会这么严厉地教训赵三娘她们,登时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忙替她们解围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娘她们,她们也是为了铺子里的生意,才会这么赶的!说起来今儿咱们能赚到一百两的方子钱,全靠我娘她们赶制出了番薯粉呢!要是再晚两天,咱家的丸子哪能碰巧给镇上的贵客尝到,酒楼的掌柜又哪会那么爽快就给出了一百两的高价?估计拖到那时候,人家掌柜肯不肯掏钱买方子还二说呢!” 杨氏听了,拍手笑道:“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老头子,你就别怪她们啦!” 姜老爷子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些,正色道:“这事儿暂且不提。提起这一百两银子,永忠,这钱还是你拿着,我不能收!” 姜老爷子一面说,一面从怀里取出那张女儿女婿硬塞给他的银票,递给赵永忠。 “岳父,不是说好把这钱做本钱的吗?您给我做啥?”赵永忠连忙推辞,坚决不肯收下。 姜老爷子摇摇头,说道:“本钱的话,有那五两银子就够了!这一百两是四娘卖方子得来的,理所应当归你们家所有。你们刚从家里分出来,不是只分到了四亩地吗?还是用这钱再去置些地吧!还有虽说你们也分到间屋子,可孩子们大了,一间屋子根本不够用,还得再盖两间才行。正好有这钱,就去盖个青砖大屋吧!” 赵永忠一家人面面相觑,心里都道:哪儿来的一间屋子?那不过是骗你们二老的!还加盖呢,在赵家村他们连个盖房子的地方都没有。 赵四娘知道私房钱无望,一下午都在寻思着怎么把这钱用得既合自己心意,又不会被大家反对。盘算了半天,还是觉得用来在姜家滩盖房子最好。 于是赵四娘先是一语道出实情:“外公,实话告诉您吧!咱家在赵家村已经没房子可住了。” c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改善住房 听到小闺女居然把实话讲了出来,赵永忠第一个坐不住了,拼命给赵四娘使眼色。 “啥?没房子可住?你们家不是分到了半个东厢吗?”杨氏也坐不住了,直接跳起来问道。 “外婆,您先坐下来,听我慢慢儿说。”赵四娘忙把杨氏按回长凳上,接着说道:“咱家四叔快要成亲了,咱爷奶觉得以后两家人挤在一个东厢里会不方便,就出钱把咱家的那间屋子买了下来,让咱们另外寻个地方盖间屋子住。” “出钱?老赵家出了多少钱?”杨氏急忙问道。她可记得女儿女婿来这儿的时候身上没带多少钱,为了置办铺子里的东西,把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也只凑出一贯带一点儿,而且这钱多半是四娘卖蜂窝得的钱,那么他们家原有的现钱就更少了。天啊!她实在不敢想象,老赵家到底给了几个子儿。 “外婆,您别担心,咱爷奶也不是那种不管咱们三房死活的人,他们答应给咱五贯钱,只是最近手头紧,就先给了咱们五串钱。更何况还有我爹呢!他您还不放心吗?分家的时候虽说咱们几个不方便去,可有我爹在,该分给咱家的,他都替咱们尽力争取了!”赵四娘笑吟吟地编道。 姜氏和赵三郎总是听赵三娘抱怨妹妹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今儿总算是见识到了。赵四郎虽然年幼,可也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听得一愣一愣的。至于赵永忠,他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赵四娘忙道:“我说这些呀,可不是打算让您二老担心的。我只是想说,如今咱们家在赵家村一没房子二没宅地,倒是在姜家滩合开了间铺子,这成了咱家最大的营生,以后咱们就指望这间铺子过日子了。不如趁着如今手头宽裕,索性就在铺子那儿建个大一点儿的青砖大院,前面做新铺子,后面给咱们两家人住着。” 听了赵四娘的提议,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大家都怔住了:盖间新铺子是板上钉钉的了,可谁都没有想到赵四娘会提议在姜家滩安家。 赵三郎率先回过神来,赞成道:“妹妹说得有理,咱们在赵家村就剩下四亩地了,虽说如今赚了钱,可也犯不着跑回赵家村去盖房子。既然咱家铺子在这儿,就把家也安在这儿吧!” “是呀,是呀!真要把房子盖在赵家村,咱们还不得两头跑,那得多麻烦!倒不如像妹妹说的那样,把家安在铺子边上,方便照顾铺子的生意!”赵三娘也举双手赞成。 赵四郎也小声道:“还是这儿好,我可不想回去。” 姜氏没有说话,而是望向赵永忠,双眼满含期待。她心里很希望盖间新房,如果可以的话,这房子离老赵家越远越好,要是能安在娘家姜家滩就更好了。 赵永忠这几日天天和赵四娘混在一块儿,经过赵四娘明里暗里的提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迂腐了,他也知道为了这个家好,得离老赵家远一点儿。可他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家中的老父老母,就有点儿犹豫不决。 赵四娘笑道:“爹,姜家滩离赵家村又不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以后咱们一有空就可以回去看望爷奶的。”心中却想,除了逢年过节,平时有空也决不回去,回去那是找虐呢! 赵三娘瞟了妹妹一眼,也假笑道:“只有安心留在姜家滩,把铺子里的生意做好了,逢年过节咱们才有钱买些东西回去好好孝敬爷奶呀!” 赵永忠一听是这个理,于是就点头答应了,接着笑道:“岳父,原本只是想借住几日的,没想到以后咱们两家就能一直住在一起了。” 杨氏迫不及待地问道:“刚刚四娘说建了新房子,让两家人一起搬进去?” 刚才听赵四娘这么说杨氏还有些不敢相信,可听女婿的话似乎也是这个意思,不由得又惊又喜。谁都有私心,她也希望让她的乖孙子有新房住,甚至能够有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以后能够让他用来娶妻生子。自家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可女儿家得了一百两银子,要是愿意帮衬她们家那就太好了! “四娘家要搬来咱们村住,在码头上盖房子,这是件大喜事!我做外公的没啥能帮衬的,码头上的那块地就当是贺礼送给你们家了!至于那新房子,还是你们一家住着。哪有娘家人跑去出嫁的闺女家蹭住的!”姜老爷子拒绝道。 “不错,你们家已经帮衬了咱们家太多了,如今有了铺子里的进项,咱们家也算是衣食无忧了。哪能连房子都让你们给包圆了呢?”一旁的姜华也坚决不同意。 赵永忠他们轮番上前去劝,可他们爷儿俩就是不肯答应。 其实在盘算这一百两银子的用途时,赵四娘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盖房子,而是用它做本钱,去静海县城,甚至是幽都府城,开间铺子。虽说一百两可能不够买下间铺子,但租间店面还是够的。凭着她的手艺,家人又吃苦耐劳,赵四娘有信心在大城市里照样把铺子经营得风生水起,赚到更多的钱。更称她心的是,远离这儿,就可以远离赵家村的那帮极品亲戚,将来能少很多麻烦。 可赵四娘转念间就想起了外公一家,舅舅的腿还没有好,家里就只有外公这个年过半百的壮劳力,铺子里的生意还没有完全走上正轨,一家人还住在破旧的土屋里…… 赵四娘犹豫了,思前想后之下,她选择留下。她决定在她把姜家的生活改善之后,报答了姜家人对她的恩情,再说服她们一家人随她一起去大城市,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于是这会儿,赵四娘绞尽脑汁地劝说姜家人答应下来,从而能够让她改善姜家的住房条件。 “外公,舅舅,你们要是觉得两家人住在一起,外人看了会觉得奇怪,那咱们两家就分开建两套新房。咱们家把那一百两银子都投到铺子里去,两家建房子的钱都先由铺子里出,以后每月月底分红的时候从里面扣除一部分当做还款,你们看怎么样?”赵四娘提议道。 “这还不是借你们家的钱在盖房子,只不过是换了个说法……”姜华沉吟道。 “舅舅,铺子里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你们家赚钱盖房子只是迟早的事儿。既然如此,倒不如早些盖了,让外公外婆早点儿住进去享享福。至于这钱是跟咱家借的,还是跟铺子借的,这又有什么关系?”赵四娘继续力劝道。 “是呀,反正都是要盖的,那就两家凑在一起盖,到时还能省些工夫。”赵永忠也劝道。 见赵永忠一家处处都为自家着想,面子里子都顾忌到了,都劝到这个份儿上了,姜老爷子他们还能说什么,只得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两家人就结合姜老爷子今天打听来的信息,敲定具体的建房事宜。 大家伙儿一边说,赵四娘一边用新买回来的纸笔记录下来。趁着空挡,她还把这几日的帐给整理了一遍。围坐在一旁的赵三郎兄弟俩看得艳羡不已。 赵四娘原想开口提议些什么的,可想了想,还是决定暂且作罢。 c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店有店规 见盖房子的事儿商议得差不多了,赵四娘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外公,爹爹,我常听人家说:‘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所以我想着咱们铺子是不是也该定几条店规呢?” “店规?”姜老爷子和赵永忠同时奇道。 赵四娘点点头,解释道:“就是在铺子里干活儿要遵守的规矩。比如说上工的时候不能开小差。” 赵永忠忙点头附和道:“没错,上工的时候哪能开小差呢!” “爹,你还好意思点头呢!第一个要说的就是你。早上让你回来取个豆腐,你说说看你耽误了多少时间,害得咱家的豆腐足足有二十块没卖掉!” 赵永忠听了,脸上不禁一红,忙保证道:“就这么一次,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虽说不是在上工的时间,可在备货的途中开小差,耽误了给铺子做第二天的准备,这个算不算呢?”赵三娘似笑非笑地问道。 “咳咳,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揪着一条店规说上老半天了。”赵四娘有点儿尴尬,忙转移话题道:“下一条盛汤打菜的分量要把握好。二姐,今儿我让你帮我做豆腐脑,客人要的是小碗,咱家铺子里没有小碗,我就让你打半碗。可你倒好,每个都打上大半碗……” 见到赵三娘要吃人的眼色,色厉内荏的赵四娘忙改口道:“半碗、大半碗都是半碗嘛,这个分量确实不好把握。倒是你,二哥,”赵四娘决定捡软柿子捏,转而批评赵四郎道:“外公让你多打一点儿,可你呢,一碗面汤里面盛了半碗肚肺,让一锅能卖五十碗的肚肺汤只卖出了三十碗,剩下的二十碗清汤只能配上鱼丸才卖了出去。你说你是不是耽误铺子挣钱了?” “四娘啊,这个你就不要怪四郎了,是我让他多打的。”姜老爷子忙替赵四郎说话道。 “碰上熟客多打一点儿我不反对,可是二哥他也这么个打法也太离谱了吧?”赵四娘皱眉道。 “妹妹,其实我是按你说的打的呀!一碗至少放上两片肚肺,我都放了两片以上的。”赵四郎小声辩解道。 赵四娘一噎,瞪大眼睛道:“你就是这么理解我说的话的?” 赵三娘看到妹妹吃瘪的样子,暗自好笑,说道:“好了,好了!四郎是个老实孩子,哪懂这么多弯弯绕绕,他只是照办而已。明天让他看看你是怎么打的,看多了也就会了。这会儿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我已经示范给他看了,可他打的还是超量。赵四娘看了眼自家二姐,决定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 可赵四娘都想息事宁人了,赵四郎却不答应了,很执着地问道:“妹妹,早上我问你,为啥说好了给六个丸子的汤后来就给了人家三个丸子,你让我回家再问,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 赵四娘嘴角一抽,心道,你还真是充满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求知欲。 赵四娘淡淡问道:“客人知道咱家原本打算一文钱卖给他一碗汤加六个丸子吗?” 赵四郎摇摇头。 赵四娘接着问道:“那客人对咱家一碗汤加三个丸子卖给他一文钱,有没有什么意见吗?” 赵四郎又摇摇头。 赵四娘继续问道:“客人给咱家一文钱,咱们给他三个丸子是不是要比给他六个丸子更赚钱?” 赵四郎想了想,点点头。 “那不就成了,客人也乐意,咱们更赚钱,那一碗汤就给他三个丸子呗!”赵四娘不耐烦地说道。 “可是、可是……” 赵四娘打断赵四郎,说道:“我要是昨儿给了人家六个丸子,今儿就给他三个丸子,不用你说,人家也会跑来找我算账。可这丸子生意今儿第一天开张,价钱本就是我随便定的,那还不兴我根据情况临时调整一下?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客人又能接受,就没什么不行的!” 听了赵四娘的这一番话,众人都在心里叹道:果然是无奸不商呀! 众人虽没有说出来,可看到他们的表情也知道他们在想些啥,赵四娘心里不以为然,不过也觉得怪没意思的,于是剩下的几条她也就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赵四娘道:“时候也不早了,外公和爹爹你们就早些歇息吧!我和二姐去把灶间里没干完的活儿接着干完。至于娘,你就去把我买回来的那两匹布拿到咱们屋子里,跟外婆她们商量着给大家做身新衣裳吧!” 原来赵四娘除了在恒源布庄买了两块上好的料子外,还去另一家实惠的布庄买了粗布和细布各一匹,纱布十尺,细心的她甚至还把针线给买了回来。 杨氏笑道:“咱家几个人的衣裳先不着急,倒是你们一家没带衣裳过来,还是先给你们赶上一套衣裳应应急。” 赵四娘也是这么想的,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有三天没换了。虽说幽州的春天天气尚冷,可她日日在铺子里忙得满头大汗,这会儿都觉得身上有股味道了,这才急着买布料做衣裳。 “四娘,那些料子还是给你们几个孩子多做上两身吧!至于爹娘的衣裳,啥时候有空,咱们还是回赵家村去取过来吧!”勤俭节约的姜氏说道。 “娘,我买了两匹布呢,够咱们每个人做上两身了!你不用这么节省。”赵四娘劝道,想了想又道:“不过既然咱们决定搬来姜家滩了,咱们屋里的那些衣服还有家伙事儿也该拿过来,另外咱爷不是答应给咱们置办一套农具和锅碗瓢盆的吗?顺便也一起要过来。” 尽管赵四娘宁愿买布料裁衣裳,都不愿意回趟赵家村去拿现成的。可她忽然想起分家时赵老爷子给出的条件,更不愿意平白便宜了老赵家。于是她改变主意,决定回去一趟。 “四娘,咱们都赚了这么多银子了,别的拿过来,那个农具和锅碗瓢盆啥的就不要了吧!”姜氏小心翼翼地说道。 凭心而论,姜氏当然希望拿到那些东西,可一想到要弄回来,只怕还有场硬仗要打,她就觉得头疼,索性财去人安乐,还是自家掏钱添置那些东西吧! “娘,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咱家应得的,干嘛不去要回来?”赵四娘表示反对。 “妹妹说得不错,该是咱的,咱就得要回来。咱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为了赚这点钱,待会咱们姐妹俩还没得睡,得去灶间熬夜呢!娘,你倒好!能够忍心花咱们的血汗钱,愿意白白便宜老赵家那帮人,我还不乐意呢!对了,要东西还要趁早!姜家滩码头上人来人往的,保不定哪天咱们开铺子赚钱的消息就会传到老赵家去,到时候咱们不要说把东西要回来了,非得被揭下一层皮来!”赵三娘忙补充道。 这话就说得过于直白了,姜氏倒还罢了,赵永忠满脸尴尬。 赵四娘笑道:“趁着房子还没有动工,明儿收了铺子,咱们就回去一趟吧!倒不是为了拿东西,主要是好几天没见着爷奶了,怪想他们的,咱们就拎点东西回去看看他们吧!爹,你说好不好?” 还是小闺女贴心呀!这都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赵永忠听了连连点头。 赵三娘则和赵三郎对望一眼,均想:这话假得都不能再假了!想爷奶?是想回去吵架吧? c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有借有还 “对了,外公,四娘想和您商量个事儿。”赵四娘忽然转头朝姜老爷子道。 姜老爷子忙道:“啥事儿?四娘你直管说!” “按理说,咱们铺子是要到月底才能分红的。只是上回为了给我治病,家里跟人家借了点儿外债。既然明儿咱们要回赵家村,就想把这钱顺便给还上。您看能不能今儿就把这两日赚的钱给分一下!”赵四娘提议道。 赵四娘见赵三娘要开口说些什么,忙悄悄拉了她的袖子。 其实赵四娘是见今儿晚上姜老爷子有些欲言又止的,好像想说什么,可又没好意思开口提,就觉得好生奇怪。 直到刚才提到了回赵家村,赵四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还债。这时她猛然想起姜老爷子也欠了人家五百文钱没还,那么让他这么为难的,恐怕就是想要从铺子里预支些钱还债,却不好意思开口吧? 果然姜老爷子听了,忙问道:“这样也行吗?” “有啥不行的?铺子就是咱们两家开的,只要两家都同意了,提前分一下红也没什么!爹,你说呢!”赵四娘问道。 小闺女说的话,赵永忠哪里会反对,忙点头称是。 于是赵四娘忙把该分给两家的红利算了一下,算出两家各应得二两五百八十三文钱。 姜老爷子听了,忙道:“咱们两家哪能五五分红呢?本钱差不多都是你们出的,手艺都是来自四娘的,就连在铺子里干活儿的人都是你们家人占了多数,这么分不公平!” 这回不仅姜华,就连杨氏和姚氏也坚决反对,赵永忠一家怎么劝都不肯答应。 赵永忠一家商议了一番,只得妥协。 赵永忠无奈道:“那就三七分吧!” “三七分还是太多……”姜华忙道。 “不多,舅舅你别忘了,盖铺子用的地可是你们家的呢!要不是有这么块好地,咱们铺子的生意哪能做得这么顺当!”赵四娘劝道。 在赵永忠一家的坚持下,姜老爷子他们最终同意了这个分法。 于是赵四娘重新计算了一遍,应当分给姜家一两五百五十文钱。 姜老爷子只肯先拿五百五十文钱,说是要把剩下的一两银子,留在铺子里做本钱。赵四娘笑着答应了。 至于自家该分得的那三两多银子,赵四娘决定老实不客气地全额支取。 只是铺子里的那五两银子还没有找开,拿不出那么多零钱来,于是赵四娘便打算接过五两银子,明儿带到镇上去换开,晚上回来再把多出的银钱还到铺子里。 姜氏见了,忙一抢过银子,说道:“反正明儿咱们要一道去镇上,这钱还是放在我身上吧!”她实在是不敢把钱再放在不靠谱的小闺女身上了。 赵三娘见妹妹撇了撇嘴,忙道:“你还好意思不乐意呢!我问你,那十两银子呢?那些钱都够把咱家欠的债还上好几回了,你还好意思从铺子里支钱去还债!” 赵四娘忙转头喊道:“爹,二姐嫌弃我看病花钱了!不肯替我还债呢!” 赵永忠轻斥道:“三娘,咱们可是一家人!你妹妹生病了,这钱自然要从家里出,哪能让她自个儿掏钱呢?你这么说会寒了四娘的心呀!” 赵三娘一噎,分辩道:“我哪里有嫌弃四娘,不肯替她还债了?只是说她明明有钱,还讹家里的钱花!对了,那十两银子啥时候变成四娘自个儿的了?” “那钱是四娘赚的,当然就是她自个儿的啦!”赵永忠力挺赵四娘道。 “孩子他爹,四娘花钱买了那么多东西,这花出去的就算了,可剩下来的总应该交给家里吧?哪能都留在她身上呢!”姜氏忍不住皱眉道。 “四娘天天要往镇上跑,身上没有几个钱怎么行?那些钱就该放在她身上给她应急。你们娘儿俩就别打那些钱的主意了!”赵永忠严肃地说道。 赵四娘暗自在心里给她爹点了个赞。 姜氏则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丈夫,说道:“孩子他爹,以前你和他四叔两个大男人去镇上打零工,身上就带着几个窝窝头,一文现钱都没有,不照样挺过来了?四娘一个小丫头,没事儿要带那么多钱做啥?” 赵四娘眼见赵永忠就要败下阵来,忙扭头望向姜老爷子和姜华,可怜兮兮地喊道:“外公,舅舅……” 姜老爷子轻咳了一声,没有搭话。 姜华笑着劝道:“大妹,其实四娘挺懂事的,她不是那种胡乱花钱的孩子。既然她坚持要把钱放在身上,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就顺着她一回吧!” 这话说的,姜华自个儿都觉得有点儿假。 姜老爷子却点头附和道:“是啊!说到底,这钱是她挣的,就该她拿着!” 姜氏见她爹和她大哥都这么劝她了,只得偃旗息鼓,就此作罢。 眼见时辰确实不早了,姜氏她们坚持让男人们先睡下,她们则分成两组,一组去灶间继续干活儿,一组在屋子里裁剪新衣。 等到赵四娘姐妹俩和姚氏仨人忙完了灶间里的活儿,回屋休息时,赵四郎、姜小虎和姜梨花三个孩子已经睡下了,而杨氏母女仨人还在做衣裳。 看见赵四娘她们进来了,姜氏忙站起身来,把手上那件正在缝制的玫红色小袄拿了起来,一面比量着大小,一面低声说道:“咱们四娘穿在身上一定很好看!” 一旁的赵三娘见了那件小袄,不禁低呼一声。若赵四娘买的是其他绸缎,赵三娘肯定会忍不住数落上她几句,可看到这款料子,她却一反常态,什么都没说。 赵四娘在心底叹息一声,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旁边的姚氏不知姜氏她们几个怎么忽然有些伤感起来,想了想,还是劝道:“都这么晚了,衣裳明儿接着做,咱们还是早些歇息吧!” 想到明儿一大早就要起来忙活,姜氏她们也就答应了下来,各自安置。 隔了好久,听到屋子里传来阵阵呼吸声,赵四娘依然心事重重,难以入睡。 c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送货上门 第二天依然是天刚亮大家伙儿就忙碌了起来,一直过了码头上工的时辰,铺子里才稍稍闲了下来。 姜氏为了赶制赵四娘的小袄,就把小袄带了过来,趁着这会儿有工夫,坐在铺子里缝制起来。 “娘,家里不是还有块墨绿色的料子吗?做完了我的小袄,就给二姐也做一件吧?”赵四娘朝赵三娘讨好地笑道。 赵三娘瞥了一眼妹妹,不领情道:“哼,我天天就在家里铺子两头跑,又不去啥地方,穿那么好的料子做啥?还是留给四娘吧,人家可得日日往镇上跑呢!” 赵四娘从善如流,点点头道:“既然二姐不要,那娘你就用那块料子,再给我做件衣裳吧!不过天就要暖起来了,就不要做小袄了……” 接下来赵四娘就老实不客气地和她娘探讨起了下一件衣裳要做成什么款式好,赵三娘见了再一次深切地认识到自家妹妹就是欠揍型的。 一旁的众人看她们姐妹俩逗趣,直笑个不停。 这时面朝外坐的赵永忠忽然起身,急急忙忙迎了出去。 大家转头一看,原来是王和泉推着辆车来送货了,刚巧铺子里这会儿没人,就全跑出去帮着卸货了。 到了外面,这才发现王和泉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一对母女。 “董婶婶,李妹妹,高店村离这儿可不近,赶了一早上的路肯定累着了,赶紧进来坐坐!”姜氏忙招呼道。 其他人这才知道原来这对母女就是赵永忠四弟的未来岳母和未来媳妇,姜月娥忙和姐姐一起,把她们拉进了铺子。 李翠萍的母亲董氏生性腼腆,见姜氏她们这么客气,越发拘束起来。她原本想把手上拎着的篮子送出去的,这会儿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迟迟没有拿出手。 倒是一旁的李翠萍见状忙从她娘手上接过篮子塞给姜氏,大方地说道:“赵三哥昨儿那么照顾咱家生意,又送了那么多东西给咱家,咱们实在是受之有愧!家里也没有啥好东西,这篮子鸡蛋姐姐可千万要收下!” 姜氏知道李家的家境大不如前,这篮子鸡蛋也不知是怎么攒下的,说不定还是向人家借来的,哪里肯收?她忙道:“听说李二姑娘有了身孕,这篮子鸡蛋还是拿回去给二姑娘补补身子吧!” 李翠萍说什么也不肯拿回去,姜氏见实在是推辞不掉,只得收下了。 这时姜老爷子他们把货卸好了,领着王和泉进来坐。赵三郎忙给他们仨人端了几碟小菜,接着赵四娘也把三碗新做的汤面端了上来。 “这、这可怎么好意思呢!”董氏见了桌上摆着的几大碟肉菜,又看了这几碗分量十足的白面面条,登时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董婶婶,咱们可是亲戚,亲戚间相互走动吃顿便饭,再平常不过了,哪有啥好不好意思的?”姜氏笑道。 董氏听了姜氏的劝慰,这才安下心来,低头吃了起来。 一时饭毕,他们仨人见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客人,姜老爷子、赵永忠和赵三郎几个,招呼的招呼,打菜的打菜,跑堂的跑堂,铺子里显得有些小忙,生怕再坐下去会耽误铺子里的生意,忙起身告辞。 姜氏见了,忙挽留道:“董婶婶,你们来一趟不容易,再歇一会儿吧!” 姜月娥也劝道:“你们大可放心,这会儿离码头上的工人吃晌午饭的点儿还远着,不会有多少客人上门的,就安安心心地坐着吧!” 李翠萍爽朗地笑道:“倒不是别的,主要是家里还有些活计没忙完,得早点儿赶回去。下回吧!下回见了面,一定坐下来好好唠唠嗑!” 姜氏她们听李翠萍这么说,知道她家人手少活计多,倒也不好强留了。 于是姜氏将现在已经腾空的鸡蛋篮子取了过来,把早上赵四娘准备好的两包红糖和三尺细布装进篮子里,递给了李翠萍,笑道:“也不是啥好东西,二姑娘怀了身孕,正好能把这红糖用上。还有一块尺头,就给孩子做件衣裳穿穿吧!就算是咱家给的贺礼!” “这可使不得!昨天已经收了那么重的礼,今儿哪能再收你家的东西呀?”不怎么爱说话的董氏忙出声推辞道。 赵四娘走过来,笑嘻嘻地说道:“昨天是昨天的,今天是今天的!昨天那份儿厚的算是咱家四叔送的,今天这份儿薄的才是咱家送的,两份儿礼可不能混为一谈!”说着,赵四娘转头朝王和泉问道:“王叔叔,你回去怎么没有说清楚,那份儿礼是咱们代咱家四叔送给未来岳家的呢?” 王和泉还没答言,到把一旁落落大方的李翠萍噪了个满脸通红,连忙侧过身低下头去。 姜氏见状,嗔怪道:“这孩子,说起话来没羞没躁的!”接着朝董氏道:“不过他四叔确实是一直惦记着你们家,生怕你们遇到什么难处。咱们做兄嫂的,替他尽份心力也是应当的,所以你们就不要推辞了。” “是呀,前几日我奶还主动提起了我四叔的婚事呢!家里都在筹备新房了,马上咱们两家就要成一家了,还分什么彼此呢!”赵三娘今日一反常态,自从董氏她们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直到这时才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啥?你奶真的答应让他们两个尽快完婚?”董氏又惊又喜,急忙问道。 赵三娘点点头,很肯定地说道:“嗯,家里说要把整个东厢都用做四叔的新房呢!咦?董婆婆,您还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我奶跟您提过了呢!” “不曾听说呀!上个月咱家翠萍就出孝了,眼看两个孩子都老大不小,不能再耽搁了,咱家就想尽快完婚,可一直都没有信儿过来。我还在想,要不我就豁出这张老脸去赵家村问问呢!没曾想原来你奶也是愿意的,倒是让我白担心了一场。”喜悦之下,寡言的董氏难得说出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李妹妹这么好的姑娘,孩子他奶怎么会不愿意呢?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想要早点儿娶回家做儿媳妇呢!”姜氏面上笑得暖融融的,心里却一片冰凉。 打完菜回来,正巧听了一耳朵的赵永忠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c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知恩图报 送走了董氏一行,姜月娥明显地感觉到姐姐和姐夫的情绪有些不对,不禁大感诧异。 “姐,刚刚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怎么啦?”姜月娥问道。 “小姨,没啥事儿!我爹、我娘他们不过是在感慨咱家四叔终于要成家立业了,一时心情有些激动。”赵四娘胡扯道。 其实赵四娘一点儿都不介意把老赵家的那些龌蹉算计扒出来晒一晒,可考虑到爹娘的意愿,特别是她不想让赵永忠在姜家人面前太过难堪,决定还是不把事情的原委吐露出来。 “是呀,我只是在感慨,当年我嫁过去时还是个半大孩子的他四叔,一眨眼都要娶媳妇了,这日子真是过得太快了!”姜氏掩饰道。 听了这个解释,姜月娥似信非信的,不过比起这个,有件事儿让她更好奇。 “姐,这个李家姑娘看起来是不错,可我怎么觉得你们对她家也太好了一点儿?就说送给她家的那两份儿礼吧,要说你们也只是拐着弯儿的亲戚,有必要送那么重的礼吗?”姜月娥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小姨你不知道,这李家不仅是咱家的亲戚,还是咱家的恩人呢!”赵四娘代为回答道。 其实昨儿赵永忠准备送些东西给李家,当时赵四娘觉得虽说她想把赵永孝对她的恩情在李家身上补报一二,可她刚刚已经照顾过李家的生意了,而两家毕竟不是太近的亲戚,送那么两封点心就足够了,再加上一只母鸡绝对算是厚礼了。 可赵永忠硬是使眼色让她同意把那袋米也送过去,赵四娘就觉得有些诧异了。要知道长乐镇附近的几个村子都很少种植稻米,因此这儿米价要比白面贵得多,最普通的米也得卖上八文钱一斤。虽说汪掌柜怕送太重的礼他们不肯收下,就没送大袋的米,而是送了两小袋,可每小袋米少说也有五十斤。也就是说,那袋米至少值四百文钱。 尽管赵四娘看到赵永忠期盼的眼神,很爽快地答应了。可她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儿过了。 等到回来的路上,当赵永忠见买了这么多布,提出第二天再送李家些尺头时,赵四娘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这才得知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十几年前,赵永忠刚一成亲,家里就打发他去镇上做零工。同样是在镇上干活儿,给自家看铺子的赵永年能得到五文钱的饭贴,去隔壁面馆叫一碗汤面回来当晌午饭吃,而做体力活儿的赵永忠却连一文钱茶钱都得不到,只能吃自备的干粮。 镇上的零工并不太好找,幸运的是,由于里正家的介绍,赵永忠多半时候能够在梁记找到份儿活儿干,而当年李家的饭铺就开在梁记的旁边。过世的李翠萍她爹李忠强偶然发现未来女婿的三哥蹲在墙角边嚼着干巴巴的干粮充饥,心中不忍,便招呼赵永忠进去吃饭,实诚人赵永忠当然不肯了。在李忠强的一再劝说下,赵永忠才肯喝下一碗热汤。后来但凡赵永忠去梁记打工,李忠强都会给他送去一碗热汤。这一送就是好多年,直到李家的饭铺停业为止。 这份情赵永忠一直都记在心里,一直想要报答李忠强。只是他身无分文,眼见李家陷入困境,就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如今家里的境况好了些,赵永忠当然想要尽自己所能去报答李家了。 “小姨,虽说那位李家爷爷已经过了世,可这份恩情咱家永远记得!现在好不容易有些能力了,怎么能不去报答一二呢?”赵四娘一脸郑重地说道。 “四娘啊……”赵永忠听小闺女的道出了他的心声,直感动得不知该说些啥好。 “爹,咱们好好干活,多赚些钱,争取在四叔成亲时多送些礼金!”赵四娘加油鼓劲道。 “诶!”赵永忠重重地点了点头。 赵三娘见到他们父女俩旁若无人的互动,撇了撇嘴,心里嘀咕道:自个儿受了赵乔氏的误导,以为李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才对人家不冷不热的。和妹妹知恩图报的高大形象比起来,自个儿就显得有些忘恩负义了。哼!说到底都是赵乔氏那老妖婆不好! 由于这会儿离晌午还远,铺子里的客流量不是很大,闲不下来的赵永忠就带着赵三郎,把王和泉送来的坛坛罐罐分成好几趟,小心翼翼地运回了姜家。 等父子俩回到铺子,姜氏姐妹俩就开始忙起了一家人的晌午饭。一家人吃过饭不久,就迎来了铺子的第二个高峰时段。 虽然说今天没有商队上门,接近晌午时分铺子里还有不少汤水和菜肴没有售出。可是因为客人们口口相传,在码头上打工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这儿有家物美价廉的铺子,很多人都愿意来铺子里消费上一两文钱。于是没一会儿功夫,吃食就基本上销售一空,使得不少晚来一步的客人跌足长叹,直呼来晚了。 还没到正午,一家人就有说有笑地带着家伙事儿回到了姜家。 到了院子里,却没有看到杨氏和姚氏的身影,问过姜华后才知道,婆媳俩吃完晌午饭,就又跑去磨番薯浆了。 姜氏一跺脚,刚要和姜月娥一块去石磨那儿把杨氏换回来,就看见婆媳俩一人拎着一个沉重的大木桶回来了。 “娘,不是让你在家带带梨花就行了吗?干嘛跑去干这么累人的活计?”姜氏一面说,一面抢上去将杨氏手里的木桶接过。 杨氏笑道:“这点儿活计算啥?以前在船上风吹日晒,干的活计比这不知辛苦多少倍,你娘我不照样干得好好的?你呀,尽瞎操心!” 姜月娥也劝道:“这些活儿都有咱们呢,以后你就不要管了。就好好在家享享福吧!” 杨氏摇了摇头,拒绝道:“你娘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我今年五十岁还不到呢!哪里就到了享福的年纪了?真让我天天闷在家里啥都不干,那才会闷出个好歹来呢!” 赵四娘想了想,说道:“确实,老是闷在在家里什么都不做,那样反而对身体不好。不过外婆,您也不能刚吃完饭就去干活儿呀?而且虽说如今才是初春,可这儿正午的日头也挺烈的。您这样顶了个日头,要是晒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杨氏一听,心里甚是欣慰,说道:“还是四娘最懂我的心啊!四娘说得对,这个时辰是不合适。唉,其实我也不想挑这个时候的,只是……” 见杨氏欲言又止,姚氏解释道:“我和娘一大清早就去挑了几筐番薯拿去洗干净了,原本打算吃晌午饭前全部磨好的,可是去了好几趟,石磨那儿都有人。虽说乡亲们见咱们来了,都愿意让咱们先用,可娘不好意思抢着用,就坚持把番薯先挑了回来。后来想想,就挑了晌午这个肯定没人的时候去了。” 姜氏听了,叹道:“乡亲们知道咱家做生意,都把石磨紧着咱家用。他们都是等咱们用好了,才跑过来使。我看了心里也过意不去呀!” 赵四娘沉吟道:“确实,咱们每天又要磨豆浆,又要磨番薯浆,老是占着石磨……这样吧,反正咱们手上也有几个闲钱,不如就买个石磨回来吧!” 姜氏反对道:“我看石磨就不用买了吧!咱们就吃点苦,趁着人家不用的时候……” 赵四娘劝道:“娘,节省是好事儿,可是有时候该花的钱它就得要花!咱们家的活计可不少,有功夫跑去一遍遍地查看石磨空不空,倒不如把那心思直接花到活计上面。毕竟石磨它也不值几个钱,为了那点儿钱真不值当!” 经过赵四娘的这一番劝说,大家都同意添置一个石磨。 c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公心私心 “对了,外婆,咱家的辣椒是不是没多少了?”赵四娘不经意间看到屋檐下那几串零散的辣椒串,关心地问道。 杨氏点头道:“是没多少了。辣椒这东西也是去年才开始种的,图个新鲜也种了不少。可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了,就和番薯一样卖不上价,只能留在自家吃。不过从去年吃到现在,也没剩下几串了。这几天你做肥肠啥的,给用得差不多了。” “那您下晌替我去村里买些回来吧!”赵四娘央告道。 “买?”杨氏原想说去问人家要一些就行了,不必花钱买。可想到铺子里要用的辣椒肯定不在少数,哪好意思去要太多回来。于是她问道:“买的话,给多少钱一斤呢?” “能存到现在的只能是干辣椒了,这一斤干辣椒可得好几斤鲜辣椒才能晒成……外婆,您看给一文钱一斤成吗?”赵四娘问道。 “成!怎么不成?就这价钱,乡亲们肯定抢着卖!”杨氏笑道。 “那就买上三十斤!”赵四娘决定道。 杨氏大吃一惊,忙问道:“三十斤?这会不会太多了?” “你要相信四娘,四娘说买多少,咱就买多少!”不等赵四娘答话,姜老爷子就吩咐道。 赵四娘笑道:“一点儿都不多!以后铺子里要用到辣椒的地方会有很多,而这会儿离新鲜辣椒收获的季节还有段日子。所以说,三十斤只少不多。”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赵三郎忽然开口道:“咱们一家是从外村来的,可这儿的乡亲们都没把咱们当外人看。不说别的,就说咱家这个铺子,乡亲们出了不少力,我觉得应当好好感谢他们。大家看能不能这么着:待会儿外婆去买辣椒的时候,就跟乡亲们说,以后本村的人来买豆腐,咱就算一文钱一块。事儿虽小,但也算是咱家对乡亲们的一种报答。” 姜老爷子第一个点头答应,忙道:“成啊!” 就连杨氏她们听了,也纷纷说确实应当如此。 赵四娘也点头同意,补充道:“不过,豆腐在铺子里卖两种价钱,而且相差这么悬殊,被其他客人看见了可能会不大好。要不让本村想买豆腐的乡亲们提前一天知会咱们,咱们把相应数量的豆腐留在家里,让他们来咱家取,你们看怎么样?” 大家听了都纷纷表示赞成。 这时姜老爷子想到赵四娘一家要徒步赶回赵家村,忙催促他们赶紧动身。 “把昨儿那位掌柜送的东西都带上!对了,还有这篮子鸡蛋。以后你们常住在姜家滩了,不在亲家二老身边,得多带些东西回去孝敬他们呀!”姜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赵四娘和赵三娘对视一眼,心中都道:就算把那些东西拿去喂狗,也比送给老赵家那帮人强! 不过心里虽这么想的,赵四娘嘴上却信誓旦旦地说道:“外公说的是,咱爷奶对咱们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是该好好孝顺他们。不过咱爷奶我还是懂的,这汪掌柜送的东西虽好,可那些恐怕不太合二老的心意。正巧我手头上也有两个闲钱,还是去镇上买些合意的东西送过去吧!” 赵永忠觉得好生奇怪:那些东西可不便宜,怎么就不合他爹娘的心意了呢?可奇怪归奇怪,他还是选择相信小闺女,站在一旁点头称是。 姜氏他们却知道,赵四娘又在说鬼话了,她是绝不可能掏钱买什么好东西送回赵家村的。 赵三郎笑道:“咱爷奶以前可是在县城里住过的,四娘说得对,还是镇上现买的东西更合他们的心意,所以那些东西就不带过去了。依我看还是把那些东西送去里正家吧!舅舅的腿能及时医治,全亏了他家伸手相助呢!” 一旁的赵四娘暗暗称奇,以往赵三郎很少主动开言,今儿却两次主动开口说话,这真难得呀!功利的她想了想,认定她大哥是知道以后都得在姜家滩混了,想和姜家滩的人打好关系。 于是赵四娘力挺她大哥道:“我大哥说的是,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嗯,我看除了那些东西外,还可以送些尺头过去!” 杨氏不禁咋舌道:“哪用送那么多东西去?这也太过了!” 姜老爷子也道:“咱们姜家滩是穷村,村里人相互走动,可不兴送这么重的礼。” 于是一番商量之后,决定送给里正家两封点心和三尺细布。 赵四娘见送厚礼这一招行不通,决定换一种方式,义正言辞地说道:“虽说番薯面条还没有制出来,可咱家已经成功地打出了番薯粉,说明用番薯制粉确实是可行的,咱家再也不用愁番薯会放坏了。可除了咱家,村子里还有很多人家的番薯还在地窖里慢慢坏掉,乡里乡亲的,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不是?所以我想把番薯制粉的法子告诉里正,让他带领咱村人把番薯都打成粉,也好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多些存粮。” 姜老爷子一直知道小外孙女儿有本事,可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会这么识大体。 其实昨儿看到那些制成的番薯粉,姜老爷子数次想出口劝说赵四娘把制粉的方子告知乡亲们。可他知道赵四娘一直在为保密问题犯愁,而这番薯粉可是将来制作番薯面条的重要一环,不能随便泄露出去。再看到那些丸子的方子竟然卖出了一百两的天价,他就更开不了这个口了。 听赵四娘主动提出,一时间姜老爷子心中感慨万分,口中连说:“好!好!好!” 赵四娘在姜老爷子赞赏的目光,心里一阵发虚:其实他们家天天去磨番薯浆,再结合她家晒在院子里的番薯粉,有心人很快能看破其中的奥秘,这个制法根本就瞒不了多久。与其等人家琢磨出来,还不如她主动把这方子告诉里正卖个好,让他们家以后在姜家滩的日子更加顺风顺水一些。这完全是出于一份私心,哪里有她外公想象的那么高尚! c 正文 第六十章 备货送礼 心虚的赵四娘觉得有些撑不下去了,忙招呼一家人推了辆车,匆匆离开了姜家。 为了方便搬运他们留在老赵家的那些家伙事儿,今儿特地选择了辆大手推车,可车上就只放着一只装满稻草的竹篓,这就更显得车上头空空如也。 “四娘啊,待会儿去镇上买些啥给你爷奶呀?”赵永忠虽然很相信小闺女一定能把事儿办得稳妥,可还是好奇她会准备什么大礼给他爹娘。 赵四娘望了眼不远处的码头,笑道:“爹,咱们去码头买两条鱼带过去吧!” 赵永忠奇道:“不是说要去镇上买……” “爹,咱们从姜家滩回去,不带上两条鱼怎么说得过去?就按妹妹说的,咱们去买鱼吧!”赵三娘帮腔道。 于是赵永忠就被家人拖去了码头,不过到了码头后,赵四娘改变了主意,不止买了两条,一共买了六条大鱼。 赵三娘心里暗暗嘀咕,妹妹怎么对老赵家这么大方呀?这不符合常理呀! 更加出乎赵三娘的意料的是,到了镇上赵四娘也表现得非常大方的。 赵四娘先是领着一家人从东街逛到南街,去铁匠铺取回订制的模子,再去杂货铺订了一只石磨。办完这些铺子里差事后,赵四娘又买了四包红糖、四包大枣和两块尺头。 这些东西对于财大气粗的赵四娘来说不算什么,可是除了赵永忠外,其他人都震惊了:以他们对赵四娘的了解,赵四娘就算把银子扔到水里,恐怕也不会把这钱花在赵乔氏身上的! 只有赵永忠看到这些东西,傻乎乎地笑道:“又买红糖和尺头做啥?昨儿不是买了那么多,刚刚直接从家里拿就是了!” 赵四娘解释道:“家里好一点的红糖是给买大家喝的,次一点的我另有用途。至于尺头嘛,昨儿买的那匹布虽然也是细布的,但那只是中等货,用来送人的当然得买上等的啦!” 赵三娘和赵三郎兄妹俩对看一眼,奇道:难不成今儿妹妹她转性啦? 不确定是否真是转了性的赵四娘眼见赵家村越来越近,让赵永忠停下车来,再一次仔细检查竹篓里的红糖、红枣和尺头是否藏得稳妥,确认无误之后,才让赵永忠再次将车推动起来。 “四娘,好好的东西,干嘛把它们藏起来?”赵永忠问道。 赵四娘眨眨眼睛,笑嘻嘻地说道:“爹,财不可露白呀!万一遇到劫道的可咋办呢?” 这一回把全家人都给逗乐了,而赵三郎越来越肯定竹篓里的这些东西赵乔氏她们恐怕连边儿都摸不着。 进了赵家村,还没走上几步路就碰上了好几个熟人,赵永忠主动同他们打招呼,可不知是不是赵永忠的错觉,别人虽然也回应了他,但看他们一家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见赵永忠一脸困惑,赵四娘提议道:“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咱们去里正家问一问不就知道了?上回里正替咱们说话,咱们还没有去谢过人家呢!现在就登门去拜谢一下吧!” 于是一家人就浩浩荡荡地去了不远处的里正家。 里正家不仅房子是赵家村最周正的,他家仆从的数量也是赵家村最多的。由于里正这一职是最基层的小吏,负责处理村里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务,时不时会有村民上门来访,因此不缺仆从的里正家就在门外配了个小厮,专门负责迎来送往。 那小厮虽然不是本村人,可赵永忠他们一家他还是认得出来的,见他们居然回赵家村了,不由得大感诧异。 “赵三哥,你们不是出去躲债了吗?怎么又回来啦?”那小厮忙问道。 赵永忠奇道:“躲债?这是怎么说的?我不过是带着媳妇儿孩子去了一趟老丈人家。梁兄弟,这都是谁造的谣呀?” “这……”小厮梁有福一脸为难,有些说不出口。 赵四娘笑道:“这还用问?肯定是咱奶说的呗!只是梁叔叔,咱爷也承认了这么一说吗?” 梁有福如实说道:“只有赵二婶天天在那儿大声嚷嚷,还扬言要和你们断绝关系。赵二伯倒没说啥,可是人家问起来,他也没说不是,只是一个劲儿地在那儿摇头叹气。” 赵永忠夫妇听了只觉寒心,而赵三娘他们心里则是冷笑连连。 这时只听到院子里传来了里正赵正义的声音:“有福,你在外面同谁说话呢?” 梁有福忙进去禀报里正是赵永忠一家来访。 这回不仅是里正,就连和赵正义一起喝茶聊天的几个村老也奇怪了,这才几天呢,出门躲债的赵永忠一家就敢跑回来了? 不过见多识广的里正还是忙让梁有福将赵永忠一家人请了进来。 临进门前,赵四娘将两条鱼塞到了赵永忠手上,让他提进去送给里正。 赵四娘笑道:“里正爷爷,前几日我外公过五十大寿,咱们一家人去姜家滩给他老人家拜寿。外公一家实在太客气了,一直把咱们留到今天才肯放回来。这姜家滩也没别的特产,就盛产鱼。这两条鱼是刚捕上岸的,带回来给您尝尝鲜!” 赵正义知道姜家滩的鱼不值什么钱,可这是赵永忠一家的心意,推辞了两下也就收下了,让下人拎去了灶间。 “永忠啊,你们这几日都是在姜家滩?”在里正家喝茶的赵正良率先问道。 赵永忠忙道:“是呀,成亲十几年了,一直不曾有机会给我老丈人拜过寿,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这回分家了,手头上也没啥要紧事儿,碰巧我老丈人过五十大寿,就赶去姜家滩拜寿了。咱们、咱们真不是出去躲债的呀!” 赵正良见赵永忠脸涨得通红,忙点头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人品我绝对信得过!只是你娘她……唉,闹得太不像了!” “说实话,咱们这趟去姜家滩除了拜寿之外,还是想去筹些钱回来还债的。”赵四娘一面说,一面从兜里掏出一包碎银子来,接着道:“里正爷爷,其实咱们也不愿意耽搁这么多天,想早点儿回来的。可这钱真不好筹呀!姜家滩那地方您也是知道的,是个穷得不能再穷的渔村,咱们差不多把村子里所有的人家都跑遍了,也没借到几个钱。最后还是我外公把自家的船给卖了,才好不容易把钱给筹齐了。” 赵正良他们一看,只见赵四娘手上那些碎银子加起来大概有五六两。原本他们就不太相信勤恳踏实的赵永忠一家会丢下父母跑路,有这些银子为证,登时都相信他们真是去姜家滩筹钱了。 紧接着赵四娘叹道:“唉,我外公一家的日子本就过得艰难,更糟糕的是,我舅舅前几日又摔断了腿,日子越发过不下去了。可我外公为了咱们一家,还是二话不说就把赖以为生的渔船给卖掉了,这份恩情咱家没齿难忘!正好咱们在赵家村又没有房子了,家里就给了咱们五串钱。大家都懂的,这点钱在赵家村连买块地基都不够,更别提盖房子了。所以就打算把欠的债还清后,举家迁往姜家滩。既是报答外公一家的恩情,也是给自个儿寻条活路。” 赵四娘这番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里正他们都有些懵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们不是分到了半个东厢房吗?怎么现在又说没有房子了呢?”里正忙问道。 赵四娘见赵永忠神色古怪,欲言又止,忙拉住了她爹的手,又使了个眼色给赵三郎。 赵三郎答道:“我奶说我四叔马上要成亲了,两家人住在一起太挤了,就补贴给咱们家五串钱,让咱们另外盖间房子住。” “啥?真就给了五串钱?五串钱连间茅屋都盖不起来,赵乔氏这是想让儿孙住窝棚吗?原先分家就分得极不公平,不提别的,就说这房子吧!这么周正的一套房子,又有正房,又有厢房,永忠他们一家六口就只给分了一间。哼!当别人不知道呢?她那没出嫁的小闺女反而独占了整个西厢房!这心眼儿也太偏了!”心直口快的赵正良替赵永忠一家鸣不平。 “咱爷总告诫咱们说,做人一定要顾全大局。为了大郎哥考上科举,咱们做出些牺牲也不算啥……” 听赵三郎这么说,里正和众村老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都开始鄙夷赵老爷子的为人:明明心都偏了没边儿了,还好意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所以这家分成咋样,咱们也认了。只是咱们确实是没有能力在赵家村住下去了,不得不举家搬走。以后咱们不能在咱爷奶跟前尽孝了,还请各位以后能照拂他们二老一二。如若家里出了啥事,还望派个人来知会一声,咱们一定会即刻赶过来!”赵三郎一边说,一边朝里正他们郑重地施礼。 里正他们不禁叹道:多好的儿孙啊!唉,赵正平夫妇俩实在是不知道惜福呀! c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变卖土地 赵三娘忽然开口问道:“里正爷爷,咱们村最近有没有人想买地的?咱家想把分到的那四亩地尽快脱手。” 赵四娘心中大讶:在来的路上,她提议把地卖掉,可是家里人都不同意,说土地是农民的根本,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卖掉,最后她只得作罢。她记得当时赵三娘也是坚决反对的,怎么这会儿又赞成起来了? 不过赵四娘始终认为,把赵家村的地卖掉以后能减少很多麻烦。因而她忙拦住赵永忠,让他暂且不要出言反对。 里正语重心长地说道:“永忠呀,我知道你们一家过得艰难,可这土地是咱们乡里人的根基,哪能说卖就卖呀?这事儿你们同家里商量了没有?虽说你们分出去了,可卖地这种大事儿也得同你爹他们商议过后,才能决定卖不卖呀!” 赵永忠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卖地,呃,其实……” “里正爷爷,有些话我爹实在是说不出口,只有我这做女儿的代他说了。卖地这事儿咱们确实没跟家里商量,不为别的,就因为咱们知道咱爷好面子,一定不会答应的。可这地实在是不卖不行呀!咱爷说家里银钱不凑手,那五贯钱的外债得到大郎哥考上科举,才能给咱们还上,所以之前答应好的银钱一文钱都没给咱们。可咱们能等,人家要债的不肯等呀!分家的当天晚上,咱们是一宿都没有睡得着,最后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跑去姜家滩向我外公求助的。虽说如今这钱是凑出来了,可咱外公家要过日子,咱们也要活下去,可手头上除了家里给的五百文搬家钱,就只剩下那四亩地了。咱们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打它的主意的。里正爷爷,您就帮帮咱家吧!”赵三娘一脸哀求道。 赵四娘这才明白过来,她家二姐倒不一定是真心想要卖地,但绝对是来告状的。心中暗赞:九分真一分假,二姐你扯谎的本事真是一流的呀! 里正和众村老听了,都觉得这赵正平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做的事儿实在是太不地道!再联想到这几日赵乔氏在家门口哭嚎,说赵永忠一家连夜逃跑了,留下老两口给他们顶缸,要彻底和赵永忠一家断绝关系,都皱起了眉头——行事出尔反尔,满嘴胡言乱语,完全是想把儿孙往死里逼呀! 里正义愤填膺,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地你们不用卖了,房子的事儿也不用担心!还有这银钱,我来替你们做主,让你爷尽快给你们!你们就在赵家村安安心心地住着!” 赵三娘心里咯噔一声,刚才是不是演得太过了?她只是想把老赵家的恶行抖露出来,从没奢望过让里正帮他们主持公道。里正的好意她心领了,可打死她也不乐意留在赵家村呀! 赵三郎笑道:“说实话,家分成这样,咱们心里不是不难受的。可咱们做小辈的得尽量去满足老人家的心愿,咱爷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大郎哥考上科举。为了这个心愿,咱们都默默付出了十几年了,这次在分家上再牺牲点儿,也不算啥。里正爷爷,我知道您处事公正,对咱们更是一片爱护之心,可是咱们不想让咱爷奶为难,想让他们早日如愿以偿。所以那房子咱们还是不要了,至于那五贯钱,唉,只希望大郎哥能够早日考上吧!” 里正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担忧地问道:“你们不肯要房子,手上又没有余钱,看来真只有卖地这一途了。可把地给卖了,你们靠啥过活呀?”说到这儿,里正顿了一下,建议道:“我看要不就卖两亩吧?两亩地钱也够你们去还债、盖房子了。剩下的两亩地虽然不多,可你们一家都是勤快人,又有乡里乡亲帮衬着,日子也能凑合着过下去。这可比你们把地卖了去投奔姜家滩强得多!要知道,姜家滩那是个穷地方,可比咱们赵家村难过活得多呀!” 赵三郎笑着婉拒道:“里正爷爷,您的好意咱们心领了。您也说了,就指望那两亩地,咱们一家虽说不至于饿死,可以后的日子也是很难过下去的。横竖这么艰难了,还不如把地卖了,拿着卖地钱去姜家滩码头开间铺子,闯出条生路来。” 里正满脸不可思议,侧头看向老实巴交的赵永忠,问道:“永忠,你们也想要学人家开铺子做生意?” 赵永忠有些跟不上儿女们的节奏,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被他们这些真真假假的说辞弄得有些发晕。这会儿忽然听到里正问他铺子的事儿,他就不假思索地答道:“是呀,咱家和我岳父家合伙在码头上开了间铺子。” 赵四娘忙补充道:“就是在码头上搭了个简易的草棚,烧些热汤啥的卖给码头上的苦力。因为咱家的热汤就卖一文钱一碗,苦力们都愿意来捧个场,生意还算过得去。于是咱们就寻思着,这营生还算有赚头,索性再花点钱把草棚修修好,长期做下去。” 说罢,赵四娘一脸骄傲地向家人问道:“当初我提议说卖热汤你们还不乐意呢!这会儿都觉得这铺子没开错吧?” 赵永忠一家人听了,都笑着点头,一脸满足。 里正他们心里却想,去码头上做苦力的都是些日子过不下去的穷人,能从他们身上赚到几个钱?怕是这门生意就只够糊个温饱吧? 见他们执意要做这门生意,里正叹了口气,问道:“永忠啊,你家那四亩地打算怎么卖?正巧我最近打算再置块地,就买你家的好了!” 的确里正家拥有的土地在赵家村是最多的,不仅如此他们家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也有成片的土地。可他们家的地根本就不靠近赵永忠分到的那四亩地,真打算置地也不会去买那么零碎的一块,他这么说完全是想帮上赵永忠一把。 “这怎么成?我……”赵永忠面露难色。不要说赵永忠本不打算卖地,就算要卖也不能卖给里正家呀!这不是在给人家添麻烦吗? 赵三娘心中暗自后悔,自个儿说话不够谨慎,弄得这地倒有些不得不卖了。她只得说道:“里正爷爷,虽说咱家急着用钱,可也不能给您添乱。还是慢慢寻访买主……” 里正摇手道:“不麻烦,反正咱家都是雇的佃户,从中抽一两个人照看一下就成了。” 赵四娘忙顺水推舟地劝道:“爹,里正爷爷这么帮咱们,你就别不舍得了!咱们就把那块地便宜点儿卖给里正爷爷吧!” 一旁的姜氏等人再一次被赵乔氏的行径给恶心到了,这会儿见赵四娘如此坚持,转念想想还是早点儿把地卖掉好,要是留着那块紧邻着的田地,天知道以后会出啥幺蛾子。于是纷纷劝说赵永忠答应。 赵永忠也不傻,他知道是他爹娘的作为再一次寒了家人的心,他们才会纷纷改主意让卖地,也就点头答应了。 可是赵永忠从未接触过土地买卖,该出啥价钱让他犯了难,只得说道:“正义叔,还是您看着给吧!这个……我真不太懂。” 里正暗自叹道:真是个老实人,怪不得要被赵正平他们往死里欺负呢! 里正还是很公道的,说道:“你们家那块地是上等的田地,当卖五两银子一亩。另外,田里头还种着麦苗,知道你们家急着用钱,也就不等到麦子收割后交田付钱了,今儿我就把地钱和苗钱一并算给你们吧!” 赵永忠忙道:“这可使不得!咱家是急卖,正义叔您愿意把地钱如数算给咱家,咱们就感激不尽了,这苗钱可绝对不能收了! 一番相互推辞后,双方协商好,四亩田地按照二十两银子的价钱成交,而麦苗钱就象征性地给了四百文钱。 至于地契,在赵四娘的要求下,赵永忠一直随身携带着,这时直接拿出来交给里正。恰巧几位村老也在,在他们的见证下又重新立了一份地契文书,里正打算过后把这张文书送到官衙去办理正式的过户手续。 其实同村人之间进行土地买卖,在里正和村里人的见证下,立下文书就成,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再到官衙备案。只是如今里正对赵老爷子的人品产生怀疑,为了避免日后可能产生的麻烦,还是决定多花几个钱,把这张民契换成官契。 c 正文 上架感言 我很喜欢看小说,诸多小说之中最喜欢看的就是古言。 不过之前更加倾向于看宅斗和宫斗,觉得在乏味的生活中,最大的乐事就是看小说中诸般人物如何斗法。 直到偶然看了本种田文,我才知道原来除了斗姨娘、斗小妾、斗妃嫔……还可以斗极品的。于是我便开始孜孜不倦地读起了甚合我意的种田文。 某一天,看到一本种田文中的主人公和极品们斗来斗去越斗越勇,我也随之心潮澎湃,忽然萌生了亲手写上一本的念头。不久后恰巧闲来无事,就抱着电脑开始了漫长的种田之路。 一直写到今天,很意外地收到了即将上架的消息,惊讶过后便是得到肯定的喜悦。 在此真诚地感谢给予我支持的诸位,诸位的支持我一定会铭记在心,努力写出更好的文章来回报诸位!c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未雨绸缪 立好文书后,里正当即把钱如数交给了赵永忠。他是真心喜爱这个忠厚老实的后生,一再嘱咐赵永忠做生意时要多留几个心眼儿,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儿,还有以后要是遇到困难尽可以回来找他。 赵永忠眼眶微热,重重点头答应。 一家人再三谢过里正,这才告辞。 感激不已的赵永忠只觉心潮澎湃,一阵微凉的春风吹过,他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下来。这时看到远处青绿色的麦田,才猛然想起就在刚才自个儿把地给卖了,他心里不由得生出好些担忧,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爹,都是我不好,不该提卖地的。”赵三娘低头认错道。 “行了,这卖都卖了,你就不用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赵永忠忙劝慰道。 “二姐,你真不用这么垂头丧气的。我还是那句话:把赵家村的地卖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啊,这事儿你非但没有做错,还给咱家立了大功,是咱家的大功臣呢!”赵四娘见自家老爹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忙问道:“爹,刚刚在里正家的时候,你就有很多话想说,可又怕说出来会伤了咱们几个的脸面,就忍着没说。不过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有些埋怨咱们的吧?觉得咱们黑了老赵家一把,是不是?” “我、我,爹没有……”赵永忠听小闺女一下子戳穿了自个儿的心思,下意识地否认道。 赵四娘打断赵永忠,正色道:“爹,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凡为人子女的都不愿意听到别人议论自个儿父母的不是。可是爹你仔细想想看,刚刚咱们几个说的那些话中,虽然有些不实的地方,可涉及到咱爷奶的,可有编造之处?咱们不过是在实话实说而已。” 赵永忠想了想,见这会儿路上没有其他行人,也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爷奶的一些做法确实是让人寒心,可咱们做小辈的,哪能当着外人的面,把长辈不是之处拿出来说道呢?咱们一家在赵家村没房没地的,能够一走了之,可是你爷奶他们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度日呢!你们这么一说,让他们的脸往哪儿搁?让他们以后怎么出来见人?” 不等赵四娘回话,赵三娘就抢着说道:“他们一个个的,都没有个长辈样,凭啥让咱们给他们做脸?再说了,脸面可不是别人给的,那都是靠自己挣的。哼,他们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就不要怕被别人知道。话说回来,爹,老赵家的那般行事作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你真当乡亲们啥都不知道吗?可咱爷奶不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照样在赵家村过得好好的?你这都是在白操心!” 这番话说下来,赵四娘直在心中替她家二姐鼓掌。可一转眼见她爹满脸不自在,忙把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叫好声咽下去,说道:“爹,有些话我从鬼门关死里逃生那天起就想说了,一直没有说出口,就是怕伤到你的心。可是现在不说不行了,我心里实在是怕得不得了。” 赵永忠一听小闺女提起她那日起死回生的经历,脸上一白,忙安慰道:“四娘别怕,有爹在呢!你有啥想说的尽管说,爹都听着呢!” 赵四娘点了点头,表示信任,说道:“其实大家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自从那天以后我变了很多……” 一家人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姜氏欣慰地说道:“四娘,你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我其实是一下子就变小了好不好!赵四娘心中默默吐槽。 “原本我这样的年纪正当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可现实逼着我不得不成长呀!我要是不想方设法去分家,去赚钱谋生,留在老赵家被绑得死死的,咱们一个个都别想有好下场!温柔孝顺的大姐被迫去了那地方就是咱们任人宰割的教训!” 听赵四娘提到赵二娘,一家人都红了眼。赵四娘顿了顿,接着说道:“谁愿意背井离乡呀?但凡咱爷奶有一丝做爷奶的觉悟,能够善待咱们一些,我更愿意留在知根知底的赵家村。可为啥我要远走他乡,坚持卖地?说实话,就是想要尽量切断和老赵家的联系。这个不把咱们当儿孙看,甚至不把咱们当人看,一心只想压榨咱们的所谓的‘家’不要也罢!” 听到这儿,赵永忠停下步伐,满脸痛色,半晌,放低声音道:“你爷奶他们……” 赵四娘抬头紧盯着她爹的眼睛,一脸肯定地问道:“爹,其实你答应分家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吧?你觉得咱爷奶对咱们到底还有没有一分亲情,甚至一丝人情?说得难听点儿,他们连一些外人都不如!爹,我是真心不愿意拿这些话来戳你的心肺,可咱们离开了赵家村几天,你好像忘记了老赵家是怎么苛待咱们的,就只记得他们的好,一心为他们说话……” “四娘,我……” “虽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可是孝顺也要分人,也要分方式,断不能够愚孝!其实我也想做一个的孝顺孙女,可是我很胆小,我没有大姐那样的勇气,能够做到用自己的血肉去喂那些吃不饱的白眼狼!”说到这儿,赵四娘放缓声音,娓娓劝说道:“爹,你放心,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记恨咱爷奶,让你和他们彻底断绝往来。虽然他们不念及亲情,可咱们该孝顺的还是会孝顺,断不会少他们一丝一毫!只是有一点,你不能再被这个‘孝’字捆住手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真不想每次来赵家村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的,总是不住担心爹你会为了孝顺咱爷奶,答应一些过分的要求。” 姜氏抹了抹眼泪,也劝道:“是呀,孩子他爹,咱们回了老赵家,可不能爹娘说啥你都傻乎乎地应了呀!” 赵永忠看着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郑重地保证道:“你们放心!凡事我都会以你们为先,不管做啥决定都会事先同你们商量,再不会爹娘说啥我都应了!” c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媒婆上门 得到了赵永忠的保证,一家人安心地上了路。不多会儿就过了小桥,走到了村里的打谷场。 打谷场那边的老槐树下如同往日一般,聚集了一群媳妇儿,她们正津津有味地聊着家常。 若是之前刚出里正家大门那会儿,赵四娘肯定会想方设法去老槐树那儿宣扬一番老赵家的恶行。可这会儿赵四娘很高兴她爹能够给出她想要的承诺,看在她爹的份上,她决定放赵乔氏他们一马,拉住有些蠢蠢欲动的赵三娘,跟在她爹身后接着往前走。 可赵乔氏这几日实在是闹腾得太凶了,老赵家一下子成了村子里关注的焦点。这会儿那些媳妇儿就在谈论着赵永忠一家,忽然看到当事人出现在面前,哪里肯放过他们,忙把他们团团围住,不住询问。 赵三娘在众人七嘴八舌的问话中,间接得知了赵乔氏这几日的所作所为,登时气得不轻。她哪里还会客气,先是澄清了事实,紧接着又把老赵家的丑恶嘴脸历数了一番,这才肯乖乖随着赵永忠走。 走了一段路,赵永忠见四下无人,本想要说上二闺女几句的,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开口,就连原本想要叹口气的,也忍住没敢叹。没法子,自家的闺女一个比一个战斗力强,他实在不是她们的对手呀! 眼看就快到老赵家了,一家人没有忙着往里走,而是先去了趟隔壁的赵永芳家。 虽说赵永芳这会儿不在家,可赵永芳的媳妇儿刘氏最是个热情好客的,见他们一家人登门拜访,二话不说忙拉他们进堂屋坐下。 一家人先是把五串钱如数还给了刘氏,还送了两条大鱼,两包红糖,两包大枣和一块尺头做谢礼。 刘氏惊讶不已,忙询问起一家人的近况,想知道这些钱和物是从哪儿来的。 姜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老赵家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哭嚎声,一家人登时面面相觑。他们刚才在打谷场那儿听说了,赵乔氏这几天时不时地会在家里哭天抢地,有时候觉得不过瘾,还特地跑到门外去大骂他们这群不孝子孙,发话要和他们断绝关系。这会儿赵乔氏又要开唱了吗? 不要说赵四娘他们很快就镇定下来,只作未闻,就连这几日听厌了的刘氏心里也不以为然,继续拉着一家人说话。 可赵永忠和姜氏脸上挂不住,有些坐不下去,打算立刻告辞回家。 于是夫妇俩忙拉着儿女们向刘氏再次致谢,婉拒了刘氏的再三挽留,匆匆向老赵家赶去。 可奇怪的是,临近老赵家的大门,反而听不到赵乔氏的嚎叫声了。 赵四娘心里嘀咕道:咦?难道是哭不动了,这会儿在中场休息吗?不过她可是听广大的人民群众反应,赵乔氏每天至少会哭上三趟,每趟至少要哭上半个时辰,而且中气十足的她中间都不带停顿的。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咋就哭不动啦?这不科学! 孝顺的赵永忠生怕她娘哭出个好歹来,忙冲进了家门。紧随其后的赵四娘却细心地发现老赵家屋檐下拴着一头毛驴,随即明了估计是家中来了客人,赵乔氏才舍得不哭的。 果然走到堂屋一看,刚才还大吵大闹的赵乔氏这会儿居然安安静静地坐在赵老爷子身边陪客,一脸慈爱和蔼的表情。而尖酸刻薄的赵成蓝则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小媳妇儿样,低眉顺眼地摆弄着手上的帕子。 赵永忠进了堂屋后见他娘好端端地坐着,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屋子里还坐着一个约莫四十岁出头的妇人。 “爹,娘,咱们回来了!这位是……”赵永忠问道。 那妇人说得唾沫横飞,正当兴头上,忽然被人打断,心下登时不悦。她扭头一看,只见赵永忠他们个个都穿着粗布衣裳,上面还有些油腻腻的,很是瞧不起他们。 “老姐姐,这些人都是谁呀?”那妇人一脸轻蔑地问道。 赵乔氏看见赵永忠一家居然回来了,还回来得很不是时候,登时就要发作。不过顾及到那妇人的存在,硬是把即将出口的叫骂声咽了下去。 赵乔氏调整好表情,一脸谄媚地朝那妇人笑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老三一家。不过您尽管让温家放心,他们已经从咱们家分出去了,跟咱们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那妇人点头道:“那就好!其实人家温家家大业大的,拿几个钱接济接济穷亲戚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知道温家发达了,老是觍着脸上门借钱,弄得人家烦不胜烦。这才让我打听清楚了,你们家有没有这么一号人。” 别人倒还罢了,赵三娘听得勃然大怒,就要冲上前去理论,赵四娘见状忙拦住了她。 这妇人虽然穿着一身绸布衣裳,显得颇为体面,可是颜色搭配得甚是脱跳,头上还带着一朵大红色的绢花。再观察她的神情举止,怎么也不像安分的良家妇女。登时“媒婆”两个字闪现在赵四娘眼前。 常言道:“十个媒人九个说”。这会儿出言顶撞,这媒婆要是怀恨在心,谁知道会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在外头散布些什么谣言。虽然赵三娘今年才十二岁,可她总要定亲的,逞一时口舌之快,耽误了一生幸福就不值得了。 于是赵四娘笑道:“咱奶说得对,咱们确实和老赵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今儿回来就是收拾东西搬走的。所以大娘您只管放心,咱们绝对不会去高攀温家的。” 那妇人见这帮穷鬼这般识趣,满意地笑了。 赵乔氏和赵成蓝瞧见那妇人的表情,也满意地笑了。 只有赵老爷子听说三房要搬走,登时生出一丝不舍之情。 虽说赵老爷子默许了赵乔氏的连番闹腾,可那是因为家里确实没有多少现钱了,为了赵大郎的前程,才不得不舍弃他们三房。可是如今静海县城数一数二的温家看上了他的小闺女,赵大郎的前程有了保障,那五贯钱更加算不得什么了。于是赵老爷子就寻思着,让赵永忠一家重回老赵家。 “老三呀……” 赵乔氏和赵老爷子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一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出他在想些啥,忙打断道:“老头子,孩子们翅膀硬了,想要飞了,既然他们坚持要走那就让他们走呗!这强扭的瓜不甜,把他们硬留下来,对谁都没好处!” 赵老爷子心中暗骂:你这老太婆,就是假精明!知道你是舍不得那五贯钱,可咱家马上就会有大笔聘礼进账,拿点儿给三房还了债,让他们留下来更划算呀!你好好算算,三房他们虽然孩子多,可人都勤快能干,留他们在家干一年活儿就能把五贯钱给赚回来了。再者他们人回来了,分家时不得已分给他们的那四亩地也就跟着回来了,那块地的产出也不是个小数目呀! 可当着其他人的面,赵老爷子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说道:“搬家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较,你们先不要忙着……” “爹!”赵成蓝撅着嘴喊道。 这回一直在旁边装淑女的赵成蓝不依了。人家温家都说不要穷亲戚了,这会儿把三哥一家留下,那王媒婆回去一说,温家不肯和她家结亲了可怎么办? c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赶着做妾 脾气不太好的赵三娘看到老赵家这些人的嘴脸,心中很是不耐烦,暗道:谁还想赖在老赵家不走了?你们就算跪下来求我留下,我还不答应呢! 赵三娘似笑非笑道:“爷,您的好意咱们心领了!只是奶和小姑都巴不得咱们早点儿走呢!咱们留下来也没啥意思,反而弄得大家都不痛快。” 赵四娘笑吟吟地接口道:“爷,搬家是咱们一家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果,您就不用挽留了。对了,既然您家有贵客在,咱们也不好意思再留在这儿耽误您待客了。”说到这儿,赵四娘拉了拉赵永忠的衣袖,催促道:“爹,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下去收拾屋子吧!” 说罢,赵四娘就朝赵三郎使了个眼色,兄妹俩合力拉着赵永忠下去了。 姜氏和赵四郎见了,也跟着出去了。 只有赵三娘留在原地没动,问道:“爷,说好给咱们置办一套农具和锅碗瓢盆的,咱都出去三四天了,都备好了吗?” 赵老爷子一阵尴尬,他也就是当着里正他们的面嘴上说说而已,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了。可当着王媒婆的面儿又不好说没有置办,刚要先应承下来说办好了,谁想赵三娘下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 “备好了的话,我这就去看看。嗯,咱爷亲自给咱家办的,肯定合用!”赵三娘满脸信任地说道。 赵乔氏母女见赵三娘一点儿都不识相,就为了几个破碗烂碟杵在这儿不肯走,耽误她们接待贵客,心里是又气又急。 “好了,好了!待会儿你们直接去咱家杂货铺领好了!”赵乔氏挥了挥手,像打发乞丐般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赵三娘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继续问道:“奶,空口无凭,到时候咱二伯不肯给怎么办?” 倒不是赵三娘故意在这儿磨叽,实在是赵永年把铺子里的东西都捏得紧紧的,全都视作自个儿的私有财产,连一块糖都不愿意给自家侄女。就凭着赵乔氏这句口信,他肯乖乖交出东西来才怪呢!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赵成蓝气急败坏地问道。 “要么麻烦咱爷写张字条,要么直接给咱们现钱!”赵三娘淡定地答道。 赵乔氏母女俩哪里有空去等研磨写字条,都巴不得她立刻滚蛋。于是赵乔氏忙跑回房去取了五串钱,打发她走路。 五串钱虽然不多,但勉强也能够置办齐一套下等的家伙事儿。赵三娘知道这回完全是借了那妇人的东风,刻薄成性的赵乔氏才不得不这么大方。想到这会儿赵乔氏心里八成在滴血,赵三娘就觉得解气。 于是得了钱的赵三娘温良地笑了笑,很有讲礼数地同众人一一打完招呼,这才施施然退下。 出了堂屋,赵三娘刚要往东厢房走,就被赵四娘悄悄拦了下来,招呼她一块儿躲到屋外的窗子那儿偷听。 只听堂屋里赵乔氏先是数落了赵永忠一家人一番,王媒婆不以为意地说穷人都是这个德行。然后王媒婆从刚才被打断的地方接着说,继续狠狠地赞扬赵成蓝。 称赞赵成蓝的容貌倒还罢了,虽然她的容貌没有王媒婆嘴上说的那样天上有地上无的,但也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可当赵四娘听到王媒婆夸赞赵成蓝“温良敦厚”,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心道:这媒婆一张嘴,真能把死人也说活呀! 不过赵四娘站在窗外听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把这桩亲事听出了个子丑寅卯。原来在静海县城有头有脸的温家二公子看上了赵成蓝,特地派这个王媒婆上门来提亲,想要尽快把赵成蓝给“娶”回家。 其实说“娶”有些勉强,人家温二公子可是有正妻的。虽说这正妻不会生养,而且还病入膏肓了,但人家毕竟还没断气,还占着正室的名分。尽管温二公子答应派花轿来迎娶赵成蓝,可细细讲究起来,只能算是纳妾。 赵乔氏母女俩才不管是不是去做妾,都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至于赵老爷子他虽然也希望攀上温家这门亲事,可心里还是有点儿疙瘩。毕竟他是一心希望赵大郎走上仕途的,要是让人家知道赵大郎有个给人做妾的小姑,怕是会影响赵大郎的名声。 王媒婆最擅长察言观色了,来之前已经把老赵家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知道赵老爷子的那点儿心思。她忙把和温家结亲的好处历数了一遍,着重讲了对赵大郎仕途的助益。接着又说温家二少奶奶,已经没几天好活了,温二少爷答应等她一死,就立刻把赵成蓝扶正。还让他们家抓住机会,赶紧把赵成蓝嫁过去抢占先机。这要是真等温家二少奶奶死了,正室之位一空,温家说不准就要另挑名门淑女了,二少奶奶的位置可就不一定还能给赵成蓝留着了。 听到这儿,赵四娘便拉着赵三娘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原因无他,用脚想也知道在这么优渥的条件之下,赵老爷子一定会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根本就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 到了东厢房,赵永忠他们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利落,正等着她们回来。倒不是他们的动作有多么神速,实在是屋子里加起来也没几件家当,随便一装就成了。 不一会儿,见去给宋氏还钱的姜氏也提着空竹篓回来了,赵四娘忙催着一家人赶紧上路。 原本赵永忠打算给赵老爷子他们辞个行再走的,可姜氏和孩子们都说这会儿去肯定不招待见,而且铺子里还有好多活儿等着他们回去干,实在没空在这儿耽搁。于是大家伙儿齐心协力拉着赵永忠不辞而别了。 其实大家发觉今儿赵老爷子的态度有所转变,都生怕赵永忠经不住赵老爷子一劝,会答应留在这个鬼地方,这才不约而同地劝赵永忠赶紧走。 一路上好多乡亲们见到他们一家人带着半车微薄的家当赶路,纷纷走过来关切地问候他们。乡亲们看到勤勤恳恳的一家人就这么离开了赵家村,心中都有些怅然。 相对的,好不容易走出赵家村的赵永忠一家,却觉得山更清水更秀。就连赵永忠在不知不觉中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c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五谷轮回 在赵四娘家正式迁入姜家滩的第二天,全家人就开始为盖房子忙碌了起来。 原本是打算把新铺子就建在老铺子附近的,可赵四娘为了让赵永忠安心,决定在姜家滩置办些田产,就跑去咨询里正姜武,结果让她改变了主意。 原来姜家拥有的田地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码头旁的那一大片杂草丛生的土地虽然属于姜家滩,可那块地实在太过荒凉,至今仍是没人要的无主之地。 赵四娘再三考虑之后,说服家里人同意将那块的荒地全买下来。 由于之前赵四娘家向全村人公开了番薯粉的方子,里正很是感念她家对乡亲们的恩情,于是很爽快地将那块二十几亩的荒地,以三十两银子的低价卖给了她家。 又因为姜老爷子坚持把自家靠近码头的那块地送给赵四娘家,于是但凡姜家滩靠近码头的田地一下子都归了赵四娘家所有,她家一跃成为拥有近三十亩田地的小地主。 “地主婆”赵四娘在那块离码头更近的荒地上,千挑万选了一处地质坚硬、地势颇高的地方盖新铺子。 选址问题解决好了,接下来就是盖房人选问题。十村八店手艺最好瓦匠是乔家庄的曹瓦匠,当然他家收费也是最贵的。本着“质量第一”原则,大家消除分歧,最终决定就请曹瓦匠来盖房子。 如今正值农闲时分,恰巧曹瓦匠手上也没有其他活计,去请他的第二天,他就带着两个徒弟来姜家滩开工了。 盖房子光有师徒三人肯定是不够的,大家决定再去请些乡亲们帮忙。 由于这回他们家要盖一间铺子和两套房子,不是一两天的事儿,前前后后少说得花上一两个月的功夫。所以决定除了给帮闲的人提供早午两餐外,还支付每天三十文钱的工钱。 别看三十文钱要低于码头上的最高工钱,可码头上的活计是极重的体力活儿,虽说干习惯了之后就不会像刚开始干时那样把肩膀磨破,可一天下来还是会手脚发肿,不知要比帮闲累上多少倍。而且这活计还不稳定。来码头上寻活计干的穷人越来越多,除了极个别和好几家商行的管事都相熟的人,谁也不能保证每天都能找到活儿干,大部分人一个月只能干上十几二十天。而帮闲这份儿活计至少能干上一个月,除开下雨,天天有活,相对稳定。因此村里头很多人都抢着来给他们家帮闲,其中不乏青壮年。 出乎意料的是,在一大批踊跃报名的人选中,他们家选的几个人,不是上了年纪的,就是半大小子。落选了的乡亲们虽然有些遗憾,可谁也没有不满,反而对他们家充满了敬意。 乡里乡亲的,各个人家的家境相互间都清楚得很,那些选上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家徒四壁,并且家中没有壮劳力。像他们这种年纪的,就算想去码头上挣命,人家也会嫌弃。即使勉强招了他们,也绝不会给足工钱,最多给个十几二十文钱。乡亲们都看出来了,他们家这是有心在帮衬日子快要过不下去的人家。 再加上他们家不单公开了番薯粉的方子,见到乡亲们起早贪黑地排队等用石磨,还把自家新买的磨盘直接拉到旧石磨那儿,供乡亲们一起使用。一时间乡亲们都对他们家赞不绝口。 别看那些请来帮闲的乡亲们老的老少的少,可手脚很是麻利,加上他们感念姜老爷子一家的恩情,干起活儿来更是卖力。于是不到半个月的工夫,新铺子就即将完工了。 这一日,铺子里大家忙过了早上的饭点,赵永忠和赵三郎就去工地帮把手,赵四娘也跟了出去。 自从这近三十亩地都归了赵四娘家,赵四娘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去巡视一圈。 别人若是看到自家的田里满是杂草,十成里头有九成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塘,甚至有一大块根本就是连番薯都种不了的河滩地,肯定是笑不出来的。可赵四娘不同常人,每次见了都乐呵呵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对这块她很看好的土地做着规划。 今天赵四娘比平时走得稍微远了一些,来到了最靠近码头的那一块地方,结果让她看到了很不堪的一幕,再定睛查看了一番被杂草掩映的地面,更是让她当即黑了脸。 匆匆回到铺子后,赵四娘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就立刻起身准备起工地上众人的晌午饭。饭一做好,赵四娘就让她娘和小姨送到工地上,不要耽搁赶紧把她爹和大哥给叫回来。 姜氏她们见赵四娘板着一张小脸,以为赵四娘有什么大事要和家里人商量,忙应了下来,把饭菜搬上手推车后推起来就跑。不一会儿,赵永忠他们就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见铺子里没有客人,赵四娘就让大家围坐在了一起,然后很郑重地说道:“铺子就要完工了,接下来别忙着盖咱家的房子,咱们得在码头附近先盖上一间茅房!” 赵四娘话音落下许久,都没有得到家人的回应。原因无他,大伙儿都被雷得目瞪口呆。 赵四娘见没人响应她,轻咳了两声,用凌厉的目光扫视自家老爹。 赵永忠被自家小闺女的目光所慑,忙问道:“四娘啊,平白无故的咱们盖茅房干啥呀?” “是呀,没事儿花这冤枉钱做啥?”总算回过神来姜氏也问道。 “妹妹,虽说咱们原本有一百多两银子,可一间铺子和两套房子一盖,再扣掉装修的费用和工钱,另外咱家买地还从铺子里预支了十两银子。几项一来,铺子里的银子就所剩无几了,这茅房还是别盖了吧!”赵三郎见妹妹一脸坚定,不像是在开玩笑,连忙开口劝道。 在所有人看来,赵四娘时而精明能干,时而不着调儿。之前赵四娘极力劝说家里花三十两银子置办荒地,就让人觉得很不靠谱了。可考虑到那地虽烂,却能保证铺子的独家生意,也就咬牙答应了。不过这盖茅房的主意实在是太不靠谱,大伙儿都不赞成。 赵四娘见状,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们是没看到,咱家码头上的那块地上到处都是黄白之物,给人家糟蹋得不成样,这不盖茅房能成吗?” 虽然以前没有听说过“黄白之物”,可赵永忠还是猜到了意思,劝解道:“有那啥‘黄白之物’是好事儿呀!咱家的地都荒得很,正好捡回去当肥料呗!” 赵四郎善意地猜想道:“妹妹是担心码头上的叔叔们没地方解手吗?没事儿的,咱们男人可不像你们女人,在铺子里忽然想上个茅房了,还特地跑去后面的张家奶奶家,咱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下的!” 赵四娘很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心道:昨儿在铺子后面我差点儿踩到一坨,原来就是你们几个干的好事儿! 不过为了拉票,赵四娘决定暂且不去计较,娓娓劝说道:“话是这么说,可大家都不希望造价那么高的新铺子四周脏兮兮的吧?咱们看了倒无所谓,要是客人见了影响了食欲可怎么办?” 尽管赵四娘这么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大家虽然没有发表意见,却都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说真的,古代的卫生意识不强,往田地里施有机肥料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他们真心觉得没有必要出钱出力去盖这玩意儿。 但在赵四娘看来遍地黄白之物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儿,这五谷轮回之所非建不可。最后见苦劝无功,赵四娘按了按怀里的碎银子,拍板决定自个儿掏钱盖茅房。 一家人都很清楚,那些银子迟早会被赵四娘败光。转念想想,也罢,茅房就茅房吧,好歹还能留下个实物,也就随她去了。 虽然赵四娘算是达到了目的,可想到要自掏腰包,不禁有些心疼。于是干起活儿来就有点儿带着情绪,哼哼唧唧的。 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铺子门口停下,赵四娘没有像往常一样扭头张望,而是保持原样,装没听到。rs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生意上门 见有客人上门,尽职的姜老爷子忙迎了出去。这才发现门外除了四位骑着马的青年外,还停了一辆两匹马拉的大车。 马车停稳后,一位四十几岁的老爷子被马夫搀扶着下了车。只见他一身绸缎衣裳,帽子上镶着一块玉,腰间也系着一块玉佩,通身富贵不凡。 那老爷子见了姜老爷子,笑吟吟地问道:“老人家,卖粉丝汤的就是您家吗?” 姜老爷子忙答话道:“正是小店。还请老爷进小店歇一歇脚!” 那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头,吩咐道:“来六碗粉丝汤,另有什么好菜也只管端出来。”说罢,扭过头朝那四名青年和马夫说道:“大伙儿赶路也累了,一起进来歇歇吧!” 姜老爷子忙把他们引进铺子,可能是那老爷子身份贵重,他单独坐了一桌,其他五人待他坐下后另寻了一张桌子坐下。 耳聪目明的赵三郎迅速给那老爷子上了几碟小菜,又让他爹打了好几大碟小菜端到那五人的桌上。 那老爷子当属他们家铺子开张以来,接待过最高规格的客人了,大家伙儿都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对自家菜品的反应。 可那老爷子伸筷子把每种小菜都试了一遍,脸上平和,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否合他胃口。 因为粉丝是事先煮熟的,只要在沸水里烫一下就能出锅了,那老爷子点的粉丝汤很快就被赵三郎端了上来。 只见那老爷子慢条斯理地把一大碗肚肺粉丝汤都吃了下去,尽管脸上依旧是神色不变,可看到见了底的大碗,众人知道这位贵客应当还是挺满意,心里都送了一口气,进而充满了被贵客肯定的喜悦。 那老爷子用完餐后,站起身来,朝姜老爷子做了个揖,笑着问道:“老人家,我很满意您家的粉丝汤,不知能否请您坐下和我谈笔买卖?” 姜老爷子只觉受宠若惊,忙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老爷您快请坐!” 那老爷子笑道:“我可不是什么老爷!其实我是苏记商行的管事,敝姓周,人家都叫我周管事。” 此话一出,铺子里大伙儿都沸腾了:苏记商行?那可是幽州第一商行!现在苏记的掌事居然说有生意想和他们家谈,这、这不是在做白日梦吧? “您、您真是苏记商行的掌事?”赵永忠傻乎乎地问道。 赵四娘扶额,心道:我的亲爹呀,不管人家是不是,人家上门来谈生意,被你这么一问,生意谈不成就算了,很可能会结下仇怨呢! 于是赵四娘忙跑上前去,笑盈盈道:“周掌事,你们苏记商行的名声如雷贯耳,我爹听了‘苏记’两个字都乐晕了呢!”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动听,周掌事再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只觉这小姑娘举止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加上生得美貌可爱,心中油然生出一份喜爱之情。 周掌事笑着问道:“小姑娘,你可就是赵四娘赵姑娘?” 一向自诩淡定的赵四娘这回也着实吃了一惊,奇道:“我就是赵四娘没错。可周掌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周掌柜细细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在静海县城的庆丰楼里吃过一回鱼丸粉丝汤。他们家的鱼丸虽是稀奇,但我也能大概猜出它的做法。可这粉丝我尝了又尝,愣是没品出它是用什么做的。后来还是他家掌柜告诉我,这东西竟然是用番薯做的,是赵姑娘你们家自制的。我思量着,这东西原料好找,成本不高,好吃耐存,最重要的是目前还没有别家制出来,要是经营得当,当是门不错的买卖。所以我今儿就特地来这儿,想和你们谈谈看。” 赵四娘得知自个儿煞费苦心的推销有了成效,不由得甚是欣喜。 原来那日镇上庆丰楼的汪掌柜买下方子后,爱子心切的他当即就领着刘厨子去静海县城找他儿子。由于梁家带来的效应,县城庆丰楼的丸子生意很是火爆,不过三四天的功夫,那二十斤番薯粉就用完了。汪掌柜赶紧派伙计来姜家滩再买上一百斤应急。 当日赵永忠父女俩又去了镇上,留在家里的杨氏她们一听是那位给了他们家一百两银子,又送了一堆礼物的汪掌柜要货,忙去张罗。可不巧的是家里的番薯粉基本上都做成了番薯面条,村里其他人家的番薯粉还没晒干,搜罗了一圈就只凑出来十几斤干粉来。当她们听说人家是特地从县城赶过来的,心里更是过意不去,连声保证下回一定给汪掌柜留货,又把粗细宽三种番薯面条各包了十斤捎给汪掌柜,才肯放伙计走。 汪掌柜见了这种用番薯制成的面条,觉得很是新鲜。有了丸子的成功先例,汪掌柜感觉这种面条说不定能成为他家酒楼的另一道招牌菜,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赶来了姜家滩。 知道这个时辰一家人基本上都在铺子里忙碌,汪掌柜就直接来到铺子里。见汪掌柜来了,一家人自然是把所有能上的菜都端上了桌子,赵四娘更是亲手端上了一碗加量版的肚肺粉丝汤。 汪掌柜把他家铺子的菜肴一一品尝了过去,听说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就只卖几文钱,心中忍不住为他们叫屈。他当即决定出高价买下铺子里那些吃食的方子,但这回赵四娘一番考虑过后,委婉地拒绝了。 不过过后赵四娘赠送了汪掌柜三道菜谱,分别以粗细宽三种番薯面条为主料,即韩式拌粉丝、鱼丸粉丝汤和猪肉炖粉条。 说到这儿,其实真正的番薯面条是用番薯粉和白面和成的面团擀成的,而赵四娘制成的所谓“番薯面条”其实就是粉丝。只是当初赵四娘认为叫它们“番薯面条”更加简单直白,能够更好地让家里人接受。不过这会儿送汪掌柜菜谱,才发现还是叫“粉丝”和“粉条”比较上档次,更能迎合县城里客人们的需要。于是从善如流的赵四娘又把名字改了回来。 虽然汪掌柜有些遗憾赵四娘没把那些吃食的方子卖给她,但也能够理解。后来免费得了赵四娘三道菜谱,登时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即表示从今往后他家的粉丝和番薯粉全部从她家进货。 一番愉快的商量过后,番薯粉维持原价三文钱一斤不变,粉丝则不论粗细全按七文钱一斤结算。 只是赵四娘要求若是有客人问起粉丝的来历,请汪掌柜告知客人这是他们铺子自制的。汪掌柜听了当然欣然应允。 当初第一批粉丝制做出来后,不太靠谱的赵四娘仗着新奇,很大胆地将它和白面面条一样定价为四文钱一碗。令她欣喜的是,经过两天的试卖,尽管码头上的搬货人稍稍嫌贵,但其他客人普遍能够接受粉丝的价钱和味道。 有了好的产品,下一步就是要找到好的销售渠道。赵四娘除了让家里照常打粉,还让姜老爷子在村子里以两文钱的价钱收购番薯粉。她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打算生产两三千斤粉丝,放在铺子里零售。 尽管只是少量零售,不过由于赵四娘定价颇高,失去了不少低端客源,很可能会导致滞销。于是她就让在镇上和县城里都有酒楼的汪掌柜替她宣传一把,希望借此发掘新客源。 只是赵四娘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能把苏记商行给吸引过来,怎能不让她喜出望外。rs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小笔订单 赵四娘问道:“周掌事,不知您打算以什么样的方式合作呢?” 来这儿之前,周掌事就已经打听清楚了,知道这家铺子的生意多半是由这个小姑娘做主,因此这会儿听到赵四娘发问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周掌事正色道:“我看小姑娘是个爽快人,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咱们东家的意思是先在你家订购粗细宽粉丝各一千斤,投到市面上看反响如何。若是卖得好,再追加订货。” “你们家铺子什么时候要货?”赵四娘问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你看三日后可成?”周掌事问道。 赵四娘沉吟道:“周掌柜您看这样成不成?咱们家有一千斤左右的现货,这会儿就能交给您。剩下的两千斤粉丝五日后交货。” 周管事点头应道:“成,五日就五日!咱们再来谈谈价钱吧!” 赵四娘试探性地问道:“咱们家零卖都是卖十文钱一斤,你家一下子买了三千斤,就算你们便宜些,七文钱一斤如何?” 其实赵四娘报出这个价格就等着周掌事还价,五文六文甚至四文都在她的接受范围以内,只是希望周掌事不要还得太狠了。 出乎意料地是周掌事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不过他要求道:“不管以后是否追加订货,咱们东家都希望一个月内你家不再把粉丝卖给别家。” “不大批量的卖,只是放在铺子里两斤三斤的零卖也不行吗?”赵四娘问道。 周掌事点点头,接着说道:“不过做成吃食卖倒是可以的。” 赵四娘不过犹豫了片刻,就点头答应下来。不过她有些为难地提到:“只是咱们家已经答应好要给庆丰楼供货……” 周掌事很通情达理地说道:“那庆丰楼可以例外。” 紧接着周掌事主动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说道:“一千斤粉丝我待会儿就差人来取。这里是十两定金,剩下的十一两银子等到五天后交完货再支付。” 说罢,又让马夫从马车上取下笔墨纸砚,立下一张字据交给赵四娘。 尽管赵四娘对周掌事的身份存疑,可是见他办事这么规矩,还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高喊:您实在是太上道儿了! 送走周掌事后,不等赵四娘发话,赵永忠和赵三郎就主动回去搬粉丝,姜老爷子则赶忙去村里收番薯粉。所有人心里都热血沸腾,准备大干一场。 而那掌事实在是太过神速,大家的心潮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来取货的人就过来了。 如果说刚才姜月娥也有些怀疑周掌事身份的真实性,这会儿看到来人,所有的疑虑一下子全都消散了。因为她时常会去码头帮着家里卖鱼,自然知道这会儿领头的那个人是苏记商行的陈掌事,专门负责苏记商行在码头上运货的一切事宜。而这个陈掌事虽然只是一个掌事,却是码头上所有搬货人都想巴结的对象。 姜月娥忙上前去请陈掌事坐下稍等片刻。不过当陈掌事听说粉丝还在姜家,顾不上歇息,忙让他们一行人中的本村人带路,亲自去姜家取货。 由于陈掌事实在太过积极,不一会儿赵永忠和赵三郎就推着辆空手推车,轻轻松松地回来了。 不多时姜老爷子也回来了。原来自打知道番薯能打粉,整个姜家滩谁家没打上几百斤。姜老爷子只是走了几户相熟的人家,就把两千斤番薯粉给凑齐了。不仅如此每户人家都对姜老爷子千恩万谢的,当场就开始准备把番薯粉往姜家搬。 有了足够的番薯粉,一家人收了摊子就关起门来做起了粉丝。从晌午一直忙到傍晚,总算是把两千斤湿粉给赶制出来了。再经过两三天的晾晒,湿粉全都晒成了干粉。这样粉丝就算完成了,就等苏记商行的人来取货了。 赵三郎问道:“妹妹,其实两三千斤粉丝,咱家完全可以在三天之内交货的。你当初干嘛要说五天才行呢?” 赵四娘是这么回答的:“要是每天都是好天气,三天当然不成问题。可要是碰上下雨天怎么办?多留两天,就是多给自个儿留条后路。” 大家伙儿都露出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均觉得赵四娘做事儿靠谱。 不过这会儿赵四娘可没有功夫抬头看众人的表情,她和赵三娘正忙着研究桌上的设计图。 因为新铺子昨天就已经完工,这会儿已经开始建姜家的新房子了。姜家过后,就要轮到自家了。赵四娘当然要赶紧把设计图画好。 姜氏忍不住劝道:“四娘啊,我看你也别画啥图了。咱家就盖个跟你外公家一样的院子吧!” 姜家的新房子是青砖大瓦房。格局和老赵家相似,正屋三间和东西厢房各两间。当然由于预算只有二十两,房屋无论是面积还是高度,以及院子的大小,都远比不上造价上百两的老赵家。可尽管如此,这样的新房子在姜家滩也是拔了头筹的,甚至盖过了家境颇为殷实的里正姜武家。 其实关于房子,当初大家讨论出来的预算是铺子四十两,两间房子各二十两,当时赵三娘也是极力赞成的。只是回了趟老赵家,激起了她的攀比之心,她发狠要盖间比老赵家还要好的房子。于是赵四娘开始大改特改设计图,大到一间房,小到一鸡圈,力争样样都要超过老赵家。 “娘,咱们不蒸馒头争口气,要么不盖,要盖就要盖好!”赵三娘斩钉截铁地说道。 接着赵三娘指着设计图要求所有围墙加高一尺,整个院子放宽一丈。 难得并不太团结的两姐妹,竟然在这件事儿上达到了空前的一致。 一旁的赵三郎实在看不下去了,提醒道:“按照你们俩的整法,这房子少说得要花上一百五十两才够!咱们哪来那么多钱呀?我看差不多就行了,你们就不要胡闹了。” “三郎,这是一个男子汉该说出来的话吗?咱家现在是没有这么多钱,那你这个未来的一家之主就得努力去赚呀!而不是在这儿说这种没志气的话!”赵三娘教训弟弟道。 “大哥,一百两五十银子是没有,可打地基砌围墙的银子还是有的。对了,这回卖粉丝铺子里也进账不少,咱们可以先把两间东厢房盖起来,剩下的等以后赚了钱再盖。我相信,只要咱们肯吃苦,总有一天能把房子给盖好的!”赵四娘鼓励家人道。 其他人面面相觑,心道:偌大的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两间房,这样盖房子真的好吗? 只不过看到赵四娘姐妹俩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大伙儿都能猜到她们的心结之所在,也就不再干涉,任凭她俩瞎折腾了。rs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新店筹备 两天之后,苏记商行取走了两千斤粉丝,如约支付了剩下的款项。就在同一天,收了铺子后赵永忠和赵四娘照例去镇上进行采购,其余人却没有像平常一样往家里赶,而是去了不远处的新铺子做大扫除,因为明天就是新铺子开张的吉日。 最初赵四娘打算把新铺子盖成前店后家的形式,但经过再三考虑,她最终决定把铺子和住宅分离开来,将铺子设计成了现在的样子。 铺子和它门前的那段官道一样是东西走向,两者之间保持着两丈宽的距离,铺了一水儿青砖地面。整条青砖路颇长,略微超过铺子主体的总长度,路的东西两侧尽头分别盖了安置牲口的马厩和存放货物的简易仓库,方便行商的客人临时停靠。 铺子用一水青砖砌成,上面盖着青黛色的瓦片。铺子四周的屋檐下都是六尺见宽的走廊。支撑走廊的柱子和柱子之间有两尺高的栏杆,栏杆的上端铺着一尺见宽的木板,可供人当做长椅歇脚。 进了铺子的正门,可以看到偌大的铺子被一堵墙分成两部分。 东半部分占了整个铺子的三分之二。其中正门东侧的那块地方放着一个长长的木制柜台,柜台的后方摆着一人高的百宝架。百宝架的正上方悬挂着三行木制水牌,将用来显示当日出售的菜品。柜台正前方的不远处平行摆放了两排长长的桌子,两排之间约莫有四尺宽的空挡。走近细看,可以发现每排桌子都是由四张长桌拼成的,所不同的是一排是正常的桌子,另一排每张桌子上都有三个直径一尺的圆孔,圆孔下面都摆着一只小炉子。这两排桌子将会用来摆放不同类型的菜品。 除此之外,东半部分还摆了十六套桌椅,用来供客人就餐。得益于铺子开了好几扇窗子,大部分餐位能够清楚地观察到马厩和仓库的动态,使行商的客人能够更加安心地用餐。 西半部分被从中间一分为二,成为两间独立的屋子,中间设有一道连通门。西南角屋子的东墙上有距离极近的三个并排长方形窗口,通过这几个窗口可以购买干粮、酱菜和豆制品之类可以打包带走的吃食。除此之外,为了给不想进店就餐的客人提供便利,还将这间屋子南墙上原有的窗子改造为外卖窗口,从而使这类客人可以不用进店,站在正门西侧的走廊上就可以直接进行购买。 西北角的屋子是后厨,和西南角的屋子一样东墙上也开了三个窗口,这几个窗口为菜品的出品提供便利。和其他窗口稍有区别的是这些窗口上都遮着半块蓝花碎布,除了增加铺子的美观度之外,更重要的是使客人不能看清后厨里的具体操作。后厨里面最醒目的就是安着四口大锅的大灶。大灶的侧面是青砖砌成的料理台,台面上盖着平滑厚实的木板。l型的料理台其中一部分就正对着那三个窗口,而料理台下面留有很大的空间,用木板隔成两层后,里面可以存放许多常用的厨房用品。大灶的不远处分别砌着特制的烤箱、挂炉和烧饼炉,而距离大灶最远的地方则放着一个木制碗橱和两排木头架子。这些木头架子是专门用来放置各类食材的,它们旁边还放着两个水缸。为了方便搬运食材和用水,后厨里除了前门外,还开了一扇后门直通后院。 铺子的后院由一堵一丈高的砖墙围成,院子里的地面没有再烧钱地铺上青砖,而是把原来的泥地夯实了。西侧的墙体上开了一道门,平常就是通过这道门往铺子里面运送东西。后院里不但盖了三间小屋,还有建有鸡圈和牛棚。另外还添置了一只石磨,为了保证雨天也能正常使用,在石磨的上方还搭了一个草棚。此外为了减轻来回运水的负担,又在后院里打了一口水井。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这块土地原先长满荒草,赵四娘担心砖缝里会长草,就往里灌了一些盐水。接着为了加固,又往砖缝里灌了用糯米汤和石灰砂浆调制而成的糯米砂浆。这样建成的青砖屋子就算每日往来的客流量极大,也可以保证几十年不坏。 在铺子的不远处,其配套工程——茅房在赵四娘的再三催促下也已于近日完工。不着调儿的赵四娘居然要求按照建造铺子的标准来建造茅房,把茅房愣是升级成了砖房。不仅如此,茅房的正对面还砌了堵一人高的砖墙,以保证私密性。最后为了美化环境,茅房的四周同铺子的东西两侧一样,还移栽了不少竹子。 尽管家里人都明确表示反对赵四娘这种不靠谱的行为,之前决定要建的话就让赵四娘自掏腰包。可临到要建起来了,还是一致同意从公账中走这笔费用,没舍得让赵四娘出一文钱私房钱。 的确赵四娘时而靠谱,时而很不靠谱,这样的她有时让会家人觉得很无奈,但无奈过后一定是给予坚定的支持,这就是赵四娘的家人。 这会儿正在铺子里打扫卫生的人们,忽然听到后院里传来一阵响声。跑过去一看,原来是赵永忠父女俩带着一车子东西满载而归了。 别的倒还罢了,这回赵四娘居然一口气买回来二十几只鸭子。据说是一户养鸭的人家家中出了急事,不得不在集市上低价抛售鸭子。于是原本只打算买几只鸭子的赵四娘临时改变主意,全给包了下来。 大家伙儿听了价钱也觉得便宜,只是这个数量实在是……罢了,买都买了,如今说啥都迟了。明儿铺子就要开业了,得,还是抓紧时间干活儿吧! 一大家子人从晌午一直忙活到傍晚,才把各种东西都给理顺了。只是要准备的菜品实在太多,后厨里还有好多活儿没有完成。 晚饭过后,赵四娘让她爹娘留下帮忙,把其他人都打发回了姜家。而他们一家三口今晚是不打算回去了,决定留宿在铺子里。 至于住处,后院那三间小屋中,一间是杂物房,一间是储藏室,另一间则是休息室。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狭小的休息室里面盘了张炕,还放置了一些从老赵家搬来的家伙事儿,此外财大气粗的赵四娘还特地买了一床新被褥放在里面。因此它虽然面积小了点儿,远比回姜家挤大炕舒适得多。 一家三口又忙活了好一阵子,赵四娘见时辰不早了,想到明儿分配给她爹娘的任务可不轻,就好说歹说地劝他们进去先睡,自己则一直忙活到了月上中天。rs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看朱成碧 后厨里大灶上的四口大锅每一口都不空,里面分别炖制着不同的食材。四种不同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散发出奇异的香气。 只可惜再好闻的味道也勾不起赵四娘的半点儿食欲,对于做了一整天饭的她来说,这些早已变成了乏味。 赵四娘用烧火棍分别把四个灶膛里燃得正旺的柴堆拨散,各往里面添了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柴,这样可以让灶火维持着微火的状态一直到天明。离开后厨前,赵四娘环顾四周,在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这才敲了敲酸胀的肩膀,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带着满身疲惫出了后厨,向小屋走去。 到了走廊上,赵四娘这才发现她爹忘了把定制的招牌搬进铺子里,这会儿那块写着“赵家铺”三个大字的木刻匾额还放在走廊里。 今晚是月圆之夜,清冷的白月光下,赵四娘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她轻轻抱起那块匾额,坐到走廊的栏杆上,借着月色沿着“赵家铺”三个字细细勾勒。 作为铺子的最大功臣,当赵四娘要求将铺子这样命名时,其他人当然不会反对。 只有赵永忠弱弱地问了一句:“为啥不索性叫‘赵家老铺’呢?” 当时赵四娘意味深长地答道:“此赵家非彼赵家。” 赵三郎他们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其实他们不懂,这个赵家当然不是赵家村的老赵家,可它也并非如今姜家滩的赵家,它是…… 刹那间,前世的种种一幕幕浮现在赵四娘眼前,有想要回忆的,也有想要忘却的……最后一幕定格在了那辆使她莫名穿越的公交车上。 要说起来她和公交车还真是有缘。记得某一天,自诩做事周密的她蹭蹭蹭登上公交车,拿起卡来就对着刷卡机刷了一遍,两遍……呃,这才发现手上拿着的是银行卡。翻翻包包,怎么也寻不到公交卡的踪影,想来是被遗忘在家里了。再看看钱包里的票票,呃,月底啦,就只剩下一张一百的了。 要是十块、二十块还好,一百块?就算一路上她都站在刷卡机旁见一个要一个,一直到目的地都收不回本钱呀!姐,不带你这么炫富的! 反正今天出来得早,还是先下车找个地方把钱找开吧!就在她准备知难而退时,身后伸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对着刷卡机连刷两下,然后她耳旁响起了一道声音:“我替你刷了。” 只觉那温润清透的声音如同一阵清风般拂过她的心田,让她沉寂许久的心中泛起一阵阵涟漪。 她急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年纪极轻的男孩子。那孩子的长相一点儿也不逊色于他的声音,甚是清俊。 原本以为这只是她乏味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很快就会被她淡忘。可短暂的相遇却触动了她的心弦,对那个男孩子的执念如同野草一般,在她心底生根发芽。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将他的身影从她的脑海里移除。 于是她每天都在那个时候去乘车,甚至她周日明明不用去上班,也会傻乎乎地坐过去再坐回来,只为能够看上他一眼。 和她期盼的一样,她每天都能看到那个男孩在那个时间准时出现,和她同乘七站路,然后在s大门前的站台下车。 其实她相貌中等,身材中等,工作中等,各方面条件皆属中等。虽不出彩,但也不是很差劲。她之所以活到这把年纪都没人肯要,完全是她性格使然,根源就是她那别扭的性子。 s大的小男生?呵呵,怎么想怎么不靠谱。可别扭的她犯了倔就是想要去试一试,打定主意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是这么想的,也打算这么去做。只是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上了车后,脑袋里一阵阵犯晕,虽然厚着脸皮蹭到那男孩的身边坐下,可迷迷糊糊之中想要说出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她就坑爹地穿越了。 回想到这儿,赵四娘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只能长叹一声有缘无分。 其实不过是数面之缘,能有多深的感情?赵四娘不断安慰自己。可话虽如此,她心中还是难掩失落。尽管这儿有这么多家人相伴,她还是觉得心灵没有寄托,时不时会生出孤独之感。 不知不觉中,落寞的赵四娘眼里已经泛起盈盈泪光。忽地滴答一声,一颗晶莹的泪珠,打在了她略显粗糙的手背上。担心流下的泪水会把匾额打湿,她忙把匾额放到一边。 这时赵四娘的手肘无意中触碰到了腰间的物什,她这才想起自个儿背着姜氏买回来的那件宝贝。 原来赵四娘早就在镇上的首饰店里看中了一块精致的菱花小镜,可它的价钱实在太高,一直没舍得下手。直到今儿办货时再次从那家首饰店门口路过,一时头脑发热,就把它给买了回来。不过她很清楚要是被姜氏知道了,少不了一顿数落,就一直把它悄悄藏在身上。 和菱花小镜一起拿出来的还有首饰店掌柜送的一小包添头,里面有梳子、头绳和绢花等。 赵四娘摸了摸头发,觉得有些乱糟糟的,担心过会儿倒头就睡,明天早上自个儿的头发会打结。于是她解开自己那头颇为凌乱的头发,拿起一把檀木梳子,对着镜子缓缓梳起来。 梳着梳着,赵四娘忽然想起穿越前的那个晚上,她不停地在做梦。梦醒之后,梦境里的大部分内容都忘了,惟有她对镜梳头的那一幕还记忆犹新,她记得镜中仿佛映出一个身影。 当时她就天马行空地想着:这难道是老天爷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告诉我谁才是我的真命天子?或者是知道明天我要去表白,暗示我那男孩就如同我手执的那面镜子一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现在想想,赵四娘只觉得自个儿可怜又可笑,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时她忽然吃惊的发现,手中的镜子里真的映照出一个少年的身影来:玄衣墨发,眉目如画,怎么看怎么觉得美貌,甚是合她的心意。 只是她的真命天子年纪是不是小了一些?镜中人看上去不过才十一二岁。难道为了和现在的她相配,所以上天特意安排了这样一个小小少年?rs 正文 第七十章 种下执念 一阵晚风吹过,吹起了赵四娘如缎般的青丝,同时也吹起了镜中人玄色的衣摆。 手执菱镜的赵四娘心念急转,蓦然回首,只见夜凉如水的庭院中,镜中的那个少年正真真切切地立在她的不远处。 赵四娘原以为在镜中见到的他虽然年纪尚幼,但容貌可以称得上世所罕见。可如今看到他本人,赵四娘才明白,那些实质性的美貌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真正让人移不开眼的是那少年与生俱来的气质——静静伫立在那儿的他纵然不言不动,却凝聚了天地间的灵秀菁华。如斯风华,当世应无人能及。 那少年见赵四娘不住打量着他,也凝神细看了赵四娘一番。 半晌过后,忽见金光一闪,一件物什迅速地朝赵四娘飞去。赵四娘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借着月光一看,只见手心里躺着一片熠熠生辉的金叶子。 赵四娘心里美滋滋地琢磨道:前世那个他从开始到最后,也就和她有两块钱的缘分,而今生这个他一出手就是一片金叶子。这是不是预示着他俩的缘分不会那么浅,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呢? 见赵四娘就这么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发愣,那少年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们家是开饭馆的吗?” 赵四娘眨眨眼睛,心道:是呀,那又怎么啦? 一直不在状态的赵四娘忽然回过了神,意识到了不寻常:这么晚的深夜,院子里怎么会凭空冒出来一个少年?后院的门是上了锁的,围墙足足有一丈高,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进得来。 不过鉴于那少年的绝代风华,赵四娘很快就给自个儿做好心里建设:她自个儿就是穿越过来的,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是不可能的? 只是冰凉的晚风吹过,赵四娘越来越清醒,心里开始渐渐明白:这个少年敢孤身行走夜路,怕是身怀武艺,这才能够轻易地翻墙而入。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估计是闻到了后厨里散发出的香气,寻香找到这儿来的,这才正好碰上了她。而给她这片金叶子是想向她买些吃食。 这就是缘分呢!赵四娘桀桀暗笑。 赵四娘眉眼弯弯,甜甜笑道:“哥哥,你肯定累了吧?赶紧进来坐坐!”心里却在暗骂自己:哥哥?你的同学中有些结婚结得早的,他们的娃都比这少年大了吧?你都能做人家妈了,还好意思这么喊!实在是不要脸呀不要脸。 那少年见赵四娘一脸谄媚地跑了过来,想要伸手拽自己进屋去,觉得很不自在,微微侧了侧身,躲开了赵四娘的小爪子。 赵四娘一抓抓了个空,微微一怔。不过脸皮很厚的她很快就恢复过来,立刻把微张的爪子调整成请的姿势,笑吟吟地走在那少年前面领路。 进了后厨后,赵四娘飞快地点亮油灯。原想直接把灶膛后面的小板凳搬给那少年坐的,转念想想,觉得边角料做的烧火凳配不上他那高贵清冷的气质。于是她转而跑去隔壁外卖窗口那儿搬了张定制方凳过来,伸出袖子擦了擦上面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殷勤地请那少年坐下。 尽管赵四娘询问那少年想要吃些什么时,那少年不在意地回答“随便”,赵四娘却不愿意怠慢。她打算先盛一碗汤给他暖暖身子,再为他精心准备一顿饭菜。 当赵四娘把一碗热气腾腾的肚肺汤双手递给他时,那少年虽然二话不说,伸手接过,心细如尘的赵四娘却注意到那少年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哥哥,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个味道?我给你换成鸭杂汤吧?”赵四娘忙道。 那少年放下汤碗,再一次淡淡地吐出“随便”两个字。 只是当赵四娘再次把精心调制好的鸭杂汤端过来时,那少年的表情还是略微有些不愉。 赵四娘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若是换做别人,这会儿肯定要发飙了。可这回的对象是她心仪的男孩子,所以她不但没有生气,还任劳任怨地又给那少年换了一碗大骨汤。看到那少年面无表情地喝了起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心里满是欣慰。 从刚刚那撤下去的两碗汤上可以看出,那少年不喜欢吃动物的内脏。可她家铺子的主打菜就是那些,因此这会儿后厨里现成的熟菜虽然不少,却基本上没有符合那少年口味的。赵四娘不由得犯起了愁。 赵四娘沉吟道:“哥哥,你可急着用饭?若是不着急的话,我给你做点儿新鲜的。” 那少年轻轻嗯了一声。 嗯?这到底是着急呢,还是不着急?赵四娘有点儿把握不准。 不过赵四娘见那少年淡定地坐在那儿,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猜想他八成不赶时间,于是决定大干一场。 只是在正式开工之前,赵四娘生怕人间的烟火会熏到那少年,力劝他去隔壁的屋子里坐坐。那少年再一次嗯了一声,还是坐着没有起身。 赵四娘见状只得作罢,开始忙活了起来。且不说她绞尽脑汁做了多少菜,烧了多少汤,光主食就上了好几样:大骨汤面、瓦罐焖饭、白面馒头、葱花卷、酥油饼、烧饼、火烧…… 只可惜赵四娘忙活了近一个时辰,那少年只是挑了几样稍稍尝了尝,便放下了筷子。 赵四娘急忙问道:“哥哥,这些不都不合你的胃口吗?那你喜欢吃些什么,我都给你做!” 那少年抬眸看了赵四娘一眼,一边站起身来,一边惜字如金道:“不必了。” 赵四娘难掩失望之色,急急问道:“你这要走了吗?”见那少年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忙解释道:“你给我的那片金叶子足够你在这儿吃上好多顿。你要是这么走了,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那少年眸光微动,静静凝视着一脸真挚的小姑娘,半晌,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我明天晚上再来。”话音刚落,他便飘然走出了灶间。 赵四娘心中好生不舍,赶忙追了出去,却惊讶地发现那少年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少年身着玄衣,因而赵四娘并没有发现他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后院有三丈高墙,因而赵四娘也不会知道一墙之隔外那少年正背靠着围墙,右手捂着心口,仰头望着明月,一脸若有所思。 这会儿就快五更天了,赵四娘却没有一丝睡意,之前略感空虚的心灵中盛满了喜悦之情。只是想到明天是新店开张第一天,为了有足够的体力,在把后厨简单收拾过后,她还是决定回房稍事休息。 可在炕上翻来覆去烙了半天烧饼,赵四娘都没能入睡。时喜时忧,患得患失。 人生不易,不要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适可而止,且行且珍惜。 这样浅显的道理她不是不懂,看到别人都成双成对时,孤家寡人的她不是不羡慕。可别扭的她就是要死磕到底,不愿意将就分毫。 前世,风华正茂之时,或多或少也有几个男孩曾向她表白过,她总是对人家挑肥拣瘦。随着年华流逝,人家开始对她挑三拣四。最后年华不再,她不出意外地成了无人问津的大龄女青年一枚。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在她成为剩女之后,那个他终于如她所愿地出现了。不过上天或许是要惩罚她挥霍了太多的青春,让她短暂的单相思无疾而终。 今生,好不容易从头再来一遭,她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眼前人,和他一起共度此生。 赵四娘抓紧那片金叶子,默默赌咒发誓道。rs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外卖窗口 一直到新糊的窗纸上微微泛起一层白色光晕,折腾累了的赵四娘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就在赵四娘入睡后的不久,勤快的姜氏自然醒了过来,她轻轻推了推睡在一旁的丈夫,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 姜氏奇怪地是,平常听到身边稍有动静就会跟着起床的赵四娘今天居然还在熟睡中。不过姜氏心疼小闺女,不忍把她叫醒。于是和丈夫俩人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带上房门让赵四娘接着睡。 到了后厨,看到除了昨天说好要做的菜品外,还多了满满当当一料理台的新菜,他们登时明白赵四娘为什么会起不来了。 只不过刚解开这个疑问,心里又生出另一个疑问:昨儿临睡前也没听小闺女说要加菜呀?她怎么就临时加做了这么多菜了呢?而且这些菜看上去好是好,可量这么少,都不够卖的吧? 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可还有很多活计等着他们去做,夫妻俩就暂且按下疑惑,开始忙碌起来。不多会儿,其他人也赶到了铺子里。 尽管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去打扰赵四娘,可心里存着事儿的赵四娘没过多久还是起床了。 见大家都问那些菜是怎么回事儿,厚脸皮的赵四娘不禁老脸一红,忙掩饰说这几天大家辛苦了,就做了点儿菜犒劳一下大家。说罢,心虚不已的她忙热起饭菜来。 大家伙儿信以为真,兴高采烈地吃完这顿犒劳饭后,更加卖力地干起活儿来。终于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准备菜品的工作顺利完成。 菜品准备当然很重要,人员安排也至关重要。新铺子里的人员分配并没有太大变化,唯有负责洗碗的人员做了些调整。 由于大灶上大锅的数量由原来的两口一下子增加到了四口,担心年幼的姜小虎会照看不过来,姜氏就自告奋勇地代替侄儿来担任看火一职。 另外新增设的外卖窗口需要一个人去站岗,就把姜月娥抽调了过去。之所以不选别人,要让姜月娥过去,这是经过一番考量的。别看姜月娥平时和她姐姐姜氏一样也不怎么多话,可她从十岁起就帮着他爹在码头上卖鱼,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客人,有着丰富的销售经验,是剩下几个人之中的最佳人选。 只是这样一来,洗碗人员就只剩下了赵三娘一个,虽说有姜小虎在旁边搭把手,人手肯定还是不够的。于是杨氏让姚氏把家中的活计都交给她,打发姚氏来铺子里帮忙洗碗。 万事俱备,到了吉时,在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随着蒙在招牌上的红布被揭下,赵家铺正式开张营业。 这回新铺子沿用了上回豆腐半价的促销模式,依然是每块豆腐卖一文钱。稍有不同的是,不仅仅是豆腐,腐竹、油豆腐之类的其他豆制品,以及干粮和酱菜等所有在外卖窗口出售的商品都加入了促销的行列。 因此,铺子里不仅聚集了很多前来捧场的常客,还吸引了许多从邻村闻讯而来的村民。加上今儿又是集日,有好多事先并不知情准备去赶集的人路过门口时,看到铺子里里外外聚集了那么多人,觉得好奇也过来凑热闹。一时间整个铺子都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和赵四娘一家交好的汪掌柜得知今天是她家新铺子开张的好日子,一大早就坐着马车过来道贺。当他到达的时候,发现不仅铺子的大堂里面人头攒动,铺子外面的窗子那儿也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估计这会儿赵四娘家所有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汪掌柜生怕这会儿进去会给他们添乱,就跟在那条队伍后面排起了队来。他很好奇,赵四娘家又弄出了啥好东西,吸引了这么多人前来排队。向排在他前面的客人打听后得知,原来他是来抢购半价豆腐的。汪掌柜登时释然,原来是乡里人为了省下一文半文,不惜跑远路来买豆腐。他心道,这倒也是一个招揽客人上门的好法子。 得知那儿是卖的是廉价的豆腐,汪掌柜登时兴趣怏怏,打算不再凑热闹了,准备要离开队列。就在这时,他闻到一阵浓郁扑鼻的芝麻香,心想难道不只是卖豆腐,还兼卖点心?再仔细观察前面一个买好东西正往回走的客人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除了放了一碗豆腐外,里面好像还装着些他没见过的东西。于是他便耐下性子,接着排队。 临到了窗边,只见长长的窗口里面被分成了三块区域。 前面两块区域稍显空荡。其中一块区域里面只摆着两只竹制方匾,刚刚闻到的香气就是竹匾里放着的芝麻饼散发出来的。另一块区域里则放置着十几只小坛子。几乎每只坛子的正前方都摆着一个小碟子,碟子里展示着的应当就是坛子里的内容物。腌萝卜、腌白菜和腌生姜之类的酱菜不难认出,可其中几只碟子里分别放着的颜色各异的小方块是啥,汪掌柜就有点儿猜不透了。 最后那块区域里满满当当地摆放了两排共八个木质长盘。也算见多识广的汪掌柜除了其中两个长盘里码着的一老一嫩两种豆腐,其他长盘里装着的东西都没见过。当然了对于吃食颇有研究的汪掌柜都不知道那些是啥,其他的寻常百姓就更加不知道了,更不论那些东西的做法了。于是那些长盘前面一溜儿摆了十几只小碟子,里面盛着以那些东西为原料的小菜,上面插着一些小竹签,供客人试吃。 其实这种销售模式,汪掌柜在静海县城里的一些商铺里也见过,并不觉得特别新奇。只是他听赵四娘说过赵姜两家人从未去过县城那样的大地方,去过最繁华的地方就是长乐镇了。那么这种模式就应当是他们自个儿想出来的了,这让汪掌柜好生敬佩:他们家,特别是赵四娘这个小姑娘,小脑袋瓜里怎么总是能蹦出这些奇思妙想呢?rs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生意难做 且不说排在后面的汪掌柜心中连声赞叹,排在队列最前面的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在试吃过用大茶干炒制的几道菜后,又拿起一块小茶干品尝。刚一入口就觉得眼前一亮,这小茶干的口感甚是劲道,细细咀嚼过后,只觉回味悠长,越嚼越香。只是同为茶干,却分了两种价钱,差别还这么大,她表示有些不理解。 “姑娘,这个小茶干好吃是好吃,可它咋比这大茶干贵这么多呢?”那妇人问道。 “大婶,您别看这小茶干个头小,颜色也跟大茶干差不多,可它里面不但配了咱家的秘制好酱,还加了十几种调料。做起来不但费工夫,成本也更高,所以就卖得贵一点儿。不过它贵也有它贵的道理,和豆腐、大茶干啥的相比,它更有味儿。买上一两捆,够你们全家人有滋有味地就着吃顿饭了。”见那妇人有些意动,姜月娥再接再厉道:“平常三文钱只能买上一捆,今儿赶上咱家铺子开张的好日子,三文钱能得两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您可得赶紧下手呀!” 那妇人一听,忙让姜月娥给她拿两捆用稻草扎着的小茶干。趁着便宜,又买了好些能够长时间存放的腐竹和豆腐丝。这才付了钱,心满意足地走了。 姜月娥果然不负众望,即使是第一天站柜台,面对这么多陌生的客人也丝毫不怯场,能够做到应付自如。只是光顾的客人实在太多了,窗口又太长,挤一挤能够围上七八个人来,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姜月娥很是招架不住,无奈之下只得把负责洗碗的姚氏也叫过来帮忙。 和大堂里绝大多数都是大老爷们不同,光顾这个窗口的客人多半是些妇人。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媳妇姚氏很快就在这些三姑六婆的攻势之下败下阵来。 “这红方腐乳平常卖一文钱两块,今儿卖一文钱四块?中!那就给我来上十二块。只是我就带了个碗来,待会儿得往里头装豆腐,腐乳没地方放呀?”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一脸为难地说道。 “大娘,您只管放心!就怕有客人没带器皿来盛,咱家特地备了好些洗得干干净净的坛子和罐子,好让每一位客人都能把东西顺利带走。”姚氏边说,边指了指身后摆满坛坛罐罐的货架,接着说道:“这价钱也不贵,小罐一文钱一个,大罐两文钱一个。既然您要买十二块腐乳,就拿个小罐吧?” “不是说今儿这窗口里卖的东西都是半价的吗?这罐子也该算我半价吧?”那妇人问道。 姚氏忙道:“卖半价的是指咱家的这些吃食,这罐子可不能包含在里头。您也应该知道,集市上就卖这个价钱。如今咱家把罐子从镇上运回来再洗干净,卖的还是原价,已经是很大的优惠了。若是卖半价,那可就要亏本啦!” 做买卖的商家难免会有些夸大其词的地方,经常会说自己卖的商品是什么“亏本价”、“跳楼价”之类低得不能再低的价钱,又说自个儿不过是在赔本赚吆喝。在“奸商”赵四娘的指导下,赵家铺当然也不会例外。 只不过这回姚氏真没说谎,人家去集市卖坛坛罐罐或许还能砍砍价,可他们家为了帮衬李家,不管买多少给的都是实价。因此这会儿卖半价绝对是要亏血本的,她心里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 “可这罐子不也是摆在这窗口里吗?你们家事先可没说罐子不算在里面呀!哪能这会儿你说不算就不算了呢?开铺子最重要的就是要讲信用,可不能出尔反尔!”那妇人较真道。 嘴笨不会说话的姚氏拿这客人没办法,想让她家小姑子过来说服她,却发现姜月娥这会儿正忙得不可开交,根本不可能抽空过来。 姚氏说不过她,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应了,叹道:“半价就半价吧!只是找不出半文钱来,我再送您两块腐乳吧!” 见那妇人摇了摇头,姚氏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来找茬儿的,正要开口,却听那妇人说道:“就拿十二块腐乳。这烧饼今儿不是卖一文钱两只吗?你再给我一只烧饼呗!” 见姚氏无可奈何地点头答应了,那妇人忙弯下腰去,向和她同行的小男孩慈爱地问道:“栓子,这会儿想好了没?到底是吃咸烧饼呢,还是吃甜烧饼?” 原来那两个竹匾里分别装着不同口味的两种烧饼:圆形的是咸香口味的,椭圆形的是香甜口味的。这些烧饼是用白面和着加了猪油的油酥揉制而成的。不管是咸味的还是甜味的,都在烧饼的正面刷上了一层薄薄的糖稀后蘸上芝麻,贴在烧旺的烧饼炉里,用里面的明火一烤,除了散发出烤面香和芝麻香外,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焦糖香,甚是诱人。 当然了这又是白面又是猪油,还加了白糖,成本应当不低吧?就算正常卖一文钱一只也会亏本吧?赵四娘真会做这种赔本生意?看了那烧饼的个头你就会知道绝对亏不了本,因为它的个头实在是太寒碜了,都没有三岁小孩姜梨花的小嫩手大。 不过尽管烧饼很迷你,它勾人的本事却很大。这不那妇人的小孙子已经眼巴巴地望着那两个竹匾好久了,一直歪着小脑袋沉思着,心里不停做着艰难的抉择。怎么办?二者选其一,他该选哪个?其实两种烧饼都好香,他都好想吃!不过乖巧懂事的他没有提出让他祖母为难的要求,答道:“栓子想吃甜烧饼!” 得!原来那妇人绕了半天,就是想要为他孙子看中的一块烧饼免单。姚氏觉得还是回去洗碗比较好,做生意什么的实在太费脑筋了,根本就不适合她。 后面的好几位客人见那妇人只给了姚氏四文钱,不仅得了一小罐子腐乳,还给了她小孙子弄了块烧饼,都觉得那妇人实在是太会砍价了。在那妇人带头之下,有些脸嫩不好意思说价的客人纷纷要求按照那妇人买的也来上一份儿,没办法站在竹匾旁边多时,被那香味勾的大家都有些馋烧饼了,甚至有人都准备掏钱买了,这会儿有免费的吃,不要白不要。只不过按照个人喜好,有些人把罐子里的红方腐乳换成了白方腐乳或是其他酱菜。 一文钱两块的烧饼真正卖出去的并不多,基本上都是在当添头送。姚氏暗暗自责道,自个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是来帮倒忙的。rs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自助餐台 内心忧虑不已的姚氏在送走一位客人后又迎来一位新客人,这时她发现眼前的这位新客人穿着甚是体面,明显和之前的那些客人不在一个层次上。她暗暗称奇,这样的客人居然会来她家小店排队买东西。 不过上门都是客,姚氏按耐住好奇心,一视同仁地热情接待起来。 只见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汪掌柜先不看别的,一上来就拿了根小竹签钉了一小块红方腐乳试吃,也不怕咸,接着又把白方腐乳、糟方腐乳、五香腐乳、甜辣腐乳、鲜辣腐乳、虾子腐乳等一众腐乳一一试了过去。 汪掌柜和各种形形色色的调料打了一辈子交道,他敏锐地发现这些腐乳不单入口鲜美,更重要的是若是运用得当,应当是一味极好的调味料,能为菜肴增色不少。于是他心里开始合计起要和赵四娘再次合作,为他家酒楼供应这种腐乳。 姜月娥和第一天来铺子里帮忙的姚氏不同,之前曾在铺子里见过汪掌柜一回。因此招呼完一位客人的姜月娥侧头看到窗外站着的汪掌柜,立时把他给认了出来,惊讶地问道:“汪掌柜,您怎么在这儿排队?”看见汪掌柜手上拿着根竹签,姜月娥忙道:“还请您赶紧进屋坐,我马上把这些东西全都备上一份儿给您端过去。哪能让大老远赶来的您站在这儿呢?” 汪掌柜笑着摇了摇头,让姜月娥她们接着忙,不用管他。他自己则拿着竹签又开始试吃起那一排用豆制品做的小菜来。 尽管汪掌柜这么说了,姜月娥可丝毫不敢怠慢,还是马上通知姜老爷子前来招呼他。 见姜老爷子亲自迎出门来,汪掌柜只得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的竹签,随着姜老爷子进了大堂。 汪掌柜甫一进门,就被大堂正中的那两排长桌给吸引住了眼球。只见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冷热菜肴。冷菜是装在木盆里的,这倒没有什么稀奇。可热菜却被盛在特制的大陶罐里,陶罐被放置在中间开孔的长桌里,下面放着一个小炉子不停加热。炉火虽然不旺,仅仅只是微火,却不但起了保温的作用,还使热菜的香气四散出去,不仅在整个大堂里,甚至人站在外面的官道上都能远远闻到。 这会儿铺子里的桌子几乎全满,姜老爷子好不容易才给汪掌柜寻了个餐位。不过汪掌柜却婉拒了姜老爷子的好意,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好奇地踱到那两排桌子中间,认真地观察起来。 桌上摆着的菜品倒没什么稀奇,多半是上次他来铺子时吃过的,另加了一些以各种豆制品为原料的菜肴以及几道大荤,也是些很家常的菜式。由于桌子够长,每道菜品之间的距离够大,相互之间都放着数碟已经打好的菜肴,方便客人取用。 再靠近些看可以发现每张桌子上都有三个木槽,正对着盛放菜品的容器,木槽里都插着块木牌,上面清楚地写着菜品的名称和价钱。应当是考虑到来这儿消费的客人文化程度都不高,每块木牌上还画了与价钱相对应的铜板数枚,让每一个客人都能清楚明白地知道价钱。 两排桌子的西侧各摆着一个小方桌,上面各放了两排堆得颇高的方盘。客人从西侧入口拿着方盘选取菜品,到东侧出口把相应的菜钱支付给站在那儿的赵永忠。 这种巧妙的构思,让做了一辈子餐饮生意的汪掌柜都觉得大开眼界。尽管他家做的是高档酒楼生意,不能照搬这种模式,还是让他觉得受益匪浅。 汪掌柜把新颖的餐台从头到尾认真考察过一遍,又从上面挑选了几道他中意的菜肴拿到座位上细细品尝。每道菜都让他连声赞叹,特别是吃到红烧肉时,鲜美醇厚的滋味萦绕舌尖,更是让他陶醉得眯起了眼睛。 没过多久,早上的用餐高峰期结束了。汪掌柜忙让随他同来的伙计把准备好的贺礼拿进来,亲手交给总算闲下来的姜老爷子,正式祝贺他家铺子开张大吉。接着就迫不及待地把赵四娘请出来,开始洽谈新的合作事宜。 如今赵四娘不再像当初那样迫切需要原始资金,并不打算再做涸泽而渔的事儿。因此就算汪掌柜承诺出高价,她也不肯出售腐乳等豆制品的制法,也不太愿意卖掉相关菜谱。只是考虑到自家那栋极有可能烂尾的房子,好面子的她决定还是卖那么两三道菜谱给汪掌柜,换点儿钱回来盖房子。于是和汪掌柜约好,收了铺子后就去他家铺子细谈菜谱买卖。 这厢刚送走了喜不自胜的汪掌柜,那厢官道上就来了辆装满鸭子的骡车。赵四娘见了忙迎了上去,招呼那赶车人把车赶进后院。 这会儿姜氏正蹲在后院里帮赵三娘洗着堆积如山的碗碟,看到赵四娘继昨儿那二十几只大鸭子后,今儿又让人送了几十只大鸭子和上百只小鸭子,以及好几大筐鸭蛋上门,登时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刚上前去想开口数落赵四娘两句,就被和那赶车人同行的年轻媳妇儿拉住了手。只听那媳妇儿千恩万谢道:“大姐,要不是你家这么仁义,不仅出手买下了咱家所有的鸭子,还一点儿都不压价,咱出价多少你家就给多少,咱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把钱筹齐!一家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个难关!你家实在是帮了咱家大忙了,是咱家的大恩人呐!” 姜氏最受不了人家对她说这种感恩戴德的软话了,连说不用谢,还道乡里乡亲的相互帮忙是应当的。 趁着这功夫,赵四娘忙哄着她爹把钱付了。 送走了那对夫妇,收了一大箩筐好话的姜氏怎么也拉不下一张脸来,可又想板着脸对赵四娘进行一番说教,一时间脸色甚是古怪。 “娘,我有些困了,想进去眯一会儿。”赵四娘可怜兮兮地请示姜氏道。 姜氏听了,忙一叠声地催促赵四娘进去休息,教训人的话早忘到了九霄云后。 赵四娘暗道,她娘就是个面儿人,谁都能来捏两下。自家人捏捏就算了,要是让老赵家的人拿捏住了可怎生是好哟? 赵四娘一面假惺惺地担忧着,一面毫无压力地打着哈欠去睡回笼觉。rs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以退为进 若不是晌午这个时段的生意实在太好了,姜氏是绝对不会把小闺女给叫醒的。只是这会儿,不仅常来捧场的码头工人们照常来了,就连码头上那些管事们也进店来吃晌午饭了,一时间后厨里实在忙不过来,只得把赵四娘从被窝里挖起来帮忙。 要说赵四娘家的铺子已经在码头上开了近一个月了,前前后后也进来过不少穿着体面的客人,可码头上的管事们却一个都没有过来消费过。 其实那些管事们也只是最底层的管理者,晌午在码头上也吃不到什么热饭热菜。最多像苏记那种条件好一点儿的商行会常备着小炉子,烧点儿热水给他们喝喝。早就听手底下的苦力们说附近的铺子好吃又实惠了,只是他们总是以领导自居,哪怕只是个芝麻大的小领导,都自恃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上人,自然不愿意自降身份和苦力们凑在一起吃饭。 只不过当众掌事们听说苏记商行的陈掌事不单在那家铺子里吃了早饭,就连晌午饭也会去那儿解决,而且还发话说以后顿顿如此,这下子他们就什么顾虑都没有了。虽说各人分属不同商行,可是就像苏记商行领跑整个幽州的商行一样,他们也隐隐之中以陈掌事为风向标。既然人家陈掌事都不怕丢份儿,他们这些人就更不怕了。于是一时间码头上所有的掌事都浩浩荡荡地涌向赵家铺。 在习惯了坐在位置上点餐的众掌事看来,自个儿亲自拿着只盘子挑选菜品并不体面。不过尽管他们心里是这么想的,手上还是照做了。原因无它,人家陈掌事身边跟着长随,可他还不是自个儿站在那儿挑菜?难道他们比人家陈掌事还金贵? 虽说一众掌事和其他客人一样站在那儿挑选,动作并无二致。可他们的购买力明显要比普通客人高上好几个档次。经他们走过一圈后,铺子里售价最高的菜肴基本上就售罄了。 赵家铺的自选菜品价格普遍在一文钱到三文钱之间。除此之外,长桌的最东侧摆有几道大荤菜肴,如酱鸭、香肠、腊肉、卤肉以及红烧肉等,售价在十五文钱到二十五文钱之间不等。 这些大荤的原材料有的是昨天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更多的则是之前赵四娘逮到机会就弄回来的便宜好肉。对于赵四娘这种隔三差五就捎块猪肉回来的行为,姜氏等人不是没有批评过。可去集市采购的人就他们父女二人,赵永忠根本就起不到监管的作用,使得赵四娘总是有一千个理由把肉往家里带,渐渐地大家也都麻木了。于是家里不单时常有鲜肉吃,还能吃到各种腌制肉品。 不过以前谁都没有想过要把这些大荤拿到铺子里出售,包括赵四娘在内大家都认为码头上不适合销售这类价位颇高的商品。这次赵四娘力排众议,说服大家在开张第一天加上这些大荤,说得好听是为了铺子着想,用以丰富菜品种类,其实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想大口吃肉的口腹之欲。 原来那些肉虽然是赵四娘买回来的,可处置权却在杨氏的手上。杨氏最是个勤俭节约的人,不管什么肉,每次最多只肯割二两下来。一大家子总共有十几口人,光半大孩子就有四五个,他一筷子你一筷子,虽说大家都宠着她让着她,尽量多挑些肉给她,可她还是不曾吃尽兴过。 于是明知这些大荤十有八九会卖不出去,不靠谱的赵四娘还是各烧了一大盆,就准备待会儿收了铺子狠狠地吃上一顿。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后,没能如愿吃成大餐的赵四娘笑吟吟地宣布道:“有好几位管事给的是碎银子,家里没有戥子,没法儿准确地称出银子的份量。不过据初步估计,咱家今儿净赚了小二两银子!” 大伙儿都看到了钱匣里那堆得高高的铜板,还有里面零星分布着的碎银子,早就猜到今儿赚的肯定不少。可当听到净赚近二两银子时,大家还是震惊了——一天赚二两,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呀! 咳咳,赵四娘轻咳两声,说道:“今儿咱家铺子来了个开门红,为了明儿的生意能够赶上今儿的,甚至做得更好,我这就得赶去镇上采购了。”说罢,就招呼她爹赶紧闪人。 “四娘,你等一等!”姚氏开口叫住赵四娘道。 “舅母,你有什么事儿尽管说!”赵四娘忙道。 姚氏自打从铺子里回到姜家后,就一直坐立不安。自家舅母这种异常状态,说实话赵四娘不是没有发现。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赶去镇上办,因此就选择了视而不见。不过这会儿舅母开口了,她就不能再装傻充愣下去了。 “四娘,你看还让我回去洗碗成不?我这人笨嘴笨舌的,人家来和我讨价还价,我总是说不过人家,今儿都不知道白送出去多少烧饼了。唉,站柜台的活儿我实在是干不来。”姚氏一脸难色道。 不要觉得奇怪,姚氏想要调动工作岗位干嘛不和姜老爷子提,反而要找自个儿的外甥女说?要知道,赵四娘虽然会间歇性抽风,整出点不靠谱的事儿来,可在办起正事儿来还是比较让人信得过的。特别是作为最大功臣,她在铺子里的地位无人能比,各项事宜基本上都是她说得算。其实早上姜月娥忙不过来跑过来叫人帮忙时,姚氏起先是推赵三娘出去的。只不过赵四娘见了,硬是把赵三娘换了下来,安排姚氏顶上。这会儿姚氏想要重新调回去洗碗,当然还得征得赵四娘的同意才行。 “舅母,我知道以你的性格,硬是让你去站柜台是为难你了。不过这口才,这胆量,甚至于脸皮,都是靠练出来的。你今天不过才第一天上岗,当然会不习惯。没事儿的,多站两天就习惯了。”赵四娘苦口婆心地劝道。 坐在一旁的赵三娘瞥了她一眼,心里嘀咕道:你那口才,那胆量,特别那脸皮,我也没见你怎么练,仿佛一夜之间就蹭蹭蹭直往上涨呢!在我看来,这些玩意儿不光是靠练,更是要靠天赋的。 赵四娘可不知道自家二姐正在腹诽她天生是个厚脸皮,见自家舅母依然是很为难的样子,隐隐还带着点儿自责,忙道:“舅母,我知道你心疼那些烧饼,觉得自个儿给铺子造成了损失是不?”见姚氏一脸黯然地点了点头,赵四娘笑道:“这就是我的不是了,事先没跟你说清楚。其实那些烧饼做出来摆在那儿,我心里就存着拿它们当添头的意思,并没指望能卖几个钱。” 姚氏听赵四娘这么说,心里方才好受了些,不过她生怕外甥女是故意这么说来安慰自个儿的,急切地问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啦!真正的烧饼哪有那么小的?就是为了白送给客人我才故意做得那么小。话说回来,人家陈掌事说好以后都来咱家铺子吃早饭,咱得正正经经备点儿面点才行。我看除了这种小烧饼,还得做些正常大小的烧饼才行。”赵四娘笑着说,接着鼓励道:“舅母,再试试吧!” 姚氏偷偷瞄了一眼坐在炕上的丈夫,见他正用满是鼓励的眼神看着她,一直不太自信的她登时生出一股勇气,说道:“那我就再试试!” 其实赵四娘心里很清楚,站柜台这个活儿赵三娘确实要比姚氏合适得多。她之所以坚持要让姚氏顶上,是想要让姚氏能够熟悉这一块的生意,甚至借此培养出姚氏独当一面的本事。 对于向往大城市生活的赵四娘来说,这儿虽然是个不错的宜居之地,她却注定不会久留。等到姜家的生活走上正轨,她赚到足够的本钱,她就会说服一家人搬去县城甚至更大的都市,在那儿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而这家铺子到时肯定是要交给姜家独自经营,届时姜家可以选择雇人来站柜台,但姚氏作为未来的老板娘至少要熟悉这一岗位,才能帮助姜华把铺子管理好。 “舅母,就像咱们去人家铺子里买东西,人家多多少少会送点儿添头。同理咱家铺子送客人添头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一点儿都不送那才叫奇怪呢!其实不光是烧饼可以当添头。比方说,客人买十块腐乳,可以送他一块;买一斤茶干,可以送他一两……当然了这只是打比方,其实这些东西的成本咱们心里都清楚,具体送多少、怎么送,你们可以自个儿看着办。” “甚至说,碰上难缠的客人,也尽可以多送些给他。有些时候花个一文半文就能打发的事儿,真心没必要多做纠缠。毕竟咱们打开门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别看咱们当时好像吃亏了,可只要人家记得咱家的好,下回还来咱家铺子,咱就能把钱从他身上连本带利给赚回来。”赵四娘细细提点道。 一旁的姚氏和姜月娥听了,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rs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动机何在 赵三娘听了这番话,却忍不住又瞥了她一眼,心道:好好的话,怎么经你一说,就让人觉得变了味儿了呢?我愣是听出了奸商的意思来。 敏感的赵四娘觉察出自家二姐接二连三地瞄她,暗自嘀咕道,今儿自个儿哪儿惹到这位小姑奶奶啦? 赵四娘忙讨好地笑道:“二姐,今儿生意这么好,洗碗受累了吧?辛苦你啦!” 赵三娘重重地冷哼一声,淡淡道:“比不上你,都累得趴到炕上去了。” 赵四娘呵呵干笑了两声,眨了眨眼睛,朝姜老爷子提议道:“外公,如今咱家铺子里人少活多,特别是洗碗这一项,就靠咱家这点儿人手根本忙不过来。要不咱家请两个人来洗碗吧?” “我看请人就算了吧!反正家里也没多少活计,我也去铺子里帮忙洗碗吧!”不等姜老爷子说话,杨氏就抢着说道。 “请人得多费银钱呀?太不值当。我可以边看火,边帮着洗。实在来不及,咱就多买些碗备着,保证客人随时有干净碗用就行。那些收回来的脏碗等收了铺子,咱再慢慢洗也不迟。”姜氏也劝道。 “外婆,娘,我知道你们是勤俭人,觉着能省下一个子儿是一个子儿。可那样该有多累呀?新铺子没开,咱们就差不多从早忙到晚了。新铺子开了,咱们更是忙得像个陀螺似的团团转。整日这么忙活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多赚几个钱。如今咱也算是赚到钱了,那么该花钱的地方就得舍得花,图省钱把人累出个好歹来,那才是真的不值当呢!” “四娘说得有理。以前咱们是没条件,只能让几个孩子累死累活的干。如今赚得多了,有能力了,干嘛还让孩子们吃这种苦呀?就请两个人回来洗碗吧!”姜老爷子只寻思了一会儿,就爽快地答应了。看到几个孩子围着一堆小山似的脏碗脏碟拼命洗着,老半天都直不起腰来,他也心疼呀! 反对者杨氏和姜氏听了,对视了一眼,也就答应了。 于是大家商量后决定每天给洗碗工二十文钱工钱,包早午两顿饭。只是赵四娘顺便提出,让请来的两个人每天下工后轮流去清扫一遍茅房。 这让赵三娘开始怀疑起自家小妹要求请人的动机不纯。因为当初盖茅房时,小妹口说大话让家里人不要管,以后茅房的全部事宜都由她来负责,这里面当然包括茅房每日的清洁卫生。可今儿收了铺子她像是完全忘了有这么一档子事儿,还是娘跑去打扫的。其实小妹原本是想请人打扫茅房,只是不好意思直说,才饶了这么大一个弯儿,以请人洗碗为掩饰,达到她找人替她打扫茅房的真正目的吧? 只能说一句,你真相了! 爱耍小聪明的赵四娘见自个儿的目的达成,拉着她爹志得意满地准备上路,却又遇上了赵四郎这只拦路虎。 “二哥,你拉着我干什么?”赵四娘见赵四郎忽然拉住她的衣袖不放,不禁奇道。 “小妹,我……”赵四郎有些欲言又止。 赵永忠笑道:“咱们四郎是不是也想去镇上?成!和爹一块儿去,爹给你买好吃的!” 赵四娘也点点头,说道:“待会儿咱们要去庆丰楼,汪掌柜最是客气了,肯定会给咱们准备一堆吃食。二哥跟咱们一起去喝喝茶、嗑嗑瓜子呗!” 赵四郎忙摇头否认道:“不是的,我不是想去镇上……”见家里人都关切地望着他,他鼓起勇气道:“咱家铺子不是要请人洗碗吗?那二姐就空下来了,能不能让她顶替我跑堂,让我去做别的活计?” 幽州民风开放,虽说做不到男女平等,但与其他地方相比,对女子的限制相对要少很多。总的来说,幽州百姓对女子抛头露面出来养家糊口,普遍能够接受。镇上铺子里的女伙计虽然极少,但也有,比如说林家面馆里就有一个。 可赵四郎怎么会忽然提出调岗呢?传菜、跑菜虽然辛苦,可他并不是一个怕吃苦的孩子,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其它原因。 “换你去做别的不是不行,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赵四娘道。 赵四郎涨红了脸,小声说道:“新铺子里的人太多,我从后厨拿到做好的吃食后,老是找不到点它的客人。” 赵四娘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二哥,说道:“如今新铺子里客人想要吃什么菜基本上都是自取自付。就算有几个矫情的客人,非让人把菜端到他们的位置上,那也是极个别,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说,你如今只要负责给点面汤、汤面和豆腐脑之类的客人传菜就行了,就这点儿东西,你都搞不清楚是谁点的?” 说罢,赵四娘摸了摸下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赵四郎,寻思道:他们家五个孩子,赵二娘她没什么印象,这个不提。赵三娘和赵三郎都挺精明的,她的原身也有些小聪明,怎么就这个赵四郎老是让人觉得傻乎乎的呢? 赵四郎仿佛读懂了小妹的眼神,忙解释道:“不是我笨,真的是客人太多了,一眼都看不到尽头,让我实在不知道该往哪儿送!” 赵四娘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重复道:“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见赵四郎委屈地撅起来小嘴,慈母姜氏忙道:“换!换!明儿就给你换啊!咱们四郎正好来后厨帮娘亲看火啊!”说罢,姜氏瞪了赵四娘一眼。 赵永忠也忙安慰小儿子道:“这个不怨你。你个子太矮,新铺子又比原来大太多了,找不到人是正常的。” 个子太矮?赵四郎觉得更委屈了。 有你这么劝人的吗?姜氏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 赵四娘觉得她爹分析得很对,关键就在于赵四郎实在是太矮了。要说她和赵四郎是双胞胎,赵四郎还比她早出生半个时辰,身子骨也比她结实多了。可赵四郎的个子却比她寒碜多了,居然要矮上她这个做妹妹的半个头。因此不单是现在的她,就连原身也从来没有拿他当哥哥看过。 赵四娘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堂堂男儿要想立足于世间,第一要靠人品,第二要靠本事。这些都和个头高矮没有半分相干,二哥你就不要太介意身高了。”说到这儿,赵四娘眼里闪着精光,循循善诱道:“从明儿开始你就来后厨帮我打下手,我来慢慢教你本事好不好?” 看到单纯的赵四郎兴高采烈地点头答应了,赵四娘登时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心道,她可不敢随意使唤赵三娘,要是让赵三娘来后厨里打下手,她肯定用不顺手。可赵四郎就不同了,老实乖巧好欺负,还不任由她差遣? 像是为了证明赵四郎的傻气,接下来尽管赵永忠和赵四娘一再游说赵四郎和他们一道去镇上,但赵四郎还是拒绝了,表示自己要留在家里和姜小虎一起去捡柴禾。赵四娘心中叹道,真是个懂事的——傻孩子。rs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长乐北街 赵四娘赶着去镇上办事儿,一路上不停催促着她爹,终于使得到达镇上的时辰要比平日提前了许多。不过她没有直接去东街的庆丰楼,而是先去了北街一趟。 长乐镇东西南北四条主街,除了北街外,她差不多把每条街都逛了不下十遍。唯有北街,她就去过那儿的济生堂两趟。原因为它,赵家老铺就在北街上,她不想碰上老赵家的人。 而今儿赵四娘之所以会一反常态地来北街,有她非来不可的理由。原来昨儿晚上做饭给那少年吃,发现那少年对她所做的吃食兴趣怏怏,加起来也不曾吃上几筷子。她对自个儿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琢磨了半天,觉得那少年不愿意吃的原因恐怕出在原料上。以己度人,赵四娘前世最爱吃的就是酱牛肉,心想既然是天赐的姻缘,那么这个他说不定也喜欢吃她最钟爱的食物。于是决定买些牛肉回去做酱牛肉。 只不过耕牛在古代是极其重要的畜力资源,燕国官府明文规定百姓不得随意宰杀耕牛,因而在整个燕国极少能够买到牛肉。幸而幽州与燕国其他地方不同,与靠近畜牧业强国元国毗邻,每年能从元国大量购进牛羊。对于产自别国的牛,官府到没出台什么规定,民间可以随意买卖。 当然了,因为是进口货,牛的价钱并不便宜,就算是镇上的人家也不是家家都吃得起的。整个长乐镇就只有位于北街的费家肉档有进口牛肉出售,而且并非是日日都有,只有逢集的那一天会宰杀一头来卖。于是急于购买牛肉的赵四娘只得违心跑去北街。 原本赵四娘打算称上两斤上好牛肉,可到了费家肉档,才发现牛肉的价钱要比她想象的贵太多了,一斤居然要卖二百文钱。而自个儿的私房钱差不多都被败光了,虽说贴身藏着一片金叶子,可那是打死她都不会拿出来用的,那么就只能先让家里替她出这份儿钱了。 于是还算懂得适可而止的赵四娘就央求她爹买了一斤牛肉给她。不过付账时,她惊喜地发现牛下水和猪下水一样也是不怎么卖得动的滞销货,价格相当低廉,于是决定把牛下水连同牛头一起包了下来。接着又把他家铺子上剩下的两副猪下水和一只猪头给买了下来。这么一大堆东西,总共只花了五十文钱。那家肉档的老板见赵四娘一下子解决了他的大难题,又送了她几根剔干净的牛骨头。 赵四娘觉得这位老板倒也厚道,听闻他家铺子的风评也极好,如果不是他家铺子位于北街,她会毫不犹豫地和孙记肉铺一样同他家订下长期购货协定。其实如今她家铺子里猪下水的用量保持在五副以上,而孙记只能供应两到三副,中间这两三副的差额就需要她另找一家供应商。只是她考察了好几家,都觉得老板的为人不是很好,铺子的口碑也不是上佳。就一直是东家买一副,西家买一副,天天凑合着买。 怎么办?签还是不签?赵四娘站在当地考虑了好一会儿,最终咬牙决定:签! 这些天为了几副猪下水,四处东奔西走,她实在是受够了。再说了,费家肉档在北街街口,赵家老铺在北街街尾,哪那么巧会碰上老赵家那帮人? 抱着侥幸心理,赵四娘和费老板愉快地做了口头约定,并支付给他五十文钱定金,而价格就按照孙记肉铺的价格来。另外,赵四娘还把牛下水和牛头也长期包了下来,说好牛下水五文钱一副,牛头二十五文钱一只。 客气的费老板高兴之余,见肉案上还有一只猪肝,忙把猪肝也塞进了赵四娘带来盛放猪下水的竹篓里,还贴心地嘱咐父女俩路上小心。 赵四娘心道,这家肉档能从远地贩牛来卖,估计也有点儿背景;铺子的位置又那么好,加上独家做牛肉生意,赚得肯定不少。可人家大老板依然平易近人,做起生意来还是很实在,难怪铺子的口碑那么好!看来自个儿决定和他家合作是对的。 可赵四娘转身刚走了几步路,就意外地看到了老赵家的人,暗道:在北街买东西就是有和老赵家人碰面的风险呀! 不过这个人却是她很待见的,她忙一路小跑过去,喊道:“四叔,你怎么这会儿才吃晌午饭呀?” 正蹲在墙角里啃窝窝头的赵永孝闻言抬起头来,见到了久违的小侄女,奇道:“咦,四娘?”一侧头,看到赵永忠也跑了过来,忙起身问道:“三哥,你们怎么在这儿呀?” 在过去的数年中,赵永忠和如今的赵永孝一样,也经常蹲在这儿解决晌午饭。可这会儿赵永忠见到弟弟手上那块干巴巴的窝窝头,不知咋地眼眶一热,问道:“四弟,你到这会儿才吃晌午饭,八成是今儿梁记的活儿不多,刚刚干完收工了吧?” 原来梁记有时候见活计不多,不需要干满全天,就会让打零工的人赶在半天之内把活计全部干完,这样就可以只给工人们结半天工钱。只是这种情况下,往往在晌午前是不可能完工的,得要拖到下晌,晌午饭也得到下晌才有工夫吃。 赵永孝笑道:“是呀,工钱已经给结了。掌事见我勤快,给了我二十个大钱呢!”说罢,饿狠了的赵永孝又咬了一大口手上的窝窝头。 赵永忠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抢过赵永孝手上的窝窝头,说道:“四弟,别吃这个了!三哥带你吃顿好的去!” 赵永孝一呆,喊道:“三哥?” “四叔,你还不知道吧?咱家的新铺子今儿开张了,赚了一笔小钱。如今我爹口袋里的铜板足着呢,够请你下十趟八趟馆子了。你就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好好请你一回呗!”赵四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声劝道。 说罢,赵四娘先让赵永忠去推车,自个儿则不由分说地拉着赵永孝跟在后面走。rs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帮衬兄弟 原本赵永忠想请赵永孝到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里搓一顿的,可赵永孝死活没肯答应。最后一行三人走进了南街的林家面馆。 赵四娘做主给赵永孝叫了一碗林家面馆的招牌面——卤肉面,接着给自个儿和赵永忠分别叫了碗鸡丝面和鸭肉面,另外还吩咐伙计在每碗面条里都加只卤蛋。 面条很快就上来了,赵四娘依然是先伸筷子尝了尝她爹碗里的鸭肉,才开始吃起自个儿的鸡丝面。 赵永忠知道小闺女这是在试菜,平日里父女俩没少在外面偷偷开小灶,小闺女经常这样干,他早就不以为意了。这会儿他一边吃,一边开始向赵永孝讲起了这一个月来的经历。 “三哥,上次你托大嫂把那三串钱还给我,还让她转告我你们一家人在姜家滩过得很好。当时我还不太相信,如今见了你们,这才真正放心了。”赵永孝欣慰地笑道。 一旁的赵四娘忽然插口问道:“四叔,还有半天工夫,你这就要回去了吗?听说高店村的陈老婆婆最近又犯病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如今的赵四娘懒得听这些俗事,她只对姻缘感兴趣,只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高店村的陈老婆婆?那不就是他媳妇儿的奶奶。赵永孝觉得有点儿坐不住了,急切地问道:“她老人家怎么了?病得厉害吗?”他媳妇儿该有多操心呀! 赵四娘神秘兮兮地笑道:“病得怎么样?四叔你去她家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这时赵永忠从怀里掏出两块碎银子,塞到赵永孝手中,说道:“李家是你未来的岳家,你于情于理也该去问候一声。这点儿银子你先拿去买点儿东西拎过去,剩下的留给李家当药钱吧!” 赵四娘也劝道:“虽说上回咱们已经代你问候过了,可四叔你亲自去的话,李家人肯定会更高兴!你不知道,他们一家人日日都在为药钱犯愁,咱家原本想借些钱给他们周转一下的,可他们坚决不肯要。可四叔你不同呀,是他们家未来的女婿,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帮衬他们一把,这份心意他们一定会领的!”说到这儿,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提醒道:“对了,四叔别忘了留下十文钱来,和你那二十文钱工钱一起交给咱奶。不然她又要闹腾了!” 原来赵乔氏对儿子管控得很紧,要是当天只交给她半天工钱,却没有及时回家干活儿,她铁定会怀疑儿子藏私,绝对会上蹿下跳,闹腾不休。 赵永孝闻言,只得无奈地苦笑。 而赵永忠听了,有点儿同情地看向弟弟,内心深处在他没有察觉的地方,生出一丝庆幸之情。于是他更加卖力地劝说弟弟把钱收下,希望李家能够就此高看弟弟一眼,早些把他家大姑娘嫁过来,能使弟弟在冰凉的老赵家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 赵永孝推辞不掉,只得收下。不过他坚持说这钱算他借的,日后一定会如数归还。赵永忠无奈应了下来。 由于赵永孝打算就近在南街买些礼品,于是赵永忠父女俩就在林家面馆门口同他道了别,往东街的庆丰楼走去。 半路上,赵永忠开口道:“四娘啊,你看你四叔干活干得那么辛苦,就赚了二十文钱。还不如来咱家铺子洗碗呢!活儿没那么累,咱还给包两顿饭。” 赵四娘心道,作为老实头的自家爹爹说起话来居然开始拐弯抹角了,让她很不习惯呢! “爹,你是想让四叔来咱家铺子帮忙吗?”赵四娘直截了当地问道。 “呃,是呀,我是这么想的。”赵永忠被自家小闺女一语道破心思,只得承认,随即紧张地问道:“不行吗?” “我知道四叔他干活勤快,绝对一个顶俩!”赵四娘见她爹猛点头,有点儿不忍打击他,不过她还是得说:“可赵家村离姜家滩得多远呀?每天码头上都有那么多来自十里八乡的村民来搬货,可你见过里面有赵家村的同乡吗?见过赵家村邻村的村民没?赵家村那一带也不是没有穷人,可为什么在这么高的工钱之下,他们都不来呢?还不是因为路实在太远了!要是让四叔每天跑上这么一个来回,省下的力气,吃下的两顿饭,都在路上给消耗得差不多了。” 其实这些都只是借口,赵四娘心里宁愿请姜家滩的外人,都不想让自家四叔来铺子里帮忙。倒不是她不喜欢赵永孝,恰恰相反她对自家四叔的印象很好,也很愿意帮衬他一把。可是赵永孝还没有分家,贸贸然把他招进自家铺子,极有可能引来老赵家这个**烦。若在平时,她倒也不怕,见招拆招,趁机收拾他们一顿,正好出一出心中的恶气。可如今她心里存着事儿,不愿和老赵家多做纠缠,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儿上。 不过见她爹一脸黯然,赵四娘心下一软,叹了口气,改口说道:“跑那么远的路来干活儿,实在不值当。要不等咱家新房子盖好了,咱让四叔搬来一起住,给他包吃包住。对了,二哥不是不想做跑堂吗?咱们可以问问四叔愿不愿意干这个,到时候多给四叔开点儿工钱,好让他多攒点儿老婆本。”罢了,老赵家这个麻烦不是想躲就能躲得开的,既然如此,就满足他爹爹想要做好哥哥的心愿吧! 赵永忠眼睛一亮,不过随即犹豫道:“咱们分出来了,家里的重活就指望你四叔了。怕是你奶她不会答应让你四叔搬出来住的。” “爹,你放心好了。只要四叔跟咱奶说,他在码头上给人搬货,一天四十个大钱,包吃包住,还保证每天都有活儿干,咱奶绝对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至于地里的活计,那么高的工钱,足够她请好几个短工了。”说到这儿,赵四娘重重地冷哼一声,嘴角浮起一丝嘲讽,问道:“爹,你信不信?只要听到有钱赚,咱奶才不会管码头上的活计有多累,天天干会不会累死人呢!” “你奶她……”不是这样的人?赵永忠想替她娘辩解几句,却发现小闺女说的是事实,她娘就是这样的人。他开始为自家从老赵家分了出来而感到庆幸不已。rs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出售秘方 父女俩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街上。快到庆丰楼门口时,碰巧看到汪掌柜正站在门口送客。送走的那位客人赵四娘看着觉得有些眼熟,细想了想,原来是南街恒源布行那位曾经给她打过折的掌柜。 汪掌柜送完客,瞥见赵永忠父女俩过来了,忙让伙计接手赵永忠推着的车,亲自把父女俩迎上了二楼雅间。 果然如同赵四娘所预料的那般,汪掌柜不仅早就在雅间里备了好些精致茶点,还亲自沏了一壶香气四溢的新茶,用以盛情款待他们。 赵四娘见她爹一副受宠若惊以至于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摆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不过她也知道她爹这会儿很不好意思,有些紧张。为了能让她爹早点儿放松下来,于是她就顾不上品茶,直接和汪掌柜切入正题。 关于腐乳等豆制品,赵四娘愿意以七折的优惠价供应给汪掌柜,另外还免费教授一些简单的食用方法。 至于菜谱今儿赵四娘并不打算多卖,只打算卖给汪掌柜腐乳肉和大煮干丝这两道。 对于赵四娘提供的菜谱,汪掌柜自然是十分信服的,甚至这两道菜只是听赵四娘形容了一下味道,都没有让她去后厨试做一番,就当即表示要把它们买下来。 只是“腐乳肉”很好理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但对于何谓“大煮干丝”,汪掌柜很是好奇。煮就是了,为何叫做“大煮”?求解释。 “所谓‘大煮’,就是先烫后煮。为什么要先烫呢?是为了去除豆腐干里的豆腥味。您今儿在咱家铺子里应该吃过以豆腐干为原料的菜肴,想来知道咱家的豆腐干大致分为两种,一种褐色的叫做茶干,还有一种白色的叫做香干。不过说实话,咱家铺子里不管是茶干还是香干,都是没有烫过的。毕竟咱家主要是做码头生意,本小利微,不那么讲究。可您做大酒楼生意多年,接待的贵客不知凡几。不知您是否遇到过极其讲究的客人,表示受不了豆腥味,吃不惯豆腐的?”赵四娘问道。 “有,还真碰上过这样的客人。”汪掌柜如同遇到知己,连连点头。 “大煮干丝里面的干丝就是用香干切成的细丝。丝有多细?当然是越细越好。把干丝先放入沸水中迅速烫上一遍,出水再烫。这样就能完全去除豆腥味,能够让挑剔的客人无可挑剔。”赵四娘见汪掌柜露出一副受教了的神情,再接再厉细细解释道:“至于为何不多烫一会儿,使之一次烫完,要麻烦地分成两次?这是生怕把干丝烫老了,烫僵了。接着将烫好的干丝浸入撇清油的鸡汤中,先入一道味儿,再加入猪油和虾米大火煮沸,之后放入细盐改用小火烩煮一盏茶的功夫,将汤里的鲜味煨入干丝。上桌的时候,再配上鸡丝、笋丝、木耳丝、香菇丝、蛋皮丝、开洋丝和火腿丝等,然后点缀烫熟的绿叶菜装盘,最后在上面撒上少许姜丝即可。” 汪掌柜从未想过简简单单的豆腐菜里会藏着这么多学问,直佩服得心服口服。原本他打算依照丸子的先例,每道菜谱给二十五两银子的价格。经赵四娘这么一解释,当即决定涨到每道五十两的高价。 谈完这笔生意,汪掌柜继续招呼父女俩喝茶吃点心,半晌,他有些欲言又止道:“四娘啊,我有个不情之请……” 见汪掌柜一脸为难,赵四娘忙道:“汪爷爷,您有什么难处只管说,要是能帮上忙的咱们一定帮。” 汪掌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看除了这两道菜谱外,能不能把你家红烧肉的秘方也卖给我?” 坐在一旁的赵永忠很好奇,这红烧肉有啥秘方呀?他们老赵家平时舍不得吃肉,可到了大年三十肯定会烧上一碗红烧肉祭祖。这道菜,他娘会,他媳妇儿也会,甚至于村子里大多数媳妇儿都会,有必要花钱买吗? 变身最强主播最新章节  而赵四娘却暗暗赞道:汪掌柜果然识货!不愧是做了二十几年大酒楼掌柜的人。 要知道赵四娘手上掌握着的众多方子中,就属这道红烧肉含金量最高。其他方子或是她从美食爱好者那儿分享得来的,或是她通过上网等途径搜罗而来的,即便有小一部分是源自前世的“赵家铺”,但那些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方。纵然是在资讯发达的前世,很多酒楼的招牌菜依然是不传之秘,她自个儿找来的那些方子虽然能把人家的招牌菜仿个七七八八,可真正的精髓是无法领悟到的。那些方子能在这个时空颇受欢迎,不过是占了个先,讨了个巧,胜在于“创新”。可真正和人家老字号的秘方相比,还是差了个“精”。 不过这道红烧肉的方子却与众不同,里面蕴含着真功夫。诚然,看似红烧肉的方子人人都懂,红烧肉差不多人人会做,可真正能够做得好的却少之又少。她前生的外公是一个十足的老饕,爱吃各种美食,其中最爱的就是红烧肉。为了能做出最好吃的红烧肉,她外公想方设法收集了各种烧制红烧肉的方子,通过不断改进,最后糅合出了“金牌”红烧肉。这种红烧肉肥而不腻,香甜松软,入口即化,层次感极强,使人百吃不厌。外公每周都要吃上两三回,前前后后享了二十几年口福。直到晚年由于血糖高,才不得不放弃了这种高糖的美食。不是她自夸,原本就是极佳的方子,再经过二十几年的细微调整,这张秘方绝对不输于任何一家以红烧肉为招牌的老字号。最妙的是,她对这张秘方放心得很,根本不用担心有心人仿制,她自信即便是深悟此道之人都极难看透其中的奥秘。 看到赵四娘低头沉吟不语,汪掌柜有些沉不住气,忙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让你为难,不过我愿意出五百两的高价。四娘,你再认真考虑一下吧!”汪掌柜自从今儿上午在赵四娘家的铺子里吃过这道红烧肉后,就立刻意识到,这道菜绝对能够超越他家祖传的“糖醋鲤鱼”,成为他家铺子的金字招牌。有了这块金字招牌,儿子在县城最繁华街市开设的新店就能站得更稳,即使那儿酒楼林立也不用怕了。 说实话,这个价钱很让赵四娘心动,可是有心去大城市发展的她打算把这道菜作为压箱之宝,卖哪张方子都没打算过要卖它。 “四娘啊,这张方子就和丸子的方子一样,你把它卖给我家酒楼后,只是三年之内不能再对外出售红烧肉。三年之后,你就可以照常做这道菜了。”汪掌柜继续苦劝道。 赵四娘心道,不要说三年了,就凭这道菜的王牌口味,三个月之内就可以帮你家铺子打响名号。三年之后,就算我做的红烧肉和你家的口味分毫不差,人家也只会认你家的招牌。 见赵四娘貌似要出言拒绝,赵永忠忍不住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没办法,这么高的价钱,再老实的人也坐不住了呀! 被赵永忠这么一打断,赵四娘转念想想,如今家里处处要用钱,与其守着张死方子,倒不如换成活钱。至于将来铺子的招牌菜,她再慢慢琢磨好了。外公能捣鼓出这么一张秘方,难道我就弄不出别的秘方来吗? 自信过头的赵四娘最终还是点头应了。 汪掌柜见了,大喜过望,生怕赵四娘会反悔,忙立下了契约。紧接着把那张红烧肉的方子连同契约珍而重之地收好了。 当场收到六百两银票的赵四娘很负责任,主动去楼下的后厨把今儿卖出的三道菜谱一一演示了一番,并把各项注意点细细地讲解了一遍。当汪掌柜表示全部明白了,赵四娘这才同他告辞。rs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镇上恒产 “四娘啊,你且稍等。我有位老友,最近打算回乡,想把他家的铺子顶出去,不知你有没有兴趣?”热心的汪掌柜问道。 赵四娘心念一动,忙问道:“是哪儿的铺子?” “就是南大街的恒源布行。这南大街前几年才翻新过,因而恒源布行不单周正,里里外外也都新得很,最称心的是他家地点绝佳。你常常去南大街采买,应该有印象的,就在街口。我是老了,就打算守着这家老铺子过了,也不打算添置什么新铺子了。可我看四娘你是个有志向的,肯定不愿意只守着码头的那间铺子,他家铺子绝对是个不错的选择。”汪掌柜力荐道。 “竟然真是他家?那确实是间难得的好铺子。只是这价钱恐怕不便宜吧?”赵四娘有些担忧地问道。她肯痛下决心卖方子,主要就是为了盖间周正的新房。可那家铺子应该很贵吧?买了铺子她家新房还有着落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赶着回乡,原本打算便宜些让给我,看在我是他老朋友的份上,就只要价三百两。”汪掌柜笑道。 “既然如此,我直接去的话,三百两他未必肯卖给我。还麻烦汪掌柜您陪我走一趟,如何?”赵四娘迫不及待地接口道。 三百两?那实在是太便宜了。不提铺子本身如何,光看那地点,平常六百两都未必拿得下来。若是别人这么跟她说,她肯定不会相信,会怀疑这里头有猫腻。可这是汪掌柜介绍的,她完全信得过。这么低廉的价格,她恨不得立马飞过去把铺子给买下来。 汪掌柜当然欣然应允,反正两家铺子离得也不远,一行三人就直接走了过去。 赵四娘边走边叹道,汪掌柜真是厚道呀!都说同行是冤家,虽说我家和他家走的是不同路线,可他愿意把距离这么近的铺子介绍给我做吃食生意,这份胸襟实在是了不起! 且说恒源布行的冯掌柜来长乐镇做了十几年生意,也在这个遥远的异乡挣出了一份儿不大不小的家业。不过留在家乡侍奉双亲的长子更胜于他,愣是在那块并不富饶的土地上,拼出一份儿更大的家业。 近两年,孝顺的长子数次来信让他们老夫妻俩关掉这儿的铺子,回乡安享晚年。只是这儿的家业虽小,却是他奋斗了十几年的成果,他舍不得轻易放弃。 直到今天长子捎信给他说,长媳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孙子,让他尽快回乡给孙子办满月酒。这回不仅是总是念叨着叶落归根的老妻,就连他也萌生归意。左思右想之下,他终于下决心结束这儿的生意,尽快回乡。 既然不打算再回来,就要把这儿的产业全数处理掉。恒源布行里的大批布料很好解决,长子不单在老家所在的小镇上,就连他们那儿的县城里,都开了好几家布行。经过和长子的通信交流,他知道这些布料在家乡也很受欢迎,甚至有几款供不应求,正好可以运回去给长子做货源。当前要解决的就是手上的铺面。其实也不难解决,尽管他是急卖,可他家铺子位置极好,相信只要他放出风声去,一两天内就会有人上门来买。 不过想到要卖铺子,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店面还在老东街的庆丰楼。要说他和庆丰楼的汪掌柜已经认识十几年了,当年他从外乡来长乐镇开的第一家铺子,就在东街庆丰楼的隔壁。汪掌柜仁厚仗义,给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帮了许多大忙,使他得以在长乐镇立足下去。 前几年听说南北二街要翻新,商人的敏锐嗅觉告诉他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商机,于是他力劝汪掌柜同他一起把铺子搬去他看好的南大街。只是汪掌柜有子万事足,其他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只愿一切照旧,守在东街的老铺里混日子。最后他只得独自把铺子搬去了南大街的街口,生意果然远胜从前。 如今他就要走了,一是打算和老友道个别,二是想把铺子半卖半送给老友,就去了趟庆丰楼。雅间里,两人先是述起十几年深厚的友谊,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感到深深的不舍,接着他开始苦劝老友把铺子搬去南大街,历数种种好处。谁知不求上进的老友还是不打算接手,无奈的他只得铩羽而归,准备找人去把出售铺子的风声放出去。 就在这时,汪掌柜居然上门了。原以为是汪掌柜反悔了,问了才知道,老友想让他把铺子让给同来的父女俩。他听汪掌柜不止一次地说道,有一个小姑娘帮了他大忙,使他宝贝儿子的生意大有起色,想来就是他们了。三百两的价钱若是卖给外人他是绝对不肯的,但是既然是汪掌柜带来的人,他愿意替老友送个人情给父女俩。 并且冯掌柜打算给汪掌柜做足面子,于是亲自带着父女俩把铺子里里外外参观介绍一遍。 一行人将铺子一楼仔细看过后,就来到了二楼。早就听说恒源布行的二楼是整个长乐镇上唯一一处出售成衣的地方,只是为他家高昂的价钱所吓,赵四娘还不曾有勇气来过这儿。如今有这个机会,赵四娘当然要一饱眼福。 果然,墙壁上展示着的成衣款式精美,制作精良,件件都是精品,让赵四娘啧啧称赞。再一问价钱,才知道布料钱另算,即使是最简单的式样,至少也要给上一贯钱的手工费。咋舌不已的赵四娘有些怀疑,虽说长乐镇是静海县第一大镇,可这些成衣的价钱如此之高,镇上的人能买得起吗?很快她的疑虑就被打消了,当看到那一叠堆得高高的定制衣服,她只得道一声,千万不要小看长乐镇,这儿的有钱人还真不少。 逛完铺子,接着冯掌柜又领着他们去参观后院。不用问,后院当然让父女俩相当满意。 参观途中,赵四娘借用了一回茅房,无意中在茅房不远处的库房那儿听到一段对话。 “老乔,你这么愁眉苦脸的干啥?虽说掌柜要结束生意,咱们这活计也算是干到头了。可掌柜仁义,不是给了咱们每人五两银子的遣散费了吗?有了这笔钱,咱们也不用去另寻啥差事了?可以自个儿当老板做些小买卖,照样能够养家糊口。”年轻的伙计说道。 “你说得不错。咱们掌柜为人大方,给的月钱很是丰厚,托他的福,这些年我也存了不少钱。再加上这五两银子,不管是留在镇上做买卖,还是回乡置地种田,都不用为以后的生计发愁。如今我苦着一张脸,却是因为想到乔福生那小子,心里觉得膈应得慌。”年长的伙计说道。 “说起那小子,我也替你觉得不值。你说你看在他爹的份上,豁出脸面给他求了个这么好的差事,他却一点儿都不懂得稀罕,三天两头惹得客人不快,害得你老是跟在他后面收拾烂摊子。前几日他越发张狂了,掌柜实在看不下去,不过稍微说了他几句,他居然当场就甩脸子,发狠说再也不来上工了。他倒好直接跑了一了百了,可怜你这个介绍人留在铺子里难做人。”年轻的伙计打抱不平道。 “你不知道,他哪里是受了气不愿意来了?他呀,分明是找到了更好的下家,怕咱家铺子不肯放他走,挡了他的大好前程,硬是找了个这样的由头!”年长的伙计愤怒地说道。 “更好的下家?这长乐镇还有比咱家工钱更高的铺子?”年轻的伙计奇道。 年长的伙计冷哼一声,愤愤道:“长乐镇当然没有,这小子攀上高枝了,说是要去静海县城里的许记豆腐坊。听他娘镇日在咱们乔家庄里四处吹嘘,说许记的待遇是多么多么地好,许记的掌柜是多么多么地看重她儿子,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想走不能好好说吗?他乔福生有啥本事,值得让咱家布行挽留的?谁还拦着不让他走了?用得着使这么恶心的招数吗?一想到这样的人是我介绍过来的,我就觉得燥得慌。” 年轻的伙计忙劝慰道:“老乔你消消气,为了这种人不值当。许记豆腐坊?镇上不也有一家吗?听说他家的老板娘最是苛刻,工钱也没有多少。虽说乔福生去的是县城里的那一家,可同为许记,他能得个什么好……” 听得两人渐渐远去,赵四娘悄悄探出头来,只见两个伙计正抱着布匹往铺子里走去。她一面转身回去接着参观,一面在心里寻思着,他们口中所说的乔福生,应当就是上次看客下菜的那个年轻伙计吧?哼,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许记豆腐坊?还真是蛇鼠一窝呢! 却说冯掌柜领着父女俩参观完毕后,爽快地以三百两的低价签下转让协议,同时归心似箭的他还约定在三日后就搬离交房。这让赵四娘喜不自胜,觉得今儿实在是行了大运了。rs 正文 第八十章 物超所值 “得得得”只听赵家铺外的官道上传来一阵清脆的蹄声,这会儿铺子已经关张,因而铺子里的众人对外面往来的行人都不是很在意。由于今儿上午各类豆制品,特别是腐乳大获成功,众人决定大批量生产腐乳、腐竹、豆腐皮和豆腐丝等,如今正在铺子里忙得热火朝天。 不一会儿,只听那蹄声转到后门那儿,随即响起赵永忠的叫门声。 姜氏和赵三娘对视一眼,顿生不妙之感,心道,四娘天天给她们送惊喜,今儿不会是弄了辆她心心念念的骡车回来了吧? 果然后门一开,只见赵永忠赶了辆健骡拉的大车进了门。车上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那只硕大的牛头,而是一只被绑住四蹄正在咩咩叫唤的母羊。 赵四娘见众人呆立在那儿不动,忙从车上跳下来,说道:“娘,你赶紧去把牛棚打扫一下,好用来安置咱家的骡马和小羊。这两个家伙可不便宜,得好好照顾。” “四娘,这得花多少钱呀?”姜氏爱惜地抚着骡马的脑袋,这种大牲口是每个乡里人都梦寐以求的,可是它的价格也是令人咋舌的。放眼整个姜家滩,也就只有里正家有一匹。 “这么一匹健骡加上这么一辆齐整的大车,统共只要十二两银子。”赵永忠笑呵呵地说道。 十二两银子?还是只要?姜氏觉得丈夫和小闺女混久了,也开始变得不靠谱起来。 “孩子他娘,你不用操心,这辆车真不算啥!”财大气粗的赵永忠安慰道。 “娘,有啥意见待会儿再说。来来来,大家伙儿先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今儿的活计可不轻省,光下水就有六副,不抓紧点儿说不好就得弄到半夜。”说到这儿,赵四娘猛然想起了些什么,紧张地补充道:“咱们可说好了,要是到了傍晚还弄不好,你们可得拖回外公家接着弄。这儿的灯油可不多,你们可不能赖在铺子里不走!” “谁赖在铺子里不走了?”赵三娘赏了赵四娘一个毛栗子,接着就开始麻利地卸起货来。 虽说零零碎碎的活计很多,可好在这一个月来大伙儿已经干习惯了,有序分工之下,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把清理工作全部完成。 其间,大家也从赵永忠口中得知今儿赵四娘居然把三张方子卖出了六百两的巨款,另外还把南大街恒源布行的铺面给买了下来,都是一阵不可思议。 “四娘啊,三百两买间铺子会不会太贵了?”吃晚饭时,姜氏忍不住问道。整整一个下午她都被丈夫带回来的消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特别是听说他们居然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间铺子。三百两?她这辈子甚至没买过超过三百文钱的东西,咋一听这个消息她有些接受不能。 赵四娘无奈地看了她娘一眼,只觉她们娘儿俩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代沟,一副不想解释的样子。 “娘说得没错,我也觉得太贵了。我记得那家布行虽然是两层楼,可加起来也只是和咱家新铺子差不多大小吧?咱家新铺子加上里面添置的各种家伙事儿,对了还有那间很齐整的茅房,总共花了不到六十两。同样大小的铺子,就算它在镇上,也不能翻了五倍吧?”赵三娘见了赵四娘那副气人的小样儿,忍不住出口质疑道。 一见赵三娘出马,赵四娘立马就怂了,忙耐心解释道:“的确,两间铺子大小差不多,可单层和双层的造价是不一样的,双层要贵得多。当初盖这间新铺子时,我原打算想盖双层,可那时银钱不凑手,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有啊,其实二姐你只进店呆了一会儿就很快出来了,肯定没法了解他家铺子后院里面的情形。虽说他家后院也和咱家的大小接近,可他家不像咱家只有一面有房子,三面都是很齐整的房子。至于你所说的茅房,他家的茅房绝对比咱家的上档次得多,不信二姐下回你可以去试试看。” 众人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差点儿没有喷饭。 赵三娘小声啐了她一口,轻斥道:“好好地在吃着饭,你提上茅房干啥?” 赵四娘心里不服气道,明明是你先说的。不过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接着说道:“二姐,刚刚你说没办法理解镇上的房价怎么会比村里高出那么多倍,我只能说你实在是不了解镇上的行情呀!今儿能花三百两拿下这间铺子,全是靠了汪掌柜的面子。否则的话,那么好的地段,就算咱们肯出六百两,说不定都有人会和咱们抢。” 赵三郎点头同意道:“妹妹说的没错。远的不说,就拿外公家正在盖着的房子来说。我听曹师傅讲,这栋房子在姜家滩它就只值二十两,可要是放在乔家庄它至少能值二十五两。为啥?因为乔家庄的地段要比姜家滩好呀!” 姜氏点了点头,表示受教了,不过她话锋一转,说道:“既然说到盖房子,依我看咱家的新房子就不要盖了吧?那家铺子后面不是有房子吗?咱们可以直接住进去嘛!原本咱们可能会担心路途太远,耽误来铺子里上工。可咱们今儿不是买了骡车吗?有了车,那可就方便多了。” 赵四娘怎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确实那套房子宽敞舒适,可镇上商业街的房子它再大也不可能大得过农家小院。自己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赚来这来之不易的几百两,就是想要一展抱负,盖出一套超越老赵家的院子。现在让她就这么放弃,她有些不情愿。 “四娘啊,你买下那间铺子是打算用来做的啥?还打算开面铺吗?”赵三郎忽然开口问道。 “呃……”这个问题赵四娘还没有认真想过,她只是觉得便宜就下手了。按照常理,就算当时没想,买回来后她肯定要细细思量一番。可问题是,如今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整个下午都在想着晚上做点什么好吃的给那少年,这些事情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后。 “那就开面铺。”赵四娘说话不经大脑,就随口顺着赵三郎的话说道。 “四娘啊,南大街可不比这码头呀!虽说你的手艺很好,可抵不住那儿有一家林家面馆,人家可是百年老字号,镇上的人就认准他家了。我虽然不怎么去镇上,可也听人家提起过,在南大街新开的面铺极少能撑得下去。如今你想去和林家面馆抢生意?难!难!难!”姜老爷子担忧地说道。 经姜老爷子这么一提醒,赵四娘这才想起,镇上最繁华的南大街上开着的面铺屈指可数,还不如一些小街小巷。她天天在镇上跑,早就注意到,那么长的一条街,除了林家面馆,仅剩的几家面铺生意叫个惨淡呀!而且那几家面铺能够勉强生存下去,完全是靠着低价策略。虽说她对自己的手艺充满信心,自认为不输于林家面馆,大可与其一争长短。可日积月累的口碑是极为重要的无形力量,要和林家铺子竞争,难度很大,风险极高。如果想要吸引客人就只能继续走低价路线,可一想到把高价买来的黄金铺面投入到收益微薄的面铺里,她有些不乐意。 “那让我再想想,好好想想……”赵四娘揉了揉脑袋,心道,原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呢,结果是买了个**烦回来!既然不适合开她拿手的面铺,那开什么好呀? “哎呀,今儿也不早了,还有好些菜没做好呢!反正铺面放在那儿也不会跑,这事儿以后再说。今儿我留下来,大家先回去休息吧!”天色越晚,赵四娘就越发魂不守舍,哪里有心思琢磨这些呀?只想赶紧把家里人都打发走。rs 正文 第八十一章 不辞而别 大部分人都是能被赵四娘顺利打发走的,可赵永忠和姜氏不放心留下小闺女一个人看守铺子,说什么也不肯走。 “爹,娘,别担心,我一个人能行!”赵四娘见苦劝无功,只得指了指今儿刚领回来的看门犬,黔驴技穷道:“你看还有小白陪着我呢!” 只见竹篮里的那只白色小奶狗已经被和它同住的小奶猫挤到了篮子的边缘,这会儿敏感的它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着它,抬起它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无助地看向赵四娘一家人,似乎是有些胆怯,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不小心暴露了它那口还没长齐的小奶牙。 夫妇俩对视一眼,更加坚定了他们留下来的决心。 好吧,要留就留下来吧!于是赵四娘老实不客气地把她爹娘支使得团团转,整得两人满头大汗。 不过赵四娘还算有良心,打发他们进屋睡之前,煮了两碗羊奶给他们喝。 “爹,娘,这可是特地煮给你们喝的。你们赶紧趁热喝啊!” 听了赵四娘这样贴心的暖语,夫妇俩高兴之余,仰头把盛在粗瓷大碗里的羊奶一饮而尽。 明月当空,春寂空廊。 “哥哥,这可是特地煮给你喝的。这羊奶呀,要是直接煮着喝会有腥味,一般人喝不惯,所以我在里面加了杏仁。生怕你不喜欢吃甜食,就没敢往里面加多少糖。哥哥,要不你趁热喝一口试试看?要是觉得不甜,这儿有白糖,我再给你加。” 听了赵四娘这样絮叨的软语,那少年面无表情,双手捧起赵四娘推至他眼前的青瓷小碗,低下头去浅浅抿了一口。 不过这回那少年还算给面子,一小口一小口总算把一碗羊奶给喝掉了小半碗。相比起料理台上那些精致的饮食,这应当算是动得最多的了。 赵四娘见那少年没有再吃下去的意思,心情不禁有些失落,毕竟那些是自个儿忙活了半个晚上的成果。其中酱牛肉当然耗费了她大量的心血,此外还有那碗夫妻肺片,尽管知道那少年不喜欢食用动物内脏,可她费尽心思,将新拌的肺片盛放在青瓷盘中,使之青红碧绿,光彩夺目。原本也没打算让他吃,只是想要吸引住他的目光,好让她把事先准备的一大堆说辞借机说出来。可谁知人家的目光都没有在上面停留一下,让她根本无从下口。 不过能够看到自己中意的少年,赵四娘就觉得很幸福了。于是她很快调整好心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方便告诉我吗?” 和预想中一样,那少年没有回答。 不过赵四娘脸皮够厚,人家不搭理她,她就径自开始做起自我介绍来:“我姓赵,在姐妹中排行第四,所以大家都叫我赵四娘。不过这只是我的小名儿,我的大名叫赵*。对了,我家二姐叫赵红锦,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的‘袖’是‘锦绣’的‘绣’。我的那个‘袖’呀,嗯,是‘*添香’的‘袖’。这可是我爹他翻了好多典故,才好不容易替我取了这个寓意极佳的名字。” 其实赵氏一族这一辈的女子取名都从“红”字,老赵家女孩儿的名字都是和布料、衣裳相关的。比如说,赵元娘大名赵红绫,赵二娘大名赵红裳……这些名字都是读过些书的赵老爷子随口取的,“*添香”的寓意——那是绝对没有的。 说到这儿,赵四娘顿了一下,忽闪着双眼凝视着那少年,笑吟吟道:“哥哥,一看你就是读过大书的人,肯定知道‘*添香’吧?” “*……添香?”赵四娘说得口干舌燥,那少年总算肯搭理她一句。 赵四娘重重地嗯了一声,把原本就摆得很淑女的姿势又调了调正。今儿晚上把各种菜品准备好后,她仔细梳妆打扮了一番,特地换上了那件玫红色小袄。因此这会儿倒真是“*”,至于“添香”嘛,添饭香也算是添香吧? “所以哥哥,你以后可以喊我……”*?这个名字赵四娘自个儿都觉得很不适应,犹豫半晌,随即临时改口道:“赵四!” 尽管表面上赵四娘已经很好地融入了新生活,可在内心深处身边的至亲对于来自异世的她来说,依然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都是“至亲至疏”。因而她藏在心中的那些秘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在这些亲人面前吐露的。唯有对着素不相识的这个少年,能够半真半假地倾吐出自己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让心事重重的她得到些许解脱。 就说这个“赵四”吧,她前世的名字叫“赵思”,不过不论是亲人还是朋友,都觉得叫“赵四”更顺口,于是所有熟悉她的人都“赵四”、“赵四”地叫她。来到这儿之后,“赵四”换成了“四娘”,虽然只是个称呼,她还是希望有人能叫她一声“赵四”。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个人是她最在意的人。所以,就在刚刚,她放弃了那个更文雅的名字,选择了“赵四”。 不过赵四娘注定要失望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直到那少年离开这儿,他都没有喊过她一声“赵四”,甚至连一声“喂”都奉欠。 “四娘,你咋这么早就起来了?”这天清晨姜氏醒来后,惊讶地发现小闺女已经不在炕上了,忙一把拉起赵永忠,随手拿上衣裳一披,就匆匆赶到后厨来寻。 苦等一晚却没有等到想等的那个人,这会儿的赵四娘失去了往日的生气,白净的小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爹,娘,我有点儿累,想回去躺一会儿。” 说罢,赵四娘也不等她爹娘答话,就抱紧了怀里的事物,迈着虚浮的脚步,高一脚,低一脚,踉踉跄跄地进了小屋里。 小屋的炕上,赵四娘以被蒙头,躲在被窝里一遍又一遍数着那一袋金叶子。 原来前一天晚上,那少年没有像往日一样出现。久候不至的赵四娘再也沉不住气,就打算去院子里守候。谁知刚迈出后厨的门槛就在地上发现了这袋金叶子。 赵四娘当时就明白了,那少年走了,不辞而别了,无论她如何等待,他都不会出现了。可是执拗的她还是彻夜未眠,一直坐等到了天明,结果当然是意料之中的失望。 十九片,加上初次见面时他给的那一片,一共是二十片。这又是一段类似“两块钱”的短暂缘分吗?想到这儿,赵四娘再也承受不住打击,躺在炕上就没起得来。rs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恶客上门 赵四娘这一躺就是两天,家里人都担忧不已,可问她那儿不舒服,她只是摇头不语。再仔细观察赵四娘,确实也没发现她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一家人就猜测是不是最近铺子里太忙,把她给累坏了。于是变着花样儿地给她补身子,也不敢打搅她,就让她待在屋子里静养。 赵四娘作为铺子的主力,她的缺席多多少少给铺子的生意带来些影响。不过还好,他们已经开门做了一个月的生意,虽然没有把赵四娘的本事学全,可大致的做法还是会的,加上姜氏的手艺本就不错,由她掌勺,尽管味道有些偏差,倒也没出什么太大的纰漏。 当然了,做菜做汤都不成问题,可烧饼就没有人会做了,于是姜氏灵机一动就改蒸起了白面馒头。由于之前得到过赵四娘的指点,姜氏在面团中揉入一小块原本用来制作烧饼油酥的猪油。果然这样蒸出来的馒头洁白喧软,卖相极好。虽说白面馒头要卖两文钱一只,大部分客人觉得有些贵,可众掌事和行商的客人倒也爱吃,甚至有些行商的客人还会打包好些带走,每天也能卖出七八笼。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这一日已经是赵四娘倒下的第三天,恰逢集日,一大清早铺子里就忙得不可开交。虽然已经请了两个二十几岁的媳妇儿来洗碗,可铺子的人手里还是有些不足。 这会儿后厨里由姜小虎看火,姜氏掌勺,而赵四郎则在一旁打下手。 “两小碗甜豆腐脑!”负责跑堂的赵三娘快步来到后厨的出菜口,一边吩咐姜氏,一边将摆在那儿的四碗肚肺三和面放进托盘里。 “哎,知道了!”姜氏嘴上应着,手里的活计也没停下,继续忙着把赵三郎要求加急的白面面条往锅里撒。 姜氏没有赵四娘拉面和削面的本事,但她会擀面。吸取了前两天的教训,今儿早上擀制了一大堆面条,这会儿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站在不远处的赵四郎则稍稍有些慌乱,正忙着制作手头上的六碗鸭血粉丝汤。一行人同点的汤,要求却各有不同。有要加鸭肫的,有要加鸭肉的,还有要加半只卤蛋的……对了,大哥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在多放油豆腐的那碗汤里加葱花。可是,已经加了怎么办?不管了,往这碗还没加葱花的汤里再加些油豆腐吧! 赵四郎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暗道:打下手也不简单呀!唉,活着就没有容易的事儿。 这厢赵三娘端起托盘,刚一转身看了一眼人头攒动的大堂,便又回过身去,问道:“娘,这会儿四郎空不空?空的话让他出来帮忙跑堂!” “呃,好嘞!我这就让他出来!”姜氏忙应道。其实后厨里的活儿还有很多,有赵四郎帮她打下手,她都觉得有些忙不过来,这要真把赵四郎调走了,她肯定会忙得脚不着地。只是她知道赵三娘是个好强的,这会儿肯定是大堂里客人太多,赵三娘实在是扛不住了,才会开口让赵四郎出去帮忙。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你让四郎直接把那两碗豆腐脑送去七号桌!”说罢,赵三娘就端着托盘匆匆走了。 几天前,赵四娘嘲笑赵四郎太笨时,赵三娘也很不厚道地腹诽赵四郎居然连跑堂这么简单的活儿都干不好,实在是太不顶用了。可真正体验过后,赵三娘才知道跑堂这活儿一点都不简单。 自家老铺子里的桌子坐八个少年都很勉强,而新铺子里的桌子挤一挤可以坐下十二个壮汉。因为桌子够大,经常会有三批甚至四批客人拼一张桌子。尽管跑堂的只需要负责送汤、送面,可人一多难免会混淆起来。虽说每张桌子上都标了桌号,可以不记人脸就记桌号,到时直接把菜品端过去,几批人自然会取走自己所点的餐。可理论上是这样,操作起来却有相当大的难度。因为经常有客人点好餐后,就跑去自助餐台买一些小菜。买完之后,或者是发现原来的餐位已经被别人占了,或者是发现餐台的附近另有空位,就会选择换桌子坐。这样一来,经常会出现找不到客人的情形。心里一急,头脑一热,还真会如赵四郎所说,觉得“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头痛不已的赵三娘送完餐后,一面忙着收拾临窗的几张桌子,一面开始思索解决之策。 就在这时,远远听得马蹄声响,有一行人马自铺子前面疾驰而过。每日路过门前的车马不知凡几,赵三娘丝毫不以为意,忙碌的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很快这一行人马竟然又折了回来,径自驶向自家铺子,使得自家门前的青砖地面上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于是赵三娘好奇地透过窗子向外张望了一下,这一看就有些移不开眼睛。 只见门外立着八匹棕色骏马,马上的青年都穿着整齐划一的黑色劲装。八匹骏马簇拥着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用宝蓝底金花缎面制成的车帷被风微微吹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点点金光。 自家铺子之前也接待过好些个商队,一批三四十名的客人并不稀奇。可眼前的这批客人虽然人数不多,打扮也很低调,可就是让赵三娘觉得甚是不凡。 铺子里的姜老爷子听到声响后忙迎出门,可那隐含不发的气势,竟然让有五十载阅历的姜老爷子踟蹰不敢上前。 不过还好,虽然那八名青年坐在马上纹丝不动,面无表情令人望而生畏,驾车的那个小厮却利索地跳下了马车,面带笑容主动朝姜老爷子走了过来。 赵三娘急于想要知道那小厮会和她外公说些什么,就三下两下收拾完桌子,端着满是脏碗的托盘,朝铺子的大门方向快步移了过去。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自助餐台那儿传来一阵吵嚷声,转头看去,原来是最靠近餐台的七号桌那儿有一个客人正捂着喉咙,倒在地上打滚。 赵三娘一惊,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身向餐台那儿奔了过去。 只见赵永忠正要蹲下身去查看客人的情形,却被与那客人同来的青年死死拦住了。 那青年约莫二十岁出头,白净面皮,长相颇为斯文。可一双眼睛却滴溜溜直转,一看就不像是个安分的主儿。果然见陆陆续续有几个客人围了过来,他立马扯开嗓子,高声嚷道:“天啊!这家黑店谋财害命呐!我兄弟只吃了一口豆腐脑就倒地不起啦!” 铺子里的其他客人听说后,不管是不是点了豆腐脑,都放下了手中的吃食,心里惴惴不安,起身过来围观。 赵三郎也从铺子的另一头赶过来,不过几步路的工夫,只见刚刚还在地上扭动着的客人这会儿已经面孔朝下一动不动了,登时吓了一大跳。 “这位大哥,这位客官忽然就在咱家铺子里倒下了,咱们都很担心他。且不管是不是咱家吃食的缘故,你得让咱们看看他到底咋样了,该施救就得立刻施救,不能拦着不让咱们救人呀!”赵三郎忙劝说道。 “怎么?你以为咱们是来没事儿找茬儿的?要看,行啊!就给大家看看你们这家黑店的豆腐是怎么吃死人的!”那青年大声叫着,就把他的同伴给翻了过来。 只见那客人双目紧闭,口吐白沫。围观的众位客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那青年见了,登时兴奋了起来,抬手就想掀翻离他最近的自助餐台。rs 正文 第八十三章 重出江湖 却说铺子里面正闹得不可开交,大伙儿如临大敌,而后院小屋里的赵四娘却闲适得很。这会儿她有气无力地趴在炕上,左手支颐,从裹得像只蚕茧般的被窝里伸出右手的食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散落在被单上的那堆金叶子,心中正浮想联翩。 早在遇到那少年时,她就隐约猜到会有分别的那一天。那个他无论是容貌,还是谈吐,抑或是衣着,样样皆属不凡,绝非是会在这穷乡僻壤久留之人。可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那个他居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不把这些金子留下还好,说明那少年或者愿意接受她这一份笨拙的心意,可他留下了这些,是想要表达恩怨两清的意思吗? 被人拒绝是一件很难堪的事,即使是婉拒,被最在意的人所拒绝,也会使人难以承受。 是因为前世拒绝了太多对她心怀善意的人,在有意无意间伤害了太多关怀着她的人,所以大公无私的老天看不下去了,先是让她莫名穿越,然后再派这么一个人来收拾她吗? 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饶了这么大一个弯儿,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忽地赵四娘一把掀开被子,不服气地指天骂地道:“这也太不公平了!远的不说,就说老赵家那帮人,他们干的那些事儿可比我恶劣太多了,这会儿还在好吃好喝、四处乱蹦,凭什么让良善的我遭这样的罪?说到底,我这不过是想找个中意的人,这算哪门子大罪了?每个人都会对美好的事物心向往之,我不过是遵循常理而已。退一万步讲,即使我曾经有过那也只是小过,贼老天你也不能这么耍我呀!每次都弄个卖相那么好的人来撩拨我,却次次让我看得到吃不着,这是想要气死我的节奏吗?” “妹妹,不好了……”冒冒失失的赵四郎猛地将房门推开,大声嚷嚷道。不过话还没有喊完,就被妹妹现在的熊样给吓得倒退了两步。 只见一向注重形象的赵四娘此刻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最可怖的是听到他进来了,她将指着天的爪子收了起来,回过身来,转而将凶恶的目光瞄向赵四郎。 “啥事儿?说!”心情不佳的赵四娘语气极其恶劣地问道。 原本赵四郎还在担心,就算是请全家最牛叉的小妹出马,也不一定能摆平外面的恶客。可这会儿看到小妹这副骇人的模样,他觉得就算来的是恶鬼,见了小妹恐怕都要绕着走。于是他定了定心,将外面发生的事儿细细地说了一遍。 不等赵四郎说完,赵四娘就果断地跳下了炕,简单地拾掇了一番。待得赵四郎说完,她当即拉开门就要出发。 “妹妹,那些是……”赵四郎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寻问炕上那些金子来历的时候,可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金子的他被亮瞎了眼,还是忍不住问道。 赵四娘一把扯过棉被,将金灿灿的叶子尽数掩盖。她懒得开口和赵四郎解释,一言不发直往外走。心中发狠道,待会儿就把这些碍眼的玩意儿全都换成银子,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出得门来,只见后院里这会儿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惟有后厨门边的走廊上传来“咕噜咕噜”的细微声响,赵四娘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条还没养熟的小奶狗正没心没肺地闷头大嚼着客人吃剩下来的肉食。 仿佛是感受到了赵四娘并不友好的目光,那小奶狗警惕地转头望向赵四娘,得到了一记“养你何用?”的白眼,登时委屈地叫了一声“嗷呜”。 赵四娘才不管它委不委屈,径自走进了后厨里。这会儿后厨里也空无一人,就连年幼的姜小虎不在,想来是都去了前面助阵。当赵四娘站在这儿清楚地听到了那青年不依不饶地叫骂声后,她原本就紧绷的小脸上更是不耐地皱了皱眉。 赵四娘疾步走进大堂,一面吃力地分开围观的众人,一面听那青年继续叫嚷道:“你们拦着我做啥?这家黑店做出来的豆腐吃死了人,还不让人讲理了?” 原来刚才那青年趁赵永忠他们不备,想要一把将自助餐台掀翻,却不想被几个眼疾手快的客人给制止住了。他心中大骂那几个客人多事,可见人家个个身强力壮,他不敢直接对上,无奈之下只得再一次痛诉赵家铺的“恶行”,打算“以理服人”。谁知他自以为占住了理,打算借机推搡一把好言好语前来劝解的姜老爷子时,竟然又一次被围观的客人给拦住了,恼羞成怒的他终于忍不住朝那些客人大声质问起来。 “讲理?就你还敢在这儿大言不惭地说要‘讲理’?好!我就先和你讲讲理!” 大堂里虽然甚是嘈杂,可赵四娘清亮的嗓音还是清楚地传到了众人的耳边。听到这样镇定自若的声音,不仅是赵四娘一家人,就连被扰得人心惶惶的大部分客人也迅速镇静了下来,一时间铺子里的众人都齐刷刷地望向出声的赵四娘。 一家人见躺了整整两天的赵四娘终于好起来了,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继而是升起了一股希望——有四娘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于是一家人忙请众人给赵四娘让出一条道儿来,让她站到前面来。 “小丫头片子,你是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跟我掰扯道理?”那青年斜睨着稚气未脱的赵四娘道。 赵四娘听了,丝毫没有生气,也没有即刻答话,而是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那青年一番。 如果说在看清这客人的嘴脸之前,自信自家吃食没有问题的赵四娘只是想要斥退恶客,那么现在,认出那青年并且知道他主子是谁的赵四娘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赵四娘一面紧盯住他,一面招手唤来赵三郎,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赵三郎听后点点头,表示立刻去办,接着就快步出了铺子。 而在赵四娘闪着寒光的眼神之下,那青年觉得甚是不自在,忽然一怔,生出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他抓不住。rs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聚众闹事 “这位客官,听说你的兄弟只是吃了一口咱家的甜豆腐脑后就倒地不起,是也不是?”赵四娘问道。 “是呀,就是你家做的豆腐吃死了人!”那青年大声说道。 “你们吃的可是这两碗?”赵四娘指了指七号桌上放着的两只小碗问道。 那青年今儿就是来闹事的,虽然口口声声说要讲理,但他哪会真在这儿细细同铺子里的人掰扯?当下他一点儿都不想好好答话,只想无理取闹。可不知道这铺子里的好些客人是怎么回事儿,都虎视眈眈地瞪视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于是有些胆怯的他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是。” “这就奇了!咱家豆腐脑分咸甜两种口味,咸的倒还罢了,甜的里面加的可是白糖水。大伙儿也知道,白糖甚是金贵,要卖一百文钱一斤,咱家一小碗甜豆腐脑只卖一文钱,里面除了半斤豆腐脑外,还要放上一汤勺白糖水,完全是在亏本赚吆喝。好些会过日子的客人经常会来咱家喝上一碗,甚至有些住在附近的乡亲们也会特地跑来咱家打上一碗拿回家给孩子们解馋。毫不夸张地说,咱家每天都要卖出上百碗的甜豆腐脑,从来都没有出过事。怎么你们俩一来就出事儿了呢?” 那青年想要狡辩,赵四娘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问道:“远的不说,刚刚叫甜豆腐脑的客人就有不少,相信在场的诸位客人中就有才吃过不久的。听说你的兄弟是一吃就倒,若真是咱家豆腐脑有问题,其他客人怎么到这会儿了都还安然无恙呢?” 赵四娘一面说着,一面随手点了几张放着豆腐脑的桌子。 这时一个客人说道:“刚刚我正拿着调羹把豆腐脑往嘴里送呢,忽然听见有人在那儿大喊豆腐脑有问题,当即就呛了一大口,登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可听小姑娘这么一说,仔细想想,这豆腐脑真要问题,我早就该倒下了,哪能还好好地站在这儿说话呢?这么开解过后,才发现其实我好端端的,之前的不舒服那完全是被吓出来的!” 有了这个客人带头,一时间又有好几个客人站出来证明赵家铺的甜豆腐脑没有问题。 “他们吃了没事儿,不能证明我兄弟吃的豆腐脑就没有问题!”那青年继续强词夺理道。 赵四娘厌恶地扫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同伙,冷冷道:“光吃一口,就能立即倒地不起,绝不是吃食坏了这么简单。这绝对是下毒,而且下的还是剧毒!你说是也不是?” 那青年心中一喜,暗道,这小丫头片子真不懂事儿,居然自个儿说出了“下毒”两字。于是他忙接口道:“是,是,就是你们下的毒!” 赵四娘冷笑一声,问道:“咱们下的毒?你倒是说说看,咱们和你们素不相识,为什么要给你们下毒?给你们下毒咱们能得什么好处?” “呃……”那青年登时语塞。 “怎么?说不出来了吧?为什么不编好了再过来呢?嗯,想来不是忘记编了,而是觉得没有必要才没编的吧?原来的剧本应当是:你兄弟吃了咱家铺子里的豆腐脑后倒地不起,你做哥哥的要求咱们给个说法。只是咱们明明没有错,肯定要和你分辨一二,可是悲愤欲绝的你根本就听不进咱们的解释,一怒之下就和咱们发生了冲突。看到这一幕,有些客人觉得咱们欺人太甚,就主动出手帮你教训咱们。当然双方冲突之下,一个不小心就把咱家的铺子给砸了。照着这样的剧本,你根本就不会给咱们机会和你好好掰扯,所以也就用不着准备什么合理的说辞。可没想到铺子里的客人都明辨是非,没有受你蒙蔽,你这才不得不在这儿和我细细分辨。只是这一分辨,你就露出马脚了。” 赵四娘见那青年一阵慌乱,又再次扫了一眼四周,在心中细细衡量了一番,接着说道:“至于那些看不下去帮着你打砸的‘有些客人’,其实和你们是一路的吧?” 众人都被这个谈吐不凡的美貌小姑娘给吸引住了目光,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时看到她忽然望向人群中,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在自助餐台的不远处,站着四五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若不是赵四娘点明,众人也不会觉得混在人群中的他们有什么特别之处。可经赵四娘这么一点,再细细一打量,就觉得这几个青年有点儿不对头。要知道这个时段,铺子里的客人大多是要去码头上搬货的穷苦青年,年龄倒和那几个青年相若。只是两相对比之下,就能发现那几个青年衣裳要比普通贫家青年好上几个档次,更扎眼的是,他们身上带着的流里流气怎么也遮掩不住,脸上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人。 这种不像是走正路的青年差不多每个村子里都有,可这会儿一下子就在赵家铺聚了好几个,这就有些不大正常了。再加上听了赵四娘的分析,众人都觉得那青年更像是专程前来寻衅滋事,登时对赵四娘的说法认同了七八分。 有一个客人就大声质疑道:“刚才这事儿还没有掰扯明白呢,这人就又是要掀桌子,又是要打人的。咱们都不知道谁是谁非,也不好贸贸然就上前帮谁,只能忙着劝和。可这些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在那儿帮腔,喊打喊砸的。只是被旁边的几个客人压服住了,这才没闹得起来。依我看,他们还真是一伙儿的!” “小子,你瞎咧咧些啥?谁和他是一伙儿的?今儿小爷非给你点颜色看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外面浑说!”那几个青年听了,当即就有一个不服,大声叫嚷起来。 一帮人登时就摩拳擦掌,想要动手打人。可他们正要冲上前去,却发现自个儿根本施展不开拳脚。就在刚刚说话的功夫,四周围上来很多身材魁梧的青壮,虽然这些青壮一言不发,可看着架势,只要他们敢轻举妄动,绝对不会给他们什么好果子吃。 一帮人,其中包括躺在地上正支着耳朵听动静的那人,心中都叫苦不迭:明明在来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个赵家铺里除了一个汉子正当壮年外,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他们一行人七人,其中六个人随便动动手就能把铺子砸个成个稀巴烂,而剩下一个人装死带来的震撼效果,足以让不明真相的群众袖手旁观。到时候搞完破坏了,他们就可以全身而退,扬长而去。可剧本是这么写的,为啥这些群众演员完全不按剧情走呢?一个个争着站出来为赵家铺出头,这到底为的是哪般?rs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溜之大吉 在前世,也不乏有人眼红自家面馆生意好,前来寻衅滋事。早就对此见怪不怪的赵四娘很快洞察了那青年的意图,只扫了人群一眼,就知道这里面还藏着好几个他的同党。 赵四娘很清楚,虽然自家铺子里加上洗碗的帮工总共有十几个人之多,人数上要胜过这帮前来闹事的人,可从武力值上来看,完全处于下风。于是一上来,她就让赵三郎去将正在给姜家盖房子的众多帮闲请来助阵,准备先同那青年掰扯一番,尽量拖延时间,等人都到齐了再教训他们。 可赵四娘欣喜地发现这会儿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都是姜家滩的乡亲们,他们不但数次开口替自家说话,还主动用自个儿的身躯挡住了那帮不安分的人。不仅如此,其他得到消息的乡亲们,或从码头上,或从村子里,正源源不断地赶来赵家铺支援他家。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姜家滩的乡亲就从七八个人增至十几个人。同为十几个人,这些乡亲们大多是常年从事重体力活儿的青壮,武力值和他家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足以将这帮闹事之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于是不久前经历了大喜大悲,此刻正呈现出轻微躁郁症症状的赵四娘决定不再忍耐,当即就把那青年的同党给揪了出来。如她料想的一般,那帮人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跳了出来,而众位乡亲们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再一次拦住了他们。 此时很有底气的赵四娘淡定地总结道:“你们是不是一路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就不再多说。”说到这儿,赵四娘话锋一转,指着那青年厉声质问道:“乔福生!你来跟我解释一下,去了静海县城的许记豆腐坊当伙计的你,不好好呆在豆腐坊里,怎么忽然蹦跶到咱家铺子里来了?” 一听赵四娘一语叫破了自己的名字,乔福生心里就咯噔一下,再听到赵四娘连自个儿如今在为谁效力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登时吓得脸色发青。 众位客人中,有小部分是姜家滩的乡亲,更多的是同赵家铺没有任何瓜葛的路人。不过无论是哪一方,看到那青年心里有鬼的样子,就知道他的的确确就是赵四娘口中所说的乔福生。得知这个乔福生在许记豆腐坊里做伙计,众人仔细回想起来,他和同伴点什么不好,特地点了豆腐脑,然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赵家铺的豆腐有问题,这里头包藏着的险恶用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而站在一旁的赵永忠夫妇听说这些恶客来自“许记豆腐坊”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至于赵三娘,她白净的小脸上更是泛出了一层浓浓的杀气。就连有些不悟世事的赵四郎听后,都捏紧了小拳头。 “我、我,我如今是在许记做伙计又如何?今儿老板娘放我回乡探亲,路过你家铺子,觉得又累又饿,进来坐坐不行吗?”乔福生兀自死鸭子嘴硬,打算强辩到底。 “回乡探亲?你从恒源布行辞工不超过十天,在许记豆腐坊干的日子就更短了。这许记也太仁义了吧?竟然肯让新招的伙计三天两头就从县城里往乔家庄跑?”赵四娘问道。 一旁的赵三娘接口说道:“许记豆腐坊的老板娘赵氏出自赵家村,咱们赵家铺的大部分人也来自赵家村,对这个赵氏也算是知根知底,她是个什么德行,咱们清楚得很!我可是听说自打她当了老板娘,克扣工钱不说,还百般苛待伙计。她肯给新伙计放假回乡?那是扯淡!还有啊,长乐镇上那家豆腐坊倒还罢了,除了咱家近来每天卖上三四板豆腐外,十里八乡就他们一家有豆腐卖,所以剩下的豆腐也没多少,每天往那些豆腐里添些菜,让伙计们囫囵一顿倒也罢了。可静海县城里就不一样了,那儿可没有她做独家生意的份儿,时不时有大批大批的豆腐卖剩下来。所以赵氏经常不肯让人烧顿正经饭给伙计吃,直接让他们把豆腐当饭吃。怎么?这些天你在县城里还没把豆腐吃够?还特地跑来咱家点豆腐脑吃?怪不得不干布行伙计,转行去卖豆腐了呢!原来你就好这一口呀?” 赵四娘掩嘴笑道:“二姐,你误会了,我看他们其实是吃够豆腐了。不信你看,两个大男人点了两小碗豆腐脑,就只有躺在地上的这位抿了一小口,剩下的那碗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呢!若不是吃腻了豆腐,又累又饿的他们还不一饮而尽?吃得这么斯文,这是做给谁看呢?” 那帮人中,其中藏在人群中的五个人是混迹在静海县城里的小混混,他们是赵氏花钱请来闹事的,对许记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听了赵四娘姐妹俩的话倒还没有什么很大的触动。可乔福生和地上躺着的那个却是货真价实的许记伙计,听闻赵三娘居然把许记的内部情况说得一丝不差,除了震惊就还剩震惊了。再联想到赵四娘竟然对才来许记上工几天的乔福生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心里都在怀疑:赵氏暗中指使他们前来闹事,这密谋恐怕早就被泄露出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为了防止赵家铺的人把许记的人给认出来,赵氏没图省事直接从长乐镇总号派人过来,而是特地选调了远在县城分号里的伙计。又担心码头上人多口杂,会有走南闯北的客人眼尖认出分号的伙计来,谨慎的赵氏挑了又挑,甄选出了才来不久还没有上柜台的乔福生和常年在铺子后面干活的另一个伙计。都这么小心了,居然还会被人家一眼识破?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尽管两人心中满是不可思议,可他们知道事已至此,铺子里的人越聚越多,此时若是不跑,待会儿想跑都跑不了了。 于是乔福生不动声色,轻轻踢了踢双目紧闭躺在地上的同伴,又给那些小混混的头头使了个眼色,打算跑路。rs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拍死丫的 想跑?没那么容易! 赵四娘早就紧盯着乔福生的一举一动,尽管他那些小动作很是细微,不易让人察觉,可赵四娘还是在第一时间洞悉了他的意图。 这时,恰巧看到回村喊人的赵三郎赶了回来,赵四娘立即招呼赵三郎带着人把意欲冲出重围的那帮人扣下。 原本铺子里就有近二十个姜家滩的青壮,加上赵三郎带来的那些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扣下了。 只是铺子里人太多,躺在地上装死的那个人又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趁人不注意,那人一把跳起,打算趁乱来个脚底抹油。 就在这时,赵四娘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二话不说直接抄起一旁的板凳毫不犹豫地拍向那人的大腿。 伴着一声巨响,只听那人嗷的一声惨叫,两腿一蹬本能地想从地上窜起,可身子刚刚离地,便又颓然地倒下了,这回是真的倒下了。 包括自家人在内,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赵四娘的凌厉作风给震慑住了,个个目瞪口呆。前一刻还喧闹异常的大堂,这会儿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惟有那人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呼痛声清晰地回荡在大堂中,更是让人对赵四娘的果决手段感到胆寒。 “你肯定觉得很委屈,这会儿心里恨死我了,是也不是?唉,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这份儿苦心呢?我不让你走,都是为了你好呀!” 地上那人今儿专程前来闹事,做的就是颠倒黑白的活计。直到这会儿,他才醒过神来,终于明白他们一行为啥会事败了——这小丫头片子的道行实在太深,眼光毒辣、行事狠绝不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更是让他们望尘莫及呀! “你、你……”那人被气得眼歪嘴斜,忍不住颤抖着手指向赵四娘。 赵四娘和气地劝慰道:“这位大哥,我劝你还是歇歇吧!赵氏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既然她派乔福生来负责‘讨公道’,让你躺着装死人,这就说明你肯定不及乔福生能说会道。你看乔福生都被我说得心服口服,这会儿都哑口无言了,就你这张嘴,还能咋样呢?” 不管赵四娘真的是识人极准,还是信口乱猜,她都说对了,那人确实是讷于口舌。正因为如此,那人在许记干了整整五年,都没能升到柜台上去,只能镇日呆在铺子后面做最苦最累的粗活儿。 赵四娘见那人一脸憋屈,良善的她心有不忍。于是耐着性子,开始慢慢解释为啥要对他这么“好”:“今儿赵氏给你的任务就是一项——装死,然后趁着乔福生领着那五个人打砸的时候,你就溜之大吉,是也不是?这么一来,原本‘死’在咱家铺子的你忽然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这就足以让咱家百口莫辩,从今往后咱们赵家铺吃死人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呵呵,铺子关张还是小事儿,说不准咱家还会为此吃上官司。既然咱家铺子名叫赵家铺,那么咱们姓赵的一家肯定是跑不掉的,从我爹起,到我为止,杀头不一定,但至少要充军流放。咱们家是‘罪有应得’了,可怜我那年迈的外公和年幼的表弟,只怕受了咱们拖累,也得去衙门吃上一顿板子,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扛得住?咱们赵姜两家从此算是毁了,十几二十年内就别想着能够翻身,她赵氏大可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找她报复。啧啧,真是好心机,好成算呀!你说说看,你的去留关系着咱们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咱要是还想活命,能让你跑了吗?” 原本众人都觉得赵四娘一个小姑娘家家,出手也忒狠了点儿,可听赵四娘这么一解释,都觉得那人是罪有应得。而没有出场的赵氏更是犯起了众怒,一时间“毒妇”、“蛇蝎心肠”这样的骂声不绝于耳。 值得一提的是,这会儿赵家铺里聚集的人数已经由最初的近百号人,攀升到了好几百号人,里里外外都被围得水泄不通。这么多人当中,有很多人是途径姜家滩准备前往长乐镇赶集的。相信在一两个时辰之后,随着赶集的人潮,赵氏的恶名将会传遍整个长乐镇。 而赵家铺里会有这么多人,绝不是偶然,这应当是颇有心计的赵氏事先精心算计过的。她不单选了一日中铺子里最繁忙的时候来闹事,还故意挑了个集日,就是为了将恶劣影响最大化。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算计来算计去,居然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放在平时,赵氏虽然不义,可看在赵永忠的份上,赵四娘说不定会到此为止。只可惜赵氏早上出门没烧香,千挑万挑居然撞上了赵四娘此生中最郁闷的时候,那就不要怪躺了两天依旧觉得意难平的赵四娘借机发泄心中的郁气,继续往死里踩赵氏。 不过赵四娘还没来得及开口,快言快语的赵三娘就接口道:“静海县城里许记的生意那是和咱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我料想赵氏之所以会让你们来闹事,是因为她觉得咱家抢了她家在长乐镇上的独家生意,心里气不过吧?那咱们也太冤了!” “许记豆腐坊我清楚得很,就如这名字一般,里面就只卖豆腐。若要细分,也就只有老豆腐和嫩豆腐的区别,最多不过早上再带着卖些豆浆,也就没有什么了。可咱家不同,更多的是卖腐乳、腐竹和豆腐皮之类的其他豆制品。要知道,这些吃食的方子可是从宁国传过来的,整个幽州就咱们一家有售,别无分号。好吃不说,还容易携带保存。远的不说,昨儿就有一支商队从咱家买走了一百罐腐乳和二十斤腐竹。要不是咱家铺子里存货不多,他们又急着赶路,等不及咱回家去取,他们买的更多。可豆腐就没啥稀奇的了,虽说不至于每个镇上都有豆腐坊,但出门在外的客人谁还没见过豆腐呀?行路的客人中绝不会有人特意跑来咱家铺子,买块豆腐当宝贝带走。” “咱家虽说也带着卖豆腐,不过是为了给附近的乡亲们行个方便,省得他们跑去镇上买。大家想想,平日也就只有左近的乡亲们会时不时来买上一两块,能卖多少?就算碰上集日生意会好些,但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五板。听说长乐镇上的许记每天少说要卖几十板豆腐,碰上集日卖出个上百板那都是小意思。仔细算算,咱家卖的豆腐连她家的零头都够不上,这就让她眼红妒忌,想要让咱们家破人亡,这都是什么人呀?” 站在一旁的姜月娥和姚氏姑嫂俩早就被赵氏的恶毒行径给气得浑身乱战。有些腼腆的姚氏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开口说话,而姜月娥不一样,听了赵三娘的问话后,忙咬牙切齿地接口道:“什么人?阴险毒辣、不择手段的贱人呗!” 赵四娘有些奇怪,姜氏知道管不住她,是以不会自讨没趣来出言劝阻她。可姜氏对赵三娘和姜月娥还是很有影响力的,若是平时听到她们俩这么说赵氏,仁善的姜氏一定会立刻站出来打圆场,拦住她们俩不让说。可今儿姜氏居然一声不吭,难道是刚刚的闹剧终于让糊涂的姜氏醒悟过来了吗? 想到这儿,心怀期待的赵四娘忙转头看了一眼姜氏,果然只见平日一脸和气的姜氏这会儿满脸杀气,正冷冷地盯着那帮人。不仅如此,姜氏还死死拦住有些不安份的赵永忠,坚决不让丈夫站出去为赵氏漂白。rs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杀人害命 郁郁寡欢的赵四娘看到她娘的优异表现,连日来阴霾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会心的笑容。 受到她娘的鼓舞,赵四娘再接再厉道:“不错,她赵氏就是这样的人!不过二姐,我觉得你未免太小看赵氏了,她这人有时还挺能忍的,不像是会为了几板豆腐就下死手的人。毕竟这样做还是很有风险的,付出的代价挺大,就算事成了,最后得到的不过是多卖几板豆腐,不大符合她那种把人往死里算计的性格。”话到这里,赵四娘顿了一顿,朝躺在地上的那人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位大哥,赵氏会派你来做‘装死’这么重要的工作,不管你在许记呆的时间是长是短,想来她对你还是比较了解,觉得能够拿捏得住你。同样,这个赵氏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和她接触得不算少,心中多少也有些谱儿。依我看,她可不光是为了几板豆腐,只怕是对咱家这些豆制品的方子起了贪念。你说呢?” 尽管地上那人的双腿刚刚被赵四娘用板凳拍个正着,一时间觉得剧痛难忍。可拍他的赵四娘毕竟只是个十岁大的小女孩,虽说刚刚拍人的时候,赵四娘毫不手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也只是让他疼痛了一时。这会儿那人觉得腿已经不是那么痛了,心下暗自庆幸双腿八成没被打折。当然那人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今儿被抓了现行,只怕是不能善了了,心下正自惶惶不安。 这时猛地听到赵四娘朝自己开口问话,那人不禁吓了一大跳。要知道,如今在他看来赵四娘料事如神,自家老板娘的那点子龌龊算计根本就逃不过人家小姑娘的一双法眼。于是饱受惊吓的他下意识地承认道:“咱家老板娘虽然没有当着咱们一众伙计的面儿明说,可我私下里曾听她对咱家老板说,要是能把你家那些豆制品的方子弄到手就好了。”说到这儿,那人有些回过神来,一把坐了起来,忙替他家老板辩白道:“不过咱家老板最是心地淳厚,他当场就劝老板娘不要打你家方子的主意。只是他身子骨不大好,不能总是劳神费力地管着铺子里的事儿,如今铺子里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由老板娘做主的。今天这出、这出……总之,咱家老板他是毫不不知情的。” 赵四娘不禁一怔,没错她是朝那人发问了,不过她并没有期待他会回答,只是打算中间停顿一下,接着径自往下说的。她完全没有料到那人会这么老实,竟然就此承认了下来,这可是极为重要的口供。要知道,滑不留手的乔福生虽然被她说得理屈词穷,这会儿人都被扣住了,同伙也“起死回生”了,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承认自己是来寻衅滋事的,居然还是表现得坦然自若,露出一副被赵家铺冤枉了的可恶嘴脸。 而那人的表现和乔福生大相径庭,再往深处一想,他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为自个儿辩解,反而急于为自家老板辩白,可见他虽然参与作恶,但本性应当不是很坏。 于是赵四娘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坦率地说道:“不错,许记豆腐坊的许继业许老板确是厚道之人。只可惜家门不幸,娶了赵氏这个毒妇,连累了他家积攒了数十年的好名声。”说到这儿,赵四娘诚恳地说道:“大哥,我看你也是个厚道之人,今儿会来咱家铺子闹事想来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这年头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谁都不容易!有时候东家让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就算自个儿心里面不情愿,为了养家糊口,也不得不昧着良心去做。” 听赵四娘一语道出了自个儿的心声,那人忍不住哭出声来,低头下头去小声说道:“我的寡嫂生我大哥的遗腹子时伤了身子,常年卧病在床,一直用药吊着。可这几年许记是老板娘当家,一直不按时发工钱,有时候能拖好几个月。就算勉强发了下来,也从来不会给齐。眼看着家里的积蓄就要花完了,工钱又迟迟领不到手,我大嫂的药就要快断了。这时候老板娘来找我,说我要是办成了这件事儿,就给我三贯钱。我、我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下来。我实在是对不住你们……”说到这儿,他猛地抬起头来,正视着赵四娘说道:“不过,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事先真不知道老板娘她那么狠毒,想要让你们家破人亡。我以为、我以为她只是眼红你家生意好,心里气不过,想把你家铺子砸了,给你们一个教训……” 赵四娘点点头,正色道:“这位大哥,我相信你!不过你得要知道,有些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见那人猛点头,赵四娘却摇头道:“我看你还不曾真正明白过来。你可知道那三贯钱说不定是你的卖命钱呀!” 那人大惊失色,忙问道:“卖命钱?” 赵四娘点点头,缓缓道:“之前我说过,不让你就这么走那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在玩笑话,没事儿拿你开涮。你想想看,光你一个人赵氏就给了三贯钱,再加上这几位,这回赵氏肯定是出了血本了。什么都吃就是不肯吃亏的赵氏肯拿出这么多银钱,所谋肯定不在小,你也证明了她的目标九成九就是咱家的方子。可你仔细想想,若是你趁乱逃走了,咱家最多留下一个吃死人的恶名,并不能把咱家的罪名坐实,方子她还是拿不到手的。那么聪明的她出人又出力,最后没捞到实处,能甘心情愿吗?你说说看,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咱家真正大倒霉,把杀人害命的罪名坐实,然后趁机夺走咱家的方子?” 此时此刻,不要说是当事人了,在场的其他人都越听越心惊。经赵四娘这么一引导,众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些念头,隐约中对赵氏的手段有了些模糊的猜测,其中一些人开始用看死人的目光看向那人。rs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狠狠扒皮 “小丫头片子,满口胡柴!没根没据地尽在那儿瞎说!大伙儿可不要受她蒙蔽了,咱家老板娘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不肯消停的乔福生大声喊道。 呵呵,不得不说不太老实的乔福生这回说的倒还有些靠谱,满嘴跑火车的赵四娘所说的话基本上就没有全真的时候,刚刚的那番推断的的确确是在信口开河,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尽管赵四娘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老赵家人,可良善的赵四娘相信赵氏虽然恶毒,但她出身良家,并非大奸大恶、十恶不赦之人,今天这场闹剧估计就是她眼红自家生意,雇人来砸场子的单纯事件,里面并没有太多的阴谋。稍稍进一步,她也顶多是想要制造混乱浑水摸鱼,妄图把方子弄到手,应当还没有练成杀人害命的胆子。 可谁让赵氏作死,招惹谁不好,竟来招惹她?胆敢朝她的方子伸手?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有没这本事拿,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郁气难平的赵四娘腹诽了一番,只是心里这一打岔,导致她开口慢了半拍,还没来得及接下去扯,就再一次被自家二姐抢去了台词。 只听赵三娘厉声质问道:“赵氏不是那样的人,那你倒说说看,她是怎样的人?是你了解她,还是咱们了解她?哼,你才是在那儿没根没据地瞎说!”说到这儿,赵三娘提高声音,朗声道:“原本咱们嫌丢人,不想说出来的。可赵氏实在是不做人事,咱们也就只能曝一曝家丑。不瞒大家说,这个赵氏不是别人,正是我爹的亲妹妹,我的亲姑姑!” 一时间只闻抽气声四起,众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 赵三娘和穿越而来的赵四娘不同,她是货真价实的本土女,对于赵氏这些年给他们三房带来的痛苦,不仅仅是停留在记忆层面,而是刻骨铭心。 如果说赵四娘更多的是为了纾解心中的郁气,那么今日赵三娘数次抢着开口则完全是为了报那刻骨的仇恨。 诚然,赵三娘并不清楚赵氏的真实意图:也许不择手段的赵氏这回还真没有杀人害命之心吧?她或许只是想要泄愤,或许只是图谋方子?无从得知。可赵氏葬送了赵二娘的一生,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这是无法容恕的“原罪”。 自家大姐万般不舍含泪离开的那一幕,让年仅九岁的赵三娘在那么幼小的时候就已经痛彻心扉。从那一刻起,她下定决心要去为疼爱她的大姐讨回公道。 知行一致的赵三娘这三年来一直竭尽全力收集任何关于赵氏的信息,就是为了他日能让赵氏罪有应得,还自家大姐一个公道。之前不过是时机还未成熟,她无奈之下才容忍至今。可赵氏这贱人合当要死,竟然送上门来,那就不要怪她新仇旧账一起算,把赵氏那身贱皮狠狠扒拉下来。 只听赵三娘紧接着道:“赵家村村西青砖大瓦房的老赵家,他家三房是不是只得了五串钱安家费,就被赶到了姜家滩?他家大闺女赵成蓝是不是得了卖三房侄女的昧心钱做嫁妆,才得以高嫁到了镇上卖豆腐的许家?大家尽可以去赵家村问一问,就能知道我是不是在说谎!” 赵三娘说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众人不信。同时这番话里的内容更是让人对赵氏充满了鄙夷,这个女人完全是在恩将仇报呀! “各位想想,不要说咱们三房对她有恩,就算是兄妹关系一般,她赵成蓝也不能来砸自个儿亲哥哥家的铺子!更何况她还不是普通地砸,竟然动用了杀人害命的伎俩,这是想让她的哥哥,嫂子,还有侄儿侄女们,一道去死呀!这种人简直是禽兽不如!”话到这儿,赵三娘转身指了指地上的那人,鄙夷地说道:“毒妇赵成蓝的钱你也敢拿?切!三贯钱?你等着买棺材吧!” 听了这番话,赵四娘心中直为自己先前的分神而懊恼不已,一时疏忽竟然让赵三娘把赵成蓝的出身当众给扒拉了出来。 不得不承认刚刚赵三娘那席话确实让赵四娘心中大呼痛快,她相信今日过后,赵成蓝出门就会被吐沫星子给淹死,再也没脸呆在长乐镇了。 虽然赵四娘至今没有和赵成蓝正面接触过,可在前身的记忆中,赵成蓝这个出嫁女三天两头就往老赵家跑,不断给赵乔氏出谋划策,想方设法去欺压他们三房。一回想到这儿,赵四娘就气不打一处来,如今若能把这祸害赶离长乐镇,倒也是件畅快的事儿。 然而痛快之后,便是浓浓的忧虑。赵四娘认为,扒赵成蓝的皮可以,但是不能把自个儿给搭进去,特别是名声。 赵四娘这个人……怎么说呢?很别扭。有时候她可以不管不顾地豁出脸面去大干一场,动了真怒时甚至背上泼妇的恶名都在所不惜。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很好面子,极为看重名声。 自家出身所在的老赵家居然会有赵成蓝这样的毒妇,这一点如果可能的话,赵四娘极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特别是在姜家滩这片她家生活着的崭新土地上。赵四娘觉得这样会败坏她好不容易在姜家滩营造起来的良好家声,给赵家铺带来负面影响。 再进一步说,本家有这样的毒妇对男人的影响或许不大,可对于女人,特别是还没有说亲的在室女影响极大。赵成青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赵元娘早就被赵乔氏整得没有名声可言了,她最担心的是可能对赵三娘产生的影响。十二岁在前世还是在读小学的年纪,可在这儿却到了即将可以说亲的时候,名声败坏的姑母极有可能成为赵三娘的硬伤。 不过最最重要的还是,赵四娘不愿意让她的哥哥知道自己有一个这样姑母。尽管她很清楚那少年从未把她放在心上,也就谈不上对她有何看法,甚至他本人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二人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可心存执念的她还是很在意。 当然,最后这一点赵四娘是绝对不会承认的。rs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另眼相看 自诩理智的赵四娘觉得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可别把不该说的再说出来,也是时候该安排清场了。 不过关于即刻清场,赵四娘心中给出的高大上理由却是,毕竟自家的生意倒还罢了,多做一天,少做一天,那倒无所谓。可姜家滩众位的乡亲们,特别是这些青壮们,为了力挺他家,都没有按时去码头上工。要知道,码头上的活计虽说不完全是先到先得,但若是去晚了,那可就绝对没有了。都已经耽误了这么多辰光,再不清场让他们赶紧去码头,今儿他们就极有可能找不到活计干了。 只是要清场的话,别的倒还罢了,这七个大活人可怎么处理呢?赵四娘有些犯难了。 前世大可以选择报警,可如今她对这儿的官衙还不是很了解,担心贸贸然报官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就得不偿失了。有了这么一层顾虑,赵四娘寻思着,那就只能私了了。依着赵四娘的脾气,除了这个坐在地上的人认罪态度良好,可以暂且放他一马。她是想要把其他冥顽不灵的人都五花大绑地捆去镇上许记,堵住他家大门好好讨个说法。毕竟传言只是传言,最好让镇上的人都亲眼见证一番赵成蓝的恶行。 只是她爹怕是不会同意吧?刚刚她爹没有站出来,应当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这会儿肯定会强烈反对她带着人去许记理论。考虑到赵永忠的意愿,赵四娘有些犹豫不决,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片刻之后,赵四娘毅然决定:去! 虽然赵四娘的确是心存狠狠教训赵成蓝一顿出出心中恶气的想法,但这并不是她此行的主要目的。若只是单纯为了和赵成蓝过不去,看在她爹的份上,她可以选择放弃此行。 然而赵四娘更多考虑地是,如何通过这件事将震慑作用发挥到最大化。自家底子太薄,没有什么根基,更谈不上什么后台。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敲打一下那些对自家铺子心怀不轨的人,反而一时心软放过这些恶徒,谁知道一些阿猫阿狗会不会觉得她家好欺负,三天两头就跑上门来,找给他们找不自在? 于是当机立断的赵四娘打算出三倍的工钱,让在她家帮闲的乡亲们帮忙把这六个人押去镇上,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赵姑娘,既然这些人是从静海县城来的,要不我帮你把他们送回去吧?” 赵四娘转头一看,只见她身后站着一位身着蓝绸子长衫的老人家,原来是苏记商行的周掌事。她登时心念疾转,难道这个周掌事和许记有旧,想帮着许记把人捞走? 虽然赵四娘极不情愿,她还没如愿把这几个人滴溜着去趟长乐镇,心中还有一口恶气没出,敲山震虎的作用更是没能发挥出来,当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将人交出去。可她很清楚苏记商行在码头上的无上威望,远的不说,仅凭苏记陈掌事的影响力,直接或间接就给自家铺子带来了不少于三成的收益。因而世故的赵四娘万万不会得罪苏记商行的人,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笑道:“那就多谢周掌事了!” 在征得赵四娘的同意后,周掌事抬起左手挥了一下,接着四个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迅速出现在了周掌事面前。 赵四娘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之前为了探明这帮人是否还有余党,她或明或暗数次扫视人群,其间都没有发现周掌事的身影。而这会儿铺子里除了自己所在的这一块,外围可以说是人挤人人碰人,这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可以强行挤进来,可周掌事年近半百,这会儿也没见他身边跟着长随护送,他老人家是怎么冒出来的? 还没等赵四娘整明白,她就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住了。 原来那不安分的六个人各被两个乡亲制住了手脚,虽然还能稍稍动上两下,却不要想做什么大动作。原本赵四娘认为把人这样扣住就已经做得很好了,待会儿找几条绳子来慢慢绑上就成了。谁知她还没看清那四个黑衣男子是怎么动作的,就见那六个人一个个精准地飞到了坐在地上的那人旁边,叠成了高高的罗汉。按理说,这六个人也没被捆住手脚,肯定要动上两下。可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居然乖乖地趴在那儿,一动都不动。 稍稍回过神来的赵四娘第一个念头是怅然,那四个黑衣男子应当会点穴,个个身负武艺,这不禁让她想起了她那狠心的哥哥;第二个念头是欣喜,那四个黑衣男子奉周掌事之命行事,将那六个人整治成这模样,看来周掌事和许记的人不是一伙儿的。 更让她欣喜的还在后面,只听周掌事朗声道:“诸位,赵家铺作为苏记商行最重要的供货商,一直以来都为苏记提供极为重要的货源,是苏记不可多得的合作商家。今日居然有人胆敢在赵家铺里寻衅滋事,苏记商行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稍后苏记就会替赵家铺把这几个恶徒扭送至静海县衙,使其绳之以法。当然,不仅是这几个恶徒,苏记还会追究许记豆腐坊的责任。总而言之,苏记商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前来赵家铺滋事之人。” 众人先是被黑衣男子的凌厉身手给镇住了,接着周掌事这些掷地有声的话语一出,更是让众人心若擂鼓,大惊不已。 “苏记商行”在幽州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当之无愧的金字招牌。而今赵家铺居然能请动苏记为自己出头,他家的背景实在非同小可,这赵家铺恐非一个小小的吃食铺子这么简单。 在场的众人之中,有不少人他们看向姜老爷子和赵永忠的目光里霎时间生出了敬畏。 若说吃惊,众人中最吃惊的莫过于赵家铺的人了。他们心里很清楚自家不过是卖了一批粉丝给苏记商行,什么时候成了苏记“最重要的供货商”了?这完全是无稽之谈。但他们更清楚,在“苏记商行”这块金字招牌的照拂之下,但凡有人想对赵家铺下手,事先都得要好生掂量掂量。如此一来,能为他们家挡掉很多麻烦。比如说,今天的这个“许记”,将来可能出现的“张记”、“李记”之类的竞争对手,相信他们再不敢生出觊夺之心了。于是他们都选择一言不发,来个默认。 赵四娘虽然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内心深处却一点儿都不平静,原先的欣喜之情也慢慢褪去。 如果说是得知了赵成蓝的所作所为,周掌事不禁义愤填膺,决定打抱不平。那么替他们把这几个人送交官府,这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可周掌事之后所说的话语完全是在给她家撑腰,而且还不是以他个人的名义,竟是动用了他东家苏记商行之名。这是不是说明今日周掌事的举动,是得到苏记商行默许的呢?不过是萍水之交,苏记商行这么做实在是太过了。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苏记商行送了她家这么大的一份礼,应该是想要从他们这儿得到些什么吧?世故的赵四娘如是想。 可她家又有什么值得苏记如此另眼相看的呢?她家拿得出手的,不过是些做吃食的方子罢了。虽然她听说苏记商行名下也有几家酒楼,但苏记作为幽州第一商行,人家起点那么高,能看上她家的方子?退一步说,就算是苏记瞧上了某些方子,大可以和她家直接交涉,进行公平交易,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来为她家如此高调地出头。 再联想起当初谈粉丝生意时,自己报出七文钱一斤的价格,周掌事作为一个商人,而且应当是极为成功的商人,居然一点儿都没有还价,这极不符合常理。 赵四娘不是怀疑论者,但她还是忍不住怀疑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于是乎赵四娘开始陷入无限脑补之中。 “妹妹!妹妹!”赵三郎见妹妹从刚才到现在都快有一刻钟时间了,一直站在原地发呆,这会儿怎么喊她都没有反应,忙跑了过去轻轻推了推她,提醒道:“周掌事请你过去呢!” 正在向阴谋论靠齐的赵四娘被赵三郎这么一推,方才醒过神来。 环顾四周,发现刚刚还人满为患的大堂里这会儿只剩下三三两两零星的几桌客人。毕竟之前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虽说大部分是来看热闹,并不是专程来搞破坏的,可人潮退去后,铺子里还是变得凌乱不堪,很多客人都不愿意继续留在大堂里就餐,纷纷就此走掉。 不过大堂里虽然生意凋零,可外卖窗口却生意兴隆。不知是不是赵三娘的那番话起了广告效应,外面的长队已经转了好几个弯,队尾都排到了官道边。一众人不为别的,就只为购买一些传自宁国的豆制品。 “你说周掌事找我,他人呢?”赵四娘看了一圈不见人影,于是问道。 “大堂里太乱,就搬了套桌椅,请他去后院坐了。他说今日是来谈生意的,所以请你赶紧过去。”赵三郎就答道。 谈生意?应当是谈粉丝生意吧?可我怎么觉得这里头没有这么简单呢? 赵四娘一面惴惴不安地寻思着,一面穿过后厨往后院走去。rs 正文 第九十章 大笔订单 后厨里,姜氏正忙着将坛装的腐乳分装入一只只大小不一的罐子里。 没办法,虽然人们普遍能够接受腐乳这种新事物,其中还有不少客人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腐乳那种独特的口味,但极少会有人买上一整坛,大多是挑几种自己喜欢的口味买上那么一二十块。 左近的村民会时不时拿着只碗或是拎着只罐子来买上一些,而更多的是两手空空没有准备的头回客,于是赵四娘想出了在出售腐乳的同时兼卖罐子的主意,用以方便过往客人。 只是外卖窗口的客流量远远超出预想,时常会出现排长队的现象。为了提高外卖窗口的运作效率,赵家铺就事先将腐乳分装入罐,额定小罐十块,大罐三十块。这样客人可以根据需要选择,付完钱当即就能拎着走,大大缩短了排队时间。 这会儿正蹲在地上忙活的姜氏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扭头一看,见是赵四娘走了过来,忙站了起来。 赵四娘见状,顺口吩咐道:“娘,咱家早上的生意估计也就这一段儿了。待会儿客人散了,你和小姨,还有舅母三个人仔细想想,刚刚来咱铺子里帮忙的乡亲们都有些谁,稍晚些时候咱们得一家家上门拜谢。”见姜氏一脸赞同地点点头,赵四娘绕过地上的坛坛罐罐,接着朝后门走去。 “四娘啊,你等一下……”后厨里的姜氏见状,忙一把拉住了她。 赵四娘就看向她娘,等着姜氏的下文。可姜氏却露出一副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样子。 “娘,有什么话你就赶紧说,我还得去招呼周掌事呢!”心中思绪纷杂的赵四娘很是不耐烦,又等了片刻,见姜氏还是不肯爽爽快快地讲出口,急道:“到底什么事儿?你不着急说,那应当不是什么急事,就等我回来再说吧!” 姜氏见赵四娘挣脱她的手就往后赶,心里一急,忙开口道:“等你把周掌事送走再回来说就迟了。其实我是想求个情……” 赵四娘猛然回头,瞪视着姜氏,心道:刚刚我还觉得你长进了呢!这会儿居然要给赵成蓝求情?她刚要出口怒斥姜氏不争,却听到了一番出乎意料的话语。 只听低着头不敢看小闺女的姜氏絮絮叨叨道:“……别的人倒还罢了,我看坐在地上的那孩子一面大声痛哭,一面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他们走的时候,心里怪不落忍的。其实吧,我看那孩子本性不坏,他这么做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一时冲动做了傻事儿……” “走投无路就能跑来打砸人家的铺子?那走投无路的人跑去杀人放火,是不是也是情有可原的了呢?”赵四娘问道。 “是,那孩子做错事儿了,被送去衙门也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只是可怜他家的寡嫂和小侄子,他家没了他这个顶梁柱,以后可怎么活呀?他大嫂那病……”说到这儿,姜氏满脸凄凄。 赵四娘早在姜氏甫一开口为那人求情时,就隐隐猜到了她娘求情的缘由,再听到这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赵四娘缓声道:“娘,你放心好了,其实我并没有想要太过追究那人的责任,我相信周掌事也明白我的意思。不然的话,那人就早就和其他闹事的人做堆了,哪还容得他自个儿走路呢?” 姜氏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忧道:“可是……” “好了,好了。娘,你的意思我懂,我都懂。待会儿我就去跟周掌事提,最多让那人去趟衙门作证,绝不为难他,你看成不?” 看到姜氏欣慰地笑了,赵四娘心中也颇感欣慰,她这滥好人的娘总算没提要给赵成蓝求情,实在是一大进步呀! 只是刚走进后院里,赵四娘稍霁的心情立刻阴云密布。 只听到她那滥好人的爹正朝周掌事嗫嗫喏喏地问道:“周掌事,这个、这个……真的要去追究许记的责任吗?能不能……” “爹,你怎么还在这儿?今儿可是集日,得去镇上拉牛下水的。你这会儿还不动身去拉,咱们可怎么来得及处理呀?是想让咱们干到后半夜吗?”不等赵永忠说完,赵三娘就蛮横地打断了她爹。 不得不说赵三娘这个小姑娘平日里也不是多么细心的一个人,可一旦触及到了老赵家,特别是有关赵成蓝的一切,她都特别上心。她苦苦等了三年,终于等来了报仇的绝佳契机,怎容有失? 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她把种种可能都设想了一遍。思来想去,整个赵家铺会赵成蓝求情的,也就只有她爹娘了。于是小姑娘直接拿了盆,就蹲在后厨的后门那儿洗起碗来,伺机监视着她爹娘的一举一动。 听到她娘为那人求情,她轻挑了挑眉头,也不置可否,继续埋头洗碗。而当听到她爹要为赵成蓝求情,她立马就站了出去,先是插话拦住,接着不由分说,拉着赵永忠就往骡车那儿走。 赵四娘见赵永忠一脸不想就此走开的样子,也劝道:“爹,二姐说得对,你还是赶紧去镇上吧!倒不全是为了拉货,主要是得去镇上买些谢礼回来。今儿这事儿能这么顺利解决,全是靠了众位乡亲们,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四娘说得在理,你赶紧去吧!别不舍得银钱,多买些谢礼回来!”在一旁作陪的姜老爷子也道。 见小闺女和岳父都这么说,赵永忠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顺从地去取车。只是刚走了两步,赵永忠回过头来,央告道:“四娘啊……” 赵四娘笑道:“爹,你的意思我懂,我都懂。我会看着办的,你就安心去吧!” 说罢,赵四娘又让赵永忠带上赵三娘一道去,说是让两人商量着买些啥做谢礼好。 不过赵三娘心里很清楚,要去拉牛下水就得去北街,而许记豆腐坊和赵家老铺也在北街,妹妹这是生怕她爹会遇上些不该遇的人,中途会节外生枝,让她跟过去看紧她爹。她自然是欣然答应,二话不说拉着赵永忠就走。 顺利把赵永忠忽悠走了,赵四娘定了定心,快步走向周掌事,笑吟吟地赔礼道:“周掌事,实在是对不住,让您久等了。” 周掌事就坐在一旁,方才把一家人的互动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不过他对此不置可否,接过赵四娘的话头,笑道:“无妨。你们家这小院倒也别有意趣,我坐着甚是舒适,巴不得能在这儿多坐一会儿。” 赵四娘心中一乐,你就扯吧!问道:“周掌事,您今儿是来谈粉丝生意的吗?” 周掌事点头道:“正是。上次在你家买的那三千斤粉丝在县城里卖得出乎意料地好,不过几天的工夫就一售而空,还吸引了许多回头客。经过这次试卖,咱们东家决定把粉丝推广到整个幽州。所以让我来和你家签下长约,具体数量还得视情况而定,但每个月至少会向你家买五万斤粉丝。” 姜老爷子寻思着,每月五万斤的话,也就是日产两千斤不到,以他们家的制作效率完全可以实现。至于原料,他们姜家滩啥都缺就是不缺番薯,虽说如今已经开了春,番薯吃掉了不少,可这会儿随便去村里转一圈还是能凑出几万斤来,更别提如今几乎每家都还存着许多现成的番薯粉。而且据姜老爷子所知,邻近的几个村子也有大量番薯富余。这么多旧年的番薯完全可以撑到秋天收获新番薯的时候,根本就不用愁原料会供不上。因此这个单子完全可以接下来。 于是喜出望外的他立刻望向赵四娘,希望她赶紧答应下来。 然而赵四娘闻言,却没有一口应下来,细细思量后,她提出双方先试着定下为期三个月的契约。 关于出货数量,赵四娘要求在这三个月内,让赵家铺每隔五天出一次货,每次出货一万斤。至于运货,则由苏记商行全权负责,而粉丝价格依然是七文钱一斤。 三个月过后,苏记商行可以要求酌情调整订量和订价,但调整范围必须事先征得赵家铺同意,单方面调整视同违约。 除此之外,苏记商行还必须提供赵家铺一百两银子的启动资金,用以支持赵家铺进行大规模生产。这一百两将会在赵家铺的粉丝生产进入正轨后,如数归还苏记,但是不计利息。 在此期间,如果双方都没有异议,契约自动顺延至下一个周期;如果任何一方因故无法继续履行契约,需提前一个月告知方可终止协定,到时双方和平解约;若是不提前告知,则需支付一百两的违约金。 这样的条件赵四娘自己都觉得苛刻异常,先不提别的,就光说价格,单订三千斤是七文钱,月订六万斤还是七文钱,凭心而论,她自己是绝对不会接受的。然而,出乎赵四娘意料之外,或者说隐约又在她意料之中的,在这样的漫天要价之下,苏记商行没有坐地还钱。周掌事不过是再次强调除庆丰楼外,赵家铺只能将粉丝出售给苏记一家,便爽快地将所有条件都答应了下来。 这么优渥的条件……好到让人感到深深的不安。 待得行动力极强的周掌事将守在外面的长随叫了进来,取来纸笔将契约写好,连同一百两银子一并交付,只等赵四娘签字同意时,满腹疑虑的赵四娘迟迟没有下笔。rs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无奈签约 赵四娘之所以会提出这样苛刻的条件,其实就是想要试探周掌事一番,探一探苏记商行对赵家铺的底线所在。如今这个结果……虽然不知道苏记的目的何在,但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签。 周掌事见状,目光微闪,继而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这份契约不同于上次的短约,至少得请你们村的里正来做个见证才是。” 姜老爷子见赵四娘迟迟不肯签约,正自大感奇怪,这会儿听周掌事一说,心中赞道:还是外孙女儿想得周到呀!于是他忙起身,打算同周掌事道声失陪后,就去村里请里正姜武。 赵四娘见状忙拦下了姜老爷子,摇头示意他不用去。她很明白,苏记商行能做得这么大,肯定在官府那儿很吃得开,同他家签下的契约,有没有里正见证关系都不大。悲观一些,即使将来会出事,多半也不会出在这张契约本身上。 “苏记商行作为咱们幽州第一商行,信誉是无人可比,口碑是交口称赞。咱家自然也是信任万分,就不用特意去请里正了。”说到这儿,无计可施的赵四娘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周掌事能否对四娘明言,苏记商行为何对咱家小铺青眼有加呢?请恕四娘愚笨,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说罢,看似礼貌地关注着周掌事,实则是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不过周掌事纵横商场近三十年,早就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道行不及他深的赵四娘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那是千难万难。 只见周掌事老神在在地说道:“咱们东家确实是对你青眼有加。赵姑娘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把一间小草棚经营成一家颇具规模的铺子,还能把被人嫌弃的粗粮制成了颇受欢迎的粉丝,这份本事能不让咱们东家对你另眼相看吗?咱们东家素来认人极准,他相信只要同赵姑娘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就一定能得到超出意外的回报。因而临行前他特地交代我说,但凡是赵姑娘提出的条件,就尽可能答应下来。”见赵四娘还是一脸不信,周掌事补充道:“赵姑娘只管放心,不光是对你家,只要是有潜力的商家,咱们苏记都是这样另眼相看的。” 虽然小忽悠没能从大忽悠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可小忽悠还是在心中默默吐槽道:你的这番说辞还能再假一些吗?尽管隐约中听说苏记商行不是普通的商户,有着极强的背景,就连官府都不敢轻易得罪苏记。可我有理由相信,要是苏记都如同今日厚待赵家铺这般对待所有供应商,不管后台有多硬,苏记都绝对不可能做到幽州第一。原因无它,实在是败家败得不像了!还让我只管放心?你们苏记诡异的举动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呀! 大笔订单上门,一般人当是喜不自胜。可凡事喜欢往坏处想的赵四娘心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无论她怎么苦思冥想,都无法得知苏记的真实意图,再加上她根本无法从周掌事那张“纯良”的脸上得到一丝启示,这更是让她焦躁不安,登时有种祸从天降的感觉。 不过赵四娘很世故,也很识时务,面对强大无比的苏记,她很清楚这份订单不由得她不接。于是她一咬牙,一跺脚,终是狠下心来签下了这张契约。 周掌事看到小姑娘那张美丽的小脸上满是纠结,心下不忍,生出了不吐不快地冲动,不过由于他在来之前得到过严令,不得不继续保持沉默。 不过在如此明晃晃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隐瞒之前,深沉老道的周掌柜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借口身上另有差事,提出告辞。 赵四娘觉得这个周掌事就是个祸头子,巴不得他赶紧走人。于是她也不多做挽留,和家人一起,欣然将周掌事送出了铺子。 值得一提的是,当着姜氏的面,赵四娘特别拜托周掌事从轻处理装死的那个人。毫无悬念的,周掌事一口答应了下来。 至于答应赵永忠的“看着办”?她没趁机再踩上赵成蓝一脚就算是给她爹面子了,还想让她求情?哼,想都别想! 当看到姜氏、赵三郎和赵四郎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替赵成蓝求情时,心怀隐忧的赵四娘登时感到一阵慰藉,暗道:家里有她爹一个无原则的老好人就够了,多来几个她可真心吃不消呀! 目送着周掌事一行沿着官道向码头方向驶去,与此同时,大家发现在官道的另一头,去镇上取货的赵永忠和赵三娘也驾着骡车回来了。 自打有了这辆骡车,赵四娘就提议将每日去镇上取货的时间由下午改为上午。她嘴上说得好听,这样做是为了空出更多的时间来做第二天的准备工作。不过每次去镇上她都是东瞧瞧西逛逛,严重耽误返程时间。 平常没有对比还不怎么看得出来,可前两日赵四娘没有同行,赵永忠回铺子的时间得以大大提前,今儿有赵三娘从旁督促,即使是去了一趟北大街,还去买了一些谢礼,依然是比往日早了一大截。由此可以证明,平常赵四娘有多么误事。 若在平日赵三娘多半会抓住这个机会,狠狠数落一顿自家小妹。不过此刻坐在骡车上的赵三娘心情极佳,嘴角始终沁着一丝微笑,如果不是碍于她爹在旁,她恐怕早已大笑三声。 都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赵三娘原以为赵成蓝的恶名至少要到下晌才会在长乐镇传出,可没想到她在孙记肉铺取猪下水时,就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许记豆腐坊的老板娘赵氏是如何如何的蛇蝎心肠。这只是先前围观的众人之中有几个人由于有骡马代步,比旁人先到镇上一步,才能够这么快就站在这儿传,但传的人肯定不会太多。不过相信随着步行前来赶集的大批乡民的到来,晌午之前,赵成蓝的恶名将会在长乐镇传遍。 一路上心情愉悦的赵三娘不管看什么都觉得顺眼极了,不过在看到那辆远去的华丽马车时,心中却生出一股违和感。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呢?赵三娘想了半天——无解。 不过心情大好的赵三娘没有继续纠结于此,而是帮着众人将车上的东西卸下。 “因想着还是送些实用的东西好,就买了三十斗白面和六十斤油,另外还买回来半片猪,打算给每个来咱家帮忙的乡亲送一斗白面、两斤油和一条子猪肉。”赵永忠朝姜老爷子道。 姜老爷子点点头,就说了一句:“这样很好。”其实他另有一番话想对赵永忠说,只是转念一想,如今再说于事无补,反倒可能徒然伤了感情,便忍着没说。 赵永忠或许是想要赶时间,或许是想要感谢梁记这些年的雇佣,又或许是想让赵永孝在梁记的日子好过些,这回的白面和油没有在南大街那家他们常去的粮铺买,而是光顾了费家肉档对面的梁记。 三十斗白面和六十斤油对于梁记这样的大粮铺来说,一点儿都不算什么,平常根本就不会送货上门。不过可能是看在赵永忠这些年优异表现的份上,梁记的掌柜见赵永忠赶来的车是单骡车,上面还放着不少东西,生怕他家的骡子扛不住,便主动提出把这些东西送到赵家铺。因而他家骡车后面紧跟梁记伙计驾着的双骡车。 跟来的这个伙计赵四娘略有些印象,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赵家村的村民。看到他用好奇又艳羡的目光打量着赵家铺,赵四娘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埋怨她爹不靠谱。不过她随即想到,经过上午那番闹腾后,老赵家迟早会知道自家开了间很赚钱的铺子。这事儿反正也捂不住了,赵四娘也就释然了。 送走了梁记的伙计后,姜老爷子同众人说了刚刚同苏记商行签下大笔订单的事儿,他问赵四娘道:“等晌午收了铺子,我去一家家拜谢,顺便把村里的番薯和番薯粉都收回来。只是这样还不够,下晌我再去邻村转转,尽量多收些番薯回来。只是番薯粉是两文钱一斤,这番薯该给多少钱合适呢?” 见赵四娘沉吟不语,赵三郎接口道:“我看还是直接收番薯粉吧!算下来咱们一天得做两千斤粉丝,另外还要忙铺子里的事儿,哪里还有时间晒粉?我相信开价两文钱一斤,咱们村子自不必说,邻近的几个村子听到消息后,也会很乐意把番薯磨成粉给咱们送过来的。” “不,在外村还是只收番薯。”接下来赵四娘用商量的语气同大家说道:“我是这么想的,如今咱家并不缺本钱,与其在家里小打小闹,自家人累死累活地干着,倒不如出钱办一间粉丝作坊,专门请人来晒粉、做粉丝。”rs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惠及乡里 凡事都崇尚亲力亲为的姜氏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反对:“办作坊?我看用不着吧?其实每天两千斤粉丝,咱们自家人吃点儿苦,还是能……” “娘,若只是一天两天的,见天做上个两三千斤粉丝,咱们咬咬牙还能挺过去。可这是长约,至少得做满三个月,全靠咱家人自己做,哪能扛得住呀?而且我这个提议倒不全是为了给咱家人减轻负担,更多的是想让那些今儿主动站出来帮助咱家,他们自家却还在贫困线下苦苦挣扎着的乡亲们走出困境。” 赵四娘细细解释道:“别看粉丝不过卖七文钱一斤,可成千上万斤下来,这里头的赚头还是极大的,因此咱们完全可以出得起工钱来请这些乡亲们来咱家作坊做工。这工钱也不好太惹眼,就和码头上苏记出的一样,每天给四十文钱。不过除了工钱之外,咱家每个月月底可以根据作坊里的经营情况,给乡亲们分红。分多少不好说,但我相信顺利的话,不敢说能让他们衣食无忧,但至少会让这些善良的人们吃饱穿暖。” 这话一出,姜老爷子心头大震,这姜家滩有多穷,在场的人之中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自打不能出海之后,原本就贫穷的小渔村里的好多户人家都陷入绝境,姜老爷子就亲眼见到好几户人家因为饥饿而绝户。诚然,姜家滩虽然贫穷,可大部分乡亲们依然保有一颗善良的心,看到那些过不下去的人家都想要伸手帮他们一把,只可惜实在是有心无力。尽管乡亲们已经尽了绵薄之力救人,好歹没让那些人直接饿死,但常年饥饿之下,他们中绝大多数还是没有熬得下去。在风调雨顺的好年景里竟会有人死于饥饿,这是多么让人难以接受、悲痛莫名啊! 其他家人或许没有姜老爷子的感触那么深,但心地善良的他们都没有再说出反对的话语来。 这日赵家铺给姜家盖房工地上送去的晌午饭格外丰盛,用以犒劳早上来回奔波的众位帮闲。 收了铺子后,姜老爷子领着赵永忠、赵三郎和赵四娘,带上谢礼前去今日前来铺子里助阵的人家一一致谢。 善心的姜老爷子和赵永忠把在姜家帮闲的那些穷苦人家也算在了道谢名单之内,其实这违背了赵四娘的初衷。赵四娘认为“主动来”和“被动请”的两拨人应当区别对待,众位帮闲是她让赵三郎请来的,而非自己主动过来的,给他们多加几个菜,多结些工钱就够了,没有必要亲自上门道谢。不过权衡过利弊后,赵四娘并没有进行劝阻。 道完谢后,一行四人来到了里正姜武家。 里正家人丁不旺,虽然姜武也先后有过好个儿子,但大多早夭,如今只剩下了幼子。幼子大名叫姜宝胜,和他爹爹一样,在族中也排行第五,小名姜小五。 姜宝胜今年二十八岁,十年前家里也曾给他娶过一房媳妇儿,但新媳妇嫁来姜家滩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也不曾给他留下一儿半女。自那以后,虽然姜武老两口积极筹备着为他续娶一房媳妇儿,可心灰意冷的他早就歇了成家的心思,拒绝了老两口的好意,一直打着光棍。 这几年姜宝胜一直在镇上的福来酒家做伙计,因为实在是怕了爹娘的逼婚,平日里就宿在酒家给伙计安排的住处,每隔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趟。因此今早儿来赵家铺里的众人中并有姜宝胜的身影,姜老爷子一行自然不是为了道谢而来,其实他们是为了同里正商量要在村子里办粉丝作坊的事儿。 和赵四娘原意有很大不同的是,姜老爷子提议兴办的这间作坊不再是赵姜两家的私人作坊,而是姜家滩的公办作坊。 赵家铺打算把从苏记商行借来的一百两银子转借给村里,由村里出面兴办作坊,将来作坊走上正轨,资金回笼后,再将银钱还给苏记。而作坊盈利所得则在年底分给村里的每户人家。 里正一听,登时感动莫名,紧紧拉住姜老爷子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制作粉丝这门据说源自宁国的技术,在幽州那可是头一份儿的。虽说谈不上一本万利,但里面蕴含着的巨大利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赵家铺既有技术又有本钱,再加上有苏记商行做后台,根本就可以单干,完全不用和别人分一杯羹。而现在他们居然要把这么一门稳赚不赔的生意尽数送给村里,这颗仁心、这份胸襟,怎能不让人感动? 公正厚道的姜武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他不能这么白白占人家的便宜呀!可是想到村里那些穷的叮当响的乡亲们他犹豫了。虽说自打去年有了高产的番薯,好些乡亲们不再食不果腹,也再没听说谁家有人饿死了。可是村里依然有不少人衣不蔽体,这让作为里正的他看了既心酸又愧疚。 姜武思量再三,最终决定厚着脸皮接受赵姜两家的好意,不过他在心中暗下决心,日后一定要号召全村人多多帮衬这两家人。 姜武作为里正,也算是姜家滩最大的“官”了,在村子里他所说的话基本上没有人会反驳。但他素来不是独断专行之人,觉得办作坊是关系全村人生计的大事,不能全由他一个人说得算,于是他主动提议将姜家滩德高望重的村老们全都请过来,共同商议。 还得说是人多力量大,大家伙儿坐在一起探讨,很快就把作坊的各项事宜一一理清,甚至把许多细节都一一顾虑周全。 粉丝作坊最终被定在了村里一间无人居住的旧屋里,那间旧屋的主人就是把地卖给姜家的人家。那户人家受不了姜家滩的贫苦,举家去投靠了县城里的亲戚,田地卖给了姜家,可屋子却一直没有人买,因而那间屋子就一直空在那儿。 那户人家常年得到有钱亲戚的接济,因此他家屋子颇为宽敞。虽说那屋子不是青砖瓦屋,但也是用泥砖搭制而成,墙角还用卵石砌了一层,甚是坚固防潮。 再加上,那屋子离村口不远,门前的小路直通村口紧连官道。虽说姜家滩的道路年久失修,可这段路相对来说比较平坦,用来运货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 更妙的是,那屋子四围有好几户人家,可以防止居心叵测的人来打作坊的主意。不过老成持重的村老们出于稳妥考虑,还是决定安排强壮的村民巡逻,确保作坊安全无虞。 至于作坊里的人手安排,在赵四娘将制作工艺简单介绍过后,大伙儿一致决定除了和粉、漏粉这些重体力活儿由青壮担当,其他活计优先从家境艰难且没有壮劳力的人家里挑人来做。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赵姜两家一再表示,愿意把粉丝方子无偿送给村里,建成的粉丝作坊完完全全当做村里的公办作坊,自家人只要在年底的时候和众位乡亲们一起分红就成,不需要任何其他回报,但是厚道的姜家滩人还是一致决定把作坊的五成盈利分给赵家铺。姜老爷子推辞不掉,一番谦让过后,最终决定接受两成盈利。 整个商议过程中,众人都不断夸赞赵姜两家仁义,姜老爷子他们一面说着谦辞,一面露出发自肺腑的明朗笑容。惟有赵四娘笑得有些勉强,带着一丝苦涩。 赵四娘这个人不能说她自私自利,但绝不是纯粹的好人,即使是做善事,功利的她也总是怀揣着一些不便宣之于口的目的。因而真正了解她的人,很难想像素来奉行“先小家再大家”的她居然会把这么赚钱的作坊拱手相让。 的确,在姜老爷子率先提议把粉丝方子交给村里,并且无条件支持村办作坊时,她坚决不肯答应。 当时姜老爷子苦苦劝说道:“四娘啊,其实除了今儿主动来咱家铺子帮忙的乡亲外,咱们村还有好多乡亲都吃不饱、穿不暖。远的不说,就说如今在给咱家帮闲的刘生荣这孩子吧……” 不等姜老爷子说完,赵四娘就打断了他,说道:“外公,你不必说了,这些我都知道。” 赵四娘怎么会不清楚这个刘生荣的底细呢?在她家帮闲的那些人的名单就是她帮着拟的,很了解那些人的家庭状况。 她知道,这个刘生荣他爹死在了海上,他娘随后改嫁了,全靠老刘头老夫妻俩把他和他几个弟妹拉扯大。这老刘头先几年还能去码头上给人搬货,可估计是他扛货扛伤了,背上居然长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肉瘤,于是搬货这一条生计就断了,家里近乎陷入绝境。 以前是没能力,如今手中有了些闲钱,心善的姜老爷子夫妇就曾带着米面前去探望老刘头一家,结果就只有老刘头和刘生荣出来接待他们。倒不是他家不知礼,实在是家中就只有他们俩的衣服还算齐整,其他人的衣服都不周全,躲在屋里耻于见人。 幽州的初春一点儿都不暖和,就在这样刺骨的寒风中,赵四娘曾亲眼见到刘生荣只穿着一条打满补丁的单裤,曾亲耳听说这是他家最体面的裤子,他那几个弟妹都没有裤子穿,两条腿冻得像胡萝卜一般。 如此令人鼻酸的一幕,赵四娘怎会不为之动容?她当即生出了救济之心,所以才会让刘生荣这个半大小子来她家帮闲。 只是自古道:“救急不救穷”,赵四娘认为姜老爷子这种“济世”的想法并不可取。rs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得知真相 赵四娘娓娓劝道:“外公,咱们也曾经穷途末路过,也曾经陷入绝境过,那种让人窒息、让人绝望的滋味我很清楚,我能够体会您想要帮衬所有穷苦乡亲的迫切心情,所以我并不反对您去接济别人。只是‘升米恩,斗米仇’,凡事都有个限度。咱们可以把人招过来做工,明里暗里帮衬上一把,让他们渡过一时的难关,可哪能随随便便就把方子送出去呢?您有普济天下的胸怀,这是好事。可就凭一张方子,想要让全村致富,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反而可能给咱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谁知道会不会养出不劳而获的恶习来?以后但凡咱家有什么好方子就有人生出觊觎之心来。 “妹妹,你常说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凡事都要靠自己,别指望任何人。所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只能救济他们一时,以后的路还是要靠他们自己走。”见赵四娘赞同点点头,深明大义的赵三郎正色道:“可是路在哪儿呢?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活路……” 不以为然的赵四娘默默吐槽道:家里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圣母,这么多救世主,这日子还怎么过哟! 只听赵三郎接着道:“……一张方子确实没有什么大用,可咱们可以把它作为引子,带动全村人致富……” 看到家里人听了赵三郎的这番说辞,都用殷切的目光望着她,赵四娘撇撇嘴,暗道:好嘛!你们都是大好人,就我是不近人情的大恶人。你们也不想想我天天累死累活地拼命赚钱都是为了谁?实在是不识好人心。 赵四娘转念一想,如今苏记意图不明,自己就算拼死拼活攒下了丰厚家业,也不一定能守得住……也罢,他们这些败家的,要败就败吧!得了个好名声,说不定将来苏记下手时也能忌惮一二,放自家一条生路。 于是让赵四娘欣然同意是不可能的,但她也没有再加以反对。 只是一番商议下来,赵家铺出钱出力结果就只能分得两成红利吗?尽管赵四娘不停地自我安慰道:有总比没有强呀!原以为一成都没有的,如今能得两成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可话虽如此,从十成到两成,说实话落差太大。早有心理准备的赵四娘表示接受不能,一言不发,默默疗伤。 在赵四娘的沉默中,众人把该商议的事儿都商量得差不多了。姜家滩人最是踏实肯干,也不在里正家磨蹭,每个人都各司其职,纷纷忙活开了。 由于说好现在就安排人去作坊加砌几个灶台,稍晚一些时候来请姜老爷子几个过去做技术指导,所以这会儿姜老爷子一行从里正家出来后,也顾不上回趟近在咫尺的姜家,便急急忙忙往铺子里赶。 今儿是集日,铺子里的下水要比平日多出很多,他们几个主力又出来这么久了,想来铺子里还有一大堆活计没能完成,再加上待会儿又要去作坊,那就只能现在抓紧时间干活了。 只是回到了铺子里后,姜老爷子他们意外地发现这会儿应当在家里操持家务的杨氏居然也在这儿。 看到一向和气的杨氏沉着张脸,赵四娘莫名地感觉到铺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孩子他奶,你怎么过来了?”姜老爷子率先发问。 “我怎么过来了?我是来问问我的好女婿,他把我的大外孙女儿给弄到哪儿去了?”杨氏愤愤地说道。 赵永忠一听,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心虚的他忙望向姜氏,却发现这会儿姜氏正低头抹泪,根本就没看到他求助的眼神。 赵永忠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向他的丈母娘赔笑道:“岳母,二娘她、二娘她是去县城里给人当丫鬟了……” “当丫鬟?都这时候了,你还瞒着我?我都听说了,是你们赵家人把我的二娘给卖了!”话到这里,杨氏再也撑不住了,泪如雨下,凄凄唤了两声“二娘”,哭诉道:“若真是卖去当丫鬟倒也罢了,还有赎回来的一天。可是你们、你们这起子黑了心肝的,居然把她卖去当宫女呀!我也活了近五十年了,就没听说过谁家去当宫女的孩子能够活着回来的!” 赵四娘偷偷瞄了一眼赵三娘,心道:刚刚赵三娘可没当众揭露赵二娘是被卖去当宫女了呀?杨氏是怎么知道真相的呢?估摸着这里头赵三娘功不可没。看来赵三娘今日是有心替赵二娘讨回公道,连她亲爹也不放过呀!老爹你可得悠着点儿! 却说姜老爷子闻言,不由得大惊失色。今日听到赵三娘当众说赵成蓝把赵二娘给卖了,再结合老赵家平日的所作所为,姜老爷子料想赵三娘所说不假,这事儿老赵家还真干得出来。只是他估摸着,女儿女婿当初告诉他们说赵二娘是给人当丫鬟去了,那么这“卖”的话应当是指签了卖身契。姜老爷子原本打算质问赵永忠一番,但随即想到在老赵家根本就没他说话的份儿,也就没有开口。如今他寻思着家里有了闲钱,正准备张罗着把赵二娘给赎回来,却万万没有想到老赵家居然是把赵二娘送去当宫女了。 “永忠,真的吗?你们真把二娘送去当宫女了?不是说朝廷只挑十三岁到十八岁的女孩儿吗?三年前,二娘才十一岁呀?”姜老爷子看到赵永忠夫妇的表情就知道杨氏所说不假,可他还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相信。 宫女?朝廷每隔三年就会从民间挑选大批宫女,这些年来他们静海县城往京城送去的宫女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老伴儿所说的或许有些夸大,但他的确很少听说那些原本二十五岁就该回来的女孩子中有谁回来的,回来的人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杨氏见赵永忠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窝囊相,气就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去拉住赵永忠就狠狠锤他,痛斥道:“怎么?你有胆子卖二娘,这会儿怎么没胆子认呢?” 一旁的赵四娘见了,心中不服气道:这事儿她爹是有责任,但他不该负主要责任。这都是老赵家那帮人一手弄出来的事儿,在老赵家没有地位的她爹根本就无力阻止好不好?你要找人算账,就该跑去老赵家,这会儿拿她爹出气,这算什么回事儿? 对于赵二娘的悲惨遭遇,赵四娘表示深切同情。但是穿越而来的她从未同赵二娘相处过一天,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姐妹之情。而连日来的朝夕相处之下,她已经和赵永忠培养出了真正的父女之情,这会儿看到她爹被杨氏责打,心下甚是不忍。 赵四娘见姜氏和赵三娘非但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母女俩还拦住了想要帮赵永忠说话的赵四郎。于是她只得拉赵三郎做同盟,一道上前劝解。 “外婆,我爹瞒着你,这是他不对。可他也是用心良苦呀!生怕您知道了真相后,气出个好歹来。”赵四娘见杨氏虽然被赵三郎抱住了,不能再动手捶打,可脸上还是气愤难平,接着道:“这事儿真不能怨我爹。当时咱们三房还没分家,三房大大小小的事儿全得由咱爷奶说得算,他们做主要把大姐送去当宫女,我爹又能怎么样呢?” 不得不说,这人心一偏,说出来的理也是歪的,歪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说服力。 “不怨他?那怨谁?堂堂男儿连自个儿的妻儿都守不住,就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被拉去送死。非但如此,还处处为那帮禽兽说话,为那帮禽兽卖命!你能记得你是老赵家的孝顺儿子,你这么就不记得你还是人家丈夫、是人家亲爹?用自个儿妻儿的血泪去换无良爹娘的乐呵,这、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吗?老赵家那些人是禽兽,你连禽兽都不如,禽兽还知道护住崽子呢!” 丈母娘亲自动手修理,指着鼻子大骂,孝顺的赵永忠当然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然而听了杨氏的这番话,一向木讷的赵永忠脸色大变,如遭雷击,一时间怔在了当地。 杨氏的这番话十分平实,可却让一向擅长诡辩的赵四娘无话可说,无从辩驳。 不要说是杨氏了,赵四娘也打心眼儿里觉得她这个爹实在是太软弱、太无能,任由妻儿受老赵家人欺凌,却不敢站出来吱一声,确实不像个男人。 拼爹无处不在,前世如此,今生也一样,她有时也会抱怨爹的质量太差,如果可以选择,她也想选一个牛叉无比的老爹。 可是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是不是?即使贼老天给了她两个爹,但都不是她自己亲自挑选的结果好不好? 既然无法更改既定事实,那就试着去适应好了,试着去改造好了。 其实赵四娘打心眼儿里认为,赵永忠虽然有些差劲儿,但经过她的改造后,这些天来的表现也算是差强人意,她并不排斥有这样一个爹。原因无它,就是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男人给了她期盼已久的父爱。 不是说前世的父亲不爱她,只是那位父亲,面对一双儿女,或许是在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父爱吧?给她弟弟的那份父爱热烈张扬,留给她的那份父爱则太过深沉,深沉到有时候她都无法察觉到,让她深深遗憾。而这一世的爹爹却弥补了她这一遗憾,赵永忠给她的父爱简单直白,十分符合赵四娘的心意。 因而尽管赵四娘怒其不争,但还是会站出来替他说话。rs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鱼塘养鸭 赵四娘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外婆,我爹他的确是绵软了些,不过他已经在改了,这不分家就是由他亲口提出来的?大姐被送去当宫女这件事已经无可挽回了,无论如今您怎么埋怨我爹,大姐她暂时也回不来了。与其纠结于过去,让自家人难受,咱们倒不如想想怎么把今后的日子过好,多赚些钱,争取早日把大姐给弄回来。” “四娘,你说什么?有啥法子能把大姐给弄回来吗?”不等杨氏开口,赵三娘就急急地接口问道。 “有!当然有!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大姐不就是被咱爷奶卖给了镇上不愿送闺女去当宫女的人家,顶替他家闺女进宫了吗?咱们要是有钱了,也能买通宫里的管事,让他早点儿把大姐放出来。”信口雌黄的赵四娘见自家二姐貌似竟信以为真,露出一脸希冀之色,不禁开始担心起以后圆不了谎她会有什么下场。 于是心虚的赵四娘咽了口口水,换了番说辞道:“退一步讲,就算不能直接放出来,咱们可以多给大姐捎些钱,好让她在宫里打点,顺顺利利地熬到二十五岁出宫。到时候,嫁不嫁人由大姐自个儿决定,咱们给她备一份儿丰厚的家业,让她终身有靠。” 尽管知道赵四娘说话素来掺着不少水分,但她信手画的这张大饼还是极大地鼓舞了翘首以盼却看不到未来的一家人,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若有所悟的赵永忠定了定心,朝姜家二老跪下,大声说道:“岳父、岳母,是我对不住二娘,害了二娘一生!我保证会用我的余生来弥补对她的亏欠!”说罢,讷于口舌的赵永忠用行动来表明决心,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 杨氏对赵永忠这种解决不了任何实质性问题的“作秀”嗤之以鼻,丝毫不为所动。而姜老爷子尽管心中也依然有些埋怨赵永忠软弱无能。不过他在长叹一声后,还是亲手将女婿扶起,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孝顺是好事儿,可是不能愚孝呀!” 赵永忠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知从何时起,他那常年黯淡无光的眼睛竟然变得如同儿时一般,清明透亮。 一旁的赵四娘见了,心中似信不信,暗道:在老赵家二十多年的奴化教育之下,她爹真能做到不再愚孝吗?我看悬! 尽管赵四娘心中嘀咕不休,可她还是不愿让赵永忠继续难堪。她心知有关赵二娘的话题太过沉重,只有立刻把当前的话题转移开,才能让杨氏等人暂且放过赵永忠,于是随口扯道:“外公。待会儿您能不能替我去村里问一问,可有谁家愿意来帮咱家养鸭子?” 姜老爷子奇道:“养鸭子?虽说当初咱家买了那么许多鸭子,可铺子里每天都会用到鸭子,大鸭子已经用掉大半了,剩下的大多是些小鸭子。那些小鸭子还小。养起来也不费多大的事儿,有必要请人来帮咱家养吗?” “现在是没必要,不过也快了。”见姜氏要插话,赵四娘忙抢着说道:“就咱家目前的那些鸭子,靠咱自个儿养不是不行。不过我想办个养鸭场,打算养上成百上千只鸭子,不请人可不行呀!” “养鸭场”三个字一出。成功地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认真听赵四娘解释道:“咱家新添置的二十几亩荒地实在太荒,就算费大力气收拾出来,怕也只能种番薯之类的粗粮,根本不可能赚到什么钱。与其这样,倒不如简单拾掇一下。在里面建个大鸭舍,白天把鸭子放出来四处活动,晚上就把鸭子赶回鸭舍里。一年半载下来,又能得成鸭又能得鸭蛋,肯定会比种番薯赚得多。” “那块地这么大。你又让放养上千只鸭子,到时就算专门请人来看,怕是也看不住吧?”赵三郎觉得荒地里头总归会一些虫子供鸭子吃,这样就能少给鸭子喂些饲料,养起鸭子来倒也划算,只是怎么看守却是个大问题。 “这个简单,直接在养鸭场外面围一道网呗!虽说码头上人来人往,可一则乡亲们大多朴实,二则咱家有专人看守,光天化日之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特地跑来偷鸭子,只要围上一人高的网,防止鸭子出去也就够了。”赵四娘道。 姜老爷子沉吟道:“听你这么一说,在荒地里养鸭子倒也可行。” 见有丰富阅历的姜老爷子带头答应了,大家也纷纷表示赞同。 姜老爷子接着说道:“至于说照看养鸭场的人选……你们看老刘头他家成不?一则,这刘家大人少,孩子多,放鸭子这活儿孩子也能做,倒挺适合他家来干。二则,老刘头这人最是踏实能干,他们一家人办事儿能让人放心。” 姜老爷子口中的老刘头就是刘生荣的祖父,平心而论,赵四娘并不愿意请他家来看守鸭场。他家共有七口人,人口不算太少,可只有老刘头夫妇这两个大人,剩下的都是些孩子。这些孩子中,老刘头十三岁的老来女和十二岁的孙子刘生荣已经算是年长的,而刘生荣最小的弟弟今年不过七岁大。的确,帮闲可以随便找些老老小小来搭把手,可养鸭不行,毕竟鸭场里各种活计全要靠请来的一家人来干。他们刘家尽是些老弱妇孺,能把鸭场管理好吗?好吧,就算他们家人都很能干,不会误事。可这么弱的阵容摆在那儿,使得看守人员形同虚设,极有可能让原本没敢打鸭场主意的人生出觊觎之心,这不是给鸭场招祸吗? 尽管知道刘家算是村里最穷困的人家了,姜老爷子这么提议肯定是又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再帮衬他家一把。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赵四娘还是明确表示反对,提出请来看鸭场的人家至少要有一个壮丁。 “妹妹,你别看刘大哥他年纪小,可他力气一点儿都不小呢!绝对抵得上大人。”赵四郎见妹妹不为所动,又补充道:“而且他家还有一条好狗。别看那条狗瘦不拉几的,可要是有谁想打刘大哥家的坏主意,它可以变得好凶好凶的。” “这倒不假。虽说咱们村人大多不错。可也有几个败类看刘家好欺负,就跑去他家使坏,都被那条狗给吓跑了。”姜老爷子帮腔道,想了想后。随即又道:“要是能让他家来看鸭场,我就劝老刘头再多养几条狗,肯定没人敢来打咱家鸭场的主意。” 赵四娘光见大家的表情,就知道他们都赞同姜老爷子的提议,想让刘家人来干这个活计,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过嘴上还是答应了下来。接着赵四娘又和大家探讨起鸭舍建设和鸭苗购买。 这时姜氏劝道:“四娘啊,我看养鸭子这主意中!只是咱们头一年弄,没啥经验,上千只太多。还是就少养些吧?” 赵四娘从善如流,点头答应。她也只是前世时看到外公的邻居家养着鸭子,觉得有趣就拿着拌好的鸭食跑去喂过几次,并没有真正的养鸭经历。为了稳妥起见,今年确实不能多养。权当积累经验。 回想起前世那户人家的生态鸭场,赵四娘灵机一动,说道:“我看咱家那块荒地里有好些个水塘还挺大的,不如咱们顺势再把它们挖挖深,挖成鱼塘吧?” “鱼塘?”众人都想不透,赵四娘这小脑袋瓜里怎么就这么多主意呢? “以前年成好的时候,村里好些人家都会养鸭子。咱家虽不曾养过,可看着看着也就会了,这养鸭子倒也难不到我。可挖鱼塘?你是想挖来养鱼的吧?我只听人说过有的地方是这么养鱼的,还没见咱们村有人这么干过,咱们真能把鱼能养活养大吗?”杨氏表示怀疑。 姜老爷子也道:“这挖塘养鱼是缺鱼的地方才想出来的法子吧?咱们姜家滩可是渔村,最不缺的就是鱼了。就算把鱼养大了又咋样?到头来也卖不了几个钱。有这功夫还不如直接去打呢!” 赵四娘原先是想照搬前世“鱼塘养鸭”的模式,在养鸭的同时又养鱼,凭借卖鱼给家里再增加些收入。可听姜老爷子这么一提醒,才想起鱼在姜家滩根本就卖不上价,投入产出不成正比。养鱼怕是没有什么赚头。想到这儿,好不容易提起干劲的她又变得无精打采了。 看来做任何事都得根据实际情况来,不能生搬硬套。 见到小闺女一下子就蔫了,赵永忠忙道:“我觉得四娘让挖鱼塘还是挺有道理的!这鱼塘就算不是为了养鱼,也可以给咱家鸭子提供个活动的地儿。鸭子嘛,肯定还是在池塘里头更欢,它们游得欢快了,肯定会长得更壮呀!” 赵四娘暗暗给自家老爹点了个赞,心道:还是我的“二十四孝老爹”最疼我,不枉我绞尽脑汁地帮他一把。 “若是鱼塘里真能养出的鱼来,到时就算鱼卖不上价,也可以留给鸭子当饲料吃,这样能省下不少饲料钱。” 听到赵三郎也来帮腔,赵四娘又开始嘚瑟了。 这时只听赵三娘忽然道:“鸭子养得再多又能赚几个钱?还不如赶紧想想看,镇上那间铺面开个什么铺子好。”话到此处,赵三娘瞥了赵四娘一眼,这才接着道:“要是想不出来,那就直接租出去算了,也省得空在哪儿浪费!” “是呀,三百两银子买来的铺面就这么一直空着,该有多可惜呀!”姜氏痛惜地说道。 听姜氏母女俩这么一提,赵四娘不禁老脸一红。这些日子她的心思完全没放在生意上,每当家人询问起她对那间铺子的打算时,她都让他们稍安勿躁,等她仔细琢磨过后再说。这一等都快十天了,而她压根儿就没有好好想过,直到这会儿还是拿不出个像样的方案来。 就在赵四娘尴尬万分时,铺子的正门那儿隐约传来了一阵的叫门声。 大家伙儿不禁奇道,但凡熟悉他们家的人都知道,铺子关张后他们大多聚在后院里干活儿,要找人的话应当直接来后门这儿,这会儿是谁在正门那儿叫门呀? 只听叫门的声音有些微弱,一时难以分辨,但可以肯定不是在叩门,而是在拍门,并且十分惶急。 一家人大多生了副热心肠,生怕是谁家遇上了难事儿上门来求助,因而尽管感到很是诧异,还是立刻奔到了正门那儿。ro 正文 致歉启事 首先要向《赵四娘家》的读者致以十二分的歉意,因为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阿源都没有办法保持每日更新。《赵四娘家》是阿源的第一本书,一路走来写到今天,离不开各位读者的支持和鼓励,在此阿源致以深深的谢意。作为作者的同时,阿源也是一个热爱网文的读者,所以很能理解读者追文的艰辛。原本阿源的码字速度就很慢,基本上一天只能一更,已经很对不起读者了,如今连一天一更都保证不了,实在是无法原谅。其实当初阿源是抱着每日必更的决心开文的,然而入学伊始,看到课程安排时,才发现新的学校并不是阿源所想象的那样宽松。一年级的课程排得很满,还时不时会有大小考试,这让身为学渣的阿源登时惊慌失措。再三考虑之后,阿源只得把每天写文的时间由原定的四小时缩短为两小时。即使只有两小时,按照正常人的速度码完一章应当不成问题。然而阿源这个奇葩,码字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如果想要稍稍加快速度,写出来的东西里面就会满篇bug,使得原本就不够严谨的文章简直惨不忍睹。于是阿源决定还是慢慢写,由一天一更改为两天一更或是三天一更。捂脸……不过阿源保证《赵四娘家》一定不会弃坑。尽管赵四娘家的故事才写了一半都不到,可是阿源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赵四娘和她的他会有很多精彩的对手戏。那些真正想要讲述的故事阿源都还没开始讲,怎会舍得就此弃文呢?最后,不敢要求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赵四娘家》,惟有再次鞠躬道歉!c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上门求救 率先跑到正门的赵三郎拔开门栓,把两扇门扉朝里一拉,就有一个人顺势倒进了门,他忙一把将那人扶住。目光敏锐的赵三郎立刻发现满面尘土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堂姐赵元娘。 “哎呀!元娘姐!元娘姐!你这是咋了?”赵三郎急急问道。按理来说,赵元娘此刻应在老赵家干活儿,怎么会孤身一人跑到这儿来了? 见到赵元娘虽有赵三郎在一旁搀扶,可虚弱无力的她还是几欲摔倒,赵三娘忙冲上前去扶了她一把。 走近一瞧,赵三娘猛然发现赵元娘的脖子上竟有一道青紫的勒痕,触目惊心。不用多说,这定然又是老赵家做的孽,一股抑制不住的怒气霎时间盈满胸臆,赵三娘大声说道:“是乔氏那个老妖婆干的?还是赵成青那个小贱人干的?她们这两条毒蛇,怎么能这么对你?元娘姐,你别怕!快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今儿我定然杀上门去为你讨回公道!” 听了赵三娘这番铿锵有力的保证,赵元娘那双早已丧失光彩,此时毫无焦距的眼中终于显出了一丝清明,她抬头望向三叔一家,竟然意外地听到那位和她一样懦弱的三叔掷地有声道:“元娘,有啥委屈你只管说!三叔一定替你做主,为你讨回公道!” 要真是你那好娘亲和你那好妹妹干的好事儿,你真能替赵元娘做主讨回公道吗?别人信不信赵四娘不知道,反正她是不信的。 诚然,见到赵元娘的处境如此凄惨,纵然是心肠有些刚硬的赵四娘也为之动容,她立时生出救助赵元娘的念头,但也只能保证让赵元娘脱离老赵家的魔爪。替她做主,为她讨回公道?恐怕真到那时,“孝顺”儿子赵永忠还是会习惯性地站出来阻拦。前身记忆中的无数教训告诉赵四娘,这个“主”赵永忠他做不了,这个“公道”赵永忠他讨不回。即使赵四娘有心替赵元娘出头,可当家人不给力,赵四娘也爱莫能助。 生怕自家老爹把话说得太满,待会儿下不了台,赵四娘忙打岔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咱们还是把元娘姐姐扶到后面让她躺着歇息会儿吧!娘,你赶紧去盛一碗热汤来,让元娘姐姐暖暖身子。” 众人见赵元娘脏兮兮的脸上尽是憔悴不堪,双眼布满血丝,嘴唇更是蜕了一层皮,隐隐渗出血丝来,就知道她确实疲惫不堪,恐怕随时都可能倒下。于是大家当即按下心中的困惑停下追问,打算听从赵四娘的建议让赵元娘先去休息。而姜氏立刻转身去后厨给赵元娘盛汤,热心的杨氏则去打水给赵元娘洗脸。 不过焦急万分的赵元娘此刻哪有心思休息,她朝赵永忠重重跪下,哭着哀求道:“还请三叔赶紧去救救我娘!” 赵永忠登时手足无措,忙让赵三娘姐妹俩把赵元娘扶起,可执拗的赵元娘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元娘姐姐,你别慌,有话坐下来慢慢说。你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咱们说一遍,让咱们心里有个数。只有这样才能想出合适的对策来,进而把大伯母顺利救出来。”赵四娘劝慰道。 听了赵四娘的这番话,惊慌失措的赵元娘打了一个激灵,登时醒过神来。她明白一味地哭泣只会误事,于是立刻止住哭声,顺从地随着赵四娘坐下,把这些天的遭遇结合她们母女俩的猜测而还原成的真相,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原来那日上门说亲的王媒婆在许了一大堆好处后,成功说服老赵家答应将赵成青早日送去做妾。临出门时,王媒婆无意间看到了正抱着盆去洗衣服的赵元娘。虽说赵元娘被赵乔氏母女磋磨多年,早就面色发黄、瘦弱不堪,可目光毒辣的王媒婆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姑娘底子极好,细细调养一番后,绝对远胜赵成青。于是发现好苗子的王媒婆忙不迭地向赵乔氏打听起赵元娘来。一番打探后,王媒婆就明白老赵家并不待见赵元娘,也知道她的外祖家已经没落,她可以算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甚至于老赵家对待大房唯一血脉的态度竟是,只要给得起聘礼,把赵元娘嫁去谁家都无所谓,但有一点他们家决不会为赵元娘出一文钱嫁妆钱。王媒婆闻言立刻把赵元娘记入了自个儿的小黑本,以备候选。 要说这个王媒婆在静海县城也颇出名,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听说只要有人家出得起谢媒钱,她就什么恶姻缘都敢牵。前两日就有户人家慕名将王媒婆请上门,托她说亲。王媒婆也知道这个要求说亲的苗家很是不妥,不过见钱眼开的她一听说有大笔谢媒钱,立时昧着良心接了下来。 至于这说亲的人选,王媒婆立刻想到了赵元娘,就和苗家人提了提。苗家人心想,出身良家,品貌端庄,很是符合他家的要求;自幼失怙,娘家无良,就不怕万一日后出事会有人替他家媳妇出头。这个赵元娘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忙点头答应。 于是王媒婆离开苗家后,当即就去了趟老赵家,向赵老爷子他们提了这门亲事。上房里面赵老爷子他们一听说应了这门亲事不单会有丰厚聘礼,还会有种种意想不到的好处,哪会管这苗家的公子是圆是扁,立马就决定应下来。不过开明的赵老爷子在正式答应前,还是把宋氏找了过来,说是要听听她这个做娘亲的意见。接着赵老爷子让王媒婆当着宋氏的面,再把这门亲事介绍一遍。 据王媒婆所说,这个苗家恰巧是温家的姻亲,说亲的对象苗佑仁正是温家大少奶奶苗氏的娘家弟弟。人家苗家虽然是商贾人家,却立志要培养出个读书人来光耀门楣,于是在他家三代单传的小公子还不到七岁的时候,就花大价钱请了个秀才老爷给他开蒙。有名师的指点,再加上苗公子聪慧无比,他在十岁的时候就进了静海县城最有名的静海书院,如今不过二十岁的他就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在身,正在发奋读书准备考个举人回来。 这个苗公子不论人品、家世,还是才学、相貌那都是一等一的,若非要说他有什么不足之处,也就只能说和他定亲的那个姑娘命太短,还没能嫁进苗家做少奶奶享福,就一命呜呼了,还连累苗公子得了个克妻的恶名,至今没能再定下门亲事来。 经王媒婆的巧嘴这么一介绍,宋氏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克妻的名声虽然不好听,可宋氏清楚那都是再假不过的虚名,元娘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不也背负着克夫的骂名吗? 只不过宋氏心中虽然极为乐意,但出于女方的矜持,也不好一口就把亲事答应下来,就说要考虑几日再做回复。而尽管老赵家急于拿到王媒婆暗中许诺的好处,但也怕将来留下个逼迫孙女的恶名,再看宋氏其实是愿意的,心想也不差这几天工夫,索性让宋氏亲口答应了,免得她日后说嘴。于是他们也就假意说服王媒婆稍等几日。 话说宋氏眼见自家闺女都十八岁了,可老赵家一点儿为她说亲的意思都没有,正自日夜揪心不已。就在这时忽然从天而降了一份大好姻缘,她自然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先前在上房里也就没有细想。然而愚孝的宋氏其实并不蠢笨,过后冷静下来的她立刻察觉出这里面的不对劲。 县城里的温家和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她并不清楚,不过苗家能把闺女嫁去温家做大少奶奶,这就说明两家八成门第相当。即便苗氏是高嫁,但苗家也绝不会比温家差到哪儿去。如此想来,人家苗公子的条件并不比温二公子差,最重要的是苗公子是娶妻,温二公子是纳妾,为妻为妾这里面的差别海了去了。这道理她能想到,“精明能干”的婆母她们能想不到?她们为啥不直接和苗家结亲,反而要让小姑子去温家做妾? 再者,依王媒婆所说人家苗家在县城里有头有脸,那么苗公子即使背负克妻之名,也不至于蹉跎至今都说不上亲呀?怎么会掉价到小村里找个名声不佳的“老姑娘”?自卑的宋氏从来不敢高估自己,她认为这极不符合常理,这个苗公子恐怕没有王媒婆所描述的那么美好。 思及至此,宋氏开始焦虑不安起来,不过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思从老赵家这儿怕是得不到真相的,那就只能向别人打听了。 这三年来,宋氏在老赵家的强压之下极少和外界打交道,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随着三房的离去,老赵家就把原先由三房负责的活计转嫁到了宋氏母女身上,为了拾柴、挑菜,甚至于下地,老赵家不得不放宋氏出门。于是昨日下晌宋氏就借着出门拾柴的机会,悄悄去了趟里正家,向娘家在县城里的梁氏打听起这个苗公子来。rs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初露狰狞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按理说,得知来人有意和他所打听的人家结亲时,旁人即使平日和这户人家稍稍有隙,也不会随便说人家不好。但里正家的二儿媳妇梁氏最是正直,素来看不惯老赵家人的丑恶嘴脸,得知他们居然要把赵元娘送去给苗家的小公子做媳妇儿,登时气得柳眉倒竖。原来这个苗佑仁在县城里早就恶名远播,梁氏的娘家侄儿又和他同在静海书院读书,因而梁氏对他的底细知之甚详。生怕误了赵元娘的终身,梁氏当即把苗佑仁的斑斑劣迹全盘说出。 话说苗佑仁在静海书院读书不假,有秀才功名也不假,只是书院是他家走后门进的,秀才也是他家花钱买来的。不学无术的他自十二三岁起就开始在花街柳巷鬼混,后来家里见他实在是闹得不像了,就给他安排了几个通房丫头,希望能把他拘在家里。只是他丫头照收,青楼还是照去,而他又是苗家的独苗,家里也不敢管得太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而弱冠之年的他光姨娘就有五六个,庶子庶女就有三四个。 当然了,商贾人家能识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就算没有真才实学也不打紧。且在如今的世风之下,男人三妻四妾不会受人诟病,说不定还能得个风流的“美名”,因而上面所说的都不是多大的事儿。 可关键是苗佑仁性格暴虐。其实抬进他家的姨娘远不止五六个,之所以会一直在这个数目上下浮动,那是因为不断有新人进门,同时也不断有旧人出去——被安在薄棺里抬出去。刚开始时说是染病不治人家还能相信,可死得多了,渐渐也就从苗家露出口风了,原来那些小妾大多是被*杀的。苗家手里捏着那些小妾的卖身契,给的烧埋银子又丰厚,这些恶事也就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真正使他恶名远扬的是,他居然在佛门清净之地公然调戏同他订了亲的女孩。那女孩家门风很正,当即要求苗家道歉,并且要同苗家解除婚约。谁知苗家非但不肯道歉,还恶人先告状,说是那女孩不守妇道,主动勾搭他家公子。欺人太甚的苗家甚至放出狠话来,说想要解除婚约除非那女孩去死。那女孩甚是刚烈,听闻过后,当天晚上就用三尺白绫自缢而亡。 好好的女孩子就这么没了,让她的家人如何不痛如何不悲?虽然她家不比苗家有钱有势,还是找上门去讨要说法。结果公道没讨到,反倒被姻亲得力的苗家陷害吃上了官司,弄得倾家动产。 此事一出,苗家和苗佑仁的名声登时臭得不能再臭,再也没有好人家的女儿肯嫁进苗家了。县城里就算有些卖女求荣的人家想要不顾女儿死活攀上苗家这门亲事,却也担心哪天一不小心惹恼了苗家,搞成了家破人亡,也就打消了这种恶念。 梁氏分析,想来是苗家眼见县城里说不上亲,无奈之下才会同意到村镇里来找良家女子做媳妇。她提醒宋氏这苗家未必就是一厢情愿地骗亲,苗佑仁的底细老赵家八成也有些数,让她及早做好对策,仔细提防着赵老爷子他们,以防不测。最后热心肠的梁氏还说,若是老赵家为难她们母女俩尽可以来找她,到时她一定会帮她们母女俩一把。 然而宋氏在谢过梁氏后,却没有听从她的意见。惊闻真相的宋氏不但不提防赵老爷子,反而在跑回老赵家后,第一时间向赵老爷子求助。 在宋氏心中,公爹和婆母不是一类人,他从来就没有表露出嫌弃她们母女的意思。尽管公爹看到婆母和两个小姑子欺负她们母女时默不吭声,可宋氏以为这是因为公爹奉行着“不聋不哑,不做阿翁”的原则,生怕引发家庭矛盾才没插手,他装聋作哑全是为了维护家庭的和睦。 上回婆母要把元娘许给一个名声不太好的鳏夫,据说是人家嫌弃元娘的八字不好,亲事就没成。不过后来公爹亲口跟她说过,是他看那后生不长进,才坚决推了那门亲事,还保证说会为元娘谋一个好归宿。 因而宋氏深信正直的公爹在心底是同情她们母女的,肯定会为元娘做主。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去找赵老爷子,将真相告知受蒙蔽的他,希望他能推掉这门亲事。 然而赵老爷子先是批评宋氏听风就是雨,很肯定地说人家苗公子不是她道听途说来的那种纨绔子弟,是个前途大好的有为青年。当宋氏告知赵老爷子消息来源于梁氏保证千真万确时,赵老爷子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赵老爷子开始晓之以理,告诉宋氏结下这门亲事的话就能同温家大奶奶交好,赵成青由妾变妻的道路就能更加顺利,赵大郎的仕途也会更加平坦,希望宋氏能够顾全大局应下这门亲事。赵老爷子见宋氏还是不愿意,又开始动之以情,指出赵成青和赵大郎都是宋氏看着长大的,和她有着深厚的感情,希望她不要光顾着赵元娘的幸福,也要考虑到推拒这门亲事会对他俩产生的不利影响。 只不过善于算计老实人的赵老爷子这回失算了,他没有想到一向孝敬公婆的宋氏她首先是个母亲,事关女儿一生的幸福,甚至于生死,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宋氏此时竟然寸步不让。无论赵老爷子怎么花言巧语,宋氏就是不肯把元娘嫁去苗家送死。 换做以前,赵老爷子这做祖父的,想把赵元娘许给谁就许给谁,哪里会和宋氏商议?只不过上回赵乔氏要把赵元娘卖给声名狼藉的鳏夫,虽然事情最终没成,可这个消息不知怎的在村子里传开了,老赵家登时成为众人指责的对象,随后舍弃三房,更是让老赵家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赵老爷子生怕强迫赵元娘嫁去苗家,会使原本就很负面的老赵家形象更加不堪,从而耽误赵大郎的仕途,才会这么苦口婆心地劝说宋氏。只是好话他都说尽了,这个宋氏居然不识抬举,心里不禁着恼。不过一向以慈眉善目示人的他不习惯当面训斥儿媳,转而把赵乔氏叫来“说服”宋氏。 赵乔氏先是指着宋氏的鼻子大骂她忘恩负义。接着明确告诉宋氏,这门亲事他们已经做主应下,无论宋氏答不答应,赵元娘都必须嫁去苗家。而且苗公子年纪已经不小,苗家要求尽早完婚,最迟下个月底就会让赵元娘嫁过去。末了赵乔氏警告宋氏不得去外面乱传,若是她胆敢败坏老赵家的名声或是使歪招把这门亲事搅黄了,她会让宋氏母女俩生不如死。 尽管老赵家软硬兼施,可宋氏丝毫不为所动。生不如死?这些年她们母女本就生不如死,这根本就吓不退她。隐忍克制了半生的宋氏终于决定不再忍下去,她要把事情闹大,让畏惧舆论的赵老爷子收回成命,为赵元娘寻一条活路。 然而精明的赵老爷子很快就洞悉了宋氏的意图,在宋氏还没有闹开来之前,就伙同赵乔氏母女制服住宋氏,接着一不做二不休又把赵元娘给捆了起来。 赵成青出主意说,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索性尽早把赵元娘送去苗家。生米煮成熟饭后,就算宋氏想闹,为了赵元娘她也不敢去闹。 到了此时此刻,赵老爷子终于摘下他那张仁善的假面,露出了狰狞的真实面目。他点头赞成赵成青,而后亲口吩咐赵乔氏母女俩把宋氏和赵元娘关进柴房里,自己则立刻动身去找人捎信给王媒婆,让她尽快领走赵元娘。 老赵家虽然是青砖大瓦房,不像木制房屋那般惧火,不过他家房梁用的依然是木头,因而当年建造这个院子时,考虑到防火,还是把柴房设在了后院里的地窖边。尽管此时宋氏和赵元娘被绑住了手脚,可要把不肯好好配合的她们弄去柴房也是个大工程。赵乔氏母女俩一偷懒也不去后院了,就顺手把她们推搡进了上房东边的耳房里。 这间耳房被赵乔氏亲自指定为杂物房,里面放满了不常用的各种家伙事儿。不过尽管赵乔氏指定了用途,可她哪里会亲自动手?自从那屋里开始堆放杂物后,赵乔氏嫌弃里面太乱,就再也不曾进去过。收拾屋子的活计都是由宋氏完成的,因而她知道屋子的角落里藏着一把断了柄的锄头。这把锄头是她昨日下地时不小心弄断的,按照老赵家正常的流程,她必须要报告赵乔氏,让赵乔氏取钱给赵永孝带去镇上修。说起来可笑,闺女好不容易有了门好亲事,宋氏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怒爱钱如命的赵乔氏,就偷偷把锄头藏了起来,打算等亲事定下后再向赵乔氏“自首”。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身陷囹圄的宋氏母女竟然能凭它救上一命。rs 正文 第九十七章 以暴易暴 宋氏母女俩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好不容易用并不太锋利的锄口把身上捆着的绳索磨断。不过那时才刚刚入夜,她们担心会惊动赵老爷子他们,就没敢立即逃走,而是等到月上中天时才悄悄走出耳房,潜回她们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她们甚至连灯都没敢点,摸黑收拾了些东西就仓皇逃了出来。 宋氏出身于农家,不过她的弟弟读书有成,几年前考上进士后被任命为一县之长,使得宋家一举由普通农家变成了官宦人家。然而好景不长,三年前新帝夺嫡成功,先太子的嫡系遭到清洗,宋氏的弟弟作为其中一员自然不能幸免。于是宋家全家流放,唯有宋氏作为出嫁女才逃过一劫。因而尽管宋氏母女逃出了魔窟,却无处可以投奔。不过茫然无措的宋氏母女知道,呆哪儿都不能呆在赵家村,于是她们也不辨认方向,仿佛后面有恶兽追着她们一般,一路发足狂奔。 走了半个晚上的宋氏母女俩直到天边微微泛出鱼肚白,倦极了的她们才渐渐放缓脚步,这时宋氏惊讶的发现她们居然来到了高店村。 一个人在几近穷途末路时,下意识里会选择走那条自己最熟悉的路,即使明知那是一条绝路——高店村正是宋氏娘家所在,只是这里再无宋氏的亲人,就连老宅也被宋氏一族收了回去。 宋家的老宅位于村中,四周都住着宋氏曾经的族人。而正是那些族人让宋氏望而却步,即便她想去老宅缅怀一下过去,都不敢轻易涉足那里,在宋氏看来那里是不亚于老赵家的龙潭虎穴。 宋氏一族在宋家兴旺时总是有求于他们,可在宋家衰败时却没有施以援手,而是选择极快地撇清自己,将宋家所有人的名字从族谱里划去。宋氏这个出嫁女,正是因为没有娘家,又没有宗族,才会被老赵家人肆意欺凌。宋氏有理由相信,当那些族人得知她们母女俩是逃出来的时候,为了不惹麻烦上身,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们押回老赵家。因而她们也不敢进村,只能藏身在村外官道旁的一片小树林里稍事休息。 今天是集日,从一大早上起,高店村这个拥有八百多户人家的村庄里就开始喧腾起来,时不时会有几个村民结伴去镇上赶集。宋氏母女看到树林外络绎不绝的行人,不禁开始暗暗后悔先前没有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如今想走也走不了了——虽说宋氏一族在高店村不算什么大族,可谁知外面的那些人里会不会就有那些曾经的族人,她们会不会那么倒霉就被认出来呢?于是早就被吓破胆的母女俩猫在小树林里一动都不敢动。 在这段难熬的时光里,宋氏不断自责,自己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都没能看清一个人,当真是有眼无珠!悔恨着悔恨着,她蓦地想起昨日梁氏说过的话。 梁氏虽然是二儿媳妇,可听说她在里正家地位很高。而里正不单是赵家村的一把手,还是赵氏一族的族长,梁氏要是替她们给里正递句话,说服里正站在她们这一边,那赵老爷子他们就绝对不敢把元娘往火坑里推了。 只是宋氏同梁氏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因而宋氏拿不准梁氏只是说说而已呢?还是真的愿意施以援手?犹豫片刻之后,宋氏决定还是去一趟镇上的梁记向梁氏求助,哪怕明知此行会有极大的风险——赵家老铺和许记豆腐坊也同在北大街上。原因无它,梁氏的那句口头承诺之于宋氏,便如救命稻草之于溺水之人。 一直等到巳时左右,母女俩眼见树林外没有什么行人了才敢出来,辨明方向后就向镇上行去。其实若想要避开高店村里的那些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抄小路去镇上。然而宋氏母女俩多年不曾出门,哪里知道小路该怎么走?害怕迷路的她们只得战战兢兢地沿着官道往前走。 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母女俩也没有遇上什么不该遇上的人,而且此时她们已经离高店村很远了,于是她们长长舒了一口气,绷得紧紧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 如此一来,她们未免变得不够谨慎。原先她们一听到有人靠近就会立刻背过身去,而今她们却如同普通的行人一般,不闪不避径自赶路。 就在这时官道上远远驶来了一辆马车,起初宋氏不以为意,待到马车靠得近了,她才猛然发现驾车之人竟然是赵成蓝家的小厮,那辆马车赫然就是赵成蓝的座驾。更糟糕的是,时常回娘家的赵成蓝一直是让那小厮给她驾车,专门负责端茶送水的宋氏曾不止一次招呼过那小厮,因而在宋氏认出小厮的同时,那小厮也立即认出了宋氏。于是宋氏想也不想当即拉着赵元娘飞快地跳下官道,窜入路旁的树林里。 尽管母女俩已经拼尽全力,可常年劳作熬坏身子的她们哪能跑得过那个身强力壮的小厮?不一会儿,宋氏就被擒住了。万幸的是那小厮只身一人,抓住宋氏后就无法再去抓赵元娘,因而赵元娘得以逃脱。 “我跑了好久都没敢停下,直到逃进一座深山里,被一块山石绊倒了,这才醒过神来,他们是抓不到我了,可我娘却又陷进了狼窝里。”说到这儿,赵元娘忍不住再一次痛哭出声。 姜氏听说了宋氏母女的悲惨遭遇早就红了眼睛,这会儿见赵元娘又哭了,忙上前去将她一把抱住,抚着她的肩膀劝慰道:“好孩子,不哭,咱不哭啊!”眼窝浅的姜氏劝人不哭,可她自个儿却早已泪流满面。 虽然一直低头哭泣的赵元娘看不到姜氏脸上的表情,但她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姜氏对她的心疼。于是她哽咽道:“摔在地上的时候,身上背着的包袱也摔散了,一下子滚出好些红枣来。那些红枣连同包袱里的红糖和尺头,还是上回三婶捎给咱们的。一直藏得好好的,都没舍得怎么吃用……” “傻孩子,那些东西就是给你们的,干啥不舍得吃、不舍得用?我原就和你三叔说,咱们每月至少要回去一趟,倒不是为了孝敬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是想去看看你们。唉,从来就知道你们过得不易,可谁曾想……”姜氏也泣不成声。 “都是我不好,身上背着三婶给的东西,怀里揣着三婶给的银钱,当时居然没想到要来投奔三婶。要是我能伶俐些,那时就该拦住我娘,劝她不要去镇上。那咱们就不会走那条道了,不走那条道就不会被赵成蓝给撞上了……是我糊涂,我对不起我娘她……”赵元娘懊悔不已,哭得更厉害了。 一时间姜氏和赵元娘搂在一起,哭成一团。 “娘,元娘姐,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大伯母还等着咱们去救呢!”赵三娘越听越怒,待听到老赵家人居然再一次抓走了宋氏,差点儿就没气得跳起来。不过逐渐开始成长的她硬是压下心头怒火,认真思考起对策来。 只听赵三娘吩咐赵永忠道:“爹,你还愣着干啥?赶紧去套车准备救人呀!”成功支走赵永忠后,赵三娘又央求姜老爷子道:“外公,能麻烦您去找十几个正当壮年的叔叔来吗?老赵家最是不讲道理,就算咱们找上门去,他们八成也不会乖乖交出我大伯母来。依我看,咱们就只有带上人去硬抢才成!” 这就是赵三娘冥思苦想的对策,简单而又粗暴。 “外公,不用麻烦您去找人来。这事儿呀,咱们一家人去就成。”说罢,赵四娘忙朝赵三娘解释道:“二姐,你这主意当然很好。可咱们姜家滩除了咱家外,就只有里正家还有一辆骡车。就算咱现在去里正家把车借来,这么多人就凭两辆单骡车肯定拉不走!” 赵三娘皱了皱眉,沉吟道:“那就少找几个来?” “二姐,你打算找那么多号人去老赵家,不仅是想威慑住他们,还想乘机把老赵家给砸了吧?”赵四娘很肯定地问道。 一下子被妹妹戳破了自个儿的真实想法,赵三娘不禁脸上一红,提高声音问道:“不行吗?就只许他们来欺负咱们,咱们挨打了还不兴还手吗?” “行!当然行!不过咱们哪能就这么明晃晃地带着人去打砸呀?这要让赵家村的乡亲们看到了,咱们有理也变成没理啦!”赵四娘委婉地反对道。 赵三郎就插口问道:“妹妹,你的意思是说咱们不方便直接领人去,但可以让人自己上门去找老赵家的晦气,对吗?她赵成蓝能找混混来砸咱家铺子,咱们就能雇人去砸老赵家,砸赵家老铺,顺便让人把许记豆腐坊也砸了!是不是这样?” 咳咳,不可否认,赵四娘心里的确这么想过,但只是想一想而已。作为斯文人的她怎么可能怂恿家人去做这么粗暴的事情呢? 赵四娘家打开门做生意,总是听外乡人议论他们幽州民风彪悍,可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赵四娘觉得大部分幽州人还是挺和气的,哪里彪悍了?而今她的想法开始有所改变,自家二姐倒还罢了,啧啧,原来自家大哥骨子里也暗藏着暴力因素呢! 不得不提一下,赵四娘这个人还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健忘。自诩淑女的赵四娘选择性遗忘了早上亲自动手拍人的那一段,完全没有意识到赵三娘和赵三郎正是在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才会变得如此彪悍。rs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印象不符 “大哥,动手打砸那是最下乘的做法,虽然能够解一时之气,可一个处理不当,将来后患无穷。真要想教训那帮人,最好的办法是掐断他们的命脉。嗯……比方说,咱可以把镇上的那间铺面改成豆腐坊,把许记的生意都抢过来。生计都断了,看他们还有没有工夫使坏!”赵四娘为了劝住杀气腾腾的赵三郎,随口出了一个主意。 “等咱们赚了钱,再去北大街租一间铺面做杂货铺。”赵三娘补充道。 赵四娘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说道:“具体怎么操作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把大伯母救回来。在我看来,遇到不同的事儿就得用不同的解决方法。该强硬的时候就得强硬,而该示弱的时候万万不能强来。其实赵家村的大部分人还是很善良的,包括里正在内的众村老也都很正直。咱们只要让大家看看,老赵家人把元娘姐祸害成什么样了,当众把老赵家人的恶行揭露出来,应当能得到绝大多数人的同情和支持。到时候如果老赵家还想在赵家村待下去,就必须乖乖地把大伯母放出来,并且给大伯母和元娘姐一个交代。当然了,狗是改不了吃屎的,就算有了这个交代,过不了多久,那起子人还是会打大伯母她们的主意。因此,咱们今天就得趁着这个机会,让老赵家答应把大房分出来,让大伯母和元娘姐远离那个狼窝。” “四娘说得对,这事儿确实不能硬来。虽说你爷奶他们不讲理,可咱们赵家村大部分人还是讲道理的。这能动口解决的事儿就不要动手了。”套好车回来的赵永忠发言道。 这话要是由姜老爷子来说,赵三娘他们会立即点头赞同。可偏偏是由赵永忠说出口的,赵三娘他们都用不善的眼神看着他。 她爹能够当众说出老赵家人不讲理,已经是个很大的进步了。你们还想咋样捏?要求也太高了! 心里嘀咕的赵四娘为了打破这并不愉快的气氛,忙催促家人去后院乘车,赶紧上路。 临行前,赵四娘不放心姜老爷子他们,嘱咐道:“外公,咱们一家人这就动身去赵家村,要妥善解决这件事怕是要费些功夫,估计至少也得到傍晚才能回得来。如今铺子里就剩你们几个了,肯定是忙不开的。我寻思着,索性明儿咱们铺子就歇业一天,那些准备工作你们也别做了,待会儿就把铺子锁了,直接去教村里人做粉丝吧!” 姜老爷子摇头否决道:“这怕是不成!那么多食材……” 赵四娘忙道:“还好先前咱只是做了清理工作,那些食材多半还没有下锅。如今天气也不热,把它们用盐腌起来,存上个一两天不成问题。” 姜老爷子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吩咐赵四娘不要担心家里的事儿,安心去老赵家救人。 赵四娘应了一声,跳上骡车,和家人一起匆匆向赵家村赶去。 一路上,赵四娘先后数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赵元娘她这个极少碰面的堂姐,发现赵元娘似乎和她印象中那个木讷老实的少女形象不太相符。 印象中的赵元娘讷于口舌,每天在人前所说的话一般不会超过三句。而今天的她虽谈不上口若悬河,却能一口气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得头头是道,实在是让赵四娘刮目相看。特别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元娘作为当事者之一,所知道的应当比较有限。可她的那番话里,甚至将素昧谋面的苗家人的心理活动都描述了出来,说得如同她当时就身处现场一般。可以想象忽遭大难的赵元娘是多么的心绪不宁,可这当口她居然能绘神绘色地说出那么多话,这让赵四娘很难想象。 再者,印象中的赵元娘从不撒谎,单纯得让人觉得可怜甚至近乎可笑。而今天的她却说谎了,还不只说了一个。她的那番话咋听起来颇为合理,可细细琢磨下去,会发现一些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比方说,赵元娘的脚受伤了,虽然还勉强能够行走,却极为艰难,也极为缓慢。姜氏就问她,她说是被石头绊倒时崴到的。可据赵元娘所说,被人追逐时慌不择路的她竟然又朝高店村方向逃去,一直逃到了村子后面的一座深山里头,就是在那儿被绊倒了。那么简单说来,赵元娘就是拖着一条伤腿从高店村走来姜家滩求救的了,而这两个村子离得可不近呢!听娘家在高店村的姚氏说过,走路的话要近两个时辰。好吧,就算她娘的处境堪忧,心急如焚的她就加紧了步伐,可即使如此也不可能罔顾她受伤的事实。以她的状况,要走到这儿来,最快也得到傍晚,而现在还没到申时,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而最让赵四娘在意的就是赵元娘脖子里的那道青紫的於痕。那个位置,那种程度,绝不是普通捆绑能够留下的伤痕,那倒像是……勒痕!今时不同往日,尽管老赵家根本不在意赵元娘的死活,可如今有机会把赵元娘卖个好价钱,精明如斯的他们肯定不希望赵元娘此时出事。虽然她不肯听话,老赵家会打会骂,即使想要威逼,也不太可能采用这种会使他们鸡飞蛋打的极端手段。再者,若那当真是出自老赵家的手笔,事到如今,赵四娘并不认为赵元娘还会替他们隐瞒。那这道伤痕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赵四娘下意识地又去观察那道於痕,恰巧和赵元娘目光相碰。尽管赵元娘一怔,立即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不过赵四娘还是在那极短的一瞬间,捕捉到了赵元娘那道不同寻常的目光。和赵四娘的目光一样,那道目光里也带着探究之色,但更多的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隐隐中还带着些……畏惧? 赵元娘这是在怕她吗?她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能让赵元娘感到害怕的?赵四娘翻遍了记忆,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想到宋氏和赵元娘的处境,赵四娘心里不禁长叹一声,左不过是可怜人罢!虽然赵元娘的言辞中多有不实之处,可谁没有一些无法言说的秘密,相信她肯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不方便据实以告。 思及至此,以己推人的赵四娘也就不再深究。 赵四娘家的健骡脚程颇快,乘车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就隐约看到了赵家村的轮廓。 不知道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人对赵家村这片曾经的故土是否还魂牵梦萦,尽管此时大家都心情沉重,可沉重中是否又有一丝终于回乡的欣慰呢?反正赵四娘对赵家村都是非好感,即使她带有前身的回忆,也无法将这儿视作她的故乡,甚至在她心中这儿就是块是非之地,巴不得永远不要再来。 “若是可以的话,我宁愿自请出族,今生都不再踏入老赵家一步!”和赵四娘并不太熟的赵元娘居然道出了赵四娘的心声。 不仅她俩是这样想的,赵三娘也点头表示赞同道:“就算是被除族也成呀!我也不愿意和再有老赵家有一丝瓜葛!” 姜氏听了,登时被二闺女的这种想法给唬了一大跳,忙道:“傻丫头,这除族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只有让全族蒙羞的人才会被逐出族。而且除了族的人就像那无根的浮萍……”说到这儿,有些迟钝的姜氏终于想起她大嫂已被宋氏一族除籍,立马打住,改口道:“当然了,并不是所有被除族的人都有过错,也有好人是被冤枉的……可、可除族这事儿终归不是件好事儿。” 忽的赵四娘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咱们又没有什么过错,何必去做那没有宗族的人?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赵成蓝和赵成青两个贱人给弄出族!” 说罢,赵四娘就有些后悔了,忙偷偷瞄了一眼赵永忠,却意外地发现她爹并没有像往日一般出言反对。 她爹……似乎真的有些不同了。难道真是被外婆给骂醒了? “大哥,待会儿你可不要心慈手软,一上去就得揭露赵成蓝姐妹俩的种种恶行,求里正将她二人驱逐出咱们赵氏一族!自己种下恶因,那恶果也得让自己好好尝尝才是!哼,今日不死也得让她俩脱层皮!”赵四娘交待赵三郎道。 其实赵四娘说这话更多地是想要试探赵永忠的态度,而赵永忠闻言后并没有表示赞成,只是不置可否,但这已经很让她满意了。 不光是赵四娘意识到赵永忠的转变,就连姜氏他们也察觉到了。 于是赵三娘更加毫无顾忌道:“不错,害人的人就得承担得起害人的后果。只是害人的还有乔氏,就这么白白放过她?”这些年来赵老爷子的表面功夫做的太好,在单纯的赵三娘心中,赵老爷子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也没有把他视作赵乔氏母女一般的恶人。因而也就没有点他的名。 赵四娘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咱们是分了家,可并没有和他们断绝关系,他们还是咱们的爷奶。‘子不言父之过’,人前的时候,咱们依然得敬着他们,最好不要直言他们的不是。至于让他们罪有应得?这话绝对不能出自咱们之口。” 见赵三娘有些悻悻然,赵四娘刚想开口提点几句,却发现已经到了村口,也就闭口不说了。rs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水泄不通 进了村后,一行人没有直接去老赵家,而是先去了趟里正家,打算请里正主持公道。 同为里正家,赵家村的里正赵正义家可不是姜家滩的里正姜武家所能比拟的。姜武家最值钱的怕就是那辆骡车了,而拥有数十倾良田的赵正义家牲口众多,光马车就有两辆,家中还有不少仆从,就连门口都常年安排人守着。 然而今日里正家不但门口无人看守,还将大门紧闭。不管赵四娘一行如何叩门,里面都没有人回应,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不过他们着急救人,也不敢多耽搁,当即压下心头的异样,径直驶向老赵家。 一路行来,他们越发觉得不对劲儿。赵家村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百户人家的村子里怎么会一个人影都不见。特别是在这种风和日丽的春日里,打谷场那边常年聚集着的媳妇儿居然也不见了踪影,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不过满腹疑窦的他们很快就解开了疑惑——全村的人怕是都聚集在了老赵家的门口。 只见老赵家那座齐整的青砖大瓦房门前,乌压压地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由于人数众多,最外围的不少人即使踮起脚尖也无法观看到院子里面的情形。于是他们或三人聚在一处,或五人聚成一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赵永忠见状大惊,忙把骡车停在路边,跳下车后就往人群中挤去。只是围观的人实在太多,赵永忠费了好大劲儿也只挤进去三尺左右就再也不得向前,这会儿连大门的边儿都没摸着,更别提进院子了,急得他直跺脚。 剩下的人也焦急万分,特别是赵元娘,哪里顾得上自个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就想凭她那副小身板突破那包含着不少大老爷们儿的人群,尽快进院子里确认是否是宋氏有了什么不测。 赵四娘见了,忙一把将她拉住,劝道:“元娘姐,你只管放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老赵家人绝不可能把大伯母怎么样的。门口围着这么多人,其中不少人甚是面生,竟不像是咱赵家村的村民,这里面有些蹊跷。依我看,这像不是冲着大伯母而来,倒像是老赵家人夜路走得太多,终于撞上鬼,被人给打上门了。” 赵元娘觉得赵四娘说得颇有道理,也就稍稍冷静下来。她看见赵三郎正向围观之人询问事情经过,也就暂时放弃往里冲,站在一旁认真听了起来。 原来赵四娘还真没说错,的确是赵乔氏母女三人在外作孽,苦主带人上门来讨说法了。 按理说听到这样的消息,大伙儿应当觉得很解气,悬着的心也可以微微放下。然而这会儿谁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个苦主他们不但认识,还很熟悉——正是赵永孝未来的岳家李家。 综合了七拼八凑的信息后,他们得知了事情的大概轮廓:今天上午赵乔氏母女仨去了趟李家,单方面宣布解除婚约。事发突然,李家人当然不会答应,就和赵乔氏她们理论起来。先只是口头冲突,后来越说越僵,就发生了些肢体碰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混乱中赵成青把怀有身孕的李家二姑娘推倒在地,听说李翠莲当场就见了红。尽管李家立刻请来了郎中,可不但孩子没保住,就连大人状况也不太好了,这些可把李家给惹急了。虽说赵乔氏她们几个见状不好,当时就趁乱跑了,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李家带着同村人打上门来了。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赵四娘低头沉默片刻后,当即让赵三郎去人群里把赵永忠拉回来,急急忙忙领着一行人离开了。 赵四娘不是多管闲事之人,更不是好狠斗勇之人。自诩良善的她平素奉行的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骨子里其实带着些自私凉薄。 依照赵四娘的性子,她并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然而李家曾对赵永忠有恩,也就是对他们三房有恩,这事儿她不能袖手不管。的确今日李家是有备而来,但这儿毕竟是赵家村的地界,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李家人未必能够讨得回公道。 再者老赵家素来不知理为何物,今日李家就算能讨到说法,八成也是使用武力讨来的。这样一来,两家的仇怨就会结得更深了,一个不留意赵永孝和李翠萍之间今生恐怕再无可能。而赵四娘知道赵永孝是真心实意地爱重这位李大姑娘,丢了这门亲事,只怕赵永孝会抱恨终生。 再加上,如今对她有恩的宋氏生死未卜,她必须立刻进去救人。 是以,这趟浑水赵四娘想不趟都不成。 赵四娘寻思着,正门一时半会儿是闯不进去的,为了赶时间那就只有走后门了。于是赵四娘忙领着大伙儿去了西北角,打算通过那儿的后门进老赵家。 只是还没走到后门,大伙儿一瞧那儿的阵仗就暗暗叫苦。原来一向温和的李家这回真的怒了,发誓不讨回公道决不罢休。李家来赵家村之前做了周密的布置,在把正门围住之前就事先让可靠的人将后门给堵了,就是为了防止老赵家人开溜。因而此时后门那儿正有十几个高店村的村民守着。 赵永忠急道:“这可怎么办好?也不晓得他们把大嫂怎么样了?万一给打伤了,如今咱又进不去,时间拖久了大嫂有个好歹可咋办呐!” 赵永忠此言一出,众人都怔住了。赵永忠从刚才起就表现得万分着急,竟不是为了那些甚至凌驾于他妻儿之上的赵老爷子他们,而是在担心他那苦命的大嫂?看来大伙儿都误会了他。 一直对自家老爹心存怨望的赵三娘如同在大冬天里喝了热汤一般,心里甚是熨贴。赵三娘上前握住她爹的手,柔声劝慰道:“爹,你别急。我看咱们打转从前门进吧!虽说那儿人更多,可里面有不少咱们赵家村的村民,有他们帮忙,就算费点儿工夫,终是能进得去的。” “二姐,你且等一下。”说罢,赵四娘一路小跑到后门,向其中一个村民央告道:“李爷爷,您能不能行个方便,让咱们一家人进去?” 原来自从赵四娘家开始做腐乳和酱菜生意后,对坛坛罐罐的需求不断攀升,她家就经常去李家的上门女婿王和泉那儿订货。王和泉是个知道感恩的人,每次都坚持推着辆平板车走几十里路把货送到她家。不过在她家有了骡车后,处处为他人着想的赵永忠就不再让王和泉送货,而是自己驾着车直接去李家提货。如今守门的人当中恰巧有一个是和李家关系极好的邻居,赵永忠和赵四娘在取货的时候,曾经和他打过两次照面,方才细心的赵四娘把他认了出来,就打算让他通融一下。 李忠仁忽然见到一个面善的小姑娘上前同他搭话,不禁一愣,不过他随即也把赵四娘给认了出来。侧头看了看跟过来的赵永忠等人,他心里有些为难,问道:“你们不是分家搬出去了吗?” 李忠仁不仅是李家的邻居,还是李翠萍的堂伯父,看到李家家计艰难也时常接济他们一二,和李家关系甚是密切。因而他知道赵永忠一家明里暗里不停地在帮衬李家,不但三天两头照顾李家生意,还时不时寻些由头给李家送东西,就连他婶娘那不菲的药钱听说也是由赵永忠家偷偷出的,对李家有大恩。 其实今日赵永忠的嫡亲妹妹害得李翠莲小产,李家碍于赵永忠原不想闹得这么大。后来一个在赵家村有亲的村民闻询前来探望李翠莲时,得知罪魁祸首是赵成青,当即痛骂老赵家人。一番言语中,他们得知赵永忠家之所以分家单过,完全是被老赵家人逼得走投无路。他们这才明白过来,赵永忠一家为何要背井离乡去了姜家滩。 如此一来,李家再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甚至心里还存着些为赵永忠一家出气的念头,当即领着人来赵家村讨说法。 李忠仁怎么也没有想到,早已分家单过又远在姜家滩的赵永忠家会突然来赵家村替老赵家出头,登时陷入两难境地。 放他们进去嘛,今儿就不能为翠莲讨回公道了;可不放嘛,面子上又过不去。唉,这可如何是好? 善于察言观色的赵四娘忙道:“李爷爷,您放心!今儿咱们可不是来帮老赵家壮声势的,反而是来找他们算账的!” 李忠仁奇道:“算账?” 赵四娘一把拉过赵元娘,指了指她脖子上的伤,朗声道:“老赵家要把我的大堂姐卖掉,我大伯母不肯答应,他们就把我大伯母和大堂姐绑了起来。万幸的是,我大堂姐逃了出来,跑来咱家求助。如今我大伯母还被关在老赵家里生死未卜,还请李爷爷放咱们进去,让咱们把我大伯母救出来!” 李忠仁闻言一惊,再看了看赵元娘那道骇人的勒痕,当即倒吸一口冷气,脱口而出道:“这老赵家还是人吗?尽干些禽兽都不会干的事儿!” 站在一旁听到他们对话的其他高店村村民也不等李忠仁开口,就自动自发让开一条路,放他们进去赶紧救人。rs 正文 第一百章 坏人姻缘 却说今日一大早,赵成蓝就乘着马车回了趟娘家。 原来关于赵元娘这桩亲事她也是知情者之一,昨儿傍晚收到赵老爷子给她递来的消息后,她当即派人去静海县城捎话给王媒婆,请她明日来一趟老赵家。 县城离赵家村可不近,虽说王媒婆有毛驴代步,可这么一大早,她显然是到不了的。无利不起早的赵成蓝这么早就来老赵家当然不全是为了招待王媒婆,更主要是为了说服赵老爷子同意立刻把和李家的那门亲事退掉。 早几年李家兴旺的时候,赵乔氏时常会带着两个闺女去李家走动,没少占人家便宜。后来李家的顶梁柱李翠萍她爹李忠强病了,刚开始时,赵乔氏她们还会跑去嘘寒问暖献殷勤。可自打李家为了筹措医药费把他家在镇上的铺子顶出去后,赵乔氏她们就再也没有上过门。病重的李忠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长女出嫁,可老赵家都千方百计找借口拖延,让他抱憾而终。那一年赵永孝和李翠萍都已经十七岁了,李家人为了不耽误两个孩子,也为了完成李忠强的遗愿,就上门求老赵家答应让两个孩子在热孝里完婚。可赵老爷子说了一大堆忠孝仁义,严格遵守礼教的他坚持要在李翠萍守完孝后才让二人成婚。可如今三年过去,孝早已守完,李家人却迟迟等不到老赵家派人来商量婚期,这让他们不禁有些焦急。 李家人着急,老赵家人更急。不过赵老爷子他们不是急着结下两姓之好,而是急着找个家境殷实、嫁妆丰厚的新亲家。前些年是老赵家陷入了困境,出不起聘礼才会找了个姜家这样的人家做亲家。尽管那桩婚事里老赵家几乎没出什么聘礼,可相对的姜氏的嫁妆也少得可怜,姜家对他们家更没有什么助力,他们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于是吸取教训的老赵家决定不再重蹈覆辙,自从李家败了后,就开始想办法把穷困潦倒的李家给甩掉。 然而由于当年老赵家人频繁出入李家,使得整个赵家村甚至附近的几个村子都知道两家修下通家之好后结成了儿女亲家。此时一见李家败了就打算抽身而去,这种行径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老赵家就别想有啥好名声了。于是注重脸面的赵老爷子打算等上几年再退亲。 果然不到三年时间,当年赵李两家好到蜜里调油的事儿已经逐渐被人淡忘,审时度势的赵老爷子觉得是时候可以退亲了,可问题是还没找到下家。尽管老赵家前前后后谋划了好几年,还是没能找到称心如意的新亲家。这些见天打着如意算盘的人也不想想看,他们家不肯出聘礼却要求媳妇儿带着大笔嫁妆,而且稍一打听就会知道他们家还有精于磋磨儿媳妇的恶婆婆和刁钻无比的小姑子,只要脑子没有坏掉,哪个好人家会答应把闺女嫁过来受罪? 就在老赵家都不再抱有希望,打算将就着把李翠萍娶回来时,孝顺女儿赵成蓝来给二老解忧了。 原来前两天赵成蓝忙得连回家的工夫都没有,一直待在许记位于县城的分号里。其间,赵成蓝听说了同一条街上的升泰木器店正急着给他家闺女找婆家。升泰木器店?静海县城的木器店也不少,可生意能像他家那么好的却很少,因而他家收益甚丰,家境甚是殷实。于是嗅到银钱味道的赵成蓝就开始认真打听起来。 据说升泰木器店的东家詹升泰夫妇膝下无子,成亲多年就只得了詹姑娘一个闺女。原本詹家是想把詹姑娘留在家里招个上门女婿,好让詹家香火有继。可詹升泰白手起家攒下这份家业,却没有个儿子可以继承,终归是心意难平。恰巧又有好事之人撺掇,他就不顾发妻的反对执意纳了个小妾。那小妾肚皮倒也争气,不到一年就给他生了个儿子。这下儿子有了,也就不用把詹姑娘留在家里了,于是詹升泰打算尽快打发詹姑娘出门子。 詹姑娘虽然是个女儿身,可这些年詹氏夫妇把她当眼珠子来疼爱,就算最终决定让她嫁人,却也绝不愿意委屈她。所以詹家放出话来,他家嫁女不看对方的家世,不要求对方出什么聘礼,只一点年轻人上进就行,并且承诺会给詹姑娘备一份儿丰厚的嫁妆。 丰厚的嫁妆?听到这儿,赵成蓝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即跑上詹家门去。舌灿莲花的赵成蓝还真把詹氏夫妇给说得动心了,表示会认真考虑赵永孝。 虽然还没得到准信儿,可自信满满的赵成蓝从县城回来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赶来老赵家,打算说服赵老爷子立即退亲。赵老爷子一听这么好的条件,哪里还用赵成蓝劝?当场就答应下来。不但如此,还迫不及待地打发赵乔氏母女三人即刻启程去高店村退亲。 虽说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嫁全凭父母做主。不过一般人家总归会问一问儿女的意思,而老赵家在把这门定下多年的亲事毁掉时,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去问一问赵永孝的想法。 如果不是心高气傲的赵大郎曾经说过要娶个官家小姐回来,赵老爷子认为这门亲事说给赵大郎都是可以的。因而在惟利是图的赵老爷子他们看来,这样的一门好亲事,他赵永孝怎么会反对呢?也就顺理成章地忽略了当事人的意见。 只是在赵乔氏她们上路之前,赵老爷子想起了宋氏母女来,就让赵乔氏给母女俩喂些东西再走。 赵乔氏闻言,就嘀咕道:“媳妇儿孙女儿都是祖宗,还等着我这个老婆子伺候。”不过她也怕把赵元娘出个好歹来苗家人会变卦要求退货,也就磨磨蹭蹭地去灶间拿了两个窝窝头。紧随其后的赵成青见状,忙放回去一个。赵乔氏立时给了赵成青一个赞许的眼神,笑道:“还是我儿会过日子。” 赵成青只肯拿一个窝窝头过去,那当然是想只喂赵元娘,至于宋氏?赵成青打定主意再饿上她两天。一则是赵成青小气,觉得给宋氏这只白眼狼吃东西就是糟蹋粮食;二则是赵成青气恼,自从昨儿下晌把宋氏母女俩关了起来,家里的活计就全得由她们母女俩来负责。虽然十几二十年前她娘也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可哥哥娶媳妇儿就是为了给她娘分忧的,那些活计理所当然该有嫂嫂们来做,她娘还需要干活儿做啥?十几年没怎么干过活儿的娘乍一上手当然会生疏了,登时忙得手忙脚乱。她这个孝顺女儿气愤不已,当然要替她娘出口气了。如今赵元娘不方便收拾,赵成青就立志要变本加厉地磋磨宋氏。 可惜赵成青这般远大的志向却注定要落空了。母女俩慢悠悠地踱进耳房,登时傻了眼——宋氏她们居然跑了。一时间母女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回过神来的赵成青急得哭出声来:“赵元娘这小贱人跑了,咱们可怎么向苗家交代呀?我这还没过门,就把婆家的大嫂给得罪了,要是她使绊子不让我做二少奶奶可咋办呢?” 赵乔氏见自个儿的心肝肉儿哭了,她也心疼了。她忙安慰道:“待会儿把那两个贱人抓回来,娘一定替你好好出口恶气!” 赵成青抽泣道:“光打宋氏还不够,赵元娘也不能放过!” 赵乔氏忙答应道:“哎,我儿说啥就是啥!赵元娘的脸不能打,咱就往她身上招呼。” 把赵成青哄得回转过来,赵乔氏就忙去上房汇报了这件事儿。 赵老爷子听闻,登时也着急了起来,这就要起身出去找寻。还是赵成蓝沉得住气,拦住了赵老爷子,一家四口细细计较之后才开始行动。 商讨过后,一家人决定兵分两路。赵老爷子去镇上找赵永年,让他帮忙一起把宋氏母女俩找回来——两个胆小如鼠的弱女子,身上又没有一文钱,又没有外家可以投奔,能跑到哪儿去?左不过是在附近转悠罢了。赵老爷子带上赵永年、赵二郎,三人分别驾着车找,终归能找到的;而赵乔氏母女则按原定计划去李家退亲——人家詹家急着嫁女,说不定很快就会派人来赵家村访一访。赵成蓝当时可是跟人家说,赵永孝的亲事已经退掉了,要是被人家发现其实还没退得成,这门好亲事可就要黄了。 也不知这两天赵成蓝烧对了哪柱香?先是想出个绝妙的主意夺人家的方子,然后为老赵家寻到一门好亲事,嘿嘿,现在走在路上都能碰上宋氏母女。虽说让赵元娘跑掉了,可大的逮住了,小的还会远吗?估计一会儿赵元娘就会来自投罗网了。 带着这样愉悦的心情,赵成蓝领着娘亲和妹妹赶去了李家。然而到了李家后,赵成蓝的好运气似乎到了尽头,一向顺遂的她居然碰壁了。rs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触犯众怒 在老赵家人心中.李家人尽是些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老实人. 明知自个儿吃了亏也不会吱声。是以老赵家想当然地认为,只要知会一声,李家人就会乖乖答应退亲。可谁知李家人得知后,开始时死活不愿意退亲。后来李翠萍这个姑娘也是个有刚性的,答应说退亲可以,但一定要给她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合理的解释?这个可怎么给?难道说她们老赵家攀上高枝了,就想把她家甩掉?赵乔氏她们当然不会这么说。那时还在李家的地界上,赵乔氏和赵成蓝也不敢放狠话出来恐吓人。可赵成青却是个混不吝的,她见此时李家只有李翠萍母女和李翠莲三个大人,另有一个病得爬不起身的老太婆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就肆无忌惮起来。先是辱骂李家晦气,又无中生有地捏造李家姑娘不守妇道种种恶毒言语,不可尽数。 李家大姑娘今年都二十岁了,如今被退了亲,以后恐怕再难找到门像样的亲事了。且老赵家虽然有难缠的婆婆和小姑,可赵永孝是个好的,另有个处处为他们家着想的赵永忠。说实话,这门亲事李家人真不想退。但这婚姻本就是结的两姓之好,如今男方都闹上门来了,在坚持下去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因而纵然李翠萍心中万般不舍,她还是决定同意退亲。可退亲可以,却不能不明不白被人退亲,这样会有辱她家的门楣,为了李家她必须得到一个像样的说法。 如今老赵家不单给不出解释,还放任赵成青辱骂李家,并且句句戳人心肺,甚至污辱先人。李家就算脾气再好,这个气也绝对忍不下去,就连李翠萍那素来默不吭声的娘亲董氏也站出来理论了。 李家宅子四周住着不少户人家,其中还有不少和李家沾亲带故。听见向来安安静静的李家居然传出吵架声来,担心李家是否是出了什么事儿,纷纷过来察看。 赵成蓝和赵成青虽然是姐妹,但赵成蓝可不像赵成青那么蠢,最是精明。原本今儿来退亲她们就不占理,只是估摸着这个哑巴亏老实的李家应该会和以前一样照吃不误,没想到这回人家不肯吃了,赵成蓝就有些慌了手脚。再加上看到和李家交好的人越聚越多,她明白再待下去肯定讨不到好,就使眼色让她娘和妹妹赶紧闪人。 赵乔氏她们要开溜就开溜吧,偏偏赵成青见李翠莲一直对她怒目而视,仿佛要生吞活录她一般,临走之前心头恼怒的她居然狠狠推了一把李翠莲。 这时的李翠莲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虽然还不明显,但已经略微显怀,再加上她一直把手放在肚子上,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能知道她是个孕妇。赵成蓝一见妹妹居然去推一名孕妇,就知道今儿这祸闯大了。趁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机警的赵成蓝立马拉着赵乔氏和赵成青发足狂奔,跳上马车就走。 一路上如同丧家之犬的母女仨在安全回到老赵家后,面容一松,又恢复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再不把这事儿当成回事儿了。在她们看来,李家没能当场捉住她们,老实木讷的他们难不成还会打上门来不成? 就算找上门来,顶多赔两个钱也就了事了。 只是赵成蓝还是狠狠说了一顿赵成青,让她以后不要这么鲁莽。 这一辈子都没被人说过重话的赵成青哪里接受得了,登时心头火气。不过她不敢对着娘亲和姐姐发火,就拿捆得像个粽子似的宋氏撤气,全然不顾宋氏这十几年来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肆意谩骂踢打着她的长嫂。 这时的她早已被怒火烧红了眼睛,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来打骂.没一会儿她就骂累了打乏了。不过意犹未尽的她哪肯轻易放手,吃过晌午饭养足精神后,又开始痛打宋氏。 这么长的过程中,赵乔氏和赵成娄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拦,就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虽然宋氏被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来,可看到她满头冷汗、面色惨白,就可以知道她是多么的痛苦难当。后来还是赵老爷子、赵永年和赵二郎回来了,赵二郎见状不忍,死命拦住,宋氏才没被赵成青生生打死。 赵乔氏见赵老爷子爷孙仨人为了找寻宋氏母女弄得一脸疲色,当下又狠狠瞪了眼躺在地上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宋氏,这才赶紧招呼他们用饭。 不得不说,从小生长在赵家二房那样的环境里,难得赵二郎却还稼有一颗善良的心。尽管其他人的极力反对,赵二郎还是执意将他大伯母身上的绳索解开,扶着她靠墙坐下,又喂了她半碗温水,良心才稍勾稍好过一些。 其他人见苦劝不住,也就不再管赵二郎,一家人就围在饭桌上勾画起他们的美好未来起来。 然而好梦还没做得完,李家就带着一大帮人找上门来了。赵老爷子这才知道赵成青居然打伤了李家二姑娘,忍不住开口埋怨了不省心的小闺女几句。不过赵老爷子眼见对方来势汹汹,自家不给李家人开门他们就径直撞起门来,登时觉得大事不妙,忙招呼其他人打算从后门逃窜,却吃惊地发现后门早已被堵。 眼见跑是跑不掉了,识时务的赵老爷子只得主动打开正门,低声下气地向李家赔礼道歉起来。 要说这李家人平时都温和善良,极好说话。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虽说孩子还没有生出来,那也是一条人命。 尽管赵老爷子的态度貌似很诚恳,可他说出口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愣是没提一句怎么处罚赵成青。甚至都到了这时候了,赵成青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躲在屋子里拒不露面,这个歉道得实在是毫无诚意。不再吃赵老爷子这一套的李家人当即决定领人进去揪出赵成青来。 可他们这么一大帮外村人忽然闯进村里来,早就惊动了赵家村的村民,很快里正赵正义就带着村里人过来声援同族的老赵家,使得李家人只冲进了院子里就被拦了下来。 不过当同来的高店村里正李忠德向赵家村人说明原委后,明辨是非的乡里人都明白了错全在老赵家一方,于是公正严明的赵正义勒令赵老爷子把赵成青叫出来认错。 里正兼族长娄话了,赵老爷子就算想要包庇赵成青也不成了,只得让赵成青出来。 苦主李翠莲的娘亲邵氏青春守寡,含辛茹苦地把闺女拉扯大,眼见就能抱上孙子了,却被赵成青给弄死了,至今闺女还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这口气她如何能够忍得?先前邵氏下地干活儿了,不再事发现场,就没能抓住现行。如今看到赵成青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扭着小腰踱了出来,原先那十分火气又添上了两分。 怒不可遏的邵氏冲上前去一把放倒赵成青,左手揪住她那精致的衣领,右手赏了她八个响亮的大嘴巴儿。只见赵成青那张精心敷粉描眉的脸蛋儿登时高高肿起,涂着鲜红口脂的唇边更是渗出一丝鲜血。 邵氏的这一番动作虽然不慢,但若是其他人想要阻止也不是来不及。可围观的众人,包括赵家村的村民在内都没有人伸手阻拦,心里都道:该! 若非万不得已,乡里人决不会惊动官府,有什么矛盾都是选择私了。要说今天这件事儿,毫无疑问错全在老赵家一方,现在已经教训过赵成青了,再让老赵家的当家人诚恳地道谦,补偿李家人的损失,估计也就能揭过去了。 可赵乔氏是个拎不清的,居然不珍惜息事宁人的机会,反倒出来瞎搅和。她比赵成青晚出来一步,看到小闺女那张芙蓉面就这么一错眼的功夫竟然变成了只肿猪头,如何肯依?一把推开摁住赵成青的邵氏,就想放开爪子厮打开来。 邵氏痛揍赵成青众人无话可说,可赵乔氏居然想要打邵氏,不用说高店村的林民不肯答应,就连明事理的赵家村的村民也冲上前来阻拦。 在家里横行无忌的赵乔氏居然没能为她的心肝肉儿扳回场子,登时觉得苦大仇深,一屁股坐在地上撤泼打滚起来。而被邵氏打懵了的赵成青也醒过神来,和她那泼妇娘一起骂起街来,怎么恶毒就怎么来。 在李家时赵成青嘴里不干不净,污辱先人使得李家大怒。如今赵成青毫无悔改之心,当着众人的面居然继续肆意谩骂李氏先人,这可就犯了众怒了。 要知道,幽州的乡村里素来将宗族视为天,族权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在乡里人看来当众辱骂先人不亚于杀人全家,但凡有点气性的人就不能容忍。 李家带来的人多半出自李氏一族,赵成青这么骂可就是在骂他们的祖宗呀!不要说在场的大部分高店村村民都气得双目血红,甚至同老赵家沾亲带故的赵家村村民也听不下去了,这个老赵家实在是一太歹毒了! 见到高店村里正兼李氏族长的李忠德气得浑身发抖,就要招呼同行的族人动手,赵正义心中比他还要恼怒,恨不得当即将老赵家逐出赵家村去。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仗势欺人 幽州治下有很多以姓命名的村庄,如赵家村、姜家滩和乔家庄等。一般来说,这个村庄以什么姓命名,在里面居住着的人也多以此为姓。而高店村的情况有些特殊,里面姓高的人家并没有几户。究其原因,要从其历史开始说起。 在最初的时候,高店村只是一个无名的小村落。直到有一对从远方迁徙而来的高氏兄弟在官道边开设了粮铺,小村落才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渐渐地人们就管这个村落叫高店村。随着高店村日渐繁华,开始有许多异姓人家迁入,特别是为了躲避战乱的李、姚两族迁入后,高店村迅速由村发展成了镇,成为幽州最繁华的小镇。不是之一,就是第一。 然而幽州自古就不是个太平的地方,经历过战火后的高店镇再不复昔日的繁华,重新沦落成了静海县城治下的一个小村庄。曾经兴盛一时的高氏一族也已没落,村里只剩下了李、姚两个大族和其他不知名的小族。 像姜家滩原本叫做陈刘滩,随着陈刘两姓的减少和姜姓的增多,村子就改了名。那么按照常理高店村也应该改成李姚村才是,可是不知众村民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村名始终未改。甚至官府见高店村做为一个村庄人口太多,为了便于管理曾想将它一分为二,改名为上高村和下高村。可在村民的强烈反对下,最终只得不了了之。 因而尽管李氏一族只是高店村这个杂姓村里的其中一支,可高店村足足有八百户人家,李氏一族将近有三百户之多。赵家村虽然是单姓村,村民多出自赵氏一族,可它人口不过百户,人数上远不如李氏一族。 人们都说幽州民风彪悍,这可绝非传言。多年之前,两个村子的人为了琐事械斗,一斗就斗上几个月,这在幽州丝毫不足以为奇。彪悍的幽州人时常会拿着菜刀、柴刀和锄头等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冲上去干架,父亲倒下了儿子上,儿子倒下了孙子上,家里男丁都没了,女人们接着上,一直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千百年来这种好斗逞勇的血气已经深入幽州人骨髓,只不过在先太子的教化之下,幽州人的性子才稍稍收敛了一些,可要真是触及了他们的底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赵乔氏母女公然诋毁李氏先祖,显然已经触犯了李氏一族的底线,这件事儿绝对不能善了,八成就要动真格儿的了。 虽然赵正义早就不齿老赵家人的为人,若是可以他也不想管他们。可老赵家毕竟同属赵氏一族,身为族长的赵正义有责任维护赵氏族人的利益,不能置老赵家于不顾。要是外人想要动手修理老赵家,他就不得不领着族人帮助老赵家人抵御。 这样一来,局势一个控制不好,就会演变成大规模械斗。而民间械斗这种事情,先太子在位的时候,官府还会管一管。如今幽州的官员大多尸位素餐,绝对不会派兵来制止。 尽管这儿是赵家村的地界,可两族相比他们赵氏一族完全处于劣势。而且听说过世的李忠强乐善好施,在高店村结下不少善缘,那些受惠的人或许没有能力出钱,但多半会出一份力。因而一旦开打,除了李氏一族外,高店村还会有不少其他村民出来助阵。 如此一来,他们赵家村绝对会死伤惨重。可这都是老赵家做的孽,他们赵氏一族何其无辜! 不行!必须制止住这两个卯足劲儿作死的东西!赶紧的! 思及至此,赵正义怒斥道;“赵正平!你还不让那两个娘儿们住嘴!” 精明的赵老爷子当然知道赵乔氏母女俩再闹下去,他们老赵家绝对会倒大霉。可自从赵成青勾搭上温二公子后,自觉有了凭仗,就连她爹都不怎么放在眼里了,这会儿她骂上瘾来就什么都管不顾了,赵老爷子怎么也喝止不住。 事态绝对不能再发展下去了,赵正义当机立断让村里几个健壮精干的妇人制止赵乔氏母女。 不省心的赵乔氏母女哪里会乖乖束手就擒,一面张牙舞爪地企图逃脱,一面嘴里还在不干不净。那几个健妇都恼怒母女俩给赵家村招祸,她们又这么不肯配合,就狠下心来下死手。 赵乔氏母女俩见势不妙,忙向赵老爷子他们呼救起来。 赵老爷子也知道事态严重,当然不会理会。可赵永年却站了出来,出手阻止那几个妇人抓人。 和赵成蓝一样,赵永年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没有好处他哪会出手相救? 方才看见娘亲和妹妹被几个健妇围堵,他始终都躲在赵老爷子身后一言不发。可好死不死的赵成青居然当众点了他的名儿,求他过去救出自己来。若是放在平常,赵永年肯定会当做没听见,不管赵成青死活。 可一想到赵成青很快就要嫁入温家当少奶奶了,赵永年就没法无动于衷了。要是能抱上温家的大腿,大郎的前程,大笔的银钱,全都有了指望。如今要是不伸手帮上赵成青一把,她记恨上了,这些好处就都没有了。 于是利益熏心的赵永年就使眼色给赵二郎,要求儿子和他一起去救人。可赵二郎或许算不上一个纯粹的好人,但最基本的是非善恶他还是分得清的。他很明白赵乔氏母女这是罪有应得,再看到她们那死不悔改的样子,根本就不值得他出手相救。又想到大伯母母女的凄惨境遇,对赵乔氏她们哪里还有一丝同情?就连亲情也已磨灭得差不多了。因而对于赵永年给他使的眼色,赵二郎只当没见。 赵永年见儿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是不理会他,无奈之下他只得孤身上阵。不过尽管他就只有一个人,可他豁得出脸面,居然不知好歹地作势要和几个妇人拉扯。那些妇人虽然健壮,可到底是妇道人家,尽管明知赵永年碍于她们的夫家不可能真的碰到她们,却也不好和他多做纠缠,只得暂时退却。 混得没边儿的赵成青见了更加得意了,就变本加厉地上蹿下跳起来。这回不光是李氏族人,就连高店村其他人的好脾气都已经全被磨光了,个个都摩拳擦掌起来。 眼看局势就将一发不可收拾,赵成青却丝毫不以为意,咄咄逼人道:“我可告诉你们,和我定亲的温家他家大小姐可是进宫当了娘娘的人,我要嫁的温家二公子可是温娘娘的嫡亲弟弟,正儿八经的国舅爷!咱们老赵家马上就是皇亲国戚了!你们这些个泥腿子,要是敢在咱家动手,我就让衙门把你们一个个都抓起来,让你们把牢底坐穿!” 赵成青的这一番威胁,的确是有效果,稍稍震慑住了一些胆小怕事的人,不过更多地却是激起了李氏一族的愤慨。 这是明晃晃的仗势欺人啊! 李氏族长终于忍无可忍,高声说道:“赵兄弟,你也是个明理的人,你说说吧,今儿这事儿到底怎么办?你要是不能给咱们一个交代,就别怪哥哥我在你的地界儿上给你管管你这些不说人话的族人了!” 说罢,气愤难当的李忠德也不等赵正义回应,直接让族里的几个青壮上前制服住赵乔氏母女。男女之别?哼,在他看来辱人祖宗的东西尽是些猪狗,对待猪狗还用分公母吗? 李氏一族的青壮可不是那些健妇,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住张牙舞爪的母女俩,并用事先备好的绳索将她们五花大绑。事已至此,二人还在在不知死活的叫嚣着。不过当看到混乱中不小心被她们挠到的那个年轻人直接脱下了袜子,打算赏给她们一人一只时,气焰嚣张的母女俩终于消停下来了。 李氏一族这是在打老赵家的脸,更是在打他们赵氏一族的脸啊!赵家村虽小,却是十里八乡的富村,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赵正义威望最高,最为人所称道,他何曾受过这种气?登时羞愤难当。 尽管赵正义很明白李忠德这样做无可厚非,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儿,能不能接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一时冲动之下,赵正义就想指挥着族人把赵乔氏母女俩夺回来——他赵氏一族的女子就算罪大恶极,也必须由他们族中处置,安能给由着外人肆意欺凌? 就在赵正义要做出不智举动,这一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略显稚嫩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族长爷爷,还请您为我大伯母和我堂姐主持公道,将赵成蓝和赵成青这两个毒妇逐出我赵氏一族!” “家有家法,族有族规”。各个家族都有自己制定的族规,但相通的是:驱逐出族——这是只有在族中之人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使得全族蒙羞,族里才会采取的惩处手段。每个家族中都有些不成器的子孙,但是极少会特意将他们逐出族籍。因而赵三郎此言一出,不光是赵氏族人,就连李氏族人也愣住了。所有人都急于想要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rs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颠倒黑白 “好你个小白眼儿狼,咱们老赵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反咬咱们一口!想逐你姑姑出族?呸!我要告你忤逆不孝,让你滚出族去!”赵乔氏听到赵三郎居然要动她的心肝肉儿,也不畏惧臭袜子了,直接开口怒骂。 “除族这种话也能拿出来随便乱说的?老三,你也不管好你儿子,竟然由着他在外面胡说八道!”赵老爷子也斥责道。 赵老爷子看到赵永忠一家带着赵元娘突然出现,姜氏和赵三娘还扶着受伤不轻的宋氏,就知道他们想要送赵元娘去苗家的事情暴露了。不过赵永忠是他拿捏惯了的,素来是一捏一个准,只要他发话了,赵永忠一房就别想翻腾出浪花来。 至于宋氏母子,无依无靠的她们要是还想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就得乖乖地顺从下去。不过从昨儿开始宋氏有些不听话了,为了防止她在外人闹腾起来,赵老爷子又摆出他那张和善的面孔,语重心长道:“老大媳妇儿,你放心,那件事儿不作数了,你就安心养病把!元娘你还愣着干啥?你母亲病了,还不快扶她进去。” 只可惜赵老爷子的算盘打得虽响,可见识过赵老爷子狰狞面目的宋氏等人,再也不会按照他的剧本往下走了。 赵永忠暗暗握紧拳头,面容一肃,朗声道:“我家大郎绝不是在胡说八道,赵成蓝和赵成青确是犯下谋财害命的大罪,将她们驱逐出族已经是从轻处理了。如若不是看在她们是我赵家人的份上,咱们会将她们遣送官府惩办。” 赵永忠是个什么样的人,赵家村的人都心知肚明。如今处处维护老赵家的他说赵成蓝和赵成青犯下了大罪,所有熟悉他的人都深信不疑。 外人或许只是有些吃惊于赵永忠立场的变化,而赵四娘他们则是惊喜万分——这是愚孝的赵永忠第一次没有无条件站在老赵家那边,面对明白无疑的污蔑,在老赵家人面前总是卑微木讷的他终于挺直腰杆,站出来维护家人。 老爹给力,赵四娘当然也要支持一把。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站出来道:“我大伯母在老赵家守节十八年,孝顺公婆,善待小姑,为老赵家做牛做马,奉献了一生。我相信各位父老乡亲都看在眼里,肯定知道我所言非虚。” 赵四娘话音刚落,住在老赵家隔壁的赵永芳一家率先大声喊是,紧接着人群里响起一阵阵附和声,几乎所有人都承认宋氏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儿媳。 “这个懒婆娘就是个烂了心肝儿的,镇日琢磨着怎么累死我这做婆婆的……” “是呀,宋氏偷奸耍滑,惯会在人前装出一副乖顺的样子,背地里可坏着呢!你们都被她蒙蔽了!” 唯一发出不同声音的就只有赵乔氏母女俩了。 只是公道自在人心,谁是谁非一看即知,众人都当她俩在放屁。 “赵成蓝、赵成青,你若是还有一丝天良,就不能把视你如己出的大嫂打成这样!”赵四娘一面高声痛斥,一面指着伤痕累累的宋氏,接着道:“她赵成青为了攀上温家的高枝儿去做二少奶奶,就想尽办法要去讨好温家大少奶奶。于是就拿着我堂姐做垫脚石,准备把我堂姐送给温大少奶奶那专门弄死小妾的弟弟,给她铺上一条青云路。试问天下哪一个做娘亲的能够眼睁睁看着闺女去送死?我大伯母知道了真相当然不肯答应。丧心病狂的老赵家人就捆住了我大伯母和我堂姐,为了逼她们就犯,就施以酷刑百般折磨。大伙儿看看,我大伯母一身是伤就是被赵成蓝亲手打的,我堂姐脖子上那条瘀痕就是被赵成青拿绳子勒的。” 说到这儿,眼尖的赵四娘看到村子里的李郎中也混在人群中,忙请他出来为宋氏母女看伤。 李郎中也不推辞,当即站了出来。赵元娘的伤势倒还罢了,可宋氏极有可能伤到了内脏,李郎中建议他们立即将人送去镇上的医馆,否则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李郎中此言一出,不要说是其他围观着的人了,就连原先只是想让李郎中当众验伤,增加说服力的赵四娘也对赵成青的恶毒有了新的认识。 赵永忠闻言,当即决定让姜氏和赵元娘作陪,他立刻驾车送宋氏去镇上就医。 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赵家大门霎时间就为宋氏一行分出一条路来。随着宋氏的走近,使得站在后面只是耳闻宋氏伤重的人,得以亲眼看到赵成蓝姐妹俩将节妇宋氏伤得有多深,再看到赵元娘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勒痕,一时间声讨她们的声音几乎掀翻屋顶。 在一片人声鼎沸中,赵成蓝反复辩驳自己根本没有动手,而赵成青则说自己只是打了宋氏并没有拿绳子勒赵元娘的脖子。善于抵赖的她们终于说了一回实话,可谁又会相信呢? 等到声音稍稍小了些,赵四娘使了个眼色给赵三郎。 会意的赵三郎几步走到赵正义面前,正要借势请求赵正义将赵成蓝姐妹除族时,却被赵老爷子拦住了。 只听赵老爷子言辞恳切地说道:“正义大哥,这也怨我治家不严,家里才会出了这档子事儿,让乡亲们见笑了。不过这里面存着不少误会,我少不得分辨一二。其实咱们也是出于对元娘的一片爱护之心,才想着把她嫁去县城里的苗家享福。只是咱们窝在村子里,苗家那孩子是好是坏就全凭媒婆那一张嘴,或许识错了人也是有的。 “可我那大儿媳妇也不听咱们老两口的解释,就不管不顾地闹了起来。也是我怕把事儿闹大了,咱们老赵家会面上无光,就出了个糊涂主意。想着把她们捆起来关上一个晚上,等第二天她们冷静下来了,再向她们好好解释。谁知她们没能懂得我的这份苦心,昨儿晚上连夜跑了。担心她们在外面有个好歹,今儿一大早我就去镇上找了二房的儿孙帮我一道找。为了找她们,咱们爷仨儿连晌午饭都没吃上,才好不容易把我那大儿媳妇找回来了。成青这孩子冲动,知道咱们老两口为了她们母女急得上火,看到她大嫂回来了,孝顺的她心情激荡之下就伸手拍了两下。可她们母女俩身上那些伤,真不是成青姐妹俩干的呀!唉,家门不幸,也不知昨儿晚上大儿媳妇她们在外头遇上啥事儿了,弄成了这副模样!” “你们如此虐待元娘,也好意思说对她存着一片爱护之心?老爷子您这么能说会道,那就请您跟咱们说道说道,第一回把元娘许给一个打死好几个老婆的鳏夫,第二回把元娘许给一个弄死好多个小妾的恶少,能有这么爱护孙女的人家吗?”听到赵老爷子居然当众说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话来,仗义的梁氏第一个站出来反驳。 “这、这……”赵老爷子一时语塞。 快人快语的梁氏懒得和赵老爷子掰扯,继续说道:“您或许要说了,这是您老人家有眼无珠。这就怪了,您给孙女挑的亲事一回两回都这么不堪,可您给闺女挑的亲事咋就没挑走眼呢?大闺女许给了镇上的殷实人家,二闺女更厉害,许给了咱们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这真是您不长眼呢?还是您心眼儿长偏了呢?” 看到赵老爷子面对梁氏的诘责无言以对,邵氏替他回答道:“他岂止是心眼儿长偏了,压根儿就是长了颗黑心!劝人能把人劝到捆起来?有谁家会这么劝人的?黑了心的老贼,这种话你也敢说!”话到这里,邵氏指了指状若疯妇的赵成青,继续骂道:“你生的那小贱人是啥货色,只要长眼睛的都知道!咱家闺女和她无冤无仇她都能下死手,她嫂子碍着她去攀高枝儿了,她哪能拍上两下就罢休?这种瞎话你也敢说?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尽管赵老爷子素来脸皮够厚,可面对有理有据的谩骂,这会儿他的脸还是变成了猪肝色。不过想到即将到手的富贵荣华,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赵成蓝姐妹,特别是赵成青,哪怕他豁出脸面去倚老卖老、装傻耍赖,都要把她保下来。 于是赵老爷子咳嗽了两声,正想要继续扯歪理,却意外地被他的好儿子赵永年给打断了。 只听赵永年痛心疾首地劝说道:“爹,都到这时候了,你就别再替两个妹妹遮掩了。大嫂她们的伤跟外人有啥关系?就是被两个妹妹打出来的。” 同是赵老爷子的亲生儿子,赵永年和赵永忠的待遇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赵永年可是赵老爷子心中最有分量的儿子。这么受宠的赵永年居然当众指出赵老爷子说谎,所有熟悉老赵家的人都大吃一惊,大伙儿都齐刷刷地看向赵永年,看他是不是中邪了。 赵永年一脸正色地面对众人的审视,毫无意思慌乱之色。然而他心里却炸开了花,不停地问自己道:她怎么知道的?她怎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就算我做事不密,被她在路上撞到了。可她怎么能知道那座小院子是我的私产?甚至知道我为她们母女在东街置办了一间铺子?rs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心有不甘 原来赵四娘认为,家中长辈讲话时,特别是在众人面前,小辈最好不好随意打断。因而当赵三娘听到赵老爷子那番颠倒黑白的说辞,数次想要上前辩驳时,都被赵四娘阻止了。 为了减轻赵成青姐妹俩的罪孽,赵老爷子会矢口否认宋氏母女是由姐妹俩所伤,这么做毫不为奇,赵四娘依然能云淡风轻地听着。然而听到最后,赵老爷子为了给宋氏母女的伤势找到一个合理的出处,居然不惜暗示母女俩在外遭到不幸。在这个将女子的贞洁看得比性命还重的时代,这样的污蔑是想要至宋氏母女于死地呀!听闻此言,赵四娘再也无法淡定下去了。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老赵家人的恶毒。如今的她有理由相信,赵成青狠毒,赵老爷子阴险,赵成蓝的性格与他们一脉相承,那么由赵成蓝所策划的那出闹剧绝不是单纯的打砸事件,赵成蓝她——存着杀人害命之心。 一直到刚才,有些凉薄的赵四娘心中虽然气愤,但她潜意识里认为这些都是别人的事儿,与她没有太大关系,也就没有使出全力。即使她要求将赵成青姐妹俩逐出宗族,那也只是用作换取宋氏母女脱离苦海的筹码,并没有指望能够付诸于实践。 然而现在赵四娘终于意识到,赵成蓝对她家动过杀心,也就是对她动过杀心——不过是为了个方子,赵成蓝竟想要弄死她呀! 穿越之前赵四娘就惜命得很,穿越之后她更是将自己那条小命看得无比贵重。如今赵成蓝居然想要她的命,这无疑是在挑战她的极限——赵四娘终于动了真怒。 记仇的赵四娘微微垂下眼帘,不着痕迹地掩饰住眼里的一丝杀机。 赵四娘很清楚,功利的赵老爷子为了切身利益肯定会力保赵成青,拒不承认她所犯下的罪行。和至贱无敌的赵老爷子磕嘴皮子并没有多大用处,除非能够找到如山铁证,让他辩无可辩。 扫视全场后,赵四娘很快就将目标锁定为赵永年。果然赵四娘不过把赵永年那见不得光的外室拿出来一说,并且赏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秒懂的赵永年就乖乖地站出去替宋氏她们作证了。 虽然赵家村的乡亲们都知道赵永年这个人很是圆滑,他说的话远不如赵永忠可信。可他作为老赵家的核心人物,素来参与老赵家各项事务的决策。这会儿他这亲口承认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儿是他两个妹妹所为,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什么,都足以使赵成蓝姐妹俩的罪行板上钉钉。 赵老爷子闻言,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张了张嘴打算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看到赵老爷子那素来挺直的腰板立时佝偻起来,迅速由一个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变成了暮暮黄昏的糟老头,赵四娘心中却没有一丝怜悯,只觉解气。趁热打铁的她上前悄悄推了一把赵三郎。 只见再也无人阻拦的赵三郎径直走到赵正义面前,一揖到地,言简意赅道;“为了维护我赵氏一族数百年来的清白名声,还请您老人家决断!” 赵成青致使李翠莲小产,也被多人亲眼目睹,无可辩驳;赵成蓝和赵成青为了牟利,不惜谋害自家大嫂和侄女,证据确凿。故意伤人,谋财害命——这些都是违反族规的大罪,又当着这么多外族人的面,将赵成蓝姐妹俩驱逐出族并不为过。 只是…… 赵正义没有立刻开口作出决断,而是看向了赵老爷子。 赵老爷子立时会意,瞬间又恢复了生气,急忙说道:“各位乡亲们,确实是我教女无方,才养出了两个不识好歹的孽障,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赵老爷子瞅见赵成青还想出言不逊,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自恃靠山很硬的赵成青在这阴冷的目光下终于怂了,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乖乖地闭上了嘴。 只听赵老爷子信誓旦旦道:“我赵正平在此保证,日后定然对她们严加管教,再也不会让她们做出有辱我赵家,有辱我赵氏一族的事情来! “我那大儿媳妇虽说没能给我大儿子留下男丁,断了我大房的香火。不过往后我还是会让我家二房为她养老送终,毕竟她这十几年来兢兢业业侍奉咱们老两口,咱也是看在眼里的。另外,既然我大儿媳妇那么反对和苗家结亲,那门亲事就此作罢!日后我定然会为大孙女另寻一门可靠的好亲事。” 话到这儿,赵老爷子朝李家人那儿走了两步,抱拳赔礼道:“李老爷子和我是十几年的交情了,两家结亲是咱们俩共同的心愿。今日她们母女仨那般行事,我事先半分都不知晓。唉,虽说如今李老爷子人不在了,可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这门亲事就不会变卦! “明日我就上门去和你们家商议商议这桩婚事的章程,尽快让两个孩子成亲!你们尽管放心地把孩子嫁来咱家,有我在,绝对不会有人为难她! “至于李二姑娘……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宠出了个无法无天的东西,竟做出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李二姑娘的一切医药费自然是由咱们老赵家承担,另外咱家还会出五贯钱作为补偿。” 就知道会这样! 就算能够证实赵成蓝姐妹俩的恶行,也很难让她们罪有应得。 毕竟赵成蓝姐妹俩是存着置死宋氏母女于死地之心,可那只是未遂。就算加上李翠莲失去的那条小生命,赵成青姐妹俩犯下的过错也没达到十恶不赦的标准。因为在这儿,没有出世的孩子,甚至没有满周岁的孩子,都不被视为一条真正的生命。 当然了,若是老赵家祸害的是其他不相干的人家,那户人家又不依不饶,里正肯定会出面惩治赵成蓝姐妹,甚至除族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宋氏母女是老赵家的人,李家也是老赵家的未来亲家,这件事往小里说,可以算是老赵家的家事。素来劝和不劝闹的里正肯定会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果真素来能屈能伸的赵老爷子眼见再也无法抵赖,就干脆地低头认错了,企图息事宁人。 最让人难受的是,李家看到赵老爷子这番示好后,八成会答应不再追究。 替天行道,让每一个有罪之人罪有应得——那更多地存在于故事之中。现实生活中,为了生存下去,有时就不得不选择屈服。 含恨应下这门被老赵家耽搁已久的亲事,忍气收下自家无法承担的医药费——这就是李家最好的选择。 果然邵氏妥协道:“别的咱家也就不计较了,就按老爷子你说的办!只一点,她赵成青必须向咱们李氏一族磕头认错!” 终于有人给自己递了个台阶,赵老爷子当然毫不犹豫地顺坡下驴,一脸正色地保证道;“这是必须的!” 如今赵四娘心情差得很,再三斟酌过后,她已经明白单凭一己之力,今日决计报不了仇。只是心有不甘的她怎么可能让赵老爷子就这么轻易地下台去? “爷,我在这儿绝无指摘您老的意思,只是方才您所说的这番话里,四娘有几处不太明白,还请您指教一二。”赵四娘嘴上说得客气,却也不等赵老爷子答应,就径直问道:“您说要对咱姑严加管教。可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您这会儿才想到要把咱姑这两根长歪了的苗给掰正,怕是已经迟了……” “呸!小贱人,你才长了歪了呢……”尽管赵成青已经被赵老爷子勒令不许做声,可赵四娘从小被她虐待,在她面前如同避猫鼠儿一般,一直是她欺压的重要对象。如今这个素来被她踩在脚底下的死丫头竟敢反过来骂她,她还哪里忍得住,又开始放声大骂起来。 “果然是迟了!”赵四娘也不生气,以谩骂为背景声继续说道:“您亲口说的,咱姑不过拍了大伯母两下,可这两下差点儿就要了我大伯母的命。咱姑的性子眼见是改不回来,大伯母和大堂姐留在老赵家只怕是凶多吉少……” 赵老爷子忙道:“我保证绝不会再让你大伯母母女受到一丝伤害!” 赵四娘似笑非笑道:“您的保证?您说会为元娘姐另寻一门好亲事。可我记得上回咱奶要把元娘姐十贯钱卖给个鳏夫却没卖成,您当时也是这么向大伯母保证的。可结果呢?同样的保证,第一次没做到,第二次就很难让人信服了。都说有一有二就有三,您二老给元娘姐寻的亲事一门比一门‘好’,我生怕下次您给寻的那门‘好’亲事,元娘姐她消受不起呢!” “这两次确实是我看走了眼,我保证下次……”素来大义凛然的赵老爷子都有些心虚说不下去了,只得采用温情攻势道:“元娘是我的长孙女,我可是打心眼儿里面疼爱她的呀!就冲她是我大儿子的唯一血脉,我定然是要给她找个好归宿的!” “是呀,元娘姐是咱们老赵家的第一个孙辈,您当然对她疼爱有加了。这又何须多说?咱们都看在眼里,懂在心里。”很给赵老爷子面子的赵四娘笑吟吟地说到这儿,话锋一转道:“可人家李家小姨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李家的第一个孙辈呢!只是不知是男是女。咱奶老骂大伯母生了个赔钱货,可就是这样的赔钱货,第一回被她卖了十贯钱,第二回被她卖了一百两银子。可见就算是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至少也值十贯钱呢!” 见赵老爷子要张口反驳,这回赵四娘却没给他机会,紧接着道:“您也别不承认!刚刚我说十贯钱的时候您没反对,现在您再说不是可就迟了。您说说看,那么金贵的孙辈,还极有可能是个男孙,您就赔给李家五贯钱是不是太少了些?” 后知后觉的赵老爷子终于意识到,他一点儿都不了解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这个小孙女。原以为懵懂无知的赵四娘居然会是一个极难啃下的硬茬儿,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能找到话来堵他,绵里藏针的她堵得他理屈词穷。 赵老爷子生怕越说越没脸,也就识时务地不再同赵四娘呛声,忙赔笑道:“四娘啊,你到底想怎么样呢?”赵老爷子听闻赵四娘不停埋汰老赵家,心中早已怒到极点,可又不能当众发作,面上还得扯出一丝笑容来,好声好气地说话。rs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片瓦未得 赵四娘仿佛能听到赵老爷子的磨牙声,不过作为好孙女的她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和气地建议道:“爷,咱姑就快出阁了,四叔也快娶亲了,您的儿女个个都要成家立业了,如今还挤在一起不分家就有些不合适了。依我看,倒不如趁着族长爷爷和各位德高望重的族老都在,把家给分了吧!” 赵三娘附和道:“您又不肯答应把赵成青这个祸害逐出家门,非得死乞白赖地把她留在家里。那没办法了,就只好分家了。分了家,既能让大伯母母女有个安身立命的场所,也能让李家大姨逃出赵成青的魔掌。毕竟已经祸害了李家小姨,怎好再把李家大姨留在老赵家继续遭罪?” 赵三娘说话可就没有赵四娘那么委婉动听了,她一出口,赵老爷子脸色就微微一僵,想要说出反对的话来,可又怕赵四娘说出些好话来堵他,一时间能言善道的赵老爷子竟然呐呐不敢言。 “四娘说的是,咱们还是分家吧!”赵永年当然很清楚分家的弊端,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下意识地就想要反对,可看到赵四娘扫来的凌厉目光,赵永年立马出言附和赵四娘。不过视财如命的他还是有些不死心,为了减少损失,又不怕死地说道:“只是老四不在,咱们也不方便替他做主。我看今儿就把大房分出去,至于四房分不分还是以后再说吧!” 赵四娘闻言,狠狠瞪了赵永年一眼。不过赵永年说得也有道理,这个主别人确实不方便替赵永孝做。她只是小一辈的侄女说的话肯定不能作数,她爹娘又都不在……唉,只是今儿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赵永孝想要从老赵家脱身可就难了。 赵四娘无奈之下,只得给李家人使了个眼色,希望他们能替赵永孝做个主。 邵氏会意,当即就想代替赵永孝发话,却被李翠萍拦住了。 平心而论,有了宋氏的前车之鉴,只要是个头脑正常之人,都不会愿意留在赵乔氏母女手底下讨生活,她李翠萍当然也不例外。可她很了解赵永孝,知道他是个孝顺儿子,事事都以他爹娘为先。因而李翠萍宁可日后在老赵家受磋磨,也不想贸然替赵永孝要求分家,做出这种可能违反他心意的事儿来。 精明的赵老爷子盘算到这会儿,也明白惹不起赵四娘这个小姑奶奶,加上赵永年的临阵倒戈,今日他不得不按照赵四娘的要求做出退让——分家势在必行。同时他也很清楚把赵永孝留在老赵家的诸多好处,决不能让赵永孝钻到空子跟着分出去。因而得趁着赵永孝还没回来,尽快将赵四娘这尊大佛给送走。 于是赵老爷子也不耽搁,当即威逼赵乔氏母女向李氏一族磕头认错,又向李家奉上了十两银子赔礼钱。在恭恭敬敬地把高店村的村民送走后,就马不停蹄地同里正和村老商议起分家事宜来。 依照赵三娘的意思,当然是为宋氏母女争取到越多越好,恨不得咬下老赵家一块肉来。 不过赵四娘没要老赵家一文钱银钱,只是让赵老爷子立下字据,表明包括赵元娘亲事在内一切有关宋氏母女的事务,从今往后老赵家都不得再过问。此外,赵四娘还顺势要求赵老爷子立下一张日后不得干涉三房事务的字据。 按理说要把大房分出去,至少要听一听当事人宋氏和赵元娘的意见。赵四娘是老赵家最小的孙辈,且还是个女孩,再加上她并不是大房的人,她所说的话并不能作数。 可当赵老爷子听到赵四娘表示分文不取时,眼中精光一闪,爽快地立下两张字据,并且迫不及待地交由赵正义等人公证。 众人虽然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也不愿为了无依无靠的宋氏母女得罪姻亲得力的老赵家,再加上他们知道赵永忠一家极为仁厚,宋氏母女跟着他们绝不会吃亏,于是二话不说就做了公证。 收下公证过后的字据,赵四娘也不去收拾宋氏母女的行李,当着众人的面领着赵三郎等就这么空着手出了老赵家大门,去隔壁赵永芳家借了辆骡车径直离开了赵家村。 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回赵家村来接他们几个的赵永忠和赵元娘。于是赵永忠忙谢过了替几个孩子赶车的赵永芳,调转车头就往济生堂赶。 得知宋氏并没有伤及内脏,赵三娘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接着放松下来的赵三娘就当着赵元娘的面,狠狠数落了一遍赵四娘白白便宜老赵家的行径。 不等赵四娘为自己辩白,赵永忠就道:“元娘啊,你不用担心!日后你和大嫂自然是同咱们过,房子和田产啥的,三叔和三婶会为你们打点好。唉,老赵家的那些东西不要也罢!” 赵四娘接着道:“据我估计,分家能得的东西折成现银至多也就三十两吧?今儿出来匆忙,我身上没带银钱,明日我就用私房钱补给你们。” “你倒好,拿自己的钱去白白便宜老赵家!三十两银子扔进水里还能听见响声呢,可白给老赵家呢?他们连吱都不会吱一声,更不会记得你的好!甚至看你出手那么阔气,还会生出贪心来!”在刚刚那么好的形势之下,居然连片瓦都没讨回来,怎能不让赵三娘郁闷? 尽管赵四娘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缺点,可她也有一个很大的优点——有恩必报。对于宋氏在她危难之时施以的援手,她都一直铭记在心。 赵四娘认为,就算和老赵家死磕到底,也别想从赵乔氏手上扒拉出多少钱来。就算今日迫于情势能够多讨要到一些,反而会给宋氏母女惹来麻烦。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原则,赵四娘尽最大可能划分开宋氏母女同老赵家的牵连,甚至不惜掏出自个儿的私房钱来补贴。 难得赵四娘这么大方一回,可这份苦心却不被人所理解,登时感到有些委屈,不禁噘起了小嘴。 赵元娘见状,忙支持赵四娘道:“四娘做得对!若是刚刚我在场,我也不会要老赵家的东西的。” “可是你和大伯母为老赵家做牛做马近二十年,那些东西……” 赵元娘苦笑道:“三娘,你不明白,老赵家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其实我赶着回赵家村……” 赵四娘听赵元娘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忙问道:“元娘姐,你急着回赵家村有什么事儿吗?” 就算宋氏没有生命危险了,可她也需要人陪伴左右。一向孝顺的赵元娘居然在这个时候离开宋氏身边赶回赵家村,难道说赵家村有什么事儿亟待她去处理吗?赵四娘实在是很好奇。 赵元娘幽幽说道:“我是想去替我娘讨封休书,顺便自请出族。” 在众人一片劝解声中,赵元娘没有再开口解释,嘴角挂着一丝苦笑,思绪却已飘向远方。 健骡的脚程颇快,说话声中,众人就到了济生堂门口。 不过奇怪的是,这会儿药铺里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人,那处专门收治重伤患者的炕上正躺着其他患者,宋氏和姜氏却都不见了踪影,问过之后才知道她俩去了福来酒家后巷的一处宅子里歇脚。 “娘,大伯母伤得这么重,你不好好陪她在药铺里歇息,到处乱跑干啥?”好不容易找到了药铺伙计所说的那处狭小宅子,看到姜氏正扶着宋氏坐在院子里,赵三娘放心之余又忍不住埋怨道。 宋氏忙替姜氏辩解道:“这事儿不怨你母亲,都是我的主意。药铺里就那一张炕,刚刚又来了个磕伤了脑袋的病人,我继续躺在那儿会耽误人家治病。反正我也没有啥大碍了,索性就让你母亲扶着我出来了。” “娘,这是谁家的宅子?”赵四娘好奇地问道。她家在北大街上虽有两门亲戚,不过她可不认为那些亲戚会放宋氏她们进门来。 “这是福来酒家赁给咱们几个伙计住的。”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从外面走进院子,把手上端着的一碗汤递给宋氏道:“这是我问相熟的厨子要来的鸡汤,赶紧趁热喝了吧!” 这是谁?赵四娘觉得他看上去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他的来历。 “这是你姜叔叔,如今在前面的福来酒家上工。刚刚看到咱们站在济生堂门口没处去,就领着咱们进来坐坐。”姜氏朝赵元娘解释道。 原来这就是姜家滩里正姜武的儿子姜宝胜,赵四娘的前身只在过年的时候见过他一两面,因而印象不是很深,没能当即认出来。 站在一旁的赵永忠忽然想起姜武的嘱咐,忙道:“瞧我这记性!姜兄弟,你爹让我捎个信儿给你,让你赶紧回家一趟!” 一听到“回家”两字,姜宝胜就头皮一紧,连忙问道:“啥?又让我回家?我爹有没说是啥事儿?” 赵四娘看到姜宝胜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就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宽慰道:“姜叔叔,你放心,这回可不是哄你回去相媳妇儿的!” 见姜宝胜满脸躁得通红,还是赵三郎厚道,解释说:“是这样的,咱们村新设了间粉丝作坊,里面缺个管事。你也知道,姜家滩能写会算的人加起来也没几个,大家伙儿头一个就想到了你。所以姜爷爷想叫你回家去,问问你的意思。” 赵永忠补充道:“工钱按照码头上的来算,一天四十文钱。这是长期订单,每天都能上工,也就是说一个月能赚一贯二百文钱呢!” 一贯二百文钱?说实话,这个工钱很让人动心,特别是在不久前掌柜宣布降薪的情况下。 原来福来酒家的生意大不如前,虽然作为老伙计的姜宝胜幸运地没有被裁掉,可是月钱也有原来的一贯钱减到了八百文钱。虽然姜宝胜的老爹是里正,可他家并不是很富裕,两百文钱对他家来说还是一笔不小的进项,为此他都开始打听其他活计了。 而今有了一个多赚四百文钱的机会,姜宝胜当然想要抓住。可是一想到回到姜家滩上工,就要面对他爹娘的逼婚攻势,姜宝胜又有些退缩了。 姜宝胜“逃婚”的光荣事迹早就在姜家滩家喻户晓,即使是初来乍到的赵四娘也知之甚详,一看姜宝胜那纠结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担心些啥。 作为剩女的赵四娘很能理解姜宝胜的痛苦,也就没有出言相劝。 赵四娘生怕再待下去,她爹娘会说些让人为难的话,又见宋氏手上的那碗鸡汤已经见底,就忙招呼家人同姜宝胜告辞,踏上了回程的路。rs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临时安置 没行多远,少言寡语的宋氏就叹道:“这个姜兄弟倒真是个不错的人!” 那碗鸡汤带来的温暖直到这时还萦绕在宋氏曾经微凉的指间,久久不曾散去。 姜氏深有同感,夸奖姜宝胜的同时,又顺口提了提他在婚姻上的艰难。 坐在一旁的赵元娘细听之后,眼睛闪了闪。 就在这时,赵四娘大声喊道:“爹,停车!” 接到宝贝闺女的命令,赵永忠立即吆喝一声,等到骡子完全停下后,他才发现车停在了镇上最大杂货铺的门口,于是他忙善解人意地问道:“四娘啊,你病了好些天,这些日子都没能来镇上,是不是有啥想买的呀?” 赵三娘轻声哼道:“病了好些天?是偷懒睡了好些天吧?见天不花钱就难受,真够败家的!” “败家咋啦?咱们四娘赚的可比败的多得多了!”赵永忠力挺小闺女。 咳咳,老爹有你这么替人解围的吗? “我是打算去添置些东西,不过可不是为了我自个儿。”赵四娘正义凛然道:“你们看,咱家这车是专门用来拉货的,虽然有个顶子也只能用来遮遮小雨,压根儿就不挡风。这还没出镇子风就这么大了,这要上了四面没有东西遮挡的官道,大伯母身子骨正弱着,还不得吹病了? “还有啊,天就快黑了,路上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咱们正常人倒还罢了,可大伯母一身是伤,一路颠簸下来,疼痛难忍不说,伤势只怕还会加重。依我看,不如就让大伯母留在镇上养伤,等大伯母身子稍稍好转些,再接她去姜家滩也不迟。 “至于床铺啥的,也不用担心。当初冯掌柜走得匆忙,家具根本就没拉走,就连铺盖也只带走了一套,铺子里还留下来一套。另外,灶间里锅碗瓢盆也剩下不少。如今只要随便添置几样东西,就能够囫囵过上几天了。” 幽州昼夜温差较大,白天的天气还比较舒适,到了傍晚就有些寒冷了。宋氏和赵元娘的衣裳又极为单薄,虽然母女俩都咬牙不说,但从微微发青的嘴唇可以看出,她们定然是畏冷难受。 姜氏他们早就发现她们母女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赶路,可又没有什么善法,只能带着她们硬着头皮往回赶。这会儿听赵四娘一提,这才想起他们家在镇上还有一个铺面可供落脚,再加上赵四娘说得有理,众人都同意将宋氏母女留在镇上。就连赵元娘明知留在镇上会给赵四娘家带来不少麻烦,可想到她娘的身子骨也就厚着脸皮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大家伙儿也不顾宋氏的反对,就把她连搀带拉地拖进了杂货铺对面的自家铺面里。而赵四娘则领着赵永忠去买了些米面油盐、布料针线等。接着又去杂货铺买了只煎药锅,想了想还买了些调料,并红枣、红糖之类的东西。如果不是天色太晚,肉铺已经打烊了,赵四娘甚至还想去称上几斤肉,用来给宋氏补补身子。 长乐镇虽然还称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治安一向不错。因而众人简单地拾掇过后,放心地留下赵元娘照顾宋氏,就踏着夜色赶回了姜家滩。 回到赵家铺后,赵四娘惊讶地发现铺子里还亮着灯火。 原本赵四娘已经嘱咐过姜老爷子第二天歇业,不过姜老爷子经过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第二天照常营业。 倒不是舍不得每天进账的那些银钱,处处心系他人的姜老爷子更多地是考虑到,若是自家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歇业一天的话,会使常客们措手不及。特别是码头上有好些工人,他们早饭和午饭都是在铺子里解决的,要是铺子忽然间歇业了,他们就会挨饿。作为重体力劳动者的他们,少吃一顿都成,更何况是两顿? 于是姜老爷子去粉丝作坊传授制作方法,却也没让杨氏、姚氏和姜小虎回家休息,而是让他们几个留在铺子里继续为铺子第二天的营业做准备。 看到姜老爷子他们这么拼,就算赵四娘想要借着歇业偷个懒都不好意思了。于是全家总动员,一直忙活到子时才各自回去歇息。 不用说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当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时,只有赵四娘这个例外还躺在屋子里呼呼大睡。 心里透亮的赵四娘也知道她那“情伤”是医不好了,镇日睡着也于事无补,原打算着从今日起恢复正常生活。可打算得好好的,睡了两天懒觉就睡成习惯了,今早又没起得来。 一般人睡懒觉就睡到日上三竿也就该醒了,可一觉睡到自然醒的赵四娘睁开眼睛时都已经到了午后。 看到透过窗纸的日光都那么耀眼,清醒过来的赵四娘立刻意识到睡大发了。今儿肯定免不了赵三娘的一顿批,不过为了少挨几句训,她立马跳起身来,胡乱收拾了一番就往外跑。 “咦?元娘姐,怎么也在这儿?”赵四娘好奇地问道。 只见院子里的水井边,应当留在镇上看护宋氏的赵元娘这会儿正坐在小杌子上,和赵三娘一起收拾着猪下水。 赵三娘重重地哼了一声,高声道:“你还在做梦的时候,我就和爹去镇上提货了。原本是顺路给大伯母她们送些东西过去的,可元娘姐见了咱们非要跟过来帮忙。你不知道,咱们到铺子里的时候,元娘姐都把铺子里里外外收拾过一遍了。有些人要是有元娘姐一半儿的勤快就好了!” 勤快不勤快这话头赵四娘可不敢接,忙转移话题道:“元娘姐,你的脚怎么样了?” 赵元娘笑着答道:“申大夫开的跌打酒很好用。昨儿就不怎么疼了,到了今早淤血已经消了大半。” 没话找话的赵四娘又道:“那就好啊!其实铺子里的活计并不打紧,最重要还是大伯母的身子。我看待会儿还是让我爹送你回去照顾大伯母吧!” 赵元娘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娘虽然伤得不轻,可日常生活还是能够自理的,并不需要人去照顾。” “元娘姐,你还是太见外了!”见赵元娘想要开口分辨,赵四娘忙道:“虽说如今大伯母能够行动,可这伤终是要卧床休息才能好得快不是?这一两天内我就会去找人把镇上的那间铺面简单地翻修一遍,约莫下个月初咱家的新铺子就会开业。你要是真把咱们当成一家人,就趁着这个时候留在铺面里好好照顾大伯母,顺便帮我掌掌眼,看看请来的小工有没有偷工减料,等到下个月就开始给新铺子帮忙吧!” 经赵四娘这么一劝,赵元娘也觉得更有必要留在镇上,于是她松口说,下晌就让赵永忠把她送回镇上去。rs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出尔反尔 这时赵四娘忽然想起昨天的承诺,忙跑回小屋取出了三片金叶子,一面往赵元娘手上塞,一面说道:“昨儿我把老赵家应该分给你们的财产给推了,心里怪不好意思的。这是我的私房钱,算是赔给你们的。” 一片金叶子大约一两重,一两黄金折合十两白银。也就是说,赵元娘手中的这三片小小的叶子相当于三十两银子。 赵三娘早就知道赵四娘手上有私房钱,她猜想是他们爷儿俩卖方子的时候,心疼小闺女的赵永忠在赵四娘的忽悠之下瞒下一部分钱,偷偷塞进了赵四娘的腰包。 那些方子原本就是赵四娘靠自个儿结下的善缘得来,是完全属于赵四娘的。因而就算赵三娘知道自家妹妹老是在偷攒私房钱,也只是嘴上刺她两句,并不会真的加以反对。 可这会儿看到那些金子,赵三娘还是震惊了。今早她隐约听赵四郎告诉姜氏说,自家小妹手里有一大堆金子,还当是听差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可汪掌柜买方子要不然给银票,要不然给现银,怎么会给起金子来了呢? “四娘,这些金子哪儿来的?” “这是我师父给我的!”赵四娘知道这么一大袋金子决计瞒不过家里人,昨儿不就被赵四郎逮了个正着?既然藏不住,索性就拿出来过个明路,以后她想用这些钱买个什么东西也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你师父?” 赵四娘点点头,好似确有其事道:“是呀,我师父听说我在家里过得艰难,就连想吃个零嘴都要被人说道半天,心里怪不落忍的。于是就托人从宁国给我捎了些零花钱来,吩咐我有啥想买的就放手去买,不要再担心受人家的白眼!” 赵三娘闻言,忍了又忍,临了还是赏了赵四娘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尽管赵三娘猜想刚刚那番话是赵四娘瞎编出来埋汰她的,可她却相信那些金叶子确实是来源于赵四娘那个大有难耐的师父。否则,谁又会平白无故给赵四娘那么多金子呢? 赵元娘早就从赵三娘的口中得知,赵四娘拜了一个极为了不起的师父,学了好多本事,她家的铺子就是靠着赵四娘的手艺办起来的。而今赵四娘在她家地位超凡,大大小小的事儿几乎都由赵四娘说的算。若是别人听说一个小姑娘这么有难耐,肯定不会轻易相信。不过赵元娘立即就信了,因为综合各种信息,她早就隐约猜到赵四娘来历不凡。 思及至此,赵元娘眸光微动,只觉万千滋味涌上心头。不过很快,她就敛下纷杂的思绪,把自己从漫长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尽管知道赵四娘手头宽裕,也许这三片金叶子于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可赵元娘很明白,赵四娘代表她们母女放弃财产完全是为她们着想,自己受惠于她,又怎能够反过来再收下她的钱呢?于是赵元娘坚持要把金叶子还给赵四娘。 赵四娘真挚地劝道:“元娘姐,谁都有个急难的时候,你就是不为自个儿,也该想想大伯母。这三片金叶子个头小方便携带,你和大伯母一人一两片,贴身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好了。” 当赵元娘听到“急难”两字时,心中一凛,终是收了下来。 赵元娘很清楚,只要她们母女一日没有和老赵家彻底断绝关系,她们的人身安全就没有保障,随时都可能再次陷入那团泥泞。 每当想起她们母女俩的悲惨境遇,她就抑制不住满腔悲愤。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决不能等到大难临头时,才仓皇无措地想要获救。她必须及早做好打算,在老赵家,特别是在她那狼心狗肺的禽兽爹下手之前,就剪除一切潜在的威胁。 赵元娘双手合拢,紧握金子,暗下决心。 见到赵元娘肯收下,赵四娘心里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说她做主让赵元娘母女俩净身出户,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们。可她们应得的财产确实是由她拱手让给老赵家的,一想到这儿,她还是觉得甚是过意不去。因而她心甘情愿地补偿她们母女,以图个安心。 兑现了昨日的承诺后,心安理得的赵四娘又开始拼命在自家二姐面前刷好感度了,为此她忙拿起镊子处理起久违的猪蹄来。 自从赵四娘把去除猪毛的窍门告诉家里人之后,她就很少亲自动手清理这些东西了。新铺子开张之后,她就借口后厨活计太重,腰酸背痛手脚无力,把这些活计全都推给了赵三娘她们,自己连碰都没有碰过。 如今乍一上手,动作很是生疏,不但没有讨好到赵三娘,反而又惹来了一记白眼。 脸皮够厚的赵四娘丝毫不以为意,手持镊子继续装模作样。 说起这镊子,如今她家可不止一把了,不光铺子里放着三把,就连姜家也备着一把。 姜家的那把倒不是给杨氏用的,而是卧病在床的姜华特意要过去的。 要说姜华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在床上躺了不到十天就再也躺不下去了,开始绞尽脑汁找活儿干。先是给家里挑选黄豆,后来就把处理猪头的活儿给包揽了。原先他还想顺便把猪蹄和猪尾也给处理了,还是大伙儿生怕累着了他,死劝活劝才拦住了他。 还真别说,有了姜华的帮忙后,处理猪下水的工作变得更轻松了。 如今铺子里就只有一盆猪蹄和猪尾需要处理,至于猪肠和猪肺,杨氏生怕铺子里人来人往会把处理方法泄露出去,还是坚持把它们拉回姜家处理。 赵三娘见赵四娘连一只猪蹄都没有处理完,就停在那儿不动了,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听到赵三娘那声明显带着指责意味的冷哼声,赵四娘忙解释道:“二姐,我可不是在偷懒,是在为咱家的那间铺面犯愁呢!” 赵三娘奇道:“这有什么好犯愁的?昨儿不是说好了开豆腐坊吗?” “那个……豆腐坊……” 赵三娘见赵四娘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警钟大作,忙道:“你可不能变卦啊!说好了的,咱家要开豆腐坊!” 昨儿在老赵家啥都没有讨到,赵三娘心里很不痛快,正憋着一股气打算开豆腐坊抢许记的生意。这会儿赵四娘居然想要反悔,她第一个不答应! 其实昨儿赵四娘只是随口提出开设豆腐坊,事先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如今静下心来再一想,赵四娘发现看似熟门熟路的豆制品生意,要真正经营下去还面临着很多棘手难题,其中还涉及到自身利益。 赵四娘把方方面面揉开掰碎了讲道:“首先是人手问题。既然咱们要拿市值至少六百两的铺面开豆腐坊,那就肯定不能像如今这样小打小闹,必须要正儿八经地生产起来。天下行业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二姐你天天都在做豆制品,肯定体会到了这活儿有多累。而今咱们不过是弄了个小窗口在带着卖,就已经累得人仰马翻了,哪里还抽得出人手去做镇上铺子的那一份儿?不仅如此,咱们在忙赵家铺生意的同时,还得加紧筹建养鸭场,就更加没有精力去经营豆腐坊了!” 赵元娘连忙自告奋勇道:“不是还有我和我娘吗?让咱俩来做吧!” “豆腐坊里的活儿可不是两个弱女子能够做得了的!虽说可以用驴子代替人力来磨豆子,可在制作豆制品的过程中,还是有很多工序极其费力,需要靠力气大的男人来完成。”赵四娘见赵元娘由于帮不上忙,露出一脸歉疚之色,忙道:“我知道元娘姐和大伯母做饭的手艺都很好,就想让你们在铺面的二楼开间糕点铺。” “糕点铺?” 赵四娘点头道:“不错。长乐镇上的糕点铺也有不少,可在我看来,却没有一家做得好的。虽说也有一两家的招牌糕点用料颇为讲究,做工也算精致,那也仅是看着好看而已,吃着口感只能算是一般。同样品种的糕点,我自信我做出来的要胜人一筹。更何况我师父还传授给我好几款别出心裁的点心,不敢说在整个县里,至少在长乐镇可以称得上独一无二。新开的铺子或许做不到客似云来,但生意肯定是不用愁的。”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赵三娘低声嘀咕道。 不过尽管赵三娘嘴上不服气,在她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赵四娘做糕点很有一手。之前她一直认为庆丰楼的点心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点心,可要是从前几天赵四娘折腾出的那些品类繁多的糕点里随便挑一样,就能把庆丰楼的点心甩出好几条街去。更何况那些糕点还是前一天做的,想来现做的口感就更好了。 赵三娘真心觉得不靠谱的小妹出的这个主意还是挺靠谱的。 只听赵四娘继续说道:“前几日我几乎把所有我能做出来的糕点都做了一遍,因而能够较准确地核算出它们的成本。我发现,糕点的利润要远高于豆制品。既然糕点铺赚钱更多,又何必自讨苦吃去开什么豆腐坊呢?虽说你们就两个人,可要是搞个小规模的糕点铺,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赵元娘闻言,忙握住了赵四娘的手。从昨儿晌午起,她就很是迷惘,不知道以后的路在何方。如今虽不知这个糕点铺能否经营得好,却给她们母女俩提供了拨开迷雾看清前路的机会。心中感激万分的她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赵四娘很喜欢这种被人感激的感觉,笑得很是欢快。接着她就趁热打铁和赵元娘讨论起怎样改造二楼铺面来。 “二楼开糕点铺,那么一楼呢?”被晾在一旁的赵三娘蛮横地打破了这无比融洽的气氛。 综合赵四娘的反常表现,赵三娘可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个“奸商”会把一楼留给她开那相比而言不怎么赚钱的豆腐坊。 果然赵四娘轻咳两声,讨好地笑道:“二姐你也知道,南大街上除了恒源布行外,还另有两家布行。只是它们货不是很齐,地点又有些偏,生意就远不如恒源布行那么好。如今张记布行好不容易把恒源布行给盼走了,就想要大干一场,加开间专营绫罗绸缎的分号。分号的地点首选当然是咱家铺面了。不仅是由于咱们铺面位于街口,还因为恒源布行在南大街站稳脚跟都有好几年了,好多老主顾就认准那儿了。再加上冯掌柜走得匆忙,里面的货架柜台都没带走,接着开布行那是再好不过了。” 见赵三娘一脸不满,赵四娘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说道:“昨儿我去张记布行买布料时,张掌柜说了愿意出每月八两银子的高价租用咱家一楼。八两银子,那可真的是高价中的高价呀!咱家铺面对面的杂货铺可比咱家一楼要大多了,可听说它的租金不过才五两银子。二姐,你说说看这种送上门儿来的好事儿,咱们为啥要往外推呢?”rs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固执己见 赵三娘冷笑道:“八两银子?咱们赵家铺做两个集日就能挣回来了。哼,才多点儿钱,就把你那副见利忘义的嘴脸给勾出来了!” 你才见利忘义!你才一副嘴脸! 赵四娘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满是诚恳道:“赵家铺赚回来的那些钱都是咱们两家十几口人拼死拼活干出来的,是地地道道的血汗钱。可租金它不一样呀,咱们坐在家里就能收钱了,没有风险也不费力气。” 平心而论,赵四娘也很清楚自己经营铺子肯定要比把铺面租出去赚钱多了。可越歇越懒渐渐失去斗志的赵四娘一想到要是多开一间豆腐坊,那么摊派在自己身上的活计肯定会增多,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了。 赵四娘心里打着这样的小算盘,就生怕赵三娘还是不改初衷,又随口找了个借口道:“再说了……” 不过看到赵三娘那副要杀人的面孔,赵四娘就没敢再说了。 赵元娘见姐妹俩斗法,越斗越激烈,忙劝解道:“要不那个糕点铺就不开了,二楼还是拿来开豆腐坊吧?” 赵四娘眼前一亮,自以为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忙道:“反正二楼也不是很小,那就一大半儿用来开糕点铺,剩下那块地方就设个柜台,就像赵家铺的外卖窗口一样专门出售豆制品好了。那样一来,也不需要增加多少货源,就不用愁人手不够了。”自己也不用多做多少活计。 “不成!就设一个小小的柜台怎么可能把许记打垮?而且二楼的生意哪可能比得上一楼的?不说两层都开豆腐坊,至少一楼要给我留着!”赵三娘一脸不善地问道:“我只问你,你有没有答应把一楼租出去呢?” “没、没,二姐你都没点头,我哪敢呀?”赵四娘忙心虚地说道。 事实是,赵四娘觉得租金还有上升的空间,为了抬高价钱,她才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赵三娘斩钉截铁地说道:“豆腐坊是一定要开在一楼的,不要说是月租八两,就是八十两,咱们也不能租!” 要是人家真肯出八十两,我就算把你捆在家里也要把租约拿下! 赵三娘继续训妹道:“你怎么能够光顾着眼前的小利,就忘记了赵成蓝这贱人是怎么欺负咱们的?你看看大伯母,看看元娘姐,再想想咱家大姐,怎么能让赵成蓝继续猖狂下去?” 我不肯开豆腐坊,这并不表示我不打算整垮赵成蓝好不好!整人的法子有千万种,何必选这种最曲折最费力气却极有可能讨不到好的呢? 表里不一的赵四娘猛点头赞成,深表受教,却故作天真地问道:“二姐,你把整层铺面都用来卖豆制品,那每天最少得备多少货才够呀?你做得出来吗?”说罢,同情地瞅了一眼她那黄豆芽似的小身板。 赵三娘气了个倒仰,狠狠道:“你那么聪明能出招人开粉丝作坊的主意,那为啥不能招人来豆腐坊帮忙呢?” 赵四娘耐心解释道:“其实粉丝并不难做,特别是在番薯粉的做法公开后,只要稍加琢磨,就能明白粉丝的做法。因而就算我煞费苦心去遮掩,粉丝的做法也是藏不住的。既然如此,我在保密方面就不是很在意,索性就放心大胆地雇佣外人来粉丝作坊上工。 “可是豆制品不一样,只要做好保密工作,还是很有希望不被人钻透的。就说豆腐吧,点些卤水就成,做法再简单不过了。可人家有关卤水配方的保密工作做得好,使得豆腐方子至今还是只有极少数人掌握着的不传之秘。与其为了争口闲气,招些外人来豆腐坊帮忙,赚那么两个月钱就把方子泄露出去了,倒不如把方子牢牢攥在自家人手里,日久天长下来赚到的钱绝不会比开豆腐坊的少。 “你或许要说人家许记不也是雇人帮忙的吗?可他家品种单一,专做豆腐。只要不让人发现卤水是用什么做的就成,其它就没什么需要保密的。可咱家不同,除了豆腐外,还有茶干、腐乳之类的其它豆制品需要保密。但凡会做豆腐的人,只要听人把现场工艺描述一遍,基本上就能想明白那些豆制品的做法了。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害怕外行人来偷师,最担心的就是同行中人。一旦雇来的人当中有同行派来的探子,咱家方子立马就保不住了。 “你也知道赵成蓝正处心积虑想要夺咱家的方子呢!这方子要是落在其他人手里倒还罢了,要是一个不小心落到了赵成蓝的手上……” 赵四娘并不是故意要和赵三娘唱反调,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违背泼辣二姐的意思。毕竟她也不想被骂出尔反尔,实在不行自个儿受点儿苦就捏着鼻子认了。 事实上,不靠谱的赵四娘确实不完全是为了偷懒躲闲才横加反对,也曾认真考虑过一次开设豆腐坊的可行性。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想着一楼出租,二楼开豆腐坊,可是一想到保密这个大难题,她就一个头两个大,自认无法解决,才果断选择放弃。 赵四娘所想或许很有道理,可这么一条一条说下来,赵三娘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终于喘着粗气的她一声断喝:“够了!你不就是担心泄露豆制品的方子吗?那很简单,咱家豆腐坊就雇人做豆腐,其他豆制品一律不做!看赵成蓝她还怎么偷!” “单做豆腐?二姐,若是豆腐坊里只卖豆腐,那拿什么来招揽客人?你凭什么认为人家不去老字号许记,非跑来咱家这个新开的铺子呢?”赵四娘立刻质疑道。 “许记卖两文钱一块,咱家就卖三文钱两块,还愁客人不肯上门?”赵三娘自信道。 在价值不菲的铺面里,让花钱雇来的工人制作着品种单一、价格低廉的产品,二姐,这样真的好吗? 看到赵三娘满脸狂热,赵四娘终是没有再泼冷水,心道,就按你的想法来经营一两个月豆腐坊,到时候你就会懂得做生意绝对不是想当然。rs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一波又起 历经近十天,镇上那间铺面的用途总算是尘埃落定。于是姐妹仨一面清理着猪毛,一面讨论着翻修细节。 少了用途之争,赵三娘和赵四娘之间又恢复了一团和气,一时间甚至有说有笑。可惜这么愉快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破坏殆尽。 “你们快出来看看!你爷奶来铺子里闹事儿啦!”张大贵的媳妇儿周氏急匆匆地跑来后院通知道。 这个周氏和村里另外一个媳妇儿是赵家铺请来专门洗碗的。说好的,她们只需要负责洗碗,另外轮流把赵家铺附带的茅厕清扫一遍就可以。姜氏知道她们俩家里都有好几小孩子,就让她俩在洗完碗后直接回家照顾孩子,不用留在铺里干其他杂活儿。 可这两个媳妇儿都是实诚人,每天拿着二十文钱的工钱哪好意思洗几个碗就走?于是每日要求清扫一趟的茅厕她们坚持要清扫三趟,不单把铺子内部的卫生都给包了,就连铺子外面那一大块地方也被她们打扫得干干净净。 今儿铺子打烊后,两人很快就把碗都洗完了,另一个媳妇儿去清扫茅厕,而周氏在把铺子洒扫过一遍后,正拿着块抹布在抹灰,就看见一对老夫妻领着个小闺女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 见到姜氏同他们打招呼,周氏才知道这是她的公婆和小姑子。一般来说亲戚来铺子里走动都会摆张笑脸,可这三个至亲倒好,都黑着一张脸。尤其是那小闺女的脸上原本就满是斑驳的手掌印,再配上阴鸷的目光,很是渗人。而那老妇人不但摔了姜氏端给他们的热汤,还指着姜氏的鼻子痛骂起来。要不是姜月娥和姚氏见势不好,拦住了那妇人,只怕她就想要动手打人了。 姜家的屋子即将竣工,这会儿铺子里的男丁除了姜小虎外,都去了工地上帮忙。铺子里就只剩下了些妇孺,周氏知道赵三娘姐妹俩颇为厉害,就忙通知她们前来劝架。 “这对贱人!昨儿还没受够教训,今儿居然上赶着来送死了!”赵三娘一把扔掉手上的猪蹄,当即冲进了铺子里。 赵四娘则没有立即跟出去,反而舀了一盆清水,慢慢洗起手来。 赵四娘心里很清楚,自打昨儿赵三娘当着十里八乡乡亲们的面自曝家丑,承认自己的老家就是赵成蓝的本家,老赵家得知赵家铺是他们三房的产业,那是迟早的事儿。 无耻之极的老赵家不会认为错在聚众闹事的赵成蓝一方,反而会把由于阴谋败露而招致的恶果全都算在他们的头上,绝对会打上门来为赵成蓝“讨回公道”。 赵四娘自然不会愿意给老赵家上门生事的机会,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她昨日就该在老赵家当众揭露赵成蓝的恶行,抢先堵住老赵家的嘴,使他们就算想要无理取闹都“控诉”无门。 然而在洞悉了赵成蓝的狠毒用心后,赵四娘果断地放弃了这一绝佳机会——在她看来,当众谴责老赵家并没有什么实质用途,用言语教训脸皮堪比城墙的老赵家人,那就相当于隔靴搔痒。白费口水同那帮人打嘴仗能有什么意思?要玩就玩回真的。 赵四娘能有这样的底气,正是源自于苏记商行。尽管她数次出言试探,都没有探出苏记的用意。可她知道,不管苏记打的是什么主意,就算是想要算计她家,在事成之前苏记都不会贸然地背信弃义。 既然这回苏记承诺会替她家出头,那么赵四娘也不介意扯着苏记的虎皮,狠狠收拾一顿赵成蓝。 正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当赵四娘听说老赵家找上门来时,早有心理准备的她非但不急,隐隐倒有些期待。在认真净过手后,她才不慌不忙地去了前面。 可当赵四娘来到大堂后,看到眼前的阵势,先前一点儿都不惊讶的她倒有些吃惊了。不是吃惊于老赵家人的表现——赵乔氏和赵成青大吵大闹,赵老爷子坐在一旁默默观战,这些都如她所料想的一样。可性烈如火、一点就炸的赵三娘居然没用冲上去干仗,面软心软的姜氏也没有急于上前解释,母女俩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当地,如同看猴戏一般由着赵乔氏她们上蹿下跳。 赵四娘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赵元娘拉住了姜氏她们,对于这个印象中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堂姐,赵四娘又有了番新认识。 赵乔氏母女俩唱念做打了半天却没人搭理,想要动手打人又被人拦住,一时觉得好生没趣,也不等扮演和事佬的赵老爷子上场,她们就讪讪地退了场。 赵老爷子眼见三房似乎看穿了自己的成算,脸上稍稍有些挂不住,轻咳两声后才道:“听说你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攒下了这么大的家业,咱们还不敢相信。到这儿一看,方才信了。眼见你们三房过上了好日子,咱们也为你们高兴……” “一冲进门来就破口大骂、遍地打滚,这能是替咱家高兴的人会做出的举动吗?傻子都不相信。说实话,爷你这些招数都使老了,如今不管用了,就别在这儿现眼了!有啥话你就直说,拐弯抹角的只会惹人烦!”反正铺子里也没有外人,赵四娘也不阻挡,就由着赵三娘毫不客气地截断赵老爷子的话头。 赵老爷子心头一哽,一时竟被赵三娘噎的说不出话。就在他尴尬万分的时候,忽然看见赵永忠领着赵三郎兄弟俩赶了回来,眼中精光一闪,当即起身迎了上去。 赵永忠活了近三十年,就没怎么被赵老爷子待见过。突然发现亲爹满脸堆笑地亲迎出门,还想伸手拉他以示亲热,没受过这么高规格待遇的他哪里承受得住这份儿荣宠?惊慌失措的他下意识就避开了,使得赵老爷子愣在当地好不尴尬。 眼见愣神的赵老爷子大失水准,连一成演技都没能施展开来,赵乔氏只得再次出场。只见她如同饿虎一般猛扑上前死死拽住赵永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居然把你嫡亲的妹子给告了!如今她人已经被关进县衙大牢了,县太爷判了她一百大板。那么多板子下去,人还能有命吗?你这是把她往死里整啊!”rs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交钱赎罪 赵四娘的前身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村姑,对燕国的律法根本就没有什么概念。因而无从了解律法的赵四娘想当然地认为,官府断案怎么也得传召一回作为原告的自家,才能给被告赵成蓝定罪。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官府的效率这么高,不但这么快就把人收监,而且连判决都下了,还是出人意料的重判。 一百大板,不知道是一次打完,还是分几次打。一顿打完的话,或许赵成蓝真的会丧命吧?可是赵四娘面对赵乔氏的哭诉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一脸木然。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赵四娘在进入了小富即安的平台之后都渐渐开始向混吃等死的状态靠拢,总是抱着得过且过心态的她并不是很具有攻击性。然而那是正常情况下,一旦触及了她的底线,她就会毫不留情地反击。 对于想置自己于死地的赵成蓝,赵四娘早已起了杀心。 昨日在老赵家时,她无力让赵成蓝罪有应得,因而她索性选择退避,就那么轻轻松松放过了赵成蓝。当时她没有问罪于赵成蓝,并不代表她永不计较,她只是在找寻一个更好的契机。而今知县给她制造了报仇的良机,替她出手整死赵成蓝,她为什么不收下这份儿“好意”呢?如今赵四娘只想让判决立即生效,赶紧送赵成蓝下地府。 赵四娘可以从容地看着赵成蓝去死,可赵永忠他们却做不到,甚至连恨毒了赵成蓝的赵三娘在听闻她可能会被打死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 一家人除了赵四娘以外,都上前围住赵乔氏,关切地向她询问案情,甚至赵永忠当即保证不再追究赵成蓝的责任,待会儿就去县衙撤销诉讼。 赵四娘看着同情心泛滥的家人,眼睛一眯,狠狠道:想让她家撤回状纸?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想都别想…… 不对! 若只是想让她家撤回诉讼,赵乔氏和赵成青一进门就该直截了当地同他们说,绝不会搅和了那么长时间都没说到点子上,一直到现在才肯说出口。而赵老爷子的表现也很奇怪——钟爱的大闺女就要被打死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寒暄,夸她家日子过得好。再回想刚刚赵乔氏母女闹腾时,全是在痛骂她家发了大财却没有想到老赵家,也是句句不离钱财。更耐人寻问的是,如今面对她家的关切询问,赵乔氏只是破口大骂,却绝口不提案情的细节……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只是赵四娘虽然意识到内有乾坤,却想不出来老赵家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如今我爹都已经答应去撤状子了,你还想怎么样?”赵三娘厉声质问道。 赵三娘曾在心中无数次诅咒赵乔氏母女去死,可当听说一个鲜活的生命会就此消失时,心地善良的她还是生出了一丝怜悯。因而当赵永忠表示放过赵成蓝时,她心里暗骂她爹无用,甚是恼恨自己心软,却终是没有开口阻止。可不识好歹的赵乔氏却不依不饶,继续在她家的地盘上高声谩骂不算,见她爹软和好欺,居然得寸进尺地开始捶打起他来,这让赵三娘极为光火。 面对气势汹汹的赵三娘,心里有鬼的赵乔氏别开眼,目光闪烁,吞吞吐吐道:“撤、撤状子有啥用?县太爷让交六百两银子的赎罪银才肯放人呢!” 六百两银子! 赵永忠他们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在幽州,六两银子就可以供一户农家一年的开销,六百两足够让一户普通人家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了! 不过尽管数额巨大,赵永忠他们还是立即开动脑筋筹起银子来——如今他们家手上有三百多两现银,还有近三百两的缺口可以把镇上的铺面卖掉……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尽管他们已经脱离的老赵家,可老赵家一声号召之下,赵永忠他们又开始习惯性地为老赵家奉献一切。 赵四娘心中冷笑一声,高声呵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要为赵成蓝筹银子不成?赵成蓝被抓进大牢本来就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咱家作为苦主,没有再去踩她一脚,已经算是仁义!受害的不敢吭声倒还罢了,居然还要砸锅卖铁去营救行凶的,真真是千古奇闻了!我是该夸你们仁义呢?还是该骂你们不明事理呢?” 原本赵乔氏看见赵永忠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筹钱,心里正自欢喜。谁知半路上杀出赵四娘这个程咬金来,她当即大怒,尖声道:“如果不是你们把她告进大牢,人家县太爷能让交六百两银子吗?这破事儿都是你们惹出来的,这钱当然就得你们出!” “啥叫事儿是咱家惹出来的?啥又叫银钱当然得咱家出?这事儿本就是赵成蓝自食恶果,这银钱本就该由她自己出。凭啥把自己酿下的恶果推给别人?想让咱替她担下赎罪的六百两?门儿都没有!”再一次看到赵乔氏的丑恶嘴脸,赵三娘的那丝怜悯终于耗尽,忍不住出声反驳道。 可不等赵乔氏答话,姜氏居然开口劝道:“三娘、四娘,她虽然做错了事儿,可毕竟还是你们的大姑!咱们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呢?六百两虽多……” 赵三娘反对道:“就算要出钱,那也不能全由咱家出……” 这些都不是重点好不好? 赵四娘正容厉色道:“五十两!娘,二姐,不过才三年的工夫,你们就把那五十两给忘了吗?当年就是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她赵成蓝就能撺掇着老赵家把咱家大姐往火坑里推!” 赵老爷子忙插话道:“咱们也不想的,可朝廷有令……” 赵四娘根本不理会赵老爷子,径自说道:“如果是朝廷要求咱家必须交出一个姑娘,适龄的赵成蓝不愿意去,非让年幼的侄女顶替,我或许不会这么怨恨赵成蓝。毕竟咱家总要有人要牺牲。 “可事实并非如此。当年今上登基不久,那次只是小规模选秀,范围限定在了城镇里,咱们赵家村根本就不需要送姑娘去当宫女。事实是,赵成蓝他们为了巴结镇上的王老秀才,为了他家开出的五十两银子,就让咱家大姐顶替他家的孙女进宫。” “啥?四娘你说啥?不是说咱们老赵家被县太爷选中了,必须要送一个姑娘去做宫女吗?那五十两银子不是县里为了补偿咱家,才给咱们的吗?”赵三娘急急问道。rs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个中隐情 尽管赵四娘在穿越的第一天就设计分家,极快地远离了老赵家这个魔窟。可她深知,除非让家人彻底认清老赵家的险恶用心,否则她那些家人还是极有可能对老赵家俯首帖耳,她家还是多半无法脱离老赵家的掌控。 为了掐断隐患,赵四娘就尽可能地去打听所有有关老赵家的人和事,希望能找到他们的罪证。 凭借赵四娘一己之力,当然无法打听彻底。尽管有些担心家丑外扬,权衡利弊后的赵四娘还是去拜托了汪掌柜。汪掌柜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长乐镇上,家中又是做的酒楼生意,在镇上有着极为广泛的人脉。经过汪掌柜的多方打听,赵四娘不光掌握了赵永年的详细情况,还挖出了赵二娘进宫的真相。 只是每当提起赵二娘,她家都会陷入极度悲伤,让她不忍提起。同时也为了保护赵永忠,使他不再无辜被喷,她就一直没有把实情告知家人。 而今老赵家欺人太甚,逼着她吐露实情,那她也就不再客气了。 “县太爷选中老赵家?哼,十里八乡的村子里就没有其他人家送姑娘进宫,老赵家何德何能,能让县太爷单独选中? “我记得当年最开始时老赵家是打算送元娘姐去的,后来却软硬兼施地逼迫咱家大姐去了。当年我没想明白,相比起元娘姐,咱家大姐父母兄弟俱全,素来喜欢捡软柿子捏的老赵家怎么会忽然变卦了呢?直到得知了王老秀才家孙女的年纪和咱家大姐相若,我才想明白了。 “我还记得当年最开始时老赵家是说这回是朝廷无偿征用宫女,去了就去了,一文钱补偿都没有。可没过多久,赵成蓝和赵永年两个人就因为分赃不均,而相互攀咬,咱们才得知了一部分真相。原来不是白去的,可以有五十两银子拿。而且还知道了这钱的用途家里都商量好了,一部分分给赵成蓝做嫁妆用,剩下的留给赵大郎科举用。因为这事儿是赵成蓝从中牵线搭桥才办成的,她就要求拿大头,这才会和要求平分的赵永年吵了起来。 “可是爹娘,你们都已经知道进宫这事儿是赵成蓝他们搞的鬼,可你们有为大姐讨个公道吗?老赵家不过说了一句,朝廷强买强卖,硬塞了五十两银子抢人,并不是家里处心积虑要把咱家大姐送去当宫女,你们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不仅如此,作为孝子孝媳的你们光让自己相信还不够,还逼着咱们几个也去相信。在你们长年累月地灌输下,咱们几个都几乎信以为真了——赵成蓝他们坐地分赃的那一幕在脑海里渐渐模糊,开始以为那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恶梦。 “面对老赵家那些层出不穷、漏洞百出的谎话,你们一次又一次选择相信,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原谅,一次又一次地罔顾亲生儿女的意愿、漠视亲生儿女的死活,你们配为人父母吗?” 话到这儿,再看赵老爷子他们太过震惊于掩藏已久的事实真相居然被扒拉出来,个个都像被膏药封住了嘴巴,赵永忠和姜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永忠痛苦地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而姜氏怔在当地,一脸呆滞,虽有没有哭出声音,却早已流泪满面。 赵四娘却不肯就此放过这两只包子,继续说道:“六百两,不要说咱家拿不出来,就算拿得出来也不能给她赵成蓝!你们但凡还有一丝做父母的自觉,就不该出钱去救残害自己骨肉的仇人! “你们想想还在深宫里苦熬的大闺女吧!她赵成蓝犯下谋财害命的大罪,才会被判杖责。可你们的大闺女她有什么罪?无辜的她时时刻刻可能因为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就被宫里的人上人活活打死。是她天生命贱,就该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好吧,我承认她有罪,她最大的罪就是生在老赵家,有一对不顾她死活的狠心父母!” 赵四娘步步紧逼,来到缩成一团的赵永忠跟前,微微弯下身去,缓声问道:“爹,昨儿你就是站在这儿发誓赌咒说,要用你的余生来弥补对咱家大姐的亏欠。你,就是这么来弥补的吗?” “不!咱家一文钱都不会出!”赵永忠猛地站起身来,握紧拳头,大声说道:“咱家的钱都要用来搭救二娘,让她早日脱离苦海!她赵成蓝,是生是死,和咱家无关!” 听到一向如同绵羊一般的三儿子居然说出这等绝情的话来,赵老爷子惊得跳了起来,颤抖着手指指着赵永忠,厉声道:“你、你、你……” “你什么你?你们赶紧给我滚蛋!”忽然听到杨氏高喊道。 原来刚刚姜小虎来姜家工地报信时,赵永忠虽然搞不清楚老赵家人的来意,可他心知他们一来绝对会闹得天翻地覆,生怕家丑外扬的他就婉拒了想要同来的姜老爷子,带着两个儿子就过来了。 尽管姜老爷子当时被劝住了,可转念一想,老赵家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赵永忠他们太过老实,怕是要吃亏。于是他就回家叫上杨氏,打算去为女婿一家撑腰。 当时的杨氏正坐在灶台后头烧水,一听说卖她大外孙女的赵老爷子他们竟然还敢上门闹事儿,当场就怒了。顺手抄起烧火棍,就一路小跑到了赵家铺。人还没进大堂的她就隐约听到了赵老爷子的指责声,越发恼怒起来,一阵风似的冲进大堂,举着一根烧火棍,见了赵老爷子几个抬手就打,打定主意要让这些禽兽立刻消失。 赵四娘的那番话虽然是针对赵永忠和姜氏而言的,可站在一旁的赵三娘和赵三郎,甚至是年幼的赵四郎听后都泪如泉涌,为自己之前那施错对象的善心而感到深深羞愧。 姐弟几个见被人戳穿真相的赵老爷子他们居然还有脸赖在这儿不肯走,正自恼怒不已。这会儿看到杨氏亲自上阵,受到激励的他们再也忍耐不住,纷纷跑上前去加入了赶人的行列。其中赵三娘瞄到放在墙角边的笤帚,直接抄起来就向赵成青挥去。 “小贱人,你居然敢打我!”赵成青一边尖叫,一边往赵乔氏身后躲去。 赵三娘哪会碍于赵乔氏而就此罢手,顺势就给了她一记。 没避得开的赵乔氏身上重重挨了一下,恼羞成怒地威胁道:“死丫头,连你奶都敢打!我要去告你大不孝!” 躲开笤帚却撞上烧火棍的赵成青气愤不已,忙帮腔道:“大不孝知道吗?说不定要和大姐一样,被脱了裤子打板子的!” 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把赵成青的威胁当成一回事儿,惟有赵元娘听后,心念一转,当即拦下赵三娘,又忙请姜氏劝住杨氏。rs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讹诈钱财 等到场面安静下来后,赵元娘认真地问赵成青道:“你刚刚说赵成蓝受刑时要被脱去裤子?” 赵成青看到赵元娘的反应,以为她是被自个儿的言语恐吓住了,所以才劝说杨氏等人罢手,气焰登时又嚣张了起来。只听她得意洋洋道:“是呀,知道怕了吧!” 赵乔氏咧开嘴阴测测地笑道:“你们真以为能够轻轻松松地脱身吗?你姑她虽然嫁出去了,可她和你们一样也是咱们老赵家的姑娘。哼,你们要是不肯出钱赎人,你姑就要当众受刑。她当然没脸,可你们也免不了会受到牵连……” “赵成蓝她当真只是因为雇人到赵家铺闹事,才被判了如此重刑吗?”赵元娘只问了这一句,就惊得心中有鬼的赵乔氏即刻闭嘴。 赵元娘从容不迫道:“我燕国的律法中确实有‘去衣受杖’的规定,不过那只适用于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人,用以惩戒世人。一般情况下,执行杖刑时很少要求人犯脱掉衣裳。如果人犯是女子,那就更加罕见。”话到此处,赵元娘的音量陡然拔高:“除非,该女犯犯下的是——奸罪!” 赵元娘这话一出,不仅是赵乔氏母女,就连赵老爷子都惊慌失措,抖着嘴唇想要辩解,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赵元娘接续说道:“不仅如此,《大燕律》中明文规定,妇人除了犯下死罪和奸罪必须入狱监禁,其余犯罪一律交由家属看管,听候传唤,不得关押入狱。 “赵成蓝为了一己私利,纠集多人聚众闹事,幸而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就算知县大人认定她是想要借此谋财害命,她也只是未遂,罪不至死。如若不是犯下奸罪,她何德何能,能让知县大人另眼相看,破例将她打入大牢? “三叔家作为苦主,为什么在他们主动撤回状纸后,赵成蓝还必须要交纳银钱赎罪?恐怕那些银钱不是因为聚众闹事而交纳,而是用来赎赵成蓝所犯下的奸罪的吧? “此外,律法上规定,每十杖赎钱为六百文钱,那么一百杖就应当交纳六十两银子。听闻咱们静海县的知县素来循规蹈矩,按律办事。我就不懂了,是知县大人他看赵成蓝特别不顺眼,非要她交数倍于常的赎罪银?还是你们不好意思告诉咱们,其实赵成蓝不止被判一百板,知县大人破天荒地判了她一千板?又或者是……你们故意来讹钱?” 在有理有据的追问面前,赵老爷子一行三人的慌张神色就足以证明赵元娘所猜全中。 可赵老爷子从来都拿三房当傻子看,当年人赃俱获的赵成蓝和赵永年都愣是被他给洗白了,现在就凭赵元娘一张嘴又能拿他如何?无数次成功的先例告诉赵老爷子,不管他说些啥,三房都会照单全收。 赵老爷子信口胡诌道:“就是六百两!赎罪银是只要六十两银子不错,可那只是明面上的。还要用五百两,把县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打点到了,官府才肯放人。” 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恐怕连县衙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吧?又怎会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难不成他们还敢跑去问县太爷?赵老爷子笃定三房会习惯性地选择相信,然后乖乖掏钱。 “六百两也好,六万两也罢,那都是她赵成蓝的事儿,跟咱家没有一文钱关系!”脾气不好的赵四娘耐心已经耗尽,哪会耐烦同赵老爷子掰扯那些银子的用途?她再不掩饰心中的厌恶,直接斥道:“你们悉心教出的贱人带累了咱们赵氏一族的所有姑娘,咱们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倒好,居然还想让咱们掏银子!真当咱们是冤大头不成? “话说回来,你们还得感谢咱家。要不是咱家把赵成蓝送去了县衙,由着她继续厮混,到时在镇上或是村里被人抓住,那可就不是打几板子那么简单的事儿了,怕是要被沉塘! “看在你们年纪一大把的份儿上,咱就当你们是老糊涂了。上门讹钱这事儿,今儿咱家就不计较了。另外,也不用你们来感谢咱们对赵成蓝的救命之恩。好了,这儿没你们什么事儿了,赶紧上路,好走不送!” 杨氏也附和道:“你们身为父母教出了个作奸犯科的闺女,居然丝毫不以为耻,还敢在外面四处晃悠,我都替你们燥得慌!趁这事儿还没传开,你们还是赶紧滚回家去,省得走在路上都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杨氏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也算是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她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察觉老招数不好使,擅长应变的赵老爷子就想改走悲情路线,可他发现三房根本不肯给他哭诉的机会。 他都被烧火棍和笤帚痛打了好几下,可素来对他孝顺有加的赵永忠却视而不见,寒着一张脸,甚至摆出一副他们再不上路,他就要亲自动手的架势。 赵老爷子终于认识到,三房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要是他们还赖着不走,绝对讨不到好。 认清现实的赵老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只得领着赵乔氏和赵成青灰溜溜地走了。 赵永忠就这么冷眼看着赵老爷子他们离开,整个过程中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望着绝尘而去的骡车,他木然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一丝痛色。 姜氏情知丈夫心中难受,忙上前一步紧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他爹,你还有咱们呢!” 赵永忠能够妻子传递给他的温暖,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他的笑容却没有达到眼底,嘴角边挂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酸涩。 很多时候知道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做到却是另外一回事儿。就算能够做到,心里也不一定能够坦然接受。 虽然赵永忠痛恨老赵家人的无情无耻,不想再同赵成蓝他们有什么瓜葛。可赵成蓝毕竟是他疼爱了近二十年的妹妹,那份疼爱早已刻入骨髓,不是他想断就能断得了的……赵永忠的心里还是极其在意赵成蓝的生死。 赵四娘心中叹了一口气,劝慰道:“爹,你放心!不过才六十两银子,许家还不至于拿不出来,赵成蓝不会真有什么事儿的。” 赵四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赵成蓝的丈夫虽然很好说话,可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八成是不会再要这个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媳妇儿了。替赵成蓝交赎罪银?想都别想!不把她抓回去浸猪笼就算是顾念到三载的夫妻之情了。 不过这钱许家不会为赵成蓝出,可老赵家却多半肯出。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赵老爷子夫妇也算是个异数。他们不疼爱赵永忠和赵永孝这两个儿子,却把两个闺女看做宝。六十两银子对于普通农家来说不是小数目,不过老赵家除却良田大宅之外,在镇上还有一个铺子,筹措一番肯定是能凑得出来的。 明明犯下了罪,却可以通过交纳财物来赎罪,从而逍遥法外——这儿真是个金钱至上的社会呢!看来这回赵成蓝八成是死不了了。 赵四娘深感遗憾,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赵成蓝真的死在板下,即使那一百板不全是因为她来赵家铺闹事而得,良善的赵永忠他们恐怕还是会深感内疚吧?罢了,只有另寻机会再找她晦气了。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赵四娘就在心里打了好几个转。而心思单纯的赵永忠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在听过赵四娘的劝慰后,心就渐渐安定下来了。rs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隐忧重重 赵永忠终于安下心来,可深知老赵家劣根性的赵元娘却依然提心吊胆。 感念于赵四娘家对她的恩情,赵元娘出言提醒道:“不管他们在来之前清不清楚你们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刚刚他们张口就讹六百两的时候,你们丝毫没有否认,反而聚在一起商量起来,这就等于是在告诉他们——这钱你们能拿得出来。都说‘财帛动人心’,老赵家又是那种贪得无厌的性子,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今儿虽然把他们赶走了,可日后他们定然还会来兴风作浪。” 赵三娘一脸无谓道:“来就来,咱还怕他们不成?” 赵四娘却满脸忧虑道:“元娘姐说的很有道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咱家铺子不过才开一个月,就一再招来老赵家的觊觎。唉,前两回是咱们运气好,才能侥幸逃出圈套。往后老赵家再来闹上几出,咱们可就不一定能够招架得住了。 赵三娘一听也急了,忙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好?哪怕不为别的,就为早日救出大姐,都不能再让老赵家把咱们给算计了!” 赵永忠听赵三娘提到赵二娘,忙收敛了心神,正色道:“四娘,你可有啥好办法?若是有就只管说,爹都照办!” 赵四娘沉吟半晌,终是无奈道:“说实话,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老赵家一门心思要算计咱们,咱们再怎么防备都会有松懈的时候。其实,要是外人那还好办,直接下狠手收拾,让他彻底断了这个念头。可老赵家?只要有咱爷奶坐镇,就算被咱们抓了现行,怕是也奈何不了他们!” “四娘,你忘了?不要说咱们已经分家了,就昨儿你不是还让咱爷立下了不得干涉咱家的字据了吗?光凭那张字据,要是老赵家再来讹钱,咱们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赵三郎提醒道。 赵四娘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是看老赵家总是拿亲事在做文章,就生怕他们以后也会在这上面给咱们使绊子,为了以防万一就让咱爷立了字据。那张字据……唉,其实并没多大的效用,能不能用它来防止老赵家拿捏咱们的亲事都有些悬,更别说其他的了。毕竟咱爷奶作为长辈,就算他们做得不对,有时咱们都不得不乖乖听命。谁让‘百善孝为先’呢?一个‘孝’字压死人呀!” 就连主意最多的赵四娘都对付不了虎视眈眈的老赵家,众人都感到灰心丧气,一时间大堂里静默无语。 装模作样的赵四娘循循善诱了半天,都没有知心人接上她的话茬。无奈之下,她只得继续上阵,接着说道:“这么多年来,咱们三房处处顺着咱爷奶的意,甚至听从他们的吩咐把大姐送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咱奶还动辄骂咱们不孝。既然不管咱们怎么做都是不孝子孙,那为啥不顺从自个儿的心意,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物呢?依我看,要是老赵家再来招惹咱们,咱们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完全不必去顾忌那两个为老不尊的所谓长辈!” “四娘说得对,他们算是哪门子的长辈?凭啥要咱们老是敬着让着?”赵三娘第一个大声附和道。 赵三郎等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其实赵四娘并不是很在意赵三郎他们的看法,她最关心的是赵永忠的态度。她很担心赵永忠还是无法逃出“愚孝”的禁锢,才会拐弯抹角地上演了这一出,借机敲打他一番。 不过还好,看来赵永忠没有辜负赵四娘对他的期望,只听他郑重地说道:“爹分得清轻重,不会再让你爷奶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话很简短,但却让心里没底的赵四娘如同吃了定心丸一样安心。 看到三叔家最清醒的赵四娘过早地放下了心防,赵元娘焦急不已,忍不住再次提醒道:“不过五贯钱,老赵家就能任由四娘自生自灭。区区五十两银子,他们就能葬送二娘一生。为了一百两聘礼,他们就能置我和我娘于死地。如今他们发现你们的家财不下于六百两,你们想想看,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赵元娘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心头一紧。 素来胆小的姜氏脸色苍白,颤抖着双唇问道:“难不成……难不成……他们还能要咱们全家的命不成?” 赵四娘冷言冷语道:“娘,你的忘性也太大了!昨儿就是在这儿,赵成蓝不光要咱们一家人的命,还想要弄垮外公一家呢!不过才一天工夫,你怎么就忘了?呵呵,不但忘了,还忘得挺彻底的。你丝毫都不记得她是犯了什么事儿才被人抓了,刚刚还想掏钱把她捞出来呢!” 姜氏登时羞愧地低下了脑袋。其实不光是她,刚刚热心筹钱的其他人也面红耳赤。而姜老爷子则满面愁容,他开始相信无所不用其极的老赵家极有可能会罔顾亲情,对他们下死手。 赵四娘看见外公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有些不忍,忙安慰道:“那是从前,如今咱们有了苏记商行做后台,一般人决计不敢打咱们的主意了。就算老赵家想要倚老卖老,只要咱们不再事事顺从,无权无势的他们再怎么也翻腾不出个浪花来!” “四娘,你想得太过乐观了。”为了三叔一家,也为了她们娘儿俩的安危,赵元娘毫不留情地泼冷水道:“的确从前的老赵家无权无势,可是你别忘了,如今他们攀上了县城里的温家。虽说温家姑娘只是个低位份的良人,在嫔妃如云的后宫里根本就排不上号,可在山高皇帝远的静海县里,这个‘皇亲国戚’的大旗还是很好使的。要是赵成青撺掇温家来对付咱们,咱们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 经赵元娘这么一提醒,众人原本只是忧虑,现在更添上了七分害怕,一时间大堂里人心惶惶。 惟有赵四娘与其他人不同,她脸上没有流露出害怕的神情,而是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赵元娘。 良久,赵四娘眸光微闪,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缓声问道:“元娘姐,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在众人当中,赵元娘最关注的就是赵四娘,赵四娘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危她必须继续说下去,哪怕会让赵四娘怀疑自己。 赵元娘正视着赵四娘,一脸坦荡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我知道若是老赵家和温家勾结在一起,咱们决计不会有好下场……我,一直都知道。” 赵四娘明眸中闪过一抹深思,就这样和赵元娘对视着。 忽然,赵四娘淡淡一笑,说道:“我相信元娘姐所说的,要是由着心黑手狠的老赵家攀上温家,咱们就只能任人宰割了。既然如此,那就趁着赵成青还没有被抬进温府,咱们先下手为强,把这门亲事给搅黄了。 “至于具体该怎么做,我一时半会之间也想不出来。这办法可不是凭空就能想出来的,我还得去镇上托汪掌柜帮我打听一下温家的情况,方能找出个妥善的对策来。” 赵四娘话音刚落,众人就点头称是,杨氏更是一叠声地叫赵永忠赶紧套车去镇上。 一向乖顺的赵永忠却没有立即应声,支支吾吾道:“四娘啊,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说到一半,赵永忠顿了顿足,转身就去套车了。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我爹还在心疼赵成蓝那个贱人呐!咱们迟早会被他那滥好心害惨!”赵三娘撅嘴道。 姜氏等人闻言,满脸忧愁的脸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赵四娘忙劝慰道:“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能因为担心老赵家来捣乱,咱们就镇日胆战心惊的,那样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其实呀,咱们也不用这么担心,如今赵成蓝捅了天大的篓子,老赵家肯定自顾不暇,一时半会儿哪有功夫使坏水儿呀?咱们呀,还是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姜老爷子忙接口道:“四娘说的是呀,这日子该怎么过还就怎么过!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啦!” 在姜老爷子的号召之下,众人脸上的忧色稍稍褪去,只是心中的忧愁怕是未能减少几分。 相比起家人的惴惴不安,赵四娘倒是显得很镇定,在心里把亟待解决的事情过了一遍。 这次去镇上她不但要去打听消息,还要把镇上的铺面仔细规划一番。 诸事当中尤其以打听温家最耗时间。虽说温家在把他家姑娘送进宫前就已经是静海县里数得上的富户,要在镇上打听到他家的消息并不是很难。不过那些消息多半流于表面,深层次一点儿还需要拜托汪掌柜在县城里开酒楼的儿子多方打探才成。这样一来,至少得要两天才能得到确切消息。 于是赵四娘决定近一两天暂不回姜家滩,就留在镇上。 生怕自己的缺席会耽误养鸭场的建设进程,赵四娘又同家人商讨了一番,再次敲定了养鸭场的各项事宜后,方才施施然地起身离开。rs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另有玄机 骡车上了官道还没多久,赵永忠估摸着已经脱离了杨氏等人的视线,就把车停下,扭过身来同赵四娘商量道:“照理说,这事儿我不应该再管。可刚才我都已经答应了你爷奶,说好要去县衙撤状子……” 赵四娘心里很清楚刚刚赵永忠会拒绝替赵成蓝支付赎罪银,固然是因为真的恼恨了她,可一向优柔寡断的他会表现得那么坚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杨氏等人的施压,并非是完全出自他的本意。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赵四娘才会对他进行了那一番敲打。 原以为取得了极好的效果,结果……唉,习惯一旦养成就真的很难改掉呀! 赵四娘心里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同行的赵元娘却抢着说道:“三叔,这事儿先不能急,还是等咱们去镇上打听清楚了再说。先前事发突然,就从咱爷奶的话里揪出了两个漏洞。可如今细想下来,只怕这宗官司里还藏着其他猫腻。” 赵永忠忙道:“何必多费工夫去打听呢?你爷奶虽然没全说实话,可你大姑被关进大牢这事儿肯定假不了,正等着人去救呢!”可能是意识赵四娘揶揄的目光,赵永忠脸上一红,压低声音道:“是,她确实不是个东西,被判打一百大板是她活该!可、可我和她好歹兄妹一场,我这心里、心里多少还有点儿不落忍。可光奸……那个罪就够她受的了,要不咱们这回就放过她吧?”担心赵四娘她们还是不肯答应,赵永忠又央求道:“她那赎罪银咱们肯定是不会替她出的,咱就、就去把状子撤了,好歹让她少挨几板吧!” 在所有的亲人当中,赵四娘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滥好人的老爹,听他都这么央求了,她那刚硬的心肠终是有所软化。再加上她估摸着这回多半弄不死赵成蓝,也就乐于送个安心给她爹,就想要应承下来。 不过赵元娘又一次先于赵四娘说话,只听她温声道:“三叔,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不是我不让你去,是怕你去了也白去。虽然不是很确定,可我在想苏记商行主动为你们出头,应当是出于一片好意。而苏记顺风顺水地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肯定是很了解律法的。既然如此,苏记为了避免让你们吃亏,就不太可能以你家的名义去状告赵成蓝……” “这话怎么说?”赵四娘迫不及待地问道。相比起赵成蓝的生死,赵四娘更加关心苏记商行对自家的真实态度。 赵元娘解释道:“咱们大燕国的律法不但有‘大义灭亲’,还有‘亲亲相隐’。除了像谋逆之类的重罪必须告发外,律法并不是很鼓励‘告亲’。《大燕律》里就明文规定,‘证亲有罪,先杖二十’。也就是说不管你所告发的亲人是否真的有罪,只要你告了他,就必须要先吃二十杀威棒。” “什么?这还让不让人讲理了?这个《大燕律》是谁写的?实在太坑了!”赵四娘这个法盲一听,登时咋呼了起来。 赵元娘深深地看了赵四娘一眼,心中暗道:那是孝章太子由主持编纂的。想到那位仁厚纯孝的先太子,再看看忠厚老实的赵永忠,赵元娘觉得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有些共通之处。 不过赵元娘却不打算在赵四娘面前过早地提起那位殿下,继续先前的话题说道:“而今对赵成蓝的判决都下来了,你们家并没有受罚,这就证明顾虑周全的苏记为了不让你家承受那二十杀威棍,递状子的时候确实没把你家作为原告。” 赵四娘闻言,还是对苏记商行的态度存疑,沉吟道:“倒也不一定是苏记顾虑周全,处处为咱家着想。其实赵家铺虽是咱家和我外公家两家人合开的铺子,可在官府登记时我却把它记在了我外公一人名下。苏记替赵家铺状告赵成蓝,也就是以我外公的名义告她,咱们原本就不用吃那二十下。”说到这儿,赵四娘扬声道:“爹,这可咋好呢?要撤状子得让外公去才行呢!” 赵永忠登时语塞。他敢厚着脸皮跟赵四娘提,却绝不敢和他老丈人说呀!要是他不怕死敢在众人面前漏半点儿口风,他的岳母大人就敢撕烂了他。 “这、这,要不四娘你去劝劝你外公?”赵永忠不死心,觍着脸求赵四娘道。 赵四娘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赵永忠咳嗽一声,不敢再说。 还是赵元娘厚道,忙道:“按律来说,犯奸罪者,当判八十,有夫之妇,再加二十,很显然赵成蓝就属于该挨一百大板的那一类。这么一想,赵成蓝并没有因为在三叔家聚众闹事而受到惩处。就算让姜爷爷跑去县衙撤诉,她那一百大板也不会少。” 赵四娘奇道:“咦?按理说,难道不该是先就聚众闹事对赵成蓝进行调查和审问,然后才发现她和人通奸的吗?怎么通奸罪都判了,却不对聚众闹事进行惩处?莫非知县收了老赵家或是温家的好处?那也不对呀,真拿了好处又怎么会判赵成蓝一百大板?” 赵元娘也很是不解道:“咱们这位县尊大人因着孝……因着些缘故,近几年来行事极为小心翼翼,就怕一个不慎被人抓住把柄。如今的他不太可能收受贿赂违律轻判。 “我更纳闷儿的是,以他的处境,更不可能做出原告不到就把被告给判了的事儿来。知县这么做等于是把把柄递到对头手上,等着被人参。 “总之,这里头实在太过蹊跷,我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要是咱们都没打听清状况,就贸贸然地去沾惹这宗官司,一不小心中了老赵家的圈套可就不妙了。毕竟就如今而言,一个小小的县衙还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所以说,三叔,咱们还是把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彻底弄明白后再决定怎么办吧!” 赵永忠听了这番劝,觉得赵元娘说得颇有道理。再加上他也明白,就算他一意孤行跑去县衙没啥用,也就不再坚持去撤状子了。不过他还是很好奇,问道:“元娘,你咋对律法这么熟悉呢?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呃……”赵元娘一时语塞,正要编套说辞,赵四娘却替她答道:“元娘姐有个当知县的舅舅,她懂一点儿律法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喔,是这样呀。”这套说辞别人或许是很难相信的,可出自他最信任的小闺女之口,赵永忠立刻就信了。 于是赵永忠也不再追问,当即转过身去,专心赶着骡车向镇上行去。rs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着边际 到了镇上,赵四娘一行直奔庆丰楼。 其实就算今儿赵四娘他们不去找汪掌柜,汪掌柜也会主动去赵家铺找他们。 早在昨儿晌午的时候,汪掌柜就听说有人在赵家铺闹事儿。不过开门做生意的,特别是做吃食生意的,难免会遇上些恶客。汪掌柜家祖祖辈辈都做着酒楼生意,对这种事儿早就见怪不怪了,当时他也没觉得这是啥大事儿。只是当听说生事的主谋是赵四娘的亲姑姑时,汪掌柜既不耻赵成蓝罔顾亲情的卑劣行径,又为赵四娘有这么个心黑手狠的亲戚而感到憋屈。不过在听闻赵四娘他们顺利地化解了这一场危机后,他就彻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然而,今早儿汪掌柜又听说这个赵成蓝居然同人通奸,一向沉得住气的他登时大惊失色。在这个时代,通奸可是不亚于杀人的重罪,是最让人不耻的恶行。不光是通奸的当事人,就连同族之人也会遭到波及,而赵四娘和赵成蓝亲缘关系极近,绝对会受到牵连。汪掌柜一想到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因着这个恶姑姑以后极有可能找不到好婆家,就揪心不已。生怕赵四娘家还不知道这个噩耗,就想着赶紧去给他们报个信儿,好让他们及早做好准备,最好是能想出个万全的解决之策来。 谁知汪掌柜都吩咐伙计套好车了,正准备出发之时,却碰上了梁公子忽然领着几个贵客上门儿。梁公子可不光是镇上庆丰楼的常客,更是汪掌柜儿子所开酒楼的大主顾,汪掌柜万万不敢怠慢,立即亲自招呼,去姜家滩的事儿这才耽搁了下来。 此刻正在后厨里忙碌着的汪掌柜一听说赵四娘他们来了,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跑到了二楼的雅间里招待他们。当得知他们是来打探消息的,他忙把自个儿掌握的情况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据说苏记商行亲眼看见恶客在赵家铺闹事儿大感不忿,就决定替合作商家出头。不过宽厚的赵家铺在得知闹事的主谋是自家亲戚后,就决定放她一马。然而苏记认为,就算不去追究赵成蓝的责任,可为了防止往后张三李四随意上门来找茬儿,至少得要惩治一番帮凶以起到震慑作用,于是就把为首的一个凶徒送上了公堂。 原本苏记只是想让那个叫乔福生的家伙吃上一顿板子,也没打算拿他怎么样。谁知乔福生不经打,再加上他又做贼心虚,刚打了不到二十板子,受不住刑的他就招出了幕后主谋赵成蓝,或许是他神志有些迷糊了,紧接着居然咬出赵成蓝和他有染。 像这种有辱家门的丑事儿,一般老百姓都不会拿到公堂上去说,通常的做法是民间私了。即使在私了的过程中,受害方采取一些极端手段,甚至于闹出人命来,官府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基本上不会干涉。可是这都闹上公堂了,就算县太爷想省些事儿都不好意思呀,只得按律办事儿,把赵成蓝缉拿归案。 听到这儿,就连有些迟钝的赵永忠也明白过来了,赵老爷子他们还真是拿他当冤大头——这场官司说到底,和他们三房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他爹娘就是来坑钱的哇! 其实赵永忠倒不是不舍得出那些银钱,为了他大妹的性命,他可以不计前嫌,甚至心甘情愿出钱出力,不惜暗暗和真正关怀他的人唱反调。可……他爹娘实在是让他寒心不已。 在赵永忠还在为赵老爷子他们的所作所为感到心痛万分的时候,赵四娘却在默默吐槽办事不牢的苏记:多大点儿事儿呀?经验丰富的苏记居然搭上了赵氏全族女子的名声。若不是听说苏记有心撇开自家,赵四娘都会怀疑苏记就是故意来整她的——明里打着做好事儿的旗号,暗里行着让她嫁不出去的勾当。 当然怨念归怨念,恨嫁的赵四娘还是能够体会到苏记那份儿笨拙的善意,藏在内心深处的忧虑稍稍得以纾解,心里也真正开始有了些底气。 不过即使有人相助,可那层关系并不怎么牢靠,还不足以让人高枕无忧。要知道即便是血盟,在利益面前也会一击即碎,更何况她家和苏记还远不是。赵四娘认为,老赵家这门亲事儿还是得要掐断,绝不能留下仅凭自身力量解决不了的后患。 因而赵四娘郑重拜托汪掌柜为她调查一番温家的详细背景,并且若是镇上有什么关于老赵家的新动向还请汪掌柜第一时间来通知她。 在汪掌柜欣然同意后,赵四娘也不多留,当即就要带着赵永忠他们离开庆丰楼。 不过还没等汪掌柜送他们走出雅间,酒楼的伙计就奉命来请赵四娘一行去隔壁包厢坐坐。 “梁记的少东家有请?”赵四娘奇道。 梁记世代经营粮行生意,和做吃食生意的赵四娘家并有什么交集。 赵四娘想了又想,一定要扯上关系的话,她家也只是昨儿在梁记购买了一批粮食。可在静海县数一数二的大粮行面前,那点子粮食连九牛一毛都谈不上,家大业大的梁记绝不可能为了招揽她家这个微不足道的买家而特意来找他们。 那这到底是为了那般呢?赵四娘好生纳闷儿。 不过还没等赵四娘开口,赵永忠就一叠声地应承了下来,可能是怕人家久等了,他忙连推带拉地把赵四娘赶进了隔壁。 尽管这间包厢的窗户都洞开着,可刚一进门儿,赵四娘还是闻到一阵浓厚的酒菜香。虽然如今里面的圆桌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但可以猜到前不久这儿刚刚宴请过客人。 圆桌的对面坐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见他们一行人进来了,忙站起身来抱了抱拳,接着就自来熟地同他们寒暄了起来。 赵四娘心里存着事儿,哪里耐烦留在这儿同个不相干的人闲唠嗑?可看在赵家村里正和梁氏的份儿上,她也不好意思截断人家的话头,只好带着假笑应付起来。 还好不着边际地闲话了半天,这个自称梁研的少年终于诌到了一点儿和生意相关的事儿。 只听梁研笑道:“方才招待几位远方而来的贵客,听说这儿以粉丝为原料的菜肴很是出名,就每样各点了一道。吃过之后,众人都是赞不绝口。要说这粉丝呀,原来听说是宁国传来的物什,仔细打听后才知道这些都出自你们家……” 话到此处,梁研捏了捏鼻子,向来伶牙俐齿的他竟有些诌不下去了。 赵元娘这个大姑娘一直用不太友好的眼神盯着他看,这固然是原因之一。可令他语塞的更大原因是赵四娘这个梳着包包头的小丫头。rs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纠缠不休 自从家中开了铺子后,赵四娘虽谈不上顿顿大鱼大肉,却也过上了每餐都有荤有素的舒服日子。从而使她那张曾经略带焦黄的脸庞终于得以褪去晦涩疲惫透出晶莹丰润,而那双原本就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则显得更加神采奕奕。 梁研透过那双澄澈的眼睛,似乎能够读懂赵四娘的无声吐槽:“啧啧,不是吧?就凭你一开粮行的,居然妄想插足粉丝这行?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咱家和苏记商行合作的生意吗?苏记的生意你也敢抢,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要说梁记的这位少东家虽然今年不过十六岁,可因着他爹总是不干正事儿,家里的重担就全都压在了他娘的身上。眼见他娘为了经营这诺大的家业,镇日疲惫不堪,孝顺的他从十三岁起就开始帮着照料家里的生意。 不好说他在这几年里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但形形色色的人绝对接触过不少。再加上这静海县虽然不大,但他所就读的静海书院却是远近知名的大书院。在这个绝对排得上燕国前十的书院里,大多数学生家境优渥,甚至其中不乏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 不过在那些盛气凌人的同窗面前,他从来都表现得镇定自若。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从未将苏瑾、温良玉和苗佑仁这些纨绔子弟当一回事儿,尽管他总是会得体、有礼地主动同他们打招呼。 然而今日少年老成的梁研却在貌似能够看透人心的赵四娘面前漏了怯,此时的他觉得好生懊恼,甚至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这是此生第一次他为自己的出身不如苏家而感到深深失落。 好在赵四娘尚且年幼,梁研很快就脱离了她的影响,只听重拾自信的他笑着说道:“还请赵姑娘放心,我并非是要涉足粉丝这一块儿……” 梁研表现得很镇定,可赵四娘却很纳闷儿,心道:我啥时候表露出担心你参与粉丝生意的意思来了?反正粉丝是绝对不可能做太久独门生意的,你一干粮行生意的涉足进去再正常不过了?再加上那门生意又不是我家的,我根本就没想过要阻止,就是要阻挡也阻挡不住。你说这话可真奇怪! 就在赵四娘万般不解梁研为何面色正常,可他耳根后头却红了一大片,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担心他是不是犯了什么病症的时候,梁研又狠狠地咳嗽了一阵。 “梁公子,你别着急,有啥话你慢慢儿说,咱都听着呢!”赵永忠关切地说道。 “赵大叔,我没事儿。”梁研越发不好意思了,忙道:“其实,我是和你们家合作腐乳、豆腐皮之类的豆制品生意。” 原来你是想做豆制品生意呀!你早说呀,扯到粉丝上头干啥? 赵四娘最是不耐烦这种拐弯抹角,半天都扯不上正题的人。 “豆制品?梁记不是一直只卖粮食的吗?”赵永忠奇道。 相比起赵永忠的困惑,赵四娘心下却是一阵清明。 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无论买些什么都需要用票,有很多东西就算是你有钱,没有票你也没法儿买。在那个年代,凭票供应的粮店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曾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不过几年过后,曾经高高在上的粮店渐渐走下神坛,由门庭若市变成门可罗雀。有些粮店为了生存下去,就放下身段卖起了豆腐等豆制品,甚至蒸起了包子、炸起了油条。因而对于梁研这种不务“正业”的想法,赵四娘丝毫不觉得奇怪。 可是理解归理解,赵四娘却不会赞同这一提议。 原因很多,其中不乏偷闲躲静的慵懒心态,也多少有些心灰意冷的缘故——生意做得再大再好又如何?在内忧外患之下,想要守住这份家业实在是千难万难。既然如此,小康足矣,至于其他,不做也罢。 不过这些还不足以让赵四娘在她爹殷切的目光下,理都不理坚决反对。 虽然赵四娘有些不大靠谱,可她也深知有些事儿,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有些人儿,更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开的。特别是经过赵元娘的再三提醒后,她就更加明白老赵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家。谁让她家这块肥肉看上去鲜美就算了,还表现得那么容易下口呢? 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就只有让自身变得更加强大。 当你稍强于人,好到让人眼红心热时,那会引来歹人觊觎豪夺;当你远胜于人,强到让人抬头景仰时,那会使得歹人敬而远之。 为了自强,退一步说,为了自生,赵四娘都不会再颓废下去。 就在刚才,坐在车上的赵四娘已经把所有能够赚钱的法子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思来想去,当前还是开豆腐坊最切实可行。 的确,一时半会儿之间赵四娘还是克服不了保密这一大难题,它依然像巨石一般横在她家豆制品推广的道路上。然而镇上唯一的竞争对手许记的名声坏了,她家的机会也跟着来了。 在前世,哪怕制造商总是被些真假难辨的传闻围绕着,只要无关商品的品质,依然会有客人边骂边买,甚至于绯闻操作得当的话,还可能让销量再创新高。 可在这个把声名看得比性命还要重的时代,家中出了个这样的儿媳妇足以让许记的生意遭到毁灭性的打击。特别是当许记销售的豆腐不再是唯一选择之后,赵四娘相信会有很多镇上人放弃老字号许记,转而去买相比而言名声更好的她家的豆腐。可以预见,就算是仅卖豆腐、豆浆这些传统豆制品,她家的生意也能红火地进行下去。 这么好的赚钱机会,赵四娘为什么要答应让非亲非故的梁记来分一杯羹呢? 诚然,在漫长的自强之路上,仅凭自身的努力还远远不够,是需要找一个稳当的靠山。不过,在赵四娘看来,苏记这棵主动靠上来的大树就是个绝佳的选择。至于梁记?势利的赵四娘不予考虑。 赵四娘反对的意思很坚决,不过她反对的态度却很委婉。尽管心中万般不耐,她还是忍了又忍终是忍住了打断梁研的冲动,任由他啰啰嗦嗦地列举完了两家合作的种种好处后,方才温言说道:“承蒙梁公子看得起咱家,愿意和咱家小店合作。只是你的好意咱们心领了,……” 果然如此,嘴上说得漂亮,其实心里还是看不起梁记的吧?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啦?哼!你的眼睛早就出卖了一切! 望着一脸假笑的赵四娘,素来以假笑见长的梁研终于有些破功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若是赵四娘当真能够读懂别人的内心的话,她必定会大呼冤枉——她的眼神或许流露出不赞同的意思,但绝对没有瞧不起梁记的意思哇!梁研完全是脑补过头了好不好嘛! 梁研蹙眉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就连正对着他的赵四娘都没有察觉到。可就是这么细微的动作,却被一旁始终关注着梁研的赵元娘立时捕捉到了,她不禁眯了眯眼睛。 赵元娘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可当她听到梁研还是不肯死心,眼见豆制品生意不成,又开始游说赵四娘同意合作咸蛋生意时,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同样是获罪于官府,被判全家流放,于她舅舅家,幽州百姓虽没有勇气站出来为其分说一二,但他们却不会指责舅舅一家。毕竟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衡量是非对错的准绳,众人更多的是给予她舅舅同情和理解。不为别的,只因舅舅是孝章太子的门人,出自这位遗爱于整个幽州的殿下门下。 因而,“识时务”的宋氏一族果断地同舅舅家断绝关系后,虽免于了官府的责难,却被高店村的村民所唾弃。 因而,即使是心黑手狠的老赵家都没有勇气休弃她娘。就算老赵家痛恨她们母女给家里招祸,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凌她们,只能暗中使绊子。 可是梁家?罪有应得!rs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次拒绝 “一起做咸蛋生意?梁公子是想在咱家铺子大量订购咸蛋吗?”面对锲而不舍的梁研,想要拒绝的赵四娘实在不好意思再次推拒。再加上她爹流露出一脸希翼,为了将两家的合作促成,不断地进行着各种明示暗示,她只得重新考虑起两家合作的可能性来。 仔细想想,接下梁记的订单不仅可以给家里添个进项,还能卖个人情给梁记,也不是不可以…… 赵四娘算盘打得挺响,可人家梁研却不大乐意照着她的思路走,只听他稍带迟疑地问道:“这……若是可以,咱家想将方子买下来……” 赵四娘闻言,不禁面露难色。 梁研刚才提到的咸蛋是她家制作出的第一批成品。她之所以会兴起做咸蛋的念头,还是因为月前姜家先后收到两大篮子鸡蛋,看到节俭的杨氏不舍得多吃,却又担心鸡蛋放久了会坏掉,为了给她外婆解忧她就将其中一篮子鸡蛋腌了起来。 蛋还可以腌着吃?全家人都好奇得不得了。不过随着赵四娘的大显身手,众人由将信将疑转为深信不疑。又听赵四娘说腌制而成的咸鸭蛋要比咸鸡蛋更加好吃,且说这话时赵四娘轻轻咂了咂嘴。心疼外孙女儿的姜老爷子见状就特地跑去邻村,寻了户养鸭的人家买了两篮鸭蛋回来,专供赵四娘腌来吃。 其实赵四娘刻意在家人面前提起咸鸭蛋的美味,除了想要一饱口福之外,更多地是想拿那些鸭蛋做实验。 当时她家还不具备开设鸭场的各项条件,她是想依着前世的记忆,通过亲自动手腌制咸蛋来对方子进行完善,然后将实践过后证明可行的方子卖出一个合理的价钱。 因而统共三篮子鲜蛋,刨去被赵四娘拿去做皮蛋的那部分,剩下来的加起来也不过一百来个。于是赵三娘每样二十个分别做出了原味、五香、麻辣、酒辣和酱香等多种口味的腌蛋来。 按照赵四娘前世搜罗来的方子,腌蛋至少要三十天才能制成。不过赵四娘为了讨好她的那个他,就提前将蛋取了出来。虽说火候不够,皮蛋尚且拿不出手,可咸蛋的口味倒也还差强人意。当然“差强人意”这样的评价,是赵四娘看到那个他依然对此不置可否,有些灰心丧气之下做出的过低评价。其实赵四娘的家人个个都是赞叹不绝,这可不是为了给赵四娘捧场才这样说,他们是真的为咸蛋的鲜美滋味所折服了。 不过这些只是试验品数量不多,家里人尤其是杨氏和姜氏,在赵四娘的再三劝说下也没舍得吃下一只整蛋,始终捡着赵四娘吃剩下来的蛋白吃,至于咸蛋的精华——蛋黄?知道孩子们爱吃,她们仅仅是挑了一筷子尖儿尝了尝味儿,各种口味中的区别是品不出来的了。 尽管还没吃尽兴,可一家人都知道这咸蛋是个好东西,知恩图报的他们立马想到了汪掌柜,于是就想把家中的咸蛋尽数送给汪掌柜。 看着这么实心的家人,赵四娘一反常态,不但不拦,还添了几张以咸鸭蛋为原料的菜谱一道儿送了过去。刚刚在包厢里闻到的那股若隐若现的“赛蟹黄”味儿,想必就是依着其中的一道方子炒制而成。 赵四娘会这么热心,不可否认是存着报恩之心,可更多地是还是想透过庆丰楼这个平台把咸蛋推销出去,最好能招来大主顾把方子花高价买走。 不过这是赵四娘先前所想,在碰上主动靠上来的苏记商行之前的想法。而今有了苏记这个大靠山,她可以放心大胆地筹建鸭场,这张方子——她不想卖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迫不得已必须要卖,那也得卖给苏记不是?赵四娘自认为吃货一枚的她没啥本事能让苏记瞧得上眼,琢磨着也就只有手上这些个张方子能拿得出手了。既然如此,那就全都献给苏记好了。毕竟你得要不断让盟友看得到你潜在的价值,人家才会想方设法保住你,才不会兴起卸磨杀驴的念头。 “早就听说梁公子少年有为,这几年梁记在你手下经营得越发红火了……”尽管不耐,可接下来又要拒绝人家,赵四娘还是很给面子地狠夸了一顿梁研,才委婉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尽管梁研屡次受挫,可小小年纪的他却始终表现得很有涵养,并没有因为赵四娘的拒绝而流露出丝毫恼怒之色,最后更是挂着笑容同赵四娘一行道了别。 只是赵元娘还是在转身走出包厢的那一刹那,成功地捕捉到了那道不同寻常的目光。 这是……恼羞成怒?真没想到这个罔顾他人死活,削尖脑袋往上爬的家伙居然如此沉不住气,赵元娘心中一声冷笑,头也不回的架着赵永忠就往外走去。 同热情周到的汪掌柜告辞后,赵永忠架着车缓缓朝南大街驶去。 望着这辆由健骡拉着的骡车居然走得比人还慢,再加上赵永忠自打被她们姐妹俩强行拉出了包厢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她俩说过话——唉,表现得如此明显,赵四娘都不好意思装作不知道她爹这是有些生她的气了。 素来没啥脾气的她爹为啥闹起了别扭了呢?这个再好猜不过了,无非是为了她三番两次下了他曾经的少东家的面子了呗! 赵永忠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人,对于所有有恩于他的人,他都铭记在心。而那一长串的名单之中,常年给他提供工作机会的梁记诸人无疑名列前茅。 赵四娘很清楚,她爹之前的种种表现就是想要报答这份儿恩情,若是可以,她很愿意成全。况且,说话做事留一线,他日方才好相见。这样的道理,家中祖祖辈辈做着生意的赵四娘不是不知道。目前看来,赵家铺和梁记所涉及的生意关系不大,可梁记在静海县的人脉颇广,这要真要和梁记搭上线,说不定哪天就会对她家生意的后续发展有所助益。更何况梁记还有一位在赵家村地位举足轻重的姑奶奶,就是不为生意只为让嚣张的老赵家收敛些,她家也得和梁记打好关系。 的确,如今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把方子卖给梁记,可这并不影响两家合作。人家梁研开口就说买方子未必就是铁了心要买,多半是存着试探之心。你漫天要价,我坐地还钱,这才是做生意嘛!因而,就在方才她还想要劝说梁研退一步,提议让梁记负责提供禽蛋,而赵家铺则专管制作咸蛋,再在梁记遍布整个静海县的铺面里进行销售。 不过,就在赵四娘即将开口说出这个在她看来是双赢的提议之际,却看到了赵元娘那再明显不过的反对眼神。 直到昨天为止,在赵四娘心中赵元娘这个大堂姐还只是一个不敢吭气的受气包形象,那时的赵元娘要是朝她使眼色,赵四娘八成会只当没见。可就在不久之前,赵四娘敏锐地意识到如今的赵元娘定然是有一番奇遇——穿越?重生?抑或其他?总之,在赵四娘这个穿越女眼里,不同以往的赵元娘绝对不可小觑,她的意见必须给予采纳。因而,赵四娘不顾一切地反对了。 我就反对了,就下了梁研的脸子了,这又咋样啦?我的出发点不都是为了咱家好吗?用得着为了个外人生我的气吗? 望着背对着自个儿赶车,始终一声不吭的赵永忠,赵四娘心里不禁暗暗有气。 可当赵四娘不经意间看到她爹的头上居然已经生出了白发,而那一根根白发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又显得那样地刺眼,就深深地刺痛了赵四娘的心——她爹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啊!rs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预感不妙 好吧,不服归不服,可老爹还是要哄的,只是赵四娘却不方便坦然告之赵永忠她反对的真实理由。出于无奈,做人不太厚道的赵四娘决定黑一把梁研。 “爹,这大好的生意都送上门儿来了,要是能够,我也想做呀!只是……唉,我是听说这个梁公子人品不咋地……” 不等赵四娘说完,“锯嘴葫芦”就大声打断她道:“没根没据的话可不能瞎说,人家梁公子可是个好人。”想是怕小闺女不信,讷于言的赵永忠又添了点儿修饰道:“真是很好很好的人!” “可我怎么听说,因着梁公子,梁记开始变得刻薄了呢?”见赵永忠想要反驳,赵四娘却不给他张口的机会,接着道:“远的不说,就说他家给短工发的工钱吧!爹,你也在梁记断断续续打了近十年短工了,你倒说说看,是不是自打梁公子接手了梁记的生意后,梁记就老喜欢把一天的活计缩成大半天,然后就给人结半天的工钱?你可别不承认!乡里乡亲的,大伙儿也不好意思拿出来明说,可在赵家村的时候,总能听见一些人悄悄议论呢!” 谁说不是呢?自从三年前起,原本宽仁的梁记忽然开始寻找各种借口克扣工钱,弄得大伙儿心里都叫苦不迭。不过万幸的是每次也不多扣,最多就少给个十来文钱。然而别看每回只是几个铜板儿的事儿,这在人家有钱人眼中或许不算什么,可在他们这些镇日勒紧腰带为了些针头线脑发愁的小老百姓眼中那可是天大的事儿啊!虽说赚多赚少他赵永忠都别想拿到一丝一毫,可以说于他这个领工钱的人没有任何相干。但是他肯答应他娘却不肯答应啊!就为了这事儿,他每次上缴工钱时都会被赵乔氏责骂,甚至连带着姜氏和他几个儿女也没少因此大吃排头。说句心里话,他对梁记不是不埋怨的。 不过在这个时代,找工作异常艰辛。就算你有大把力气,也不是你想卖就能卖得出去的。即使是行大运找到份儿活儿干,到了结工钱的时候东家也未必会给现钱,可能给些陈年的谷子啥的就打发掉了。 而梁记因着梁氏的缘故,总是优先录用赵家村的村民,为他们提供了一份儿相对稳定的短工。何况梁记虽稍显苛刻。却能做到工钱日结,光这点在这个大环境下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因而赵永忠虽有稍许不满,可和大多数替梁记打工的同村人一样,心中更多的是对梁记的无比感激。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报答梁记,想要尽自己所能去促成两家的合作。 于是赵永忠接着为梁研分辩道:“这主意或许不是梁公子出的呢?说不定……” 赵四娘快言快语道:“就算这馊主意不是他出的。可没他点头,梁记是不可能无故克扣工钱的吧?”见赵永忠脸色越来越黯淡,赵四娘软语道:“我也知道镇上好些铺子,它们对待短工远不如梁记好。其实今儿我把这事儿拿出来说,并没有借此指责梁公子的意思……” “那你还……”赵永忠小声嘀咕道。 “爹,你一直对梁记心存感激这点我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反对你去报恩。只是你想要报恩,咱们大可以像回馈汪掌柜一样。拿些咱赵家铺自产的吃食给人家梁公子送过去。”说到这儿,赵四娘正色道:“不过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那是两码事儿,不能混为一谈。梁公子或许还算是个不错的东家,可他未必是个好的合作伙伴。若是没有碰上苏记,说不准刚才我就答应同梁记合作了。可谁让我遇上了做得更好的苏记呢?不说别的,光看人家苏记是如何对待伙计,就让人觉得苏记更仁厚可靠。而梁记……就有些不够看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可仔细观察赵永忠的神色。就可以察觉到他还是没有被赵四娘的这一番说辞完全打动。于是赵四娘只得下猛药道:“换做以前,咱家多赚点儿少赚点儿。甚至是被别人骗上一把也不怎么打紧。可现今咱们不是说好了嘛?要尽快赚钱去把大姐救出来,那么选择合作伙伴就至关重要,必须慎之又慎……” 一提赵二娘,意气用事的赵永忠就猛醒过来,不等赵四娘说完就忙道:“是爹我想得不够周到,差点儿耽误了家里的生意。做生意还是四娘你在行,你说咋办就咋办,我再也不乱出主意了。” 赵四娘在心底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不过在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板着张小脸,只听她严肃地问道:“那害了大姐一生的赵成蓝呢?爹,你还打算上赶着去救她?” 不可否认“赵二娘”在赵四娘家很好用,特别是在赵永忠面前,但凡要涉及到有关她的字眼,赵永忠都会无条件投降。可“赵二娘”之所以会这么有效,却是因为这个名字后面隐藏着无法言喻的悲伤——就连赵四娘这个后来者都不愿意轻易提及到的悲伤。所以,她实在不想过多言及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姐。 然而,赵永忠实在是太不争气了!人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的伤疤还在流血呢,却总是忍着疼去接着讨打。对待如此欠揍的人,赵四娘不介意去戳一戳他的伤疤,让他长点儿记性。 赵永忠脸色一白,健忘的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只见他猛摇头道:“不、不……唉,我实在对不起你大姐呀!” 忏悔完毕,心情激荡的赵永忠使劲抽打了两下骡子,一直散着步的骡子终于肯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赵四娘家的铺面所在的南大街离庆丰楼并不远,没多会儿他们一行就来到了这条长乐镇上最繁华的街上。还没等骡车停稳,眼尖的赵元娘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现了赵永孝的身影。 经过赵元娘一指,赵永忠父女也看到了赵永孝的背影。只见赵永孝正沿着南大街缓缓地走着,走两步就停一停。微微回头,一顿足接着又背朝铺面接着往前走。 比较了解弟弟的赵永忠一见赵永孝这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遇上了啥大麻烦了,想来找哥哥帮忙却不好意思开口,就在这儿徘徊。 于是赵永忠一把跳下骡车。急忙去把赵永孝拉住。 进屋一问,不出所料,赵永孝这回确实是有求于赵四娘家——他想要开口借钱。 话说昨儿赵永孝还在镇上打短工的时候,就有热心人特地跑来告诉他,说他家里出大事儿了。他一听说,当即放下手中的活计就往回赶。只是没有代步工具的他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那几出大戏,等到他回到老赵家时,众人都已经散了。 不过他还是通过赵永芳,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不禁又羞又痛。没过多久。老赵家又因赵成蓝的事儿闹得人仰马翻。还不容易消停了,他早已身心俱疲。不过疲惫不堪的他却一夜都没有合眼,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向来孝顺的他第一次违背赵老爷子的命令,没去给赵老爷子他们赶车,而是径自去了高店村。可他人跑到了那儿,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去敲李家门,就一直在高店村村西徘徊着。直到晌午时分他才被认识他的人给发现了。把他拉去了李家。 到了李家,李家人对他不打不骂,依旧如同往常一般招呼他。这就让他更加羞愧了。 在李家期间,他偶然得知李二姑娘伤了根本,可她却怎么也不愿意花钱吃药。 昨儿李家从老赵家拿到了十两银子的补偿,这些银子在普通的乡里人家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李家丰衣足食地过上一年。不过这是在正常情况下,李家不同于别家。家中还有一个常年服药的老太太,为了给老人家治病。家里已经将原本就为数不多的田地卖掉了一大半,甚至还借了一些外债。而往后的药钱更是个无底洞。在这种窘境下,李二姑娘当然不愿意花钱买药吃了,就连李家其他人在几番思量后,虽然还是坚持给李二姑娘吃药,却也只是按照土郎中开的药方,抓了几副便宜的药将就用着。 李家人选择妥协,可赵永孝却无法接受,他很想给李二姑娘请一位好大夫,来弥补昨儿老赵家对她的亏欠。 话到此处,赵永忠摆了摆手示意弟弟不必再说,他立刻站起身来,就要带着赵永孝去济生堂请申大夫出诊。 其实仁厚的赵永忠一直在为他娘和他妹妹做下的孽而感到深深的自责。早在今儿上午的时候,赵永忠就请杨氏和姜氏一起,带着好些补品去李家探病。 一般来说,每个村庄里总会有一两个土郎中,大病他们治不了,可瞧瞧小病还是不成问题的。可姜家滩实在是穷的一塌糊涂,常驻郎中——那是没有的,就连走街串巷的摇铃郎中都不太愿意跑来。可想而知,专门负责给产妇接生的稳婆那也是没有的。村子里有谁家要生孩子了,也不会去其他村子或镇上找稳婆,就请同村有经验的老妇人来客串一把,而杨氏就经常被人请去接生。 因而,尽管这两日杨氏见到赵永忠时,她的表情比冰霜还要寒冷,可赵永忠一想到他岳母在妇科这方面也算是经验丰富了,还是硬着头皮央求她和姜氏同去。 杨氏果然不负赵永忠的希望,到了李家后传授了李家人好些坐月子的土方法。不过杨氏光关注李二姑娘本人了,而姜氏的观察力又不过关,也就没能发现李家正在为药钱发愁。 虽说赵四娘没事儿喜欢打些小算盘,可治病救人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她是不会反对的。只是今儿尤为善解人意的赵四娘又开口劝道:“爹,请大夫你一个人去就行了,就这点事儿犯得着出动两个大男人吗?你就让四叔坐着喝口茶吧!他都累了一天了。” 赵永忠一想,是呀,弟弟又是跑高店村,又是跑长乐镇,这都有好几十里路了,是该让他歇歇。于是他把赵永孝按在椅子上,就匆匆往外走去。 赵四娘特地开口把赵永孝留下,当然不是真要留他喝茶,其实她是想要打探一番敌情。 身无长物的赵永孝想要借钱,第一个想到她家这一点儿都不稀奇。可他不去姜家滩,而是直接跑到镇上的铺面来了,这就奇了。再联想到赵老爷子一开口就想讹六百两,赵四娘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遭人暗算 好的不灵坏的灵,如同赵四娘所料想的那般,她家在镇上的这处恒产——暴露了! 据赵永孝所说,昨儿散场之后,赵乔氏见天色已晚,就让赵成蓝留宿在了老赵家。谁知入夜之后,原本已经回了镇上的赵永年忽然又折了回来,和他同行的还有一帮衙役。 那些衙役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地把老赵家大门给堵了,接着就以通奸的罪名把赵成蓝给抓走了。 如此劲爆的事件,不光把老赵家人惊得目瞪口呆,就连整个赵家村都轰动了! 他们静海县的老父母做人做事素来低调,连带着衙门里的三班衙役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平日最多在县城里走动走动,几乎绝迹于长乐镇以及附近的乡村。然而昨天官府一反常态,全体衙役倾巢而出,就只为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 要说你出动这么多人是害怕犯人太过狡猾,防止她拒捕逃跑,那你就该暗暗行事才是。可恰恰相反,不管是抓人前还是抓人后,以捕头为首的一大拨人就围在老赵家大门口,高声嚷嚷赵成蓝是如何的鲜廉寡耻、不守妇道,搞得方圆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等到嗓子都喊哑了,当日显得尤为敬业的衙役方才大摇大摆地抓着赵成蓝回去交差。 临走的时候,恼羞成怒的赵成蓝给了她亲爱的二哥一记恶毒的眼刀。 其实这事儿吧,倒不是赵永年的思想觉悟忽然有了质的提升,自动自觉地干起了大义灭亲的义举来。事实上,人家衙役先是去赵成蓝的婆家抓人。结果扑了个空。出动了这么大一帮人,怎么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无功而返吧?于是根据知情人的线报,衙役立刻瞄上了不远处的赵家老铺。 赵许两家同在北大街上,官府又是这么大的阵仗,平日没少干亏心事儿的赵永年听到风声后顿感大事不妙。下意识地就想要脚底抹油。事实上他为了争取时间,都没顾上知会一声妻儿,就独自收拾了些细软,正打算乘着夜色悄悄开溜。却不曾想还是慢了一步,结果被衙役堵了个正着。 待到得知官府只是想抓赵成蓝,不干自己的事儿。“识时务”的赵永年当即领人去围捕这个一向同自个儿亲厚的妹子。 不知是否是记恨上了那记眼刀,原本“被逼无奈”而大义灭亲的赵永年心里多少还有些愧疚,但在遭到赵成蓝蔑视之后,他就表现得更加大义凛然了,当众宣布从此和道德败坏的赵成蓝断绝兄妹关系。这还不够。当赵乔氏哭着喊着要把赵成蓝救回来时,老赵家第一“孝顺明理”的他面对老娘的诉求,不但不应,还把主动跑去劝说赵老爷子,撺掇他爹同意让赵成蓝自生自灭。 赵老爷子的四个儿子当中,如果说他心里最记挂的是大儿子,用得最顺手的是三儿子,那么和他最合拍的就非二儿子莫属了。事实上。根本用不着赵永年劝,打着一手好算盘的赵老爷子早在官府来人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放弃这个闺女了,赵永年这么一劝。不过是给他递了个梯子。 乡里人普遍重男轻女,鲜少会有人家把闺女看得比儿子还要重的。可赵乔氏这个奇葩,把两个老实的儿子当牛使,却对两个闺女千依百顺,偏心偏得让人觉得出离的愤怒。不过仔细想想,赵乔氏此人看似精明实则蠢钝。再加上她那些扭曲心思,会做出这等事儿来倒也不足为奇。可赵老爷子不同。他素来是个有成算的,就这样的一个人早些年很是劝诫了一番。然而近几年来他却一反常态由着赵乔氏胡闹,这就有些令人费解了。 其实吧,说奇也不奇,赵老爷子会这么做,正是因为善于计较得失的他觉得这不是笔赔钱买卖——终有一日他能从俩闺女身上把本钱给捞回来。 原来在八九年前,赵老爷子在机缘巧合下碰见了个自称道行极深的老道。人家收费不高,本领却很高强。掐指一算,就告诉赵老爷子他后福无穷,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老赵家的姑娘日后定会富贵无双,让他赶紧善待家中的几个女孩儿。 好话谁都喜欢听,世人多数会乐呵呵地听着,可究竟会不会信,又会信上几成,这就因人而异了。 放在平日,凭那道士说得多么地天花乱坠,也就只能骗骗赵乔氏那种无知无识的婆娘了,当过大掌柜的赵老爷子是断不会相信的。然而那日赵老爷子却信了——谁让人家在言语间点到了他那见不得光的阴私,而那件事儿他甚至连睡一个被窝的赵乔氏都没给告诉。那老道连这么隐秘的事儿都能算得出来,绝对是大仙啊!大仙说的话,不由得他不信呐!于是深信了那番说辞的赵老爷子开始不遗余力地往俩闺女身上投资,以期后报。 后来,事实好像也证明了赵老爷子这样做是对的:精心教养的大闺女聪明伶俐,高嫁给了镇上的大户人家,虽说距离“富贵无双”还有些远,可这几年她没少往娘家搬东西,早就替老赵家把本钱给挣了回来;从小娇养的二闺女妖娆勾人,一去县城就寻到了个有权有势的富贵女婿,老赵家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料想好的事儿频频出现变故,有些人有些事开始渐渐脱离了赵老爷子的掌控。如今赵成蓝惹出的这档子事儿,登时将赵老爷子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赵老爷子他是个有决断的,当嗅觉敏感的他意识到大闺女怕是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不能替他完成老赵家的富贵梦时,他便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这颗棋子。 赵老爷子肚子里的诸般算计,也就只有素来同他合拍的赵永年能够猜出一二,可自家老爹凉薄至此,怕是连赵永年都没有想到,至于外人那就更加想不到了。 因为没有任何人出手阻拦,一帮衙役很快就把赵成蓝给拉走了。不过老赵家的门前却没因此而冷清下来,照样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赵成蓝闹出这等不要脸的官司,不仅是老赵家大受牵连,就连整个赵氏一族的闺女们也跟着倒了大霉。恼怒之极的村老们狠狠责骂赵老爷子教女无方,直骂到撑不住了方才打道回府。 老赵家多行不义,总做出些让人不齿的事来,村中好些人碍着情面不便明着说,却无不在心里大骂他家活该。看到赵老爷子父子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赵乔氏母女更是又哭又闹、遍地哀嚎,和赵永忠一家交好的村民也不劝解,甚至连样子都懒得做,径自撤了。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有人“无动于衷”,就有人“古道热肠”。 家住村东的赵永亮在镇上做大伙计,忙着赚钱的他有时连家都没工夫回,往日也没见他家同村西的老赵家有多亲厚,可昨晚他却主动留了下来,还给赵老爷子出谋划策。这或许就是“患难见真情”? 热心肠的赵永亮该是以为赵老爷子有多么地着紧他那宝贝闺女啊?寒冷的深夜里,他也不着急回家,就独自坐在老赵家的冷板凳上,殷切地劝说赵老爷子不要着急不要上火,善意地提醒他还有个在姜家滩开铺子赚大钱的孝顺儿子,家里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就去姜家滩找他那好儿子呀,有了钱还有啥解决不了的官司?对了,赵永亮还顺嘴告诉赵老爷子说,他那好儿子可真真是发达了,南大街第一铺如今就搂在他儿子怀里,啧啧啧,那可是市值六百两的旺铺啊! 话到此处,赵四娘还有啥不明白的?她家这是被人阴了一把。 只是在她的记忆里,赵永忠素来与人为善,从没听说过老好人的他和那个赵永亮有过啥口角,那么赵永亮这么不遗余力地来给她家制造麻烦又是为嘛呢?难道只是因为赵永亮见她家过得好了,眼红嫉妒了,于是忍不住出手使绊子了? 赵四娘不解地摇了摇头。也罢,想不明白那就暂时不想了,她这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问问赵永孝的意思。 “分家?这……”赵永孝一脸迟疑。 “四叔,若是可以,我也巴不得一大家子乐呵呵的住在一起,日日父慈子孝……只是,在老赵家这可能吗?”赵四娘见赵永孝还是迟迟不表态,又道:“就不为你自个儿,你也得想想李家大姨啊!这些年来想来你也看在眼里,很清楚我大伯母过的是啥日子,我娘她过的又是啥日子,唉,那过的也能叫做日子?那是彻头彻尾地在受罪哇!你就忍心让我四婶也遭这份儿罪?” “唉,四娘,我不妨和你交个底,其实分家这事儿昨晚我想了一宿,……”赵永孝一咬牙,大声道:“我要分家!老赵家我再也呆不下去了!只、只是你爷他……” “咱爷当然不肯放过你!可只要四叔你有这个心,就没啥不能够的,顶多被咱奶骂两句不孝呗! 四叔啊,孝顺儿子的美名谁都想要,可也得看值不值当!在我看来,要真能脱离苦海,被那些不相干的人说上两句也没啥。 虽说他老赵家已经赔钱了事,可李家这事儿在十里八乡还有好大的影响,不如借着这个势头就把家给彻底分了……” 赵四娘叽叽咕咕的撺掇了老半天,也不知道赵永孝到底听进去了多少,正要接下去劝,却见她爹拉着载着申大夫的车到了门口,知道时机不对,也就不再多说,目送他们一行三人离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浅叙宿缘 话说宋氏伤得可不轻,不过这些年来她被赵乔氏母女磋磨惯了,身体上再痛再累也不习惯在床上躺着歇息,坚持要找些活计干着。 赵元娘见苦劝无功,也只能由着她娘在一旁给赵永孝端茶递水。如今赵永孝走了,宋氏还是闲不下来,拿着几块方才裁剪好的布料缝补起来。 “四娘啊,这老赵家是没啥好呆的,可这话吧,大伯母觉着……”宋氏犹豫再三,还是放下手中缝着的衣服,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看着侄女,温言絮絮劝说道。 赵四娘家于她们母女有救命之恩,正因如此宋氏才会冒着被赵四娘厌烦的可能,极力劝她不要参与这种可能会对她名声有碍的糟心事儿。 宋氏的这一片好心,赵四娘当然能够体会到。对于宋氏这个人,赵四娘是持肯定态度的,她也很敬佩宋氏的坚贞。可对于宋氏那些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赵四娘实在是不敢苟同。 刚听了几句善意的劝说,赵四娘就有些坐不住了,她甚至有些后悔刚刚怎么没有跟着一道去高店村。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四娘赶紧打着出门采购的幌子,拉着赵元娘出了门。 说是出来买东西,其实行事周全的姜氏早就备齐了各种日用之物,今早就让赵永忠送了过来,如今根本就没有什么要采买的。再加上赵元娘的脚怕是还没好全,赵四娘也不敢带着她四处瞎溜达,于是就近找了间茶馆,走进去喝起茶来。 这家位于南大街上的茶馆,和赵四娘家的铺面一样。也是分为上下两层。赵四娘也不嫌累,特地跑上二楼挑了个临窗的才肯坐下。 现今这个点儿,茶馆里并没有几个人,也就一楼有着零星的几个茶客,整个二楼算是给赵四娘包场了。 一路默默跟随的赵元娘暗道,这茶可不是这么好喝的,小丫头多半是想从她嘴里撬出话儿来呢! 却说昨儿走投无路之下。想岔了的她就想在棵歪脖子树下了断此生。可不知道是压根儿没死成呢。还是已经死了一回,但阎王的生死簿上出了些差错,又把她给放了回来。总之。等到那个有些面善的少年把她从树上解下来的时候,她头脑里有了好些原本没有的记忆——那么悲切、那么哀婉,真实得足以使她相信,那些都是她上辈子的切身经历。 不过纵使心中有着万语千言。她却不知该不该吐露,又不知该向谁诉说。若是忽然对人家说。她已经活过一世,哪怕是她亲娘都不会相信吧? 唯有面对“不同寻常”的赵四娘,她觉得或许可说。只因她这个前世的此时早已不在人世“小堂妹”,在往后的好多年里依然关乎着赵家所有人的命运。 然而。尽管前世的她总是在想:若是四娘还活着该多好,若是四娘还活着他就不会那么寂寥了吧……可是,今生的四娘竟真的还活着!都到此时了。她怎么还活着呢?这让她万分惊喜,更确切一些是惊大于喜。乃至于有些无所适从。 况且,即便要说,这千言万语又该从何说起呢?有些事情现在就告诉四娘,这样真的好吗? 再三思量过后,赵元娘娓娓讲述了一个如她亲历的故事。 这个故事听上去是那样的真实,唯一让人疑惑的是故事里独独少了一人。 可正是由于这个违和之处,让穿越而来的赵四娘觉得故事的可信度极高。 尽管赵四娘本是个局外人,可当她听到赵家人,特别是赵家三房几乎个个不得好死,还是悲愤得不能自已,以至于眼里升腾着熊熊怒火的她都没有察觉到赵元娘的眼中微微闪动着一丝不可名状的幽光。 前世的悲剧当然不能让它重演,可到底该如何是好?一时半会儿之间,赵四娘难以决断。再加上,方才赵元娘一口气讲到了她命尽之时,虽说上辈子她寿元不永,可这中间也相隔了好些年,其中不乏一些极其珍贵的“先知”,这让赵四娘认为很有必要细细琢磨一番…… 这天晚上,留在镇上的赵四娘辗转反侧,不停地在床上烙着烧饼,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如果说赵四娘是忧心会被人坑才难以入睡,那么几条街之隔的梁记里此刻还亮着灯,就是因为他们少东家正琢磨着怎么坑人了。 “这事儿确实是没办成,可这也不能全怨小的,”一身短打扮的伙计正躬身向少东家辩解道:“谁都知道这赵永年是个鹭鸶腿上劈精肉的货,最是贪财不过!您是不知道,昨儿个晚上他听说赵永忠手上有间六百两的铺子,乐得嘴都歪了。只要能捞到钱,哪还顾得上啥兄弟情义?‘见钱眼开,六亲不认’说的就是他这号人。 “可不知咋整的,这回他居然死活不肯帮着他爹娘去找赵永忠一家的晦气,找尽借口猫在窝里不出!嘿,明知道是块大肥肉,这家伙愣是没张嘴去咬,也真真是活见鬼了!” “行了,这事儿没成便罢了,不必多说。”梁研眉心微蹙,不耐地摆了摆手。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还真吓一跳——这赵永忠家也不知交了什么好运,手里居然捏着那么多好方子,着实让人动心。又恰逢老赵家的外嫁女出了那么大的“风头”,他这才临时起意,打算把这趟水搅得更浑,到时好来个浑水摸鱼。谁知天不遂人愿…… 区区几张方子,能弄到手固然很好,弄不到也就罢了。只是,那个臭丫头是什么眼神?鄙夷有之,厌恶有之……哼!她是个什么东西,浑身瘦的都没二两肉,活脱脱一个乞丐,居然还敢瞧不起我! 梁研握紧拳头,试着平复心中的恶气,几息过后,方才问道:“这赵永忠年不过三十,论理他家闺女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吧?今日我见他身边跟了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莫不成是他侄女?” “十八九岁?那八成还真是他的侄女。您是不知道,他这侄女呀……”嘴碎的伙计为了讨好少东家,不一会儿就把人家姑娘的老底揭了个底朝天。 原来是个苦命人啊…… 梁研右手轻轻把玩着盛有半盏清茶的白瓷茶盏,眼神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晦涩不明。 转眼到了次日,心里存着事儿的赵四娘睡得极浅,窗户纸刚透出一丝光亮,她便醒了过来。 不过赵四娘早,赵元娘母女更早。等到赵四娘收拾干净迈出房门,早饭已经做好摆在了桌上。 赵四娘闻着浓浓的豆香,一时间颇有感触。 “许记已经有两天没开门了,听说许家人昨儿个就回了老家。不过,人回去了,还是没忘把休书连同许慧儿一起捎给老赵家。”赵元娘一面用着早饭,一面把方才买豆浆时打探来的消息告之赵四娘。 “大姑子做出这样的事儿,被休是难免的。只是可怜了慧儿这孩子了。”宋氏叹道。 赵四娘和赵元娘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想道,许慧儿确实可怜,不过一夜间,就由许家的块宝沦落成了根草,还是根父不详的杂草。唉,其实她真心无辜呀! 前世里,赵成蓝在许继业死后,带着许记豆腐坊改嫁给了乔福生,奸夫淫妇凑成对,着实嘚瑟了一阵子。幸而报应不爽,没多久温家倒了,老赵家随后也倒了大霉。见风使舵的乔福生担心连累到自个儿,赶紧休弃了赵成蓝,以示和老赵家一刀两断。不过,乔福生倒是没舍得把许慧儿直接扔出家门,而是将她卖进了火坑,就为多换几两银子花销。 把亲闺女卖进火坑!这得多禽兽呀?更何况,赵成蓝自从嫁给乔福生后就再也没有开怀,也就是说许慧儿若是乔福生的闺女,当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能舍得?由此想来,许慧儿应是许家的血脉无疑。 不过,是与不是和她们又有什么相干呢?无论许慧儿的亲爹是谁,她的亲娘是赵成蓝那是明白无疑的,光冲这一点,她们就不想掺和进去。 然而,赵四娘姐妹不想找事儿,事儿却接二连三地找上了她们。 吃罢早饭,赵四娘也不忙着盘算如何改装铺子,就拉着赵元娘躲进后院,寻了个清净的地方开始咬起耳朵来。 两人合计了半天,还没等弄出个头绪来,门板就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原来是赵永忠,与他同行的竟是苏记的周掌事。 这位幽州第一商行的大掌事带着满脸歉意,特地向赵四娘赔罪来了。 对于这个办事不牢的周掌事,赵四娘心中确是有些嘀咕的,但感激之情要远大于责怪之心。再加上人家竟亲自登门道歉,仅存的那丝怨气立时烟消云散,赵四娘甚至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双方又都有意深交,于是很快就绕过赔礼道歉这一说,转而天南海北地侃起大山来。 许是带着歉疚,今日的周掌事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四娘当然不肯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认真打探起静海县城乃至整个幽州的大小事宜来。 只是这么融洽的谈话未能持续太久,门板又一次被敲响了。 这一回来的是赵四娘家的好邻居赵永芳,带来的却是一则大大的坏消息。(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佳音难俟 且说老赵家为了银钱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也不管那苗佑仁是个什么货色,就把赵元娘往火坑里头推。甚至担心苗家会中途变卦,老赵家早早地就伸手向苗家要了一百两银子,把赵元娘给卖了出去。 只是经过前两天的那场大闹,老赵家再也无法攥住赵元娘母女不放,登时陷入了无人可卖的窘境。 要说老赵家的那起子人,其实都是些窝里横,只能欺负欺负老实人,遇上横的,他们就怂了,更遑论颇有背景的苗家。因而老赵家心里再不甘愿,也只得把银子给吐出来。 昨儿跑去县城搭救赵成蓝的时候,老赵家就慌慌张张地把银子退给了王媒婆,甚至还倒贴了不少茶钱,只求王媒婆在苗家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千万别让人家记恨上自家。 这桩买卖虽没做成,收获却不算小,王媒婆当时就笑得合不拢嘴,拍着胸脯保证会把事情办妥。 王媒婆为啥这么有自信?原来苗家想要遮遮掩掩的那些破事儿早就被传的沸沸扬扬,本地人家谁还不知道呀?本地人当然不肯把自家闺女送去给人往死里作践,苗家也就只能骗骗不知内情的外乡人。可只要是稍微精细些的人家,论媒婆说得天花乱坠,都会在定亲前去访一访。这一打听,就都拒了。也有些昏聩的家长,听信了媒婆那张嘴,就稀里糊涂把女儿许给了苗家。好在纸包不住火,也是那些闺女有命,总算是在婚前得知了真相,死活闹着要求退亲。于是乎苗家的这门亲事订了又退,退了再订。已经来来回回好多次,光媒婆就换了好几个了。因而,王媒婆也不怕砸招牌,退起亲来毫无压力。 可谁知,十拿九稳的事情居然出了岔子。今儿苗佑仁居然领着好些爪牙杀到了老赵家,先是狠狠打砸了一番,然后撩出狠话来“不要钱。只要人!否则……哼哼!”。这才恨恨地走了。 赵家村的村民们早就看老赵家人不顺眼了,乐得见这些罔顾人伦的东西被人收拾,都不曾出手阻拦。就围在一边看热闹。赵永芳一家也都心中称愿道:“该!” 不过赵永芳的媳妇儿刘氏是个精细人,她眼见这事儿闹得不像,加上太过了解老赵家的行事作风,担心闹到最后还是要牺牲掉赵元娘。于是赶忙让丈夫跑来知会一声。 苗佑仁居然跑去老赵家大闹?这是前世没有的事儿呀! 一时间,不要说是宋氏和赵永忠。就连赵四娘姐妹都有些手足无措。 赵四娘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细细思量道:前世里赵元娘也被卖给了苗家,和今生一样,这门亲事也没有成。不过不是中途退婚。而是在即将成亲的前夕,苗佑仁得罪权贵,落得横死街头的下场。苗家也几乎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亲事自然作罢。是了。前世老赵家没有退亲,苗佑仁自然不会跑来吵着不肯退亲……事情有些不一样了。 只是,据赵四娘所知,苗家虽惯出了苗佑仁这个败类,行事作风却并非十分蛮横,这点从前几户人家能够顺利退亲就可略知一二。再加上,听说这个苗佑仁只顾吃喝玩乐,巴不得一辈子不成亲,省得多出一个人来管他,因而素来对自己的亲事不闻不问。可这回姓苗的到底抽了什么风,愣是揪住赵元娘不放呢? 不知怎的,赵四娘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赵姑娘不必担忧。咱们苏记同苗家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他们苗家多少会给苏记几分薄面。不如就由苏记出面居中调停,把这事儿给了了,如何?”周掌事见不得赵四娘蹙眉深思,忙开口应承道。 此言一出,宋氏和赵永忠登时松了一口气,满口子道谢。而赵四娘却依然立在一旁低头思索。 其实,赵四娘丝毫不怀疑苏记的能耐,她深信只要苏记一出手,肯定就没苗佑仁什么事儿了。 不过,难不成只许别人来坑姐,就不兴姐坑回别人?其他杂碎暂且不提,先给老赵家添点儿堵再说! “周掌事,小女子有一事相求,还请借一步说话。”赵四娘先是让赵永忠送赵永芳一程,接着又随口支开宋氏,拉住周掌事低声密议起来。 对于赵四娘拜托的事情,周掌事颇感诧异。倒不是说这事儿有多难办,毕竟以苏记在静海县城的人脉,不必费多大工夫就能办妥此事。只是这个法子应当是小姑娘顺着方才自己所说的话临时想出来的,虽然仓促,却可谓是斩断老赵家荣华路的绝佳妙法。这个年纪就能有这份心机,着实是让人不敢小觑。怪不得,怪不得…… 周掌事匆匆压下思绪,一口答应了下来,直说让赵四娘静候佳音。 没过几日,便传来了苗佑仁答应解除婚约的消息。虽然早在意料之内,可直到消息确实,众人心里悬着的石头这才真正落了地。 此外,赵成蓝平安出狱了。因为乔福生翻供称自己乃是诬陷,赵成蓝并非情愿与其通奸,从头到尾都是为他所迫,方才不得不从。 这是台面上的说法,可真相如何,知情人心里有数,就连知县心里也明白得很。 不过这位知县素来是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认为通奸虽然伤风败俗必须严惩,可它毕竟不等同于杀人放火,也就不再揪住不放。更何况,这件案子后头…… 于是赵成蓝由原先的犯案者瞬时间洗白成了受害者。不过想来,如若不是赵成蓝不禁吓,初次上堂就利索地承认了她和乔福生有私,只怕如今她就要说自己同乔福生没有任何瓜葛了。 赵成蓝固然不是什么好货,而她那奸夫其实同她半斤八两,前世就自私凉薄得让人齿冷,没道理这一世忽然之间就变得有情有义起来——前几日在公堂上他就没少咬赵成蓝。这中间是老赵家使了钱呢,还是“姻亲”温家出了面呢,外人无从得知。唯一清楚的是,赵成蓝只是在最初时领了几板子,出狱的时候可谓是“全须全尾”。然而,选择了主动伏罪的乔福生就惨了,虽念在他认罪态度良好,就打了他一百板子,却还是逃不了流放的命运,怕是在有生之年都回不了故土了。 针对此事,周掌事曾亲自上门来征询过赵四娘的意见,问她是否要这么轻轻放过赵成蓝。 在赵四娘看来,一个坏了名声的女人即使逃过了牢狱之灾,以后的日子想必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与其让她躲在里面坐牢,倒不如放她出来受千夫所指。况且,这个毒妇为夫家所弃丢了爪牙,再也影响不了自家往后的生活,不如就此放过。于是,有些小心眼的赵四娘这回宽厚地表示“随她去吧”。 对于赵成蓝的消息,赵四娘无喜无悲,可另一个“喜信”却让她很不高兴——赵成青“嫁”了。 迎亲的路上没有敲锣打鼓,更没有大红花轿——这和约定好的不一样。 一直吹嘘自家和皇亲国戚攀上亲的老赵家甚至连酒席都没有来得及摆,就让人家把闺女给领走了。 不过,素来喜欢撒泼打滚的赵乔氏母女这回没有闹腾。据说那日赵成青斯斯文文地上了前来接她的青尼小轿,安安静静地离开了小村庄,心甘情愿地去了她所向往的大户人家。 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如今的赵四娘就很不如意——她没能等到期待中的“佳音”。 无论如何,老赵家还是巴结上了温家,虽然不太光彩,不是吗?(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欣欣向荣 人生再不如意,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季春,这日一大早,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乡民领着他媳妇儿行至了姜家滩村口。 只见一辆又一辆满载货物的板车从村子里驶出,正络绎不绝地涌向码头。夫妻俩惊讶地发现这块曾经土瘠民贫的土地上,如今竟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原来当天是姜家滩村办作坊交货的日子。原定为五天一次的交货日,由于货品销量太好,现在已经改成了三天一次。也就是说,这样的景象隔两天就能看到一回。 其实粉丝这种东西,实在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尽管姜家滩严防死守,就为防止方子泄露,还是有聪明人自行琢磨出了粉丝的制法。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姜家滩作坊已经走上正轨,即使交货量由每次一万斤增加到每次三万斤也能够确保及时交货,并且保质保量,绝不粗制滥造。优质稳定的供货,再加上姜家滩产的粉丝早已名声在外,即使其他粉丝相继涌上市面,一时间也没有对作坊造成太大影响。 作坊红火,收益自然丰厚,赵四娘家也跟着赚了一笔。然而,有些贪财的赵四娘这回最欣喜的却是她家收获了极佳的名声,至于赚了多少钱倒没怎么在意。毕竟她家仅占了村办作坊的两成干股,生意再红火也终归赚得有限。 不过,乐衷于发家致富的赵四娘虽没能在粉丝作坊上赚到大钱,却又想到法子从其他地方找补——开设食品加工作坊,将产品暂定为酱菜、调料和豆制品等。一直经营着的赵家铺、刚开没多久的养鸭场、正在筹备中的作坊以及镇上管理着的铺子等,赵四娘家为了经营好这份家业。全家人日日都忙活得脚不点地。 饶是这样,赵永忠等实诚人在百忙中仍然不忘乡邻,热切地关注着村办作坊的成长。 “产品太过单一的话,就算今日没有倒闭,也迟早会要关门。”这是赵四娘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语,用以激励家人去发挥想象力研发新产品。 可惜赵四娘的这份苦心收效甚微,鼓励来鼓励去就没见一家人中有谁拿出个像样的点子出来。唯一的成果恐怕就是激起了家人的危机意识。然而让赵四娘无语的是。家人们最先担心的却不是自家铺子的存亡。 原来赵四娘的那些家人杞人忧天地认为,粉丝作坊若只生产粉丝的话前景堪忧,于是他们强烈要求赵四娘再替作坊想个点子出来。帮助乡亲们渡过可能出现的难关。 点子是这么好想的?别说我想不出,就是有,又岂能再把赚钱的金点子拱手送人?对于家人这种极其“败家”的想法,忙于搂银子的赵四娘当然不会予以理睬。 然而其他人倒还罢了。却总不好拂了外公的面子。最终,由于姜老爷子也开了口。赵四娘只得咬牙应了,任命地捣鼓起了新点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姜家滩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实在是长不出什么特产,一定要找出一样来的话。那也就只有水里的鱼了。于是这回赵四娘决定让作坊生产鱼面和鱼腐。 鱼面和鱼腐,顾名思义,就是混有鱼肉的面条和豆腐。不过这两种产品在制作成型后。一个要经过烘干,一个要经过炸制。如此处理之后。可以保存很长时间,就能如同粉丝一样贩售到远方。 对于赵四娘的点子,姜家滩的全体村民当然是举双手赞成,而周掌事在试吃过由鱼面和鱼腐制作出来的各种菜肴后,也当即拍板决定大量订购。 和预想的一样,鱼面和鱼腐在市场上获得了极大的成功,甚至盖过了粉丝的风头。 值得一提的是,鱼面确实是新点子,而鱼腐只能算是旧点子,还是所有权不在赵四娘手中的点子。 原来当日,赵四娘已经把鱼腐的方子连同鱼丸的一起卖给了汪掌柜,且说好了三年之内赵家铺都不再销售鱼腐,而今赵四娘想要大规模生产它,事先当然要征得汪掌柜的同意。 赵四娘早就听说用到鱼腐的“四喜丸子”这道菜,已经成为了庆丰楼的招牌菜之一。如今招牌菜中的主料就要由秘方沦为大街货,赵四娘还真担心汪掌柜会不答应,于是想着用另一道独门菜谱去换。不过汪掌柜实在太过厚道,听了赵三娘的请求,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无论是粉丝还是鱼面和鱼腐,都要大量使用番薯。而由于事先不知道番薯这种粗粮还能派上大用途,姜家滩乃至其他村庄都没有储存太多番薯。即便姜家滩已经专门安排人去远地收购,但可以预见收回来的番薯即将跟不上生产。 今年上半年的生意快要结束了。 即便如此,姜家滩人都很满足。作坊已经红火了好几个月,它所得的利润足以让全村人衣食无忧,今年再也不会有人饿死了。何况作坊还会再开的,下半年收了番薯,又可以继续生产了,多好! “咱是从赵家村来的,想找从咱村搬来的赵永忠兄弟……”立在村口的夫妻俩好不容易才等到车流散去,随即寻了个村民问路,人家一听说是来找赵永忠的,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当即领着俩人往赵家铺走去。 “大哥,我像是听见了鸭叫声。咦?这少说也得有上百只吧?这户人家得养了多少鸭子呀!”赵家村村民指着官道旁的那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围墙好奇地问道。 “上百只?呵呵,几千只都有!这是永忠兄弟家的养鸭场。这不快到端午了嘛?昨儿个他家还特地给咱村每户人家送了一篮子咸鸭蛋,香得流油。”姜家滩村民满脸笑意地说道:“这可怎么好意思哟!咱村受了他家这么多恩惠,还没来得及给他家送礼,反倒先收了礼!” 庄户人脚程快,说话间就到了赵家铺。听说赵家村的老乡来了,赵永忠忙从铺子里迎了出来,一看,原来是赵安和他媳妇儿赵氏。一问才知,夫妻俩今日是要去江北看望外嫁到那儿的闺女。赵老爷子得知后,就让夫妻俩替他顺路捎个信儿。 说起赵安家,虽然他家也姓赵,却不是赵氏一族中人,而是二十几年前搬来的外来户。不过这并不影响赵安和赵永忠的友情,两个人也曾一起上山砍过柴,也曾一道下水捉过鱼,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直到各自成了亲,忙着养家糊口,这才渐渐淡了下来。 见到了好久未见的老朋友,赵永忠登时喜出望外。他知道,赵安家境极其贫寒,根本凑不出像样的嫁妆,这才不得不把大闺女远嫁去江北。于是,即便夫妻俩再三表示出门时已经吃过早饭,赵永忠还是把他俩拉进了铺子,好好招待了一顿。临行的时候还硬塞了一篮子红油咸蛋和两大串五香肉粽,这才肯放他们走。 其实夫妻俩的闺女即将临盆,这回是特地去亲家送催生礼的。只是他家并不宽裕,勉强才够温饱,家中又有两个半大小子,实在是拿不出啥像样的礼。勒紧裤腰带才从嘴里省出了两斤红糖钱,又东拼西凑来了大半篮子鸡蛋,这才好意思去登亲家的门。如今得了赵永忠赠的节礼,总算是能体面地走亲戚了。 满脸喜气的夫妻俩再三道谢后一路行至码头,担心人多会把篮子里头的鲜蛋碰坏,愣是抱着沉甸甸的篮子不肯撒手,急切地等着渡船的到来。 还好没过多久,就瞧见渡船载着满船人从江对面缓缓驶来。 赵安媳妇儿眼尖,船还在江心的时候就看见船客中有对眼熟的小姐弟,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赵氏娘家穷,婆家更穷,可再穷也不至于饿死——赵家村土地肥沃又依山傍水,只要手脚勤快,总有口饭吃。可是江北的那些渔村就不同了,自打朝廷下了禁海令,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挨,不少人家陷入了绝境。闺女上回来拜年的时候就叹息道,和她婆家有亲的这对姐弟家已经临到断炊的前夕,家里头大人又都病得起不了身,虽说在不断地卖儿卖女,可儿女总有卖尽的时候,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婆家倒也想伸手帮上一把,无奈是自身难保…… 等到姐弟俩下了船,赵氏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们一行共有三个人,另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紧紧贴在姐弟后头。可让赵氏感到诧异的是,他们仨虽穿着粗布衣服,却衣裳周全,而那姐弟俩更是浑身上下散发着勃勃生机。这并不像是过不下去了呀?(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深山远亲 却说此时的赵家铺已经过了早上的高峰期,铺子里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客人。 趁着手头无事,赵永忠埋头思量好久,方才将一家人召集了过来,告知了来自老赵家的口信儿。 “要去你去,我可没那闲工夫!”赵三娘断然拒绝道。 老赵家居然请他家回去过端午节?这又是在整啥幺蛾子呐?切,回去绝对没好事! 不单赵三娘这么想,就连姜氏和赵三郎兄弟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眼看丈夫不停地搓着手,满脸窘相,姜氏忙给赵三娘递了个眼色。 “其实我也挺想回去看看咱爷奶的。只是……”赵三娘不得不改口,随口编了个借口道:“只是上回那批甜酱说是做得不够地道,又重新做了几缸,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发好了,我和娘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实在是走不开呢!” “可不是呢!眼瞅着天就热起来了,咱得赶紧看看这回的甜酱有没有发成,要是成了就趁天还凉再多做上几缸。头一年做酱菜生意,本事还没到家,可不敢在大夏天里做酱!”姜氏忙补充道。 “嗯嗯,甜酱可重要了,不能马虎。它做好了,甜酱瓜、甜酱黄瓜、甜酱姜芽、甜酱萝卜、甜酱……嗯,甜酱啥来着?”赵四郎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不管是甜酱个啥,反正有甜酱才成!咱得看着,可不能回赵家村。” 一直没做声的赵三郎也默默点头。 谁都不想放着好日子不过,回去自讨苦吃。 “酱菜生意是不能耽搁。可赵家村也没多远不是?回去过个节花上半天就够了,妨碍不到啥的。之前咱不是说好了吗?赚到钱后就要多备些节礼孝敬孝敬你爷奶。如今咱钱也赚的不少了,是时候该表示表示了。”赵永忠面带讨好地劝道。 赵永忠早已不再那么愚孝。如今他心里满是真心关怀他的妻儿,最惦记的是远在燕京的大闺女。然而,质朴的他始终觉得人不能忘本,纵使老两口千错万错那也是生他养他的父母。今日他爹都发话来请了,做儿子的他不能不回去尽一尽孝。 “爹,半天能干好多活计呢!如今咱家又有赵家铺,又有养鸭场。还有个作坊,另外镇上也有铺子,整天手脚忙得不停!你再看看。四娘和元娘姐为了谈生意陷在县城里头,都好几天没着家了!不说别人,你好意思叫她们浪费辰光回老赵家?”赵三娘死扛到底,就是不去。 姜氏温言宽慰道:“是呀。咱确实是走不开。不过。他爹你放心,我这就去办节礼,该送的礼咱一样都不会少送。待会儿你不是要给镇上的铺子送货吗?把礼带给永孝,让他捎回去就是了。人呢,就不过去了。我相信,爹娘也知道咱在外头讨生活不容易,肯定能体谅咱们做小辈的。” 遥想当年,姜氏最是贤德不过。决计做不出“礼到人不到”这种可能会被老赵家人挑理的事情来。可如今经过赵四娘的长期教育,再回想到老赵家对她大闺女的所作所为。姜氏就不想再搭理那些人,若是可以,巴不得生生世世不再相见。送上门儿去给自己找不自在?对不住,她还真不乐意。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可赵三郎察觉到赵永忠脸上隐隐透出的那几分跃跃欲试还是没有消去,就知道自家老爹实在是想回去得不得了。他正想开口打消他爹那点儿小心思,就听见门口传来清脆的问询声:“请问,姜爷爷在吗?” “是袁姑娘呀!我外公刚刚家去了。你有啥事儿?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咦?你和春英后头背的是啥?难不成是笋子?都这时节了,怎么还有笋子?诶?怎么后面还躲着一个小姑娘,这是你妹妹吗?唉,总算肯出门了,那就好啊!对了,她是叫春花,还是叫春草来着呀?”赵三郎急急问道。 平日少言寡语的赵三郎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他那连珠炮似的发问下,不仅携着弟妹前来道谢的袁春芳被问住了,就连赵家人也都怔住了,而那个极其怕羞的小姑娘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往自家大姐背后缩了缩。 赵三娘率先反应过来,笑斥道:“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完了,你还让人家怎么说?”不过她大概能够猜到赵三郎的用意,于是连忙支使他爹道:“爹,你怎么还不把外公叫回来?人家袁姑娘姐弟仨走了好几十里山路,肯定是有很要紧的事儿要和外公商议,可不能让人家等太久呀!” 听了这话,趁赵永忠还没回应,袁春芳赶忙就要表明其实自家没啥急事,不用特意使人去叫回姜老爷子。不过她见赵三郎朝他使了个眼色,也就没有张口。 姜氏也反应了过来,忙道:“他爹,还不快去!” 赵永忠见妻儿催促得厉害,也担心人家真有急事,也就急急地去了。 赵永忠前脚刚走,赵三娘后脚就请出在后面忙碌着的姚秀芬,让她舅母好好招呼袁家姐弟,自己则拉着她娘去办节礼了,恨不得立时就把这档子事儿给了了。 要说招待客人这活计,平日怎么也派不到姚氏身上。可如今姜氏母女都不空,而恰巧今日姜家为了庆贺姜华伤愈要在晚上请客,姜月娥就留在了家中帮忙,这会儿店中实在没啥合适的人选,无奈之下只得让姚氏出马了。 姚氏站了几个月柜台,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腼腆的小媳妇儿,现在她应付起大妈大婶基本没啥压力。只不过那是对待顾客,出价砍价,她总有话说。可真招待起袁氏姐弟来,端完茶递完水,她就卡壳了。 至于袁氏姐弟,今日他们一是来道谢,二则是有事相求。只不过这些日子来他们欠姜家实在太多,而自己本非那脸厚之人,见姚氏不主动说话,他们也张不开那口。 原本袁氏姐弟中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若的小姑娘,更有一个十五六岁正当妙龄的大姑娘,再加上方才自个儿口不择言,赵三郎怎么也不能凑上去搭讪。可偏偏这会儿铺子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偌大的厅堂里陷入了一片沉寂,让人好不尴尬。 赵三郎悄悄推了推傻站着的赵四郎,赵四郎傻乎乎地回过头,然后——没动。 “袁姑娘……”赵三郎深深觉得,他今年说过的话都没有他今日一天所说的多。 而和赵三郎说话的姐弟几个是什么来历呢?说来话长。 原来这几个袁家的孩子论起来是姜家的亲戚,可到底是那门亲戚?只怕姜家人都得费好大的劲儿才能掰扯明白。想当日袁家人寻亲上门的时候,姜氏恰好守在铺子里,可一听说他们是姜家的亲戚,她就愣了神——怎么?娘家还有什么连我都不知道的亲戚吗?或者说,娘家还有亲戚吗? 姜氏娘家所在的姜家滩里最昌盛的就是他们姜氏一族,可以说只要是姜姓人家,多少都沾亲带故。不过她家所在的那一支子孙稀薄,自她祖父那一代起,就成了一脉单传,因而如今的姜家几乎没有亲戚。 袁家人不太可能是出自姜氏一族的亲戚,那难不成是来自姜氏外家的亲戚?想想也不可能。因为杨氏是随着家人逃荒到姜家滩,然后被她爹半卖半送留在了姜家,她的家人十有八九已经死在了乱世里,就算大难不死,也不知道飘零到了何方,哪可能会有亲戚上门? 然而古人说得好: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以前姜家在贫困线上挣扎的时候,半个亲戚的影子不见,就连姻亲见了他们都绕着走。如今姜家开了铺子,阔起来了,远在深山里头的袁家就寻思起这门亲戚来了——他家还真是扯得上的亲戚,就是扯得有些远了。 原来姜氏的祖父是一脉单传不错,可她祖父没有兄弟,却有一个姐姐,而这个姐姐也就是姜老爷子的大姑嫁进了袁家,且如今还健在。大姑辗转听说侄子的日子过得好了,而自家的日子实在糟糕,于是就让儿孙上姜家门来求助了。 莫说亲缘关系已经很远,即使是至亲之间几十年不曾走动,人家还会出手接济一二吗?先不管姜家人会怎么反应,首先袁家人自个儿心里就打鼓。可眼瞅着日子过不下去了,还是觍着脸上了门,心里想着哪怕是能得几十个大钱的接济也好。 庆幸的是,姜老爷子没让袁家人失望,甚至可以说老爷子的反应着实让他们喜出望外。当姜老爷子得知他们是大姑的家人后,当即动身去袁家看望了久病在床的大姑。 不过是门远亲,姜老爷子为何如此看重?原来他爹那一脉并非原本就那么单薄,只是生活太过艰辛,他爹的弟妹相继早夭。而他爹的大姐也就是这位大姑在父母亡故后,为了保住他爹这根姜家最后的血脉,愣是等他爹长大成人了方才嫁人。只是那时她早已过了花信,又无体面嫁妆,无奈之下只得嫁去了江北的贫苦人家。每每想到此事,他爹都伤感不已,就连临终前还在惦记着这个姐姐。因而,姜老爷子虽和他大姑素未谋面,却也一直希望能完成他爹的遗愿。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怎能不尽一份力呢?(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包大揽 热门推荐:、 、 、 、 、 、 、 且说姜老爷子到了袁家才知道,他们家不是一般的穷,是真的就要活不下去了。 姜老爷子的大姑袁老婆婆早早就守了寡,子女个个先走一步,唯有二儿子给她留下了两个孙子。她一个寡妇好不容易把孙子拉扯大,又想尽办法给他们娶妻生子,这才闲下来享了几天儿孙福。可谁知忽然有一天朝廷不让捕鱼了,这让世代打渔为生的他们可怎么活? 虽然官府承诺会给予相应的补偿,可他们家应得的那几亩田却怎么也拿不到手。不能打鱼,没法种地,两个孙子就只能领着曾孙去码头上给人搬货。可活计太重,吃得又差,撑了不到两年,大孙子就病得起不了身。为了给他哥张罗药钱,二孙子就听人撺掇进了深山打猎,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虽说袁老婆婆已经数次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可这回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倒下去后就没起得来。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壮劳力,却多了两个病号,仅凭曾孙袁春蒲在码头搬货根本就无法维持生计,于是只得开始卖儿卖女。 最先卖掉的是袁家大房的闺女袁春草,过了将近一年日子只有更差,就打算把二房的大闺女袁春芳给卖了。袁春芳她娘黄氏如何舍得,于是自告奋勇要把自己给卖了。只是她当时已经靠三十岁了,即使颜色不错手机看小说哪家强? 手机阅读网,也卖不上多高的价钱,光卖她可解决不了家里的燃眉之急。于是黄氏一狠心,带着小闺女袁春花一起卖身为奴。期望着就此保住大闺女,让懂事的大闺女靠着卖身钱把唯一的儿子拉扯大。 可谁知,翻了年没多久。家里又要断炊了,就只能再卖一回。不过大房就只剩下袁春蒲一个男丁,他既是长孙又是壮丁,肯定不能卖他,这回还得从二房出人。可谁知上回还争着抢着要顶替妹妹的袁春芳这回却怎么也不肯答应,死活不愿跟牙婆走。 不肯走?那可由不得袁春芳。如今的袁春芳无父无母,她伯父伯母想怎么卖就怎么卖。甚至为了多卖几个钱把她往火坑里推也是使得的。 不过幸而那牙婆虽干了这门伤阴骘的行当,到底是良心未泯,又因是同村出身。晓得袁老婆婆的娘家来历,就点了一句,方才有了上门寻亲这一出。 姜老爷子知晓袁家如此困难后,立刻接济了他们家。不仅如此。还寻来牙婆。打算出钱把被卖掉的表侄媳妇和表侄孙女赎回来。 可惜就只有二房的袁春花在费了一番周折后被高价赎了回来,而她娘黄氏虽是抱着一颗慈母心肠想着一同为奴就能照拂闺女,然而现实就是那么残酷,买下袁春花的人家并没有将黄氏一齐买下,母女俩生生被分开了,如今也不知黄氏身在何处。至于大房闺女袁春草,据说买下她的人操着浓重的外地口音,而且时间隔得实在太久。找回来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且说赵三郎和袁家姐弟寒暄半天,方才得知了他们的来意。只是他有些诧异。问道:“袁姑娘想来咱们赵家铺帮工?家里抽得开身吗?” 幽州民风开放,女子出门做工并不稀奇。可据赵三郎所知,袁春芳父母都不在了,弟弟袁春英今年不过十一岁,妹妹袁春花稍长一些,今年已经十三岁,只是她…… 原来今日袁春芳姐弟后面跟着的这个羞于见人的小姑娘就是袁春花。只是听说买下她的那家人对她朝打暮骂,都回来好些日子了,一直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见人。如今好不容易肯出门了,还是显得战战兢兢的,看上去依旧有些呆傻。 再加上袁家所在的那个村子距离姜家滩极远,袁春芳怎么也不可能每日回家。在这种情况下,她外出帮工,家中年幼的弟妹由谁来照顾? 袁春芳俏脸含羞,低声道:“家务自有伯母料理。只是春花和春英留在家里我不放心,所以想带着他们一起……” “我和二姐可以帮着干活,挑水砍柴咱都成的!”袁春英害怕赵三郎拒绝,赶忙补充道:“咱三个只要一个人的工钱!” “我、我……”一直闷着头的袁春花也怯怯地开了口,只是她半天都没能说出个整句。 “小姐姐别着急,你的意思咱们都懂的。”一直傻站着的赵四郎见袁春花急红了眼眶,很是不忍,不由得插嘴安慰。 “可是家中伯母容不下你们?”赵三郎鬼使神差般的问道。 这让人家怎么回答?不管承认还是否认,要姐弟几个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些不算光彩的家事,本身就是让人家很没脸。更何况,就算对赵三郎倾诉了,他又解决不了,只会让人家徒然伤心一回。 放在平时,颇为冷静的赵三郎怎么也不可能问出这么没脑子的话来。醒过神来的赵三郎觉得,肯定是被他那傻弟弟给带累了。 果然,听了赵三郎的问话,姐弟仨都好生尴尬。 “那倒不是。只是、只是大房的负担也重,不好让他们白白养着咱们几个。”袁春芳强笑着解释道。 也不知是触动了哪根敏感纤细的神经,听了自家大姐支支吾吾的回话,原就一副要哭不哭样子的袁春花开始低声抽泣了起来。 赵四郎就见不得这个小姐姐哭,忙开口劝说道:“大哥,你就收下他们呗!还有啊,给他们开三份工钱吧!咱赵家铺可不能克扣工钱。” 赵三郎神情窘迫,万分后悔方才没把自家蠢弟弟赶出去,如今可好,自己愣是被他弄得下不了台。 说实话,袁春芳姐弟的境遇他很同情,想来他们是有苦衷才会急于出来做工,能帮他也想帮上一把。 可问题是。他帮不上呀!他是赵家的长子不错,也确实是赵家产业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无论是在村里的赵家铺。还是在镇上的豆腐坊,谁都没拿他当少东家看啊!别说是他了,就连他爹说的话都不能作准,在他们家,一切都是四娘说的算。特别是像招工这种事,都是由四娘全权把关,他压根儿没有决定权。 或许看在姜老爷子的面子上。四娘会收下袁春芳和袁春英,可这个袁春花嘛,四娘素来势利……咳咳。是素来眼光精准,十有**不会要的。倒不是说四娘不够纯良,只是……嗯,按她的原话来说:“丁是丁。卯是卯!接济可以。可别想往铺子里头胡乱塞人!” 袁春芳是个颇有眼色的姑娘,她看得出来自个儿的请求让赵三郎着实为难,即便赵三郎答应下来,那也是逼不得已。尽管她有她的难处,还是开口道:“若是不方便的话……” 赵三郎虽比他弟弟强些,可也不是多伶俐的性子,这回倒机灵了起来,一眼就看出这个姑娘不愿意强人所难。素来温吞的他忽然升起了一股豪情壮志。纵使心里明白自个儿做不了主,却怎么也不想让袁家姐弟知晓实情。 于是。赵三郎打断袁春芳,满口应承了下来。 随后赶来的姜老爷子等人见赵三郎不经赵四娘同意,就敢大包大揽,都感到极为诧异。只是大伙儿都是软和人,又同情姐弟的境遇,于是谁都没有提出异议,雇佣一事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 赵三郎很庆幸,自个儿总算是没在袁氏姐弟面前掉链子。不过,他一边接受着姐弟几个的道谢,一边却在想,今儿算是被傻弟弟给带进沟里去了。 幸运的是,赵三郎除了有个傻弟弟外,还有一个好妹妹。 当天下午,忙活了好几日的赵四娘总算是从县城里回来了。 当赵四娘得知赵三郎背着她做主收了三个伙计,却既没发脾气,也没甩脸色。不仅如此,在赵四娘无条件答应了赵三郎的要求后,还将养鸭场和作坊里的大部分事宜交由他打理,说好以后姐弟三个以及养鸭场和作坊里的所有雇工都归他负责。 赵三郎起先怀疑妹妹是在赌气,生怕妹妹恼了他的自作主张才会这么说。可试探了半天,才明白妹妹是真心想让他开始打理家中的生意来,顿觉压力山大。不过骨子里头要强的他发誓一定要好好干,不辜负妹妹的良苦用心。 “新官”上任的赵三郎认为,第一要紧的就是安排好袁氏姐弟的工作岗位。按理说,姐弟几个是他招进来,就应当放在他直接管理着的养鸭场或作坊里。可他想了一圈后,却跑去和赵四娘打商量,要让他们三个都进赵家铺。 其实,从明日起就不用赵三郎在赵家铺里跑堂了,因为姜华的伤腿已经完全痊愈,将由他来顶替赵三郎现在的活计。而赵三郎往后会按照赵四娘的安排,上午轮流在养鸭场和作坊里见学,下午则跟着赵四娘读书认字学算账。也就是说,他呆在赵家铺里的时间将会很少。 你趁着我不在一口气招进来三个人,我没做声。你说要给这三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开三份工钱,我答应了。你又说要给人家安排住宿提供饭食,我也照办了。都说了袁氏姐弟由你全权负责,可你却不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到底还想闹哪般? 哼,打量我不知道呢?另外两个先不提,那个叫春花的不单唬破了胆还总是笨手笨脚,整个儿干啥啥不行。 一想到这儿,赵四娘就有点想发飙。不过,心中另有一番考量的她最终还是收敛了怒气,点头答应了。 于是收到准信儿的袁氏三姐弟第二天就带着行李搬进了作坊的后院,开始正式上工了。 根据赵三郎的安排,袁春芳负责帮厨,袁春英负责跑堂,至于袁春花原是安排她去帮忙收桌子的,只是在她创下一早上打碎五个碗和三个碟子的记录后,赵三郎再也顶不住自家小妹那谴责的目光,转而让她去照料铺子不远处的棚子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北岸黎庶 热门推荐:、 、 、 、 、 、 、 赵家铺的外头怎会有个茶水摊?难道是出现了竞争对手?可那样的话,赵家铺又怎会特地从自家抽人手去照料呢? 原来那个茶水摊并非是别家开了来打擂台的,其实它也是赵家铺的“产业”之一,不过是非营利性质的——专为过往行人免费提供茶水。 在赵家铺开业之前,赵四娘曾认为码头上搬货的工人在进行繁重的力气活后,大多会愿意在自家铺子里花少量的钱去沾沾平时难得一见的荤腥,补充一下体力。 其实不光是赵四娘这样想,家里其他人也是这样认为的,此后红火的生意也基本证明了这一想法。 然而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总有那么一小部分工人从不光顾赵家铺。这些人中运气好些的谋上了苏记的活计,还能吃上苏记发的干粮,可运气没那么好的就只能去嚼自备的粗粮了。他们所吃的午饭虽不尽相同,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连口面汤都舍不得买。 在码头上干活儿的,一天基本上都能赚上三四十个大钱,何至于连碗面汤都买不起?毕竟一碗汤才一文钱。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经过深入了解后,赵四娘才明白一文钱对这些工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原来这些工人全都来自姜家滩的对岸和在码头上搬货的大部分人一样,原先也是渔民。然而,不过是一江之隔,对岸百姓的境遇却比这边凄惨太多。 造成这种困境的原因有很多。高山连绵、良田极少等客观因素固然是其中之一,但这些应当不是主要原因,最大的问题恐怕还出在官府身上。 管辖着南岸这方水土的静海知县虽然竭力减少存在感。但该做的他多少会做一些。 比方说,先不论静海县衙分给渔民的田地是好是孬,好歹在这位知县治下,每户渔民都得到了一定的田地作为不能捕鱼的补偿。同时县衙还在全县境内大力推广番薯,不但教授种植方法,还主动为几个赤贫村无偿提供种薯,甚至为初次种植番薯的田地免掉大部分赋税。 尽管当时番薯在静海县还是个新事物。许多保守的农民对它持着观望态度,可这么多项政策下来后,番薯终是成功地在各个村庄里普及了开来。 相比之下。管辖着北岸的长治知县他的所作所为就没有什么称道之处了。 在这位县太爷的治下,得到田地补偿的渔家连一半儿都不到。 关于这点,县太爷有话说了,不是不给分。是长治县的官田实在有限。万万做不到分到每户。 事实是否真是如此?平头老百姓不得而知。 不过,就算真是官田不够,可官府要是真心在意老百姓的死活,大可以换种方式补偿,不是吗?比方说,将那些名目繁多的税费减去一两项,如何? 结果……长治县衙什么表示都没有。没分到地?活该你命苦! 好吧,即使命好分到了。到手的田地也都是下等田,用来种粮食?那是休想。 有些脑子活的人家听说番薯高产又不挑地。就辗转弄来了种薯,倒也得了些收成。不过长治可不比静海,自家田里种出来的庄稼甭管它是啥,那都得缴税,番薯也不例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让缴税那就缴税吧,可县太爷又发话了,官府遵循律法只收五谷,而番薯不在五谷之内,不能用来抵税。 本来番薯就卖不上价,那会儿官府催得又急,北岸的百姓就只得贱卖再贱卖。好容易把番薯捣腾成五谷完了税,手里基本上也不剩啥了。得!全白干了。有地也等于没有。 有比较才会有鉴别。静海县和长治县靠得那么近,长治知县就不怕百姓拿他同静海知县比?不好因此就说他是个贪官,但至少也是个庸吏吧? 说实话,长治知县他还真不怕。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放在幽州,甚至整个燕国,那都是常态。倒是素来本分的静海知县这回做的有些出格了。 通常一个王朝到了一半儿的时候,就会陆续出现失去土地的农民,可燕国开国还不到五十年,就生生将无数渔民逼成了失地的农民。 对于农民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天,就是他们的全部。“穷山僻壤出刁民”这句话太过武断,并不完全正确,但有时它还真反映了一部分现实。虽说托前些年风调雨顺的福,北岸的很多人家凭借着积蓄还能死撑一些时日。可少部分人家原本家底就微薄,在失去经济来源后,其中极少数的人就做出了些不名誉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很多时候自己的行为不光代表了自己,还代表了整个宗族,乃至整个村落,各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这一看法不光为民间普遍认同,甚至也为官方认可,《大燕律》里就有“连坐”这一条。 当然了,那极个别的几个人也就是为了生存下去,偷了个鸡摸了个狗,远没到杀人放火的地步,还不至于动用律法去制裁他们。 然而,就因为他们,北岸百姓的名声就不那么好了。坏了名声的人想要在码头上找到工作,那可是千难万难,多半要靠主动减薪才能有机会上工。 原本活计就不好找,即使找到了工钱也很少,家里还有老老少少等着供养,因而这些来自北岸的工人当然不可能耗费银钱来光顾赵家铺了。 想明白了这些,赵四娘并未因做不成他们的生意而感到遗憾,倒是心里觉得有些酸楚。 就在那时,赵四娘听请来替袁家老大看诊的申大夫说,袁家老大固然是累垮了身子,可他那病根恐怕还在吃食不干净上。 不干净啊?不知怎的,赵四娘就想起了码头边那混沌不堪的江水——前不久,她曾亲眼看见来自北岸的工人在用江水解渴! 或许,因为长年累月地喝着江水,他们早已练成了“铁胃”,浑浊的江水对他们来说已经同清水无异,这并非是袁家老大致病的原因。 可是,略有洁癖的赵四娘就是见不得别人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喝“黄泥水”,她总觉得自个儿应该做些什么。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力所能及 热门推荐:、 、 、 、 、 、 、 于是,第二天赵四娘就请来了瓦匠,在自家铺子的南边修了个茶水摊。 为了给这个摊子腾挪地方,赵四娘不但把养鸭场围墙外种着的野蔷薇拔掉好多,还把那道刚砌成不久的围墙拆了一道好长的口子,将那段墙面整体往后移了约有三丈长,硬是在紧邻官道的地方弄出了一大块空地。接着将那块泥地夯实,然后在上面铺上青砖,最后紧靠着重新砌好的围墙修了条u型走廊。 这条走廊和赵家铺屋檐下的走廊构造一样,上面同是盖着青黛色的瓦片,支撑走廊的柱子和柱子之间同是设有供人歇脚的木板。唯一不同的是,新修的走廊上另搭了两个灶台。 别看只是个简易的茶水摊,赵四娘可是按照修建赵家铺的要求来搭建的,很是坚固耐用。只是标准高了,造起来自然费事,一个瓦匠外加三四个青壮帮工足足干了三天才完工。 这样一来,虽说用的材料多半是家里盖房子时多下来的,并没怎么花钱,可粗算下来,这个茶水棚还是花费了小一两银子。 这还只是一次性的投入,后面熬制茶水时才叫真正费钱。 咦,不就是提供开水吗?左不过是耗些柴火罢了,能使费多少? 话可不是这么说,要知道赵四娘之``所以搭了两个灶台,那是因为她一早就想好了要提供两种茶水——其中的开水就算会往里加少量食盐,但那也不值什么。而另一种则不然。 原来赵四娘认为,码头上只能喝江水的北岸村民固然可怜,可更加不幸的还是他们的女人。 每逢集日。码头上都人来人往,人群中时常能看到一些从北岸过来的女人。她们穿着褴褛的衣裳,背着沉重的竹篓,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去赶集。竹篓里或是一些想要典当的家什,或是一些山里挖来的野菜……运气好些,能够在镇上找到买主。可即便这样,回程的脚步也不见得有多轻快。毕竟卖来的钱支持不了多长时间的家计。更遑论一些没有找到买家的女人,不过几个时辰,面黄肌瘦的脸上竟添上了几分死色。 在这个世道。男人尚且吃不饱饭,女人就只能靠喝照得见人影的汤来挣命了。走了几十里山路的她们不管有没有把东西卖出去,走到江边都会蹲下去大口大口喝着江水——既解渴,又解饥。 生命有时是那样顽强。可有时又是那样脆弱。 在码头上待久了。赵四娘总是会听说谁家的媳妇儿年纪轻轻就染病去了…… 既然决定提供免费开水,索性就一道为那些憔悴的女人准备些好点的茶水好了。于是,赵四娘就回想了几种前世常喝的凉茶,挑了最经济的那种每日提供。 虽说凉茶是用中草药熬制而成,但说到底它也就一饮料,用来补充体力或许可行,但想靠它来治病救人显然是不切实际的。但是赵四娘觉得能尽一份力就尽一份力吧,万一喝了这茶就能提高些免疫力呢?且不论效用如何。至少她试过了。 尽管凉茶用的是最寻常的草药,里面加的也是最廉价的黑糖。可日积月累下去也将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不过家人谁也没觉得赵四娘败家,都对这个主意表示十二分的赞同。不仅如此,家人还用行动表示支持,轮流去茶水摊看火添料,确保茶水能够正常供应。 最初的时候,赵四娘也曾担心开设这种爱心茶水摊会影响赵家铺的生意,尤其是怕给面汤生意造成致命性的打击。 不过考虑到随着菜品种类的增多,如今面汤已不再是铺子里最重要的盈利来源,少了这项收入也不打紧。于是,赵四娘还是毅然把摊子支了起来,不过终归是有些心疼。 然而,试着维持了一个月,月底盘账时赵四娘惊喜地发现,面汤销量确实有所减少,但赵家铺的总营业额却未见减少。 不错,除了喝不起茶水的北岸村民,以及一些路过的贫寒百姓,茶水摊里也会出现些家境尚可的客人,这些客人里不乏赵家铺的老主顾。既然他们在茶水摊用了茶水,就不太可能再去铺子里点汤水,这确实是一大损失。 不过,乡里人素来淳朴,也不好意思光占便宜。大多数客人会在喝过茶后再进铺子里买上点啥。当然了,这些客人多半会过日子,擅长精打细算,因而买的东西极为有限,也就几文钱的花销。但是一来二去的,铺子的生意也就没少啥。 或许,爱心茶水摊带不来盈利,但赵四娘却再一次透过它感受到了乡里人的纯朴,收获了满满的感动。 茶水摊毕竟是非营利性质的,也就是赵四娘家的人抽空照料一下,并非时时刻刻都有人。 即便如此,摊子上的茶碗啥的从未丢过,而且几乎每个人在喝过茶水后,都会主动用灶台边摆着的几桶清水把碗洗干净——其实又没人看着,就算不洗又怎样? 最开始的时候,赵四娘家的人曾跟前来喝茶的人提过淡盐水随便喝,而甜茶水则是专门给女人孩子准备的。在赵四娘看来,淡盐水远比甜茶水适合干重体力活儿的男人喝。可是,人家不知道呀!在幽州盐不便宜,好些穷苦人家几个月都吃不上顿有盐有酱的饭菜。但相比而言,糖就更金贵了,好几年吃不上的人家大有人在。要是让人家选,肯定要挑糖水喝。不过,码头上的工人都很遵守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即便是早早出来做活儿的半大小子他尚处在馋糖的年纪,也会跟着大人一起喝淡盐水。其实也就这么一说,要是男人坚持要喝甜茶水也不会阻止,更何况大多时候摊子上都没人看着,就算喝了又怎样? 不仅如此,几乎每天都能在摊子上发现几把野菜或是几枚山蒜等从山上采来的新鲜野物——不用说,这定是实诚的山里人留下的“茶钱”。东西虽不值什么,这份心意却让人感动。其实乡亲们心里也很清楚,开设这种茶水摊的赵四娘家就没指望有回报,就算不给又怎样? 话说回来,茶水摊在乡亲们的共同照料下,就算赵家铺不派人来收拾,也能运行得很好——看见火小了就伸手加根柴,瞅见地太脏就动手扫个地——除了来加水加料,基本上就不用赵四娘家费什么心。 如今把袁春花派来看摊子,相当于是送她来“养老”。不过这点,淳朴敦厚的赵三郎当然不会告诉她,家里其他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 原想着活计轻松,即便前来喝水的人大多来自北岸,他们所说的土话有些晦涩难懂,但身为老乡的袁春花决计不存在交流障碍,这回总能胜任了吧? 偏偏事与愿违,老天再一次无情地捉弄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让尚未走出阴影的她再次遭受了巨大的苦难。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意伤人 热门推荐:、 、 、 、 、 、 、 端午作为传承千年的节日,在广大燕国百姓心中占据着颇为重要的地位,稍讲理数的人家都会在此期间互赠节礼。 不过端午毕竟不比春节和中秋,也不讲究阖家团圆,加上古代交通不便,此时又逢农忙期间,亲友之间就不一定能上门拜访,有些人家会选择托人送礼——赵四娘家就打算把精心准备好的节礼托赵永孝捎回老赵家。 有想走动却抽不开身的,也有不想来往想尽办法推脱的,而更多的则是不嫌路远坚持走亲戚的。 随着端午日益临近,姜家滩码头一天比一天热闹,赵家铺里人流量几乎达到饱和。放眼望去,铺子里差不多都是走亲访友的乡民。 原本这天赵四娘又打算和赵元娘去趟县城,前一天就让他爹把赵元娘从镇上接了过来,以便第二天能够早点儿出发。 可如今,铺子里的生意如此红火,家里人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赵四娘实在是没法子说走就走,于是就挽起袖子在后厨里帮忙。 经过这几月的实战,姜氏的厨艺早已得到了质的提升。不过,像赵家铺这种走大众路线的饭馆,靠的可不光是口味,还得拼速度。赵四娘每回看姜氏掌勺心里都暗暗摇头。 做事认真这是优点,可要是认真太过 就未必是件好事了。 或许是在铺子开业初期,当时厨艺尚且不精的姜氏顶替赵四娘掌勺,结果天天被客人吐槽。心里留下了阴影。往后姜氏下厨时都小心翼翼,拼尽全力去模仿赵四娘的手艺,觉得做出来的菜就得同小闺女一模一样才算完。 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好不容易做好的菜,姜氏都会反复品尝,仔细比较。如此较真儿,即使手法再娴熟,速度也是上不去。 幸而,大部分料都是事先配好的,而让姜氏纠结的那些现炒热菜每次都能出一大锅。这才没让客人等到掀桌,可这也明显拖慢了出菜的节奏好不好! 啧啧,明明做的就是大锅饭。却处处用遵循精品菜的标准,你这是为难你自个呢,还是为难你自个呢? 平日看起来,姜氏极其没主见。闺女说啥她都答应。可有些时候。不是答应了就能兑现的。 虽然赵四娘劝过姜氏无数遍,让她娘只管放开手去做,做好就上,姜氏也应承得好好的。可真当姜氏上灶了,还是忍不住拖泥带水。 强迫症是种病,得治! 不过,这会儿可没工夫给姜氏治病,赵四娘正忙着救场。平时倒还罢了。这会儿生意异常火爆,再这么磨叽下去。她真担心会有客人等到发飙。 赵四娘家忙成一团,就连原本在养鸭场里见习的赵三郎都闻讯赶回来帮忙了。不过,这家人中也有特例——赵四郎就闲坐在后院里。 赵四郎可不是那种偷懒的孩子,吃苦耐劳、心里有活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好孩子怎么会闲得在地上画圈圈呢? 原来,自从赵四娘从县城买回来蒙学读本后,就开始教家里人读书识字。赵四娘家从上到下一个都跑不了,就连姜氏都被抓过来学些自个儿的名字。 不过,赵永忠、姜氏以及赵三娘那都是来打酱油的,赵四娘没那么多精力、也不乐意费神去认真教他们,她的重点培养对象当然是有希望走科举之路的赵三郎兄弟。 然而,做任何事情都要讲究时机,读书尤其是这样。 之前,赵四娘深信“但凡想学,再晚也不迟”,君不见前世里那么多励志的成功事例吗?于是,她带着满腔热情来给兄弟俩授课,只盼他俩谁能给她考个秀才回来,把大笔大笔的税金给免掉一些——燕国农业税看似不重,而商业税则实实在在很多。有了功名,家里的田赋就能全免,商税也能免除一半,多好! 可现实就是那么提神,不到两天,赵四娘的美梦就全醒了,她终于意识到:世间没有那么多奇迹,错过了启蒙的最佳时间再想要学那是千难万难! 呜呼哀哉!怪不得古人会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呃,不管怎么说,尽管赵四娘心中一阵哀嚎,但她岂会那么容易死心,不肯罢休的她逮到功夫就抓兄弟俩来念书。经过她这几个月的折腾,赵三郎倒还罢了,好歹能把《三字经》上的字连猜带蒙地认出大半来。可赵四郎呢?呵呵,如今赵四娘已经不为他不会读书着急了,只为他智商捉急呀!你说学了两个月,还能把自个儿的名字写错,这是怎么回事!姜氏都比你强啊! 对于这种“顽石”,赵四娘觉得她能力有限挽救不了,于是决定果断放弃。前几日开始,赵四娘特地把赵三郎调出赵家铺,安排他上午现场见学,下午学习算账。至于赵四郎?赵四娘其实就没做安排。但也不好做得太明显,那太伤人不是?于是,就让他跟在赵三郎后面。至于这条路子适不适合赵四郎,他到底学没学到些啥?赵四娘才不想管。 今日赵三郎赶回来帮忙,一直扮演哥哥小尾巴的赵四郎当然也跟了过来。只是赵四娘一见赵三郎就立刻安排他去跑堂,却没让赵四郎进后厨搭把手,只让他去别处歇着。 赵四娘心想,后厨就这么丁点儿大,本就有姜氏和袁春芳在,再加上赵元娘和自个儿满够了,哪里还有地方再站个人呢?还是别来了。 赵四娘或许不会承认心里觉得赵四郎碍事,又或许自认为隐藏得很深,迟钝的赵四郎不会得知自己的真实想法。 殊不知,获悉一个人的真实意图并非是在于听他说了些什么。而是在于看他做了些什么。越是单纯的孩子他的心灵越是纯净,有时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别人对他的真实看法。 赵四娘一直以为今日烧火的是外婆杨氏。原来随着姜华的痊愈,家里再没有病人需要照料。闲不住的她就过来帮忙看灶了。 可实际上,今儿一大早杨氏就带着小孙女去拜会亲家了。这可是自家发家后过的第一个大节,往年只有亲家公往姜家送节礼,姜家却拿不出像样的回礼,就为这可没少受亲家母奚落。如今自家阔了起来,总得去亲家显摆显摆不是?憋屈了这么多年,怎么着也得把这口郁气给吐出来。 亲自登门送节礼。这个姜老爷子也很赞同。不过,怎么也得等忙完这一段再说。要实在是天天都忙,那就哪天下晌抽空去也成。不兴你这样说去就去的。 可这回素来靠谱的杨氏一点儿都不靠谱,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忙碌,端午又一日比一日临近,就担心这回又让亲家抢了先。于是。再也忍不住的她不顾姜老爷子阻拦。天刚亮就把姜梨花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带上节礼就往高店村赶。 总算杨氏还惦记着家里的生意,没把孙子一块带去,让他顶替自个儿在后厨里烧火。 因而,今天负责烧火的其实是年仅八岁的姜小虎。 赵四娘没注意到,可赵四郎却看得分明。 这个孩子虽然外表迟钝,可内心有时却很敏感,今日他就深切体会到小妹其实看不上他——原来我这么没用。居然连小虎都比不上! 这回的事儿,赵四娘还真不是有意为之。然而很多时候。无意中的行为要远比故意的伤害更为伤人。 深感受伤的赵四郎也没心思去找村里的小伙伴儿玩耍,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后院里头画圈圈。 也不知画了多少道圈儿,忽然一阵急促的犬吠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不用抬头,赵四郎就知道是他家小白来了。 细论起来,小白也算是和赵四郎同病相怜——都不受赵四娘待见。 赵四娘家有一猫一狗,猫叫小黄,狗就叫小白。两种动物,一样很懒。几乎看不见它们活动,就见它俩趴在铺子里大头觉。 尽管小黄会时不时爬上屋顶眯觉,要比小白高调得多,可赵四娘看它还算顺眼,毕竟因为小黄的存在,铺子里就没出现过老鼠。当然了,看小黄那傲娇样儿,也不像是个会抓老鼠的。可即便是捕鼠无用,那它也算是吓鼠有功,总算是尽到了自个儿的本分。 而小白职责应当是看家护院,可它严重失职,见了生人不但不叫,还任由人调戏。哼哼,倒是卖了一把好萌,只是把它领回来可不是当宠物的,这也太不着调了!要是能够退货,赵四娘早把它退回去了。 赵四郎读书不成,书上的东西怎么也灌不进去,却对家里的阿猫阿狗很上心,只要是关于两个活宝的事儿,哪怕再小他都能注意到。 很早的时候他就看出小白不受小妹待见,就从不让它往赵四娘跟前凑。他知道赵四娘平时很忙,铺子作坊轮流转,一心要把事业做大。但同为家里的产业,赵四娘却很少涉足茶水摊,只在逢集的时候才会偶尔过去收些山货。故而只要不逢集日,赵四郎就把小白往茶水摊送。今日也是如此,早上把小白喂饱后,就让它跟着袁春花一起去看摊子了。 这才啥个时辰,怎么就回来了呢?不过回来也好,心灵受创的赵四郎一把搂住飞奔而来的小白,求安慰。 然而一向乖巧的小白今日却一反常态,在赵四郎怀里不住地上蹿下跳,平日不声不响的它今日居然叫个不停,仔细听来声音里竟然夹杂着几分凄厉。 赵四郎忙把小白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尽管没发现它有受伤,可在阵阵叫声里,心神怎么也定不下来。蓦地,心念一动的他慌忙抱着小白就往茶水摊冲去,却看见了让他睚眦欲裂的一幕。 只见弱小的袁春花正被一个高壮的少年压制在地,惨遭一个少女的用力踢踹。那少女极其刻毒,专拣头脸、小腹等要害下脚。也不知是否是遭受了太长时间的暴力,这会儿的袁春兰竟只能发出些微弱的呼救声,仿若濒死的小动物。 这样血腥的施暴场景,让赵四郎如何能忍?心思单纯的他哪里还顾得上注意那对男女一行根本不止两人,抄起摊子角落里的笤帚就用力将那少年打开,又狠狠推了一把那少女,就想要将袁春花解救出来。 无论是论年纪还是论力气,那对男女要比赵四郎大上好多,只是当时他们正在享受着欺凌弱小的乐趣,一个不妨就被赵四郎给赶开了。兄妹二人素来强凶霸道惯了,回过神来后,如何肯依?一门心思要连带着将赵四郎一起收拾了。 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儿女行凶的母亲,见居然有人胆敢推搡她的儿女,就要上前帮忙。那对男女的父亲倒是个精细人,不敢随便在外乡惹事。不过在看到赵四郎虽然衣着要比一般乡野孩子齐整干净,却也只是普通料子,就放任妻儿行事。看到家主默许,那些跟来的下人忙自告奋勇上前助拳。 眼瞅着好心拉架的赵四郎就要遭到群殴,尚有一丝意识的袁春想要讨饶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个曾经的主人家素来蛮不讲理,就算求饶也没用,一时间只觉万念俱灰。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如此恶人 热门推荐:、 、 、 、 、 、 、 且说茶水摊里开设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在里头行凶,难道竟没有正义之士出手阻拦? 好吧,外头赶路的行人或许看不分明,可茶摊里头却一直有些来自北岸的村民在喝茶,他们就不能出手管上一管?毕竟袁春兰也算是他们的老乡,总有几分香火之情。 其实这还真不能够怪人家见死不救。要知道袁春兰虽然出自北岸,但北岸有好些山村,且山村之间道路不通,极少往来。碰巧这会儿在铺子里的北岸乡民就没有袁春花的同村,都不认识这个小姑娘。而让袁春兰来看守茶水摊,本是存着几分让她同老乡唠唠嗑,从而敞开心扉的意思。可她都来了两天了,就只是默默地守着摊子,一言不发,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底细,甚至多数人都误以为她其实也是来喝茶的。 看到那家人带着好些下人进来喝茶,虽然众乡民都觉得这种有家有业的人家还跑来蹭茶水,未免不够厚道,可茶水摊是开放的,众人也只在心中嘀咕,倒不好说些啥。 可不知咋的,那家人就拎出来个小姑娘,先还只是谩骂,过了会儿就是责打了。看见打得太狠,心善的乡里人就上前劝架。可人家说了,那丫头是自家花钱买的奴才,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更何况,之所以要; 打她,那也是因为她想逃跑。一个逃奴,就算打死了也只是罚些银子罢了,官府都不好说啥。你们瞎掺和个啥? 听了这话,众人都默了,好些乡民悲悯得不能自已——他们也有儿女在人家手里为奴为婢呀!可卖的时候说好了。从今往后孩子是死是活都不再与他们相干,打死也是无怨!这孩子就是自家儿女活生生的写照啊! 如此欺凌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只要还是个人,还良心未泯,都会看不下去。只是……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赵四郎忽然冲了过来,眼见他就要挨打。这回众位乡亲可就要出手阻拦了! 但凡在码头上讨生活的,甭管他是南岸还是北岸的,谁不认识赵家铺的小东家呀?他总不是你家的奴仆了吧?想揍他?门儿都没有。 于是。这家人手还没有沾上赵四郎的衣服呢,就被众乡民给拦了下来。 有人在打个无名的小丫头,这个消息不怎么传得出去,还是靠小白跑去报信。赵四郎才得以知道了。可是。有人要揍赵家铺的小东家,这个消息瞬息间就传遍了整个码头。一时间,不要说是铺子里头的赵家人闻讯赶了过来,就连码头上正在找活计的工人也立刻冲了过来。 一瞅见行凶之人还不肯老实呆着,嘴里居然不干不净地骂着,骑马赶来的苏记曹掌事也不跟他们废话,不管是男是女,直接让几个青壮把人给扣住。 开玩笑。周掌事再三嘱咐要照看好赵四娘家,如今一个眼错。就让些不长眼的混蛋给欺负上门了。这要是报上去了,我这个掌事还要不要当了? 赵四娘一家人还没走到茶水摊,就收到曹掌事已经把祸事平息的消息,得知赵四郎毫发无伤,众人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于是,赵四娘让众人先回去接着忙,只是带着念子心切的姜氏,以及赵元娘和赵三娘姐妹过去瞧瞧。 赵四娘倒是想知道,这得是多牛掰的人家呀,居然跑来赵家铺生事,方圆十里谁不知道他们家有苏记罩着呀?胆敢和苏记过不去,这是作死呢,还是作死呢?嘿嘿,偏偏这么牛气冲天的人家居然还来蹭茶喝,她也是醉了。 一进茶水摊,赵四娘不禁心里一紧,脸色立即能够阴沉出水来,不等赵四郎开口,就立即请曹掌事安排车马把袁春花送去镇上的医馆救治。想了想,又让人通知还在铺子里干活儿的袁春芳和袁春英,让姐弟俩跟着过去。 大伙儿都只关心赵四郎,光围着他打转儿,谁都没有告诉赵四娘还有个袁春花奄奄一息地躺在茶水摊里——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真是苦命。 赵四娘握了握拳,虽说她不怎么待见袁春花,可也不容这些恶人肆意欺凌弱小,今日她定要给袁春花讨个公道! 就在这时,同来的赵元娘轻轻拉了拉赵四娘的衣袖,悄悄耳语几句。 如果说此时赵四娘眼里翻滚着无边怒意,那么赵元娘心里则翻腾着无边杀意——她一直要找的仇人,终于来了! 赵四娘闻言猛然抬头,再一次细细打量那个一家之主,电光火石之间,心头闪过了无数念头。 无论是重生还是穿越,都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前世或是前身的仇人到了今生是否还是仇人?不是存在蝴蝶效应吗?很多前世发生过的恶事,伴随着她们的忽然到来,今生或许就不会再有。即使恶人还想为恶,她赵四娘也绝不答应,定不再让她的家人遭受灭顶之灾。只是这样一来,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审判那些可能不再是“仇人”的人呢? 这个一直让赵四娘头痛不已的问题,在这一瞬间得到解答——是恶就得除!狗是改不了吃屎的,留这些牲口在世绝对是祸害。即使他们尚未与你为恶,但他们施加在他人身上的恶行,也足以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赵四娘心意已决,于是在同赵元娘低声商量一阵后,决定一事不烦二主,又劳烦曹掌事帮个大忙。 这厢商议妥当,赵元娘转身就往赵家村赶,而赵四娘则把姜氏和赵三娘往铺子里赶,叮嘱赵三娘想办法立刻把赵永忠忽悠去镇上,不仅如此,今日之内决不能让宋氏、赵永孝等和老赵家有联系的人出现在姜家滩。 赵三娘虽不明白小妹缘何如此吩咐,但她见赵元娘行色匆匆。而赵四娘则是一脸凝重,还是郑重地答应了下来。 只是临走之前,赵三娘瞅见小妹一脸似笑非笑。随手拎起一张长板凳…… 四娘,这是又要拍人了吗? 担心姜氏阻止,赵三娘一把扯住她娘就往回走。 开玩笑,拿板凳拍人这种事儿赵四娘在迫不得已下干过一回,如今情况又不紧急,温柔娴静的她怎好再来一回? 只见赵四娘将长板凳往地上一搁,一脚揣在板凳头上。直接将凳滑到了人家面前。接着缓步慢行,优雅地坐了下去,双手交叠膝盖上。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审视着这伙作恶多端的贱人。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就是姜家滩最有能耐的小姑娘。于是,随着赵四娘的闪亮登场。前一刻还喧杂吵嚷的茶水摊。立时就安静了下来。 围观的众人里某路人一脸兴味地说道:“小丫头好大的面子啊!” “我的公子诶,这就是您好奇得不得了的那个赵红袖。如今人也见着了,您就赶紧回去吧!”随行的仆从受够了自家随性的公子,只想着把人赶紧给弄回去。 “哦,果然耐看!”一身粗布短打扮的路人甲居然掏出一把做工精致的折扇,一边装模作样地摇着,一边伸长脖子猛瞅人家小姑娘。 随从只想扶额,我的公子。您好歹出身名门,怎能在一堆外人面前展露出这等轻浮浪荡的嘴脸来呀!就算要露。那也回家露啊!这儿可也是在静海县治下,谁知会不会有人把您给认出来啊!您丢得起这个人,咱们王家可丢不起这个脸啊! 随从心中的呐喊王公子自然是听不到的,就算听到了,他也当做没听见。 能被那双波光潋滟的美丽眼睛盯着,王公子觉着那简直是人间至乐呀! 诚然,被这么个美貌的小姑娘盯着看,放在平时,有些好色的肖氏父子也一定会觉得是种享受,可现在……赵四娘清泠泠的眼神却让他们感到背脊发凉,再看到赵四娘挂在嘴角的那丝冷笑,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肖永业也算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辈,到了现在,他已经明白今日是踢到铁板了。于是他当机立断,一揖到地,满脸诚恳道:“姑娘,方才是在下有眼无珠,居然得罪了你家小公子……” 都快把人打死了,现在道歉有什么用?刚刚还耀武扬威地收拾人,这会儿却怕被人给收拾了,这才在这儿装孙子! 对于贱人,赵四娘素来懒得理睬,只是想要欣赏一下他们的丑恶嘴脸,这才坐得这么近。毕竟,前世这些牲口可把他家祸害到近乎死绝呢! 肿么办?看到这个大牲口如此能屈能伸,越发想要弄死他了! 于是,赵四娘忙回头问道:“曹掌事,去县城的船还没安排好吗?” “好了,好了,这就好了!知道赵姑娘您看这起子人碍眼,要不我现在就把人压去码头?”曹掌事讨好地问道。 是够碍眼的,反正也看够了,赵四娘就点了点头。 “做啥?你们到底要做啥?想把咱们带到哪儿去?”方才打人打得很起劲儿的少女肖霓虹终于知道怕了,尖着嗓子问道。 “吼啥吼?再吼就找块臭布来把你嘴堵上!人家苏记难不成还能把你们给卖了?就算卖,就你这德行倒贴都没人要!”一个机灵的乡民忙高声喊道。 想在码头上讨生活的,还不得靠苏记赏口饭吃?众人见曹掌事满意地点了点头,纷纷帮腔指责这家人不识好歹。 一时间,肖永业一家几乎被口水给淹死。 等讨伐得差不多了,曹掌事这才清了清嗓子道:“我倒是想找个地儿把你们给埋了呢!奈何人家赵姑娘心善,只叫把你们送去县衙依律治罪。若是袁家姑娘能够平安脱险,你们顶多会被打上几板、赔些银子,多半是能全须全尾出来的! “别逼咱动手,还是乖乖儿的跟着走吧!你们省事,咱也省事!否则……大伙儿都不好看呐!” 话音刚落,曹掌事就挥手示意几个青壮将人带走。 看热闹的众人均觉大快人心,个个拍手叫好。就连那位王公子也为气氛感染,粗着嗓子大吼了一声:“好!” 惟有那高壮少年肖守安发出不和谐的声音:“县衙?我才不要去县衙!不行,万万不能把我送去县衙……” 只是那少年尚未说完,就被他爹给厉声打断。 “赵姑娘,今日之事千错万错都是咱们的错,只求您高抬贵手,宽恕一回。其实,与其闹到官府去,还不如两家私了,这样您也能得个实惠,不是?您看多少合适?多少钱咱家都愿意赔!要不,一百两咋样?”肖永业见苦求无用,只得咬牙道:“一百两不够那就三百两,另外我让两个孽障去给小公子磕头赔罪!” 三百两啊!曹掌事都有些心动了,忙觑了一眼,却见赵四娘丝毫不为所动。于是,凭他肖永业如何叫价,哪怕加到了白银千两,曹掌事也不敢再耽搁下去,立即使人把他们押送去了县城。 赵四娘心中冷笑,牲口就是牲口,永远在用金钱衡量一切,在它们眼里人命就是这么轻贱,所以连至亲骨肉都能拿去换钱,不是吗? 既然已经出手,就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定要将它们一锅端了,须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于是,在送走那群祸害后,赵四娘并不觉得能够就此高枕无忧,反是沉下心来思量计策。 事情还远没有解决,如今真正背负着人命官司在身的就只有肖守安一人,要关也只能关他一人,其他人是关不住的。可只要他们中任何一个得以脱身,怕是麻烦立刻就会上门了。毕竟今日他们初来乍到,尚不知她家的底细,一旦知晓,不但袁春花的这门官司打不下去,怕是还要伸手去捞肖守安。这可如何是好? 无论如何,这门亲戚决不能要!尤其是赵元娘母女必须立刻同老赵家断个干净。也不知赵元娘此去赵家村能否达成心愿。唉,看着悬!一向很好说话的赵家村里正怎么在这事儿上就是不肯吐口呢?明明之前已经答应了,可改天办理文书的时候却反悔了,怎么可以这么不讲信用?分明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呢! 赵四娘望着南去的官道微微蹙眉。她却不知,有个路人正打量着她的背影,轻摸下巴道:“啧啧,身量还没长成,不耐看。还是看脸比较好!”说完就贼忒嬉嬉想要绕到赵四娘前面去。 还是随从看不下去了,在王公子耳边提醒了一句,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扭身走了——往哪儿送不好,非往静海县衙送,还让不让人愉快地玩耍了?真是够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风云将起 自从那日起,又过了几天,就到了端午节。 这天早上,赵四娘一家人在结束了赵家铺的早市后,就乘着骡车赶往赵家村。 本来都说好了,端午节不回老赵家受气,就连唯一的支持者赵永忠都被忽悠住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李翠萍的祖母陈氏在乍暖还寒的时候染上了风寒,总是不见大好。家人一直为此颇为忧心,可谁也不曾料到这场小病会彻底击垮老人的身体,如今她已经处在弥留之际。只是老人还有一个心愿未了——她是多么地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大孙女终身有靠。 提起这桩婚事,实在是让李家人既无语更无奈。 要知道,赵老爷子曾当着上百号人的面信誓旦旦地承诺过,会尽快登李家门共同商量婚事的章程。可是,李家人傻乎乎地等了一天又一天,不要说人影没见一个,就连口信儿都没得一个。 都说幽州的男儿一口唾沫一颗钉,这位年轻时也算是号人物的当家人却不知是上了年纪记不清事儿,又或者是本性显露,说出来的话竟连个屁都不如。 好吧,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万般无奈之下,李家人只得抛去了女方的矜持,再次登上了赵家门。 然而,据昨天前来求助的赵永孝所说,连日来李家几番上门请求近日内完婚,可老赵家却总打马虎眼,就是不肯给个准信儿。 听得如此,作为兄嫂的赵永忠夫妇毅然决定借着过节,回去和赵老爷子好好说道说道,争取完成老人最后的心愿。不让它成为遗愿。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老赵家不肯立时答应,定然是想拿婚事换取好处。这种情况下,忠厚老实的赵永忠夫妇上阵无异于是羊入虎口,绝对是会被狠狠咬上一口。因而,尽管赵三娘等人万分不情愿,还是咬牙跟上。不仅如此。途径长乐镇的时候。还捎带上了想去帮忙游说的赵元娘母女。 如今赵元娘母女就住在镇上的铺子里,她俩在铺子的二楼开了一间糕点铺。因为用料考究,做工精致。再加上她家除了售卖传统的糕点外,还推出多款极为新颖的点心和糖果——据说那些是来自宁国的技艺,使得铺子一开张就受到了镇上人的热捧。唯一的缺憾就是人手不够,虽说豆腐坊所雇的伙计每日都会过来帮做一些杂活。可真正会做糕点的就只有赵元娘母女,光靠她俩实在有限。每日都供不应求。 “咦?大伯母,不是说今儿糕点坊跟豆腐坊一样,都不开张吗?我咋又闻到了糕点香?”赵四郎搜寻了一圈,瞄了瞄刚提上车的食盒。咽着口水问道。 无怪赵元娘家的糕点铺生意好,但凡她家有点心出炉,整条街面都飘散着阵阵甜香。大人倒还罢了。小孩子几乎就没有抵挡着住的,这不。赵四郎的馋虫就被勾了出来。 赵三娘心头的那口郁气没处发,便没好气地接口道:“你还好意思问,大伯母家的点心你吃的还算少?往日就算了,今儿你给我消停点儿,省得平白给人说嘴。啧啧,那个得了馋痨似的,还张着口在炕上等着呢!”不开张还特地生个炉子做点心,这不明摆着的,因为家里头有个老不修要吃呗! “三娘,下回可不许没大没小了。你奶是长辈,咋能这么说她呢?”赵永忠教女道。 赵三娘故作天真道:“咦?我提到咱奶了吗?我明明说的是馋痨病人。为啥一提“馋痨”,爹你就想起咱奶了呢?莫非你也觉着咱奶太馋?” 其实,赵永忠心里也真觉得他娘太馋了些。以前赵成青还没出嫁时,她们娘儿俩总是让赵永年从镇上买点心回去。虽然她们偷偷摸摸的,可次数实在太多,就连有些迟钝的赵永忠都察觉到了。不过,那时他还以为是赵成青嘴馋。谁知等到赵成青出嫁了,他娘趁着赵永孝在糕点铺楼下的豆腐坊里上工,就见天让赵永孝包糕点回去。这还罢了,铺子里的糕点吃过一轮后,他娘吃出了讲究,不光每天指定品种,还要求加糖加料,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然而,他娘再馋那也是他娘,能维护就要维护到底。 赵永忠张了张口,想要辩解几句,可惜笨嘴笨舌的他被二闺女挤兑得无话可说。幸而他是在赶车,其他人才瞧不见他那副尴尬至极的神情。 赵乔氏这么闹腾,真是因为馋嘴?赵四娘可不这么认为。 在赵四娘看来,拿捏了二十年的软柿子一朝离手,赵乔氏肯定会心有不甘。于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远程操纵宋氏,从而满足自己的控制欲。 看着思虑周全的宋氏从食盒的角落里掏出一小包事先准备好的糕点递给赵四郎,赵四娘不由得转头和赵元娘交流了一下眼神,俩人不约而同地想道,就让赵乔氏再蹦跶一会儿吧!此行如果顺利,往后同老赵家就没有太多交集了。 这厢宋氏见赵四郎接了糕点却没立刻就吃,而是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自个儿兜里,忙笑道:“好孩子,别不舍得!你呀,只管敞开肚皮吃。这会儿是不方便,等到下晌回来,大伯母给你现做上一篮带回去。点心这东西,还是越早吃越好,搁久了就不那么香了。” 赵四郎见大伯母看破了自个儿的小动作,小脸一红,低声嗫喏道:“我、我不是……” 快言快语的赵三娘最看不惯小弟这副没刚性的蠢样,接口道:“大伯母,他这可不是要自个儿吃呢!九成九是要送去讨好他那小姐姐呢!” 原来那日赵四娘安排人送袁春花就医,细心的她还让袁氏姐弟一道跟了去,却不想赵四郎竟带着小白悄悄摸上了车。 平日里有些呆傻的赵四郎这回不呆不傻了,眼见袁氏姐弟悲伤得不能理事,就独自在医馆里料理各项事宜。居然还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条。 得知袁春花没有生命危险后,赵四郎也不让人送她回姜家滩,有样学样的他直接就把小姐姐送去了镇上的铺子里养伤,天天嘘寒问暖,好不尽心。 这几天日日都要来报到的赵四郎今儿想是觉得人多,这才忍住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前去探望袁春花。 宋氏闻言,忍不住笑道:“傻孩子。她在咱家歇着。缺啥也不能缺点心吃。这点心你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 “那不一样的……” 赵四郎嘀咕声谁都没有听到,因为其他人都被路边的逃荒者吸引住了目光。 只见逃荒的这家人个个衣衫褴褛,面色发青。壮年汉子和他婆娘分别背负着年逾古稀的老人和不足十岁的孩子。一老一少都无知无觉垂着头。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饿晕了。汉子的后头跟着个年过半百的老妪,手上拄着根木棍蹒跚前行。除此之外,另有个稍大些的孩子正半闭着眼睛。牵着汉子的衣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同是灰头土脸的。已看不出男女。不过,这个孩子身上穿的要比家里其他人齐整些,当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只是,这个女孩虽然还能在地上走着。看上去却摇摇欲坠,谁也不知她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倒地不起。 当姜氏发觉那个妇人破烂不堪的衣裳下,在行走之间居然显现出高高隆起的肚子。再也忍耐不住,随手拎起几串肉粽就一把跳下车去。细心的宋氏则从食盒里挑了些容易克化的糕点紧随其后。 据这户自称从幽州边城逃难而来的人家说。自从家里遭了灾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举目无亲的他们一路逃荒而来,不知遭了多少白眼。没成想,今日竟能遇上这样的大善人…… 在这家人的一片感恩戴德中,赵元娘和赵四娘不禁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满满的狐疑。 赵元娘曾跟赵四娘提过,这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在燕元两国交界之处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幽州地处燕国北部边陲,这场地震波及幽州治下许多城镇,其中边城正是重灾区之一。 据说这场地震的破坏力极大,安居的乐园霎时间就成了人间地狱。尽管此次灾害发生在白天,许多身在户外的人得以逃生,还是让无数人家遭受了灭顶之灾,数以万计的灾民不得不逃离家园。 在别处有亲友的当然去投靠亲友,可还有无亲无故的,那该怎么办? 尽管幽州官府百般盘剥,也迟迟不见朝廷派人过来赈灾,可是治下百姓还是怀带着质朴的信念,觉得官府一定能够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于是,许多怀揣着虚无信仰的人们拖家带口,扶老携幼,一起向幽州的府城涌来。如若不是燕京实在太远,想来灾民就会直接上京——真龙天子一定会庇佑他们的,不是吗?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加上绝大部分灾民只能靠走,是以灾难都发生一个多月了,灾民才逃到了这儿。 时间算来是不错,只是这路线却有些奇怪。要知道,他们所说的边城在幽州府的西北方,而静海县虽属幽州府治下,却在府城的东南角,是个滨江临海的小县。要是静海富饶倒还好说,可放眼整个幽州府谁不知道静海自打禁海后就快穷哭了呀?不要说是府城,就连西北的那几个县城如今都远比静海富庶,逃荒有必要逃到这儿来吗?这家人怎么回事儿,逃荒这么大的事儿也不上点儿心,还能把路给认错了! 怎么想都有问题!据赵元娘回忆,前世还是后来才听说有受灾一事,那年根本就没见有人逃荒逃到赵家村附近。 虽然这家人路痴得让人觉着可疑,但身处如此困境都没有把老人扔下,可见本性善良。于是,赵四娘主动掏出几串钱来给他们做盘缠。 赵四娘倒是好心给他们指点正确的逃荒路径,可这户明显操着浓厚外地口音的人家却一个劲儿向她打听附近有没个叫陈刘滩的小村庄? 陈刘滩那是个啥地方?不要说赵四娘这个外来者不知道,就连宋氏等在此住了一辈子的当地人都没听说过。 “爷,您是不是记错了?这一路上,就没人认识这个陈刘滩呐?”那汉子问道。 “错不了,你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陈刘滩啊!当年为了给你爹治病,我就把你姑卖到了江边的一条渔船上。那也是户穷得不能再穷的人家,在陆上连个屋子都没有。可人家说了,他们家在陈刘滩还有八分田祖产,绝对饿不死你姑。我这才安心把你姑……唉,当年是旱灾,如今是地动……报应啊,这就是卖闺女的报应!”刚从昏睡中醒来的老人家用过些点心后精神稍稍恢复了些,只是一提及这“陈刘滩”,眼神又黯淡了好多。 “依我看,你们也别找啥‘陈刘滩’了。还是拿着这些钱先找个地儿安顿下来吧!不管怎么说,先把孩子生下来要紧。”姜氏劝道。 “我就快不行了,死之前我想就去陈刘滩看一眼,看看她还在不在,还好不好……”老人家浑浊的眼中淌下的泪水重重砸在黄土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坑,里面仿佛盛满了他的悔恨。 那大汉伸手抹了抹眼泪,强笑道:“大妹子的好意咱心领了,不过这是俺爷一辈子的心愿,做小辈的怎么着也得帮他完成才行。” 赵四娘心中一阵叹息,家中有这么个不会变通认死理的老人家也真是够为难的,便又掏出两串钱来。想了想,又指点他们沿着静江找。据她所知静江的两岸有好多个“滩”,姜家滩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没有陈刘滩罢了。 善良的一家人都对那户人家嘘寒问暖,惟有赵元娘坐在车上一动未动,她的思绪早已飘向了远方。 就是因为这回地动吧?肖家添置的那些田庄才会尽数毁掉。在失去了最重要的营生后,那些人才会在不得已之下回了老赵家。上一世,她们娘儿俩以为苦尽甘来,见到那个人终于归来居然喜极而泣,谁知道竟是引狼入室…… 赵元娘一阵鼻酸,转头看了眼充满生气的宋氏,登时觉得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转念一想,其实此次地动,燕国受灾还算有限,元国才算是元气大伤。这个蛮横的国家为了摆脱困境居然将魔爪伸向了邻国,无数燕国的儿女就此死在了元国的铁骑之下……可到那时,他就将回来了吧! 赵元娘轻轻抚了抚手腕上的金莲子,梨涡微现,透出一丝清浅的笑意。(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敲锣打鼓 因为出来得早,骡车脚程又快,尽管路上耽搁了些,众人到达老赵家的时候才刚到巳时。 此时,老赵家的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粽子所独有的清香。 熟悉院子里的熟悉香气唤醒了来自前身的回忆,赵四娘不禁想起,今年年后赵大郎要去县里参加县试,老赵家除了给赵大郎送了好些银钱外,还为他备了不少吃食,里面就有粽子。当时由粽子散发出的香气也像今天这样弥漫了整个老赵家。 赵家村一带的百姓习惯以面食为主食,极少吃白米。赵家也是如此,地里主要种小麦和黄米,虽然前两年开始种起了玉米和番薯,却从来没有种过稻子,因而赵家的饭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白米饭。 那时的赵四娘见到赵成青剥开粽子,大口大口地吃着莹白如玉的米团,一副十分香甜的样子,心里艳羡不已。往年过端午的时候赵四娘虽然吃到过用黄米裹的粽子,但是这白米粽还不曾有机会吃过。要知道,裹白米粽所用到的糯米是从镇上特地买回来的,像这种精贵的物事,他们三房肯定是没有份儿的。 于是她趁着赵乔氏不注意,偷偷跑进灶间,从锅里拎起一串刚煮好的粽子,从粽角里挤出些糯米粒来解馋。虽然当时裹粽子用的芦叶是前一年晒干的老叶,不如今天这么清香扑鼻。但对于从没有吃过白米粽,或者说从来就没尝过好东西的赵四娘来说,实在是美味无比。 回想到这儿,赵四娘忽然有些鼻酸,那个女孩子连个整白米粽都没吃上。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 “哎呀,老三家从岳家来倒比咱们先到!咦?大嫂跟元娘也到啦?今儿不忙你们那生意了?” 一阵连珠炮似的笑语打断了赵四娘的思绪,用不着回头,赵四娘就知道是赵永年的媳妇儿乔氏到了。 “你们可来了,大郎呢?咱家的秀才郎呢?不是说从城里回来了吗?” 赵永忠一行进门时是叫了门的,因为要搬节礼,他们在院子里头待的时候也不算短了。但就是没人出来招呼他们。可此时乔氏话音刚落。赵乔氏就从堂屋里蹿了出来,后面紧跟着赵老爷子。 这厢赵三娘万分不乐意进老赵家的门,磨磨蹭蹭了半天方才下车。其他人都进了院子里,唯有她还杵在门口。这会儿见年近五十的赵乔氏像阵风似的刮了过来,她身子微侧后退半步,嘴角沁出一丝冷笑。 秀才?才过了府试就好意思叫秀才了?这是哪门子的秀才?打量咱们不知道呢。其实就一童生!还好意思在这儿咋呼咋呼的! 其实,放在两天前。赵三娘还真不清楚赵大郎考上的是个啥玩意儿。 回想起来,自打去年起赵老爷子就日日念叨着来年赵大郎要去考秀才了,要求全家人省吃俭用送他应考。几天前忽然传来了赵大郎“高中”的喜讯,这下不光是赵永忠乐得合不拢嘴。就连姜老爷子也很高兴,特地为赵大郎准备了个大红包。可不知为啥,这种光耀门楣的大喜事。直看得赵三娘眼睛疼。 赵四娘知道赵三娘心里堵得慌,于是就把燕国的科举制度简单讲了一遍。赵三娘这才知道。这半年来赵大郎又是去静海县城,又是去幽都府城,使费了那么多银钱,其实就为考个县试和府试,考上了也就是个童生,根本还算不上正经的功名。想做秀才?那还得考过那啥院试。听说这个院试朝廷三年才办两场,今年正好没有,他赵大郎年内就不可能当上秀才相公。 听到这儿,赵三娘心里舒坦多了。 其实还有让赵三娘更舒坦的话,只是赵四娘不方便说出来——前世里,直到赵大郎死在流放路上,他都还是个童生。 一想到赵老爷子处心积虑就为更换门楣,可终其一生都没能实现这个美梦,赵四娘就偷着乐。 这会儿再往深处想,虽然今生出现了太多偏差,但赵大郎的学识就摆在那儿,前世没中,今生多半也没戏,赵老爷子他十有*又要抱憾终生。 该! 望着赵老爷子夫妻俩像拥着凤凰似的把赵大郎迎进堂屋,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一行,赵四娘心中一声冷笑。 同是来老赵家过节,赵永年一家两手空空却被奉为上宾,赵永忠一家满载而来却遭遇冷脸。这要放在别人身上人家多半会有想法,可赵四娘家早就习以为常,如往日般默不吭声地跟了上去。 进了堂屋,赵四娘也不痴心妄想赵老爷子会招呼他们,自动自觉地拉着家里人坐下。若是往日,在赵乔氏没发话的情况下,就是借宋氏和姜氏两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坐下。可如今,闺女有了能耐,她们多少有了底气。让坐?那就坐呗! 在赵四娘家来之前,老两口子就商量好要对这些不听话的儿孙视而不见,好好拿捏一番。可如今,难堪给了,人家却满不在乎。赵老爷子倒还忍得,赵乔氏却忍不住发飙了。 “婆婆还站着呢!做儿媳妇的倒一屁股坐了下去,这是哪家的规矩?” 又来了,又来了!赵乔氏永远喜欢捡软柿子捏,一出手就把她那根爪子往宋氏鼻尖上递。 赵四娘慢条斯理道:“哪家的规矩?老赵家的规矩呗!方才您不是让二伯家都坐吗?您看,二伯母都坐下了,大伯母凭啥不能坐?都说长幼有序,两个年长的妯娌都坐下了,我娘这才坐下的,这也不算是坏了规矩呀!” “你、你……”赵乔氏虽然凶悍,脑子却不大灵光,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得倚老卖老道:“你敢跟你奶犟嘴?” 看见赵乔氏竟然把她那爪子转而指向自家小妹,坐在旁边的赵三娘想都不想,直接伸手用力拍开。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众人都替赵乔氏疼。 赵乔氏张口就要嚎,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响儿,就听一个清冷地声音说道:“奶,您好歹是个长辈,怎么好在小辈面前手舞足蹈的?未免有失体统!” 手舞足蹈?有失体统?恶人先告状也得有个度,不带这样颠倒黑白的! 赵乔氏气得浑身乱颤,深吸口气后破口大骂道:“你、你这个忤、忤逆。不、不孝……” “哐!” 一道震天的铜锣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别人倒还好。毕竟赵四郎这孩子手脚不快,在场大部分人都瞧见他从堆得高高的节礼里掏出只铜锣来,虽然没来得及阻止他敲。但好歹有了个心里准备。而赵乔氏就惨了,她正聚精会神地痛斥赵四娘这个不孝女,这道锣声对她而言无异于晴空霹雳,差点儿吓尿了好不好! 看到老伴儿被吓得脸色发白。赵老爷子登时大怒,高声喝问:“你想干啥!想造反吗?” 敲锣的是赵四郎。可赵老爷子没瞪他,只对赵四娘怒目而视。 赵四娘白了一眼赵四郎,这都说了多少遍了?赵乔氏一开口骂她不孝就得敲锣,你说说看。你让老妖婆多说了多少话?敢情口水不是喷在你脸上是吧? 赵四郎心里头也委屈,明明是按照小妹的要求敲的呀?为啥她不满意呢? 一家之主问话,居然没人搭理。更过分的是。两个肇事者居然在那儿眉来眼去,这是在示威呢。还是在示威呢? 气死了!气死了!这回赵老爷子也抖了起来。 赵四娘瞄了眼被自家老爹扯动的衣摆,知道老爹担心他爹会被活活气死,于是给了他个安抚性的眼神。 不过,尽管她的目光很温柔,嘴上却一点儿都不客气:“造……啥?东西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的亲爷爷诶,真要是造那啥,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您这个一家之主第一个跑不掉!您活了大半辈子了,不会连这个理儿都不懂吧?” 赵老爷子闻言,刷的一下,脸色也变得惨白惨白。 其实,要搁普通乡民,赵四娘这话根本就唬不住人家。不就是一句骂人话吗?随口说说咋了?偏偏赵老爷子略有些见识,懂得多了想的自然也就多。经赵四娘这么一点,他猛然意识到方才在盛怒之下自己确实是口不择言了,这种话没人计较倒还罢了,真计较起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好!方才喊得那么大声,不会真传出去了吧?赵老爷子紧接着一阵胆寒。 “好了,方才那话就当是您老糊涂了,咱就当做没听见啊!瞧您吓成那样儿!行了,别怕啊,没人会砍您脑袋的。” 赵四娘话里头的刺就算再多,这会儿赵老爷子也没心思、更没那胆子挑,只是默不作声。 这个总算消停了,可赵乔氏居然还没学乖,非得要接着生事。 “你说,你快说你带个锣来干啥?是想吓死你奶吗?你这个不孝……” 吓死?要真能把赵乔氏吓死了,赵四娘家也就解脱了。 奈何这点儿响声怕是吓不死赵乔氏的。众所周知,赵乔氏三天两头就在家里唱大戏,时不时就来上一曲锅碗瓢盆大合奏。当然,碗她很少摔,毕竟不舍得嘛,但她可以摔盆呀! 对,你没看错,就是摔盆!别看她平时不怎么干活儿,一摔起铜盆来可带劲儿了,“哐哐哐”一点儿不输于锣鼓声。所以说,一声铜锣声能把她吓死?说笑呢! “哐当哐当……”这回足足响了十几下,密集的锣声才堪堪止住。 到底是二姐办事牢靠!赵四娘朝手执铜锣的赵三娘眨了眨眼睛。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做啥动不动就敲锣!”赵大郎皱着眉头,责怪道。 这都是怎么了?虽然他常住镇上不大回村,可记忆中的老赵家是那样的安静和睦,爷奶是那样的慈祥和蔼。如今三房不过是发了点小财,就开始忤逆长辈了!真是既无知又无耻。虽然爹娘之前吩咐过,如今三房阔了,没事儿别惹他们,特别是在收到礼钱以前,绝对不能触怒他们。可不断的争吵声和震天的锣鼓声,终于让赵大郎忍无可忍。 赵大郎眼中的鄙夷赵四娘看得分明,她很诧异自家都没鄙视这条寄生虫,这条虫居然还鄙视起他们来了。果然,虫子的脑回路就是和人的不一样。 不过,今天的任务里并没有“灭四害”这一项,赵四娘决定暂且放过他,作答道:“带锣来干做啥?当然是来孝敬咱奶的咯! “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在座的还有谁不清楚咱奶的路数?不外乎是先数落儿孙不孝,然后在地上摸爬滚打。奶,这出戏您都唱了几十年了,您这个唱戏的不累,咱这些看戏的都替您累得慌。 “其实啊,您不就是想把咱们的种种不孝哭嚎到人尽皆知吗?行啊,今儿我就成全您。咱家的骡车就在外头停着,上头软垫也早就铺好了,就等您上座了。不消说,赵家村肯定是要转的,其他十里八乡随您挑,您爱到哪儿哭就到哪儿哭。 “只是担心您年纪大了,哭到一半儿哭不动了,那得多败兴呐,不是?这才给您备了锣,保证让您尽兴而归。您看,孙女我是不是做事很周全,待您特孝顺啊?” 赵四娘话音刚落,刺耳的号丧声就神奇地止住了,赵乔氏满脸不可思议地瞪视着这个思虑周全的“孝顺孙女”。(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没我敢 过了半晌,赵乔氏方才回过神来,狞笑道:“你敢?你怎么敢?你不敢的!” “不敢?你敢我就敢! “如今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咱家最是怜老惜贫。凡是年满七十岁的老人随时都可以来咱家豆腐坊领豆腐,碰上老人的生辰咱家糕点坊还另送一斤糕点。要是咱们赵家村的乡亲,满六十岁就给送。 “其他村子的咱先不谈,就说咱村吧!村东的赵七太爷、村西的刘家太婆还有咱家四姨婆,他们可都夸咱们孝敬老人呢!难不成您觉得您的长辈都说错了? “孝不孝顺可不是您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作数的,公道公道,就是大家的声音。来来来,您现在就和我敲着锣打着鼓去村里走一圈,听听乡亲们怎么说。”赵四娘说着就要拉赵乔氏往外走。 赵乔氏见赵四娘来拉,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哟,咱奶这是不敢去呢!”赵元娘笑吟吟道。 反了,都反了!如今连从小被我捏在手里搓弄的赵元娘都敢嘲笑我了,反了天了这是! “怎么不敢?我这就去!”赵乔氏一怒之下就要往外冲。 可赵乔氏的鞋还没沾到门槛,就被眼疾手快的赵大郎往回拉了个趔趄。 不管孰是孰非,这都是家丑好不好!在家吵吵还不够,怎么?还嫌不够丢人,居然要敲锣打鼓弄到人尽皆知。搞啥子呢?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脾气火爆霹雳的赵乔氏差点儿跌了个狗吃屎,可一看扯她的是她那宝贝金孙,忙把骂人的话咽了下去。 不过心里那股火气实在烧得难受,自然是要发作出来的。于是赵乔氏两手叉腰,转身就要开喷赵元娘。 “您有多久没去探望您的亲伯母了?” 赵元娘这句忽如其来的问话让赵乔氏一愣,只听赵元娘接着说道:“前些日子乔太婆婆来咱家糕点坊,原来那日竟是她的生辰。我娘一听说,忙给她包了两斤最上乘的点心。 “太婆婆就说了,还是我娘懂事又孝顺,不像她侄女。想当年。她小叔死得早。她家就把弟媳和几个侄子接回家养。特别是她侄女,她家前后养了近十年,末了还给她挑了个好后生嫁了出去。可谁知。她侄女一嫁出去就翻脸不认人了。这么多年来,她家不要说是块点心了,就连草都没能从她侄女那儿得上半根。唉,早知如此。养她还不如养条狗……” 赵元娘数度灵敏地躲过赵乔氏伸来的魔爪,口中不停:“哎呦。奶,您可别挠我,那是您嫡嫡亲的大伯母说的,要挠您去乔家庄挠她呀!” “扑哧!奶。我这就让我爹驾车送您去乔家庄找乔太婆婆算账。顺便让您的娘家人说说看,到底是咱不孝呢,还是您不孝!”忍俊不禁的赵四娘作势起身道。 “你敢!”赵乔氏疾言厉色道。 开玩笑!那乔方氏就一滚刀肉。熬了近十年才好不容易逃出她的魔爪,现在让我回去找她。是去找晦气呢! “呵,其实你没我敢!”赵四娘毫不掩饰地讥笑道。 赵乔氏闻言,心火烧得越发旺了,偏偏斗嘴又斗不赢赵四娘,实在没辙,只得死死盯住这个不孝女,好似要用眼神在不孝女身上戳上几个透明窟窿。 无奈赵乔氏的眼神再怎么“*”,都丝毫影响不到赵四娘,只见她依然娴静优雅地安然在座。 “好了,回来是过节的,都给我消停些!”胆子总算不再打颤的赵老爷子用烟袋猛敲了几下桌子,高声喝道。 赵老爷子算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往日都是小辈们让着老伴儿。如今他们翅膀硬了,不再敬重长辈,老伴儿绝对干不过这些刁钻的东西。尤其这个赵四娘,就一刺儿头。今儿的教训已经受够了,还是不要再招惹她了。 赵老爷子不愿赵乔氏和赵四娘他们斗嘴,其实赵四娘又何尝愿意同这老刁婆子磨嘴皮呢? 赵四娘暗中恼怒道:那老儿真够磨蹭的!我都进老赵家门这么长时间了,其间又是敲锣又是打鼓,都快把屋顶给掀翻了。结果不相干的外人都招来了好些个,他这主事的居然还没到!这回他要是再变卦,我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可无论赵四娘心里怎么光火,该出现的人就是不出现,无可奈何的她就只能继续坐着见招拆招。 “这次回来除了过节之外,另有两件要事得全家人坐着一起商议。虽说分了家,可你们还是我赵家人,你们说是不是?”赵老爷子一面说,一面望向宋氏和赵永忠。 赵永忠连忙点头称是,至于宋氏,虽然来之前已经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可再见这个她侍奉了十八年的公爹心里还是老大的不自在,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赵三娘一脸鄙夷,撇了撇嘴,低声道:“还真有脸说!” 赵四娘低声回道:“脸面几文钱一斤?要紧的是实惠!人家不争嘴上便宜,要的是真金白银!” 对于姐妹俩的嘀咕,也不知赵老爷子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当没听到。反正就听他继续说道:“这第一件事可是个大喜事……” “爹,上红包!”赵三娘干脆地打断。 赵老爷子接下来要说啥,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哼!人家最讨厌听了。 赵大郎考上了童生,这是赵老爷子迄今为止最大的荣耀,逢人就想说道说道。如今这番酝酿了好久的长篇大论才刚起个头,就被赵三娘无情打断,哪怕他自诩涵养极佳,也忍不住要发飙了。 “大郎是个好孩子,给咱赵家争光了!这是咱家的一点表示,这是我岳丈对孩子的心意。二哥,你可千万别推辞,拿去做赶考的盘缠吧!”接到闺女的指示。赵永忠忙拿出了两锭银子,塞到赵永年手里。 赵永年怎会推辞?迫不及待地捏在了手里,又悄悄掂量了一下,两锭银子加起来竟有十两。 赵老爷子长篇大论是为啥?还不是为了给赵大郎搂银子。如今银子弄到手了,他还有啥好说的,立马偃旗息鼓了。 “如今老三家阔气了,一出手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哪像咱家守了个不赚钱的铺子。连孩子的盘缠都凑不齐。”收了人家的礼钱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只是一味哭穷。这还不够,乔氏又朝宋氏伸手道:“你瞧,老三家给了几两银子。你给的总不能比他们还少,让三房越过大房吧?” 宋氏温婉笑道:“二弟妹,这是咱们的一点心意,你替孩子收好了。” 说罢。宋氏取了一锭银子连带两双千层底布鞋,亲手递给了乔氏。 乔氏掂了掂。这锭银子也不过五两罢了,心里犹有不足,好在终归没有说些什么。 乔氏并不是个讨喜之人,赵元娘对这个二伯母几乎没有任何感情。但她还是叮嘱她娘要将银子交到乔氏手中。至于乔氏能不能护住,那就不是她该费心的了。 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不要说赵大郎最终都没考上功名。就算考上了又如何?她根本就没命去享那个福。 尽管第一个目标顺利达成,可赵老爷子心里就是堵得慌。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这第二件事儿……” “爹,你先等等!” 赵老爷子才刚起了个头就又被打断,不过这回他丝毫没有要发火的意思,原因无它,这回截断他话头的是为他培养出金孙的赵永年。 “老四,方才大嫂和三弟都给了礼金,你这做四叔的总不能两手空空吧?”不愧是夫妻俩,要钱的口吻都这么一致。 原来方才说话的工夫,腿脚颇快的赵三郎就把赵永孝从田里叫了回来。 如今,赵四娘家在镇上开了间豆腐坊,除了一个打杂的伙计外,就没再请外人,让赵永孝领着李家众人上工。 王和泉、李翠萍自不必说,就连病愈不久只能负责坐着收钱的李翠莲,以及年幼的李青林和李翠薇,赵四娘家都是给的都是每天四十文的全额工钱。到了月底,还会根据这个月的销售情况,分发红利。 普通伙计收入已经相当可观,作为掌事的赵永孝当然也收入颇丰。 不过,赵永孝收入再高也没用,他还不曾分家,所赚的每一文钱都必须上交给老赵家。因而这个“高收入者”其实是个“月光族”,至少在明面上必须是这样的。现在赵永年居然开口让他出礼金,赵永孝顺理成章地涨红了脸。 “二伯,瞧你这话说的,四叔赚的钱不都进了你的腰包,你咋好意思伸手呢!太不厚道!”赵四娘轻责道。 “小娘皮,你胡咧咧个啥?我啥时拿了老四的钱了?”赵永年早就看赵四娘不顺眼了,无奈把柄落在人家手上,他才不得不低头。前不久,他总算解除了后顾之忧,方才礼钱也弄到手了,再无顾忌的他可饶不了这个小贱人。 “赵永年!你骂谁小娘皮呢!”赵三娘闻言登时暴怒,就连赵三郎都站了出来。 如今他们三房可不再是任人肆意欺凌的软蛋了,谁都别想欺负小妹。赵乔氏那是辈分太大,不怎么方便明着交锋。可对这个所谓二伯,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二哥,四娘年纪小,她要是说错了啥,你做二伯的好好教导便罢了,哪能口出恶言!更何况,咱们四娘讲话从来都是有理有据,她说你拿了老四的钱你就是拿了,绝不会错!”赵永忠力挺小闺女道。 家里其他人站出来,赵四娘感动得到底有限,而听到赵永忠居然也站出来斥责他一直敬重的二哥,赵四娘登时感动莫名。 “永福杂货!”赵四娘不过说了四个字,就让想要教训弟弟的赵永年乖乖闭嘴。 这会儿才装孙子?迟了! “赵永年,好教你知道,咱们赵家铺的后台可是苏记商行。懂吗?苏记!那可是幽州第一商行,遍布整个幽州各地。 “你以为把原来东街上的那间平福杂货给搬到县城里的白水巷,换个永福杂货的招牌就没人知晓了?告诉你,除非你把那两个人送出幽州,否则,你就是挖个洞给她们钻,我照样能把人给翻出来!” 赵四娘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赵永年,只见赵永年一脸青灰,双唇抖动个不停。 其实,这些年来大伙儿都隐隐猜测赵永年中饱私囊,可因赵老爷子的自由放任,都装作不知道,毕竟就算指出来也没人能怎么着赵永年。 这会儿听了赵四娘的话,再结合赵永年的反应,大部分人均想,赵四娘这是把公开的秘密拿到明面上来说了,怕是抓住赵永年做假账的实据了。 乔氏略有埋怨地看向丈夫,心想,挪用公中的钱这是好事儿,可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没跟我说,另外赚的钱也没给过我,哪有你这样办事儿的!不成,回去多少得要点来补贴家用。 赵永年一房中,赵大郎眼中只有书,而乔氏母女眼中只有钱,惟有赵二郎还保持着清明。 “两个人”是指哪两个人?赵二郎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征发徭役 赵老爷子轻咳两声,接着道:“这第二件事……” 想和稀泥,我可不答应! “爷,这事儿就这么完了?二伯挪用公中的钱,你这位一家之主就不说些啥?” 一想到这些年来,他们一房在乡下拼死拼活的干,而赵永年一房在镇上吃香的喝辣的不算,还挪用公中的钱另搞了个杂货铺,赵三娘就气不打一处来。 赵老爷子眼角一抽,这些熊孩子少说两句会死啊!任他舌灿莲花,今儿都没法给赵永年的中饱私囊找出合理的借口呀! 于是,整个堂屋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还是赵永忠心善,不忍他爹再尴尬下去,递了个台阶道:“爹,这第二件事是个啥事啊?” 赵老爷子终于松了口气,忙道:“征发的命令下来了,县里要治理河渠,有成丁的人家要出一个成丁出来服一个月劳役。”说罢,看向赵永忠和赵永孝兄弟俩,道:“我也晓得徭役累人,可不去的话要交两贯钱。你们也知道,如今家里就剩我这劳力,这回农忙还得靠雇短工,这就得花不少钱。加上杂货铺的生意也不……” 惨了!嘴一滑竟把原来的台词给带了出来,赵老爷子心里大呼不妙。 其实,经过方才几场唇枪舌战,他也知道剧本得做大幅度修改,此刻绝不适合再按照原计划提及服役一事。只是如今要把老三一家召回来可不容易,这会儿要是不演下去,待会儿人跑了他找谁去服徭役? 罢了,反正今儿脸面丢得够多了,再丢些也不打紧!说到底还是实惠最要紧。 于是。赵老爷子硬着头皮补救道:“生意就那样吧。反正这笔钱是筹不出来呀!我老了,是经不起这折腾了,你们兄弟看这次谁去?” 燕国的律法规定,男子十六岁以下为未成丁,未成丁者不必负担丁银及徭役;年满十六岁视作成丁,成丁者必须负担丁役;年满六十岁可以免除丁役。 赵家的成丁除了赵老爷子、赵永忠、赵永孝外,明明还有赵永年和赵大郎。可赵老爷子什么意思。就指望着从赵永忠和赵永孝兄弟俩挑一个去服徭役? 赵三娘勃然大怒道:“凭什么!去年是我爹去的,前年是四叔去的,这回怎么还把这破事儿往他们身上推!还有。筹不出钱?都到这会儿了,你居然还有脸这么说!一大把年纪了,却没个长辈样,嘴上说不出句公道话。心里更是偏得没边了。还爷呢,我都替你燥得慌!” 赵四娘见自家二姐气得七窍生烟。忙拉了拉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安抚道:“二姐,别生气啊!咱爷那是在逗咱玩儿呢。你怎么就当真了呀!” 方才被赵三娘指着鼻子骂不要脸,已经够让赵老爷子恼火的了。结果赵四娘貌似温良,可说出来的话杀伤力更强。差点儿让赵老爷子喷出一口老血。 谁在逗你们玩儿呢!人家很认真的好不好! “二姐,你想啊。咱爷虽上了年纪,可他还没有老糊涂,怎会记不得自个儿已经把咱家分出去了呢?虽然咱爷口口声声说分家了也是一家人,可就他亲手签下的分家文书早就让咱们在官府那儿成了两家人。既然是两家人这徭役就该各服各的,怎好把他老赵家的徭役往咱家头上扣!这要真让咱家担上了,咱爹岂不是要服双份役?不要说官府都不会这么办事儿,就算随便走到哪儿也没这样的理儿。你说咱爷是不是在逗咱们玩儿呢?”赵四娘笑靥如花道。 “老三啊,你就忍心让你爹去受这份苦楚?”赵老爷子也知道他完全不占理,和赵四娘理论绝对是理论不赢的。于是他跳过赵四娘,直接向赵永忠打亲情牌。 果然,看到老父苦苦哀求,赵永忠就忍不住要站出去应承。赵三娘如何肯答应,连忙拉住他,就连姜氏也给了赵永忠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赵永忠心头一紧,哎呀,我明明答应过,今日绝不随意开口,更不能胡乱应承任何事情,怎么说着说着就忘了呢?不过家里摊上徭役,不管我是出钱还是出力,这都和四弟的婚事没啥关系吧?就算我答应下来…… 当摇摆不定的赵永忠碰上来自赵四娘的警告眼神,他立刻坐定,坐姿要多规范就有多规范。 四娘说得对,天大地大老人的心愿最大,决不能让老人含恨而终。虽然我这脑子是想不出徭役和婚事之间有啥联系,但凡事听四娘的就对了。既然四娘让我别做声,我就不做声。 平心而论,赵老爷子人品或许不怎样,但他绝非偷奸耍滑之徒,事实上他勤劳肯干。然而,徭役实在太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特别是那年他曾亲眼目睹某个乡民猝死在了河堤上,自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想去服役了。不想服役,可他也不想交钱,那就只有让儿子去了。素来孝顺的老三自然是最佳人选,后来老四也长大了,他就再也不用为服役而提心吊胆了。 然而今年事情有了变化,年初他把老三家分了出去,按理就不能再让老三来承担自家的徭役了。不过,他相信孝顺的老三肯定不忍让老父去服役,即便老三人不能亲去,多半也会把钱给出了。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老三居然受那小贱人的摆布,当着他的面装死。没人伦的畜生,何其狠毒! 尽管此时赵老爷子恨不得把赵永忠一家撕碎,可他深知赵四娘不好惹,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恶气,迅速改变策略。 其实在赵老爷子心里赵永忠和赵永孝谁去都一样,反正他都不心疼。稍有不同的是,如今赵永孝还没分出去,他所赚的钱必须上缴给家里。要是让赵永孝去了,他那个月就不能上工。家里就会平白少掉一个月的月钱。因而,赵老爷子嘴上问着兄弟俩谁去,心里却更倾向于让赵永忠去,方才也是重点盯着赵永忠看。然而,伴随着赵永忠一反常态的沉默,赵老爷子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殷切”的目光转而瞄向“备胎”赵永孝。 不过赵永忠作出的承诺昨日赵永孝也作过。因此,即使被赵老爷子点了名。赵永孝也始终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作未闻。 看着如同老僧入定的兄弟俩。这下不仅赵老爷子急了,就连赵永年也急了。 这会儿风声正紧,赵永年也不想挑这时候增加存在感,可他实在是别无选择。要知道。若是两个弟弟都不去,这要命的苦差事九成九会落在自家头上。不行。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他都不愿意。 无奈之下赵永年只得打破沉默,以长兄的口吻教训道:“爹在问你们话呢!一个个都聋了?也不晓得应一声!” 赵四娘冷笑一声:“怎么,觉着中饱私囊自家的银钱不是啥事儿。你就又抖起来了?不错,就因为咱爷偏疼你,你是不用担心会吃官司。可要是拐带人口呢?而且是拐带官宦人家的逃奴呢?你可知该当何罪?” 见到赵永年满脸震惊。赵四娘又道:“别摆出这副不知情的嘴脸,都一道过了十几年了。你会不知道?要演戏你还是去那户人家演个够,你看看人家会不会信你,给你来个‘不知者不罪’。” “你说的可当真?她真、真是……”赵永年这回真不是作伪,他确是被赵四娘的说辞惊到了。 假的!或者说不太真。 一次路上的偶遇让赵四娘得知赵永年金屋藏娇,于是她就拜托汪掌柜替她查查那间“金屋”的底细,很快就查出“金屋”里住着赵永年的外室和私生女,另外那外室还经营着东街上的平福杂货。尽管赵永年在上回被赵四娘威胁后,很快就将“金屋”卖了,杂货铺关了,将人送出了长乐镇。可赵四娘如何能让这张好牌从手中溜走,一直安排人盯着,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她耳朵里。又不是把人送出幽州,不过是搬到了县城,很快就追踪到了那外室的落脚之处。 不过,赵四娘所掌握的也就这么多了。 尽管汪掌柜曾替她多方打听过,她也亲自去套问过外室的四邻,但只知那外室在此地无亲无故,谁也说不清她是个什么来历。后来据赵元娘回忆,那外室在嫁给赵永年做继室后,曾说过自己出身临县小户人家,丈夫死后带着闺女大归,却为兄嫂不容,这才改嫁至此。这套说辞显然不可信。不过,从那外室素日的言行来看,当是出自良家无疑。 可这就更怪了,一个中人之姿、谈吐不俗的好人家女儿居然甘愿当外室,这里面怎么想都有猫腻。倒是在跟那外室打过几次交道后,见多识广的汪掌柜指出,她看上去像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婢女。 再联想起前几日发生在袁春花身上的惨事,尽管肖家人是无事生非、寻衅伤人,可他们编出来的借口——责打逃奴,这确实为燕国的律法所允许。即使主人失手将逃奴打死,只需要缴纳一定数额的罚金就可脱罪。不仅如此,为了保障主人的权益,律法还规定对拐带、窝藏逃奴者处以重刑。 不管那外室是否真是逃奴,既然赵永年的大哥给了赵四娘灵感,那她就老实不客气地用来诈一诈赵永年好了。 这一诈,就可以发现赵永年对那外室的出身并非十分清楚,听了这番说辞,他心里也在打鼓。 这下好了,手上这张牌依旧有效,而且效力翻翻,今儿就不愁赵永年不听话。 “行了,你这些私事先搁一边。”先前的锣鼓声引来一些探头探脑的路人,距离既远且都是些不相干的倒还罢了,这会儿门口居然站了两个德高望重的村老。于是,赵四娘不再当众自曝家丑,放缓语气道:“虽说咱家已经被爷分出去了,可这回来就是为给咱爷解忧的。二伯,还是请您说说看,这回的徭役谁去比较合适。您是兄长,我爹和四叔全听您的。” 说这话时。赵四娘微微侧身,外面人或许能听见她说话,却绝对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虚伪,太虚伪了!说得好听是让我做主,其实她脸上写满了威胁好不好,我要是说了句她不爱听的,她还不得送我去吃牢饭? 虽然不知赵四娘先前所说是真是假。但此事干系实在太大。赵永年可不敢拿身家性命去赌。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赵永年收回他那利爪,乖顺地说道:“徭役这种苦差事自然不能让爹去。我这做兄长的也不好让两个弟弟去,这回就该我去!只是我要是去了,就没人经营铺子了,不就耽误了家里的生意嘛!所以。依我说咱还是交钱,还是这样实惠。” “交钱?”赵四娘和颜悦色地问道。 赵永年当然读懂了赵四娘脸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心知她并不满意这个方案,于是贪财的他一咬牙:“这钱当然是我个人出!” “你个人出?你个人哪儿来的钱?可是你亲口说的铺子年年亏空,这些年来就没见你拿钱回来过,就是有。你们二房还没分家呢,你所挣的每一文钱都是公中的。二伯,你哪儿来的钱呀?”赵三娘明知故问道。 见父亲被诘责到哑口无言。赵大郎忍不住冲赵三娘发火道:“我爹都说了,徭役这事儿他担下了。都没你们什么事儿了。你们怎么还是不依不饶的呢?咄咄逼人,未免太过!” 赵四娘见赵三娘就要站起来理论,忙按住她,温言道:“大郎哥,你也是个读书人,肯定知道什么叫做‘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更何况,咱爷还常把‘规矩’二字挂在嘴边,咱做小辈的可不能不守规矩。 “你先别瞪我,我可没说你不守规矩。只是你在外读书久了,恐怕对咱家的规矩有些生疏了。今儿我就带你温一温老赵家的规矩。 “老赵家的规矩摆在第一位的自然是勤俭持家,不该花的钱绝不乱花。在我爹十六岁前,家里的徭役都是咱爷去的,我爹十六岁后,徭役就全是由他来服。直到四年前,四叔年满十六,便和我爹轮流服役。这几十年来,从未有过交钱代替的先例。哪怕是我和四郎出生的那年,我爹重病初愈,咱爷还是不肯交钱,愣是让我爹抛下当时怀相不是很好的我娘去修官道。我爹这一去差点儿就没回得来,最后还是隔壁赵二伯把他给背了回来,我们娘儿几个才没成孤儿寡母。 “大郎哥,你说说看,咱家的规矩可不就是死不交钱,如今怎好为你爹一个人就坏了几十年的老规矩呢?” 朝廷征发徭役可不光是在赵家村一处征,姜家滩同样在被征的范围内。前几日伙计姜宝胜就来跟她说,想请一个月假去服徭役。赵四娘没应,而是直接预支了工钱给他交钱解决,顺便还让他把赵永忠和姜华的份儿一起带给了他爹。 在赵四娘看来,到底是服役还是交钱根本无需讨论,家里又不缺这几个钱,大可不必为了省钱就让人去受这份罪。虽然前身的记忆有些模糊,但她还是清楚记得每次赵永忠服役回来整个人都会瘦上一圈,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她爹再受这份苦楚。 不过这份苦也该让坐享其成的老赵家人尝尝才是,特别是在听杨氏讲过那些辛酸的往事后,赵四娘更是下定决心要好好收拾他们一番。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赵四娘事先做了不少功课。 一时间“满腹经纶”的赵大郎在“摆事实讲道理”的赵四娘面前哑口无言,良久,他压着嗓子道:“我爹去服役了,铺子咋办?他不能去。” “那就你去啊!”赵三娘嘲讽道。 “不成!”赵大郎还没来得及说啥,赵老爷子就咋呼了起来。 “怎么不成?我爹十六岁能去服役,他赵大郎今年也十六岁,怎么到他就不成了?也不见他缺根胳膊少根腿呀?”赵三娘犀利地指出。 “大郎是读书人。”赵老爷子骄傲地说道。 “读书人?读书人就可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镇日啥事儿不干?” 赵三娘话音刚落,赵四娘立即接上:“爷,大郎哥是读书人没错,可他首先是您的孙子,二伯的儿子。我朝以孝治天下,万没有长辈在外拼死服役,儿孙在家静坐读书的道理。你要是不想让大郎哥背负上‘不孝’的名声,就让他去服役吧!” 这都是啥跟啥呀?我明明是让老三或是老四担下服役一事,怎么说着说着就歪到让大郎这孩子身上去了呢?偏偏这歪理一时之间还不易驳倒。 赵老爷子恼怒不已,就在此时,他听见院子里响起了一阵话语声。尽管他年近半百,却依然耳聪目明。他很快就分辨出这是本村里正在和几个村老对话,忙满脸堆笑地迎了出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当众正名 行至大门,赵老爷子这才惊讶地发现从里正开始数起,赵家村稍有名望的村老基本上都聚集在了自家门口,而他们身旁则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村民。/ 没错,为了庆贺赵大郎高中,赵老爷子是决定在今日大宴宾客,人群中确有好几个就是他要请的客人。可明明说好是午宴来着,怎么这会儿就到了?而且老赵家满打满算也就请了两桌人,如今这是怎么回事?怕是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聚到他家门口了啊! 有些不大对头啊! 放在往日,这异乎寻常的阵仗倒还吓不倒阅历颇丰的赵老爷子。可自打家里出了赵成蓝那档子事儿,曾经自认问心无愧的他心里就开始发虚。 “正义大哥,您这是……”赵老爷子心里突突直跳,小心翼翼地问道。 里正赵正义见了赵老爷子,立时收敛笑容,沉下脸来。可他刚要发话,却见赵乔氏如阵风似的刮了过来。 “老天爷啊!我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才把这些个不孝子拉扯大,谁料到不孝子长大了,翅膀也跟着硬了,竟不想着该如何如何孝顺爹娘,反倒要把老娘生生逼死!这还有没有天理啦?天啊!我不活了……”赵乔氏一路蹿至人群最稠密的地方,紧接着一屁股坐下,开始做张做智的哭诉起赵四娘家的种种不孝来。 “正平兄弟,今儿咱们聚到你家来是有正事要谈,可不是来看你婆娘放刁撒泼的!你还不赶紧让乔氏收起这副嘴脸!”赵正义板着脸训道。 赵正义不光是赵家村的里正。同时还是赵氏一族的族长,在整个赵家村有着极高的威望。 不过,平日里德高望重的赵正义显得极为平易近人。脸上总带着三分笑。就算是在调解邻里纠纷时,他也多是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鲜少会用严厉的语气斥责他人。 可在方才,赵正义却一反常态,用极重的口气训斥赵乔氏,可见赵乔氏方才的所做所为怕是触到了他的底线,让他动了真怒。 赵老爷子一想到这儿。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忙让赵乔氏止住哭声。 赵乔氏当然不敢违背赵老爷子的指示,立马停下了假哭。可心里到底不服气,嘟囔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不过是在自家大门口数落我那些不孝子罢了,这都不行?还让不让人讲理了!” 在赵乔氏心里,如今的老赵家不但同“皇亲国戚”结了亲。还出了个“秀才相公”。门户不要太光彩啊!自以为是的她甚至都有些瞧不起小门小户的里正家了,因而她那饱含着对里正不满的嘟囔声可一点都不小,至少让围着她的村民们听了个清清楚楚。 赵正义一声冷哼,道:“讲理?成啊!乔氏你倒是说说看,杵在大门口埋汰自家儿孙图个啥?” “谁埋汰那起子小狼崽子啦?我说的都是实话!那起子混账,特别是他们三房,赚了两个子儿就敢忤逆爹娘了,简直不是个东西!”赵乔氏见此时的赵正义神情凝重。看不出喜但也没显出怒,面色似乎不再如先前那般严厉。胆子登时又壮了几分,得寸进尺道:“这会儿大家都在,您这做族长的可不能当这咱们的面儿徇私,今儿一定得按族规来办这种忤逆不孝的东西!” 赵乔氏此言一出,四周登时一片寂静肥婆当自强最新章节。 话说每个宗族都有它的一套族规,不尽相同,但也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对于不孝子孙的惩处,几乎所有族规上都写着“严惩不贷”。 不过大多数时候,规定是一回事,执行则是另一回事。 事实上,族规上关于“不孝子孙”的界定相当模糊,所有的宗族里都会时不时蹦出些不孝子来,有些确实是大逆不道的忤逆子,有些则是做长辈的随口骂骂而已。但不管是真是假,按照族规来进行惩处的可谓是少之又少,原因无它,惩处实在是太过严厉,严厉得近乎不近人情。 可如今,赵乔氏居然主动要求按照族规严惩自己的儿孙,这得有多狠心,狠心得让人感到狠毒了。 “正平,这是乔氏一个人的主意,还是说……你也是怎么想的?”赵正义紧盯着赵老爷子的眼睛问道。 三房越来越不听话了,是得给些教训,交给族里惩办倒也可行。只是不孝是大过,真按族规处置,老三不死也得残废。这老三要是倒了,他那份家业怕是也要败了,细算下来,未免有些划不来。要不,让他们给我磕头认错,这回就轻轻放过?嗯,不够,还得让他们答应每月多给老人几两银子养老。另外,最好…… 外人自然是无法得知赵老爷子心里打的这一手好算盘的,只见他目光微闪,似乎在犹豫着啥,久久没有作声。 其实,何止是里正,在场所有人都在密切注视赵老爷子的反应,赵永忠自然也不例外。 因为之前的种种经历,赵永忠早已不再对他的爹娘抱有幻想,漠视、算计以及欺骗等等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曾以为他那千疮百孔的心早已痛到麻木,痛到不能再痛,可这会儿赵老爷子表现出来的犹疑再一次深深刺痛了他。 这还不够,只听赵老爷子终于出声道:“老三他们确实是……”说到这儿,赵老爷子仿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方才接道:“罢了,还是不要动用族规了吧!其实孝不孝的那都是家事,待会儿关起门来,我自会好好说说他们。他们听当然好,这不听……唉,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让咱是做长辈的呢?不好同孩子们计较。” 当着全村人的面,赵老爷子就差没有指着鼻子骂赵永忠他们不孝了。却还摆出一副宽容大度不和晚辈计较的样子,以为别人不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呢?真是要多伪善就有多伪善,这让赵四娘几欲作呕。再看到她爹泛青的面色。终于忍无可忍的赵四娘一个眼风扫过赵正义,示意他速战速决。 赵正义轻咳一声,正色道:“永忠他们是到底是不是不孝子?相信明眼人心里都有数。可就是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我这个做族长的,就不得不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了。 “想当初,永忠一家为了救治四娘欠下印子钱,那会儿做长辈的不单不张罗还债。还把孩子们分了出去,逼得一家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可永忠他们丝毫不怨,隔三差五就托人捎东西回村孝敬爹娘。听说今儿他们更是带了一车节礼回来过节。我就不懂了,这都叫不孝,那还要怎样才叫孝顺? “不光是对家里的二老,永忠一家对咱们赵氏一族那也是没得说的!可能大伙儿也听说了。如今永忠家开了两间铺子。日子算是过起来了。可这才兴旺了多久呢?手上赚的钱终是有限。不过永忠时刻不忘族里呀,置下了二十亩良田做祭田……” 里正的话如同一块大石投入了水中,瞬时间掀起了千层浪花。 祭田那就是公田啊!赵氏一族传承到现在已有上百年历史,自然早已置下了田地来祭祀祖先。而今一下子多出了二十亩,族里就可以把它的收成拿来修缮祠堂、修整道路……当然了,最重要是用来供养族人。 一些会过日子的族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算了起来:赵家村有百来户人家,刨去十几户外来户,属于赵氏一族的有八十多户次女。二十亩田折下来……他们每户至少能得二分地的收成!而且说是良田,良田啊!那打出来的粮食就更多了! 不能怪族人们太市侩。他们之所以这么爱算计,说到底也是为生活所迫罢了。 诚然,赵家村称得上是富村,可这个“富”也不过是相对于周边的贫困村而言,勉强算得上温饱无虞。事实上,除了里正家、老赵家等极少数人家以外,村民们基本上都是守着两亩薄田度日,日子过得颇为拮据。 “大伯,我好像听说昨儿个您老在乔家庄丈量田地呢,这良田、良田不会是刘老财那败家儿子卖出去的那些吧?”一个刚去乔家庄走过亲戚的村民问道。 “小猴子,你还真灵!没错,这田确实是永忠家从那败家子手上买回来的,嘿嘿,给族里做祭田的可是他老刘家靠河的那一大片呐!”赵正义笑道。 人群里立刻传来一阵阵抽气声。 要知道,地主刘老财家的田极其肥沃,尤其是他家临河的那块地更是肥得流油,怕是整个赵家村都找不出一块比它更好的田来。 更妙的是,赵家村一带最重要的水源出自于沂河,沂河有一条支流缓缓流过乔家庄和赵家村。乔家庄位于赵家村的上游,而刘老财他家的那块地正好围绕着那股支流。两个村子里的很多户人家都是世代姻亲,村落之间极为和睦,那块地在平日里不见得有多重要,可要到了大旱之年,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赵家村的老一辈可都记得十几年前那场大旱时,乔家庄有多缺德,居然在上游围堰,一滴水都不留给下游,害得整个赵家村近乎绝收。这下好了,手里捏着那块地,就不用怕灾年时候他们乔家庄再整出幺蛾子了。 想到这儿,族人们的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笑容。 当然赵老爷子夫妇是例外,特别是当赵乔氏听说刘老财家竟沦落到卖祖产的地步,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别人或许没有注意到,赵元娘和赵四娘姐妹俩则是看得津津有味,心头大畅。 “永忠这孩子仁义啊!”赵家村辈分最高的赵七太爷叹道。 族人们闻言都纷纷点头称是。 “何止是对咱们赵氏一族,永忠家对村里其他乡亲那也是有情有义啊!”赵正义转头对一个满脸愁容、双眼通红的老汉温言道:“金全兄弟,我是赵氏一族的族长不错,但更是咱赵家村的里正。在大是大非面前,我绝不偏帮我的族人。你放心,今儿我把大家伙儿召集到这儿来。就是要当众宣布一件事,给你家一个说法的。” 虽然里正语焉不详,尚未明确点出赵金全家的委屈是啥。可赵家村这么小,有啥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人,赵金全家和老赵家的这场官司在场的村民们基本上都心知肚明了。 原来前儿个赵金全家的二孙女突然被人退了亲,对方给的理由是她所在的村子里出了赵成蓝这个贱妇,生怕她也会如同赵成蓝一般不守妇道。那女孩儿登时委屈得不行。在家不吃不喝,哭了一天一夜。实在气不过的赵金全一家昨儿跑去找“祸首”老赵家讨说法。谁知说法没讨到,反遭赵乔氏肆意辱骂。激得赵金全的孙女昨晚寻了短见。虽说孩子被救了回来,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于是赵金全今儿一大早就去里正家堵门,要求里正主持公道。里正好劝歹劝才让情绪激动的赵金全平静下来。领他来到老赵家门口。 “大伙儿都知道。跟赵正平一家是没理可讲的,讲了也白讲……” 听赵正义这么埋汰自个儿家,不要说是爱咋呼的赵乔氏了,就连自诩涵养甚好的赵老爷子都忍不住要开口辩驳。可看得出来今日赵正义来者不善,且此刻他是以族长兼里正的身份在发话,心里有鬼的赵老爷子万不敢在此时出言打断。不仅如此,赵老爷子还及时约束住即将撒泼的赵乔氏,认真聆听族长的发言虐仙记。 只听赵正义接着道:“可永忠这孩子是个明事理、辨是非的。他说了。他爹娘和妹妹造下的孽他们不认,他来认! “其实。刘老财家靠河的那块地一共有二十一亩三分,永忠原打算全都用来做祭田的,可他听说了金全兄弟家的事儿,又知道他爹娘是那个态度,就决定把那块地的零头,也就是一亩三分地送给金全兄弟家做补偿。 “金全兄弟,你也别伤心了。把这块地侍弄好了,给小竹备份丰厚的嫁妆,重找个好后生让孩子风风光光嫁出去……” 其实,里正后面那些劝慰的话赵金全以及他的家人没听进去,他们已经被“一亩三分良田”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给砸傻了。 这个赵金全其实就是前几天路过姜家滩的赵安他爹,而被退亲的姑娘是赵安二弟的长女。之前提过,赵安家虽然也姓赵却不是赵氏一族的人,他的祖辈是多年前逃荒逃到赵家村来的。看这家人实在可怜,且是同姓的份上,赵家村就将他们收留了下来。不过逃荒而来的他家哪里会有自己的土地,多年以来都是靠给里正家做佃户维持生计。 这样的人家如何能说上什么好亲事?大孙女也就是赵安的闺女远嫁江北,二孙女一直拖到十八岁才说上了邻村一个刚死了媳妇的木匠。饶是如此,临了对方还是后悔了。其实,赵金全一家心里很清楚,赵成蓝这事儿只是对方随口拿来当借口的,主要还是嫌弃自家穷。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当期待已久的亲事就这么黄了,一家人还是忍不住要去迁怒老赵家,希望老赵家能够赔礼道歉,更隐隐希望村里“有权有势”的老赵家能给些补偿。 如今补偿有了,一亩三分上等田,足够让赤贫的他家一跃成为村里的中等人家。往后他们再也不用为别家种田,可以置下自家的家业。二孙女的嫁妆会有指望,几个孙子的聘礼也会有着落…… 可、可补偿也太大了吧?完全超出想象! 淳朴的赵金全下意识地就要开口拒绝,还是他的老伴儿周氏见机快,既准且狠地悄悄踩了他一脚,这才堵住了他的嘴。 “金全兄弟,你也别再推辞了,这是永忠代他爹娘转达的歉意,是你们应得的。”赵正义扭头又问赵老爷子道:“正平兄弟,你说呢?” “是、是,应得的……呵呵……”尽管赵老爷子心里不停在咒骂赵永忠败家,有钱不贴补自家人,却胳膊肘向外拐,拿去给不相干的外人。可这会儿当着全村人的面,赵老爷子还能说啥?也只能呵呵了。 “在我看来,永忠这孩子忠孝仁义都占了个全,称得上是我赵氏一族的榜样。正平兄弟,你说呢?”赵正义接着问道。 不等赵老爷子回答,赵家村几乎所有的村民都齐声称是。于是,这回赵老爷子想光呵呵都不成,只得明确表态道:“是。” 当着全村人的面替赵四娘家正名后,赵正义紧接着肃容道:“为人父母者,无不为自己的孩子打算。中伤、诋毁、污蔑自己的亲骨肉,那是连禽兽尚不如的行径。 “正平兄弟,若是你执意见不得自家孩子好,非要陷亲骨肉于不义,说实话,我这个外人也无可奈何。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家先是出了个不守妇道的贱人,败坏了我赵氏一族上百年的清誉,早已是罪大恶极。这也是看在永业媳妇和永忠的份上,才没有追究你们不教之过。可要是往后你家再闹出不孝子孙,休怪我不念同族之情,也只能秉公处事,将你们这些害群之马逐出赵氏一族了。” 这段训诫虽只是族长口头所说,并未成文,但围在一旁的村老也纷纷点头认同了这一说法,相信往后赵乔氏等人再拿孝顺做文章,非把不孝的名声往赵四娘家头上扣,就一定会被族人毫不留情地踢出宗族。 此刻,做了一辈子光宗耀祖梦的赵老爷子面无人色,泛白的双唇不停地抖动着——他是真的害怕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刀两断 在动用宗族的力量压服住赵老爷子之后,赵正义再接再厉,随即要求赵老爷子在最短的时日内让赵永孝和李翠萍完婚。 这原就是赵老爷子应当履行的承诺,可以说如今在场之人个个都是这一承诺的见证人。这事儿不提就罢了,一提更让人觉得赵老爷子就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于是,赵老爷子哪敢多言,忙不迭的答应了。 然而,赵正义接下来的要求就有些“越界”了——他竟要求赵老爷子代他的长子写下放妻书,同意让守节十八年的宋氏离开老赵家重生农家恶妇。 放在平时,赵老爷子完全可以义正言辞地拒绝,毕竟此事纯粹是他的家事,即便是族长也无权干涉。然而今日,在全村人的一致要求下,迫于无奈的他只得乖乖答应。 其实,村里绝大部分的人并不觉得宋氏彻底脱离老赵家是一个明智的主意:反正都守了十八年了,坚持下去岂不是更好,指不定哪天朝廷就给块贞洁碑,那可多长脸呢!其实,留在老赵家唯一不好的就是有个恶婆婆,不过都已经分家了不是?赵乔氏想使坏也使坏不了了,那么就这么凑合着过下去呗!和离?何苦来呢? 不过,村里人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受了赵四娘家太多恩惠,甚至于不少人觉得有愧于他家——原来大伙儿都或多或少听说了赵四娘家发迹的消息,前两天更是传来了因他家而富起来的姜家滩居然要大修村道了,于是有些人心里就开始泛酸。不免生出了些想法。 可到今儿,他们方才知道赵四娘家走到哪儿都没忘记他们的族人,之前是自个儿想岔了。再一想。当初人家几乎是被净身撵出赵家村的时候,自家可没想着去搭把手,反倒时时惦记着要沾人家的光。唉,这、这也太不厚道了。 于是,尽管乡亲们心里并不看好这一做法,可他们知道这肯定也是赵四娘家的意思,于是心存感激的乡里人都来声援赵正义。迫使赵老爷子答应,以此来表达心中的谢意。 宋氏终于能够彻底从老赵家解脱了,可老赵家的长孙女赵元娘又该何去何从呢? 尽管赵正义同意让宋氏带着赵元娘一起过日子。并且当众保证族内绝不干涉赵元娘的婚配。但赵元娘还是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断——自请出族。 如此决绝,让所有人都深感不解,就连事先通过气的赵正义和宋氏他们也觉得难以接受,唯一的例外就属赵四娘了。 别人多是替赵元娘担忧。而赵四娘则是打心底里羡慕。 珍惜生命。远离极品。 赵四娘一直认为,在有限的生命里应该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去和极品们斗来斗去。即使次次斗赢又如何?不过是在虚耗光阴罢了。 其实,赵四娘不是没有想过带着全家人一起脱离宗族,从而和老赵家一刀两断。事实上,凭她现在对家人的影响,再借助她私下里和赵正义达成的协议,她完全可以做得到。 只是。几番试探后赵四娘发现,何止是赵永忠。就连年幼无知的赵四郎都对宗族怀有极深的感情。可以说这里的人,除去赵元娘那种被逼无奈的,绝没有人会选择自请出族。 且不谈出族后可能生出的种种弊端,光是由此而来的罪恶感,就可能让深受宗族思想影响的家人一生背负。这绝对是赵四娘不愿意看到的,她不能这么自私,为了一时的快意,就让爱她的家人陷入“道德”的深渊。 因而在看到赵正义开祠堂将赵元娘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时,赵四娘只是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虽可惜,但无悔。 这一日老赵家发生了好多事情,对其他人来说很是出乎意料,但对赵四娘来讲却是意料之中。 唯一让赵四娘惊讶的是,在赵老爷子写下放妻书后,还没等她给赵永孝使眼色,赵永孝就主动向赵老爷子提出分家。 被一桩又一桩晦气事打击得近乎暴走的赵老爷子当然不肯答应,可在当时的情形下却也容不得他断然拒绝,只得摆出一张“慈父脸”,好声好气地劝说赵永孝在完婚之后再商量分家。 不过,平日和他的三哥一样顺从的赵永孝今日却异常坚持,硬是顶着压力坚决要求分家。 万般无奈之下,赵老爷子只得应下,但他终是咽不下这口气肥婆当自强全文阅读。 赵老爷子合计着,反正经过今儿一闹,老赵家已没啥名声可言,那索性就彻底豁出去得了。 于是,赵老爷子无视别人异样的眼光,按照三房的先例给赵永孝分了家。 也就是说,赵永孝仅仅得了四亩地和五串钱安家费。房子?那是没有的。至于该给李家的聘礼以及筹备喜宴的钱?对不住,家里困难得很,那也是没有的。 得知是这种分法后,赵永孝也不争辩,硬气的他拿到文书后,当即就收拾出一个扁扁的包袱,背上就走出了老赵家门,搭着赵四娘家的车渐渐远离了这块他生长的地方。 看到兄弟也从家里分了出来,赵永忠内心深处隐隐感到一丝不可名状的酸痛。 其实,感觉心酸难言的并不止赵永忠一人,回去的路上,一家人沉默了一路。 原本大家是抱着同老赵家据理力争的决心去为李家人争取婚事的,而预想中千难万难的事情居然在里正的几句话下就得以顺利解决了,此时此刻大家原应当欢呼雀跃才是。 然而,大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关于宋氏的求去,家人们曾经无法理解,甚至宋氏本人也无法理解为何闺女执意如此,但在赵元娘和赵四娘的耐心解释后。大家觉得断个干净倒也罢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赵元娘的自请出族,这件事除开赵四娘外。赵元娘就只对宋氏漏过一些口风。大家与其说是不能理解,更多的是感到心痛——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磨难,元娘才做出了这样决绝的选择呀? 一时间,骡车上的气氛极为低沉。甚至于回到赵家铺后,姜家人听闻了赵元娘的选择后,也都默默地为她难过。 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没能持续很久,很快赵四娘的一席话就打破了沉默。 “这是怎么说的?四娘。住得好好的,为啥要搬去县城呢?”姜老爷子急急问道。 “是呀,四娘你要喜欢热闹。咱就搬去镇上呗!县城?那也太远了!”事事依着小闺女的赵永忠也反对道。 就在方才,赵四娘把家人都召集到了一起,甚至把原应在镇上下车的宋氏母女和赵永孝也一起请回了姜家滩。看人都到齐了,赵四娘当众宣布了举家迁往静海县城的决定。 如赵四娘所料。几乎所有人都表示反对。站在她这一边的惟有赵元娘。 “去县城其实是我师父的意思。”赵四娘此话一出,反对之辞登时没了声儿。 “大伙儿可能不知道,我师父他老人家虽说上了年纪,但身子骨向来硬朗。喜欢四处游览的他常年在外奔波,多少山路都走得。可谁知自打上回他旧病复发后,身体竟一日不如一日了,原说好三月的时候要来看我的,可他那身子骨……唉。再也受不得乡间小路的颠簸了,就没来得成。如今老人家困居在城里心中好生烦闷。越发惦记起我这徒儿来了。因而他老人家就来信让我搬去县城,好方便他时不时来看看我。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命不可违。不过,要是外公、外婆、爹爹、娘亲你们都反对,那我还是拒了吧……” 这回不等赵四娘说完,刚刚一叠声反对的人全都转而表示赞成了——毕竟大伙儿都认为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全是拜这位老人所赐,如今老人有求,如何能够推拒呢? 见此情景,赵元娘只想偷笑。其实她同其他人一样,之前也不曾怀疑赵四娘拜了个好师父,甚至还暗暗忖度这个师父极有可能是他特地安排的反派萌夫。只是搬家这件事是她和赵四娘再三商议后的结果,却同这位传说中的师父没有任何关系。如今见赵四娘拿师父说事儿,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怎能不让她好笑? 不过,话说这位师父真的存在吗?赵元娘心存疑惑。 在赵四娘的糊弄之下,搬家的事情就这么顺利地定了下来。之所以把宋氏也请了过来,是因为赵元娘打算带着她娘一起搬走,但她担心她娘对这儿还有所留恋,就想让赵四娘家帮忙劝说一二。 其实,在今日前,恪守三从四德的宋氏虽早对老赵家寒了心,但仍期望着丈夫能够回来,殷殷盼望着有朝一日一家三口能够团聚。直到今天,她才蓦然发现自己对于丈夫的眷恋远没有她所想象的那般深刻,收到放妻书的那一刻,她竟没有感到一丝难受,充斥在她内心的全是解脱——原来在内心深处,她一直在期待着离去。 再深的感情也敌不过岁月的蹉跎,更何况宋氏奉父母之命成婚,不过是在婚后同赵永业相处了短短几个月,哪有什么割不断的夫妻之情呢? 断就断了吧! 如今宋氏既无娘家也无婆家,此生唯一的牵挂就是闺女了。她晓得闺女虽没像坚决要求她和离那样,坚决要求她远离赵家村,可闺女心中定然是不愿意留在这个所谓的“故乡”的。因而,尽管从未出过远门的宋氏对外面的世界有着本能的抗拒,可她还是决定遵循闺女的意愿。 于是,不等赵四娘开始忽悠,宋氏就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赵元娘母女搬家,这很好办,因为她们俩人的家私加在一起也没多少,随时能够走路。而赵四娘家却不一样,他们家已不再是几个月前那个全部家当都装不满一板车的贫门敝户,如今的赵四娘家既有旺铺,又有田产,称得上是有家有业,要把这些东西理清,实非易事。 总的来说,赵四娘不会变卖姜家滩的产业。赵家铺当然是全权交给姜家人打理,至于村里的作坊和养鸭场赵四娘则会让她选出的人负责日常管理,往后让赵三郎时不时来巡视一番。 然而,镇上的那间铺子就不得不卖出去了,而且必须卖给梁记,以六百两的价格。 这个价格算是合理,但出售旺铺绝非是赵四娘的本意——这是和赵正义进行协商时,对方提出的要求。 不要以为赵正义是因为赵四娘家给族里捐了祭田,才处处为他们说话,事实并非如此。 祭田一事是赵永忠见姜家滩在村办作坊赚钱后为族里添置祭田,于是他就和赵四娘商量出钱买些田地捐给赵氏一族,赵四娘当时就点头同意了。不过赵永忠的原意是购置五亩,可四处打听合适的田地时,恰逢刘老财家抛售田产,于是赵四娘抓住机会以低价全部买下,之后难得大方一回的她将临河的那块地全部送给了赵氏一族。 赵四娘出手如此豪爽,的确是存着些收买人心的意思,但这也确实是赵四娘家对族里的一番心意。 事实上,不管捐不捐祭田,赵正义都会替他们家出头——买田之前,双方就以铺子为筹码谈妥了条件。 至于梁记明明在北街已有个光鲜的门面,还抽什么风要再卖个铺面,还非得卖自家的铺面,赵四娘自觉无法理解,也没空去理解。 赵四娘认为,当务之急是赶紧再找个新铺面,糕点坊倒还罢了,豆腐坊坐拥无人竞争的绝对优势,就此歇业可有多可惜!至于找到铺面后,豆腐坊该交给谁打理?那还用问,直接交给赵永孝和李家呗! 不过,尽管今日赵四娘大获全胜,可她还是被老赵家膈应到了,再想到即将归来的赵永业一家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对了,还有搭上温家的赵成青那也是个隐患……赵四娘开始担心起以赵永孝的战斗力能否独自应对诸多极品。(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珍贵聘礼 “四叔,咱家在南大街上的那间铺面已经转给梁记了,最迟这个月底就得腾出来。我原想着在镇上另寻个合适的铺面再重新开业,可转念一想,倒不如就此把镇上的生意结束了,你就好和咱们一道去县城了,这样一来咱一家人也好有个照应。你看成不?” 赵永孝显然被赵四娘给问住了,事先毫无思想准备的他一时怔在当地。 赵四娘觉得赵永孝能主动提出分家,肯定是充分意识到老赵家的卑劣,于是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地指出留在赵家村附近的种种弊端恶魔猎人在身边。接着,为了让他放心离开,赵四娘还答应说可以带李家人一起走,并保证会在县城给他们安排好出路。 面对赵四娘苦口婆心的劝说,赵永孝却迟迟没有作出回应。 赵四娘猜想赵永孝或许是在怀疑自己承诺的可靠性,于是,她忙给“一家之主”递了个眼色。 赵永忠心里也很纠结啊,四弟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这些年来二人形影不离,也就是这几个月才稍稍分开,可也就十来里路的事儿。而今,自家要去县城了,他还真不放心留四弟在这儿,心想着要是哥俩儿能一道走就好了。只是县城啊,年幼时他曾在那儿住过一阵子,在他印象里那地界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因而,对于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他自个儿心里都在打鼓。就这么两眼一抹黑地把四弟带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样真的好吗? 故而。赵永忠只是干巴巴地来了句:“四娘说的都作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其实,不光是赵永忠,家中其他人也对前路充满了担忧。并不认为带走赵永孝是个好主意。因而,向来无条件支持赵四娘的家人这回都选择默不作声。 关于赵永孝的去留问题,说到底这是女婿一家的家务事,作为岳母的杨氏心中虽有她独到的见解,却不方便开口,就一直随着姜老爷子静坐在一旁。 不过这会儿,杨氏见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古怪。生怕赵四娘尴尬下不了台,于是轻咳了两声,打破沉默道:“甭管是去还是留。都得让孩子他四叔先把亲给成了,不是?” 一提到婚事,好嫂子姜氏忙接口道:“是啊,婚事早就该办了。怎么也不能再拖了!嗯。明儿我就约上董婶婶,同她一起去找镇上的算命先生,让他看看最近的黄道吉日是哪天,让他四叔尽快成婚!” 赵永忠闻言也立马开口道:“永孝,聘礼啥的你甭担心,这些哥嫂都包了!” “就是,爷奶不管事儿,还有咱们呢!四叔。你放心,咱保管帮你把婚事办的漂漂亮亮的!”赵三娘补充道。 看到一家人都陷入了热烈的讨论之中。一会儿这个说该下啥聘礼合适,一会儿那个说席面该摆几荤几素,坐在一旁插不上话的赵四娘撇了撇嘴。 别急呀,咱先把搬家的事儿说清楚了,再谈结婚的事儿成不? 倒不是赵四娘不顾及李家老太太的病情,实在是老太太并没有病到马上就会撒手人寰的程度。事实上,自从赵四娘家找申大夫给老太太看诊后,老太太的病情就一直很平稳。 只不过是老太太见高店村里在农忙前又有几对新人成婚了,特别是其中一个新娘还是李翠萍的远房侄女,再回头一瞅家里的“老姑娘”,两相对比之下,心里不免就有点着急上火。 温吞了一辈子的老人家这回火气上来后,索性心一横,思量着凡事可一不可再,老赵家害得儿子死不瞑目,总不好意思再害她也死不瞑目吧?于是,她也不怕忌讳,就强令儿孙们再登老赵家门,以自己身体为由来催促老赵家答应早日成婚。 这件事情赵四娘早在听说老太太快不行后带着申大夫上门看诊时,就知道其中内情了。不过当时赵四娘心里另有打算,也就没有把真相告诉赵永忠等人。 咦?等等!据李家人说,自家四叔也是知道实情的呀!那刚刚还似个没嘴葫芦的他这会儿却抓耳挠腮摆出一副急切地不得了的样子,到底是在急个啥呀? 尽管赵四娘心中腹诽不断,可识趣的她最终没有开口揭穿。 第二天,成亲的日子就订了下来,安排在了这个月的十二。 同一天,赵永孝在和李家人商量后,婉拒了赵四娘的建议,决定婚后依然留在这儿劲歌香江。 其实,赵四娘提出那样的建议固然是出于好心,只是身为穿越者的她并没有充分意识到当地人对家乡的浓厚感情,尤其是老年人更加执着于叶落归根,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选择背井离乡。 李家就有这样一位老人,尽管她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却担忧着会客死他乡,万万不肯离家远行。 李家老太太不肯走,李家其他人当然也不能走。于是,考虑到媳妇儿感受的赵永孝当机立断决定留下。 得知了赵永孝的决定后,赵四娘当时并没有说什么。 不过,两天后,连日奔波的赵四娘将正在镇上忙于筹备婚礼的赵永孝再一次请回了赵家铺。 人一来,赵四娘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道:“新的铺面已经找到了,都在北街上。一间就是原来的许记,里面好些做豆腐的家伙事儿许家人都不曾搬走,正好拿来接着开豆腐坊;还有一间原先是饭馆,拾掇拾掇也接着做吃食生意好了。”边说边将两张房契塞给赵永孝。 要在长乐镇上找到如原先那么好的铺面当然是不可能的了,但最近要转手的铺面也有好几家,赵四娘选来选去却挑中了“对头”梁记右手边的两间铺面。 其中一间是赵成蓝原婆家经营的许记。自打赵成蓝的丑事曝光后。许家人就搬离了长乐镇,铺子就一直空在那儿。直到最近,或许是许家下定决心不再回来了。就托人将铺子出售出去,正好巧了赵四娘。 而另一间则是家经营不善的小饭馆,连同饭馆里的大堆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买下来时都只花了三十两银子。能以如此低价拿下一间地点还算不错的铺面,倒不是赵四娘又行大运了,实在是铺子太旧太小。 却说赵永孝出生后不久老赵家就开始走下坡路,因而他比起赵永忠还不如。连一天书不曾没读过。不过,勤奋的他还是软磨硬泡地从他三哥那里学会了好些字,其中最熟的当属自个儿的名字。因而。两张房契上具体写着啥他不怎么看得懂,可他却惊讶地在其中一张上面找到了自个儿的名字。 “这、这是……”赵永孝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 “不错,两家铺面里的许记确实是记在了四叔你的名下。另一家则是记在了四婶弟弟的名下。”见赵永孝忙不迭地要推拒。赵四娘忙道:“四叔,你别忙着推辞,先听我说。我知道这两天四叔你正忙着在镇上找房子,可用租来的房子做新房未免委屈了四婶了。倒是许记,前些年咱也去过一两趟,后面的小院儿既干净又周正,稍稍收拾一下,就是个现成的新房。正好能赶上大喜的日子。 “另外一间铺子呢,其实就是从前的李记饭馆。赶明儿咱定做个“李记”的招牌挂上去,交到李家人手里,再没比这更好聘礼了。” “这两间铺子好是好,可、可也不该写我和青林的名字呀!”厚道老实的赵永孝颤着声音道。 赵四娘笑道:“四叔放心,两间铺子一共作价一百五十两,当然不能白送给你!虽然这两个月来为了不让老宅的人察觉出来,只给了四叔你一贯多点儿的月钱,可你是知道的,豆腐坊所赚的远不止这个数。我相信,一两年内你就能把房钱给赚回来,到时再还给咱家也就是了。” “不成、不成,做豆腐的本事都是你们教的,我都还没报答呢,哪能再拿你们家的铺子呀!”赵永孝连连摇头拒绝道。 “永孝,你这说的是啥话,一家人还分啥‘你们家’、‘我们家’的?你这么说,也太见外了!四娘给你就拿着!”赵永忠帮口道。 姜氏也道:“是呀,他四叔,你留在这儿好好整治份家业,你哥才能走得安心啊!” “嗯,咱们都走了,以后就得靠你孝敬咱爹娘了北宋闲王。可手里没钱怎么孝敬得起来呢?所以啊,你还是把铺子收起来吧!”笨嘴笨舌的赵永忠今日超常发挥,短时间内竟又想出个理由来,可赵三娘听着就是不舒坦,不过暗自翻了个白眼的她也紧随其后加入了游说的行列中。 最终,在赵四娘家的再三苦劝下,赵永孝将两张房契收下。不过固执的他还是坚持写下欠条,再三承诺会尽快还清欠款。 接下来的几天,大伙儿依然忙于筹备婚事。 虽然赵永孝说了一切从简,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办妥各项嫁娶事宜还是相当费力的。 这一日是五月十一,包括李家老太太在内,李家所有人都聚在了李记饭馆里,忙碌着第二天的喜宴。 赵四娘家原打算将喜宴摆在庆丰楼,都说好了由热心的汪掌柜免费提供场地,再由赵家铺负责置办酒席,既体面又实惠。不过,李家人和赵永孝再三合计后,改将喜宴摆在如今尚显简陋的李记。 此刻,李家老太太陈氏正坐在李记的柜台后面,手执细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一块招牌。 这块刻着“李记饭馆”四个大字的招牌显然已有年份,看得出来它曾用黑漆漆过,还一定漆得很好,常年剥蚀过后,黑漆只剩了点痕迹,但整块招牌并未朽坏,依然保存完好。 是的,这就是李记原先的那块老招牌。随着李记的歇业,李家人一直将它珍藏在家中,却万没想到它这么快就能重见天日了。 前儿李家人收到那份带着李记房契的聘礼时,个个喜极而泣。就连李家最小的孩子李青林都知道李记对自家有着非同一般的含义,可以说那是李家祖祖辈辈奋斗的结果。而爹爹最愧疚的就是因为自己的病将祖上传下来的基业给败光了,临死前他甚至觉得无颜去见祖宗。 如今爹爹总算能够含笑九泉了吧? 对于给予李家人这一切的赵四娘家,他们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之前,赵四娘家不单出极高的月钱雇他们这些老老少少去豆腐坊干活,还教会他们做各种豆制品。虽然赵四娘家说了,教他们做法不过是为了方便豆腐坊做生意,让他们别过意不去。可李家人很清楚地知道不是的——诸多豆制品中也就豆腐稍稍有些难运,为了生意的话,至多教做豆腐就够了,其他方子又何必教呢?那些豆制品在姜家滩的作坊里都有的做,运来镇上并不是啥难事,完全不用把方子泄露给他们——那些可是随便抽一样就能让一户人家好几代衣食无忧的秘诀呀,别人家藏还来不及,可赵四娘家居然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了他们。 再有,就是这间铺子了。尽管赵四娘家说是借钱给赵永孝置办而来的聘礼,可仔细想想,哪有这样无条件借钱的?其实赵四娘家就是把铺子送给了自家呀,不过是换了个说法罢了。 对了,待会儿姜氏还会过来教他们做几道大菜,说是为了明儿的喜宴,可其实呢?唉,赵家铺的手艺他们是知道的,这分明是赵四娘家担心新开的李记争不过人家,又拐着弯来传授绝活了。 这让他们说啥好呀! 李记里的所有人都觉着,能和这样仁义的人家做亲戚绝对是祖上积德。 就在李家人感慨万千时,正站在门外擦拭铺板的李青林注意到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已经在隔壁豆腐坊外徘徊了好久,好奇的他便跑去询问那少年的来意。 在得知少年的身份后,李青林才想起来自家不光有赵四娘家这样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戚,还有老赵家那样难得一见的极品亲戚。 这不,极品家来人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上有高堂 南北走向的沂河沿着静海县蜿蜒流淌,一条支流从赵家村缓缓流过,将赵家村分成了村东和村西两部分。 赵永忠驾着骡车缓缓地驶过麦田,来到了位于赵家村正东的村口一统日娱全文阅读。老赵家在村西,归家途中得经过村子中央架着的小桥。小桥的西侧是村里的打谷场,场边有一棵老槐树,树干很粗,得三四个大人才能勉强抱得住,宽广的树冠撑起一大片绿荫,平日里有不少媳妇坐在树荫下边做活计边闲聊。 骡车惊动了这些正在闲谈的人,就有人大声问道:“永忠媳妇,你家小闺女咋样啦?” 姜氏笑着应答。 等赵永忠驾着骡车离开后,旁边的媳妇向刚刚和姜氏对话的赵永江媳妇程氏问道:“那是谁家的媳妇?她家小闺女咋的了?” 程氏答道:“那是村西赵老爷子的三儿子赵永忠他媳妇——姜素娥,咱们村一等一的勤快人。她家小闺女前几天落了水,一直发高烧,拖到昨儿才给请郎中,村里的李郎中说救不了,送到镇上才捡回条命。” 另一个知情的媳妇插口道:“赵永忠他娘死活不肯出钱医她孙女,李郎中是赵永忠先斩后奏请来的,那诊金还是赵老爷子发话了,才掏出来的呢!” 先前发问的媳妇奇道:“自家孙女病得快没命了,都不肯出钱?” 程氏道:“你刚嫁到咱们村,恐怕还不知道,赵永忠他娘最是心硬!我可听说昨儿赵永忠带他闺女去镇上瞧病,没钱给药钱,跪着求他爹娘出钱救人。可老两口眼睛眨都没眨一下,愣是没往外掏一个子儿!” 边上一直低着头纳鞋底的媳妇听了这话,接口道:“不会吧?我瞧着赵老爷子倒是个明白人,不该这样啊!” 程氏道:“怎么不会,我家小叔子就住在他家隔壁,昨儿我去串门,这可是我亲耳听见的!”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骡车继续往前走。快到老赵家了。赵永忠跳下车,拉着骡子的笼头,向赵永芳家走去。 赵家村里住着的绝大多数都是赵姓。许多都是沾亲带故的,赵老爷子和赵永芳的爹就是堂兄弟。 赵永芳夫妇见赵永忠夫妻俩带着赵四娘回来,忙关切地询问赵四娘的病情,听说她已经不碍事。只要稍微休养几天就行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聊了一会儿。因为赵四娘的身体还比较虚弱,赵永忠一家便告辞离开,赵永芳夫妇也不便多留,忙送客出门。 谁知赵永忠一家六口还没走出赵永芳家大门儿。就听见隔壁自家的院子里传来赵乔氏震天的骂声。 赵四郎小声嘀咕道:“奶又在骂大伯母了。” 赵永忠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两家虽说隔了堵墙,可隔壁院子里赵乔氏的骂声却能听得一清二楚。脸上不禁一红,对赵永芳讪笑道:“赵二哥。我娘她……”他娘完全是没事找事,逮着机会就折磨大嫂宋氏,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又想,人家也不知看了多久自家的笑话了,他娘差不多隔两日就要闹上一出的。 赵永芳不想让赵永忠难堪,笑道:“婶娘的身子骨硬朗着啊!” 赵永忠“嘿嘿”干笑了两声,忙和赵永芳告辞,领着妻儿回家了。 院子里赵乔氏正冲着宋氏高声骂道:“好你个懒婆娘,让你洗个衣服,磨磨蹭蹭地拖到现在还不曾洗!” 要说这宋氏还真是个苦命人。 十几年前幽州大旱,老赵家的生活陷入困境。不得已之下,赵永忠的大哥赵永业背井离乡外出经商,想闯出一条生路来。谁知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当时流民四起,瘟疫横行,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赵永业要是还没成家,他这一走还不要紧,可他离家前一年刚娶了邻村高店村宋家的长女,宋氏为他生的女儿尚在襁褓里仙赏最新章节。这就苦了这对母女,娘儿俩日夜盼他归家,赵永业却始终杳无音信。宋氏倒也坚贞,虽然苦等赵永业不归,还是默默为他守了十八年,她娘家人不知劝了她多少回,让她改嫁,可她愣是没答应,继续留在老赵家侍奉公婆,抚养女儿。街坊四邻,没有一个不敬重她。 按理说这样的好儿媳妇,别人家是求也求不来的,可偏偏遇上了赵乔氏这样的孤拐脾气:她觉得儿子离家不归完全是宋氏不贤,命中克夫;宋氏生的小丫头更是不祥,命中克父。于是动辄迁怒娘儿俩,三天两头儿便无理取闹地骂上一顿。 就拿今天来说吧,赵永忠一家去了镇上,老赵家能干家务的就只剩下了赵乔氏、赵成青和宋氏母女。赵乔氏是个只肯动嘴的,赵成青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大家子的活计都压在了宋氏娘儿俩的身上。娘儿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烧水做饭、砍柴喂猪,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饶是如此,赵乔氏还是满腹不满,见娘儿俩忙得团团转,她也不去搭把手,就坐在一旁冷眼盯着看,还时不时在鸡蛋里挑骨头。这不赵乔氏忽然发现换下的脏衣服还放在盆里,就把提着猪食要去喂猪的宋氏揪住,一顿臭骂。 宋氏虽经常无故挨骂,却没有半句怨言,总是逆来顺受,任劳任怨。今日也是如此,宋氏并不分辩,柔顺地低下头,低声道:“娘,是我不好,我喂完猪就去洗。” 赵乔氏见宋氏这低眉顺眼的样子,越发地趾高气扬,正要出声再骂,忽然看到赵永忠一家回来了,不禁脸色一僵,多少有点心虚,便住嘴没再骂下去。 可当赵乔氏仔细一瞧,发现赵四娘竟好端端地站在那儿,登时又生出了底气,瞪着姜氏骂道:“没事儿拿个小丫头片子当幌子,跑到镇上逍遥自在。见天不着家,留着一堆活计等老婆子我干呢!” 姜氏见状,忙对赵乔氏赔笑道:“娘,这两日辛苦您了,您好生歇着,我这就去洗衣服。”边说着边弯腰去取地上的洗衣盆。 只听砰的一声,赵乔氏一脚把洗衣盆踹开。正低头拿盆的姜氏一阵错愕。忙抬起头来看向赵乔氏。却被她指着鼻子骂道:“如今这世道,黑白都颠倒了,婆婆是奴才。媳妇是祖宗。让洗个衣服还得婆婆三催四请,还真把自个儿当成祖宗了!” 赵乔氏到底讲不讲道理?姜氏已经动手要洗衣服,是赵乔氏自己把盆踢开,现在还冤枉姜氏不肯干活。赵四娘虽然通过原身的记忆。已经知道了赵乔氏是个刻薄成性的老太太,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可真当她身临其境看到赵乔氏胡搅蛮缠时。还是觉得气愤难当,替姜氏感到憋屈。 这时赵四娘瞥见赵三娘一脸怒气,想要冲上前去和赵乔氏理论,忙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下地干活的村民陆陆续续归家,在外逗留的媳妇也得回家做饭。时不时有人从老赵家门前经过。听到里面的吵闹声,已经有好几个人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看里面出了什么事儿。 这事儿确实是赵乔氏无理取闹,可外人不一定清楚。赵乔氏骂媳妇不算什么大事,可孙女上前去和祖母较真儿,传出去了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赵永忠见姜氏受委屈,看不过去,忍不住替姜氏分辩道:“这几日为了四娘的病,确实是疏忽了家里的活计,可孩子他娘也不是成心的……” 赵乔氏见儿子不帮老娘,反而替媳妇出头,不由得怒火更炙,眉毛上挑,大声嚎道:“好哇,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啊!” 只见她嘴里嚎着,手上也不肯闲着,上前一把扯住赵永忠,用脑袋去撞儿子的胸膛,边撞边骂:“你个不孝子!” 姜氏和孩子们见了忙上前去拉赵乔氏,好不容易拉开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赵乔氏索性坐倒在地上,又哭又闹,大声嚷道:“我生了个不孝子啊!” 这时一直睡在房里的赵成青冲了出来,一把推开了想扶赵乔氏起身的姜氏,把姜氏推了个踉跄,险些跌倒我欲封天。 赵成青冲兄嫂吼道:“你们做啥?想要逼死咱娘哪?” 赵乔氏见闺女替她出头,越发来了劲儿,作势要用头撞地,高声喊道:“我不活了,生了这样的不孝子,不如死了算了!” 眼见闹得不可开交,门口的人也越聚越多,赵永忠和姜氏对视一眼,双双无奈地给赵乔氏跪下,哀求道:“娘,是咱们错了,您消消气吧!”夫妻俩很清楚赵乔氏闹成这般,就是为了昨天他们背着赵乔氏去请郎中,又自作主张送赵四娘去镇上看病。现在只有给赵乔氏下跪认错,做小伏低,让赵乔氏拿捏住自己,她的气才能消。 赵三郎和赵四郎见爹娘跪下了,虽是万般不情愿,还是跟着跪了下来。 而赵三娘从进家门直到现在,几番忍不住就要冲上去和赵乔氏理论,都被赵四娘硬拉住了。现在迫于形势,居然要去给赵乔氏下跪赔罪,赵三娘如何受得了?只觉满腔怒火烧得自己心肝肺都疼,双手气得发抖,双目更是一片血红。 这时只见赵成青眼光斜睨过来,含着无限的挑衅,似乎是在说:让你犟,到头来还不是要给我跪下来认错。赵成青还记着昨儿个赵三娘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看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报仇了。兄嫂给赵乔氏下跪,赵成青居然不避开,就守在赵乔氏身边坦然接受。 赵四娘一直拉着赵三娘的手,自是能够感受到赵三娘的怒气,又看到今生的家人跪成一片,心里更是悲愤莫名。 只听砰的一声,赵四娘拉着赵三娘跪下,哭喊道:“奶,是我不好,不该生病,更不该怕死求爹娘带我去瞧大夫!” 赵乔氏虽然也坐在地上哭闹不休,可赵四娘的声音要比赵乔氏的声音清亮尖锐得多,一下子就盖过了赵乔氏的哭嚎声,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门外众人的耳朵里。 赵家村里不过百来户人家,人口不过上千,谁家有个匙大碗小的事儿,过不了两天就都传遍了。围观的众人中,有大一半听说过赵乔氏不肯掏钱医治孙女的事,剩下的一小半听旁人这么一说,也知道了。一时间门外熙熙攘攘,指指点点。 赵四娘再接再厉,接着哭道:“奶,您不要再骂爹他不孝了!都是我不好,下次我生病了,再也不让爹给我请大夫,让爹忤逆您了!一定让爹按您的吩咐,让我自生自灭,绝不让您掏一文钱,做个大孝子!您就饶了我爹这一回吧!”边说边膝行向赵乔氏,拉着赵乔氏的衣角苦苦哀求。 赵乔氏是理直气壮地说过让赵四娘自生自灭的话,可那是在自己家里。现在见赵四娘把这话当众说开了,不禁恼羞成怒,又见赵四娘把鼻涕眼泪全往自个儿身上招呼,赶忙一把将赵四娘推开。 赵四娘早有准备,护住头面,顺势滚了出去,滚了两圈便停住装死不动。 赵永忠一家见赵四娘被赵乔氏推开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惊失色:四娘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身子还虚着呢,哪里经得起这一推呀! 姜氏忙跑过去抱起赵四娘,见赵四娘又如同昨晚一般毫无反应,登时心里慌了神,眼泪簌簌地直往下掉,边哭边喊着赵四娘的名字。赵永忠和孩子们也围着赵四娘痛哭不已。 门外的众人里有实在看不下去的,纷纷进门来看望赵四娘,劝慰赵永忠一家。 赵四娘听见观众到了差不多了,嘤咛一声,悠悠醒转,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娘!” 赵乔氏见自个儿一把将赵四娘推晕了过去,不禁一怔,闭口不骂,众人耳根清净不少。不多时见赵四娘又醒了过来,赵乔氏这才醒过神来,怒道:“死丫头装死……!”说着就爬起身,要冲过来找赵四娘算账。(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桃代李僵 得到了赵永忠的保证,一家人安心地上了路。不多会儿就过了小桥,走到了村里的打谷场。 打谷场那边的老槐树下如同往日一般,聚集了一群媳妇儿,她们正津津有味地聊着家常。 若是之前刚出里正家大门那会儿,赵四娘肯定会想方设法去老槐树那儿宣扬一番老赵家的恶行。可这会儿赵四娘很高兴她爹能够给出她想要的承诺,看在她爹的份上,她决定放赵乔氏他们一马,拉住有些蠢蠢欲动的赵三娘,跟在她爹身后接着往前走。 可赵乔氏这几日实在是闹腾得太凶了,老赵家一下子成了村子里关注的焦点。这会儿那些媳妇儿就在谈论着赵永忠一家,忽然看到当事人出现在面前,哪里肯放过他们,忙把他们团团围住,不住询问。 赵三娘在众人七嘴八舌的问话中,间接得知了赵乔氏这几日的所作所为,登时气得不轻。她哪里还会客气,先是澄清了事实,紧接着又把老赵家的丑恶嘴脸历数了一番,这才肯乖乖随着赵永忠走。 走了一段路,赵永忠见四下无人,本想要说上二闺女几句的,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开口,就连原本想要叹口气的,也忍住没敢叹。没法子,自家的闺女一个比一个战斗力强,他实在不是她们的对手呀! 眼看就快到老赵家了,一家人没有忙着往里走,而是先去了趟隔壁的赵永芳家。 虽说赵永芳这会儿不在家,可赵永芳的媳妇儿刘氏最是个热情好客的。见他们一家人登门拜访,二话不说忙拉他们进堂屋坐下。 一家人先是把五串钱如数还给了刘氏,还送了两条大鱼。两包红糖,两包大枣和一块尺头做谢礼。 刘氏惊讶不已,忙询问起一家人的近况,想知道这些钱和物是从哪儿来的。 姜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老赵家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哭嚎声,一家人登时面面相觑。他们刚才在打谷场那儿听说了,赵乔氏这几天时不时地会在家里哭天抢地。有时候觉得不过瘾,还特地跑到门外去大骂他们这群不孝子孙,发话要和他们断绝关系。这会儿赵乔氏又要开唱了吗? 不要说赵四娘他们很快就镇定下来。只作未闻,就连这几日听厌了的刘氏心里也不以为然,继续拉着一家人说话。 可赵永忠和姜氏脸上挂不住,有些坐不下去。打算立刻告辞回家。 于是夫妇俩忙拉着儿女们向刘氏再次致谢。婉拒了刘氏的再三挽留,匆匆向老赵家赶去。 可奇怪的是,临近老赵家的大门,反而听不到赵乔氏的嚎叫声了。 赵四娘心里嘀咕道:咦?难道是哭不动了,这会儿在中场休息吗?不过她可是听广大的人民群众反应,赵乔氏每天至少会哭上三趟,每趟至少要哭上半个时辰,而且中气十足的她中间都不带停顿的。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咋就哭不动啦?这不科学! 孝顺的赵永忠生怕她娘哭出个好歹来,忙冲进了家门。紧随其后的赵四娘却细心地发现老赵家屋檐下拴着一头毛驴。随即明了估计是家中来了客人,赵乔氏才舍得不哭的。 果然走到堂屋一看,刚才还大吵大闹的赵乔氏这会儿居然安安静静地坐在赵老爷子身边陪客,一脸慈爱和蔼的表情。而尖酸刻薄的赵成青则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小媳妇儿样,低眉顺眼地摆弄着手上的帕子。 赵永忠进了堂屋后见他娘好端端地坐着,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屋子里还坐着一个约莫四十岁出头的妇人。 “爹,娘,咱们回来了!这位是……”赵永忠问道。 那妇人说得唾沫横飞,正当兴头上,忽然被人打断,心下登时不悦。她扭头一看,只见赵永忠他们个个都穿着粗布衣裳,上面还有些油腻腻的,很是瞧不起他们。 “老姐姐,这些人都是谁呀?”那妇人一脸轻蔑地问道。 赵乔氏看见赵永忠一家居然回来了,还回来得很不是时候,登时就要发作。不过顾及到那妇人的存在,硬是把即将出口的叫骂声咽了下去。 赵乔氏调整好表情,一脸谄媚地朝那妇人笑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老三一家。不过您尽管让温家放心,他们已经从咱们家分出去了,跟咱们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那妇人点头道:“那就好!其实人家温家家大业大的,拿几个钱接济接济穷亲戚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知道温家发达了,老是觍着脸上门借钱,弄得人家烦不胜烦。这才让我打听清楚了,你们家有没有这么一号人。” 别人倒还罢了,赵三娘听得勃然大怒,就要冲上前去理论,赵四娘见状忙拦住了她。 这妇人虽然穿着一身绸布衣裳,显得颇为体面,可是颜色搭配得甚是脱跳,头上还带着一朵大红色的绢花。再观察她的神情举止,怎么也不像安分的良家妇女。登时“媒婆”两个字闪现在赵四娘眼前。 常言道:“十个媒人九个说”。这会儿出言顶撞,这媒婆要是怀恨在心,谁知道会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在外头散布些什么谣言。虽然赵三娘今年才十三岁,可她总要定亲的,逞一时口舌之快,耽误了一生幸福就不值得了。 于是赵四娘笑道:“咱奶说得对,咱们确实和老赵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今儿回来就是收拾东西搬走的。所以大娘您只管放心,咱们绝对不会去高攀温家的。” 那妇人见这帮穷鬼这般识趣,满意地笑了。 赵乔氏和赵成青瞧见那妇人的表情,也满意地笑了。 只有赵老爷子听说三房要搬走。登时生出一丝不舍之情。 虽说赵老爷子默许了赵乔氏的连番闹腾,可那是因为家里确实没有多少现钱了,为了赵大郎的前程。才不得不舍弃他们三房。可是如今静海县城数一数二的温家看上了他的小闺女,赵大郎的前程有了保障,那五贯钱更加算不得什么了。于是赵老爷子就寻思着,让赵永忠一家重回老赵家。 “老三呀……” 赵乔氏和赵老爷子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一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出他在想些啥,忙打断道:“老头子,孩子们翅膀硬了。想要飞了,既然他们坚持要走那就让他们走呗!这强扭的瓜不甜,把他们硬留下来。对谁都没好处!” 赵老爷子心中暗骂:你这老太婆,就是假精明!知道你是舍不得那五贯钱,可咱家马上就会有大笔聘礼进账,拿点儿给三房还了债。让他们留下来更划算呀!你好好算算。三房他们虽然孩子多,可人都勤快能干,留他们在家干一年活儿就能把五贯钱给赚回来了。再者他们人回来了,分家时不得已分给他们的那四亩地也就跟着回来了,不说那块地本身就远不止值五贯钱,它一年的产出也不是个小数目呀! 可当着其他人的面,赵老爷子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说道:“搬家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较。你们先不要忙着……” “爹!”赵成青撅着嘴喊道。 这回一直在旁边装淑女的赵成青不依了。人家温家都说不要穷亲戚了,这会儿把三哥一家留下。那王媒婆回去一说,温家不肯和她家结亲了可怎么办? 脾气不太好的赵三娘看到老赵家这些人的嘴脸,心中很是不耐烦,暗道:谁还想赖在这儿不走了?你们就算跪下来求我留下,我还不答应呢! 赵三娘似笑非笑道:“爷,您的好意咱们心领了!只是奶和小姑都巴不得咱们早点儿走呢!咱们留下来也没啥意思,反而弄得大家都不痛快。” 赵四娘笑吟吟地接口道:“爷,搬家是咱们一家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果,您就不用挽留了。对了,既然您家有贵客在,咱们也不好意思再留在这儿耽误您待客了。”说到这儿,赵四娘拉了拉赵永忠的衣袖,催促道:“爹,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下去收拾屋子吧!” 说罢,赵四娘就朝赵三郎使了个眼色,兄妹俩合力拉着赵永忠下去了。 姜氏和赵四郎见了,也跟着出去了。 只有赵三娘留在原地没动,问道:“爷,说好给咱们置办一套农具和锅碗瓢盆的,咱都出去三四天了,都备好了吗?” 赵老爷子一阵尴尬,他也就是当着里正他们的面嘴上说说而已,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了。可当着王媒婆的面儿又不好说没有置办,刚要先应承下来说办好了,谁想赵三娘下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 “备好了的话,我这就去看看。嗯,咱爷亲自给咱家办的,肯定合用!”赵三娘满脸信任地说道。 赵乔氏母女见赵三娘一点儿都不识相,就为了几个破碗烂碟杵在这儿不肯走,耽误她们接待贵客,心里是又气又急。 “好了,好了!待会儿你们直接去咱家杂货铺领好了!”赵乔氏挥了挥手,像打发乞丐般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赵三娘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继续问道:“奶,空口无凭,到时候咱二伯不肯给怎么办?” 倒不是赵三娘故意在这儿磨叽,实在是赵永年把铺子里的东西都捏得紧紧的,全都视作自个儿的私有财产,连一块糖都不愿意给自家侄女。就凭着赵乔氏这句口信,他肯乖乖交出东西来才怪呢!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赵成青气急败坏地问道。 “要么麻烦咱爷写张字条,要么直接给咱们现钱!”赵三娘淡定地答道。 赵乔氏母女俩哪里有空去等研磨写字条,都巴不得她立刻滚蛋。于是赵乔氏忙跑回房去取了五串钱,打发她走路。 五串钱虽然不多,但勉强也能够置办齐一套下等的家伙事儿。赵三娘知道这回完全是借了那妇人的东风,刻薄成性的赵乔氏才不得不这么大方。想到这会儿赵乔氏心里八成在滴血,赵三娘就觉得解气。 于是得了钱的赵三娘温良地笑了笑,很有讲礼数地同众人一一打完招呼,这才施施然退下。 出了堂屋,赵三娘刚要往东厢房走,就被赵四娘悄悄拦了下来,招呼她一块儿躲到屋外的窗子那儿偷听。 只听堂屋里赵乔氏先是数落了赵永忠一家人一番,王媒婆不以为意地说穷人都是这个德行。然后王媒婆从刚才被打断的地方接着说,继续狠狠地赞扬赵成青。 称赞赵成青的容貌倒还罢了,虽然她的容貌没有王媒婆嘴上说的那样天上有地上无的,但也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可当赵四娘听到王媒婆夸赞赵成青“温良敦厚”,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心道:这媒婆一张嘴,真能把死人也说活呀! 不过赵四娘站在窗外听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把这桩亲事听出了个子丑寅卯。原来在静海县城有头有脸的温家二公子看上了赵成青,特地派这个王媒婆上门来提亲,想要尽快把赵成青给“娶”回家。 其实说“娶”有些勉强,人家温二公子可是有正妻的。虽说这正妻不会生养,而且还病入膏肓了,但人家毕竟还没断气,还占着正室的名分。尽管温二公子答应派花轿来迎娶赵成青,可细细讲究起来,只能算是纳妾。 赵乔氏母女俩才不管是不是去做妾,都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至于赵老爷子他虽然也希望攀上温家这门亲事,可心里还是有点儿疙瘩。毕竟他是一心希望赵大郎走上仕途的,要是让人家知道赵大郎有个给人做妾的小姑,怕是会影响赵大郎的名声。 听到这儿,赵四娘便拉着赵三娘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到了东厢房,赵永忠他们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利落,正等着她们回来。倒不是他们的动作有多么神速,实在是屋子里加起来也没几件家当,随便一装就成了,方便快捷,一了百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收购山货 赵乔氏曾听王媒婆说过,温府大少奶奶苗氏和二少奶奶一样,也是只不生蛋的鸡。不用多久,温家的长孙就会从自家闺女肚子里出来了,他往后肯定是要继承所有家产的。到那时候,整个温府上下还不是由闺女说的算,那苗氏还不得任由闺女捏扁搓圆? 以上纯属是赵乔氏的春秋大梦,见过世面的赵老爷子可不会像她那么天真,他隐约意识到,这门姻亲怕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牢靠。 回到赵家村后,赵老爷子就决定趁着自家还能妥妥地挂着“皇亲国戚”名头的时候,赶紧给赵大郎订门好亲事。 于是赵老爷子就降格以求,瞄准了往日瞧不上的王家,随后便有了支使赵乔氏巴结白氏的那一出。 尽管赵老爷子事前曾再三敲打过赵乔氏,让她无论如何也得促成同王家的这门亲事。可此刻赵乔氏惊闻王家的闺女居然是只破鞋,这让她如何能沉得住气? 如果真的确有其事,就算他王家再好,这门亲事也不能要! 更何况,在赵乔氏心里,王家并非是最好的选择。虽然赵老爷子和她说过,自家不久后极有可能失去温家这门姻亲,让她抓紧时间,小心行事。可她始终不相信美貌伶俐的小闺女会一直失势,她深信等小闺女生下温家的长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她的金孙赵大郎完全能够找到更好的岳家。 思及至此,赵乔氏暗自咬牙道:罢了!今儿就算是得罪白氏,她也得当面把事情问个清楚。 “咱这亲家姑娘没事儿就爱同人嚼舌,尽说些有的没的,王夫人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只不过。这话儿八成也是她从谁谁谁那儿听过来的……哎呀,大伙儿都知道王家的家风再好不过了,怎么会有人编出这么难听的传言呢?不能够,这肯定不能够啊!王夫人,您说不说是啊!”赵乔氏嘴里喊着不能够,可眼里却满是怀疑,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她要白氏立即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尽管此时白氏心中已经惊起了惊涛骇浪。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村妇如何能对发生在县城里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难道这件事已经传到镇上了?这不能够呀! 唉,闺女命苦,好不容易看上的公子爷外表生得那么硬朗。谁知内里却是个极惧内的。一听说他那夫人知晓了他和闺女的事儿,生怕那女人会去找他算账,就忙不迭地把闺女送了回来。 说实话,自家倒是想去闹一闹呢。闺女都跟了公子爷大半年了,怎么也得给个名分不是?可在苗家和温家的共同打压下。无权无势的自家愣是没能翻出朵浪花来,只能收下一百两封口费,默默咽下这个哑巴亏。 如果可以,装了半辈子斯文人的白氏现在就想扑上前去。将李翠莲那张贱嘴撕烂。可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此时决不能够动粗。 只见白氏放下身段,赔笑脸道:“李家姑娘是吧?刚才是我口气太冲。说了些不中听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还有这位。是赵夫人的三儿媳妇吧?赵姑娘的事儿确实是咱家对不住你,我在这儿给你赔不是啦! “只是,有些无凭无据的话你们可不能张口就来呀!这可关系着一个姑娘的清誉呢!你们这么乱讲,是存心要把人往绝处逼啊!当年你家仁义,用自家的姑娘换下咱闺女,如今怎么忍心看她去死?” 不得不说,白氏的演技很好,成功糊弄住了心软的姜氏。 尽管姜氏怨恨王家,连带着讨厌王清溪,可她怎么也不忍心看着这个同大闺女年龄相若的姑娘被逼上绝路。哪怕姜氏知道李翠莲并非信口开河,她所说的乃是小闺女多番打探而来的确凿消息,但她终是没有开口反驳白氏。 李翠莲可不是耳朵软的姜氏,白氏的苦情戏码可打动不了她。 在李翠莲看来,任何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既然王清溪敢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儿,那她就得承受得住事发时的后果。 敢做不敢认,这算啥! 不过,看到赵乔氏那副势力的嘴脸,李翠莲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恶意。她倒想看看,日后老赵家得知自家攀来攀去,最后娶回去的宝贝原来是只破鞋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到时候他们是否还能傲的起来。 于是,李翠莲挑了挑眉,也没做声。 白氏见状,心里那块大石总算落地。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哪怕是龙肉她都不想蹭了,忙拉着赵乔氏走人。 若问此时,李翠莲最佩服的人是谁?非乔氏莫属。 即使老赵家之前不曾知会乔氏,告诉她自家有意让赵大郎去娶王家闺女。可听了方才那段话,再看赵乔氏和白氏的表现,稍有脑子的人都会猜到赵王两家有意结亲了。 事关长子的终身大事,乔氏这当娘不应该站出来问清楚吗?她倒好,趁着大家说话的工夫,拼命吃值钱的肉菜,就是这么会利用时间,妥妥的吃货一枚。 都这时候了,乔氏还在忙着往衣兜里塞进一把又一把干果。李翠莲见状,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无力吐槽的她就这么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乔氏乐呵呵地离开灶间。 不提让人心塞的乔氏,还说白氏好了。也不知她后来是怎么同赵乔氏说的,反正接下来一整天赵乔氏都笑吟吟的,甚至连带着赵老爷子的笑容里都多了几分真心。 托白氏的福,赵老爷子夫妇将慈父慈母形象保持到了最后,喜宴得以顺利进行。 只是直到喜宴结束,除了在家安胎的姚氏外,说好给姚氏准备完晚饭就过来的杨氏竟没有出现。 姜氏不禁有些担心,生怕她们婆媳俩在家遭遇了啥变故。 于是,原打算留下来帮忙收拾的姜氏同李家人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忙忙往姜家滩赶。 回去之后,姜氏才知道先前杨氏是跑去给人接生了,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外婆,没听说咱村子里有人要生孩子呀?你是被请去外村接生了吗?”赵三娘好奇地问道。 杨氏答叹道:“啥外村呀,如今那产妇就躺在咱家茶水摊里头呢!唉,那户家人是从边城逃荒过来的,说是路过茶水摊想在里面喝口热茶来着的。谁想那媳妇儿就发动了。乡亲们看她瘦得不像话。怕她那身子骨生孩子会有危险,就把我叫去看看。还好,还好。母子平安。” 此时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杨氏在说这话时眼里闪着一丝泪光。 了解娘亲性情的姜氏猜测,她娘大概是触景伤情了。于是,姜氏笑着建议道:“娘。如今虽说入夏了,可外面晚上还是挺冷的。要是冻着产妇和孩子就不好了,咱给那户人家送床被子吧!” “还等你说,我早就从家里抱了两床被子过去了——一床垫,一床盖。放心吧,冻不着!”说到这儿,杨氏顿了顿。道:“你刚才给我带的菜里不是有鸡汤吗?那个好,我给他们送去。对了。这几日就让他们待在茶水摊里吧,明儿知会乡亲们一声,可不许赶他们走!” 说罢,杨氏就端着装有鸡汤的瓦罐,风风火火地走了。 姜氏姐妹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娘,咱也跑去看看呗!一家子是从边城来的,还有个要生孩子的媳妇儿……依我看,八成就是前几日咱们在路上碰到的那家子呢!”赵三娘扯着姜氏的袖子央告道。 “那儿刚生完孩子,你一个闺女过去干啥?今儿也累了一天了,赶紧领着四娘洗洗睡吧!”姜氏劝退了跃跃欲试的赵三娘,自个儿却被二闺女的话勾起了好奇心,想去看看会不会真有这么巧的事儿。于是,她打着陪杨氏的幌子,一转身也过去了。 赵四娘这几日在外四处奔波,就算她有再大的好奇心也早被疲劳给磨没了。这一次,她乖乖听从了姜氏的劝告,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吃早饭时,赵四娘得知还真就那么巧,现今寄居在茶水摊里的真就是那户人家。不过她听过也就算了,一吃完饭,就立刻开始继续自家的搬家大业。 几个月间,赵四娘已经往返了县城、府城好多回,她知道城里的物价确实是比姜家滩一带要高,但也高不到哪儿去,因此,大可不必把锅碗瓢盆之类的玩意儿也收拾了带走。 可赵四娘劝了姜氏好几回,姜氏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手上却不停,恨不得把灶下的烧火棍也一起拎走。再劝,却收到了旁边赵三娘的一记白眼,于是,赵四娘就闭嘴了,随她们娘儿俩折腾。 赵四娘寻思着,居家度日的家伙事儿都是小事,主要还是家里的产业。 养鸭场就交给刘生荣一家全权打理。虽然最开始的时候,赵四娘曾担心过这个全是老弱妇孺的人家能否把偌大的养鸭场照看好,可事实证明,老刘家很靠得住,鸭子在他家的精心照料下,个个膘肥体壮,产蛋量也远高于赵四娘的预期。 至于赵四娘一直担心的安全问题,老刘家又养了三条狗。尽管它们和赵四娘家的小白一样也是土狗,但老刘头养狗颇有一手,这几条狗经他驯养后堪比烈性犬,足以将有心使坏的人给吓跑。 值得一提的是,尽心尽责的老刘家觉着畜生就是畜生,说不定哪天没留神就着了歹人的道儿。于是老刘头就领着全家人在养鸭场里盖了间茅屋,一道搬了进去,从此以养鸭场为家,日夜守在里面,再也不用怕有人会打养鸭场的主意。 料理好养鸭场,接下来要安排的是食品加工作坊。为此赵四娘特地挑了个可靠的年轻人做管事,专门负责作坊的日常营运。 这个年轻人大名黄三水,来自袁家所在的那个村子,甚至还和袁春芳的娘亲沾着点远亲。 和袁家一样,黄家也极为贫寒。为了糊口,黄三水的爹娘将他两个哥哥送去了地主家做长工。饶是如此,黄家的境况并未能有多大的改善,还是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 后来黄家听说赵四娘家极为仁义,想着自家没有田地,这日子只会越过越过不下去,与其往后一家人被拆得七零八落,还不如请袁家帮忙说说情,让赵四娘家买下他们全家呢! 当时赵四娘正在为秘方的保密问题头疼,几经思量后,也动了买人的心思。只是比起相对陌生的北岸人,赵四娘更愿意收下知根知底的姜家滩村民。 其实,只要赵四娘家招呼一声,凭借着赵四娘努力经营的好家声,绝对会有不少难以维持生计的本村村民愿意同她家签下死契。 不过,赵四娘刚同家人透露着这一想法,就被姜老爷子否决了。 在老爷子看来,一旦签下卖身契,乡亲就由良民沦为贱民。即便自家给本村村民再好的待遇,也改变不了让乡亲成为奴才的事实——这不厚道! 比之厚道,赵四娘更看中利益,签下姜家滩的村民绝对比从外面买人有益得多。放在平日,赵四娘哪怕是编些歪理,也一定要去说服姜老爷子。 不过,那时赵四娘已经动了离开之心。她寻思着,要是自个儿执意签下本村村民,在自家走后,就得由姜家去直接管理那些往日的乡亲,这无疑会让同村出身的姜家极为为难——这太自私! 故而,赵四娘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在这时黄家出现了,加上袁家的说项,姜老爷子也点头答应下来。于是,赵四娘就顺水推舟地将他们一家人买了回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赵四娘发现黄三水虽然年纪不大,大字也不识一个,做事却极有条理,最可贵的是人很本分,就将作坊交给了他打理。 为了让黄三水更加安心工作,赵四娘还出钱把他那两个在地主家遭罪的哥哥给赎了回来。 黄家后来得知,当初同地主家签下的是十年长约,他家并没能拿到多少钱。可赵四娘家为了让地主家立刻放人,花了极高的价钱,那些钱足够买四五个壮劳力回来。 这份情,黄家永远铭记于心。 如今知恩图报的黄家干起活儿越发卖力,赵四娘也越发安心。 “三姑娘,北岸有好多乡亲说想见你一面,如今人都聚在茶水摊那里,你看能不能抽空过去看一看?”黄三水的小妹黄小涟如今接替了袁春兰,坐在茶水摊那儿看摊子。这会儿受乡亲们所托,进来请赵四娘。 赵四娘猜测,那些村民多半是想询问山货收购的相关事宜是否会有变动,忙碌的她大可以让黄小涟去转告她的决定。不过考虑到乡亲们见到她本人的话会更安心,决定还是亲自走一趟。(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模范青年 “三姑娘,说是你家就要搬到县城里去了,是真的吗?那往后咱手里的山货可咋办呢?” “听说往后赵家铺还是照常开,咱们思量着,铺子里应该还是有用得着咱土产的地方。热门三姑娘,你看能不能让铺子继续收咱们的货呀?” 一看到赵四娘过来了,茶水摊里的乡亲们都迫不及待地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赵四娘家设这个茶水摊,初衷是让走过路过却吃不起茶的乡亲们进来歇歇脚的。 运营了一段时间后,赵四娘发现和她料想的一样,进来的多半是北岸村民。而他们中鲜少是来走亲访友…的,基本上都是将家里聚了好久的山货拿到长乐镇上去换钱。 原来长治县治下的北岸虽也有个小镇,但山货在那镇上甚至在更远一些的长治县城里完全卖不上价。因而,哪怕要多走几十里路,一路上还必须跋山涉水,北岸的村民都更愿意把东西拿到长乐镇来卖。 不过,尽管长乐镇是这一带最繁华的镇集,那儿集市上所出的价格也只是略高于其他地方,想靠卖山货彻底解决温饱问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赵四娘想着,自家是做吃食生意的,那些山货她仔细观察过,绝大多数都能用得上。既然如此,不如就做做好事,在茶水摊设个收货点,把需要的山货都直接买下来,也省的乡亲再多跑十几里路去镇上了。 于是每逢集日,赵四娘就请杨氏去茶水摊帮忙收货。至于收购价大多按照长乐镇集市上的价格来算。 赵四娘家提供如此便利且给价公道,乡亲们当然都愿意把货卖给他家。 同时他们欣喜地发现,赵四娘家从不会因购货量大而压低价钱。哪怕货款的末尾是一文钱都不会要求抹零,该给多少一文不少。 别看这只是一个小细节,却让乡亲们感动不已。 先不谈在集市上能不能把东西都卖出去,光说他们很难遇上赵四娘家这样的大主顾,都是一点一点儿慢慢卖。卖的时候,客人不是要求抹零,要么就是要给个搭头。 如此一来。别看一单生意不值个啥,几单下来那可就是笔不小的损失,而那些钱对于穷困不堪的北岸村民来说尤为珍贵。 更让乡亲们惊喜的还在后头。 赵四娘时不时会来这个“集市”转转。她发现北岸那些连绵不绝的山脉竟是个无尽的宝库,只是人们尚未意识到。 北岸的山货主要有野菜、野果、野竹笋、野山菌和野蜂蜜等几类,有时还会出现些野鸡、野兔等。( )再有就是少数养鸡的村民会把收集了好久的鸡蛋带过来。其中,野山菌和野蜂蜜的营养价值尤为高。完全可以卖出高价。 不过。能用到这些珍贵食材的不是大富之家,就是高档酒楼,而这些地方都有自己的购货途径,不可能在集市上临时采购。因而,这么好的东西就只能低价卖给不识货的镇上人了。 这就巧了赵四娘了嫡门。 在收这些东西时,赵四娘没好意思按镇上的价格来。尽管根据货物品相的优劣,价格各不相同,但她给出的价格平均要比市价高出四五倍。 除了这两样外。赵四娘还在不起眼的野菜里淘到了不少宝贝,仙草就是其中之一。 附近一带的人家普遍不富裕。在他们看来田野里的很多野生植物都能食用,因而野菜的品种繁多。 这些野菜中的荠菜、香蒲、车前草、马齿笕和蒲公英等,小时候常去乡下外婆家的赵四娘勉强认得。可还有很多赵四娘前世闻所未闻,比如说她初来乍到时,赵三娘让她挖的那几种野菜,她至今还分辨不清。不过多种多样的野菜中并未包含仙草,仙草在这儿就是一种无名的杂草。 赵四娘之所以会在买来的野菜里看到仙草,不过是某个村民不小心误放了几根进去,人家从未想过要卖它,更没想过有人愿意花钱去买它。 而在前世里仙草被广泛应用制作各类凉茶和甜品。记得每到夏天,外婆天天都会煮上一大锅解暑茶。做法简单的有藿香茶、车前子茶和玉米须茶等,复杂些且人气最高的当属凉茶了,而仙草正是其必不可少的原料之一。 一想到仙草的价值,赵四娘就决定以白菜价大量收购。 在前世白菜价意味着低廉,而在这儿不知名的野草忽然能卖出蔬菜的价格,绝对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村民立即将仙草加入了采摘名单,尽管他们不明白赵四娘家要这种并不好吃的野草有个啥用。 仅仅过了三天,赵四娘就收到了几十斤仙草。 赵四娘不按常理出牌的收购行为,除了让乡亲们认识到仙草的价值外,还让他们意识到——既然赵四娘肯收这种野草,是不是意味着其他的野草要是入了她的眼,她也会愿意花钱来买呢? 于是很多村民在来茶水摊的时候,经常会带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花草草过来。 尽管它们中的大多数派不上用场,但细心的赵四娘还是从中找出了不少有用的植物来,其中就有金银花、鱼腥草和板蓝根等各种常见的中草药材。 在这里,这些中草药的药用价值早已为大夫们所熟知,并被大量应用于各种药方中,是每家药铺里都必备的药材。 不过,附近就只有济生堂一家药铺,而它里面的药材同那些高档酒楼一样,都由固定的供货商来提供。因而,别说村民们原先不认识这些药材,就算现在知晓了,他们也卖不出去。 看得出来这些药材品质上佳,炮制之后绝不会比药铺里卖的差。可惜东西是好东西。但赵四娘家是开吃食铺子的,完全都用不上。而自家同济生堂仅是泛泛之交,哪怕品质再优秀、价格再优惠。赵四娘也没自信能让申大夫撇开一直合作的药商,转而从她这儿买草药。诚然,当初申大夫买下了赵四娘的野蜂窝,那不过是出于怜悯,纯属破例。 就在赵四娘准备作罢时,赵元娘劝住了她,吩咐她只管买下来。而且有多少要多少,日后自然会有用武之地。 于是,赵四娘开始兼任药贩子。同时北岸又有许多村民多出一条谋生之道。 自从赵四娘家开始收购品种繁多的山货后,每逢集日的清晨,都能在茶水摊里看到许多背着山货而来的乡民。当他们的货物符合赵四娘家的需求而被收下,当场拿到货款时。那满脸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透过那由衷的笑容。赵四娘自然能够体会到,那些微薄的收入对他们来说有着何其重大的意义。再考虑到,收回来的山货即将或是已经给自家带来巨大的收益,赵四娘当然不会因自家的搬离而舍弃这条财路。 “各位乡亲们尽管放心,咱家虽要走了,可我外公家还在,赵家铺还在鬼剑。在这里我可以向乡亲们保证,但凡有赵家铺的一天。山货就照收不误!”赵四娘话音刚落,四周就传来一阵欢呼声。 等喧闹的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些。赵四娘又补充道:“收了这么久的货,我也大概晓得了哪些村子盛产哪种山货,可以说几乎每个村都有自个儿独特的土产。乡亲们看这样可好?往后咱赵家铺散货照收,但要是可以的话,你们同村之间商量商量,看能不能估摸出村子里一个月能产多少土特产,然后推一个代表出来,和咱赵家铺签下契约。往后你们可以把货集中在一起派人一道送过来,或是三天一送,或是五天一送,只要每月满了契约上的量就行。” 这回赵四娘说完话后,四周一片寂静。 说实话,北岸的乡亲们由于常年贫困交加,很多人都发育得不是很好。这里所说的“发育”不仅是指身体上,还包括智力上。不是说他们是傻子,可比起南岸的乡亲们来说,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稍显木讷。故而,好多人都没能理解刚刚赵四娘所说的那席话到底是个啥意思,还在慢慢地消化思考中。 不过今日来了这么多北岸人,里面也不乏反应灵敏、头脑灵活的村民,他们听完了赵四娘的提议,不禁眼前一亮:要是按赵四娘所说的来办,不光可以让很多乡亲少走几十里山路,更重要的是还能多一层保障。虽说赵家出了名的仁义,但毕竟口说无凭不是?立下契约后就不怕赵家铺反悔不收他们的货了。” “赵姑娘,我看这个主意中!只是今儿咱村一共就来了四五个人,可不能代表全村人……你看这么大的事儿,能不能给咱点儿时间,让咱们回去好好商量商量?”人群当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率先开口问道。 赵四娘略微打量了那青年一眼,只见他身上穿的衣裳虽然敝旧,于不起眼处还打了几个补丁,但比起其他衣衫褴褛的乡民来说,不知好了多少倍。而且他虽面目黝黑,但精气神极佳。 赵四娘寻思这样硬朗正气的青年就算是在镇上都难得一见,在北岸就更加难得了,想必在村子里有一定的威信,多半能说得上话。 于是赵四娘点头郑重道:“当然可以!不过咱家过几日就要搬走了,不能够等太久,你看下个集日给我答复可好?” “中!”那青年一口答应道。 过后赵四娘了解到,青年名叫叶林祥,来自北岸的七里坡。 今天他除带来木耳、香菇等寻常山货外,还拿来三只野鸡和两只狍子,另有五只野兔,据说那些都是他亲手猎来的——他的精明强干从这儿也可见一斑了。 不仅如此,他还极为孝顺父母,孝名在外的他甚至在整个北岸都有着极高的知名度。 故而,正如赵四娘猜想的那样,叶林祥在本村有很大的发言权,甚至在整个北岸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当北岸的乡亲们看到这个模范青年要求回去相商,不管想没想明白,都有样学样纷纷说下个集日再给答复。 看着杨氏经过一个早上的忙碌,终于把山货都收齐了,而人群也渐渐散去,思考了半天的赵四娘也做出了决定——这事要是能成,估计收货量会大幅增加。到那时候,可就不能再麻烦年迈的外婆了,必须安排专人收货,黄三水的两个哥哥就是不错的人选。 “赵、赵姑娘,这些野菜俺也能挑,可、可俺们是外乡人,你能给收吗?” 收完了货,赵四娘正帮着杨氏将其中一部分装车。这时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女怯怯地走到赵四娘面前,两手互搓,一脸忐忑地问道。 赵四娘一怔,纳闷道:咦,这丫头是谁?怎么感觉在哪儿见过,有些面熟。(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因缘巧合 尽管赵四娘想了一圈都没想起那少女是谁来,但她还是爽快地答道:“收,当然收!不管你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只要挑来的野菜符合咱赵家铺的要求,咱就照收不误!” “哎,符合,肯定能符合!谢谢赵姑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那少女差点高兴得跳了起来。因为实在太过激动,她那蜡黄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一丝红潮。 一旁的杨氏见那少女生得那样瘦弱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忍不住劝道:“我记得你是叫二喜吧?二喜丫头,你娘刚给你生了小弟,这会儿身子还弱着,你太爷爷和你妹妹又病着,你要是出去挑野菜了,谁来照顾他们呢?总不能让腿脚不方便的你奶伺候他们几个吧?依我看,你还是别去挑啥子野菜了,就好好地待在这儿。” 杨二喜知道,昨儿就是这个杨婆婆救了娘亲和小弟的性命,如今咱家能够有个落脚之处也是托了她的福,既然婆婆开口了她就不应该忤逆她的意思。 只是家里的钱都给二爷爷家拿走了,现在她家的全部家当加起来都不到一百文,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虽说杨婆婆说了,让他们安安心心在这里住下,吃饭啥的也不要担心,她会来安排,且再三叮嘱他们一切等养好身子再说。可是自家总不能麻烦杨婆婆一辈子吧?总得要走的,到时候可怎么办呢?难不成还要继续乞讨?怕是再在外面过上几天饱一餐饥一餐的日子,病着的太爷爷和妹妹就保不住了。 家里人都病病歪歪的。能赚钱的就只有她和她爹了。一大早,她爹就去了码头找活儿做,可她刚听人说码头上的活计可是不是那么好找的。一江之隔的北岸人都很难找到,她爹一个新来的外乡人,怕是…… 刚刚她好不容易发现,原来野菜甚至是野草都可以卖上这么高的价钱,而她又恰好记得前不久路过的那座荒山上长着好多野菜,更妙的是里面还有那种收货价很高的野草。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该多可惜呀! “杨婆婆……” 就在杨二喜想要开口婉拒杨氏的提议时。就听热心的杨氏继续说道:“婆婆的媳妇儿怀上小娃娃了,婆婆专心得照顾她,就没空烧饭了。你看这样好不好。婆婆一天给你开三十文的工钱,你过来给婆婆烧饭,烧的时候可以顺带着把你家人的饭一起烧上。这样一来,你赚钱了。家里人的伙食解决了。婆婆也轻省了,对大家都好,可不比你出去挑菜好?” 杨二喜就是再傻也知道杨婆婆是在找机会帮衬自家,她知道自个儿不应该再占恩人的便宜,可想到家里的情况,她还是昧着良心点了头。不过,她死活不要三十文工钱,坚持只肯收二十文。 当天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时。赵四娘把杨氏接济那家人的事迹当做新闻,讲给了家里其他人听。 三十文钱一天?这真是那个把一文钱掰成两半儿用的杨氏吗?的确。自从家里日子过好了后,杨氏有时也会去接济一下村子里的乡亲,可她都是送的实物,送钱?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更何况,那家子还是非亲非故的外乡人。这实在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我是节约,可我不小气。”看到家里人还是一脸震惊地看着自个儿,杨氏颇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唉,不知咋地,那家人就是合我的眼缘呀!” “外婆,既然你变大方了,那咱们能改吃白面馍吗?” 自打袁春花受伤后,赵四郎就再没有去过茶水摊,他也不关心那儿住着家啥样的人。他只知道自从袁春花从镇上回来休养后,每天都吃着和他们一样的伙食,里面的主食就是三和面馍。正常人吃那种面馍没啥,可细心的赵四郎发现她的嗓子也被踢伤了,咽起那种粗粮面馍来有些费劲儿,就想着帮她改善一下。但害羞的他又不好意思跟主管伙食的杨氏直说,只得借这个机会,弱弱地提个意见。 “小鬼头,咋跟你外婆说话呢!”姜氏忙敲了赵四郎一下。 “四郎,当年外婆在外头逃荒,不要说了,就是有口糠吃也好啊!最难的时候,你外婆连树皮都啃过!三和面咋了?有嚼劲儿又耐饥,可不比白面差。不错,如今咱家的日子是好了,但也不能顿顿吃白面呀,咱乡里人可不兴那么作践银钱!” 好吧,即使今儿杨氏破天荒地大方了一回,那也只是偶然,就不要指望她继续大方下去了。 相信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姜家的主食还将是三和面,包饺子依然只能用菜肉馅儿,至于红烧肉除了过年就别想了。 一想到这儿,赵四娘就无比庆幸自己适时地做出了搬家的决定。 然而,一旁的赵四郎就高兴不起来了,他开始琢磨起要不要去镇上买点儿容易克化的糕点回来。唉,可惜大伯母的糕点坊几天前就歇业了,否则他也不用这么苦恼了。 “岳父,您老见多识广,可知道这附近有没个叫陈刘滩的地方?”一旁的赵永忠忽然发问。 原来今儿是赵四娘家的作坊出货的日子,一大早赵永忠就跟着送货的车一起到了码头上。正当他看着货物装船的时候,偶然间瞅见前几日在路上遇到的那个汉子。他想起来,昨晚姜氏跟他提起过,那汉子的媳妇儿刚生了娃,如今他们一家就暂住在茶水摊里。 这会儿会在码头上看见那汉子,赵永忠猜想他多半是因为一家人稍微安定下来了,就想出来找个活计干。 一问,果然如此。只是码头上的活计实在不好找。那汉子都找了一早上了,还是没有人肯用他。 赵永忠听说,当即把那汉子雇了下来。让他这几天都跟着自己去镇上干杂活儿。 原来赵四娘家那间南大街上的铺子本说好可以到月底再交出去,可不消停的梁记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前几日梁研让赵正义过来转告他们,说是他家准备让新铺子在六月六那天开张。这样一来,就希望赵四娘家能在月中的时候把铺子腾空了,好留给他家一点装修的时间,确保能够按时开业。 听了赵正义的转述,赵四娘差点儿就想跑过去啐梁研一脸——你家想在吉日开业多赚些钱。那我家就不想多在繁华街上多做半个月生意了?豆腐坊就算了,反正在北街有新店了,提前些日子关门也没啥。但糕点坊咋办呢?那可没有备用的门面。它一关门,赵元娘家就妥妥地要少半个月的收入了。更可气的是,提出这种损人利己的要求,居然只字不谈如何补偿。凭什么?你脸大啊! 可还没等赵四娘开口拒绝。烂好人赵永忠就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就连宋氏也点头说成。 原来宋氏觉得赵正义救她出了苦海,自己却没有做出点表示,正自不好意思。这会儿赵正义的姻亲有要求,又是他亲自来说项,于情于理她都该答应这个要求以作报答。 既然赵永忠和宋氏都同意了,赵四娘也不好再作反对。 不过赵四娘越想越气,怎么也不肯咽下这口气。于是她发话让赵永忠去收拾铺子,她的原话是:“除了盖屋子的砖头拿不走。哪怕墙上有一根钉子,你都给我起下来。决不能便宜那姓梁的!” 在赵永忠心里,梁家于他有恩,他当然不能做得这么绝。不过小闺女发话了,他也不敢不听,于是就打算装模作样地去收拾些大件出来。 即便如此“偷工减料”,要赶在月中前搬完,就凭他一个人,那也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昨儿晚上赵永忠已经跟来喝喜酒的发小儿赵安说好了,让他第二天带着他兄弟一起来铺子里帮工。这会儿碰巧遇上那汉子,就顺便也雇了过来——多个人就多个人呗,人多点儿就能提前搬完了。 同那汉子干了一天活儿,赵永忠能够看得出他不但是个干活儿的能手,还极为质朴善良。或许是因性情有许多相似之处,两个并不善言谈的人竟谈得相当投机,而这个名叫杨久平的汉子谈得最多的自然就是他那坎坷的寻亲之路。 一想到新交的朋友还在为寻亲无门而苦恼,老好人赵永忠就想帮他打听打听,好让他早日结束那痛苦的旅程。 “陈刘滩?怎么,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有人能记得这个名儿?”姜老爷子听到赵永忠的问询后,惊讶地问道。 赵永忠一听,这事有门儿!忙急急问道:“岳父您知道陈刘滩?那您还记得那地方在哪儿吗?” 姜老爷子一听乐了,抚掌大笑道:“在哪儿?你踩的这块地就是陈刘滩呢!” “啊?”这回不只赵永忠,除杨氏外,家里其他人惊讶极了。 只听姜老爷子细细解释道:“最开始的时候,可没啥子姜家滩,这儿原是叫做陈刘滩。为啥叫这个名儿呢?就因为村子里姓这两个姓的人最多。不过多少年过去了,陈姓和刘姓越来越少,倒是咱姜氏占了上风。所以啊,三十年前就把陈刘滩改叫做姜家滩了。” “哎呀,这下子可好了!久平大哥再也不用跟着他爷爷四处奔波了!”赵永忠发自内心地替自个儿的新朋友感到高兴,激动不已的他跳起来道:“不成,我现在就得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去!” 见自家老爹说走就要走,坐在靠门边的赵三娘忙拦道:“爹,你也不看看时辰!天都黑了好一会儿了,他们住着的茶水摊里又没有盏灯,肯定早睡下了,你这会儿去不是扰人清梦嘛!” 没啥主见的赵永忠一听,觉得二闺女说的确实有道理,于是摸了摸脑袋,笑道:“是我没想周全,那就明儿早上再去吧!” 姜老爷子奇道:“那户人家打听陈刘滩做啥?他们是想在这儿找啥人吗?” 赵三娘接口道:“可不是?就是他家老太爷执意要找当年被他卖掉的闺女,说他闺女的婆家是陈刘滩的一户渔民。他们一大家子从边城一路寻了过来,都可以写上一部叫‘千里寻亲’的戏文啦!” “听久平大哥说,三十几年前他们家逃荒逃到附近的时候,他爷爷为了给他二叔治病,不得已之下把他姑姑半卖半送给了停靠在江边的一条渔船上,给那户人家的儿子做媳妇儿。他爷爷记得很清楚,当年那户人家有说过,他家除了这条渔船外,另在陈刘滩有八分田祖产……” 热心的赵永忠寻思着,光告诉杨久平这儿就是陈刘滩还不够,最好能把他姑姑所在的那户人家找出来。于是他就把自己掌握的信息详细地讲了出来,希望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的姜老爷子能想起来谁家符合条件。 缺乏眼力见儿的赵永忠没有发现,当他说出“三十几年前”、“逃荒”和“渔船”时,姜老爷子老两口都神色大变,满脸惊疑。等他说到“八分田祖产”时,杨氏直接一把站了起来,颤着嘴唇道:“姓杨!对了,昨儿晚上他们有说过自家姓杨……” 话音未落,就见杨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姜老爷子、姜华和姜氏姐妹等人也紧随其后,冲入了夜色中。 “难道、难道说……”反应较慢的赵永忠看到大家伙儿这奇特的反应,终于意识到世上或许真就有这么巧的事儿。 “爹,还说啥呀?赶紧跟上去,一起把娘的外公接回来啊!”赵四娘见不过转眼的工夫,偌大的堂屋里除了不便走夜路的姚氏外,就剩她爹和二哥还傻乎乎地愣在当地,忙催促他立刻出发。 外婆一直因赵二娘的事儿而埋怨着爹爹,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了个表现的机会,还不赶紧去怒刷好感度啊! “诶,诶诶……”被赵四娘拖出去的赵永忠觉得,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啊!(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卅年重逢 想跑?没那么容易! 赵四娘早就紧盯着乔福生的一举一动,尽管他那些小动作很是细微,不易让人察觉,可赵四娘还是在第一时间洞悉了他的意图。 这时,恰巧看到回村喊人的赵三郎赶了回来,赵四娘立即招呼赵三郎带着人把意欲冲出重围的那帮人扣下。 原本铺子里就有近二十个姜家滩的青壮,加上赵三郎带来的那些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扣下了。 只是铺子里人太多,躺在地上装死的那个人又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趁人不注意,那人一把跳起,打算趁乱来个脚底抹油。 就在这时,赵四娘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二话不说直接抄起一旁的板凳毫不犹豫地拍向那人的大腿。 伴着一声巨响,只听那人嗷的一声惨叫,两腿一蹬本能地想从地上窜起,可身子刚刚离地,便又颓然地倒下了,这回是真的倒下了。 包括自家人在内,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赵四娘的凌厉作风给震慑住了,个个目瞪口呆。前一刻还喧闹异常的大堂,这会儿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惟有那人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呼痛声清晰地回荡在大堂中,更是让人对赵四娘的果决手段感到胆寒。 “你肯定觉得很委屈,这会儿心里恨死我了,是也不是?唉,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这份儿苦心呢?我不让你走,都是为了你好呀!” 地上那人今儿专程前来闹事,做的就是颠倒黑白的活计。直到这会儿,他才在剧痛中醒过神来,终于明白他们一行为啥会事败了——这小丫头片子的道行实在太深。眼光毒辣、行事狠绝不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更是让他们望尘莫及呀! 赵四娘和气地劝慰道:“这位大哥,我劝你还是歇歇吧!赵氏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既然她派乔福生来负责‘讨公道’,让你躺着装死人,这就说明你肯定不及乔福生能说会道。你看乔福生都被我说得心服口服,这会儿都哑口无言了。就你这张嘴。还能咋样呢?” 不管赵四娘真的是识人极准,还是信口乱猜,她都说对了。那人确实是讷于口舌。正因为如此,那人在许记干了整整五年,都没能升到柜台上去,只能镇日呆在铺子后面做最苦最累的粗活儿。 赵四娘见那人一脸憋屈。良善的她心有不忍。于是耐着性子,开始慢慢解释为啥要对他这么“好”:“今儿赵氏给你的任务就是一项——装死。然后趁着乔福生领着那五个人打砸的时候,你就溜之大吉,是也不是?这么一来,原本‘死’在咱家铺子的你忽然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这就足以让咱家百口莫辩,从今往后咱们赵家铺吃死人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呵呵,铺子关张还是小事儿。说不准咱家还会为此吃上官司。既然咱家铺子名叫赵家铺,那么咱们姓赵的一家肯定是跑不掉的。从我爹起,到我为止,杀头不一定,但至少要充军流放。咱们家是‘罪有应得’了,可怜我那年迈的外公和年幼的表弟,只怕受了咱们拖累,也得去衙门吃上一顿板子,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扛得住?咱们赵姜两家从此算是毁了,十几二十年内就别想着能够翻身,她赵氏大可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找她报复。啧啧,真是好心机,好成算呀!你说说看,你的去留关系着咱们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咱要是还想活命,能让你跑了吗?” 原本众人都觉得赵四娘一个小姑娘家家,出手也忒狠了点儿,可听赵四娘这么一解释,都觉得那人是罪有应得。而没有出场的赵氏更是犯起了众怒,一时间“毒妇”、“蛇蝎心肠”这样的骂声不绝于耳。 值得一提的是,这会儿赵家铺里聚集的人数已经由最初的近百号人,攀升到了好几百号人,里里外外都被围得水泄不通。这么多人当中,有很多人是途径姜家滩准备前往长乐镇赶集的。相信在一两个时辰之后,随着赶集的人潮,赵氏的恶名将会传遍整个长乐镇。 而赵家铺里会有这么多人,绝不是偶然,这应当是颇有心计的赵氏事先精心算计过的。她不单选了一日中铺子里最繁忙的时候来闹事,还故意挑了个集日,就是为了将恶劣影响最大化。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算计来算计去,居然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放在平时,赵氏虽然不义,可看在赵永忠的份上,赵四娘说不定会到此为止。只可惜赵氏早上出门没烧香,千挑万挑居然撞上了赵四娘此生中最郁闷的时候,那就不要怪躺了两天依旧觉得意难平的赵四娘借机发泄心中的郁气,继续往死里踩赵氏。 不过赵四娘还没来得及开口,快言快语的赵三娘就接口道:“静海县城里许记的生意那是和咱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我料想赵氏之所以会让你们来闹事,是因为她觉得咱家抢了她家在长乐镇上的独家生意,心里气不过吧?那咱们也太冤了!” “许记豆腐坊我清楚得很,就如这名字一般,里面就只卖豆腐。若要细分,也就只有老豆腐和嫩豆腐的区别,最多不过早上再带着卖些豆浆,也就没有什么了。可咱家不同,更多的是卖腐乳、腐竹和豆腐皮之类的其他豆制品。要知道,这些吃食的方子可是从宁国传过来的,整个幽州就咱们一家有售,别无分号。好吃不说,还容易携带保存。远的不说,昨儿就有一支商队从咱家买走了一百罐腐乳和二十斤腐竹。要不是咱家铺子里存货不多,他们又急着赶路,等不及咱回家去取,他们买的更多。可豆腐就没啥稀奇的了,虽说不至于每个镇上都有豆腐坊,但出门在外的客人谁还没见过豆腐呀?行路的客人中绝不会有人特意跑来咱家铺子。买块豆腐当宝贝带走。” “咱家虽说也带着卖豆腐,不过是为了给附近的乡亲们行个方便,省得他们跑去镇上买。大家想想,平日也就只有左近的乡亲们会时不时来买上一两块,能卖多少?就算碰上集日生意会好些,但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五板。听说长乐镇上的许记每天少说要卖几十板豆腐,碰上集日卖出个上百板那都是小意思。仔细算算。咱家卖的豆腐连她家的零头都够不上。这就让她眼红妒忌,想要让咱们家破人亡,这都是什么人呀?” 站在一旁的姜月娥和姚氏姑嫂俩早就被赵氏的恶毒行径给气得浑身乱战。有些腼腆的姚氏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开口说话。而姜月娥不一样,听了赵三娘的问话后,忙咬牙切齿地接口道:“什么人?阴险毒辣、不择手段的贱人呗!” 赵四娘有些奇怪,姜氏知道管不住她。是以不会自讨没趣来出言劝阻她。可姜氏对赵三娘和姜月娥还是很有影响力的,若是平时听到她们俩这么说赵氏。仁善的姜氏一定会立刻站出来打圆场,拦住她们俩不让说。可今儿姜氏居然一声不吭,难道是刚刚的闹剧终于让糊涂的姜氏醒悟过来了吗? 想到这儿,心怀期待的赵四娘忙转头看了一眼姜氏。果然只见平日一脸和气的姜氏这会儿满脸杀气,正冷冷地盯着那帮人。不仅如此,姜氏还死死拦住有些不安份的赵永忠。坚决不让丈夫站出去为赵氏漂白。 郁郁寡欢的赵四娘看到她娘的优异表现,连日来阴霾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会心的笑容。 受到她娘的鼓舞。赵四娘再接再厉道:“不错,她赵氏就是这样的人!不过二姐,我觉得你未免太小看赵氏了,她这人有时还挺能忍的,不像是会为了几板豆腐就下死手的人。毕竟这样做还是很有风险的,付出的代价挺大,就算事成了,最后得到的不过是多卖几板豆腐,不大符合她那种把人往死里算计的性格。”话到这里,赵四娘顿了一顿,朝躺在地上的那人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位大哥,赵氏会派你来做‘装死’这么重要的工作,不管你在许记呆的时间是长是短,想来她对你还是比较了解,觉得能够拿捏得住你。同样,这个赵氏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和她接触得不算少,心中多少也有些谱儿。依我看,她可不光是为了几板豆腐,只怕是对咱家这些豆制品的方子起了贪念。你说呢?” 尽管地上那人的双腿刚刚被赵四娘用板凳拍个正着,一时间觉得剧痛难忍。可拍他的赵四娘毕竟只是个十一岁大的小女孩,虽说刚刚拍人的时候,赵四娘毫不手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也只是让他疼痛了一时。这会儿那人觉得腿已经不是那么痛了,心下暗自庆幸双腿八成没被打折。当然那人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今儿被抓了现行,只怕是不能善了了,心下正自惶惶不安。 这时猛地听到赵四娘朝自己开口问话,那人不禁吓了一大跳。要知道,如今在他看来赵四娘料事如神,自家老板娘的那点子龌龊算计根本就逃不过人家小姑娘的一双法眼。于是饱受惊吓的他下意识地承认道:“咱家老板娘虽然没有当着咱们一众伙计的面儿明说,可我私下里曾听她对咱家老板说,要是能把你家那些豆制品的方子弄到手就好了。”说到这儿,那人有些回过神来,一把坐了起来,忙替他家老板辩白道:“不过咱家老板最是心地淳厚,他当场就劝老板娘不要打你家方子的主意。只是他身子骨不大好,不能总是劳神费力地管着铺子里的事儿,如今铺子里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由老板娘做主的。今天这出、这出……总之,咱家老板他是毫不不知情的。” 赵四娘不禁一怔,没错她是朝那人发问了,不过她并没有期待他会回答,只是打算中间停顿一下,接着径自往下说的。她完全没有料到那人会这么老实,竟然就此承认了下来,这可是极为重要的口供。要知道,滑不留手的乔福生虽然被她说得理屈词穷,这会儿人都被扣住了,同伙也“起死回生”了,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承认自己是来寻衅滋事的,居然还是表现得坦然自若,露出一副被赵家铺冤枉了的可恶嘴脸。 于是赵四娘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坦率地说道:“不错,许记豆腐坊的许继业许老板确是厚道之人。只可惜家门不幸,娶了赵氏这个毒妇,连累了他家积攒了数十年的好名声。”说到这儿,赵四娘诚恳地说道:“大哥,我看你也是个厚道之人,今儿会来咱家铺子闹事想来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这年头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谁都不容易!有时候东家让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就算自个儿心里面不情愿,为了养家糊口,也不得不昧着良心去做。” 听赵四娘一语道出了自个儿的心声,那人忍不住哭出声来,低头下头去小声说道:“我的寡嫂生我大哥的遗腹子时伤了身子,常年卧病在床,一直用药吊着。可这几年许记是老板娘当家,一直不按时发工钱,有时候能拖好几个月。就算勉强发了下来,也从来不会给齐。眼看着家里的积蓄就要花完了,工钱又迟迟领不到手,我大嫂的药就要快断了。这时候老板娘来找我,说我要是办成了这件事儿,就给我三贯钱。我、我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下来。我实在是对不住你们……”说到这儿,他猛地抬起头来,正视着赵四娘说道:“不过,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事先真不知道老板娘她那么狠毒,想要让你们家破人亡。我以为、我以为她只是眼红你家生意好,心里气不过,想把你家铺子砸了,给你们一个教训……”(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2章 昨日种种 赵四娘猜了好一会儿,想到脑仁子疼也没能猜出赵老爷子的险恶用心来。800 猜不出来就不猜了呗!反正马上就走人了,赵老爷子挖出再漂亮的坑来,也没机会哄赵永忠往里头跳了。 思及至此,赵四娘安下心来,又见没有自个儿的提醒,赵永忠这马屁也拍的挺好。于是赵四娘匆匆离开姜家,又一心一意投入到她的事业里去了。 赵家铺已于日前全部移交给了姜家,尽管店名仍旧叫赵家铺,但两家的分成已有原来的赵家七姜家三颠了个个儿,变成了姜家七赵家三。眼见纯利润一下子少了四成,“惟利是图”的赵四娘当然不会再在赵家铺里花费太多工夫。 如今的赵四娘每天混迹在养鸭场和作坊里,就是想在临走之前再次查看一番,这两处是否存在着她尚未发现的管理漏洞。 养鸭场还好,只需干活勤快,具备足够细心和耐心,就能够管理好。 之前已经说过,根据赵四娘长时间的观察,刘家人完全能够胜任。甚至在前不久,这户勤快的人家还利用养鸭的间隙成功摸索出了孵化小鸭的技术,如今赵四娘家的养鸭场已不需要外购鸭苗,降低了不少成本。再加上照看养鸭场是一家人,工作中也就不存在着什么大矛盾。因而,养鸭场一直稳定地运营着。 然而作坊里的情况就复杂多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保密问题。 之前也提到过,为了不让秘方泄露,赵四娘买下了黄三水一家,且为了黄家人能够专心替自家办事,她甚至花高价赎回了黄家的两个儿子。高投资果然带来了高收益,自那以后黄三水一家都尽心尽力地工作,并且时刻防备他人打秘方的主意。[s.就爱读书] 如果作坊的规模仅止于此,问题不大。可凭借着苏记这个平台,赵四娘家所产的各式酱菜、豆制品以及咸鸭蛋等已经渐渐在整个幽州府推广开来。毫不夸张的说,现在作坊每天接订单接到手发软,生产速度完全跟不上订单速度。 在这种情况下,赵四娘当然想要扩大作坊的规模。于是她又在作坊的旁边加盖了厂房,甚至连员工宿舍都多加了十几间。可这些硬件设施好说,最重要的人力资源却迟迟不能到位。 毕竟食品加工的技术含量不高,一旦有内部人员泄露了制作工序,这些独家产品就会沦为大街货,因而赵四娘坚持只肯在作坊里用和自家签下死契的工人。 然而,现实是知根知底的本地人姜老爷子不让签,求上门来要求签的多半是些不知根底的外乡人。 经过再三挑选,谨慎的赵四娘继黄家之后,也就签下了经熟人引荐过来的两家人。一家就是北岸黄家的同乡,另一家则是南岸高店村的乡民。 诚然,整体来说南岸是比北岸过得好些,但也不乏卖儿卖女的人家,高店村的宋家就是如此。这户人家就是在走投无路之下,通过姜家的姻亲辗转求上了门。见赵四娘犹豫,他家甚至还拉了远亲宋氏来说情。几经周折,这才顺利卖身入赵四娘家。 偌大的作坊就靠三户人家工作,本就不太施展得开。再加上,这三家人会主动要求卖身为奴,最大的原因就是家里老弱太多,自家无力维持生计。可想而知,三家中的可劳动人口极为有限,完全够不上作坊的生产要求。 降低点要求,随便再招些?不,赵四娘不敢冒险。 故而,新厂房已经竣工好一段时间了,作坊规模依然停滞不前。 “四娘,等你找齐了合适的人选,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就像你说过的,‘赚钱要趁早’。再拖下去,别人也不用从你这儿套秘方,自个儿就直接琢磨出来了。”镇上的糕点坊被迫提前关门,连带着住处也没了着落,无家可归的赵元娘母女只得搬进了作坊后面的员工宿舍里。这会儿赵元娘见赵四娘猫在作坊的后院里愁眉不展,忍不住开口劝道。 “哪有这么夸张啊!”赵四娘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也在打鼓,她知道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只是,她也有她的顾虑…… “四娘,别再瞻前顾后的啦!好吧,就算招人不慎,把工序给泄露了出去,让对手弄懂了大概的做法,可最关键的配方不一直攥在你手上吗?打个比方说,只要知道了工序,谁都能拿豆腐做出腐乳来。但我敢说,别家绝对做不出咱家五香腐乳的味道来。说到底,偷师只能学到形,学不到神。”赵元娘继续劝道。 “腐乳是不行,那咸鸭蛋……”赵四娘皱眉道。 “呵,四娘啊,对那种一学就会的玩意儿,有必要费力劳神地去想如何替它保密吗?不值当!保密,只有真正的秘方得才值得保密。”说到这儿,赵元娘撇撇嘴,薄怒道:“也就只有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盯着这种浅显易懂的方子不动。四娘,你不一样,切不可因咽废食。” 听了赵元娘一席话,赵四娘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诚然,谁都希望能找到十全十美的方案,可现实中往往不尽如人意。“万事如意”这个词就是如此——常挂嘴边但永远不可能实现。 之前自己想要得到所有,结果差点一无所有。 凡事不可贪心太过,须知有舍才有得。 其实,这样的道理赵四娘真的不明白吗?恐怕不是。赵家铺初开的时候她也曾为此烦恼过,可经过家人的劝解,她很快就放下了顾虑。 那她为何又再一次为同样的问题而苦恼不已呢?恐怕是出于贪心。赵家铺初开的时候只有一个小小的草棚,做得再好盈利也极有限,那些方子赵四娘不会太放在心上。而今作坊虽还没有完全开起来,但可以预见,一张小小的方子就将带来巨额的收益,重利的赵四娘绝不愿意舍弃其中任何一张,故而走入了死胡同。 闲话少说,赵四娘一想明白,就决定着手招人。 的确,知根知底的本地人不适合签死契,那变通一下,可以签活契呀!尽管没有死契来得有保证,但在不再执着于保密的赵四娘看来,勤劳淳朴的姜家滩村民无疑是最佳人选。 一旦招工人选有了着落,其他就都好办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赵四娘就把招工方案的腹稿打好了。 不过方案出来了,心急赚钱的赵四娘这回没有立刻着手实施,而是拉着赵元娘,笑嘻嘻道:“元娘姐,听说今儿有媒人上门来提亲了,四娘在这里给姐姐道喜啦!” 一向淡定的赵元娘一听急了,慌忙解释道:“不是给我,是给我娘、我娘!” 赵四娘眨眨眼睛,心说真不经逗。不过她见赵元娘急得眼睛都红了,也就收起那副看好戏的表情,正色道:“因着要给咱家铺子订肉的关系,我也接触过费鸿这人几次。说实话,我对他的印象还挺好的。当然了,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待会儿我就托汪掌柜帮我再打听打听。依我看,这人要真好,就赶紧把事儿给定下来,也算是给你娘找了个好归宿。” “这事儿先不急。”见赵四娘还欲开口再劝,赵元娘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反对我娘再嫁——就赵永业那样的东西,也值得我娘给他守一辈子? “不妨跟你交个底,我也怕我娘还放不下那东西,想趁着他死回来之前赶紧把我娘嫁出去。这样一来,不管有的没的,反正断了我娘的念想,让她彻底向昨天说再见! “只是这人选嘛,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而且我冷眼瞧着那人对我娘也有意,就是他一直不开口……姜叔叔!” 赵四娘见赵元娘忽然很惊讶地看向院门,忙回头瞧,只见风尘仆仆的姜宝胜立在门槛上,一脸呆滞。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报应太快 过了好一会儿,姜宝胜才回过神来。听到了姐妹俩的招呼,他扯了扯嘴角,强笑道:“肖守安的判决下来了——县太爷说了,杀人就得偿命,所以判了他斩刑,不出意外的话会安排在秋后处决。” 却说那日在茶水摊将袁春花一顿毒打的人家不是别人,他家如今的家主正是宋氏苦等了十八年的丈夫,也就是赵永忠的亲大哥——赵永业。 所有人都以为赵永业在外闯荡的时候遭遇了不测,这才会十八年来都杳无音讯。 只有重生归来的赵元娘知道,她那所谓的爹非但没有横死,相反在他儿子闯下大祸之前,一直过得相当滋润。之所以这十八年来没有往家里寄回只言片语,不过是在外享福的他不想让他的新岳家知道,他在老家早已婚配,甚至还育有一女。 是的,贪图富贵的赵永业在外隐瞒婚史,另娶了新人。 那户人家姓肖,是经营丝绸买卖的富商。称得上家财万贯的肖家在当地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人家,唯一不足的是家中无子,只有一女承欢膝下。无奈之下,肖家只得选择招婿。而肖家独女一眼就相中了相貌堂堂的赵永业,硬是逼着她爹答应招这个刚来不久的外乡人做上门女婿。 赵永业看肖家姑娘这么中意自个儿,很会投桃报李的他当即表示,只要肖老爷肯接受他,他愿意继承肖家的香火,甚至不惜抛弃原有的姓氏改姓为肖。 越到晚年,后继无人的肖老爷越是忧心家族的传承。因而,赵永业的举动立时赢得了肖老爷的欢心。后来,肖老爷又听赵永业说自己出身于读书人家。只是家境凋零,这才离乡谋生,不免更加心动。再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肖老爷发现赵永业确实识文断字,加上他谈吐不俗,也就点头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赵永业,不。肖永业虽然人品低劣。头脑却很灵活,经商也颇有手段。在他的帮衬下,肖家越发兴旺了起来。后来甚至跃居当地的首富。 然而,光顾着赚钱的肖永业却忽视了对儿子的教育,或者说,他那种禽兽就算认真教导又能教出个啥玩意儿呢? 总之。肖永业的儿子不负众望,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远近闻名的纨绔。作为城中一霸的他不单精于吃喝嫖赌。还极为好胜斗狠。他仗着家中有钱,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把人打残那是常有之事,间或还会将人打死。 平日倒还罢了。就算闹出人命也顶多是赔钱了事,没有人敢为难这位首富家的少爷。只是夜路走多了,终会遇到鬼。那回死在肖守安手里的亡魂居然是当地举人家三代单传的孙子。事情绝对是不能善了了。 于是,大感不妙的肖家人只得举家外逃。仓促之间。肖家历经几代积蓄下来的祖屋、田产和店铺等恒产都无法带走,能带走的就只有一些金银细软。尽管如此,肖家家底到底够厚,哪怕仅凭带出来的金银珠宝,也可保全家人衣食无忧了。不过肖永业颇有野心,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守着这笔小财平淡度日,便想要重新找门营生来做。 话说肖家的祖宅位于燕蜀两国交界的地方,他家就利用这一地理优势,常年从事“国际贸易”。多年下来,手里自然握有一大批稳定的客源。如今得罪了在当地官场极具影响力的人家,不要说生意固然是做不下去了,甚至为了保命还不得不背井离乡。不过生意虽然黄了,但本着“做生不如做熟”的信条,肖永业打算换个地方照旧做边境贸易。于是,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肖家人沿着燕国边境一路奔逃,一直逃到千里之外的燕元交界处——边城,肖永业方才让肖家人收住脚,继续做起了丝绸贸易来。 不得不说肖永业做生意确实有一手,运气也相当不错。不过两年的工夫,他就把生意引入了正轨,置下了不少铺面和田产,使得肖家一跃成为边城中数得上名号的人家。甚至随着肖家的兴旺,老实了一段日子的肖守安又开始四处蹦跶,为非作歹了起来。 人在做天在看,天不可言,但天总有亮的时候。 也不知是否是老天都看不惯肖家的恶行,出手收拾了它。反正肖家的好运很快就到了头,一场地震之后,不仅新添置的恒产全部化为废墟,消耗大量存银购来的贵重货品也被尽数掩埋。更加大快人心的是,据说肖家这一回抢救出来的金银细软尚不及上次带出来的零头。 或许是肖永业此次碰壁碰得头破血流,加上钱财几乎尽失,眼见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在外闯荡了大半辈子的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故乡,竟萌生出了回乡的念头,便带着肖家人从边城回到了静海。 以上是根据袁春花对前主家的叙述,再结合赵元娘前世的回忆后,赵四娘对肖永业意外回家的来龙去脉做出的推测。 其实袁春花和她娘辗转被卖去边城后,只在肖家待了不到两年,对肖家的底细知道得颇为有限。而前世肖永业归家后对他在外的经历讳莫如深,要么闭口不谈,要么信口开河,当时赵元娘根本无法得知他们在外干下的勾当。还是后来,多年以后赵元娘回乡祭拜宋氏,才在机缘巧合下听说了肖守安犯下的命案。只是那时老赵家已然烟消云散,肖永业父子更是早已尸骨无存,怨已报仇已了的赵元娘听过就算,并未深究,因而她不太清楚个中详情。 于是,问题就来了。 袁春花和赵元娘都听说过肖守安的恶行,赵四娘也相信这绝非是空**来风,具有极高的信凭性。可偏偏谁都不清楚肖家祖籍具体位于何处——在燕蜀边境应当是没错,可边境线那么长,到底是哪座城呢? 这么关键的问题一时间居然无法弄清! 要知道,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肖永业,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找出那家苦主,让他们指认肖守安。听说那户举人家颇有势力,真能让他们站出来,结果绝对不止让肖守安伏法,整个肖家也离死不远了。 肖守安伏法,肖家玩儿完;肖守安脱罪,肖家啥事儿没有,估计赵四娘家就得玩儿完了。 这可不是在危言耸听,结合前世血的教训,赵四娘觉着这种可能性噌噌噌直往上升。 其实,当日在茶馆里听过赵元娘对前尘往事的叙述后,赵四娘就意识到肖永业是个大患,必须及早防范,于是她随即着手打探起肖家的底细来。然而,这几个月里她先后几次雇人去外乡探访,都没能打听出有用的信息回来。后来肖永业自己送上门来,赵四娘更是借机使人深挖,却也没能挖出肖家的祖籍来——她猜测,之所以打探不出,八成是心思缜密的肖永业曾再三嘱咐过家人不许乱说话,尤其是对出身祖籍必须守口如瓶。 意识到这一点后,赵四娘再也无法淡定,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不该在一时冲动下把肖家人送去县衙,而应当徐徐图之,谋定而后动。 不过,后悔那也只是一瞬间。反正事情已经做下,再也无法回头了。有功夫在这儿自怨自艾,倒不如另寻办法去解决问题。 赵四娘仔细思量了一番,虽说肖家混成如今这副熊样,能卖的下人都卖掉了,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心腹,理论上应当具有极高的忠诚度,实际上也印证了这一看法——确实没能撬开他们的嘴。不过在听了袁春花对肖家情况的介绍后,赵四娘觉得为富不仁的肖家绝非是铁板一块,之前没成不过是下的饵料不够“香甜”,若是将重金砸在那几个圈定的家奴身上,完全有希望挖出猛料来。 就在赵四娘理出些头绪准备大干一场时,周掌柜亲自从府城赶了过来,再三保证会给肖家一个深刻的教训,让赵四娘千万不要担心。 有了苏记的保证赵四娘理应更加安心,不过这过度的热心反让赵四娘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 于是赵四娘在接受苏记好意的同时,并没有召回先前派出去的姜宝胜,而是让他继续留在县城里打探消息,甚至还追加了一百两银子方便他暗中行事。 或许是感念于先前赵四娘出钱让自己免于劳役之苦,姜宝胜做事极为尽责,多方打探后终于从肖家某个家奴嘴里挖出了许多主家的阴私。同时,他还时刻紧盯着肖家人的动向,肖守安的判决一下来,他就立刻赶回来报信了。 “案子判了?这也太快了吧?”赵元娘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幸福来得太快,赵四娘也觉得难以置信。毕竟从古到今官司都不是那么好打的,哪怕是人证物证俱全,一套流程走下来,至少也得耗时数月才能有个明确点的结果。更何况,虽然得知了苦主的所在,可静海距离肖家祖籍不下千里,照理说她花钱雇的报信人应当还在半路上,苦主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就收到消息来指证肖守安。 原告尚未到场,这案子怎么就判了?不对,就算原告来了,案发于云州,按照燕国的律法,应当把被告押回云州宣判。隶属于幽州的静海县衙有义务协助抓捕,却无权审判其他州县的案件,就算是人命关天的大案也不例外。 这不科学!(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因缘难料 “那天,肖家父子打伤了袁家的孩子,一到县衙就被县太爷判了二十大板,罚银十两,另加吃十天牢饭。虽说没过两天咱就打听出肖家祖籍在云州,可我寻思着,就这几天工夫多半不够来回云州一趟,到时候怕是会让他们给跑了。这不,十天很快就过去了,眼看着肖家父子就能出狱了,真真急煞个人! “不过万幸的是,那苦主家居然有人在咱静海县衙里头当差!虽说肖家使的是花钱买来的假户籍,在外几年形貌也有了变化,起先人家还真没能认出来。不过户籍能花钱伪造,那口音却是改不了的。就算肖家父子足够小心,过堂的时候说的全是官话,愣是一点口音没露,可肖家其他人就没那么多心眼儿了。 “接他父子出狱的那天,肖家人聚在大牢外头嘟嘟囔囔,自作聪明的他们以为用了土话抱怨别人就听不懂了,却不想人家正好路过。这下,人家一听就起了疑。再一诈,肖家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县太爷听说后,当即寻来了海捕文书,仔细一对——肖守安肯定得抓起来不说,窝藏罪犯、伪造文书的肖永业也跑不了,都得继续在牢里头乖乖呆着。”姜宝胜耐心解释道。 大快人心!真真是大快人心! 如果不是碍于姜宝胜在场,赵四娘肯定要抚掌大笑,声情并茂地吟唱起:“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至于刚刚还觉得“不科学”啥的,经过这大好消息的激励,赵四娘立时将那点子怀疑抛到了九霄云外——这又是穿越,又是重生的。还讲什么科不科学?要讲也得讲因果报应!那帮恶人就是作孽太多,得了现世报了啦! “姜叔叔,之前我已经漏过口风给你,说过咱家要搬去府城了,想让你在咱走后专门负责出货送货这一块。这都半个月过去了,你考虑好了吗?只要你肯答应,月钱的话。可以在原先说的数上再加三成!”此时的赵四娘心情大好。故而“抠门”的她很干脆地用高薪招揽姜宝胜——经此一事,足以证明姜宝胜是个可造之材,正是个她所需要的人才。错失了就太可惜了。 “嗯,这、这个……”姜宝胜没有立刻给答复,办事爽快的他居然吞吞吐吐起来。 咦?姜宝胜的家庭情况赵四娘了解得很清楚,她知道别人或许不愿意四处奔波。可姜宝胜不同,他是那种宁愿在外风餐露宿都不愿意回家听父母唠叨的人。因而。他应该很乐意接这个活儿的呀?更何况工资还那么高,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其实姜宝胜在赵四娘提议时就有些意动了,再经过这些天的深思熟虑,他已经打算好趁着这次回来报信给个肯定的回复。只是。刚刚听了那个糟心的消息…… 赵元娘见姜宝胜两眼发虚,目光游离,似乎想在后院里在找寻着什么人。心中暗道:这事儿有门儿! “四娘,反正咱还得再呆几天才动身。这事儿先不急,姜叔叔过两天再给答复也是可以的。依我看,姜叔叔都在外面奔波了小半个月了,还是先让他回去休息吧!”赵元娘笑着劝道。 说罢,赵元娘见赵四娘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就忙转头对姜宝胜说道:“姜叔叔,我正好有事要去一趟你家,咱俩一道走吧!” 望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赵四娘心中的困惑更甚,这是啥么情况?有猫腻,里面绝对有猫腻! 就在赵四娘暗搓搓地猜测着赵元娘是不是看上了姜宝胜时,第二天,又有媒人登门提亲了。 不出赵四娘所料,媒人果然是里正家请来的,不过和她料想不同的是,里正家并非想要向赵元娘提亲,姜宝胜心仪的对象居然是宋氏! 宋氏?!这是啥么情况?赵四娘觉得最近发生的一连串奇事,让她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其实,不单是赵四娘,家里其他人,乃至街坊四邻都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当地虽然也有“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可那不过是句吉祥话。事实上,在静海除了童养媳外,两家结亲时女方大于男方的情况并不多见,年龄相差三岁以上就更罕见了——今年已经三十三岁的宋氏比姜宝胜足足大了五岁有余,光从年纪上看,两人就不般配。更重要的是,宋氏不光和离过,她甚至连宗族都没有,这样的媳妇……唉,哪怕宋氏人品相貌再出众,正常的人家都不会考虑,也就只有费鸿那种高堂俱已不在的鳏夫才会跑来求亲。 然而,极有威望的里正姜武家就是大张旗鼓地上门提亲了,请的还是镇上最有名的媒婆,给的也是这一带规格最高的聘礼。不仅如此,两家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下了婚期——本月的二十六。 这就定下来啦?真不是在开玩笑,仅仅十天后宋氏就要再嫁了? 虽然知道赵元娘急着把她娘“脱手”,可也不带这样的,说嫁就嫁,事先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忽如其来的婚事一场接着一场,赵四娘也是醉了。她不禁想,这样“闪婚”,真的好吗? 不管别人是否看好这段姻缘,反正十天后宋氏顺利出嫁了。 出嫁后的第二天,宋氏就和赵元娘一道记入了姜氏的族谱。本名赵红绫的赵元娘原本应当顺势改叫姜红绫,不过她却坚持给自己起了姜荷莲子这个的名字。 想来不管是元娘还是红绫,凡是和老赵家沾边儿的名字,对于元娘那孩子来说都不是什么美好的称呼。既然她想改那就改了吧,换个心仪的名字,重新开始也好!唉,老赵家实在亏欠她太多了…… 家里人脑补一番后,都点头认可了赵元娘的改名行动。尽管多年的称呼一时难以改正。大家还是努力去适应她的新名字。 与其他人不同,赵四娘可不认为“荷莲子”这个名字是赵元娘为了摆脱赵老爷子给起的名字而随意起的,她看了看赵元娘视若珍宝的手链,若有所思——重生回来的荷莲子似乎不太坦诚,心里还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而赵元娘闭口不谈,赵四娘也不好多问,哪怕她心里好奇得不要不要的。 就在家中忙着准备本月的第二场婚事时。赵四娘也忙着接待北岸的乡亲。 这一日。叶林祥代表七里坡签完约前脚刚走,姜月娥后脚就迫不及待地对赵四娘说道。 “四娘,你看别的村子和咱们签契约。都是约好说每个月送多少多少野菜,也有说要送多少多少鸡蛋的,但那也有限。那你说这七里坡心咋就那么大呢?又是要给咱种绿绿草,又是要办养鸡场的。看他那架势。可是发动了全村人一道干呢!”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月发生的奇事太多,赵四娘变得有些敏感。她怎么觉得姜月娥不像是在吐槽叶林祥心大。反而是在变相夸赞他呢? 不及细想,就听姜月娥又急切地问道:“咱那糕点坊不是不办了吗?还用到着那么多鸡蛋吗?还有啊,种啥子不好,干啥种那绿绿草呢?四娘。你老说绿绿草晒干后有大用,可也没见你怎么用它们。往后这七里坡成片成片地种出来后,咱都能用得上吗?” 用得上。当然用得上! 就在赵四娘想要解释一番时,今日的姜月娥表现得尤为着急。根本没给赵四娘说话的机会,又连珠炮似的埋怨道:“养鸡的话,自家养几只就算了,那绿绿草更是,直接去山上挖就好了,干啥摆那么大的阵仗呢?摆了也就算了,可咱乡里人不都说‘有多大碗,吃多少饭’,他也不看看自家情况,怎么还借钱搞呢?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万一、万一……唉,那时候可咋办哟!” 出于卫生考虑,赵四娘并没有在自家的养鸭场里混合养鸡,要用到鸡肉或是鸡蛋时,都是在外收购。不过依照赵四娘的设想,往后她家对鸡的需求量将会逐步增大,而即将远行的她却没有精力再办一个养鸡场了,就在她为难之时,叶林祥的自动请缨正好为她解决了这一难题。 至于姜月娥所说的“绿绿草”也就是仙草,赵四娘正有打算要大力推广凉茶,当然会用得上,不仅如此,需求量还极大,叶林祥的这个提议无疑再次说到了赵四娘的心坎里。 鉴于此,赵四娘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当然乐意签约。之后出于对叶林祥的赞赏,在他提出要借钱用作启动资金时,赵四娘欣然答应,还主动将利息降到极低。 但不知为何,在察觉到姜月娥那隐约的愁容后,赵四娘没有将原本那番解释的话语说出口,而是以一副奇怪地眼神瞅向姜月娥,直看得她落荒而逃。 望着姜月娥慌慌张张的背影,赵四娘用力摇了摇头,一定是我多想了!叶林祥他是个好青年,只是……唉,不管怎么说,两个人都是不可能的。 等到赵四娘将所有的家业都理清时,已经到了五月末。 六月初一那天,赵四娘家同乡亲们道别后,开始了新的旅程。 与赵四娘家同行的还有新婚不久的姜宝胜夫妇。 姜宝胜早在去县城打探肖家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肖永业的底细。虽说肖永业尚在牢里,一时半会儿绝对出不来,可姜宝胜还是不放心让他媳妇儿待在离赵家村那么近的地方。于是,他竭力说服爹娘,带着媳妇儿和闺女一道离开了姜家滩。 要从滨江的姜家滩去静海县城,坐船当然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赵四娘家一行就是乘着苏记提供的船只,满载着行李上了水路。 不过等船开出去良久,赵四娘才贼忒兮兮地宣布他们一行的目的地并非是之前说好的静海县城,而是更远的幽州府城。 “啥?府城!那得有多远啊!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事先和咱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了!”赵三娘闻言,忍不住就要发火。 不过碍于赵四娘说了,换地方是她师父临时通知的,加上已经上了“贼船”,最终赵三娘只得哑火。 其实,赵四娘如此自作主张固然不对,但她也有她的一番考量。 先不说别的,赵四娘知道,不管她再怎么阻拦,家里其他人倒还罢了,孝顺儿子赵永忠一定会在临走之前去老赵家辞行——哪怕他不敢明着去,也会偷偷摸摸去一趟。赵永忠这一去,肯定会被精明的赵老爷子套问出去向。一旦得知他家的去向,难保老赵家不会上门来找麻烦。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赵四娘一直骗家人说他们去的是县城,甚至还编造出了个煞有其事的住址来混淆视听。 其实,姜家还在,作坊还在,赵四娘家同这儿的联系是不可能断绝的。故而,这种骗法只能骗得了老赵家一时,多花点时间扫听后,老赵家还是能打探出他家的真实行踪来。不过,赵四娘想争取也就是中间这段时间,在她看来以后不论,在肖家彻底倒台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被老赵家缠上。 话说静海县是幽都府治下九县之一,府城并没有赵三娘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遥远。正常情况下,走水路半天就能到达,换做乘车一天时间也足够了。 然而,赵四娘就是个不肯走寻常路的。放着正经的大路她不走,非要沿着静江的支流绕上一圈,迂迂回回地驶向幽都府,以致于大清早就出发的他们快到傍晚还离府城老远。 此时日已向晚,夕阳的余辉洒满江面,晚霞透过舷窗映**来,一时间船舱里满室生辉。 忽而,一艘快船飞速掠过。 赵四娘家甚至连那船的大小都没看清,但那船里的人却在那一瞬将赵四娘的形貌看个分明——一段时间不见,原本就明艳绝伦的小姑娘愈发光彩照人了。 看着自家公子一脸痴汉的样子,一旁的随从额角青筋不自觉地跳了跳,暗道,长得再好又如何?不就一黄毛丫头嘛!您犯得着从静海县一路跟去幽都府吗? 忙于腹诽的随从没有捕捉到自家公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自然也就无从得知这位即将上任的府台大人的真实想法。(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昨日种种 赵四娘猜了好一会儿,想到脑仁子疼也没能猜出赵老爷子的险恶用心来。 猜不出来就不猜了呗!反正马上就走人了,赵老爷子挖出再漂亮的坑来,也没机会哄赵永忠往里头跳了。 思及至此,赵四娘安下心来,又见没有自个儿的提醒,赵永忠这马屁也拍的挺好。于是赵四娘匆匆离开姜家,又一心一意投入到她的事业里去了。 赵家铺已于日前全部移交给了姜家,尽管店名仍旧叫赵家铺,但两家的分成已有原来的赵家七姜家三颠了个个儿,变成了姜家七赵家三。眼见纯利润一下子少了四成,“惟利是图”的赵四娘当然不会再在赵家铺里花费太多工夫。 如今的赵四娘每天混迹在养鸭场和作坊里,就是想在临走之前再次查看一番,这两处是否存在着她尚未发现的管理漏洞。 养鸭场还好,只需干活勤快,具备足够细心和耐心,就能够管理好。 之前已经说过,根据赵四娘长时间的观察,刘家人完全能够胜任。甚至在前不久,这户勤快的人家还利用养鸭的间隙成功摸索出了孵化小鸭的技术,如今赵四娘家的养鸭场已不需要外购鸭苗,降低了不少成本。再加上照看养鸭场是一家人,工作中也就不存在着什么大矛盾。因而,, 养鸭场一直稳定地运营着。 然而作坊里的情况就复杂多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保密问题。 之前也提到过,为了不让秘方泄露。赵四娘买下了黄三水一家,且为了黄家人能够专心替自家办事。她甚至花高价赎回了黄家的两个儿子。高投资果然带来了高收益,自那以后黄三水一家都尽心尽力地工作。并且时刻防备他人打秘方的主意。 如果作坊的规模仅止于此,问题不大。可凭借着苏记这个平台,赵四娘家所产的各式酱菜、豆制品以及咸鸭蛋等已经渐渐在整个幽州府推广开来。毫不夸张的说,现在作坊每天接订单接到手发软,生产速度完全跟不上订单速度。 在这种情况下,赵四娘当然想要扩大作坊的规模。于是她又在作坊的旁边加盖了厂房,甚至连员工宿舍都多加了十几间。可这些硬件设施好说,最重要的人力资源却迟迟不能到位。 毕竟食品加工的技术含量不高,一旦有内部人员泄露了制作工序。这些独家产品就会沦为大街货,因而赵四娘坚持只肯在作坊里用和自家签下死契的工人。 然而,现实是知根知底的本地人姜老爷子不让签,求上门来要求签的多半是些不知根底的外乡人。 经过再三挑选,谨慎的赵四娘继黄家之后,也就签下了经熟人引荐过来的两家人。一家就是北岸黄家的同乡,另一家则是南岸高店村的乡民。 诚然,整体来说南岸是比北岸过得好些,但也不乏卖儿卖女的人家。高店村的宋家就是如此。这户人家就是在走投无路之下,通过姜家的姻亲辗转求上了门。见赵四娘犹豫,他家甚至还拉了远亲宋氏来说情。几经周折,这才顺利卖身入赵四娘家。 偌大的作坊就靠三户人家工作。本就不太施展得开。再加上,这三家人会主动要求卖身为奴,最大的原因就是家里老弱太多。自家无力维持生计。可想而知,三家中的可劳动人口极为有限。完全够不上作坊的生产要求。 降低点要求,随便再招些?不。赵四娘不敢冒险。 故而,新厂房已经竣工好一段时间了,作坊规模依然停滞不前。 “四娘,等你找齐了合适的人选,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就像你说过的,‘赚钱要趁早’。再拖下去,别人也不用从你这儿套秘方,自个儿就直接琢磨出来了。”镇上的糕点坊被迫提前关门,连带着住处也没了着落,无家可归的赵元娘母女只得搬进了作坊后面的员工宿舍里。这会儿赵元娘见赵四娘猫在作坊的后院里愁眉不展,忍不住开口劝道。 “哪有这么夸张啊!”赵四娘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也在打鼓,她知道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只是,她也有她的顾虑…… “四娘,别再瞻前顾后的啦!好吧,就算招人不慎,把工序给泄露了出去,让对手弄懂了大概的做法,可最关键的配方不一直攥在你手上吗?打个比方说,只要知道了工序,谁都能拿豆腐做出腐乳来。但我敢说,别家绝对做不出咱家五香腐乳的味道来。说到底,偷师只能学到形,学不到神。”赵元娘继续劝道。 “腐乳是不行,那咸鸭蛋……”赵四娘皱眉道。 “呵,四娘啊,对那种一学就会的玩意儿,有必要费力劳神地去想如何替它保密吗?不值当!保密,只有真正的秘方得才值得保密。”说到这儿,赵元娘撇撇嘴,薄怒道:“也就只有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盯着这种浅显易懂的方子不动。四娘,你不一样,切不可因咽废食。” 听了赵元娘一席话,赵四娘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诚然,谁都希望能找到十全十美的方案,可现实中往往不尽如人意。“万事如意”这个词就是如此——常挂嘴边但永远不可能实现。 之前自己想要得到所有,结果差点一无所有。 凡事不可贪心太过,须知有舍才有得。 其实,这样的道理赵四娘真的不明白吗?恐怕不是。赵家铺初开的时候她也曾为此烦恼过,可经过家人的劝解,她很快就放下了顾虑。 那她为何又再一次为同样的问题而苦恼不已呢?恐怕是出于贪心。赵家铺初开的时候只有一个小小的草棚,做得再好盈利也极有限,那些方子赵四娘不会太放在心上。而今作坊虽还没有完全开起来,但可以预见,一张小小的方子就将带来巨额的收益,重利的赵四娘绝不愿意舍弃其中任何一张,故而走入了死胡同。 闲话少说,赵四娘一想明白,就决定着手招人。 的确,知根知底的本地人不适合签死契,那变通一下,可以签活契呀!尽管没有死契来得有保证,但在不再执着于保密的赵四娘看来,勤劳淳朴的姜家滩村民无疑是最佳人选。 一旦招工人选有了着落,其他就都好办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赵四娘就把招工方案的腹稿打好了。 不过方案出来了,心急赚钱的赵四娘这回没有立刻着手实施,而是拉着赵元娘,笑嘻嘻道:“元娘姐,听说今儿有媒人上门来提亲了,四娘在这里给姐姐道喜啦!” 一向淡定的赵元娘一听急了,慌忙解释道:“不是给我,是给我娘、我娘!” 赵四娘眨眨眼睛,心说真不经逗。不过她见赵元娘急得眼睛都红了,也就收起那副看好戏的表情,正色道:“因着要给咱家铺子订肉的关系,我也接触过费鸿这人几次。说实话,我对他的印象还挺好的。当然了,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待会儿我就托汪掌柜帮我再打听打听。依我看,这人要真好,就赶紧把事儿给定下来,也算是给你娘找了个好归宿。” “这事儿先不急。”见赵四娘还欲开口再劝,赵元娘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反对我娘再嫁——就赵永业那样的东西,也值得我娘给他守一辈子? “不妨跟你交个底,我也怕我娘还放不下那东西,想趁着他死回来之前赶紧把我娘嫁出去。这样一来,不管有的没的,反正断了我娘的念想,让她彻底向昨天说再见! “只是这人选嘛,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而且我冷眼瞧着那人对我娘也有意,就是他一直不开口……姜叔叔!” 赵四娘见赵元娘忽然很惊讶地看向院门,忙回头瞧,只见风尘仆仆的姜宝胜立在门槛上,一脸呆滞。(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祸害难除 若不是晌午这个时段的生意实在太好了,姜氏是绝对不会把小闺女给叫醒的。只是这会儿,不仅常来捧场的码头工人们照常来了,就连码头上那些管事们也进店来吃晌午饭了,一时间后厨里实在忙不过来,只得把赵四娘从被窝里挖起来帮忙。 要说赵四娘家的铺子已经在码头上开了近一个月了,前前后后也进来过不少穿着体面的客人,可码头上的管事们却一个都没有过来消费过。 其实那些管事们也只是最底层的管理者,晌午在码头上也吃不到什么热饭热菜。最多像苏记那种条件好一点儿的商行会常备着小炉子,烧点儿热水给他们喝喝。早就听手底下的苦力们说附近的铺子好吃又实惠了,只是他们总是以领导自居,哪怕只是个芝麻大的小领导,都自恃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上人,自然不愿意自降身份和苦力们凑在一起吃饭。 只不过当众掌事们听说苏记商行的陈掌事不单在那家铺子里吃了早饭,就连晌午饭也会去那儿解决,而且还发话说以后顿顿如此,这下子他们就什么顾虑都没有了。虽说各人分属不同商行,可是就像苏记商行领跑整个幽州的商行一样,他们也隐隐之中以陈掌事为风向标。既然人家陈掌事都不怕丢份儿,他们这些人就更不怕了。于是一时间码头上所》 有的掌事都浩浩荡荡地涌向赵家铺。 在习惯了坐在位置上点餐的众掌事看来,自个儿亲自拿着只盘子挑选菜品并不体面。不过尽管他们心里是这么想的。手上还是照做了。原因无它,人家陈掌事身边跟着长随,可他还不是自个儿站在那儿挑菜?难道他们比人家陈掌事还金贵? 虽说一众掌事和其他客人一样站在那儿挑选。动作并无二致。可他们的购买力明显要比普通客人高上好几个档次。经他们走过一圈后,铺子里售价最高的菜肴基本上就售罄了。 赵家铺的自选菜品价格普遍在一文钱到三文钱之间。除此之外,长桌的最东侧摆有几道大荤菜肴,如酱鸭、香肠、腊肉、卤肉以及红烧肉等,售价在十五文钱到二十五文钱之间不等。 这些大荤的原材料有的是昨天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更多的则是之前赵四娘逮到机会就弄回来的便宜好肉。对于赵四娘这种隔三差五就捎块猪肉回来的行为,姜氏等人不是没有批评过。可去集市采购的人就他们父女二人。赵永忠根本就起不到监管的作用,使得赵四娘总是有一千个理由把肉往家里带,渐渐地大家也都麻木了。于是家里不单时常有鲜肉吃。还能吃到各种腌制肉品。 不过以前谁都没有想过要把这些大荤拿到铺子里出售,包括赵四娘在内大家都认为码头上不适合销售这类价位颇高的商品。这次赵四娘力排众议,说服大家在开张第一天加上这些大荤,说得好听是为了铺子着想。用以丰富菜品种类。其实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想大口吃肉的口腹之欲。 原来那些肉虽然是赵四娘买回来的,可处置权却在杨氏的手上。杨氏最是个勤俭节约的人,不管什么肉,每次最多只肯割二两下来。一大家子总共有十几口人,光半大孩子就有四五个,他一筷子你一筷子,虽说大家都宠着她让着她,尽量多挑些肉给她。可她还是不曾吃尽兴过。 于是明知这些大荤十有八九会卖不出去,不靠谱的赵四娘还是各烧了一大盆。就准备待会儿收了铺子狠狠地吃上一顿。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后,没能如愿吃成大餐的赵四娘笑吟吟地宣布道:“有好几位管事给的是碎银子,家里没有戥子,没法儿准确地称出银子的份量。不过据初步估计,咱家今儿净赚了小二两银子!” 大伙儿都看到了钱匣里那堆得高高的铜板,还有里面零星分布着的碎银子,早就猜到今儿赚的肯定不少。可当听到净赚近二两银子时,大家还是震惊了——一天赚二两,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呀! 咳咳,赵四娘轻咳两声,说道:“今儿咱家铺子来了个开门红,为了明儿的生意能够赶上今儿的,甚至做得更好,我这就得赶去镇上采购了。”说罢,就招呼她爹赶紧闪人。 “四娘,你等一等!”姚氏开口叫住赵四娘道。 “舅母,你有什么事儿尽管说!”赵四娘忙道。 姚氏自打从铺子里回到姜家后,就一直坐立不安。自家舅母这种异常状态,说实话赵四娘不是没有发现。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赶去镇上办,因此就选择了视而不见。不过这会儿舅母开口了,她就不能再装傻充愣下去了。 “四娘,你看还让我回去洗碗成不?我这人笨嘴笨舌的,人家来和我讨价还价,我总是说不过人家,今儿都不知道白送出去多少烧饼了。唉,站柜台的活儿我实在是干不来。”姚氏一脸难色道。 不要觉得奇怪,姚氏想要调动工作岗位干嘛不和姜老爷子提,反而要找自个儿的外甥女说?要知道,赵四娘虽然会间歇性抽风,整出点不靠谱的事儿来,可在办起正事儿来还是比较让人信得过的。特别是作为最大功臣,她在铺子里的地位无人能比,各项事宜基本上都是她说得算。其实早上姜月娥忙不过来跑过来叫人帮忙时,姚氏起先是推赵三娘出去的。只不过赵四娘见了,硬是把赵三娘换了下来,安排姚氏顶上。这会儿姚氏想要重新调回去洗碗,当然还得征得赵四娘的同意才行。 “舅母,我知道以你的性格,硬是让你去站柜台是为难你了。不过这口才,这胆量,甚至于脸皮,都是靠练出来的。你今天不过才第一天上岗,当然会不习惯。没事儿的,多站两天就习惯了。”赵四娘苦口婆心地劝道。 坐在一旁的赵三娘瞥了她一眼,心里嘀咕道:你那口才,那胆量,特别那脸皮,我也没见你怎么练,仿佛一夜之间就蹭蹭蹭直往上涨呢!在我看来,这些玩意儿不光是靠练,更是要靠天赋的。 赵四娘可不知道自家二姐正在腹诽她天生是个厚脸皮,见自家舅母依然是很为难的样子,隐隐还带着点儿自责,忙道:“舅母,我知道你心疼那些烧饼,觉得自个儿给铺子造成了损失是不?”见姚氏一脸黯然地点了点头,赵四娘笑道:“这就是我的不是了,事先没跟你说清楚。其实那些烧饼做出来摆在那儿,我心里就存着拿它们当添头的意思,并没指望能卖几个钱。” 姚氏听赵四娘这么说,心里方才好受了些,不过她生怕外甥女是故意这么说来安慰自个儿的,急切地问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啦!真正的烧饼哪有那么小的?就是为了白送给客人我才故意做得那么小。话说回来,人家陈掌事说好以后都来咱家铺子吃早饭,咱得正正经经备点儿面点才行。我看除了这种小烧饼,还得做些正常大小的烧饼才行。”赵四娘笑着说,接着鼓励道:“舅母,再试试吧!” 姚氏偷偷瞄了一眼坐在炕上的丈夫,见他正用满是鼓励的眼神看着她,一直不太自信的她登时生出一股勇气,说道:“那我就再试试!” 其实赵四娘心里很清楚,站柜台这个活儿赵三娘确实要比姚氏合适得多。她之所以坚持要让姚氏顶上,是想要让姚氏能够熟悉这一块的生意,甚至借此培养出姚氏独当一面的本事。 对于向往大城市生活的赵四娘来说,这儿虽然是个不错的宜居之地,她却注定不会久留。等到姜家的生活走上正轨,她赚到足够的本钱,她就会说服一家人搬去县城甚至更大的都市,在那儿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而这家铺子到时肯定是要交给姜家独自经营,届时姜家可以选择雇人来站柜台,但姚氏作为未来的老板娘至少要熟悉这一岗位,才能帮助姜华把铺子管理好。 “舅母,就像咱们去人家铺子里买东西,人家多多少少会送点儿添头。同理咱家铺子送客人添头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一点儿都不送那才叫奇怪呢!其实不光是烧饼可以当添头。比方说,客人买十块腐乳,可以送他一块;买一斤茶干,可以送他一两……当然了这只是打比方,其实这些东西的成本咱们心里都清楚,具体送多少、怎么送,你们可以自个儿看着办。” “甚至说,碰上难缠的客人,也尽可以多送些给他。有些时候花个一文半文就能打发的事儿,真心没必要多做纠缠。毕竟咱们打开门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别看咱们当时好像吃亏了,可只要人家记得咱家的好,下回还来咱家铺子,咱就能把钱从他身上连本带利给赚回来。”赵四娘细细提点道。 一旁的姚氏和姜月娥听了,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泠江之上 “这位客官,听说你的兄弟只是吃了一口咱家的甜豆腐脑后就倒地不起,是也不是?”赵四娘问道。 “是呀,就是你家做的豆腐吃死了人!”那青年大声说道。 “你们吃的可是这两碗?”赵四娘指了指七号桌上放着的两只小碗问道。 那青年今儿就是来闹事的,虽然口口声声说要讲理,但他哪会真在这儿细细同铺子里的人掰扯?当下他一点儿都不想好好答话,只想无理取闹。可不知道这铺子里的好些客人是怎么回事儿,都虎视眈眈地瞪视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于是有些胆怯的他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是。” “这就奇了!咱家豆腐脑分咸甜两种口味,咸的倒还罢了,甜的里面加的可是白糖水。大伙儿也知道,白糖甚是金贵,要卖一百文钱一斤,咱家一小碗甜豆腐脑只卖一文钱,里面除了半斤豆腐脑外,还要放上一汤勺白糖水,完全是在亏本赚吆喝。好些会过日子的客人经常会来咱家喝上一碗,甚至有些住在附近的乡亲们也会特地跑来咱家打上一碗拿回家给孩子们解馋。毫不夸张地说,咱家每天都要卖出上百碗的甜豆腐脑,从来都没有出过事。怎么你们俩一来就出事儿了呢?” 那青年想要狡辩,赵四娘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问道:“远的不说,刚刚叫甜豆腐脑的客人就有不少,相信在场的诸位客人中就有才吃过不久的。听说你的兄弟是一吃就倒。若真是咱家豆腐脑有问题,其他客人怎么到这会儿了都还安然无恙呢?” 赵四娘一面说着,一面随手点了几张放着豆腐脑的桌子。 这时一个客人说道:“刚刚我正拿着调羹把豆腐脑往嘴里送呢。忽然听见有人在那儿大喊豆腐脑有问题,当即就呛了一大口,登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可听小姑娘这么一说,仔细想想,这豆腐脑真要问题,我早就该倒下了,哪能还好好地站在这儿说话呢?这么开解过后。才发现其实我好端端的,之前的不舒服那完全是被吓出来的!” 有了这个客人带头,一时间又有好几个客人站出来证明赵家铺的甜豆腐脑没有问题。 “他们吃了没事儿。不能证明我兄弟吃的豆腐脑就没有问题!”那青年继续强词夺理道。 赵四娘厌恶地扫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同伙,冷冷道:“光吃一口,就能立即倒地不起,绝不是吃食坏了这么简单。这绝对是下毒。而且下的还是剧毒!你说是也不是?” 那青年心中一喜。暗道,这小丫头片子真不懂事儿,居然自个儿说出了“下毒”两字。于是他忙接口道:“是,是,就是你们下的毒!” 赵四娘冷笑一声,问道:“咱们下的毒?你倒是说说看,咱们和你们素不相识,为什么要给你们下毒?给你们下毒咱们能得什么好处?” “呃……”那青年登时语塞。 “怎么?说不出来了吧?为什么不编好了再过来呢?嗯。想来不是忘记编了,而是觉得没有必要才没编的吧?原来的剧本应当是:你兄弟吃了咱家铺子里的豆腐脑后倒地不起。你做哥哥的要求咱们给个说法。只是咱们明明没有错,肯定要和你分辨一二,可是悲愤欲绝的你根本就听不进咱们的解释,一怒之下就和咱们发生了冲突。看到这一幕,有些客人觉得咱们欺人太甚,就主动出手帮你教训咱们。当然双方冲突之下,一个不小心就把咱家的铺子给砸了。照着这样的剧本,你根本就不会给咱们机会和你好好掰扯,所以也就用不着准备什么合理的说辞。可没想到铺子里的客人都明辨是非,没有受你蒙蔽,你这才不得不在这儿和我细细分辨。只是这一分辨,你就露出马脚了。” 赵四娘见那青年一阵慌乱,又再次扫了一眼四周,在心中细细衡量了一番,接着说道:“至于那些看不下去帮着你打砸的‘有些客人’,其实和你们是一路的吧?” 众人都被这个谈吐不凡的美貌小姑娘给吸引住了目光,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时看到她忽然望向人群中,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在自助餐台的不远处,站着四五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若不是赵四娘点明,众人也不会觉得混在人群中的他们有什么特别之处。可经赵四娘这么一点,再细细一打量,就觉得这几个青年有点儿不对头。要知道这个时段,铺子里的客人大多是要去码头上搬货的穷苦青年,年龄倒和那几个青年相若。只是两相对比之下,就能发现那几个青年衣裳要比普通贫家青年好上几个档次,更扎眼的是,他们身上带着的流里流气怎么也遮掩不住,脸上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人。 这种不像是走正路的青年差不多每个村子里都有,可这会儿一下子就在赵家铺聚了好几个,这就有些不大正常了。再加上听了赵四娘的分析,众人都觉得那青年更像是专程前来寻衅滋事,登时对赵四娘的说法认同了七八分。 有一个客人就大声质疑道:“刚才这事儿还没有掰扯明白呢,这人就又是要掀桌子,又是要打人的。咱们都不知道谁是谁非,也不好贸贸然就上前帮谁,只能忙着劝和。可这些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在那儿帮腔,喊打喊砸的。只是被旁边的几个客人压服住了,这才没闹得起来。依我看,他们还真是一伙儿的!” “小子,你瞎咧咧些啥?谁和他是一伙儿的?今儿小爷非给你点颜色看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外面浑说!”那几个青年听了。当即就有一个不服,大声叫嚷起来。 一帮人登时就摩拳擦掌,想要动手打人。可他们正要冲上前去。却发现自个儿根本施展不开拳脚。就在刚刚说话的功夫,四周围上来很多身材魁梧的青壮,虽然这些青壮一言不发,可看着架势,只要他们敢轻举妄动,绝对不会给他们什么好果子吃。 一帮人,其中包括躺在地上正支着耳朵听动静的那人。心中都叫苦不迭:明明在来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个赵家铺里除了一个汉子正当壮年外,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他们一行人七人。其中六个人随便动动手就能把铺子砸个成个稀巴烂,而剩下一个人装死带来的震撼效果,足以让不明真相的群众袖手旁观。到时候搞完破坏了,他们就可以全身而退。扬长而去。可剧本是这么写的。为啥这些群众演员完全不按剧情走呢?一个个争着站出来为赵家铺出头,这到底为的是哪般? 在前世,也不乏有人眼红自家面馆生意好,前来寻衅滋事。早就对此见怪不怪的赵四娘很快洞察了那青年的意图,只扫了人群一眼,就知道这里面还藏着好几个他的同党。 赵四娘很清楚,虽然自家铺子里加上洗碗的帮工总共有十几个人之多,人数上要胜过这帮前来闹事的人。可从武力值上来看,完全处于下风。于是一上来。她就让赵三郎去将正在给姜家盖房子的众多帮闲请来助阵,准备先同那青年掰扯一番,尽量拖延时间,等人都到齐了再教训他们。 可赵四娘欣喜地发现这会儿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都是姜家滩的乡亲们,他们不但数次开口替自家说话,还主动用自个儿的身躯挡住了那帮不安分的人。不仅如此,其他得到消息的乡亲们,或从码头上,或从村子里,正源源不断地赶来赵家铺支援他家。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姜家滩的乡亲就从七八个人增至十几个人。同为十几个人,这些乡亲们大多是常年从事重体力活儿的青壮,武力值和他家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足以将这帮闹事之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于是不久前经历了大喜大悲,此刻正呈现出轻微躁郁症症状的赵四娘决定不再忍耐,当即就把那青年的同党给揪了出来。如她料想的一般,那帮人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跳了出来,而众位乡亲们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再一次拦住了他们。 此时很有底气的赵四娘淡定地总结道:“你们是不是一路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就不再多说。”说到这儿,赵四娘话锋一转,指着那青年厉声质问道:“乔福生!你来跟我解释一下,去了静海县城的许记豆腐坊当伙计的你,不好好呆在豆腐坊里,怎么忽然蹦跶到咱家铺子里来了?” 一听赵四娘一语叫破了自己的名字,乔福生心里就咯噔一下,再听到赵四娘连自个儿如今在为谁效力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登时吓得脸色发青。 众位客人中,有小部分是姜家滩的乡亲,更多的是同赵家铺没有任何瓜葛的路人。不过无论是哪一方,看到那青年心里有鬼的样子,就知道他的的确确就是赵四娘口中所说的乔福生。得知这个乔福生在许记豆腐坊里做伙计,众人仔细回想起来,他和同伴点什么不好,特地点了豆腐脑,然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赵家铺的豆腐有问题,这里头包藏着的险恶用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而站在一旁的赵永忠夫妇听说这些恶客来自“许记豆腐坊”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至于赵三娘,她白净的小脸上更是泛出了一层浓浓的杀气。就连有些不悟世事的赵四郎听后,都捏紧了小拳头。 “我、我,我如今是在许记做伙计又如何?今儿老板娘放我回乡探亲,路过你家铺子,觉得又累又饿,进来坐坐不行吗?”乔福生兀自死鸭子嘴硬,打算强辩到底。 “回乡探亲?你从恒源布行辞工不超过十天,在许记豆腐坊干的日子就更短了。这许记也太仁义了吧?竟然肯让新招的伙计三天两头就从县城里往乔家庄跑?”赵四娘问道。 一旁的赵三娘接口说道:“许记豆腐坊的老板娘赵氏出自赵家村,咱们赵家铺的大部分人也来自赵家村,对这个赵氏也算是知根知底,她是个什么德行,咱们清楚得很!我可是听说自打她当了老板娘,克扣工钱不说,还百般苛待伙计。她肯给新伙计放假回乡?那是扯淡!还有啊,长乐镇上那家豆腐坊倒还罢了,除了咱家近来每天卖上三四板豆腐外,十里八乡就他们一家有豆腐卖,所以剩下的豆腐也没多少,每天往那些豆腐里添些菜,让伙计们囫囵一顿倒也罢了。可静海县城里就不一样了,那儿可没有她做独家生意的份儿,时不时有大批大批的豆腐卖剩下来。所以赵氏经常不肯让人烧顿正经饭给伙计吃,直接让他们把豆腐当饭吃。怎么?这些天你在县城里还没把豆腐吃够?还特地跑来咱家点豆腐脑吃?怪不得不干布行伙计,转行去卖豆腐了呢!原来你就好这一口呀?” 赵四娘掩嘴笑道:“二姐,你误会了,我看他们其实是吃够豆腐了。不信你看,两个大男人点了两小碗豆腐脑,就只有躺在地上的这位抿了一小口,剩下的那碗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呢!若不是吃腻了豆腐,又累又饿的他们还不一饮而尽?吃得这么斯文,这是做给谁看呢?” 那帮人中,其中藏在人群中的五个人是混迹在静海县城里的小混混,他们是赵氏花钱请来闹事的,对许记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听了赵四娘姐妹俩的话倒还没有什么很大的触动。可乔福生和地上躺着的那个却是货真价实的许记伙计,听闻赵三娘居然把许记的内部情况说得一丝不差,除了震惊就还剩震惊了。再联想到赵四娘竟然对才来许记上工几天的乔福生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心里都在怀疑:赵氏暗中指使他们前来闹事,这密谋恐怕早就被泄露出去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惊鸿一瞥 平安渡过莲花滩后,船又向前行驶了几个时辰,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幽都府城外。 幽都府共有东西南北四个大门,赵四娘家抵达的渡口距离南门最近。不过离得再近也没用,稍微晚到一步的他们只能在暮鼓声声中,眼睁睁看着城门在面前关上。 其实,夏天日头长,此时半边天空被晚霞染红,天色尚不昏暗,距离太阳下山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幽州是燕**事重镇,它的府城严格遵循《大燕律》上的规定,“戌时五刻,关城门;寅时五刻,开城门”。而不是像静海县城那样,根据天黑天亮,随性地调整开关城门的时间。 看来今晚是进不了城了。 南门外零星分布着几家小饭铺,却不见有客栈。 赵四娘家只得选了一家看上去干净些的饭铺用晚饭,打算一会儿继续回船上过夜。 吃罢晚饭,一家人刚从饭铺里出来,就听到官道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不过片刻的工夫,就从一家人面前掠过。 马儿跑得快骑在上面的人肯定觉得畅快,可马蹄子扬起的灰却让走在下面的人很是不快。 赵四娘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很想围观一下“万马奔腾”的情景,就站在了一行人的最前面,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这一下,好好一个明眸皓齿的小美人秒变成掉渣儿的土包子。 赵四娘忍无可忍,没好气地说道:“你跑得再快也白搭,反正又进不了城。”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惊奇地发现幽都府那扇已经合上的南大门,它居然开了! 说好的宵禁呢?说好的《大燕律》呢? 就在此时,骑在最前面那匹黑马上的男子回头睥睨一眼,嘴角微微一弯。 嘲笑,那绝对是**裸的嘲笑! 尽管此时天色昏暗,又相隔的有些远。但赵四娘还是能够感受到那人的恶意嘲讽,不甘示弱的她狠狠回瞪了他一眼。 那男子嘴角越发勾起,不过他没有再理会赵四娘,转头便带着属下疾驰入了幽都府。城门也在他们走后再度合上。 “那些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平江明氏的人。”一起过来吃饭的船家见小姑娘一脸恼怒,忙开口安慰道。 平江明氏?那可是明贵妃所在的家族! 在场的其他人不知道“平江明氏”是个啥玩意儿,姜荷莲子却听说过这个显赫一时的家族。 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之所以能够篡位成功。离不开他那原配娘家的鼎力相助。只是从来藏得很好的他,甫一登上皇位,那卑鄙的嘴脸就露了出来。表面上看来,他也算是信守承诺,给了原配章氏皇后之位,可私底下却放任小老婆来打压大老婆。他那些小老婆中,最会来事儿的就是明氏了。不但在宫里欺负章氏母子,还把手伸到了宫外,一个堂堂的国公府就是毁在她手里。可能是那一位觉得明氏这把刀用得顺手,就把她的位份提到了贵妃。她的家族也大受重用。 若刚才那些人当真出自平江明氏,加上能够自由出入幽都府,必不是什么闲散之人,多半手握重权。这还叫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禁悄悄打量起那个船家来,四十来岁年纪,面色焦黄,还微微有些驼背,怎么看怎么不起眼。只是,一眼就能认出京中贵族,还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这恐怕不是苏记临时雇来的人。而是“他”的人吧…… 思及至此,姜荷莲子立时放宽了心。 尽管赵四娘有些恼怒,可当她回到船舱里,发现那个自称江泠的小鬼已经滚蛋了。还如约留下一颗解药,心情顿时大好。 赵四娘刚要把那颗黑黢黢的丸子丢进嘴里,却犹疑不定起来。 要不,赶明儿找个郎中看看再吃?反正他也说了,那药不是烈性的毒药,吃了不伤身体。那么这解药过两天吃也是可以的吧? 其实,同那小鬼相处了一天,赵四娘察觉到他本性不坏,甚至还很好欺负。她有些怀疑昨晚给她吃的到底是不是毒药了。 事实证明,赵四娘恐怕还真没中毒,黑甜一觉的她第二天起来气色不要太好,精神抖擞地领着家人进城了。 如果要用一句话概括幽都府的地域文化,可以总结为“东富西贵,南贱北贫”。 由此可知,这座城中最难购置恒产的当属城西。那里基本都是权贵人家,王府官邸林立,有钱都买不到房子。 赵四娘当然没办法在城西安家,新家安在城东。 尽管城东不同于城西,没有那么多权贵,但赵四娘家一个外来户,想要在富人云集的城东买房也是相当困难的,这里面当然离不开苏记的鼎力相助。 不得不说,苏记很够意思,不仅给了赵四娘地点极佳的房子,还将装修的活儿也包了下来。 赵四娘打算居住的房子共有两套,位于城南最繁华的商业圈,正处两条大街的交界处。紧靠在一起的两套房子都前面是三间铺面,后面是三间正房,左右则是两间厢房。 十字街口,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当赵四娘的家人站在这儿,看到一字排开的六间临街铺面时,一个个都惊得合不拢嘴。 “四、四娘,这、这六间铺子都是咱家的?是咱家的没错?”赵三娘抖着嘴唇问道。 “嗯,前面是六间,后面还有十间,一共十六间屋子,全是咱家的没错!”赵四娘骄傲地说道。 “这可是府城啊,这么多房子,得多少钱才能够啊?一张做糖……”赵永忠刚提了个“糖”字,就被赵四娘狠狠踩了一脚,顿时把接下去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这时赵三郎也想起妹妹曾吩咐过,千万不要在人前提起制糖方子的事儿,忙扯着他爹就往铺子里走。 按说带着六间临街铺面的大宅子,还是在府城最繁华的街上,就算卖家再急着脱手,总值也绝不会在三千两以下。赵四娘家近半年来虽说也赚了不少钱。但要买下这些房子绝对是远远不够的。 那这些钱是从何而来的呢? 老法子,卖方子。 不过这回赵四娘卖的不再是小打小闹的吃食方子,她整了个大的——制糖方子。更确切的说,是将红糖提炼成白糖的方子。 赵家铺的常客都知道。铺子里的甜豆腐脑只卖一文钱一碗,每天都是供不应求,可以说赵家铺卖得最好的就是它了。 这就奇了,甜豆腐脑真的就比咸豆腐脑美味吗?还有啊,赵家铺里一文一样的菜肴还有很多。味道都不比它差,为啥大家都爱点它呢? 原来这里的糖不同于后世,可以算是一种高档调料。特别是白糖,要卖一百文一斤,寻常人家除了逢年过节,很少舍得吃它。 而赵四娘家的甜豆腐花用的浇头就是白糖水,还是较稠的那一种。这样精贵的好东西,竟只要一文钱!在客人们看来,买到就是赚到,当然抢着买了。 只有赵四娘家知道。这甜豆腐脑他们根本就没卖亏,依然是稳赚不赔。 那么问题来了,赵四娘家是怎么减低成本的呢? 靠的就是提炼白糖的技术。 一斤粗制红糖不过二十文一斤,赵四娘家购买的量较大,进价就降到了十九文。经过并不复杂的提炼后,粗糙的红糖就变成了晶莹的白糖。而这一过程中,糖的重量并没有减轻太多,折算下来后,一斤白糖的成本还不到三十文。 如此一来,赵四娘家当然不会亏本了。 或许会有人感到奇怪。红糖和白糖之间的差价这么大,就凭这门提炼的技术,赵四娘家完全可以赚得满盘皆赢,一夜暴富都不是不可能。那把方子捏在手里就好了。又何必贪图一时小利,把这聚宝盆给送出去呢? 其实,赵四娘也曾产生过开制糖坊的想法,但很快就被她否决了。 正是由于利润太大,才更容易让人眼红。无权无势的自家绝对hold不住,到最后方子丢了还是小事。就怕会给家里招祸。 故而,赵四娘一直悄悄进行着小批量的生产,生产出来的白糖从不对外销售,仅供自家铺子里使用。 然而,自诩小心谨慎赵四娘做事经常是顾头不顾尾,制糖就是其中典例。 她以为把门一关,外人就不知道他们在家里干啥了。可她也不想想,自家把甜豆腐花当做招牌菜,在码头上大张旗鼓地卖着,就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吗? 外行人就算了,苏记的周掌事第一个觉察出不对。 要知道,以燕国的技术水平,就只能生产出劣质的红糖。既然连像样点的红糖都制不出来,白糖当然全得靠进口了。 苏记作为幽州第一商行,常年从事进出口贸易,进口白糖就是业务之一。可以说,幽州市面上八成以上的白糖都来源于他家。而长乐镇上就只有一家杂货铺有售白糖,正是从他家进货。换句话说,长乐镇一带用到的白糖,都经过了苏记之手。 周掌事很清楚地知道,白糖在长乐镇上卖得并不好,那家杂货铺相隔数月才会进一次货,每次进货基本都不会超过三十斤。而赵四娘家这种用法,怕是每个月三十斤都不够用。 其实,刚开始两个月,周掌事还没有起疑。可到了第三个月,那家杂货铺来进货时依然没有追加白糖的订量,他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 那些多出来的白糖是从哪儿来的呢? 于是心存疑惑的他马上将那杂货铺的老板找来询问,发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赵四娘家从来只买红糖,就没买过白糖! 也就是说,赵四娘家要不然走其他路子弄来白糖,要不然……她家能够自制! 可往深处想,若是能走其他路子弄白糖,那为什么不顺便弄来红糖呢?又何必那么费事,还要在外面另买? 思来想去的周掌事最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赵四娘家能够用红糖提炼白糖! 提炼白糖的意义有多么重大,从商多年的周掌事当然再清楚不过。于是,他立刻将这一发现告诉了东家。 东家得知后大惊,当即吩咐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换出赵四娘手上的方子。如果赵四娘执意不肯,就说服她同意两家合作。该给的分成不会少给她,但明面上糖坊必须是独属于苏记的。 周掌事深深觉得,东家这般吩咐,与其说是看中的赵四娘的方子,倒不如讲是对赵四娘的一种保护。不止这次如此,之前也明里暗里多次相助。 东家对赵四娘的过度呵护,这让周掌事一直很是费解。 按理说,赵四娘不过十来岁,而在十几年前东家就去了军中历练,从未踏足过静海,也就根本不可能会认识她,那又为何要处处关照呢? 思来想去就只有受人所托一种可能了。 然而,外人不知道内情,多以为苏记就是普通的商行。但在苏记效力多年的周掌事虽还算不上心腹,但他隐约察觉出苏家具有极深的背景。这种情况下,谁又能请得动东家呢? 罢了,主子的心事做下人的还是不要妄自猜测了,立志要效忠东家一生的周掌事尽管满腹疑惑,还是一丝不苟地执行了东家交代下来的任务。 恰在此时,周掌事听闻赵四娘有意搬来府城发展。经商多年的他很会揣摩生意人的心思,他知道赵四娘此时最需要的就是资金和铺面。于是,他开诚布公地告诉赵四娘自己已经知道她会炼糖,然后抛出大笔现银和多个铺面,只为换取她手中的方子。 这个忽如其来的重磅消息当然把赵四娘砸得不轻,清醒过来后,她计较一番后,还是决定答应苏记的要求。只是答应前,她习惯性地还了一下价,问能不能让自家也往制糖坊里加一股进去。 赵四娘没想过苏记会答应,但出乎意料她的是,苏记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而且换成这种方式后,苏记给的钱并没有少多少,那些铺面虽减了两个,但剩下来的三个都是极佳的旺铺。 说到那三间旺铺,除了梧桐街上的这两间外,还有一间也同在城南,就在两条街外,离得极近。 那间铺子同样是前店后家的构造,但有一个很大的不同,上下共有三层。加上原来是高档酒楼,装修得极为富丽堂皇,市值绝不在五千两以下。 什么都不知道的赵四娘很傻很天真地认为,一定是自己前世积了大德,今生才会这么好的福报。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展示平台 赵四娘家来的时候是夏天,一晃就到了秋天。经过这几个月的发展,她家的生意逐渐步入了正轨。 梧桐街上的六间铺面,其中三间用来开饭馆,大体上延续了赵家铺的风格,就连名字也没变。 紧邻着赵家铺的那间铺面被用来开熟食铺,里面既有各式凉拌素菜,也有卤肉、腊肉和烤鸭等种类繁多的荤菜。与隔壁赵家铺不同的是,熟食铺不提供堂食,仅供外卖。 剩下来的两间铺面,一间用来做酱铺,里面除了销售各类酱菜外,还隔出两个角来,一角售卖调味料,另一角售卖豆制品。 另一间则是甜品坊,里面的主打是各式各样的甜点,既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除此之外,还提供各种凉茶。 由于之前是盛夏,甜品坊里卖得最好的是爽口的凉茶,甚至盖过了甜品的风头。不过,随着天气渐渐转凉,甜品坊里的凉茶生意也渐渐淡了下来。 “四娘,眼看着凉茶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我寻思着,要不咱暂时就别做凉茶了,空出人手来加做甜点,绝对是做多少卖多少!” 这日午后,从外面回来的赵四娘前脚进了赵家铺,还没来得及要口茶喝,眼尖的赵三娘后脚就从隔壁甜品坊杀了过来。 赵四娘很无语地看了看自家二姐,心道,这几个月来的凉茶生意那么火爆,都让你数钱数到手抽筋了吧?这才闲下来几天呢,你就又要琢磨新的赚钱大业啦?你不累,我都替你累得慌。 不等赵四娘发话,一旁的姜氏就劝道:“依我看,这换品种的事儿还是过两天再说吧。你看,前两天咱赵家铺把冷面和凉面的给撤了,随便往菜牌上添了个炒河粉和拌杂菜,原没指望靠它们能赚钱,就打算借这空挡歇上一歇。可谁知生意又旺了起来,点这两个的客人不要太多。这下可好。一到饭点,大伙儿就忙得脚不着地,连喘口气儿的工夫都没有! “你那甜品坊里头,甜品生意本来就好得不得了。一到甜品出炉的时候。外头就排长队。这要是再加做几批,铺子里还不得从早到晚都挤满了人,你还不得累趴下呀!三娘,钱可不是这么赚的。再说了,如今咱家也不缺钱。不需要你这么拼。” 对于自家娘亲这种很没有志气的想法,着急赚钱的赵三娘是极不认同的。不过素来孝顺的她不愿当面驳斥娘亲的一片爱女之心,也就没有做声,但还是微微撅起了嘴。 赵三娘为何如此热衷赚钱,赵四娘是知道的——无非是想赚到足够的钱,把还在深宫里苦苦挣扎的赵二娘给救出来。 赵四娘在心里摇了摇头,暗道: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奈何那里是皇宫,哪怕是一个粗使宫女,想使钱把她从里面弄出来也难如登天。更何况。据姜荷莲子说前世她进宫后曾打听过赵二娘的下落,结果听说很久之前赵二娘就因触怒温良人而被杖责身亡了。算算日子,如今赵二娘多半已经凶多吉少,只怕是等不到家人来救她的那一天了。 不过赵四娘不想打击满怀期待的赵三娘,一直没将实情告诉她。 暗自叹息的赵四娘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二姐,咱甜品坊里卖的凉茶有那么多种,卖得最好的当属用绿绿草……” 刚提到“绿绿草”三个字,赵四娘就吃了一记眼刀,知错就改的她忙改口道:“仙草。是仙草。仙草系列卖得最好了是吧?” 自从仙草制品大卖之后,赵三娘俨然将仙草当成了聚宝盆,决不容许有人打它的主意。 话说仙草在这儿原是不知名的野草,无意中被赵四娘发现后才顺口取名“绿绿草”。而她之所以另起新名。就是存着将来换回本名的心思,想通过这种“改名换姓”,来增加有心人溯源的难度,给仙草的保密工作多加一层保障。但赵四娘没想到的是,在她还没说出自己的打算前,赵三娘就先于她提出了改名的建议。 事关保密。赵四娘想到的,赵三娘也想到了。不仅如此,赵三娘还想到了赵四娘所没想到的。 在七里坡将所谓的“绿绿草”收割晒干送到姜家滩后,原本是打算就近送到附近的作坊里加工。赵三娘却不计成本,执意将绿绿草干转运去府城外的新作坊加工成粉,再将粉末拿到甜品坊里进行再加工。 原本不起眼的野草,赵三娘为了让它继续不起眼,先后换了三个地方,两个名字。过分小心的她甚至不允许家人在外随便提起“绿绿草”,就怕被有心人听到,据此追踪出它的来源。保密保到这种程度,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赵三娘接上赵四娘的问话,微微扬起头道:“那是当然!仙草冻蜜茶,仙草冻奶茶,薄荷仙草冻凉茶,这可是咱甜品坊的镇店三宝。夏天的时候,但凡来咱家铺子,那都是必点的。而且不光是在城南,城西也有客人慕名而来。我还听人说,就连府台大人也吃过咱家的仙草冻呢!” 说起了自家铺子的光辉战绩,赵三娘兴奋得双颊通红。不过没过多久,她就变得有些失落,垂头丧气道:“其实,我也不想把凉茶生意给撤了,可无奈它过季了,卖不动了……与其让它白白占着位置,倒不如给更好卖的甜品腾地方。” 赵四娘又问道:“那二姐你可曾想过,为啥仙草冻卖不动了呢?” 这话问的,赵三娘猛然抬头,愣愣地看向赵四娘。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么愚蠢的问题,会是一向精明的妹妹问出来的。 “天气凉了啊,客人就不想吃冷冰冰的仙草冻了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就连姜氏也知道。 “那么,客人并不是不喜欢吃仙草冻了,只是不想吃冷的了,对吗?”赵四娘又发问道。 “嗯,仙草冻细腻爽滑,客人都说百吃不厌。”尽管赵三娘搭了赵四娘的话,可她还是在心底深深怀疑自家小妹是不是没睡醒,才会接二连三地提出这种没水准的问题来。 赵四娘笑道:“既然如此。就把仙草冻做成温的呗!其实,不光是仙草冻系列,其他凉茶也是一样。咱把方子改改,全部变成热茶。那不就行了。” “热茶?仙草冻还可以吃热的吗?”赵三娘杏眼圆睁,一脸吃惊道。 等等!赵三娘转念一想,似乎也没啥不可以的呀!谁规定仙草冻就得吃凉的呀! 原来赵四娘为了让甜品坊尽快运作起来,就只教了赵三娘一些适合夏季饮用的凉茶方子,其它应季的饮品方子还没来得及教。因而。赵三娘就陷入了固定的思维模式,以为仙草冻之类的就只能吃凉的。如今经赵四娘一点,她登时就想通了。 “嗯嗯,我明白了。四娘,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想必你师父也教过你怎么做。不过,你现在不要告诉我,让我先回去自己琢磨,说不定能想出一些连你师父都没教过的新吃法呢!”说罢,赵三娘也不等赵四娘回应。就一溜烟跑回了甜品坊,埋头钻研去了。 看来,经过赵四娘一段时间的熏陶,赵三娘也知道了开发新产品的重要性。如今的她刚摆脱一重思维定式,可不想再被赵四娘的方子所圈住,想要好好地发挥一回想象力。 看到赵三娘如此上进,赵四娘很是欣慰。 一家大小,也就只有赵三娘是在用心做生意,其他人……唉,原以为赵三郎不同于赵四郎那块废材。应是个可造之材,结果也是个不靠谱的。 “娘,大哥中午回来吃饭了吗?”赵四娘环视一圈,发现一个两个都不见踪影。便问道。 “唉,自打你大哥被那些刀枪棍棒迷了眼,就不记得还有个家了。不到天黑,他才不会回来呢!”姜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不过四娘,你也别担心你大哥会饿肚子。晌午饭我都让伙计在送外卖的时候,顺便给送到镖局里去了。要是他实在回来得晚,我再让人把晚饭也送过去。” 谁担心赵三郎他饿没饿肚子啦?最好把他饿趴下才好呢! 赵四娘不满地说道:“娘,就是因为你这样惯着他,他才越发不着家呢!依我看,明儿起就别给他送饭了。饿了,人自然就回来了。” 姜氏犹疑道:“这样不好吧?” 这位慈母想了想,又道:“四娘,我知道你把你大哥拘在家里,是想让他专心读书。可……唉,说实话,你大哥今年都十三了,早就错过了开蒙最好的年纪。何况,你大哥也不是块读书的料。我想着,他要是真心喜欢习武,就让他去得了。至于念书啥的,还是算了啊。” 赵四娘不乐意了,道:“娘,我也没打算让大哥给我读个状元回来,就是想着让他多识几个字。” 姜氏心下暗道,那啥《百家姓》、《三字经》啥的,三郎不是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吗?那可远不止几个字了,平常过日子管够了,何必再费工夫学其它的呢?小闺女嘴上说不指望他大哥考个功名回来,心里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听说她卯足了劲儿要把兄弟俩塞进声名远播的好学堂,可不就是想学个名堂出来嘛? 不过,尽管姜氏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她知道小闺女行事永远有她的道理,自己是劝不服的,也就没有把她的真实想法说出口。 姜氏生怕再继续这个话题赵三郎会被拎回来吃排头,于是转移话题道:“今儿晌午的时候,有一桌客人对咱家的菜特别满意,又听说隔壁几家铺子也是咱家的,就一直夸个不停。你爹看那些客人都是一副生意人打扮,就按你吩咐过的,跟人家说咱家打算在别处开分店,正在找合作伙伴。要是客人有意,可以约个时间详谈。那些客人一听,还真动了心思。原本他们想立刻就谈的,可你不是不在吗?就改约到了明儿下晌。” 赵四娘闻言很是欣喜,心道,终于有有意向的加盟商上门了,这是个好的开端啊! 于是,赵四娘也顾不得去收拾赵三郎了,急急忙忙地回了房间,打算把她那些资料再理一遍。 如果仔细观察赵四娘家开的几家铺子就可以发现,这些铺子都是走的平民路线,相比起富人云集的城东,更加贴合一般平民居住的城南。更何况,赵四娘家的铺子位于城东最繁华的商圈,还是两条大街的交汇之处,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地段。在这样的地段,做这种不入流的小生意是非常不合理的。 即便赵四娘出于怀旧,执意要做这种生意,那按照正常的做法,也应当是把这些个旺铺高价租出去,再在城南另寻租金一般的铺子做。可她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又放出了歪招,难不成是智商又不在线了? 其实这回办事之前,赵四娘还是动了一番脑筋的。之所以这么做,有她的一份考量在里面。 赵四娘把铺子开在城东,赚钱还是其次,最主要地是想将这儿作为一个平台,向潜在的合作对象展示自家的商品,用以招揽加盟商。 没错,赵四娘是想搞连锁,而且有意将自家的连锁店开遍整个幽州,乃至整个燕国。 在她看来,幽都府的城东无疑是最适合的地方。这里既有腰缠万贯的本地居民,又有来自各地的过往客商。他们与城南的小市民不同,大多具有一定的眼界,同时手中还握有足够的资金,是非常合适的合作伙伴。她相信,他们之中一定会有人看到自家商铺的潜力,愿意同自家合作。 出乎赵四娘预料的是,铺子开业几个月来生意极为火爆。这才知道,原来富人也愿意吃这种平价小吃。但可惜的是,生意虽好,却一直没有招揽到合适的加盟商。 正自着急呢,今日终于有人愿意来谈了,赵四娘自然欣喜万分。 然而,赵四娘并没有能高兴得太久,她的好心情很快就被破坏殆尽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找家长去 “小白,小白,出来吃晌午饭啦!”忽而,屋外传来了赵四郎急促的呼唤声。 一声两声的话,正在整理思绪的赵四娘就忍了。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赵四郎还在那儿鬼喊鬼叫,脾气不太好的赵四娘表示忍无可忍。 “赵四郎,你够了啊!不好好读书,终日就知道走鸡斗狗。再叫!再叫就把你那条破狗给扔出去!”只见赵四娘站在门槛上,双手叉腰,怒气汹汹地朝赵四郎高声喊道。 赵四郎很少见自家小妹摆出这副泼妇相来,吓得直往后退。先是退了两步,可能是觉得安全距离不够,又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站定了。 不过,一想到亲爱的小伙伴儿,赵四郎又鼓起了勇气,往前踏上一步,开口向家里最有能耐的小妹求助道:“小妹,不用你扔,小白它已经不见了。我吃完晌午饭,就再也找不着它了。你那么厉害,就帮我找找吧!” 赵四娘下意识地就想接上一句:不见了才好呢! 可她看到赵四郎那焦急万分的表情,再联想到平日里他对那条狗的宠爱程度,知道那条狗对他意义非凡,说得不好听一点儿,那就是他的命。 于是,赵四娘忙把快到嗓子眼儿里的风凉话咽了下去,耐下心来问道:“它平日都爱去哪儿溜达,那些地方你都找过了吗?” 赵四郎见小妹肯帮忙,心里一松,忙答道:“小白是条好狗,它很尽职的。除开我带它出去遛弯儿,它几乎时刻都守在后门口看家,从来不会到处乱跑的。可是、可是家里和后巷我统统找遍了,就是不见它的踪影。” 说到这儿,赵四郎很没出息地带出了哭腔。 赵四娘看到自家二哥那副蠢样,就觉得脑仁子疼。又想了想,就把负责洗碗的两个帮工叫了过来。打听道:“王婶,张婶,先前你们一直在后院里洗碗,看到咱家的小白狗了没?” 王婶和张婶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摇头表示没有看到。 就在此时,后门边儿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二少爷,您的狗如今在城北,被不学好的丁家小子给抓去了。” 赵四郎兄妹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名叫褚小楼的小男孩。 要说起来。他和小白也曾有过一段纠葛。 赵四郎对小白采取的是定点投喂的方式,一到时间,就会把盛得满满的饭食放到后门边的狗盆里。而且和人一样,也给小白一天吃三顿。其实喂狗的话,一天两顿就足够了,完全不必再喂第三顿。不过,赵四娘家开的是吃食铺子,每天都有大量的剩菜剩饭,既然赵四郎坚持要喂,家人也不会阻止。然而神奇的是。这条一天吃三顿的狗居然总是显出一副吃不饱的样子,常常一到饭点就跑到赵四娘家的桌子底下各种撒娇卖萌讨饭吃。家里人都觉得稀奇,不过多吃就多吃呗,反正也不差它那几口,谁都没有当回事儿。 直到有天早上,赵四郎给小白投喂后,中途因故又折了回去。这才发现竟然有人在把小白的饭食往自己带来的盆子里扒拉,而小白就傻乎乎地呆站在一边,怯怯地,一声都不敢吭。赵四郎不是个小气的人。若是别人光偷小白的饭食就算了,他也不会计较。可视小白如命的他看到小白满脸委屈相,怀疑那人痛打过小白,小白才会敢怒不敢言(以上纯属他脑补)。于是立刻上前一把按住了小贼。 紧接着听到动静的赵四娘一家就出来了,还没等赵四娘开口责问,眼窝子浅的姜氏就哭了起来。 “好孩子,以后别来倒这饭食了啊!你来婶子这儿,婶子给你别人没动过的,天天都管够。” 在姜氏想来。如果不是陷入绝境了,谁会跑来跟狗抢食? 大家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虽说时值盛夏,大家都穿得凉爽,可这孩子身上的褂子不单补丁摞补丁,还小了好几号,套在身上就跟偷来的一样,只够勉强遮个羞,这就不能不叫人心酸了。 这个小男孩自称名叫褚小楼,据他交代,几年前他随着家人逃荒而来。虽然他家比起其他无家可归的逃荒人要幸运得多,靠着他爹那手木匠手艺,早早就在幽都落了籍,去年还在城北的柳枝坊安下了家。尽管那个家只是个一下雨就漏水的草房,一家人也很知足了。 不幸的是,今年年后他爹得了重病了,病得起不了身。没有任何积蓄的他家少了顶梁柱的支撑,仅靠她娘替人浆洗衣服那点微薄的收入,根本就不够糊口。 无奈之下,他只得外出行乞。不求能讨要到多少,就想着能省掉自己的那份口粮也是好的。那样的话,爹爹的药钱说不定就有指望了。然而,他家所在的城北大多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粮来接济别人,他只得去城里其他地方碰运气。短短数月,这个孩子被狗咬过,被人赶过,甚至被和他一样身世可怜的乞丐打过。可即便如此,懂事的他还是坚持每天出门行乞。 有一天,他来到城东的一家酒楼门口乞讨,掌柜嫌弃他妨碍自家做生意,就让伙计赶紧把他赶走。那伙计做人很不地道,不过是驱赶个小孩子罢了,居然动用了酒楼后院里那条半人高的烈犬。可怜小小年纪的褚小楼被恶狗撵得慌不择路,七拐八拐之后逃到了一条僻静的后巷里,也就是赵四娘家后面的那条巷子。 在确定自个儿终于逃出生天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他看到一条小狗正蹲在门边,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饭食。可能是太饿了的缘故,他竟然觉得那狗吃的饭食比自家过年时吃的还要香甜。方才他被狗追得一路逃窜,按理说应当很怕狗才对。可那条狗看上去那么温顺,狗盆里的饭食看上去又那么香甜……于是他就朝狗盆伸出了“魔爪”,结果发现里面的饭食比他想象的还要美味上许多。尝过一次“甜头”的他忍不住第二天又来了,然后第三天…… 刚开始那两天,他还是躲在后巷里,趁着无人的时候直接把饭盆里的狗食吃掉后就逃走。可过了几天,他发现这条后巷很少有人走过,同时他也摸清了那户人家出来喂狗的规律。更妙的是那狗从不乱叫,便不再那么害怕。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把早饭吃掉外,他会把晌午饭带回家给他卧病在床的爹爹补身子。直到被抓了现行,一天都不落。 那天他被抓住后,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挨打,而是失望——爹爹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饭食了。 “小鬼,你家住哪儿?前面带路吧!”其他家人都是一脸怜悯。唯有赵四娘面无表情地发话道。 大清早的就被吵得不得安生,赵四娘的起床气登时爆发了出来。还有些迷瞪瞪的她不及细想,此时的想法简单而又粗暴:咱家铺子又不是善堂,不负责救济贫困,要是谁都来摸点儿东西带走却得不到惩罚,就等着关门大吉吧!说到底,褚家的贫困又不是咱家造成的,不能将你的贫困作为你来咱家偷窃的理由!无论如何,偷窃就是偷窃,就是不对的!而孩子做错了事儿。就该交给家长管教,趁着年纪小还没定型及时掰正过来才对。 故而,即便褚小楼再三强调了自家的难处,姜氏等人也多番替他求情,赵四娘还是不依不饶,让赵永忠驾着马车,一路杀到了位于城北的褚家。 都说“东富西贵,南贱北贫”,这城北自然多住着贫民,而贫民里面也分三六九等。 直通北大门的官道两旁是城北最繁华的地域。林立着各种各样的店铺。尽管在这条名为通富街的街面上店铺多半不是城北人所开,但里面的伙计帮工却有不少是家住附近的城北本地人。他们工钱虽然不高,但胜在工作稳定,比其他城北人日子要好过得多。 整个城北除了这一小块之外。再找不出一条像样的街市来,甚至连一家像样的店铺都没有,就只有几家小货栈零星地分布着。由此可知,一般城北人的消费水平有多低,日子有多难过。 尽管来之前赵四娘就了解过城北的情况,心里多少有点底。可当她真正来到位于城北西北角的柳枝坊时,还是吃了一惊——只见四周一片萧条,一眼望去尽是些低矮破旧的草房。说句寒碜人的话,就连她家的牛棚都比这些房子牢固。毕竟她家的牛棚里还打下了近十根碗口粗细的木头作承重柱,这里的草屋却只有碎黄泥拌稻草节而堆起来的危墙,好似一阵大风过后就会灰飞烟灭。 赵四娘猜想,这个柳枝坊应该是处于赤贫线以下了。 到了褚家后,赵四娘先是四处打量了一番。但见他家院子里头晾了一排又一排的衣服,绝大多数都是五颜六色的裙衫。仔细观察一下款式,就会发现这些衣服极为暴露,不太可能是良家女子所有。 欣赏了一会儿这些随风飘扬的“彩旗”,赵四娘开始关注起褚家屋子本身来。只见这间草房上用茅草盖着顶,屋顶上乱七八糟地散落着好些拳头大的青石块,想来是用来防止茅草被大风刮走。 再进屋一看,那黄泥墙上就开了一扇方寸大的小窗,上面的窗纸早已没了大半,仅在窗棂处留下一些泛黄的毛糙纸边。窗纸破损成这样,倒也省了开窗的工夫,一枝用旧了的竹制窗撑就搁在一旁。只见一道阳光自窗外射了进来,给阴暗的屋子带来了一丝光明。 借着这道光线,赵四娘总算看清了屋子里的陈设,心知褚小楼先前所说并非是在装可怜博同情,一贫如洗的他家确实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境地了。 刚出门的时候,赵四娘气势汹汹,打定主意要让褚小楼的父母好好教训教训自家儿子。可车行到半路,她那无明业火已经消了大半,开始意识到方才自己是在小题大作,甚至有些无理取闹之嫌。于是渐渐生出了打道回府的念头,只是拉不下这个脸来。及至亲眼目睹了褚家的困境,心硬如她都大为触动,原本那些问责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 褚小楼不问自取是真,可那确实是为生活所迫,是为了挣命啊!还是为了卧病在床的父亲在挣命!这样的好孩子,决不应该为难。赵四娘当即决定改换一套说辞。 她这谎话精谎话说多了,张口就来:“大叔大婶,你们别担心!咱们来这儿没别的意思,其实是……”看你家孩子勤快,捡的柴禾又干燥又齐整,就过来和你们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让他专门给咱家捡柴禾。至于这价钱你们只管放心,绝不会亏待了他去的。 赵四娘自然是没有见过褚小楼捡的柴禾,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她相信这样的好孩子做事儿一定不会差的。退一步讲,就算褚小楼捡来的都是湿柴也不打紧,她其实只是想以此为名目给此行找个理由,好让自个儿下台罢了。还有,就是想小小地补贴一下懂事的褚小楼。 只是褚小楼这个“不争气”的,还没等赵四娘把现编的谎话说出口呢,扛不住事儿的他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个儿在外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的父母。 褚小楼他爹褚刚病得起不了身,这会儿斜倚在垫着旧席的炕头上强撑着坐了起来。他伸出右手颤抖着指向儿子,抖着双唇想要斥责些啥却开不了口。这个汉子固然痛恨儿子走了歪路,可他更恨自己枉为人父。 褚小楼他娘周氏也是个嘴笨的,淳朴的她不知道该说啥好,只知道儿子做错了事儿就该骂就该打,得把儿子骂醒打醒才成。于是她嘴里重复说着“你不该呀”,手里则狠狠地揍着娃儿。 不要说这会儿赵四娘已经决意不再为难褚小楼,即便是在最初的时候,她也只是想把褚小楼送回家让他的父母教训一下。这个教训主要是指口头教育,当然轻轻打两下也可以。老实说,她并不反对体罚,但前提是必须适度。 赵四娘万没想到,自己还没说什么呢,周氏这个做娘亲的就迫不及待地往死里揍起孩子来,显然已经超过了这个度。这还了得,必须立刻制止,不然非把孩子打坏了不可。 无奈周氏下手不但重还很快,等到赵四娘和姜氏把她拉开,褚小楼已经重重挨了好几下,甚至连脸上都挂了彩。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人生百味 停下手来的周氏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瘫软了下来,忽的又扑到褚小楼身上,母子二人抱头痛哭。那厢炕上的褚刚尽管默不作声,可任谁都能看出他眼里盛满了悲哀。 赵永忠夫妇见状,心里极为不忍,都劝赵四娘就这么算了,好歹放人家一马。 天啊!赵四娘觉得自个儿比窦娥还冤。 是,之前是她嘴欠,嚷嚷着要找人家家长理论。可事实上,来人家家里后,她都没说褚小楼一个不字呀,更没在他身上加一个手指头。他被凑得这么惨,全是他娘的“功劳”好吧!跟她没有一文钱关系。她怎么就成了得理不饶人,非要为难人家的恶人了? 赵四娘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自个儿的来意,可这会儿再把那番“柴禾”的言论拿出来显然很难让人取信。若是就此表示不再追究褚小楼的责任,又好像是自个儿本来是有为难人家的意思,被父母劝过之后才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样一来,不但显得自个儿斤斤计较,还会让人觉得她耳朵软。 这也太丢份儿了! 好面子的赵四娘轻咳了一声,正要说些场面话撑台面,忽的心念一动,随即陷入了沉思。然后就像钉在了褚家一般,任凭赵永忠夫妇怎么劝,就是不肯就此离开。 “褚家婶婶,听说你在给人家洗衣裳,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呀?”赵四娘沉吟良久之后,再次环视了周遭一圈,便开口问道。 周氏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忽然问这做啥?难不成人家想摸清咱的家底,好叫咱赔钱?这可怎生是好? 想到这儿,周氏额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迟迟不敢作答。 褚家夫妻二人心意相通,褚刚当然知道媳妇儿在担心着啥,说实话,他也同样担心着。然而自家确实拿了人家的东西。哪怕那东西再小,也欠了人家一个交代,如今人家要求赔偿那是很合理的。这钱,自家应该赔! 于是褚刚代为回答道:“咱虽在府城落了籍。可在本地人眼里,还是把咱看做外地人,有啥好活计也不会交到咱手里。眼瞅着家里就要断炊了,孩子他娘就豁出脸面去城南瓦子巷收些衣服回来浆洗。原说好,每三天去取一次。每次给咱现结三十文工钱。可那些主顾总说咱没洗好,不是少给就是迟给,甚至还有不给的。这样一来,扣去上浆的成本,咱一个月能赚个二百文就顶了天了。” “虽说替人洗衣服赚不了多少钱,但这活儿能在家里干,就可以随时随地照看褚叔叔了不是吗?”赵四娘试探道。 褚刚苦笑道:“小姐有所不知,每次三十文的工钱哪里是那么好赚的?孩子他娘得手脚不停,从早洗到晚才能把衣服将将洗完。再有,说是浆洗衣服。其实还得把缝补的活计也连带着干了。每回看到孩子他娘累得直不起腰,我就宁愿她出去找个轻省点儿的活计。其实住在咱家右隔壁的朱篾匠家,是再和善不过的人家了。他家当家的朱老爹知道孩子他娘常在河边,生怕我一个人在家不方便,就时不时过来瞧瞧我。有朱老爹在,孩子他娘尽可以放心出去干活儿。可问题是咱没门路,想找也找不到别的活计呀!” 赵四娘闻言,垂眸不语,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又低头细思了好一会儿,她便说出一番话来。 赵四娘所说的话。不光出乎了褚家人的意料,就连同来的赵永忠夫妇也大感吃惊。 周氏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问道:“赵小姐,您说您想在这附近开一间小饭铺。愿意雇我去干活儿?” 一直忐忑不安的周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自家娃儿才做了那么不光彩的事情。 赵四娘点头道:“不错。我会尽快把铺子置办下来,争取在近日内开张。” 她注意到褚家虽然极度简陋,一家人都穿着捉襟见肘的衣服,但久病在床的褚父却得到了很悉心的照料,不光是头脸整洁。就连手指甲都被修得整整齐齐。于是她心里越发有了成算,便又道:“开张之前,你来帮忙收拾。开张之后,你就去厨房帮工。工钱先按每天三十文给,包两顿饭。如何?” 面对这样优容的条件,周氏还有啥可犹豫的,忙点头说好,还拍着胸脯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做事儿。 看到赵四娘说干就干,认真谈起开铺子的细节,赵永忠夫妇俩不由得面面相觑——咱家又要开铺子了吗?啥时候的事儿,咱没听说啊? 一出褚家门,夫妻俩就齐声开口道:“四娘……” 赵四娘打断道:“你们想问什么我都知道,一会儿我再跟你们细说。这会儿咱赶紧去打听一下,城北口碑最好的中人是哪个?争取在天黑之前把铺子买下来。” 于是专断独行的赵四娘就领着赵永忠夫妇四处打探起来。 其实名声在外的中人并不难找,赵四娘家很快就探听到了那人的住处,只是要在这附近找到合适的铺子却颇费了一番周折。 原来城北的铺子基本上都聚集在通富街上,可赵四娘说什么都不愿意在那条街上找铺面,坚持要在柳枝坊附近找。这样一来,人家中人就很为难了。要知道,柳枝坊的这一带算是整个幽都最寒酸的地方了,不要说像样的铺子了,就连一间牢固些的屋子都没有,这让他怎么介绍?直劝赵四娘换一个稍微好一些的地段。 赵四娘有时候是很执拗,但有时候也肯听劝。当她在这一带转了好半天,知道中人所说不假时,心里也渐渐生出了转战通富街的想法。 就在此时,赵四娘惊讶地发现西北方向接近城墙的那一带乱七八糟地搭着好多草棚,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这些棚子多半是今年年后逃荒过来的流民所搭,也就能遮挡些小雨。如今是夏天还好,到了冬天西北风一刮,呼啦啦就倒下了一大片,里面的人能挺到第二年春天的绝对不会超过三成。唉,年年来,年年倒,为啥天下有这么多流民呢?” 看到赵四娘对着棚户区发呆。健谈的中人忙介绍了一番。 赵四娘早听说过城北有处“棚户区”,里头的房子破旧拥挤,杂乱不堪。可是,她一直以为褚家那种破茅屋就是典型的棚户了。从没想过“棚户”真的就是它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纯粹的草棚子。 “钱大叔,我也不指望能在这附近找到现成的铺子了。你帮我问问看,有没谁家要卖房子的?破一点没关系,我买回来好好修缮一番就是了。”看到钱全一脸无法理解。赵四娘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家在这一带开铺子不是为了赚钱,是想定期施粥,周济一下附近的百姓。” 钱全闻言,不禁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看到她一脸坚定,颇为市侩的他倒也有几分动容。于是土生土长的他认真想了又想,记起不远处的山脚下有座小庙,听家中老人说多年前那里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对外施粥赠药。虽说如今成了破庙,但基本的骨架还在。在原来的基础上修一修应当就能用了,正好符合赵四娘的要求。 想到这儿,钱全便领着赵四娘家去找那一带的里正,问他能否把那座破庙出租出去。 一般说来,寺庙应当是僧侣的产业,不该归本地里正管。但燕国情况特殊,曾颁布过严格的“灭佛”政策。一段时间里,朝廷恨不得让所有的僧侣都还俗,将他们的产业都收缴国库。那庙就是在那期间变成了本地的公产。只不过佛教作为前朝的国教,早已融入民间。那时候朝廷再怎么灭佛,百姓还是会在心中念佛。故而,当年哪怕是白白空着,附近百姓也没敢把神圣的寺庙挪作别用。甚至还常常偷偷地去洒扫一番。直到近些年,附近百姓日子越过越难过,这一带甚至沦为了贫民窟,人人为谋生计自顾不暇,再也无法照看那庙,那庙方才渐渐荒废了。 不过。庙虽破败,却不是空庙,如今里头住些无家可归的泼皮无赖。赵四娘很担心他们会为了守住这一席之地而站出来横加反对,甚至跳出来滋事。 一想到这些,赵四娘头皮就有些发麻,打量着这事儿不好办,就算最后能成也得耗费不少时间。却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出奇的顺利,很快她就从那一片的里正手里把那座庙连同那座山,都以想不到的低价买了下来。 对,不是租,是买! 当里正听说有人愿意花钱租用破庙时,手头拮据的他心里立时活泛了起来。眼珠子滚了两滚后,便试探起赵四娘家愿不愿意直接买下那座庙。当他发现她家颇为意动且出手大方时,更是大胆地提出可以把整座山都卖给她家。 那座位于城里的山自然不会是崇山峻岭,事实上把它称作山都很勉强。因为它海拔绝不超过三十丈,对于见识过群山峻岭的赵四娘来说,它其实就是一个不高的小山坡。饶是如此,赵四娘还是觉得花五百两银子置下幽都里的一座山头来,简直就是白菜价。 至于赵四娘所担心的那些泼皮无赖,在这一带威信很高的里正一声令下,他们就立马卷铺盖走人了,完全没有赖着不走当“钉子户”的意思。 于是再无后顾之忧的赵四娘小手一挥,就做主买了下来。 赵永忠夫妇发现自家小闺女败家的速度与日俱增,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不过,后来当他们得知了赵四娘的具体开铺计划,开始觉得小闺女败得值,败得有理。 说来话长,自打赵四娘家来到幽都做生意后,每天铺子里都会有大量剩饭剩菜。有一小部分是卖剩下的,更多的则是客人吃剩下的。倒不是说客人嫌弃赵四娘家的饭菜不好吃,事实上客人基本上都挺满意。不过幽州并非姜家滩那种穷乡僻壤,城东更是富贵之乡,这儿的人下馆子习惯多点一些。虽还土豪没到“吃一盘,看一盘,还有一盘留着倒掉”那种境界,但也很少有人能做到“吃多少点多少”。 面对如此多的剩菜,即便赵四娘家卯足劲儿吃也不完。于是勤俭节约的姜氏就不顾赵四娘的竭力反对,坚持在城外的新作坊附近养了几条小猪,专门来解决剩菜。 直到今天。看到与狗抢食的褚小楼,赵四娘颇有触动。 刚开始,赵四娘也想像姜氏所说的那样,每天留一点卖剩下的饭菜给褚小楼。可转念一想。有一个褚小楼就可能有第二个褚小楼,估计过不了几天,自家后巷就会挤满了闻讯前来领饭菜的可怜人。赵四娘家或许无所谓,但街坊四邻就未必愿意了,说实话。这些城东的邻居大多不怎么友好。 为了日后不和邻居们扯皮,赵四娘就想着雇个人,每天专门负责把剩菜送到城北那一带接济穷人。可转念一想,既然干了,那索性就干干好得了。与其漫无目的地一阵乱派,倒不如整个正规一点儿的,帮助更多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于是,如今不差钱的赵四娘就在褚家突发奇想,打算开一个爱心食堂,帮助一部分三餐不继的穷人解决吃饭问题。 如此随性的计划。若是放在正常人家,肯定不可能通过。可事情发生在赵四娘家,就连最基本的可行性都没有论证一番,就得到了全票通过。 有了家人的鼎力相助,食堂的筹备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就连赵四娘曾觉得棘手的人手问题也得到了妥善的解决。不到十天的工夫,就一切准备就绪了。 如今名为“百味堂”的食铺已经经营了月余,每天供应早午两餐。尽管食铺从外面看,与别家没有什么不同,但使用过的人会知道这里只卖一文钱一份的主食。 相比起其他地方。府城幽都的物价稍高,一文钱在外面最多够买一只不大的黑面馒头。而在百味堂,一文钱的主食有时是两张香气四溢的芝麻粗粮烤饼,有时是两只松软可口的素馅包子。也有时是一大碗厚厚的明火粥……百味堂的菜单经常会变,但不变的是,不管是哪一种主食,外面的售价绝不会低于三文钱。换句话说,在百味堂吃饭,吃到就是赚到。 不仅如此。购买过主食后,就可以免费打汤。汤的种类也很多,基本上都带油花,萝卜大骨汤,丝瓜蛋花汤和豆腐大酱汤是最常见的三款。 此外,有时还能吃到各种美味佳肴。这些菜肴多是赵家铺早市或午市卖剩下来的,也有少部分是客人基本没有动筷就撤下来的,一天两次从城东运送而来。尽管是剩菜,但看上去同新菜无异。 如此低廉又美味的食铺,刚一开张就受到了热捧。百味堂开张至今,如果说人们对它有什么不满,那就是它实施严格的限购。 原来赵四娘是有善心,但很有限。在她看来,救贫扶困这种事业,就算是燕国朝廷出面都未必能够做成,她家能力有限也只能略尽绵力。百味堂这一带说得不好听些就是贫民窟,这里三餐不继的穷人实在太多,就凭她家一己之力肯定是帮不过来的,只能帮助一部分。 于是赵四娘决定限制对象限制区域。她所选定的对象就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岁以下的孩子,选定的区域就是百味堂所在辖区,以及紧邻它的三个辖区。她和这四个辖区的里正商量好,由他们开据证明,证实所在辖区的某些老人或孩子确实三餐不继后,再经百味堂掌柜审核,审核通过后就给那些老人和孩子发放“餐卡”。 所谓餐卡,就是免费用餐凭据,有了它,就可以在百味堂免费领饭。不过如此实惠的卡,每家每户却最多只能领用两张。 尽管条件颇为苛刻,最开始的那个月还是有近百号人获得了领卡资格,到了这个月已经增长到了二百多名。 通常情况下,百味堂每餐仅供应三百份主食,而且这些主食要优先供应给持有餐卡的老人和孩子。也就是说在他们领完后,就只剩下几十份主食能够对外销售了,并且规定一人只能买一份,这让普通客人扼腕不已。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又现极品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在得知小白被抓去了城北后,赵四郎忙跑去央求他爹套车去城北救狗。 赵四娘暗自翻了个白眼,很不厚道地吐槽道:得!上回被人家偷了碗里的饭食,这回怕是要变成人家碗里的饭食了。 她深深觉得,一条看家狗混成这样,也是够了。 不过鄙视归鄙视,她倒想去看看,是谁那么大胆,连她家的狗都敢偷! 于是她也搭上车,随着赵永忠父子俩一道去了。 因为前来报信儿的褚小楼有说过,他发现隔壁的丁家小子偷了小白后,就立刻请和他家交好的朱老爹上门交涉去了,小白应该不会有危险。所以赵永忠并没有将马车赶得太快,毕竟城北的道路大多坑坑洼洼,赶得太快的话,不舒服是其一,还容易出危险。 就在赵四娘坐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上,看着沿途的矮屋倒墙,感叹着不过半城之隔却是两个世界时,忽然,她看到了一个“故人”。 不应该,不应该呀!一定是我看的方式不对,要么就是看错了人,要么就是看错了衣服。这人和这衣服明显画风不搭呀! 知恩图报的褚小楼一看到东家小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路边,又是摇头又是晃脑,一脸不可思议。单纯的他以为小姐好奇那儿发生了啥事儿,忙热心地解惑道:“那是钟捕快和江捕快,他们是来这一带办案的。” “捕快?还真是姓江的?!你是说那个矮个子吗?”赵四娘连珠炮似的发问道。 看到褚小楼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赵四娘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维护正义的捕快居然兼职干要人性命的水匪! “小云,那个捕快大哥手上拿的是稻草人吗?”和赵四娘关注的重点不一样,赵四娘关注的是人,赵四郎则关注人家手上的东西。 “嗯,而且是穿着白衣服的稻草人呢!”说到这儿,褚小楼放低声音,很神秘地说道:“东家,你们听说了吗?城西有好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丢了。据说就是白衣人劫走的呢!” “那这和穿白衣服的稻草人有啥关系吗?”好奇宝宝赵四郎又问道。 估计是看赵四娘一家人都很亲切,之前还不敢多说的褚小楼不再那么胆怯,露出了他嘴碎的真性,细细说道:“关系大着呢!这两个月已经丢了四位小姐了。前三位还算好,只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这第四位前几天见尸了,就扔在这条路边上。嘶。那样子可惨了!这下一来,就把府台大人都给惊动了,他天天催着捕快们早点破案。可这案子哪是那么好破的?大伙儿都说,那贼敢在夜里穿白衣服,就说明是有真本事的,一般人可逮不着……” 赵四娘心说,好吧,你扯了半天,咱还是没听出来这和白衣稻草人有毛线关系。 巴拉巴拉说了半天后,褚小楼终于讲到了正题:“所以要扎稻草人。在它身上贴上诅咒,摆在发现小姐的地方,说不定那贼看了就会去衙门认罪了。” “啥符咒这么灵?”赵四娘一家三口齐声问道。 褚小楼纠正道:“不是符咒,是诅咒。稻草人上用白纸贴着呢,‘你要是不去投案,祖宗八代就不得好死。’” “……” 好吧,都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这幽都的捕快办起案来也是大大地不同于别地呀! 三个乡下人表示受教了。 行不多时,就到了褚小楼的家。 赵四娘原以为还有费一番周章。才能把狗要得回来。谁知车刚停下,就有热心的乡亲把小白抱了过来,亲自送到了赵四郎手上。 咦?听褚小楼说,住他家隔壁的丁家可不是什么善与之辈。远的不说。丁家小子先前都被褚小楼逮到现行了,可丁家就是不肯乖乖把狗交出来。怎么这会儿丁家就老实了呢? 赵四娘父女仨走进一看,就明白缘故了——原来丁家院子里聚了好多人,再仔细一看,这些人多半是些老人和孩子,估计他们常在百味堂吃饭。听说丁家昧了百味堂东家的狗,就跑来相助了。 尽管大多是些老弱,可这么多人一起涌进杨家那狭小的院子,破坏力也是很强的。如今整个院子里一片狼藉,中间那块小菜地里种着的小青菜已经基本被踏平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躲在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的背后,看到赵四娘一行进门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估计就是那传说中的偷狗贼了。 “有钱就了不起啦?有钱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啦?咱老丁家是造了啥孽哟,都被人家打上门来了呀!天啊,老太婆我不活咯……” 在那老妇人一阵阵刺穿人耳膜的凄厉哭喊中,赵四娘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甚至有种错觉,不是丁家偷了她家的狗,而是自家把人家的祖坟给挖了。 不光是赵四娘,就连赵永忠父子两个大老爷们儿,看到那老妇人就地打起了滚来,也觉得扛不住——天啊,府城就是多人才啊,居然还有比我娘(奶)战斗力还强的! 在耳背之前,赵四娘赶紧给父兄使了个眼色——撤! 倒不是赵四娘胆小怕事,看到人家那么强悍就认了怂,连句理论的话都不敢讲。而是赵四娘认为,所谓道理,你只能跟讲道理的人去讲,丁家这位老太太显然不属于这一类,跟她理论是完全没有用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和她多费口舌呢? 其实,看到小白安然无恙,赵四娘家已不想多做计较。如今见丁家反应这么大,再一看他家也乱成一团,也算是得到了教训了。素来宽容待人的一家人都同意息事宁人,统统转身就往外走去。 就在躺在地上的杨钱氏看到赵四娘一家“败退”,心里头正沾沾自喜,开始缓缓爬起身来时,这一带的里正张老爷子匆匆赶了过来。 尽管听说赵四娘家和城北这些居民一样,也是外来户,还是刚来没多久的。可她家所开的百味堂离这儿不远,特别照顾的四个辖区中就有他们柳枝坊在内。对附近的众多乡邻有着很大的影响。 先不说别的,张老爷子光证明就开了五十来张,也就是说他所管辖这的这一带,有五十来个百姓受过赵四娘家的恩惠。再者。百味堂里一共用了九个人,其中四个是他们这儿的,这就又解决了三四家的生计问题。 如今赵四娘家被属于柳枝坊的丁家欺负到了家,他要是不站出来给个说法,以后还怎么堂堂正正地在这一带主持公道。再往坏处想。要是赵四娘家恼了丁家,连带着恼上他们柳枝坊,决定不再给那五十几个老人孩子供饭,或是撤了百味堂里本地出身的伙计,少说也有半数人家会闹翻天。这样一来,他这里正也不用干了。 “赵老爷,实在是对不住。咱这儿出了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我这做里正的没管好。叨唠您同少爷小姐跑了这一趟,我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说罢。张老爷子就朝赵永忠深深作了个揖。 张老爷子可比赵永忠他爹年纪还大,赵永忠如何能受他的礼,忙还了个礼。 赵四娘见他爹和这儿的里正你来我往的,暗暗好笑。 她当然知道这位张里正为何如此客气,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不再追究丁家的责任,也绝不会因此影响百味堂的运营。 临行之前,赵四娘又道:“对了,张爷爷,咱家在城西的铺子打算从下个月起加做晚市。这就需要增加人手。另外,城西春华堂也有意再招一批伙计。咱们看这附近的乡亲们大多吃苦耐劳,就还想从这儿招人。您是这一带的里正,德高望重。就麻烦你帮我四处问问,有没有乡亲愿意来干的。” 听说百味堂的东家来了,接着里正也来了,住这附近的居民不管有没有受过赵四娘家的恩惠,但凡在家的都过来了。因而赵四娘所说的话,可不止张老爷子一人听见了。基本上大家都听见了,她话音还未落,四周就响起一阵欢呼声。 城西那富贵地方的伙计待遇他们中很多人可能不大清楚,可他们都知道在百味堂里哪怕是做最轻省的打汤、收盘子这种活计,一天都能得三十个大钱,另外还包两顿油水十足的饭食,这可比在其他地方拼命给人家洗衣服、卖死力气好太多了。如今赵四娘家又肯给他们机会,怎么不让他们兴奋呢? 赵四娘看了看忽然扩大了好几倍的人群,提了提嗓子道:“要是有意的话,这个月十八下晌就来趟百味堂,咱们见个面,好好谈谈。” 人群中当即传来了一片应和声。 赵四娘家就这么干脆地走了,丝毫没有为难丁家。 可她家肯轻轻放过,里正却觉得过意不去,乡亲们也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人群并没有立即散去。 要说这丁家是和几户同乡一起自外面逃荒而来的,搬来也没几个月。一家人一共七口——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三十来岁的夫妇和他们二十出头的大儿子以及十来岁的小儿子。此外,还有个靠二十岁的媳妇子,约莫是他家大儿子的童养媳,总是见她领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干着永远都干不完的活儿,从来脸上不是青着就是紫着。 按理说,丁家初来乍到,家中人口也不算太多,应当不怎么招人注意才是。可一来,这户人家打童养媳打得特别狠,虽说童养媳就是挨打受累的命,附近也不乏责打童养媳的人家,但从没像他家那样往死里打的,三天两头就会从他家隐约传出一些凄厉的痛哭声和求饶声。二来,自从他家来了之后,街坊四邻不是没了只狗,就是少了只鸡,甚至听说还有丢了钱的。虽说除开这次,之前还没被人家抓过现行。可这丁家人吧,老太太呆在家里不干活,小儿子和他娘一个德行,镇日四处闲逛。大儿子更不着调儿,十里八乡哪儿有赌局哪儿就有他。家里就靠孩子他爹隔三差五给人去当短工,还有童养媳拼死浆洗衣服来维持生计。按理说,所赚的钱能勉强糊个口就了不起了,可偏偏他家里老是传出肉香来,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了。 这一回丁家小子被抓了正行,同时也就印证了别人对他家的猜测。那几个失窃过的人家首先就站了出来,要求丁家交出赃物或是予以赔偿。 杨钱氏见势不妙,就打算故技重施。 只可惜这些失主都没有赵四娘家那么宽容的心,个个都打算较真到底。毕竟住在城北的人家手头都很拮据,丢些鸡狗对富贵人家不算什么,对他们来说却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于是,几个壮实的妇人也不多啰嗦,直接把在地上打滚的杨钱氏给按住,先是堵住她那张不断发出嚎叫的嘴,紧接着就找来绳子把她给捆了。原想把那丁家小子一块儿给办了的,可一转眼的工夫,那小子就独个儿跑了。 没抓住倒也罢了,失主也不多耽搁,就直接进屋去了。赃物估计是寻不回来了,这不要紧,咱就拿其他东西来抵,很快屋里就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响。 说实话,但凡失窃案件,都讲究个捉贼拿赃。既然当时没能拿住现行,如今又没有真凭实据,就不好进人家家里随便乱搜,更不好随便拿人家东西。平常时候,里正就该站出去阻止这一过激行径。 不过今天,不管是里正,还是其他乡邻,一点想管的意思都没有,就眼睁睁看着失主们把丁家翻了个底朝天,心里头的那团火气才稍稍消了一点。 大伙儿的气是消了,可这户丁家人憋了一肚子闷气又该找谁发泄呢?不消说,遭罪的自然是他家那童养媳了。 可怜小杨氏蹲在河边洗了一天衣裳,累得都直不起腰来。及至傍晚,得赶回去烧饭的她抱着满满一盆衣裳匆匆跑回来,刚走进丁家大门就被杨钱氏扇了个巴掌。别看杨钱氏老太太一个,手劲儿特别大,一巴掌就把小杨氏连人带盆掀翻在地。这还不算,一肚子火的她还用她那异常有力的小脚去踩倒地不起的小杨氏,还专拣人家脆弱的地方猛踹。不一会儿,小杨氏就发出憋闷的呜咽声。 若是可以,小杨氏也想高声痛哭一场,奈何她的孩子就在不远处瑟瑟发抖。她这无能的娘亲不能带着孩子走出丁家这个吃人的地方,就只有尽量不发出悲声,免得孩子会忍不住扑过来救她。 唉,她的孩子委实不像丁家人,太过善良孝顺。尽管她再三告诫说,不许在她挨打时靠过来,可孩子总往她这儿扑,想用他幼小的身躯为娘亲挡住残酷的狂风暴雨,每每挨打都不改初心。 小杨氏有这份慈母心肠,可杨钱氏对待一脉相传的玄孙却没有丝毫的怜惜之情。即便玄孙再怎么苦求,她都不会手软,火气上来了连着玄孙一起打那也是常有的事儿,此时尤其恼怒的她就更不会手软了。一时间,小杨氏再怎么善于忍痛也承受不住了,呼痛声渐渐大了起来。其间还夹杂着小孩子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让人听着尤为不忍。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该来的 说起来,赵永孝的婚事几乎是由赵四娘家一力操办。至于其他“亲人”,呵呵,且不谈在赵家村的赵老爷子夫妇,光说近在咫尺的赵永年一家,一家五口竟连个人影儿都没出现,甚至不曾托人送份贺礼过来。 尽管如此,赵永孝成婚,却不好不请父兄。 于是赵永孝愣是在百忙中抽空跑了趟老赵家,将请柬双手奉上。 可结果赵永孝祝福的话没听到一句,反倒挨了一顿数落。甚至余怒未消的赵老爷子明确表示,赵永孝爱咋地咋地,反正老赵家绝不会有人去喝他的喜酒。 赵永年一家不出席倒罢了,可要是作为男方家长的赵老爷子夫妇居然也不来,可以想见,届时喜宴上赵永孝会有多难堪。毕竟赵永孝一没死爹二没死娘,可爹娘却双双缺席,这是几个意思?不就是在向众人暗示赵永孝不孝,想让前来赴宴的人们戳他的脊梁骨呢! 这要是换做赵永忠,肯定会扒在老赵家苦苦哀求,想尽办法去满足他那欲壑难填的爹娘,从而换来二老的大驾光临。 可吃着同样水米长大的赵永孝行事却不同于他的三哥,事先和李翠萍通过气的他倒也光棍,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不来?切,那就拉倒呗! 这可让赵老爷子夫妇咋办哟?俩人预想了一肚子条件,正准备狮子大开口呢,结果那不孝子愣是连开口的机会都不曾给他们。 哼,不孝的东西,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于是,赵乔氏在村里头逢人就数落赵永孝的不是。经过上回里正的敲打,她倒也不敢明说他不孝,可话里话外的,那意思也差不离几,弄得全村人都知道他们对赵永孝极其不满,是决不会去喝喜酒的。 可这会儿。赵二郎居然找上门儿来了,还说是家里让他来恭贺他四叔的。咦,难道是老赵家天良发现了? 不像! 会有人家送贺礼就送一坛酒来吗?再穷的人家也干不出这种事儿来,不管是啥。好歹凑成一双不是? 赵二郎也知道就送一小坛子酒不像话,可他爹看钱看得紧,十四岁的他竟连一文钱私房钱都没有,就手上这坛酒还是他悄悄从铺子里匀出来的,别的他再也拿不出了。 虽然看不上老赵家的作风。可李家人也会去不为难一个孩子,得知他其实是想借机找赵四娘,就把他领去了豆腐坊的后院儿——这会儿赵四娘姐妹几个正跟着宋氏和姜氏在布置新房。 对于赵二郎的到来,大家都感到很吃惊,但还是热情招呼了他。 尽管赵二郎吞吞吐吐的样子,赵元娘和赵四娘还是隐约猜到了他的真正来意。 于是,姐妹俩把他领到了后门外,见四下无人,也不瞒他,直接告之他爹在外面的勾当。 感念赵二郎对宋氏的救命之恩。赵元娘又特地提醒他道,最好防着他爹一点,他那外室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难保会撺掇他爹对他娘不利。 记得上一世里,就是在这个秋天,赵二郎的娘亲乔氏忽然得了急症,不过十来天的工夫就过世了。 平时原本很康健的人在短时间内忽然死亡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只是当时赵元娘自身难保,且她也万想不到世上竟会有人下手谋害为他生儿育女的结发妻子,故而那时候她纵然心存疑惑却也没有再往深处想。 而今。赵元娘知道赵永年具备杀妻动机,再仔细回想起来,乔氏病重后,赵永年就把她送回了老赵家。说是让她回来安心养病。却没给她请附近医术最高的申大夫来看诊,而是让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游方郎中一直医治乔氏到死。 此外,前世赵乔氏派赵元娘去照料乔氏,赵元娘清楚地记得乔氏死前不停地呕吐腹泻,一头浓密的头发近乎掉光,甚至连牙齿也掉了几颗——如今想来。这不像是得了重病,倒像是中了剧毒。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赵元娘的猜测罢了,她并没有发现任何实据。而且就算真是赵永年下毒谋害,那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一世他偷养外室的勾当已被赵四娘察觉,就算他有作恶的心,估计被敲打过的他也那没作恶的胆了,至多是为难为难乔氏,当不至于害人性命。 因而,赵元娘只是语焉不详地提点了一二,见赵二郎郑重点头后,也就彻底放下心来了。 然而,此后发生的种种证明赵元娘放心得太早,她实在是低估了赵永年和他姘头的恶毒程度,谋杀再一次上演,更让人难受的是,赵二郎甚至于赵永孝夫妇和李家都搭了进去。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赵元娘都忍不住懊悔——当初要是没有多嘴提醒赵二郎就好了,那样的话,乔氏或许依旧难逃一死,但结果多半就不会那样惨烈了……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暂且不提,还说当前。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赵永孝的婚礼如期举行。 大家原已做好了心理建设,均想,老赵家的人不来参加更好,毕竟,谁也不希望在大喜的日子看到些黑着脸的搅局之人。至于男方高堂缺席的影响,大家也想开了,就算会有好事之徒说些闲话又如何,那就随他们说去好了,嘴长在人家身上,自家管不着,也没那工夫管,过好日子才最要紧。 然而,不知咋的,前两天还在唧唧歪歪的赵老爷子居然再次出尔反尔,那天晌午饭前,就见他领着一大家子人哄了过来。 最神奇的是,老两口还满脸堆笑,甚至打着前来帮忙的名义,刚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在院子里指手画脚起来,摆出一副好不热心的模样。 可惜好景不长,赵乔氏脸上的笑容只维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当她看着那熟悉的院子,再想到好久未见的大闺女,心里极不是滋味,憋不住就想做怪。 好在出门前赵乔氏得了赵老爷子的严令,且她知道族长也在受邀之列,迫于二人的威严,总算没在大喜之日闹出不痛快来。只是脸上不免来出来了一些。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感到很欣慰——来了就好啊,大伙儿对老赵家的要求真心不高。 先前赵永孝表现得那么光棍,可他心里应该还是很在意他爹娘能否出席婚宴的吧? 看到赵永孝从眼底流露出的喜悦。赵四娘开始纠结了,要不这回就放自家老爹一马——哼,真以为我不知道呢!老赵家人会这么配合,还不是你拿钱买来的结果! 仿佛是感受到那有如实质的目光,一直低头装鹌鹑的赵永忠悄悄侧头瞄了一眼。不幸正对上赵四娘那似笑非笑的小眼神,心虚的他立马埋头装蒜。 正如赵四娘所料,今儿赵老爷子夫妇会这么“慈爱”,完全是赵永忠立下的“功劳”。 如今赵四娘家由赵四娘管账,每一笔收支她都会认真核算,哪怕是差了一文钱,她也会较真到底。 不过,这么“锱铢必较”的赵四娘在平日里手却很松,她每个月都会给家人分发大笔的零花钱,而赵永忠作为名义上的一家之主。得到的零花钱自然也是最多的。这不,才短短几个月的工夫,赵永忠口袋里的散碎银子加起来就快有十两之多了。 于是这些钱在关键时刻就起到重要作用了。这不,当白花花的银子全部转移到赵乔氏口袋里头的时候,终于买来了二老会心一笑。 自知犯下大错的赵永忠恨不得把自己卷成一张皮,借此来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不过,此刻的他心里除了忐忑之外,同时竟很愉悦,他觉着吧,这钱花得值! 看到自己老爹那副呵呵傻笑的蠢样。赵四娘只觉一阵心塞。 无奈之下,赵四娘只得宽慰自己道,反正也没几个钱,算不上啥大损失。不打紧的啊!咱不生气啊!对了,原来“皇亲国戚”的出场费这么低,区区几两银子就能打发啦!哈哈,哈哈哈! 却不想,正是由于此次赵四娘的轻轻放过,没能让赵永忠长点记性。不久之后,他又再次犯下了同样的错误。只是那时就没有这次这么幸运了,他的所为使得赵四娘家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更悲催的是,花钱免灾倒还罢了,倾其所有的赵永忠结果反被老赵家倒打一耙。唉,摊上这种至贱无敌的亲人,赵永忠怕是前世未修。 “呦,我来数数看,光冷盘就有六个肉菜呢!” 乔氏可不管院子里头的人在说些啥,务实的她一进门也不寒暄,熟门熟路的她扭身就摸进了灶间。 一进门,乔氏就被已经分装好的各式冷菜亮瞎了眼,刚想染指里面的肉菜,冷不丁瞅见冷菜旁边竟放着一只绘着鸳鸯戏水的八角螺钿漆器,登时肉也不吃了,一手抓住漆器的盖子,一手从里面掏出几颗桂圆,边嗑边对着那漆器啧啧称赞。 “好生鲜亮!当年里正家娶二儿媳妇的时候,梁玉芳就从家里带来个这样的首饰盒,听说是正宗的静海螺钿漆器,值老钱了!我想伸手摸一下她嫂子还不依,啥玩意儿呀…… “对了,这个比那个要大,花纹也更好看,肯定更贵了!都说老三家赚了大钱,啧啧,一看这盒子就知道人家没瞎传。只是弟妹呀,你们不能光顾着提携老四这个弟弟,就忘了自家亲哥呀……” 看着乔氏一边口沫横飞地大声讲话,一边四处乱吐桂圆壳,即使是好脾气的姜氏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原来晚上的喜宴虽是设在隔壁的李记,但李记的厨房实在太小,就将冷菜存放在原先的许记也就是新房的灶间里。同时放在这儿的漆器里装着的可不是用来宴客的普通果子,那可是一会儿要摆在新房桌子上的八格如意喜盒。按照静海的传统,里面分别装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柏枝、糕团、核桃、百合等,寓意着“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缺一不可。 但凡是本地媳妇儿都能一眼认出这种喜盒,毕竟寻常的果盒里谁没事儿放柏枝进去呀?绝不可能朝它伸手。 可土生土长的乔氏竟似完全不知这个习俗一般,吃完桂圆吃红枣,眼瞅着她又把魔抓伸向了糕团,忍无可忍的姜氏开口劝道:“二嫂,别的果子倒还罢了,这糕团可是专程从府城里的喜铺莲云楼里买回来的。别看十二个挺多的,它这是一套,每个上都刻着不同的花纹呢!这要是少了一个就不太好了,咱就别动它了啊!” 乔氏眼睛微咪,面露不满。 许是乔氏见素来对她恭顺的弟媳今日竟敢开口阻拦,心头一睹,激起了她那孤拐性子。 不让我动?我偏要动,你奈我何? 于是,乔氏乘姜氏不备,飞快地摸了一把放在最上头的那块糕团,嘴里还嘟囔了一声。 乔氏声音太低,姜氏没听清她在说啥。不过,姜氏见乔氏还算有分寸,只摸未取,也就干笑一声,轻轻放过。 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姜氏可不想为这点事儿同妯娌闹出不愉快来。 不过同在灶间里忙活着的李翠莲却听明白了,乔氏是在埋怨姜氏“小气”,又见糕点上好好的吉祥纹愣是被乔氏弄洇开了,不由得心头火起,冷笑一声,道:“小气?我从来只听说过铁公鸡,没成想今儿竟见到了只糖公鸡,非但自个儿一毛不拔,还要从旁人身上粘两根毛下来,真是开眼界了!” 这般嘲讽,要是别的媳妇子听了肯定闹个大红脸,可乔氏是谁呀,脸不红心不跳,两手空空而来的她镇定自若地嚼完嘴里的红枣,又自然而然地从冷盘里拿了块排骨啃起来,还美其名曰这是在帮她们尝尝咸淡。 遇上这样的极品,李翠莲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年轻气盛的她一把冲到乔氏面前,挡住乔氏那双不肯消停的爪子。 “这是在做啥?大好的日子里,亲家姑娘咋跟个乌眼鸡似的?”一个极品都还没解决掉,又来了一个,而且新来的这个还是加强版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闻病则喜 那小姐接过画册,刚翻开第一页,就有些移不开眼睛——画上的美貌女子上着杨妃色绣蝶恋花对襟纱衫,内衬白绫云纹镶边抹胸,配上白玉蝴蝶扣,外加一件浅杏色绉纱半背,素绡半卷,露出一副黄金镶玉的手环。下着藕荷色遍地金绣缠枝莲花湘裙,腰束秋香色丝绦。恍若天仙,令人心折。 饶是出身世家的她见多识广,也被这身衣裳深深吸引住了目光。同时吸引她还有画工,画上的每一笔都是那样传神,不光人物栩栩如生,就连衣料的纹理和衣裳上绣的花纹都异常精致细腻——能画出这幅画的人绝非寻常画师可比,具有极高的工笔画造诣。 看完第一页,意犹未尽的她又小心翼翼地往后翻,第二页画的应当是前一页上所展示衣服的设计图。只见线条流畅整洁,尺寸规格详实,就连衣裳所选的面料都清楚地写了下来。可以说有了这张图,任何一个裁缝都可以复制出春华堂的衣服来。 良久,那小姐合上画册,问道:“不知这本画册出自何人之手?” 姜荷莲子闻言,一脸难色道:“这个,请恕我不方便告知。” 那小姐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又道:“那能否将画册卖与我?” 姜荷莲子很好脾气地说道:“小姐买上一幅两幅都也不妨,若要全部买去的话……说实话,这本画册上的衣裳小店打算用上一年,卖给了您,我这一年的生意就不用做了。” 那丫鬟见姜荷莲子一个商户女,居然敢接二连三地拒绝自家小姐,登时不干了,插嘴道:“你可知道咱裴家是什么门第,能看上你家的画儿是抬举你了,你可别不识好歹啊!” 这是威逼。 那丫鬟接着又道:“你这小铺子能赚几个钱,一年到头只怕也赚不到三瓜两子。倒不如把画册卖给我家小姐,给你一笔钱。也省得你一年劳碌到头。” 这是利诱。 自家丫鬟这般威逼利诱,显然极其无理、太过嚣张。可这位小姐却始终没有出声阻止,很显然她对丫鬟的话是很赞同的。 那小姐很大方地补充道:“不过一本画册,我愿出价三百两!” 诚然。三百两是一笔很大的进项,对于一家刚开不久的成衣店来说更是如此。但是赵四娘深信,前世辗转于燕元两国皇宫的姜荷莲子极具眼界,加之画工精湛,其精心绘制的这本画册价值远超三百两。先不谈别的。一年之内春华堂就绝对能够凭它赚回这个数目来,完全不必靠买画来维持经营。何况遇到的是这种一脸施舍样的买家,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人看着就来气,打心眼儿里不愿做这种忍气吞声的买卖。 然而,原以为姜荷莲子做了生意后,个性不再那么懦弱。可谁知,人家步步紧逼,她却低头默不作声,一副鹌鹑相,赵四娘看得气不打一出来。撸起袖子就上。 “你们……” 就在此时,姜荷莲子抬起头来,给赵四娘使了个眼色,及时制止住她。 随后,姜荷莲子朝那小姐笑道:“裴小姐如此照顾小店生意,出价又如此诚心,这笔买卖小女子自然是要做的。只是不巧昨日刚卖出去其中一幅,画师尚未来得及补上。能否容画师将那幅画补上后,再将完本送予小姐?” 那小姐心中不屑,暗道。只怕不是要给我补一幅,是想照着册子再画一本,好在日后接着做生意吧?不过这也没什么。比起衣裳本身,自己更看重的是服饰的搭配。什么样的上衣配什么样的裙子。还有腰带,佩饰,乃至于簪环首饰,这本画册上都搭配得极为合宜,一看就让人赏心悦目。在别人看来穿衣搭配事小,可在她看来这里面蕴含着大学问。而这本画册堪称难得一见的宝典,十分值得拥有。还有就是……对画师才华的欣赏。 故而自诩宽容的她点头道:“也可。不过,要尽快。” 姜荷莲子忙笑道:“裴小姐请尽管放心,后日一早我就给您送去。” 送走了难缠的客人,赵四娘忍不住就要批判姜荷莲子,让她不要如此软弱。 不过教育了半天,见姜荷莲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总是笑而不答,赵四娘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不再说。 “四娘,你怎么来了?难不成这么快就决定好了,快说说,那茶楼你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呀?” 没了赵四娘在耳边唠叨,姜荷莲子反倒醒过神来了。 “啊,那个茶楼……”话到这儿,赵四娘就咋呼起来了,急吼吼道:“都火烧眉毛了,谁还有空管什么茶不茶楼呀!你知道吗,我今儿在城南看见谁了?赵乔氏!居然是赵乔氏!” 这一下,一向淡定的姜荷莲子也有些慌张了起来,忍不住皱眉道:“她是怎么知道咱在这儿的?咱虽然一直都跟姜家滩有联系,可到现在都没告诉家里其他人咱在府城呀!就算派伙计回去取货也再三交代过,千万不要泄露咱的行踪。” 为了防止老赵家找上门来生事,在静海时赵四娘一直对外声称要去县城发展,煞费苦心地隐瞒了自家真正的所在。尽管知道不可能瞒上一辈子,可按照她的设想,瞒到肖守业掉脑袋应当是不成什么问题的。谁成想这么快就露馅儿了呢? 赵四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但凡人办事儿,就难免会有纰漏。先别管她怎么来的了,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把她打发走吧!” 姐妹俩如临大敌地商量了好一会儿,觉得和赵乔氏的这场硬仗,主战场八成不会在春华堂,最危险的还是赵家铺。于是,两人急急忙忙地坐车去了赵家铺。 一路狂奔到了赵家铺,姐妹俩却惊奇地发现铺子里一派正常。 这会儿已经到了吃饭的点儿,赵永忠正在大堂里招呼客人,出菜口也不断地再往外面送着新菜,这说明身为主厨的姜氏还在照常工作。 再拐到旁边的甜品坊瞄瞄,赵三娘正站在甜品展示柜后面,向客人介绍甜品。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姜氏和兄弟俩说了些啥。今儿就连两个不着家的家伙都没出去野,一个在熟食铺,一个在酱铺,乖乖地帮着忙。 姐妹俩对视一眼。对方脸上都写着不可思议——这画风不对啊!不应该是赵乔氏倚老卖老,强逼着赵永忠去把判了死刑的肖守安给捞出来吗?好吧,就算不是为了捞人,她这么大老远过来也绝不会是为了探望儿孙,肯定是怀揣着某种目的。虽不知是何目的。但绝对是来给他们添堵的。可这会儿怎么如此风平浪静呢? 难道是在后院儿?难道赵乔氏真的学会了正确的求人姿势,知道要安静守礼地坐等别人忙完? 姐妹俩又满腹狐疑地转去了后院儿,结果院子里就只有几个洗碗洗菜的帮工,压根儿没见赵乔氏的踪影。 难道说赵乔氏乘的车太慢,这会儿还没到? 不死心的姐妹俩就在赵家铺坐等。 结果坐到吃完晌午饭,赵四娘接待完有意向的加盟商,都没有看到赵乔氏的影子。 “四娘,你是不是看错了?”快言快语的赵三娘怀疑道。 担心在赵家铺商量对策会被赵永忠听到,赵四娘和姜荷莲子就转移阵地,跑到了甜品坊里。 尽管赵四娘和姜荷莲子有很多秘密不能告诉赵三娘。但在对付赵乔氏这一点上,姐妹几个立场是一致的。 赵四娘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说道:“她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我认错谁,能把她给认错?” 赵三娘一听,也觉得有理。她们姐妹几个在赵乔氏手下遭了十几年罪,早已对赵乔氏“刻骨铭心”,绝没有把她认错的道理。 赵三娘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可能,一脸兴奋道:“要不就是她得了重病。镇上治不好,就跑到府城来治了。” 别怪她这做孙女的不孝顺,老盼着她奶去死,实在是赵乔氏这做奶的太招人恨。让人忍不住要咬死她。 “看病?不像。”赵四娘摇了摇头,回想了一下,很肯定地说道:“虽然当时就看了她一眼,但我记得她气色好得很,一点不像是得了重病的样子。再说了,要真是得了重病。还不得让人搀着呀?可她当时就一个人。”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就在姐妹仨纳闷儿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伙计回来了。 这个伙计叫程昱,是城东本地人,家就住在这附近。 住在富人区的程昱,祖上虽然也阔过,可传到他爹这一代,祖业已所剩无几。加上他爹早逝,家业越发凋零,拿得出手的恒产就只剩下城东的房子了。为了给他那还在念书的大哥凑束脩,他小小年纪就出来干活儿了。 和其他伙计不同,读过几年书的程昱不光勤劳肯干,办事还极有章法。所以,考察了两个月后,赵四娘就把他从熟食铺的打荷工升成了大伙计,很是看重他。这次也把打探的活计交给了他。 “三小姐,你所说的那个穿酱红色绸缎夹袄的老太太她不是来看病,是来买药的……”程昱回道。 “买药?啥药镇上没得卖,非得要跑到府城来买?”赵三娘奇道。 程昱解释道:“这种药镇上恐怕还真没的买。听说济生堂的伙计说,砒霜是剧毒,只有县城以上的药铺才有资格卖……” “砒、砒霜!她买砒霜做啥?要毒死谁不成?”最近没少去看戏文、听说书的赵三娘一听到“砒霜”两字,就自动脑补起来,忍不住惊呼出声。 “二姐,你能不能让程昱把话说完呀!砒霜既然放在药铺里卖,就说明它是味药。除了毒死人,它还能治病救人的好不好!”赵四娘赶紧提醒道。 尽管赵四娘心里觉得赵乔氏买砒霜肯定是为了害人,可程昱是外人,有些话不好当着他面讲。 程昱点了点头,说道:“三小姐说的是,砒霜确实是味药材。不过它不同于普通药材,含有剧毒,朝廷对它有严格的管控。购买时,既要登记户籍,还要问明用途。据那伙计说,老太太自称家里有人打摆子,怎么也看不好,就寻了个偏方。方子里头就有砒霜这味药,这才特地跑到府城来买。” 怎么办?赵三娘也知道“闻病则喜”是不对的,可是能劳动赵乔氏来买药的也就那几个,而那几个正是她所深恶痛绝的。尽管打摆子这种病可轻可重,光听病名很难知道病情如何。不过都要靠吃砒霜来治病了,可以想见这得病得有多重啊!要不是程昱在场,她都要笑出声了。 赵四娘可没有赵三娘那么天真,对于赵乔氏所说的话,她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既然是县级以上就能买到,那直接在县城买不就得了?又何必大老远地跑到府城来?这里头绝对有鬼! 姜荷莲子同样也不信,问道:“能查到她登记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名字吗?” 程昱忙答道:“我问过了,写的是长治县王家屯孙氏。” “孙氏”这是个什么鬼?和世居静海县的赵乔氏有毛线关系吗? 这回就连赵三娘都察觉出不对了,她甚至嗅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众人皆想,看来赵乔氏这回真的是要害人了,只是要害的是谁呢? 对于赵乔氏要下手的对象,赵四娘和姜荷莲子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乔氏,因为前世乔氏极有可能就是被砒霜毒死的。 可再往深处一想,赵乔氏有谋害乔氏的动机吗?难道赵乔氏为了给他二儿子的外室清除道路,就要把她的正牌儿媳妇给干掉了? 要论起来,赵乔氏和乔氏不仅同出于乔家庄,两人之间还有远亲关系,赵乔氏可以算是乔氏的远房姑妈。正因为有了这么一层关系,赵乔氏才对乔氏颇为优容,很少像刁难宋氏和姜氏那样刁难乔氏。 如此想来,为了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外室而犯下杀人大罪,对象还是多年关系不错的儿媳妇兼侄女——这不合理呀!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拿他没辙 历经近十天,镇上那间铺面的用途总算是尘埃落定。于是姐妹仨一面清理着猪毛,一面讨论着翻修细节。 少了用途之争,赵三娘和赵四娘之间又恢复了一团和气,一时间甚至有说有笑。可惜这么愉快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破坏殆尽。 “你们快出来看看!你爷奶来铺子里闹事儿啦!”张大贵的媳妇儿周氏急匆匆地跑来后院通知道。 这个周氏和村里另外一个媳妇儿是赵家铺请来专门洗碗的。说好的,她们只需要负责洗碗,另外轮流把赵家铺附带的茅厕清扫一遍就可以。姜氏知道她们俩家里都有好几小孩子,就让她俩在洗完碗后直接回家照顾孩子,不用留在铺里干其他杂活儿。 可这两个媳妇儿都是实诚人,每天拿着二十文钱的工钱哪好意思洗几个碗就走?于是每日要求清扫一趟的茅厕她们坚持要清扫三趟,不单把铺子内部的卫生都给包了,就连铺子外面那一大块地方也被她们打扫得干干净净。 今儿铺子打烊后,两人很快就把碗都洗完了,另一个媳妇儿去清扫茅厕,而周氏在把铺子洒扫过一遍后,正拿着块抹布在抹灰,就看见一对老夫妻领着个小闺女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 见到姜氏同他们打招呼,周氏才知道这是她的公婆和小姑子。一般来说亲戚来铺子里走动都会摆张笑脸,可这三个至亲倒好,都黑着一张脸。尤其是那小闺女的脸上原本就满是斑驳的手掌印,再配上阴鸷的目光,很是渗人。而那老妇人不但摔了姜氏端给他们的热汤,还指着姜氏的鼻子痛骂起来。要不是姜月娥和姚氏见势不好,拦住了那妇人,只怕她就想要动手打人了。 姜家的屋子即将竣工,这会儿铺子里的男丁除了姜小虎外,都去了工地上帮忙。铺子里就只剩下了些妇孺。周氏知道赵三娘姐妹俩颇为厉害,就忙通知她们前来劝架。 “这对贱人!昨儿还没受够教训,今儿居然上赶着来送死了!”赵三娘一把扔掉手上的猪蹄,当即冲进了铺子里。 赵四娘则没有立即跟出去。反而舀了一盆清水,慢慢洗起手来。 赵四娘心里很清楚,自打昨儿赵三娘当着十里八乡乡亲们的面自曝家丑,承认自己的老家就是赵成蓝的本家,老赵家得知赵家铺是他们三房的产业。那是迟早的事儿。 无耻之极的老赵家不会认为错在聚众闹事的赵成蓝一方,反而会把由于阴谋败露而招致的恶果全都算在他们的头上,绝对会打上门来为赵成蓝“讨回公道”。 赵四娘自然不会愿意给老赵家上门生事的机会,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她昨日就该在老赵家当众揭露赵成蓝的恶行,抢先堵住老赵家的嘴,使他们就算想要无理取闹都“控诉”无门。 然而在洞悉了赵成蓝的狠毒用心后,赵四娘果断地放弃了这一绝佳机会——在她看来,当众谴责老赵家并没有什么实质用途,用言语教训脸皮堪比城墙的老赵家人。那就相当于隔靴搔痒。白费口水同那帮人打嘴仗能有什么意思?要玩就玩回真的。 赵四娘能有这样的底气,正是源自于苏记商行。尽管她数次出言试探,都没有探出苏记的用意。可她知道,不管苏记打的是什么主意,就算是想要算计她家,在事成之前苏记都不会贸然地背信弃义。 既然这回苏记承诺会替她家出头,那么赵四娘也不介意扯着苏记的虎皮,狠狠收拾一顿赵成蓝。 正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当赵四娘听说老赵家找上门来时,早有心理准备的她非但不急。隐隐倒有些期待。在认真净过手后,她才不慌不忙地去了前面。 可当赵四娘来到大堂后,看到眼前的阵势,先前一点儿都不惊讶的她倒有些吃惊了。不是吃惊于老赵家人的表现——赵乔氏和赵成青大吵大闹。赵老爷子坐在一旁默默观战,这些都如她所料想的一样。可性烈如火、一点就炸的赵三娘居然没用冲上去干仗,面软心软的姜氏也没有急于上前解释,母女俩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当地,如同看猴戏一般由着赵乔氏她们上蹿下跳。 赵四娘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赵元娘拉住了姜氏她们。对于这个印象中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堂姐,赵四娘又有了番新认识。 赵乔氏母女俩唱念做打了半天却没人搭理,想要动手打人又被人拦住,一时觉得好生没趣,也不等扮演和事佬的赵老爷子上场,她们就讪讪地退了场。 赵老爷子眼见三房似乎看穿了自己的成算,脸上稍稍有些挂不住,轻咳两声后才道:“听说你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攒下了这么大的家业,咱们还不敢相信。到这儿一看,方才信了。眼见你们三房过上了好日子,咱们也为你们高兴……” “一冲进门来就破口大骂、遍地打滚,这能是替咱家高兴的人会做出的举动吗?傻子都不相信。说实话,爷你这些招数都使老了,如今不管用了,就别在这儿现眼了!有啥话你就直说,拐弯抹角的只会惹人烦!”反正铺子里也没有外人,赵四娘也不阻挡,就由着赵三娘毫不客气地截断赵老爷子的话头。 赵老爷子心头一哽,一时竟被赵三娘噎的说不出话。就在他尴尬万分的时候,忽然看见赵永忠领着赵三郎兄弟俩赶了回来,眼中精光一闪,当即起身迎了上去。 赵永忠活了近三十年,就没怎么被赵老爷子待见过。突然发现亲爹满脸堆笑地亲迎出门,还想伸手拉他以示亲热,没受过这么高规格待遇的他哪里承受得住这份儿荣宠?惊慌失措的他下意识就避开了,使得赵老爷子愣在当地好不尴尬。 眼见愣神的赵老爷子大失水准,连一成演技都没能施展开来,赵乔氏只得再次出场。只见她如同饿虎一般猛扑上前死死拽住赵永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居然把你嫡亲的妹子给告了!如今她人已经被关进县衙大牢了,县太爷判了她一百大板。那么多板子下去,人还能有命吗?你这是把她往死里整啊!” 赵四娘的前身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村姑,对燕国的律法根本就没有什么概念。因而无从了解律法的赵四娘想当然地认为。官府断案怎么也得传召一回作为原告的自家,才能给被告赵成蓝定罪。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官府的效率这么高,不但这么快就把人收监。而且连判决都下了,还是出人意料的重判。 一百大板,不知道是一次打完,还是分几次打。一顿打完的话,或许赵成蓝真的会丧命吧?可是赵四娘面对赵乔氏的哭诉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一脸木然。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赵四娘在进入了小富即安的平台之后都渐渐开始向混吃等死的状态靠拢,总是抱着得过且过心态的她并不是很具有攻击性。然而那是正常情况下,一旦触及了她的底线,她就会毫不留情地反击。 对于想置自己于死地的赵成蓝,赵四娘早已起了杀心。 昨日在老赵家时,她无力让赵成蓝罪有应得,因而她索性选择退避,就那么轻轻松松放过了赵成蓝。当时她没有问罪于赵成蓝,并不代表她永不计较。她只是在找寻一个更好的契机。而今知县给她制造了报仇的良机,替她出手整死赵成蓝,她为什么不收下这份儿“好意”呢?如今赵四娘只想让判决立即生效,赶紧送赵成蓝下地府。 赵四娘可以从容地看着赵成蓝去死,可赵永忠他们却做不到,甚至连恨毒了赵成蓝的赵三娘在听闻她可能会被打死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 一家人除了赵四娘以外,都上前围住赵乔氏,关切地向她询问案情,甚至赵永忠当即保证不再追究赵成蓝的责任。待会儿就去县衙撤销诉讼。 赵四娘看着同情心泛滥的家人,眼睛一眯,狠狠道:想让她家撤回状纸?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想都别想…… 不对! 若只是想让她家撤回诉讼。赵乔氏和赵成青一进门就该直截了当地同他们说,绝不会搅和了那么长时间都没说到点子上,一直到现在才肯说出口。而赵老爷子的表现也很奇怪——钟爱的大闺女就要被打死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寒暄,夸她家日子过得好。再回想刚刚赵乔氏母女闹腾时,全是在痛骂她家发了大财却没有想到老赵家。也是句句不离钱财。更耐人寻问的是,如今面对她家的关切询问,赵乔氏只是破口大骂,却绝口不提案情的细节……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只是赵四娘虽然意识到内有乾坤,却想不出来老赵家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如今我爹都已经答应去撤状子了,你还想怎么样?”赵三娘厉声质问道。 赵三娘曾在心中无数次诅咒赵乔氏母女去死,可当听说一个鲜活的生命会就此消失时,心地善良的她还是生出了一丝怜悯。因而当赵永忠表示放过赵成蓝时,她心里暗骂她爹无用,甚是恼恨自己心软,却终是没有开口阻止。可不识好歹的赵乔氏却不依不饶,继续在她家的地盘上高声谩骂不算,见她爹软和好欺,居然得寸进尺地开始捶打起他来,这让赵三娘极为光火。 面对气势汹汹的赵三娘,心里有鬼的赵乔氏别开眼,目光闪烁,吞吞吐吐道:“撤、撤状子有啥用?县太爷让交六百两银子的赎罪银才肯放人呢!” 六百两银子! 赵永忠他们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在幽州,六两银子就可以供一户农家一年的开销,六百两足够让一户普通人家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了! 不过尽管数额巨大,赵永忠他们还是立即开动脑筋筹起银子来——如今他们家手上有三百多两现银,还有近三百两的缺口可以把镇上的铺面卖掉……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尽管他们已经脱离的老赵家,可老赵家一声号召之下,赵永忠他们又开始习惯性地为老赵家奉献一切。 赵四娘心中冷笑一声,高声呵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要为赵成蓝筹银子不成?赵成蓝被抓进大牢本来就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咱家作为苦主,没有再去踩她一脚,已经算是仁义!受害的不敢吭声倒还罢了,居然还要砸锅卖铁去营救行凶的,真真是千古奇闻了!我是该夸你们仁义呢?还是该骂你们不明事理呢?” 原本赵乔氏看见赵永忠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筹钱,心里正自欢喜。谁知半路上杀出赵四娘这个程咬金来,她当即大怒,尖声道:“如果不是你们把她告进大牢,人家县太爷能让交六百两银子吗?这破事儿都是你们惹出来的,这钱当然就得你们出!” “啥叫事儿是咱家惹出来的?啥又叫银钱当然得咱家出?这事儿本就是赵成蓝自食恶果,这银钱本就该由她自己出。凭啥把自己酿下的恶果推给别人?想让咱替她担下赎罪的六百两?门儿都没有!”再一次看到赵乔氏的丑恶嘴脸,赵三娘的那丝怜悯终于耗尽,忍不住出声反驳道。 可不等赵乔氏答话,姜氏居然开口劝道:“三娘、四娘,她虽然做错了事儿,可毕竟还是你们的大姑!咱们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呢?六百两虽多……” 赵三娘反对道:“就算要出钱,那也不能全由咱家出……” 这些都不是重点好不好? 赵四娘正容厉色道:“五十两!娘,二姐,不过才三年的工夫,你们就把那五十两给忘了吗?当年就是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她赵成蓝就能撺掇着老赵家把咱家大姐往火坑里推!” 赵老爷子忙插话道:“咱们也不想的,可朝廷有令……” 赵四娘根本不理会赵老爷子,径自说道:“如果是朝廷要求咱家必须交出一个姑娘,适龄的赵成蓝不愿意去,非得让年幼的侄女顶替,我或许不会这么怨恨赵成蓝。毕竟咱家总要有人要牺牲。 “可事实并非如此。当年今上登基不久,那次只是小规模选秀,范围限定在了城镇里,咱们赵家村根本就不需要送姑娘去当宫女。事实是,赵成蓝他们为了巴结镇上的杭老秀才,为了他家开出的五十两银子,就让咱家大姐顶替他家的孙女进宫。” “啥?四娘你说啥?不是说咱们老赵家被县太爷选中了,必须要送一个姑娘去做宫女吗?那五十两银子不是县里为了补偿咱家,才给咱们的吗?”赵三娘急急问道。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晦气来了 真的是够了!昨儿刚碰到老妖婆,今儿就遇到老妖婆养的小贱人了。谁能告诉我,为啥最近我这么点儿背?! 赵四娘表示,老赵家两个闺女虽然同样歹毒,但神奇的是智商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一个满腹算计,另一个却胸大无脑。不过,相比起阴险的赵成蓝,有时候她更怵做事不经大脑的赵成青。因为赵成蓝凡事讲究利益得失,行事尚有迹可循;而赵成青则不同,一向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作非为,说得直白生动些,就是随时随地可能化身为疯狗,然后逮着人就咬,让人完全不摸不准她的脉门。 如今赵四娘落了单,她很担心势单力孤的自己会被疯狗咬,于是赶紧收回目光,闷头就朝楼上的雅座冲去。 可没成想,赵四娘在慌乱之中,竟然冲撞到了更大的晦气星。 赵四娘刚踏上二楼的走廊,还没走上几步,就撞上了个人。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赵四娘也知道这回是自己鲁莽,忙开口道歉。 理亏在先的她虽没抬头,语气却很诚恳。也没听那人说什么,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始终低着头的赵四娘刚往前走一步,居然又撞上了那人。 第一次撞到了人家怀里,第二次依然撞进了人家怀里。赵四娘就是再傻,也意识到至少第二次相撞是那人有意为之。不过,现在可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后面有恶狗在追,还是赶紧跑路要紧。 于是赵四娘轻轻挣开那人的怀抱,用更加诚恳地语气再次道了一遍歉,然而……谁能告诉我,这家伙揪住我的头发不放是几个意思? 赵四娘这副身板年纪尚幼,还没开始梳太复杂的发型,一直以来都梳着双花苞头。如今右边那个花苞被人揪住,赵四娘只得歪着脑袋瞪视那人。 不就是撞了你一下。你至于吗?你要是觉得我道歉还不够诚恳,咱可以再诚挚地说一遍。就是你觉着被我这副小身板给撞出了内伤,咱也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即便你要求赔偿医药费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总而言之。有话好商量,你别动手呀! 面对好似炸了毛的小猫似的赵四娘,裴修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个小姑娘了,他还很清楚地记得上一次相见是在幽都城外。 其实那天最开始时,吸引住他目光的并不是这个小姑娘。而是他们一行中的那个美貌女子——如斯美貌,即便是他那宠冠后宫的姑母也有所不及。若将她带去京城,必能派上大用…… 心念闪电之间,目光锐利的他忽然注意到大美人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小美人,那小美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一行。 清澈透明的目光好似能够照入人的内心,能够将人心最阴暗的一面照出来。 那一刻,他心中的种种算计仿佛在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竟使他生出一丝羞愧来——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很是不快。 于是他故意让走在路中的坐骑稍稍偏向路边,扬起大片大片的尘土,用以遮盖那至纯至清的目光。 后来。果然如他预期的那样,那小姑娘整个人蒙上了一层灰尘,她那目光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看到这些,大为不快的他终于生出一丝快意。 自那以后,他就刻意将小姑娘遗忘,连带着将那大美人也忘记了。 可谁知方才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小姑娘,即使她还低着头,但他知道那就是她。至于他为何能将几个月前的一面之缘记忆如新,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清。 此时,望着那双如同星辰般灿烂的眼睛。心肠素来刚硬的裴修终于有所触动,他居然觉得心下一片柔软,甚至生出了一丝心虚。 “小姑娘,你的簪子掉了。”裴修很淡定地说道。 他很自然地将揪住赵四娘发髻的那只手松开。摊开手心,上面赫然有一支杨妃色莲花玉簪。 赵四娘的发型虽然是万年不变的双花苞头,但花苞上的发饰却时常会换。今日她穿着八成新的藕荷色衣裙,就顺手选了这对芙蓉玉制成的莲花簪子。 虽说是玉石制成,但玉石也分好坏,这对簪子所用的芙蓉玉就极为普通。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不过簪子购自幽州城西的宝泰楼,这家百年老店的工艺相当不错,随便哪件首饰都做工精良。即便这对簪子的质地并不咋地,也打造得颇为精巧。只是这样一来,簪子的价钱自然也就上去了,本是不值几个钱的玉石最后售价竟然达到了白银二两。 对于赵四娘来说,二两银子的簪子还是有些小贵,当然不可能随手一插了事。今早她特意把花苞头扎得紧紧的,就是为了将这对玉簪固定得更牢靠。 如今对方告诉她簪子掉下来了,还无巧不巧地掉在了他的手上,而他那只手直到前一刻还轻轻揪着她的头发。 赵四娘深深觉得,他的说辞其实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如果不是赵成青在后头,她一定会揪住对方的衣领吼上一吼:难道我脸上写着“傻子”两个字吗? 不过现在,赵四娘只得再次低头扮鹌鹑,道过谢后想抓起簪子就跑。却不想手指刚触上簪子,那人就将手一合,连带着她的两根手指也入了那人手心。 嗯?这又是几个意思? 赵四娘再度抬起头来,飞快横了他一眼,接着……簪子也不要了,猛抽回手就绕过那人,一头钻进雅座,再紧接着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真的是够了,不就是一两银子吗?老娘我还不要了! 赵四娘想息事宁人,可别人却不愿意轻易放过她。 她进来坐下没多久,才把被抓散的花苞头重新扎上,正想着得喝口茶压压惊就听雅间的大门被轰的一声踹开了。 定睛一看,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千方百计想要避开的赵成青。 就像赵四娘隔着老远就能认出赵乔氏,赵成青也能一眼认出她这个四侄女。 赵成青的四个侄女中,大侄女整天蓬头垢面地窝在灶间里,她嫌脏;二侄女倒是用起来顺手。可恨地是前几年走了,她用不上;三侄女那就是个刺儿头,她嫌扎手。一圈下来,她也就只剩下赵四娘这个四侄女勉强能够用了。 平日里一副娇小姐做派的她没少让赵四娘干丫头的活计。端茶送水跑跑腿那是最基本的,有时甚至连自己的小衣也丢给赵四娘洗。如此使唤了这么多年,赵成青当然能仅凭着背影就将赵四娘认出来。 对于这个给自个儿任劳任怨使唤多年的四侄女,赵成青非但不觉得感激,反倒对她。对她所在的三房满腹怨气。 在赵成青看来,自打三房分了出去后,她不仅没人可以使唤了,还得去做原本该有三房做的活计。更可恨的是,三房不知走了什么歪门邪路,居然发了财。这起子眼皮子浅的,一发财就不认得生养他们的爹娘,就不认她这个小姑奶奶了。不仅如此,还数次为难自己,让自己当众没脸。 一想到这儿。赵成青的心火就蹭蹭蹭直往上冒。 不过碍于二楼的走道上站着温家大公子,赵成青不敢当时就发作。直到目送温大公子下楼后,她才命贴身丫鬟将赵四娘所在之处的那扇大门给一脚踹开,打定主意要来个新仇旧恨一起算。 “香菊,给我打她,狠狠地打!”赵成青刚一进门,就大声吩咐丫鬟道。 纳尼,这是什么节奏? 赵四娘当然知道赵成青不好对付,这才要千方百计地避开她。可她还是没有料到赵成青居然二话不说,冲上门来就要动手——距离上次见面都快有半年了吧?两人之间有什么浓得化不开的仇恨。得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 赵四娘表示接受不能,据她猜想疯狗的世界或许就是如此神奇。 就在脱线的赵四娘不合时宜地吐槽时,那个膀大腰圆的丫鬟竟真的冲了上来,顿时惊得她背后的白毛汗都全出来了——难道是温家的饭菜油水特别足。要不这丫鬟怎么长得比屠夫家的闺女还孔武,足足是自个儿的三倍好不好! “啊——啊——啊——”只听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呼不断从雅间传出。 端坐在隔壁的裴修只觉心脏一缩,手中的茶盏也随之一抖。 其实今日他是应邀而来,邀请他的正是温家的大公子。两人原本已经用完午饭准备离开,却不想在走廊里遇上了赵四娘。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在看到赵四娘进了雅间后。他便心潮起伏起来。走至庆丰楼大门时,他生生收回即将踏出门槛儿的那条腿,又以喝茶为由重新上楼,摸进了赵四娘隔壁的那间屋子。 坐在裴修对面的温良生看到这位贵人的衣襟被茶水打湿了大半,正想拿手帕亲自替他擦拭,却感受到一道阴郁至极的目光直射在了自己的身上,手下的动作不禁一滞。 身为温家实际掌家人的他在沉浮商场多年,自然精于察言观色——裴公子这是恼了自己啊!九成九是因为他家的妾室打伤了他看上的小姑娘。 虽然温良生直到现在还很难相信,堂堂侯府的公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竟然会喜欢上一个黄毛丫头,但自己两只眼睛可是看得真真的——刚才在走廊里裴公子数次调戏人家小姑娘,再看如今这反应…… 温良生心里咯噔一下,忙站起来告了罪,就要冲到隔壁去制止赵成青的恶行。 他一边跑,一边恼恨弟弟的这个妾室惹是生非,更恨她方才为何要向自己行礼,让裴公子得知她出自于温府。 不过还没等他跑出这间屋子的大门,就听见隔壁传来男子的喝止声,这声音还甚是熟悉——居然是梁记的少东家梁研。 梁研和温良生的三弟乃是同窗,二人都就读于静海书院。只是他那三弟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而同龄的梁研却早早接管了梁记,还把生意越做越旺。虽说至今为止梁记的生意还仅限于静海,远不能和生意已经做到府城的温家相比,但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手段,这足以让温良生另眼相看,平日对梁研颇多关注。 在温良生的印象里,梁研绝非慷慨豪侠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儿完全和他沾不上边儿。 这就奇了!无利不起早的梁研今日怎么就路见不平一声吼了呢? 温良生心中好生诧异,不禁放缓脚步,轻轻踱到隔壁雅间外向内一探,却惊讶地发现受伤的居然不是那个小姑娘,而是自家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丫鬟。 只见赵四娘全须全尾地站在椅子上,那丫鬟则倒在地上,一脸痛色地捂着肩膀,手指的缝隙里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液。至于不得安生的赵成青则被梁研扣住了右手,一时动弹不得。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居然敢对本夫人动手动脚?放开,快放开!”赵成青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不由得急得跳脚道。 梁研却理都不理赵成青,转头和还在椅子上赵四娘寒暄道:“赵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赵四娘对梁研的好感度一直为负,不过这个家伙今儿毕竟帮了自己一把,她破例答道:“托你的福,好得很。”少了你这个专抢生意的,当然好得很了。 “我可是温府的少奶奶,咱爷可是堂堂的国舅爷,你们居然敢跟皇亲国戚作对?我要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赵成青见这两人半点儿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登时恼怒得尖声喊叫道。 狗男女?额滴个神啊!自个儿这副小身板今年不过十一岁,就被拿来和梁研说事儿,见过扯的,却没见过扯成这样的!想来当世之中,也就只有赵成青这种疯狗才会这么吠吧? 赵四娘见这条疯狗越吠越起劲儿,居然又从嘴里吐出无数奇葩的脏话来,再想到方才差点儿还真就被它的利爪所伤,不由得心头火起。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坑死你丫 一直到新糊的窗纸上微微泛起一层白色光晕,折腾累了的赵四娘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就在赵四娘入睡后的不久,勤快的姜氏自然醒了过来,她轻轻推了推睡在一旁的丈夫,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 姜氏奇怪地是,平常听到身边稍有动静就会跟着起床的赵四娘今天居然还在熟睡中。不过姜氏心疼小闺女,不忍把她叫醒。于是和丈夫俩人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带上房门让赵四娘接着睡。 到了后厨,看到除了昨天说好要做的菜品外,还多了满满当当一料理台的新菜,他们登时明白赵四娘为什么会起不来了。 只不过刚解开这个疑问,心里又生出另一个疑问:昨儿临睡前也没听小闺女说要加菜呀?她怎么就临时加做了这么多菜了呢?而且这些菜看上去好是好,可量这么少,都不够卖的吧? 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可还有很多活计等着他们去做,夫妻俩就暂且按下疑惑,开始忙碌起来。不多会儿,其他人也赶到了铺子里。 尽管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去打扰赵四娘,可心里存着事儿的赵四娘没过多久还是起床了。 见大家都问那些菜是怎么回事儿,厚脸皮的赵四娘不禁老脸一红,忙掩饰说这几天大家辛苦了,就做了点儿菜犒劳一下大家。说罢,心虚不已的她忙热起饭菜来。 大家伙儿信以为真,兴高采烈地吃完这顿犒劳饭后,更加卖力地干起活儿来。终于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准备菜品的工作顺利完成。 菜品准备当然很重要,人员安排也至关重要。新铺子里的人员分配并没有太大变化,唯有负责洗碗的人员做了些调整。 由于大灶上大锅的数量由原来的两口一下子增加到了四口,担心年幼的姜小虎会照看不过来,姜氏就自告奋勇地代替侄儿来担任看火一职。 另外新增设的外卖窗口需要一个人去站岗,就把姜月娥抽调了过去。之所以不选别人,要让姜月娥过去。这是经过一番考量的。别看姜月娥平时和她姐姐姜氏一样也不怎么多话,可她从十岁起就帮着他爹在码头上卖鱼,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客人,有着丰富的销售经验。是剩下几个人之中的最佳人选。 只是这样一来,洗碗人员就只剩下了赵三娘一个,虽说有姜小虎在旁边搭把手,人手肯定还是不够的。于是杨氏让姚氏把家中的活计都交给她,打发姚氏来铺子里帮忙洗碗。 万事俱备。到了吉时,在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随着蒙在招牌上的红布被揭下,赵家铺正式开张营业。 这回新铺子沿用了上回豆腐半价的促销模式,依然是每块豆腐卖一文钱。稍有不同的是,不仅仅是豆腐,腐竹、油豆腐之类的其他豆制品,以及干粮和酱菜等所有在外卖窗口出售的商品都加入了促销的行列。 因此,铺子里不仅聚集了很多前来捧场的常客,还吸引了许多从邻村闻讯而来的村民。加上今儿又是集日。有好多事先并不知情准备去赶集的人路过门口时,看到铺子里里外外聚集了那么多人,觉得好奇也过来凑热闹。一时间整个铺子都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和赵四娘一家交好的汪掌柜得知今天是她家新铺子开张的好日子,一大早就坐着马车过来道贺。当他到达的时候,发现不仅铺子的大堂里面人头攒动,铺子外面的窗子那儿也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估计这会儿赵四娘家所有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汪掌柜生怕这会儿进去会给他们添乱,就跟在那条队伍后面排起了队来。他很好奇,赵四娘家又弄出了啥好东西。吸引了这么多人前来排队。向排在他前面的客人打听后得知,原来他是来抢购半价豆腐的。汪掌柜登时释然,原来是乡里人为了省下一文半文,不惜跑远路来买豆腐。他心道。这倒也是一个招揽客人上门的好法子。 得知那儿是卖的是廉价的豆腐,汪掌柜登时兴趣怏怏,打算不再凑热闹了,准备要离开队列。就在这时,他闻到一阵浓郁扑鼻的芝麻香,心想难道不只是卖豆腐。还兼卖点心?再仔细观察前面一个买好东西正往回走的客人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除了放了一碗豆腐外,里面好像还装着些他没见过的东西。于是他便耐下性子,接着排队。 临到了窗边,只见长长的窗口里面被分成了三块区域。 前面两块区域稍显空荡。其中一块区域里面只摆着两只竹制方匾,刚刚闻到的香气就是竹匾里放着的芝麻饼散发出来的。另一块区域里则放置着十几只小坛子。几乎每只坛子的正前方都摆着一个小碟子,碟子里展示着的应当就是坛子里的内容物。腌萝卜、腌白菜和腌生姜之类的酱菜不难认出,可其中几只碟子里分别放着的颜色各异的小方块是啥,汪掌柜就有点儿猜不透了。 最后那块区域里满满当当地摆放了两排共八个木质长盘。也算见多识广的汪掌柜除了其中两个长盘里码着的一老一嫩两种豆腐,其他长盘里装着的东西都没见过。当然了对于吃食颇有研究的汪掌柜都不知道那些是啥,其他的寻常百姓就更加不知道了,更不论那些东西的做法了。于是那些长盘前面一溜儿摆了十几只小碟子,里面盛着以那些东西为原料的小菜,上面插着一些小竹签,供客人试吃。 其实这种销售模式,汪掌柜在静海县城里的一些商铺里也见过,并不觉得特别新奇。只是他听赵四娘说过赵姜两家人从未去过县城那样的大地方,去过最繁华的地方就是长乐镇了。那么这种模式就应当是他们自个儿想出来的了,这让汪掌柜好生敬佩:他们家,特别是赵四娘这个小姑娘,小脑袋瓜里怎么总是能蹦出这些奇思妙想呢?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都生啦 虽然赵四娘有时皮挺厚,但先前把庆丰楼闹了个底朝天,如今待在“案发现场”还是觉得挺有压力的。便同汪茂告辞,打算回那家木器店等赵永忠。 出了庆丰楼,赵四娘发现梁研竟然紧随其后,一路跟了过来。于是她赶紧停下脚步,侧立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先走。 这还是赵四娘感念他适才替自己出头,方才对尾随而来的他客客气气。若是之前,按照赵四娘的性子,少说也得冷嘲热讽上一番。 可梁研却不识趣,非得找不自在。见赵四娘停了下来,他也停下不走。 “梁公子,据我所知,梁记应该是在那个方向吧?你似乎走岔了。”赵四娘没好气地提醒道。 “赵姑娘多虑了,其实我是想和你借一步说话。”梁研温言道。 “说吧,这回又看上了咱家哪张方子啦?”赵四娘斜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 “赵姑娘可能是有所误会,我绝非那种觊觎他人方子之徒。”梁研正气凛然道。 “听说梁记最近不只卖粮,还做起了粉丝和咸鸭蛋的买卖?”赵四娘毫不客气地拆台道。 梁研快速眨了眨眼,继而一脸无害道:“如今静海的很多铺子里都在卖粉丝和咸鸭蛋,咱们梁记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赵四娘觉得,跟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家伙说话纯属浪费时间,决定不再和他废话,扭头就走。 “赵姑娘请慢,我确实是有正事要和你说。” 赵四娘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赵姑娘一家最近是去府城了吧?你家离得远,或许还没听说赵家村发生的事儿吧?” 赵四娘脚下一顿,但很快又继续走了起来。 “那个如今改为姜姓的人,她爹归家了。” 赵四娘立即停步,转过头来问道:“肖永业回赵家村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梁研见赵四娘终于肯听他说话,便低声道:“这路上人来人往的。说起话来不方便,咱们还是去梁记详谈比较好。” 赵四娘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不过在去之前,她还是回了一趟木器店。让人捎话给她爹,叫他待会儿来梁记找她。 梁记在起凤街上的这间铺面是他家的总号,总共有三层,要比长乐镇上的那家铺面大出一倍不止。 一进梁记,赵四娘就注意到了货架上粉丝。这些粉丝不仅摆在显眼位置。还有细有粗有圆有扁,占了大半个货架。她不由得意有所指地扫了梁研一眼。 梁研只作未见,一路将赵四娘引到了三楼的会客厅后,就直截了当地介绍起这几个月老赵家发生的事情来。 据他所说,一个月多前赵大郎为了讨好他那新媳妇儿,就特地跑来县城给她置办金银头面,却不知怎的招惹上了苗佑仁那个煞星,被弄折了条腿。苗家可是县城里头有钱有势的人家,老赵家哪敢和他家作对,收了苗家给的汤药费后就乖乖闭上了嘴巴。 就在这时候。赵成青打发人给老赵家送东西来了,老赵家这才知道赵成青给温家生下了小少爷,成了二房最受宠的姨娘。这一下,老赵家就神气起来了,赵乔氏更是直接跑到县衙击鼓鸣冤,状告苗家仗势欺人。 要说赵乔氏也是个拎不清的,也不想想就算赵成青育嗣有功,说到底她也就是个小妾,哪能越得过温家大房的正室夫人苗氏?要仗着温家对付苗家,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温家当然是帮着正经的姻亲而不是外八路的老赵家了,毫无疑问这门官司最后无疾而终。 不过赵乔氏官司没打成,却把她那十八年来音讯全无的大儿子给招了过来。原来前任王县令走后,换了一位皮县令来赴任。这位皮县令可不是按部就班的前任。据梁研的原话来说就是“这位县尊大人很懂得圆融之道”。肖家虽没能从皮县令手上买回肖守安一条命,却花钱把肖永业给顺利弄出了大牢。 说来也巧,肖永业刚一出狱,就碰上了来县衙告状的赵乔氏。可能是听说如今的老赵家今非昔比,肖永业很快就来了个母子相认。然后他就借着温家的势把肖守安的罪名由“故意杀人”改为“失手误杀”,与之相应。刑罚就由“死刑”减等为“流刑”,还是可以花钱赎去相当部分罪责的那种。简单点说就是,手上沾满鲜血的肖守安不用死了,花钱打点之后,只要在外流放个几年就啥事儿没有了。 保住儿子的性命后,肖永业就带上一大家子回老赵家认祖归宗,说是以后就留在赵家村不走了。 “赵成青都已经生孩子了?这不能够吧!”听完这段长篇大论,纳闷不已的赵四娘不禁问道。 赵四娘曾听姜荷莲子说过,前世的时候赵成青之所以能在沈氏死后坐稳温家二少奶奶的位置,不光是因为她深得温良玉的宠爱,最大的原因是她生下了温家的长孙,这在子嗣不丰的温家实在是大功一件。故而,对于赵四娘来说,赵成青生孩子一点儿都不稀奇。再加上,赵四娘记起之前在庆丰楼赵成青也提过一嘴,她相信赵成青生子一事应当属实。 只是这也太快了吧?快到不合理,经不起推敲呀! 要是赵四娘没记错的话,赵成青今年三月才被抬进温家,一个月前也就是七月就生出儿子来了,就算是早产也不带她这么快的呀?这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极限好不好!赵四娘不禁想问:她生的真是人吗?确定不是狸猫什么的? 梁研看到赵四娘那副古怪的神情,大致能够猜出她心中所想,便“好心”地解释道:“自从温家的大姑娘获封良人后,温家就自诩是‘皇亲国戚’,开始有意抬高自家的门槛,连带着对所纳妾室的要求也提高了很多。那赵成青虽有几分姿色,但言语行事甚是粗鄙,就其实质而言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山野村姑……” 赵四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她怎么觉得对面这家伙在指桑骂槐呢?不过,为了得到关于老赵家的最新情报,她决定还是忍了,继续耐着性子听下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恍然大悟 只见赵四娘一把跳下椅子,紧接着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那张可以坐下十人的圆桌掀翻。 虽然圆桌上还没有摆上正式的酒席,但热情好客的汪茂已经在上面摆了不下十种糕点糖果以及满满一壶热茶,加上圆桌本身的重量,圆桌倒地的那一瞬间发出的声音极为震撼,足以响彻庆丰楼的每一个角落。 赵四娘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虽说温家姑娘入宫侍奉今上,这确实是得了常人所没有的大造化。可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个妾,她的兄弟居然就敢称‘国舅爷’了?若是温家真这么做了,那是将皇后娘娘置于何地?将我大燕的国法置于何地?我相信,咱静海城里有头有脸的温家断不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这绝对是你自己编造出来的谣言!” 赵成青听了,立即尖声反驳道:“我才没有瞎编,咱府上的人都这么说的!嫁给皇上的人哪能是小妾呢?那就是娘娘、是人上人,我的相公就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 就等你上钩呢! 赵四娘心里冷笑一声,接着扬声道:“听你这么一说,温家姑娘不单有造化还有志气呢!为了让兄弟做上名正言顺的国舅爷,时时刻刻琢磨着如何取代皇后娘娘……” 不得不说赵四娘有一副好嗓子,这个“好”倒不是说有多好听,而是指它穿透力够强,传播的足够远。如今至少半个庆丰楼的客人都听清楚了她所说的话,都得知了温家姑娘的“大志气”。 赵四娘原本的设想是,透过庆丰楼的客人的嘴慢慢将这席话传出去,进而传到温家人的耳朵里去。借此让温家知道他家的这个姨娘有多么能招祸,让他们意识到有必要约束住她,不再放她出来乱咬人。当然了,最好温家能给她点儿厉害瞧瞧,要是直接把她扫地出门那就更妙了。 不过,如今赵四娘的设想不仅能够提前完成,还将超水平完成。 此时。隔壁雅间里裴修正以极为阴鸷的目光打量着温良生,仿佛是想要知道他是否真的在琢磨着做上“正儿八经的国舅爷”。 方才看到赵四娘没有受伤,温良生刚稍稍放心,这下一来。放下的心重又高高提起,提到了嗓子眼儿——开玩笑,裴家一直将皇后之位视为囊中之物,这会儿曝出自家有觊觎之心,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对于二弟的这个妾室,他本就心存不喜。不过是一个乡下丫头罢了,玩玩就算了,谁还真把人往家里领?也就是弟弟说她怀了温家的骨血,弟媳又病歪歪的一看就下不了蛋,自己才勉强同意让她入了门。上回妻子要将她发卖出去,自己不过是见自家子嗣艰难,让已经显怀了的她就此离开未免有些可惜,才让她继续留下。后来见她月份大了,又有弟弟求情。才特许她离开思过的小佛堂。及至她生下温家这一辈第一个男丁,自己方才答应弟弟恢复她姨娘的身份,还三番两次替她挡去来自妻子的不满。 却不想是个这么不省心的,看来是不能留了…… 思及至此,温良生眼睛一眯,杀意顿生。立时就命长随将赵成青绑回去,待他回府处置。 看到赵成青和她的爪牙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温府家丁给绑了回去,赵四娘不由得叹道,温家的耳神报好快,这么快就知道自家姨娘在外面闯下的祸了。 不过。这会儿还不是赵四娘高兴的时候,她还有堆烂摊子得收拾。 赵四娘看到匆匆赶来的汪茂,心虚地瞄了瞄被她弄得一片狼藉的雅间,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去。一脸抱歉道:“汪叔叔,实在是对不住。给你家酒楼造成的损失我会……” 不待赵四娘说完,汪茂就连连摆手,大度地表示道:“啥损失不损失的?要论起来,你一小姑娘会在咱店里给人欺负,也是咱照顾不周的缘故。这要给我爹知道了。非揭了我的皮不可!” 说罢,汪茂又转头对一个身着公服的男子说道:“沈捕头,您看,这儿的事儿已经了了。今日劳烦您白跑了一趟,让您受累了,还请您带着兄弟们用桌席面再走!” 沈捕头?赵四娘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据她所知,温家是近些年才发起家来的,之前也就是一户普通的富商,因而他家的儿女亲家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人家。大儿子温良生的岳家苗家同为商户,二儿子温良玉的岳家沈家则是捕快世家。这个沈捕头正是温家二少奶奶嫡亲的弟弟。 “沈捕头,能否借一步说话?”看到沈捕头婉拒了汪茂的好意后就要离开,赵四娘忙出声阻拦道。 虽然不知道这个美貌的小姑娘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但看在汪茂的面子上沈岚还是答应了下来,随着赵四娘来到了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 赵四娘预料到这回赵成青多半会倒大霉,却不知她即将生不如死。本着痛打落水狗的原则,赵四娘决定再狠狠踩她一脚。 于是赵四娘告诉沈岚,赵成青暗中吩咐她娘去府城买了砒霜,准备毒死他姐姐。 人证?物证? 这些你都备齐了吗?你确定不是在诬告? 切! 她才不管呢!反正赵乔氏去买砒霜总不假吧?赵成青一直存着取而代之的心总不假吧?再说了,前世里沈氏在赵成青入府不久后就死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死的,姜荷莲子不太清楚,但应该没能熬过这年冬天。约莫是在第二年秋天,赵成青就成功当上了温家的二少奶奶,成为沈氏之死的最大受益者。如此想来,那沈氏到底是怎么死的可还真不好说。 不过那都是前世发生的事了,今生若是能够借此机会让赵成青坐实罪名当然好,不成也够她喝上一壶了。 对待赵成青这样的疯狗一定不能心慈手软,因而编起谎来毫无压力。 听完了赵四娘的密告,沈岚一脸凝重地走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自掀老底 可能是搔到了梁研的痒处,只见他眼前一亮,立刻说道:“也谈不上什么有新意的解决方案,老法子,还得请赵里正出面。毕竟赵里正可是说过,若是你们老宅再出不肖子孙,就将他们逐出赵氏一族。如今肖守安身上背负的可是人命官司,虽然走门路改判成了误杀,可到底是败坏了全族的声誉。不如就以此为由头,把肖家人彻底逐出赵家村。少了他们在赵老爷子夫妇面前教唆,你家也能轻省一些。” 这并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还是无法从根本上除去祸端。 不过,眼下赵四娘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得用它来应急了。 赵四娘点点头,直截了当道:“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劳烦梁老板费心了。不知道梁老板又看上了咱家的哪张方子呢?” 自家的豆制品有好多种,她可不想为了这个欠佳的解决方案就交出所有的方子,打定主意要讨价还价一番。 出乎赵四娘意料的是,梁研提都没提豆制品,而是说道:“我的要求不高,也不图别的,就对你家做的糖比较感兴趣……” 赵四娘登时睁大了眼睛,差点儿就想糊他一脸:这还叫要求就不高?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制糖方子的? “……就是放在糕点坊里卖的那种饴糖,仅仅想了解一些它的做法。” 听到“饴糖”两字,赵四娘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落了下去,暗道:你说话不要来个大喘气好伐?吓死宝宝了。 饴糖又可以称为麦芽糖,顾名思义,就是由麦芽等粮食作物发酵而成的糖类。它的甜度远低于白糖,可以使某些糕点的风味更加柔和,是制作糕点时必不可少的原料之一。赵四娘教宋氏母女制作糕点时,当然要用到这种糖,却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没有饴糖,那就只能自制了。 自制的过程中。赵四娘忽然怀念起从前来,想起小时候经常问家里要上一毛钱,去学校门口买糖稀吃。糖稀的味道早已淡忘,但她还清楚地记得。当摊主笑着将裹在两根小棍上的糖稀递过来时,自己心里那份简单的甜蜜和快乐。 为了重温过去,赵四娘也在糕点坊里摆上了糖罐,规定给一文钱就给一次动手搅糖的机会,搅多搅少全凭本事。或许糖稀本身并不比一文钱一块的黄糖好吃。但是这种亲手搅糖的乐趣却吸引了不少小孩子,继而也带动了糕点坊的生意。在赵四娘看来这是很有效的促销手段,以致于到了府城后,她将其沿用到了不少新开的铺子里。 却不想这个她一直引以为豪的“妙法”居然招来了有心人的觊觎,赵四娘立时赏了梁研两把眼刀。 就在这时,赵四娘心念一动,这个粮行的少东家不要别的方子,偏偏指明要用粮食为原料的麦芽糖方子,难不成包打听的他知道了些什么? 一想到有个人老是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家的一举一动,赵四娘的神色越发不善。 梁研可不是赵四娘肚子里的蛔虫。自然无法知悉她曲曲折折的心路历程,只当她是舍不得那张方子,便又劝道:“你也想想看,赵老爷子夫妇是个什么东西,肖永业又是个什么玩意儿,现在不想法子把他们分开,等到他们合在一起算计你家,只怕你方子再多,家里便是积下了金山银山,也不够他们坑的!还不如用张小小的方子换个安宁。” 赵四娘忍不住反驳道:“你也想想看。粮食才值几个钱,糖又是多少个钱一斤?这里头的利润海了去了,你最多也就把肖家人赶离赵家村罢了。就凭这,就想要我这么值钱的方子。未免也太过于异想天开了吧!” 我连苏记都没肯给,能给你?做梦吧! 梁研闻言,登时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道:“你、你说什么?那饴糖是用粮食做的?!” 呃,好吧,赵四娘觉得自己的智商估计又不在线了。竟然自己把秘方的老底给掀了。 看到梁研目光闪烁,里面的窃喜掩都掩不住,赵四娘的脑仁子就一阵阵疼,半晌,无可奈何道:“方子肯定不能给你,但可以给你静海县内饴糖的独家经营权。也就是说,整个静海就只有你们梁记可以有饴糖销售。” 见梁研但笑不语,赵四娘扶额叹息,又道:“拿货时给你最低进价!” 梁研很温柔地笑了笑,笑容里似乎还带着几分羞涩,可提起要求来却一点不温柔半分不羞涩:“光卖饴糖一种未免太过寡淡,连带着卖些饴糖做的酥糖和切糖,方才好呢!赵姑娘,说实话,有了饴糖在手,这些东西并不难做吧?” 我呸! 赵四娘在心里狠狠地啐了梁研一口,暗道:难不难做关你屁事啊!不过是帮了个小忙,就恨不得刮下我一层皮来。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能蹬鼻子上脸的! 在赵四娘翻脸发飙前,梁研又适时地开口道:“什么芝麻糖啊,花生糖……做这些的时候,芝麻花生之类的是必不可缺的。往后你家要用到这类东西的时候,可以全从梁记进货,我自然也会给你最低进价。”看到赵四娘神色有所缓和,他再接再厉“好言”相劝道:“我曾吃过两次你家糕点坊卖的龙须酥,若没猜错,里面要用到糯米粉吧?咱这一带不产糯米,你在外头买得花不少钱吧?若是你肯让我从你家进龙须酥,往后糯米这一项,你就不用愁了!” 这是在商量吗?分明是在威胁呀! 看看,人家不过吃了两次,就把用料给准确无误地猜了出来。那么,加以时日将制作流程猜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绝对能够!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就应该识时务,乖乖地把制好的糖果卖给人家,然后拿到人家递出的若干优惠条件。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得到个“双赢”的结果。要是不肯答应的话,哼哼,人家拿不到货,就只能自行动脑筋琢磨啦!依人家那股聪明劲儿,多半很快就能琢磨出来。到那时候,吃亏的就是自己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为祸乡里 读懂了梁研的言下之意,赵四娘觉得后槽牙都磨得生疼。 怎么办?好像撕碎对面那张温良无害的笑脸啊! “老娘……”就是不答应,小兔崽子你爱咋地咋地吧! 还没等赵四娘意气用事爆粗口,梁研又道:“开食铺,米面粮油都是少不了的吧?咱要是合作,这些东西的采购你也不必费心了。” 这条件也太诱人了吧?明知道这极有可能是梁研抛出的饵料,赵四娘还是忍不住咬上了钩。 她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咽下心头那口喷薄欲出的老血,说道:“成交!” 听到这儿,一向颇为内敛的梁研笑意深深道:“一言为定!” 直到赵四娘做完了这笔让她又欢喜又恼恨的买卖,双方都签下了白纸黑字,赵永忠才带着一脸笑意来接小闺女。 说实话,明知这会儿回老赵家肯定没好果子吃,赵四娘很想找个借口打道回府,至少等到里正赵正义把肖家人赶出赵家村后再回去。 只是一想到赵乔氏手上的那些砒霜,赵四娘就自觉无法退缩。尽管之前在沈岚那儿告了一道黑状,可沈岚会不会信?信又会信多少?她心里没底,还得亲自走一趟才安心。 从静海坐船到达姜家滩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候,村落里炊烟四起。 赵永忠原打算探望过岳父岳母后就直奔老赵家,却被赵四娘以天色太晚为由拦了下来。最后父女俩商定,今晚就留在姜家滩,明日一早再回老赵家。 不过赵四娘拦着他爹不让走,却让姜华去镇上把赵永孝请过来,想了想,又让他找个借口把赵二郎也叫过来。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分,劳作了一天的姜家人都已经归家,就连寄居在姜家的杨家人听说赵四娘父女来了,也过来凑热闹。一时间。姜家的堂屋里头围满了人。 “在外乡过活可有多不容易啊!居然还记挂着我这个老头子,真真是孝顺的好孩子啊!”杨老爷子看着两套针脚绵密的秋衫,点头笑道。 “正合用!真真是贴心的好孩子。”杨老爷子的大儿媳妇廖氏拄着新拐杖走了两步,一脸感激道。 “这么好的料子。还是在城里买的,得费不少钱吧?哎呀,这可怎么好呢?”杨老爷子的大孙媳妇何氏小心地摸了摸给她那块衣料,满脸喜悦道。 杨氏面有得色,笑眯眯地劝道:“这有啥?这是四娘家的心意。你就安心拿着。” 说罢,杨氏又将一只木匣打开,朝杨二喜姐妹俩招了招手,笑道:“这盒子绢花是你姨特地捎给你们姐妹的,可是城里头卖得最好的样子,快过来瞧瞧。” 不得不说,赵四娘家想得挺周全。这回回乡,她家不仅给姜老爷子夫妇准备了丰厚的节礼,就连杨老爷子等杨家的亲戚也顾到了,给他们每个人都备了份合适的礼物。 说话间。手脚麻利的姜月娥就把饭摆好了,招呼大家赶紧入座。 为了招待难得回来一趟的赵永忠父女,勤俭持家的杨氏破例让姜月娥加了好几道油水十足的肉菜,还把平日里舍不得喝的烧刀子也拿了出来。 好酒好菜加上好话题,堂屋里的氛围格外火热,说笑声几乎没有断过。 就在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时,姜华带着赵永孝叔侄回来了,紧随其后的还有张和泉。 赵四娘知道轻松的氛围到此为止,下面不得不开始沉重的话题了。 那厢好客的姜老爷子正招待赵永孝叔侄和张和泉入席,这厢赵四娘用不低地声音很突兀地问道:“爹。你还记得袁家的小姑娘说过,她以前的主人家有多么狠毒吗?” 赵永忠一愣,过了片刻,方才答道:“嗯。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肖家吧!又是在老家杀人放火,又是在边城仗势欺人,就连来了咱姜家滩也不肯安生,无缘无故地就打了袁家那孩子一顿,差点儿打出了个好歹来。那都是些啥人啊?” 赵四娘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一旁的杨老太爷忽然接口道:“肖家?还在边城待过?难不成……他家是不是有个叫肖守安的**子啊?” 赵四娘眨眨眼,忙问道:“正是他家!太爷爷,您认得他们?” 杨老太爷登时激动起来,拔高声调道:“认得!怎么不认得?他们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哼,这个肖家仗着家里有钱,可没少祸害乡亲们。” 杨老太爷的大孙子杨久平也愤愤道:“咱家附近有户姓毛的人家,他家的顶梁柱就是死在肖守安手里的!” 赵四娘心道,这真是刚瞌睡了就有人送上枕头。她正愁光凭自己嘴说恐怕没法子让她爹感受到肖家人有多恶毒,不想杨家人居然站了出来指证,这下就更有说服力了。 于是她忙让杨家人详细说说肖家是如何为祸乡里的。 话说杨家定居边城多年,虽没能够积下什么家财,却靠着勤劳肯干开出了十几亩荒地。忽然有一天肖家发话说,自家要买下包括杨家田地在内的一大片土地。土地乃农民之本,杨家当然不肯随便卖掉。退一万步讲,就算要卖,也得要他肖家出个合理的价钱才能卖。杨家手上的土地多年前虽是荒地,但经过多年的精心耕种已经算得上中田,可肖家只肯按下田的价格来算,这让杨家如何能答应? 谁知这时杨久平的父亲得了重病,急需要一大笔诊疗费。爱子心切的杨老太爷为了给长子筹钱治病,不顾家中其他人的阻拦,硬是把田地卖给了肖家。尽管后来杨久平的父亲还是撒手人寰,可杨家也算是因祸得福,躲过了一劫。 原来由于肖家给价太低,不只是杨家不肯卖地,附近还有好多人家也不肯答应。饶是肖家软硬兼施,最后还是有五六户人家咬牙不应。就在这时,那几户人家中态度最坚决的毛家,他家的顶梁柱毛大柱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到了一伙匪徒,被人救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了一口气。毛家人见状忙去县衙报案,可衙门却迟迟不肯派人来调查案情,一直拖到三天后毛大柱咽了气后,捕快才上门看了一眼。 其实毛大柱硬是撑了三天才过世,这期间也偶有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对身边人说过打他的人当中就有肖守安。听到这话的可不止他的家人,就连前去探病的杨久平也亲耳听到过。然而,这人一死就成了死无对证,再看那官府的反应,大伙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官司注定不会有结果,毛大柱只能是含冤而死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明辨是非 说到此处,杨家其他人倒还罢了,和毛大柱关系不错的杨久平右手握拳猛击左手掌心,大声道:“柱子死得冤,死得好冤啊!” 杨氏虽不认识毛大柱,但听了杨家人的叙述后也道:“夺人田产就够不要脸了,居然还要人性命,这个肖守安实在是太可恨了!” 姜老爷子庆幸道:“还好上回苏记帮忙,把那几个为非作歹的肖家人扭送去了县衙,不然他们肯定还会在外面祸害别人呢!” 赵四娘很夸张地叹了口气道:“送去县衙又怎样?肖永业和肖守安父子不过坐了几天牢就放出来了,如今在外头逍遥自在,说不定过上些日子就又要开始祸害别人了。” “肖……永业?肖……守安?”赵永孝叔侄同时听到这两个名字时,心里都咯噔一下,忍不住重复道。 “永孝,二郎,咋的?你们也听说过这个肖家?”赵永忠奇道。 “三哥,这个、这个,其实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大哥……”心存怀疑的赵永孝实在不知当不当讲,犹豫半天后,吞吞吐吐道。 “四叔,还是让我来说吧!”赵四娘一听赵永孝要提起肖永业,就连忙打断,一脸正色道:“我来把这里面的来龙去脉一一讲个清楚。” 于是赵四娘就从十八年前赵永业的离家开始讲起,说他如何另娶她人,如何纵子行凶,又如何畏罪潜逃……一直讲到肖永业打通关系保住肖守安的性命后带着肖家人回到赵家村为止,将她所知道的,这些年肖家人都做了些什么孽,一样没拉,全吐露了出来。 赵四娘望着面色发白的赵永忠,情知他那大哥在他心中一直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甚至可以说是被他偶像化过的人物,一时间自然难以接受现实中的大哥居然如此卑劣。 不过有些话她还是要说:“爹,我说这些并不指望你能够大义灭亲。只希望往后你和他打交道的时候先想想他都做过些什么事儿,不要被亲情蒙蔽了双眼,仅此而已。”说罢,又转头看向赵永孝。说道:“同样,我也希望四叔能做到。” 赵永业离家时,赵永孝年纪尚幼,对这个大哥没有什么感情,听闻他如此卑劣。颇具正义感的赵永孝当即表示:“以前我是不知道,他回来后还喊了他几声大哥,以后……我就当没有这个人了。” 看到赵永孝能够如此表态,赵四娘大感欣慰,再看还傻愣着的她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本一顿好好的团圆饭,穿插进肖家的斑斑恶迹后,就只得草草结束了。 饭罢,赵永孝叔侄就急急忙忙地要告辞,毕竟家里出了肖永业这种败类。实在是面上无光,不好意思多呆。 赵四娘忙拦着他们,先对赵永孝道:“四叔,你也知道,因为袁家小姑娘的事儿,肖家人视咱家为仇敌。有他们在老赵家,我和我爹暂时就不回了。还麻烦你替咱家把节礼送去。” 见赵永孝点头应了,赵四娘又把赵二郎叫到一边。明面上是要转交宋氏捎给他的东西,实际上和他说了砒霜的事儿,再三提醒他小心。 “如今赵乔氏手上有砒霜。固然要提防着她,可对你爹也不能掉以轻心。今儿我可听人说,你爹养在县城白水巷里头的那个外室前不久肚子显怀了。之前还算老实的她渐渐不安分起来,镇日对街坊四邻吹嘘自己肚子尖尖肯定是要生儿子。她到底能生出个啥玩意儿咱不好说。可你爹好像还真信了她那套说辞,把她肚子里那货当做个宝,在那家永福杂货里的时候总是笑得不见眼。要知道,你爹原本就喜欢那外室,如今肯定越发爱重,难保不会为了给她腾位置对你娘下手。你可得看紧了。” 赵四娘的这番话信息量实在太大,过了好一会儿,赵二郎才慢慢消化。尽管他觉得难以置信,但还是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赵四娘见赵二郎一脸老实相,和他的三叔如出一辙,就忍不住劝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你这么防着也不是回事儿,不如把这事儿同你娘和你哥他们挑明了,该闹就闹,该打就打,给那外室个深刻的教训,也给你爹看看你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让他不敢下黑手。” 赵二郎闻言,低着头想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低声道:“四娘,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是为我和我娘着想才说出这些法子。不过如今我大哥卧床养伤,大嫂又有孕在身,家里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这事儿还是过段日子再说,总归我小心提防着就是了。” 赵二郎所说,别的倒还罢了,当赵四娘听到“大嫂又有孕在身”这几个字时,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差点儿就把实话脱口而出。不过想到赵二郎才十三岁,这年纪放前世还在上小学,实在不应该接触成年人之间的话题,就硬忍着没说。 “刚给你的那件衣服里头夹着张一百两的银票,是姜家姐姐给你的,你可要收好了。”自觉该提醒的都提醒得差不多了,赵四娘便悄悄告诉赵二郎,宋氏给他做的那件秋衫里内有乾坤。 “不、不成,这、这钱我不能要。”赵二郎听说手上这件衣服里竟藏着面值百两的银票,都吓得结巴了,甚至连衣服都不敢要了,直往赵四娘手里塞。 “这是姜家姐姐为了报答你的救母之恩,表示的一点儿心意。你放心,如今她家的家底够厚,这一百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倒是你,就该把这钱收好,做聘礼也好,做本钱也好,为自己谋划一番。要知道,家里本就对你不怎么上心,现在又来个肖家,以后你成家立业怕就更难了。”见赵二郎这实诚孩子还是不肯收,赵四娘又道:“就算不为你,为你娘和你妹,你也得把这钱留下。别忘了,你爹他——不可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赵二郎才肯收了下来。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难言之隐 交代完赵二郎,赵四娘见不请自来的张和泉一直在不远处徘徊,想过来又不敢过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主动走过去询问道:“张叔叔,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张和泉看了一眼远处的赵永孝,咬了咬牙,开口道:“四娘,你还记得吗?之前有段时间,赵家铺一直通过我从唐记订购陶瓷。” 赵四娘点点头,答道:“不错,只是那家唐记窑场不是倒了嘛?那应该是五月末时候的事儿,我记得那阵子为了找着别家来代替唐记,我还特地跑了好几家窑场,最后好不容易选中了府城附近的一家,一直合作到现在。” 话到此处,赵四娘心念一动,说道:“难不成唐记重新开始烧窑了?要真是这样的话,冲着张叔叔的面子,咱家静海这一块要用到的陶瓷还从唐记订!” 张和泉没想到赵四娘如此给自己面子,心下一阵感动,勇气顿生的他终于敢把一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了:“自打唐记倒了之后就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现如今他家的窑场还空在那儿。我是听说那么大一个窑场,如今作价三十两就肯出售,心里就动了念头。只是三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唐家人还要求用现银一次付清……” “你是说你想要接手唐记?”看到张和泉红着脸点了点头,赵四娘斟酌了半天,说道:“张叔叔,我知道你之前在唐记干过好几年,懂得不少烧窑的技艺。只是要经营好一家窑场,光凭那些技艺怕是还不够,更何况……怎么说呢,唐记出品的陶瓷大部分品质欠佳,那还是在有几十年经营窑场经验的唐家人指导的情况下。要是换上没有什么经验的你,只怕……说实话,我不怎么看好你这打算。” 赵四娘所说的话虽然直白。甚至有些打击到了张和泉,但他知道赵四娘没有敷衍他,确实是经过一番认真思考后才拒绝的。既然对方肯认真听他说话,他也不藏着掖着。便把底牌亮了出来:“四娘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了唐记的问题所在。他家正是由于烧窑的技艺不过关,烧出的次品太多,连成本都收不回来,这才经营不下去了。而我之所以敢接手。是因为我和唐记原来的大师傅交情很好,我有足够的信心能说服他再次出山,到时候一定能够烧出很好的成品来。” 唐记的大师傅?赵四娘怎么听怎么觉得不靠谱呀!唐记没倒的时候就是这人带领着烧的窑吧,烧了一堆堆只能在码头上凑合着用的“歪瓜裂枣”,没道理老板换成张和泉,他那烧窑的技术就蹭蹭蹭直往上涨呀!就算张和泉人品比唐家人好,可技术这玩意儿,光拼人品可不够啊! 赵四娘虽然没说话,但张和泉看着她那灵动的眼珠,大概能猜出她心中所想。忙道:“那位大师傅是当年我还在唐记上工的时候结识的,平日对我颇多照顾,就连我的这门亲事也是他从中牵的线。只是在我离开唐记后不久,唐记的东家就过世了,窑场就传到了少东家手里。那位大师傅虽然烧窑的水平一流,但他不大会说话,可能是无意中冒犯了少东家,没多久就被辞了。唐记少了这根顶梁柱后,才慢慢开始走下坡路,并不是从一开始就那么差劲儿。” 赵四娘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正和她爹聊天的赵永孝后若有所思,良久方道:“你也知道,咱家是做吃食生意的,对窑场方面一窍不通。你这个提议虽然不错。但一时之间我实在是难以决断。这样吧,今天实在不方便,咱们还是改天再详谈吧!你看这个月十六怎么样?你那天要是能抽开身,就来一趟府城城东的春华堂。” 张和泉闻言大喜,忙不迭地点起了头。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为人知的顾忌,便低声求肯道:“四娘。这事儿……嗯,这事儿吧,你先别……” 李家人虽然和善,但身为赘婿张和泉肯定会有他的难处。前世时,赵四娘的亲叔叔就不顾她爷爷的反对,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婶婶一家不说有多好,但人还算过得去,可叔叔的辛酸她也看在眼里。因而,她颇能理解张和泉的苦衷,便接口道:“对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谈得成,咱先就别告诉家里其他人了,省得让他们烦心。” 张和泉闻言,松了一口大气。再三谢过后,方才和赵永孝叔侄一道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四娘就带着赵永忠回了府城。 其实赵永忠很想回一趟老赵家,很想见一见多年未见的大哥,很想知道他大哥是否真如赵四娘所说的那么不堪。 这倒不是赵永忠信不过赵四娘,对她所说的有所怀疑。只是这么多年来赵永业在他心中一直是好大哥的形象,这种形象甚至已经刻入他的骨髓。如今这形象一夕之间就倒塌了,他当然很难接受,下意识地就想要回去求证一番。 就在赵四娘被他爹磨得没有办法,心一软要答应时,杨氏站了出来,坚决阻拦。 那肖家可是有着为了几亩地就取人性命的前科,难保不会眼红四娘家的家业下狠手,这就够让人胆寒的了。再加上,四娘家为了袁家那孩子可是大大得罪过肖家的,那些禽兽还不得下死手呀?明知道老赵家里窝藏着一堆禽兽,凡是脑子没坏的躲都来不及,居然还送上门去,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任凭赵永忠怎么做小伏低,杨氏就是三个字——没商量! 女婿对阵丈母娘——赵永忠完败。 值得一提的是,赵永忠父女回去时,杨氏还硬往他们船上塞了两个人,一个是姜月娥,一个是杨二喜。 有些心虚的赵永忠认为,这两个人说是跟去探望姜氏,其实就是岳母生怕他会半途跑回赵家村,派来监视他的,于是彻底歇了回老赵家的念头。 赵四娘看着姜月娥略带红肿的眼睛,再回想起从昨日到现在她这个小姨的眉毛就没舒展过,觉得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肯定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尽管赵四娘有些好奇,但还是识趣地没有问出口。 不过,不开口却不妨碍她脑洞大开。 恨嫁的赵四娘深深觉得,能让乐观向上的姜月娥如此烦忧的就只有嫁人一事了,多半是她看上的人姜家人没看上,这才要把两个人隔离起来。 思及至此,赵四娘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对象,或许真是他? 然而不管姜月娥看上的人是不是他,心里又有多么中意他,奈何这儿都是包办婚姻,就讲究个“父母做主”。没有杨氏的首肯,她这段姻缘注定无果。 脑洞已经突破天际的赵四娘在心底给这对小鸳鸯点了根蜡。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好大自信 虽然赵四娘有时皮挺厚,但先前把庆丰楼闹了个底朝天,如今待在“案发现场”还是觉得挺有压力的。便同汪茂告辞,打算回那家木器店等赵永忠。 出了庆丰楼,赵四娘发现梁研竟然紧随其后,一路跟了过来。于是她赶紧停下脚步,侧立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先走。 这还是赵四娘感念他适才替自己出头,方才对尾随而来的他客客气气。若是之前,按照赵四娘的性子,少说也得冷嘲热讽上一番。 可梁研却不识趣,非得找不自在。见赵四娘停了下来,他也停下不走。 “梁公子,据我所知,梁记应该是在那个方向吧?你似乎走岔了。”赵四娘没好气地提醒道。 “赵姑娘多虑了,其实我是想和你借一步说话。”梁研温言道。 “说吧,这回又看上了咱家哪张方子啦?”赵四娘斜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 “赵姑娘可能是有所误会,我绝非那种觊觎他人方子之徒。”梁研正气凛然道。 “听说梁记最近不只卖粮,还做起了粉丝和咸鸭蛋的买卖?”赵四娘毫不客气地拆台道。 梁研快速眨了眨眼,继而一脸无害道:“如今静海的很多铺子里都在卖粉丝和咸鸭蛋,咱们梁记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赵四娘觉得,跟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家伙说话纯属浪费时间,决定不再和他废话,扭头就走。 “赵姑娘请慢,我确实是有正事要和你说。” 赵四娘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赵姑娘一家最近是去府城了吧?你家离得远,或许还没听说赵家村发生的事儿吧?” 赵四娘脚下一顿,但很快又继续走了起来。 “那个如今改为姜姓的人,她爹归家了。” 赵四娘立即停步,转过头来问道:“肖永业回赵家村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梁研见赵四娘终于肯听他说话,便低声道:“这路上人来人往的。说起话来不方便,咱们还是去梁记详谈比较好。” 赵四娘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不过在去之前,她还是回了一趟木器店。让人捎话给她爹,叫他待会儿来梁记找她。 梁记在起凤街上的这间铺面是他家的总号,总共有三层,要比长乐镇上的那家铺面大出一倍不止。 一进梁记,赵四娘就注意到了货架上粉丝。这些粉丝不仅摆在显眼位置。还有细有粗有圆有扁,占了大半个货架。她不由得意有所指地扫了梁研一眼。 梁研只作未见,一路将赵四娘引到了三楼的会客厅后,就直截了当地介绍起这几个月老赵家发生的事情来。 据他所说,一个月多前赵大郎为了讨好他那新媳妇儿,就特地跑来县城给她置办金银头面,却不知怎的招惹上了苗佑仁那个煞星,被弄折了条腿。苗家可是县城里头有钱有势的人家,老赵家哪敢和他家作对,收了苗家给的汤药费后就乖乖闭上了嘴巴。 就在这时候。赵成青打发人给老赵家送东西来了,老赵家这才知道赵成青给温家生下了小少爷,成了二房最受宠的姨娘。这一下,老赵家就神气起来了,赵乔氏更是直接跑到县衙击鼓鸣冤,状告苗家仗势欺人。 要说赵乔氏也是个拎不清的,也不想想就算赵成青育嗣有功,说到底她也就是个小妾,哪能越得过温家大房的正室夫人苗氏?要仗着温家对付苗家,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温家当然是帮着正经的姻亲而不是外八路的老赵家了,毫无疑问这门官司最后无疾而终。 不过赵乔氏官司没打成,却把她那十八年来音讯全无的大儿子给招了过来。原来前任王县令走后,换了一位皮县令来赴任。这位皮县令可不是按部就班的前任。据梁研的原话来说就是“这位县尊大人很懂得圆融之道”。肖家虽没能从皮县令手上买回肖守安一条命,却花钱把肖永业给顺利弄出了大牢。 说来也巧,肖永业刚一出狱,就碰上了来县衙告状的赵乔氏。可能是听说如今的老赵家今非昔比,肖永业很快就来了个母子相认。然后他就借着温家的势把肖守安的罪名由“故意杀人”改为“失手误杀”,与之相应。刑罚就由“死刑”减等为“流刑”,还是可以花钱赎去相当部分罪责的那种。简单点说就是,手上沾满鲜血的肖守安不用死了,花钱打点之后,只要在外流放个几年就啥事儿没有了。 保住儿子的性命后,肖永业就带上一大家子回老赵家认祖归宗,说是以后就留在赵家村不走了。 “赵成青都已经生孩子了?这不能够吧!”听完这段长篇大论,纳闷不已的赵四娘不禁问道。 赵四娘曾听姜荷莲子说过,前世的时候赵成青之所以能在沈氏死后坐稳温家二少奶奶的位置,不光是因为她深得温良玉的宠爱,最大的原因是她生下了温家的长孙,这在子嗣不丰的温家实在是大功一件。故而,对于赵四娘来说,赵成青生孩子一点儿都不稀奇。再加上,赵四娘记起之前在庆丰楼赵成青也提过一嘴,她相信赵成青生子一事应当属实。 只是这也太快了吧?快到不合理,经不起推敲呀! 要是赵四娘没记错的话,赵成青今年三月才被抬进温家,一个月前也就是七月就生出儿子来了,就算是早产也不带她这么快的呀?这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极限好不好!赵四娘不禁想问:她生的真是人吗?确定不是狸猫什么的? 梁研看到赵四娘那副古怪的神情,大致能够猜出她心中所想,便“好心”地解释道:“自从温家的大姑娘获封良人后,温家就自诩是‘皇亲国戚’,开始有意抬高自家的门槛,连带着对所纳妾室的要求也提高了很多。那赵成青虽有几分姿色,但言语行事甚是粗鄙,就其实质而言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山野村姑……” 赵四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她怎么觉得对面这家伙在指桑骂槐呢?不过,为了得到关于老赵家的最新情报,她决定还是忍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非常不妥 因想着开酒坊是件大事儿,赵四娘就把大伙儿都召集了起来。说是共同商议,其实就是专横的她把决定直接通知大伙儿。 如她料想的那般,对于这个决定,她的家人都举双手赞成。唯有姜荷莲子听了她的打算后,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幽州的酒坊是不多,但产量都很高,且基本上都是经营了数十年的老字号,由它们所出的烧刀子早已深入人心。如今咱一个初出茅庐的酒坊就算能够酿出不亚于别家的烧刀子,怕是也很难打开销路。”姜荷莲子蹙眉道。 姜荷莲子的意见很中肯,赵四娘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有想过,所谓‘万事开头难’,开始的时候肯定不会很顺。不过我简单地核算了一下成本,即便我把售价降到市面上的三分之二,还是能够赚到满盆皆赢。所以我打算用低价吸引客人,就算客人更愿意喝老牌子,可在如此优惠的价格面前,总会有人愿意尝试的。相信通过这种低价攻势,不久之后,咱家的酒就能够得到客人们的认可。” 姜荷莲子暗道:恐怕是我先前的那番鼓励让四娘再无顾虑了。否则,在大决断面前一向谨小慎微的她肯定会担心打价格战会引起同行的不满,绝对不敢轻易尝试这种策略。毕竟能够开酒坊的人家,那绝对有着极深厚的背景,不是平常人能够招惹得起的。 不过,即便姜荷莲子猜出了赵四娘如此大胆的缘由,她也一点都不后悔先前所说,更没有一点儿要劝阻的意思。 自打她想起当初那个把她从树上解下来的人是燕云卫之后,她就一直怀疑有人暗中保护着赵四娘。方才赵四娘顺利拿下许可,使得她的猜想得到进一步印证。既然确定了靠山已经到位,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此时,她看到赵四娘一脸神采飞扬,在心中暗暗点头道:他的妹妹,理应无忧无虑。自信张扬,再怎么做都不为过! 然而,姜荷莲子沉默了,赵四娘家的其他人又跳了出来。 “四娘。你为了吸引客人,把酒价降低三分之一。这样做会不会不妥?”赵三郎满心忧虑道。 赵三郎常去的龙威镖局,它家的总镖头龙印泉最喜好这杯中之物。赵三郎为了让龙镖头答应收他为徒,平日没少买酒去讨好他,最常光顾的就是幽州极具盛名的流香酒坊。他可听醉酒微酣的龙镖头不止一次地提过。这个流香酒坊产的烧刀子可是幽州一绝,幽州其他酒坊没有能出其右者。而它家能够那么成功,绝不仅仅是因为酿酒技艺高超,更重要的是它家有着极硬的后台。 方才,他听说家里要开酒坊了,大喜过望,想着以后就不用花钱去买酒了。可当他得知赵四娘打算用低价来和别家竞争时,登时吓了一身冷汗——自家小妹真这么干了,流香酒坊还不把她给生撕了呀?如今他家勉强算是小富之家,却无权无势。绝对得罪不起人家。他深深觉得,赵四娘此举欠妥,不,应该说是非常不妥。 或许是赵三郎的忧虑不安太过明显,以致于感染到了家里其他人,他们也渐渐意识到赵四娘的做法可能会得罪到得罪不起的人,纷纷提出反对意见。 看到这些风一吹就倒的“墙头草”,赵四娘很无奈地撇了撇嘴,这段日子专断独行惯了的她就打算力排众议,蛮干到底。就在这时。她看到赵永忠拧成川字的额头,心里蓦地一软。 她之所以这样想方设法地开设酒坊,不过是为了赚到更多的钱,从而让家人过上更加舒适富足的生活。尽管她有信心做好烧刀子的生意。也深信其他酒坊不敢打自家的主意,奈何她的家人不相信呀!若是她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即便在不久的将来能够证明她的做法足够妥当,可在这期间家里人肯定少不了担惊受怕,这就和她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考虑到家人的感受,赵四娘沉吟良久后决定放弃烧刀子的酿制。改酿其他种类的低度酒。 那到底该选哪种呢?黄酒,清酒,三白酒,葡萄酒……纷纷从她的脑海里闪过,一时之间,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赵四娘知道很多种酒的酿造方法不错,但她并不精于此道。论起她在酿酒方面的优势,至多不过是前世的外公家附近有一个乡办酒厂,管理得颇为疏松,小时候常和小伙伴一起去里面玩耍,懂得一些简单的酿酒工艺。再有就是读书期间常去各类展会做兼职,里面不乏一些推广烈酒、啤酒和葡萄酒等的酒类展览会。为了更好地给前来观展的客人做介绍,她或多或少了解过一些相关的酿酒知识。以及,她其实是个隐藏得挺深的酒鬼,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实际上她不但能喝,还很会喝。 然而,这就是全部了。即便出于兴趣,她在网上看过不少酿酒的方法,但她仅酿过几次米酒,其他酒类并没有亲手实践过。因而,酿米酒等一些简单的酒她或许行,但要把酒酿好,酿出名声来,这恐怕很难。更糟糕的是,如今她最“拿手”的米酒还不方便酿了,这可怎么办? 要不就酿葡萄酒吧?这个她虽没酿过,可她熟呀! 记得很小的时候外公问人要了几根葡萄秧回来,第二年就开花结果了。那一串串紫晶晶的葡萄,挂满了整个葡萄架,成为了夏日的一景,直到现在她还有印象。只可惜那些葡萄中看不中吃,又酸又涩,着实让人难以下咽。可要扔掉的话,未免又太过可惜。素来勤俭持家的外婆就从酿酒高手那儿打听回来葡萄酒的酿法,把那些葡萄都酿成了酒。家酿的葡萄酒自然比不上外面卖的口感好,但味道还是不错的。即便外公很“小气”,每次只肯用筷子沾点儿给她尝,她这个小酒鬼还是品出了滋味。每到夏天,就会眼巴巴地望着葡萄架,期待着那甜丝丝的美酒。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合时宜 做法简单,发酵时间短,成本也不高——不必费事儿选用什么好葡萄,弄些野葡萄、山葡萄、酸葡萄就成。酿葡萄酒,多好的点子呀! 就在赵四娘为自个儿这个“绝妙”的点子怡然自得之时,家里其他人闻言,表情却很怪异,一个个都皱着个脸,好似便秘了一般。 姜氏想了又想,委婉地开口道:“四娘,咱幽州都兴中秋的时候边赏月边吃葡萄,却没听说过有人重阳吃葡萄的。” 重阳不吃葡萄?这是为什么?幽州的习俗吗? 来这儿还不到一年的赵四娘尽管满腹疑惑,却怕露馅儿,没敢贸然发问。 见赵四娘一脸迷惑,性急的赵三娘心里藏不住话,也顾不及会削了她的面子,就开喷道:“你也不看看时令,这都快重阳了,你让咱上哪儿去整葡萄回来呀?呵呵,还葡萄呢,葡萄叶子都快掉光了。也真是难为你了,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馊主意来!” 不会吧?梁记的院子里就有一个葡萄架,当时赵四娘特意瞄过两眼,见上面结着累累硕果。这从静海回来还不到半个月,就过了葡萄的收获期了?这也太快了吧? 赵三娘瞧见赵四娘那不服气的小样儿,就知道她对方才自己所说的不大相信,便又举例论证道:“百味堂后面的山上就有一大片野葡萄,上面结的果子不好吃,就一直没人动它。前两天秋霜一下,就只剩下葡萄藤了。你要是不信,可以亲眼去看看!” 在摆事实讲道理的赵三娘面前,赵四娘终于无话可说。 赵三郎见赵四娘被打击得蔫蔫的,忙打圆场道:“其实。小妹这主意还是不错的。如今葡萄虽少却也不是没有……” 还是大哥知我心啊!大感下不了台的赵四娘充满感激地望着给她递台阶的赵三郎,只听他继续道:“龙威镖局里那几个葡萄架上就还有好几个果子,摘下来凑凑估计也有个把来斤。” 这话说的,噎得赵四娘一口气差点没上的来。 大哥,你真是来给我解围的?确定不是为了报复我老阻止你去镖局,逮着机会来拆我的台的? 切,你还不如不说呢! 赵四娘表示她很生气。她生气的结果很严重。将会直接造成酒坊计划无限期搁浅。 哼,一个个的就会说嘴,就显你们能了!你们行?那你们上啊!反正老娘我是不干了! 只不过赵四娘嘴上嚷嚷着不开酒坊了。可到底是舍不得酒坊的巨利。这不还没过两天呢,她就四处找寻起适合建造酒坊的地儿来了。 赵四娘在城东的沿江两岸买了大片大片的荒地,除去建造新作坊和饲养场用去一小部分外,还有大片荒地空着。她原想从中划一块出来建酒坊。然而不看不知道,实际考察后才发现那儿绝对不缺水。可惜水质却不是很好。虽说拿来饮用不成问题,但要想用这样的水酿出美酒来就有些困难了。 别看赵四娘酿酒是个外行,可她深知优质的水源对酿酒的重要性。前世她常去的那家乡办酒厂之所以会选址在交通并不是特别发达的外公家附近,不是因为别的。正是由于那儿有一口据传已有千年历史的古井,延续至今,依然流水不断。里面的井水更是清冽而又甘甜。受到前世思维的影响,她就一心想找到一处可以媲美千年古井的水源。在那附近建造酒坊。 按理说,如此上佳的水源极难找寻。即便是有,估计也早已有主,而主人多半不会答应抛售。就在赵四娘为此头疼时,赵三娘嗤笑一声道:“咱百味堂所在的山上就有好几口泉眼,流出来的泉水又甜又好喝,肯定合用!我这个常在城东坐的人都晓得,偏偏你这个买下整座山头的人却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灯下黑’呢?” 赵四娘也顾不上应付赵三娘的奚落,一经听说,就立即让她带路亲自去查看了一番。 那几口泉眼隐藏于不起眼之处,也不知赵三娘是怎么发现的。虽然从里面流出来的泉水细了些,但几处合在一起也算充沛,最妙的是其水质丝毫不输于前世的那口千年古井,还真是酿酒的上佳水源。 只是那几口泉眼好是好,奈何它生在半山腰上。别看那座山不怎么陡,可在山上盖作坊难度终归要比在平地上盖来的大,不但要给瓦匠和帮闲们更高的工钱,就连工期也会拖上很久。故而,赵四娘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很快,算清得失的她就打消疑虑,着手请人在山上盖起作坊来了。 作坊是盖起来了,可是酿什么好呢?说实话,她还是没想好。不过,这又有什么要紧?作坊盖好了,她肯定也想好了,到时候再说呗! 那厢工地上在如火如荼地施工着,这厢赵四娘也没闲着,开始着手筹建几家新铺子的事宜。 其他几家新铺子倒还罢了,都是开在别处的分店,之前总店怎么筹备的,分店就按部就班地照做好了。最难办的是前不久赵四娘收购回来的那家茶楼。 那家茶楼位于春华堂所在的那条街的巷尾处,别看地点有些偏僻,平日里生意还算不错,照常经营下去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一般人是舍不得卖出去的。只不过茶楼东家的独子在一年前高中二甲后,却迟迟没有被派官。疼惜儿子的东家就决定卖掉幽州的祖业,折成银钱拿去燕京打点一番,为儿子谋个前程出来。 这是初秋时候的事儿,当时那东家把茶楼转让给了他的熟人李昌后,再三交代李昌好好经营他家的祖业,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幽都。李昌倒也守信,没有把茶楼另作他图,依然打算经营茶楼生意。只不过在再开张前,他打算把茶楼好好修缮一番。谁知就在这当口,李昌收到了老家来的口信,说是他的老父病亡,让他不要耽搁,赶紧回乡奔丧。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速战速决 依照李昌他们那儿的规矩,父亲亡故后儿子得守孝三年,他又是长子不得擅离父亲的墓所。这样一来,这三年内他再怎么也无法来幽州了,经营茶楼一事只得暂且作罢。原也想过将茶楼出租三年,三年后他再收回来经营。只是他并非本地人,此地最好的朋友也就是茶楼原东家又动身去了燕京,这儿再也没有信得过的人能替他收租,出租一事就有些不大稳妥。加上家里人又说外面再好也不如家乡,总劝他回乡之后就不要再出来了,上了年纪的他听多了倒也有些意动。一番苦思之后,他最终决定把包括茶楼在内的恒产全部脱手,整理干净之后踏踏实实地回乡做个富家翁。 李昌在幽都闯荡近二十年,置下来的产业说多不多,说少也绝在不少,他这番收拾的动静还挺大。春华堂就在这条街上,姜荷莲子自然也听说了。闻讯后,她当即去实地考察了一番,发现那茶楼除了位置差了点儿,经过一番简单的修缮后,看上去已经相当不错。她觉得赵四娘或许会感兴趣,便在第一时间告知了那茶楼转让的消息。 赵四娘一看,果然不错;再一问价格,完全能够接受。当场就拍板决定买下。然而,这时李昌提出要买茶楼可以,但必须答应两个要求。赵四娘听后,就有些为难了。 赵四娘一心想在餐饮方面有所建树,她买下这家茶楼,自然不是用它来做茶楼生意,而是想把它改成一家小酒楼。确切的说,是一家专营熏烧和烤鸭的酒楼。如今她家在梧桐街上的那些铺子中当属熟食铺生意最佳,诸多熟食中又以熏烧和烤鸭卖得最好,几乎从早到晚都有客人为了买这两样而排队等候。那间小小的铺子明显铺排不开,赵四娘一直想在附近找个大些铺面,这家茶楼正合她的心意。赵四娘相信,秘制的熏烧和烤鸭,再加上自家出品的佳酿(尽管这佳酿是哪种酒还没确定。但她觉得问题不大),定能吸引来更多客人,从而把生意做大做强。 然而,这会儿李昌告诉她说。茶楼的原东家再三嘱咐过,最好不要把茶楼另作他用。实在要改作他用,也至多是改成笔墨铺子、绸缎庄之类不用动火的铺子,像酒楼这种整天油烟熏天的铺子是万万不行的。上述是第一个要求,就已经够让人为难的了。可这还不算完。还有第二个,那就是铺子里必须继续任用茶楼里的老掌柜。 看在茶楼确实不错的份上,不让开酒楼就算了,赵四娘家产品够多,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开个和食品相关的杂货铺,关于第一条做些退让也是可以的。但第二条呢,那可是塞人,塞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大活人进来,人好倒还罢了,这人要是不好。她找谁哭去? 若说为了拿下茶楼,就先口头上把两个条件都给应下。等到签下契约,她就寻个由头把人给踢出去,接着再把茶楼改作酒楼,这种做法并不违背律法,不是不能为之。然而,这违背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义。赵四娘这人是有些世故,但做人的底线她还是有的,还做不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来。因而,她是真的为难了。 面对这么让人为难的事儿。赵四娘原想着再考虑考虑的,可人家李昌急着回家呀,没时间让她慢慢琢磨了。当时不停地被催着下决定的她忽然听说另有买家看上了这间茶楼,貌似对方还肯答应那两个条件。登时就急了。头脑一热之下,便迅速下手买了下来。 如今冷静下来之后,她才发现自个儿花钱捧回了个烫手的山芋。 怎么办?她该拿着这茶楼如何是好呀?为嘛有一种砸在手里的感觉?果然,冲动购物要不得呀! 就在这个时候,办事果决的赵三娘出场了。 赵三娘前些日子就听说赵四娘收购下了一家茶楼,却迟迟不见那茶楼摆开重整开张的架势。心里就纳闷儿了。这天她终于结束了开发新甜品的事宜,一得了空便向赵四娘询问其中的缘故。 一听是这么回事儿,赵三娘转身就找来家住附近的伙计,打听起那掌柜的为人。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二话不说就拍板让掌柜留下,还让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一并留了下来。就因为她听那说书先生说过两次书,觉得还不错。紧接着她就拉着赵四娘直奔茶楼,在那儿里里外外转了两圈后她便指出,茶馆里光卖茶水瓜子太单调,还得添些甜品才好,就打算从自己甜品坊里选些合适的搬过来。因想着自个儿新研制出来的那几款甜品必须趁热才好吃,还是在茶楼里现做比较好,她就立刻派伙计去找瓦匠,打算模仿着甜品坊的后厨,在茶水间隔壁搭间新的厨房。想了想,又让人把木匠找来,准备打两个甜品展示柜。再想想,还得……她一边随心所欲地四处改造,一边还不忘宽慰那掌柜,说道:做甜品的油烟有限,绝对达不到烟熏火燎的程度,让他只管放心。 一家两层楼的茶楼,赵三娘不过花了半天时间,就把改造计划全部拟好。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茶楼和春华堂在同一条街上,姜荷莲子见赵三娘姐妹联袂而来,看那气势仿佛是要大干一场。于是热心的她便放下自家铺子里的活计,跑过来帮忙。到了之后就看见赵三娘一个人连轴儿转,她和赵四娘都不要说插手了,就连话都没能插上几句。 直到赵三娘交代得差不多了,赵四娘这才反应过来:咦?我有说过自家要开茶楼吗?在她诸多的投资预想中,茶餐厅或许有,但绝没有茶楼这一项呀! 可都到这个时候了,说什么都晚了。既然赵三娘对经营茶楼这么感兴趣,赵四娘索性就把茶楼的经营全权交给了她,自个儿则当起了甩手掌柜。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姜氏所想 “不管怎么说,茶楼的事儿可以告上一个段落了。如今你是不是该开始着力办酒坊了呀?我可听说,酒坊已经开始上梁了,酿什么酒你想好了吗?”左右无事可干,姜荷莲子便闲闲地和赵四娘扯起别的来。 赵四娘满脸尴尬道:“办酒坊可不是小事儿,得慎之又慎,我还需要时间再仔细想一想。”好吧,其实就是没想出来。 看着赵三娘凡事一锤定音,办事干脆利落,半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再看看自个儿,小半个月过去了,连该生产什么都没想出来,着实太过拖沓。厚脸皮如她,都觉得老脸发红。 为了挽回她那已经掉到泥里的颜面,赵四娘作严肃状,沉声道:“酿什么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由谁来酿。听了你的劝解后,我对一般二般的方子早就不那么执着了。比方说咱家新作坊吧,里面像粉丝和鸭蛋之类简单的吃食,我都是雇人来做,没啥特别要求,只要人勤快本分就行。就连复杂些的豆制品也没有强求人家和咱家签下卖身契,只要肯签下十年长约就肯用。可酿酒不同,做得好可以收获巨利,我无论如何也不舍得让别人把这方子给套走,怎么也得做好切实的防范工作。最好的防范手段是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得用自己人,最好还是那种全家人都肯投身咱家的。唯有这样,我才放心。” 姜荷莲子想了想,问道:“在城北,这样的人家应该不难找吧?自从你家开了百味堂之后,家声在那一带不要太好!只要你去招呼一声,相信会有很多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愿意卖身到你家。” 赵四娘摇了摇头,说道:“但凡有条活路,谁会愿意为奴为婢?即便迫于生计,不得已而为之,顶多也是卖儿卖女。静海如此,府城里的人更加是这样。极少会有全家都自卖为奴的。” 姜荷莲子又问道:“一般的本地人当然不太可能,那棚民呢?他们也不愿意?咱家常去窝棚那儿收些针线活儿,可能是不怎么压价的缘故,棚民觉得咱家还挺厚道。就老问咱家要不要买人。粗粗了解了一下,愿意全家过来的可不再少数。” 赵四娘叹道:“棚民呀?唉,当初我连北岸的乡亲都不怎么敢用,更何况是流民出身的棚民,我就更不敢用了。棚民可不只是不知根底这么简单。最关键的是他们基本上都还没落籍呀!说实话,找他们帮工还行,让他们来酒坊工作,我万万放不下心。这往后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我都找不着说理的地儿。” 姜荷莲子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棚民里面可不只是流民,也有流离失所的本地人。他们的人品这样我不清楚,但从他们那儿收来的针线可以看出,里面不乏干活细致认真的人。能把活计做得那么漂亮,想必人品也差不到哪儿去。你不妨问问他们可愿意。实在不放心在签下死契之前,先去问问里长,还可以向四邻打听一番,应该就差不多了。” 赵四娘闻言,顿时眼前一亮,笑道:“还是阿荷你思虑周全,一下子就想出了这么好的法子。” 姜荷莲子浅浅一笑,梨涡微显,说道:“这法子我哪能一下子就想得出来?不瞒你说,买人这事儿我已经寻思了好几天了……”看到赵四娘一脸惊异地看着自己。她脸微微一红,放低声音道:“前两天我娘有些不舒服,叔叔就陪她去附近的医馆看了看。一诊脉才知道,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叔叔欢喜得不得了。就要去西市上买个有经验的婆子回来伺候我娘。我想着西市里鱼龙混杂,不容易辨出好坏,咱又新来不久,难保不会给人哄了去。与其去那儿,还不如去城北找,相比而言更可靠些。先后跑了好几趟。这才琢磨出了些头绪。” “你娘怀孕了?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要是赵四娘没记错的话,宋氏今年已经三十三了。放在前世,三十出头生孩子一点儿都不稀奇,可这儿不同呀,这个岁数绝对称得上高龄产妇了,还能生孩子的可不多见。 姜荷莲子笑意更浓了,说道:“千真万确!我娘初初还不敢相信,为了让她安心,第二天叔叔和我就带着她去了趟城南的济生堂。想必你也知道,济生堂总号看妇科千金很有一手,可以说在整个幽都城里都是拔尖的,诊胎断不会有错。果然,里面的老大夫不但准确诊出了月份,还说我娘之前虽然受了苦楚,可近来滋补得当身子恢复得挺不错,这一胎胎气还算稳。只需吃几副保胎药,平时再注意一些就行。” “那家济生堂里当真有幽都最好的妇科大夫?那大夫天天都坐堂不?”赵三娘耳朵尖,离得远远儿的她居然把赵四娘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一听说有好大夫,还是妇科方面的,登时眼前一亮,一路小跑过来急急地问道。 赵四娘满脸狐疑地扫了一眼兴冲冲的赵三娘,尽管没开口,但她的意思很明显:你一黄花大闺女这么热切地打听妇科大夫做什么?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嘛! 赵三娘瞪了赵四娘一眼,斥责道:“谁跟你似的,那么没心没肺!连自个儿的亲娘最想要啥都不懂!” 赵四娘和姜氏的关系远不如赵永忠亲近,还真不晓得她这个“便宜娘”的心思。倒是姜荷莲子一听,便明白了赵三娘何出此言,笑道:“三娘还想要个小弟弟吧?” 原来姜氏自从生下赵四郎和赵四娘后,就再也没有怀上孩子。按理说,二子三女不算少了,可身处崇尚多子多福的这儿,姜氏还是觉得没生够,一直想再生上那么一两个。她的这一心愿也不算是秘密,就连迷糊的赵四郎都晓得,只有赵四娘这个既没眼色又没心没肺的才没看出来。 “弟弟当然好,妹妹也行,但得一定得贴心才成!”赵三娘看着赵四娘意有所指道。 赵四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自撇嘴道:姜氏是你娘又不是我娘,我当然不比你这小棉袄贴心啦!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半间铺面 就在姐妹俩互不服气,互瞪成个乌眼鸡似的时候,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地呼唤声:“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 姜荷莲子一听,心里好生诧异,不禁“咦”了一声。 外面喊她的是春华堂的大伙计之一,名叫余香儿,专门负责胭脂水粉这一块。别看余香儿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做事却素来稳妥,极得姜家人的信任。这会儿她慌慌张张地前来找寻姜荷莲子,多半是出了什么要紧事。想到这儿,姜荷莲子不敢耽搁,忙循声跑了出去。赵四娘姐妹俩见状,也追了出去。 原来方才宋氏在下楼梯时一不小心踩空了,接连往下滑了两级,幸而扶住了栏杆,这才没有摔倒。不过还好,脚没崴着,肚子也没磕着。这事儿原本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却被多嘴的伙计告诉了姜宝胜,他一听立时紧张了起来,一个劲儿劝媳妇儿去医馆看看。可宋氏觉得自个儿啥事儿没有,丈夫完全是在大惊小怪,说什么也不肯去,两人就僵持住了。姜宝胜见自个儿劝不服媳妇儿,忙让伙计把姜荷莲子找回来,想让她一块儿劝说。 姜荷莲子听了,忍不住跺了跺脚:“我娘也真是的,一点儿都不爱惜自个儿,这是逞强的时候吗?省钱也不是这么省的!” 说罢,她也顾不上招呼赵四娘姐妹,转身便往春华堂跑去。 赵三娘见状,心念一动,拉起赵四娘就去追姜荷莲子。 赵四娘边跑边纳闷儿,姜荷莲子要带她娘去看诊,咱俩跟着跑个啥劲儿啊?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赵四娘完全跟不上赵三娘的步伐,跑了半条街后只觉嗓子冒烟,就想赖着不走。奈何赵三娘不但腿脚有劲儿,手劲也够大,细胳膊细腿的她完全挣不开,只得咬牙跟上,最后几乎是被拖着进了春华堂。 还没等气喘吁吁的赵四娘平复过来。就被赵三娘一把塞进了姜家的马车。不得不跟着宋氏和姜荷莲子一道去城南看诊。 马车上赵四娘总算是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忍不住腹诽道:既然听说有名医,那你就直接把姜氏带过去看病呗!就算你怕上当。想了解清楚那家医馆是否真的名副其实,那你仔细打听打听不就行了,又何苦拉上无辜的我呢?话说,我去能有啥用呀?简直是拎不清! 一路之上。赵四娘差点儿骂翻了肠子,累得不行的她甚至不畏赵三娘的彪悍。由暗翻白眼渐渐变成明翻了。不过此时的赵三娘又是兴奋又是忐忑,实在没空搭理她。故而,一路上风平浪静。 济生堂的总号远离闹市,所在的那条小巷颇为老旧。一般情况下。若不是熟悉周边状况的本地人,其他人都很难找到。不过,由于这家医馆很是出名。还是有很多病人不嫌地点偏,多方打听后上门求医。 这时将近饭点。很多前来求诊的人顾不上吃饭,依然留在医馆候诊。故而,医馆门口外还是排着长长的队伍。 赵四娘见状,立即将赵三娘赶下马车,把排号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自己则带着宋氏母女去一间位于街尾的铺子里小憩。 这是一间很小的粥铺,里面那个不过三眼的灶台就占据了大部分地方,剩下的地方只够摆下一排窄窄的货架和一个柜台了。看上去铺子里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活动,第三个人进去估计就腾挪不开了。因而,这间粥铺里是无法提供位子的,只能在铺子门口摆下两套小方桌供客人堂食。 这会儿正是粥铺一天中最忙的时候,两个伙计一个负责打粥,一个负责收钱,忙的不可开交,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不过当那个负责收钱的伙计瞥见赵四娘后,也顾不上招呼客人了,忙把手头的活计交给另一个伙计,就跑出来迎接了。 原来这家粥铺也是赵四娘家的本钱。 要问哪儿的生意最好做?赵四娘肯定会说,一是医院,二是学校,三是车站。初次来时,赵四娘就注意到济生堂所在的这条街虽然地点有些偏,但人流量却出了奇的高。不过,这块在赵四娘眼中的黄金地段其周边的餐饮业却不怎么发达。这条街上就只有一家小饭馆,听说是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字号,只不过里面的东西不咋地,价钱倒死贵。这样的铺子都能在这儿生存几十年?赵四娘打听清楚后,立刻蒙生了也开一家的想法。 只可惜别看这条街上除了济生堂外其他铺子的生意都很一般,但奇怪的是居然没人愿意把自家的铺子顶出去,即便赵四娘出的价钱很是不低。 赵四娘等了又等,才好不容易在街尾租下了一间,不,确切地来说应该是半间铺面。 这半间铺面原是秦记杂货铺的一部分。那杂货铺也是家老字号,算是那户秦姓人家的祖产。只不过老东家在世的时候他两个儿子倒还兄友弟恭,可他一刚过世兄弟二人就闹开了,闹到最后决定一拍两散,立刻分家。分家的时候,哥哥不肯让弟弟,弟弟也不肯便宜哥哥,怎么都谈不拢。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来了个彻彻底底地平分。不但金银细软平分,就连那家杂货铺也给平分了。兄弟二人直接在前铺后居的铺子正中央砌了一道墙,铺面一人一半,后面的屋子和院子也是一人一半。 原本分家之后,兄弟俩还是做着杂货生意。只是哥哥不如弟弟人面广会来事儿,拿货时拿不到弟弟能拿到的低价,很快哥哥的杂货铺就被弟弟挤兑关了门。哥哥自觉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便决定把铺面租出去,这就巧了赵四娘了。原本赵四娘想把铺面连同后面的院子一起买下,但那个叫秦来运的汉子说什么都不肯卖,甚至连一起租下也不肯。 经过一番协商后,秦来运依旧只出租铺面,但他同意赵四娘家的伙计使用他家院子里的井水,同时还允许赵四娘在他家铺面里另砌一个三眼灶台。 灶台虽然有了,但实在太小,用来开小饭馆肯定是不够的。无奈之下,赵四娘就决定单做一种简单的吃食。思来想去,她觉着卖粥挺合适的。于是,这家粥铺就诞生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吃为妙 这会儿粥铺前的两张桌子四周都围满了人,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那伙计便从秦家借了张长条凳出来,供赵四娘她们几个坐。 “婶婶,咱先在这儿坐会儿,等会儿腾出位子来了,我就让伙计给咱端粥上来。你是爱吃甜口儿的,还是爱吃咸口儿的?”赵四娘问宋氏道。 宋氏不是个挑剔的人,基本上有啥吃啥。不过可能是怀了孕的缘故,她开始有了些偏好,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道:“咸口儿的吧,你家的皮蛋瘦肉粥我吃着就很好,这儿应该也有吧?” 赵四娘笑道:“哎呀,不巧了,这个还真没有!” “不会吧?我听说你们赵家铺卖粥,卖得最好的就属皮蛋瘦肉粥了。这儿专门卖粥,居然会没有?”姜荷莲子诧异道。 “来咱家铺子里买粥的基本上都是来这儿看诊的,你也说了济生堂尤以妇科出名,其中不少客人都是怀着孩子的。我师父有说过,皮蛋这东西不大适合孕妇食用,必须少食慎食。出于安全起见,我就没让这家铺子卖皮蛋粥。对了,在赵家铺喝粥不是会送酱菜吗?酸的咸的辣的甜的都有,随便客人挑。这儿就不同了,那些得腌好久才能入味的酸菜和泡菜我都没给供货,只供腌了一两天的小菜,就这也没多给货。很多时候还是让伙计弄些红油豆皮、什锦杂菜之类的凉拌菜做搭头。”赵四娘解释道。 对于宋氏来说皮蛋是个新鲜事物,吃不吃还无所谓。可酱菜不同呀,她几乎天天都吃,这早已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了。这会儿听赵四娘的意思,仿佛是在说吃酱菜对孩子不好。不禁吓了一大跳。 宋氏忙问道:“孕妇不宜吃酱菜?不会吧!我怀阿荷的时候照样每天都吃,也没啥子不妥呀?咱家阿荷长得比谁都伶俐秀气呢!” “娘!”姜荷莲子粉脸生晕,忍不住出声打断道。 哪有人这么夸自家闺女的,这可是在大街上呢!也不怕被别人听去了。 宋氏被闺女这么一打岔,也觉得自个儿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忙转口道:“咱们四娘生得也不差!可话说回来。我怀阿荷的时候也没比平常多吃多少酱菜。但你娘就不同了。每回怀孩子她都恨不得把酱坛子抱在怀里,有时候实在吐得厉害,一整天就吃两口酱菜那也是有的。也没见咋样呀?” 姜荷莲子也道:“我也不曾听说过这个说法呢!” 前世里好多人都说孕妇最好远离腌渍食品,赵四娘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可在这儿,像宋氏和姜氏那样怀孕期间照吃酱菜的孕妇不在少数,也没见她们身体出现什么问题。生下的孩子也很健康。 怎么办?在宋氏的现身说法之下,她有些不确定了。 不过她还是坚持道:“这也是我师父告诉我的。虽不知是否完全可信,但小心一些终归是好的。” 说话间就有几个位置空了出来,赵四娘瞅见后立马冲上去占住。三个人简单地商量过后,让伙计端一碗香菇鸡丝粥和两碗生滚鱼片粥过来。 这会儿位子实在太紧张。赵四娘三人只能占住小方桌的一条边,说实话,有些拥挤。不过还好。同桌的都是些妇人,倒也没有太大的不便。 赵四娘这个吃货一上午体力消耗巨大。这会儿当然只顾喝粥,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倒是姜荷莲子,发现她娘喝着自己碗中的粥,却时不时往对面妇人的小菜碟子里瞄。 也别怪她娘馋,那小萝卜实在是太水灵了,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勾得她都有些馋了。虽然听了赵四娘那番话后,有些担心这腌过的萝卜她娘吃了之后对身体不好,但看得出来这萝卜没腌多久,一碟又没几个,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于是,姜荷莲子犹豫了片刻后,便起身去铺子里问伙计要来一碟糖醋小萝卜。 “四娘,我见有个客人是空着手来的,走的时候却提着个罐子走了。怎么,这家粥铺也带着罐子吗?咦,那罐子好像是瓷罐呢!” 据姜荷莲子所知,以前在姜家滩的时候赵四娘家为了接济李家,曾在自家酱菜铺里代卖罐子。后来李家有了自己的营生,就不必再用这种方式来帮衬他家了。不过,赵四娘觉得在酱菜铺顺带着卖罐子是个不错的主意,还是延续了下去。但是过没多久,那家供货的唐记窑场就倒了。为此,赵四娘拉着她寻遍了周边的窑场,才找到了一家比较合适的供货商。 姜荷莲子记得,新窑场不管是从规模上,还是从水准上,都远胜于原来的唐记。当然了,档次高是件好事儿,可相应的它家的报价也远高于唐记,这就让赵四娘觉得有些肉疼了。几经思考之后,赵四娘决定除了铺子里的碗碟选用瓷器外,其他的那些坛坛罐罐都挑陶器买。因而,赵四娘家的罐子应当都是陶罐,即便城东那边稍讲究些,也不过是在陶罐上上了层釉。这会儿,姜荷莲子居然在城南这家不起眼的粥铺里看到了瓷罐,就不得不惊讶了。 “确实是瓷罐没错。”赵四娘道:“前些天唐记窑场重新开张了,哦不,现在该叫那窑场为张记了。这些瓷罐是张记烧出的第一批成品,正逢这家小粥铺开张,我就拿过来了。不过不是卖,是租。客人只要给五文钱押金就可以把罐子拿去用,用完了拿回来咱再把押金还给人家。” 别看济生堂门面不大,院子里却有一排后罩房,里面的床铺专门提供给需要留下来治疗的病患。这就类似于医院的住院部,所不同的是医馆不会让病患长期滞留,多则三五天少则一两天就会让病患离开。但即便是一两天,吃饭也成了卧病在床的病患们的大问题,要知道医馆是不会像医院那样提供病号饭的,很多远道而来的病患家属只能在外面买。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砸场来了 不过,要在医馆附近买到合适的饭食也是件挺困难的事儿。 这条街上就只有一家小饭馆,里面菜肴的价格可不是每个患者的家庭都能负担得起的。故而,他们中很多不住在附近的人不得不走出这条街去寻些便宜的饭食,最普遍的做法就是带些包子大饼回来。原因无他,这些东西便于携带,其他汤面之类的吃食即便同样廉价,没有食器的他们也不方便带回来。 只是,在这里需要留院的患者绝大多数都是来生孩子的,而剩下的一小部分病患通常都病得很重,相比起包子大饼,他们往往更适合吃些热粥之类的流食。 于是,赵四娘就生出了开粥铺的想法,并在几经思考后,她还决定让粥铺提供食器租赁服务。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让病患的家属把热乎乎的粥带回去,若是病患想吃其他的饭菜汤食,也可以用罐子拎回来,极大地方便了他们。所以,赵四娘家的粥铺虽然处于街尾,还是家没什么名气的新铺子,但一打出免费借用食器的旗号,就受到了很多客人的欢迎。当光顾过的客人们发现她家的粥美味又实惠,一传十十传百,粥铺很快就打响了名声。 “四娘,这样的罐子五文钱怕是买不回来吧?要是客人不要押金,直接拿走可怎么好呢?那你家岂不是要折本了?”宋氏有些担忧地问道。 宋氏听姐妹俩提起罐子,便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周遭。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买粥带走的客人中除了一个是端着碗离开的,其他都是拎着罐子走的。那些罐子款式相同。应当就是从粥铺里借出去的。 别看宋氏被困老赵家多年,但世情她还是知道一些的。据她所知,在长乐镇这样周正的带盖陶罐少说得卖两文钱一个,赵四娘家的罐子是瓷的还上了彩釉,价格就得翻上好几番。虽然离得远只能分辨出瓷罐是白底的,上面画着大朵大朵的花儿,貌似还写着字。无法看清釉上得好不好。但只要是上了彩釉,做工再怎么一般,没有八文钱绝对拿不下来。当然了。那是镇集上的价格,在物价很高的府城怕是给十文钱都买不到。 相比起宋氏的担忧,赵四娘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忧虑,反倒笑吟吟地说道:“要是客人都愿意出五文钱直接拿走的话。我就乐了。” 赵四娘是张记窑场的最大的股东,她当然很清楚这些瓷罐的成本价。五文钱的话。虽然赚不了多少,但绝对不会亏本。 赵四娘知道宋氏母女俩都是藏得住话的人,有些秘密告诉她们不用担心会被泄露给不相干的人知道。于是,她便把这家张记窑场是由张和泉开的事实透露给了她们。还把他在李家面临的窘境也提了提。毕竟这事儿赵四娘一直埋在心里,连赵永忠都没敢告诉,就怕他知道后会对张和泉有想法。总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可总埋在心里怪难受的,她便借此机会向宋氏母女倾诉了一番。 “你四婶。还有你四婶的娘亲,她们都不是那种容不下人的啊!你张叔叔是不是对她们有啥误会呀?” 宋氏和李家人也算相识多年,万不相信李家二房会为了争家产而排挤大房的人。 “或许吧?”赵四娘叹了口气,说道:“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说实话,自打听说肖家……” 说到这儿,赵四娘只觉左脚被人轻轻踩了一下,便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姜荷莲子,但见她给自己猛使眼色,立刻悟到姜荷莲子向来将她娘保护得很好,估计到现在都没告诉她娘肖永业回乡的消息。 于是,赵四娘立刻绕过肖家,说道:“听说老宅那些人总是闹腾,就没个安生的时候。虽说咱如今离得远了,可怕就怕他们哪天在家闹得不过瘾,会跑来闹咱,所以我就让庆丰楼的汪掌柜帮忙留意一下他们的动向。要说赵家老铺里我二伯母为了些针头线脑和二伯有时候会顶两句,这不稀奇。可汪掌柜偶然发现,赵家老铺不远处的李记里也不太平。这家小小的饭馆分成了两派,两边的人三天两头就拌嘴。李家二房也就是我四婶的娘亲和弟弟妹妹,他们的嘴皮子显然没有大房的人利索,我四婶就经常来助威,帮着他们二房挤兑大房的人。听她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嫌弃大房拖累了二房,两房最好还是尽早分家为好。” “分家?不会吧?”宋氏眉头微蹙,努力回想一番后,迟疑道:“我好想听说过,你四婶的祖父在临终时交代过不许分家。”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赵四娘点头肯定道。 “那李家还闹分家?要真分了,那岂不是有违先祖遗训?”姜荷莲子也不可思议道。 在她的认知中,四叔的岳家是仁厚之家,两世都是如此。犹记得前世里,自己被肖永业卖去当贡女,当时除了身上穿着的那身破衣烂衫外,一无所有。她那些所谓的亲人中,唯有刚嫁来不久的四婶李翠萍在她临行前悄悄送了二两银子。钱虽然不多,但这份心意却让她两世不忘。方才赵四娘所言,可以说是颠覆了她两世的认知。 “李家奶奶还在,她是不可能答应的!”宋氏越想越不可能,补充道:“前些年日子那么难过,李家都没提分家,一家人都和和气气地聚在一起过日子。如今好过了很多,怎么反倒要分起家来了呢?这没道理呀!” 赵四娘似笑非笑道:“一家人嘛,按道理是该要同甘共苦。可实际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即便有些人家能够做到‘同甘苦’,可要始终坚持‘共富贵’怕就难了。坦率地讲,当初我也不信李家二房会这样,心里头直犯嘀咕。可我知道汪掌柜办事所来稳妥,肯定是打探清楚后才会告诉我。绝不会胡编乱造。再加上,前几日我又让梁研查证了一番,后来他也证实确有其事,这就不由得我不信了。 “想想也是,以前李家一门的大人几乎都是寡妇,就只有大房的张和泉是个壮劳力,全是些老弱妇孺的二房当然不会提分家。可如今不同了。二房有了得力的女婿。唯一的男丁也即将长大成人,大可不必再靠张和泉来维持生计了。与其和大房一道过活,倒不如把他们分出去。才好让自己一房独占李记饭馆,这就划算得多了!利字当头,别说李家奶奶了,哪怕是李家爷爷还活着。怕也挡不住二房想要‘独富贵’的心呐!” 听了赵四娘这番话后,宋氏皱眉沉默了好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想不到,实在是想不到……” 看到宋氏这副失落的样子。姜荷莲子微感诧异。她记得,老赵家虽然早早结下了李家这门姻亲,中间断断续续来往多年。可她娘和李家人不过点头之交并无深交,怎会对他们品性的好坏如此介怀呢? 她思来想去。最终归结于自家娘亲怀孕后变得多愁善感,才会对李家的事儿这么上心。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为了让宋氏不再那么忧郁,姜荷莲子赶忙打岔道:“娘,既然铺子里有罐子,那咱要不要打些粥给三娘带过去呀?想来她也饿了吧?” 还不等宋氏答话,赵四娘就很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带什么带呀?多麻烦!让她自个儿来喝得了。” 话刚说完,赵四娘背后就响起重重的冷哼声。 被抓包了,怎么办? “我二姐爱喝甜粥,我这就去给她打罐甜豆粥来。”赵四娘很心虚地补救道。 “得了,得了!你打的粥我可没福气喝。”赵三娘没好气地说道。 不过,这会儿赵三娘急着带宋氏去看诊,没空和赵四娘磨牙,便暂且放过她,转而对宋氏说道:“婶婶,你吃好了吗?好了的话就跟我过去看大夫吧!咱是十九号,大夫已经看到十七号了,马上就能轮到咱了。” 见宋氏点着头说好了,赵三娘也顾不上自个儿的肚子,就和姜荷莲子扶着宋氏径直去了医馆。 赵四娘想了想,先去打了罐子甜豆粥,然后才坐车跟了过去。 不过百来米的距离,还特地让车夫把她送过去,这种事儿也就只有赵四娘这种懒鬼才做得出来,就连孕妇都没她娇贵! 娇贵的她一边坐车,还一边埋怨道:还以为济生堂的妇科大夫有多了不起,大伙儿有多么追捧呢!结果一个上午过去了,就只有十九个人来看诊,白瞎了这么大的名气! 赵四娘这个说话不经大脑的,她也不想想,名声在外的济生堂怎么可能一上午就给十几个人看诊。先不提别的,这会儿医馆门口排着的妇人就远不止十九人了。 其实,赵四娘为了开铺子,事先对济生堂了解过一番,但她毕竟没在里面看过病,还不清楚具体的看病流程。 原来,济生堂里有三位大夫,其中两位平日里就坐在大堂里给病人看诊。一般老百姓来济生堂看病,就在他俩面前排队等。这两位大夫基本上啥病都能看,说得直白些,就是哪科都懂,可哪科都不是特别精通。 另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医术远高于他俩,尤其精于妇科。当然了,老大夫的“专家门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必须要出三两银子买号牌才行。即便是在府城,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三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没有多少人舍得花这个钱。故而,一天下来来找老大夫看诊的人一般不会超过五十个人。 赵三娘手上的那个十九号,就是那位老大夫的号牌,这当然是她花血本买来的。尽管知道事后姜家肯定会把三两银子还给她,但她掏银子的时候还是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不过之前她是没听说,刚刚买号时听到好多人都夸赞老大夫的医术,她立时就心动了。她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在把宋氏送回去后,就立刻带着她娘来再痛一把。 不过很快赵三娘就发现即便她舍得,那专家门诊怕是也看不得了。 这会儿医馆的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凄惨的嚎哭声,让人听着瘆的慌。 虽然几个小姑娘好奇心都挺强,可宋氏怀着身孕呢,大伙儿都护着她谁也不敢往前凑。眼见那哭嚎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四面八方人潮汹涌,姜荷莲子觉得留在原地十分不妥,便领着她们坐车退回了粥铺。 “何婶,你可知道济生堂里出了什么事儿?”赵四娘向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问道。 这个妇人就是租铺子给赵四娘的秦来运的媳妇儿,此时她在粥铺前面的空地上不停地打着转儿,还时不时地眺望着济生堂。赵四娘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样子,莫名地就觉得她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加上大伙儿都赶着去看热闹,粥铺前面的桌子就空了下来。何氏见赵四娘发问,便走了过去拖了张凳子坐下,叹了口气后道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她那侄女已经连生了三个丫头,怀上这一胎后,又是求神拜佛,又是寻医问药,立志要生出个儿子来。还真别说,折腾了一番后,替她侄女把脉的大夫说十有*就是个男孩儿。这下子,婆家就把她侄女当宝贝供了起来,三天两头就给她侄女炖只鸡补身子。前天她侄女发动了,婆家也不嫌贵,直接把人送去了济生堂接生。因为那儿不但有幽都最好的妇科大夫,还配备了最好的接生婆。 本以为这样一来肯定是万无一失了,谁知她侄女生了两天还是没把孩子生下来。听说是孩子太大出不来,大人孩子都很危险。不过济生堂有法子保住孩子,但这样一来,大人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她侄女的婆家人还算靠谱,把她侄女的娘家人也就是她的小叔子和弟妹叫过来说明了情况,小叔子一家听后,一咬牙便答应了。 可当时说得好好的,真等她侄女生完孩子血崩了,小叔子一家又不依了。他们直接把人从炕上抬了到了大门口,要医馆给个说法。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岂有此理 “咱家小叔子曾发狠说过,要和咱家老死不相往来。可这会儿一有事儿就又想起咱了,要让咱家一起去帮他家壮声势。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那侄女已经是她婆家的人了,她婆家都没出面闹,咱们娘家人闹啥个闹?再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济生堂没做错啥,咱家小叔子明摆着就是在无理取闹嘛! “说实话,这趟浑水我是无论如何不想趟的,可耐不住孩子他爹乐意。唉,别看他这人嘴上厉害,老是摆出一副分毫不让的架势,让人觉着是个有主见的。但实际上他比谁都好糊弄,只要两句好话一哄,他脑袋就发昏了。这不,小叔子一招呼,他就屁颠屁颠地跑去了,居然还像个傻子似的带头去堵人家的门。 “赵姑娘,你说说看,这都是啥事儿呀?大伙儿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会儿跑去砸场子,往后见面还怎么说话呀?” 估计何氏是太过焦虑了,满心不安的她就想找个人说说话,将心里的焦虑倾吐出来。因而,她也不顾自个儿和赵四娘并不怎么熟,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若何氏所说为实,那么在赵四娘看来,济生堂已经尽到了医家的本分,并没有什么过错,何氏的小叔子秦来昌一家妥妥地是在无理取闹。 赵四娘觉得,那秦来昌估计是想要借机敲诈上一笔。这可不是她凭空把人家想得太坏,是有一定的依据的。 赵四娘家的粥铺位于街尾,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街尾。铺子的左手边是那家子开的杂货铺,右手边就是一堵围墙。按理说。粥铺处在这样的地理位置上,门口不要说是摆两张小方桌了,就是摆上十张二十张把自家门前的那块地都占上了,只要对面铺子不说啥,旁人也没啥好说的。可偏偏那秦来昌就为此跳了出来,说是自家的桌子妨碍了他家做生意,要求每天给他家二十文钱做赔偿。 开玩笑!那两张桌子离他家铺面的大门少说也有三尺远。根本就不可能给前去他家的客人造成影响。事实上。他家的杂货铺位于这个犄角旮旯,除了附近住户,外人基本上都不知道它的存在。自打粥铺开张后。来买粥的客人络绎不绝,其中不少客人意外发现这儿有家杂货铺后,会顺脚进去逛逛。 也就是说,粥铺非但没给他家带来麻烦。恰恰相反还带旺了他家的生意。这种情况下,秦来昌不思感恩。反倒要求赔偿,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种要求赵四娘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即便是那家子欺负赵四娘是外乡人,找来相熟的衙役进行威胁,赵四娘也没有让步。不过。若不是因为赵四娘和新来的捕头颇有交情,被逼无奈之下恐怕还真得出这冤枉钱。尽管那家子很快就偃旗息鼓了,但他家的无耻还是让赵四娘印象深刻。 不过秦来昌再怎么不好。赵四娘也不可能在他嫡亲的大嫂面前说他的不是,哪怕他大嫂对他也有诸多不满。毕竟赵四娘只和何氏打过几次交道。还不太了解她的为人,也不清楚秦家人内里到底是怎么相处的。要是她现在帮腔,谁知道过后何氏会不会掉转话头来攻击她呢? 赵四娘觉得,这种极有可能自讨没趣的事儿还是少干为妙。 于是,她没有接何氏的话茬,转而叹息道:“原本是件添丁的大喜事儿的,可如今……唉,这可怎么说好呢?娘亲过世了,最伤心的怕就是留下的孩子了吧?她那四个孩子当中,小儿子倒还好,可那三个闺女就难说了吧?想想都怪可怜的。” 外人尚且对秦氏之死表示惋惜,为秦氏留下的孩子感到担心,何氏这个做大伯母的却连一句关怀的话都没有,光顾着要和秦家二房撇清,这样未免显得太过凉薄了些。 何氏生怕会给赵四娘留下不好的印象,忙讪笑道:“别看我侄女的娘家一心想要个儿子,可平时对那几个丫头还是很不错的,想来日后也不会亏待她们的,倒不用怎么担心。” 就在这时,只见何氏的闺女秦彩月一阵风似的赶了过来,口中叫道:“娘,你快去看看!有位小姐说彩云姐还有救,又让人把她抬进济生堂后头了,说是能给她止血呢!” 何氏闻言,下意识地撇了撇嘴,暗道:秦彩云这个黑了心肝的止不止得住血,跟她有啥关系?她为啥要过去看?哼,就这么死了才好呢!少了这个搅事精,大伙儿都清净了! 说起来,秦彩云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还算老实,倒也有几分可爱。可不知咋的,这丫头长着长着就长歪了。 她先是靠着嘴甜会来事儿,哄得老太太把箱底都掏空了,全搬去给她做了嫁妆,一点都没为后面的秦彩月着想,害得自家闺女到现在都没凑出份像样的嫁妆。 及至后来她出了门子,却还是不肯消停,时不时就回趟娘家来捞好处。 光这些倒还罢了,左不过是些银钱,反正家里已经被她捣腾得差不多,再也折腾不出朵花来了。谁知她眼见现银是没有多少指望了,就打起恒产的主意来了,开始变着法子闹分家。 自家男人可不就是受不了她的挤兑,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分家,还按她说的来了个平分。天啊!自家男人可是长子呀!还得负责给老太太养老送终,怎么也不该只拿一半的家产呐!可又有啥办法呢?自家那棒槌一碰上那浑身都是心眼的丫头,就只能认栽了。 这还没完,之后自家杂货铺子被挤兑关了门,听说也有她的一份儿“功劳”。 再往后,她就不光是祸害自家人了,胆子越来越肥的她居然开始琢磨着害别人了。人家在自家铺面门口放了两张桌子,既没招谁也没惹谁,她就出主意让她爹借机讹人家的钱。为了逼人家就犯,还把她当捕快的小叔子喊过来壮声势。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真的是她 啊呸! 这么缺德的事儿,也就只有秦彩云这死丫头才干得出来! 哼,挺着个大肚子,不想着行善积德,反倒天天琢磨这些黑心烂肺的勾当,能不遭报应吗?这要真让她把儿子顺顺当当地生下来,那老天爷就真是瞎眼了! 果然,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要把这个祸害给收了呢! 让你作!让你作! 该! 何氏和她男人不同,对于这个数次挖坑给自家跳的所谓侄女,她早已视其为陌路人,甚至是仇人。即便先前听说秦彩云就要死了,她心中的怨恨也没有减少一分。如果不是担心她男人的安危,她这会儿哪会站在这儿观望,早回去歇晌了。 奈何赵四娘这个外人站在这儿,她不好表现得太过冷漠,只得装出一副关心侄女的样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随着自家闺女去了医馆。 方才赵三娘见事情闹得太大,估摸着今儿是看不了大夫了,原本已经打算退掉号牌,和宋氏她们打道回府。这会儿听了秦彩月的话后,立即转变了心思。 要知道,血崩又称为出大红,就是指产后大出血,这在这儿几乎就是必死无疑的绝症,基本上产后血崩的妇人就没有能够救得回来的。 而今居然有人说她能够救治血崩了的妇人,这就不由得不让人惊奇了。真能有这么厉害吗?这要是真的,那人可以称得上是大夫中的国手了。急于求医问药的赵三娘自然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坚持要留下来看结果。 对于杏林高手的热切渴望,姜荷莲子丝毫不亚于赵三娘。毕竟生孩子本就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儿,何况她娘年纪较大越加危险。就更让她忧心不已了。若能找到一位好大夫,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她也不愿错过。 然而,在秦来昌的炒作之下,济生堂面前早就聚满了人。这会儿听闻有人能治血崩,前来围观的人就更多了。不要说是医馆门前那一块了,照着这趋势只怕不一会儿粥铺这儿都会挤满了人。再待在这儿难保不会把宋氏磕着碰着。 于是权衡一番利弊后。姜荷莲子还是决定立刻撤退。看到赵三娘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后,她便让赵四娘交代粥铺的大伙计,叫他稍晚的时候去把号牌退了。再顺便打听清楚秦彩云有没得救。若是得救了的话,救她的又是何人。 听了姜荷莲子的安排,赵三娘终于点头答应走路。 不过,要在这人山人海中安然撤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众人几乎不可能乘着车原路返回。无奈之下,姜荷莲子只得将马车寄放在粥铺。护着宋氏经秦家的后门出了这条街,让车夫另雇了辆车驶回城东。 姜荷莲子到底是不放心宋氏的身子,等不及第二天再去济生堂,便让车夫把她们送去了城东最大的医馆。在得到宋氏身体无碍的诊断结果后。她才松了口气,稍稍安下了心。 只是这天晚上,当姜荷莲子听说出手救人的那位小姐不光救活了秦彩云还自称姓归后。心情便开始变得微妙了起来。 “归”这个姓氏在燕国可不多见,前世今生她就认识一个姓归的人。巧合的是。这个人医术极佳,仅次于据说能够“起死人而肉白骨”的赵王。 真的会是她吗? 姜荷莲子并没有疑惑太久,很快她就获悉了答案。 “阿荷姐,你说什么?那位连血崩都能治好的归小姐昨儿来你家买衣裳,在被你猜出身份后,她给婶婶看诊了?” 这天一大清早,向来颇为敬业的姜荷莲子一反常态,居然不留在春华堂里准备开张,却跑来赵四娘家拉着赵四娘扯闲篇。当时赵三娘刚好从旁边经过,正巧听说昨日宋氏有幸让神医看诊,登时蹦了起来。 “正是。别看她年纪轻轻,医术却很是了得,一下子就把我娘的情况断了个清清楚楚。我按她开的药方去济生堂抓药,坐堂的老大夫看了直说方子精妙。”姜荷莲子一脸佩服道:“我还听说,她出身杏林世家,祖父曾是太医院的院使。” 若干年后,归素也会成为院使。会不会“后无来者”她不知道,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这么厉害!”赵三娘一听,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过片刻之后,她又不无担心地说道:“那归小姐会不会很难请啊?你刚刚说她在春华楼一下子就买了近百两的衣裳布料,可以想来她家极为豪富,加上祖上又有人当过大官,这样有钱有势的贵小姐是不会轻易给不相干的人看诊的吧?” 姜荷莲子点头道:“是不怎么好请!据说,她只医有缘之人。我娘那是运道好,合了她的眼缘,她才肯医治。还有好多上门求医的人都吃了闭门羹。” 赵三娘闻言,捏紧拳头道:“那我也得让我娘去试试!” 姜荷莲子笑道:“是得去试试!捡日不如撞日,不如咱现在就去碰碰运气。谁知道呢,万一就合了归小姐的缘了呢?” 赵三娘觉得大有道理,便一阵风似的刮去了厨房,就要把正在忙碌的姜氏给拖出来。 赵三娘动作那么敏捷,赵四娘拦都拦不住。 赵四娘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这么贸贸然地上门去,怕是有些不妥。” 撞什么撞呀!前世买彩票前前后后加起来“彩龄”都有十年了,可她最多也就中过二十块钱,就这运气,能撞上大运才怪呢! 其实赵四娘是万分不想去吃闭门羹的,只不过这个提议是由姜荷莲子说出来的,赵四娘不想驳了她的面子,便没把心里真正的想法直说出来。 尽管赵四娘没有直说,但光看她那神色,姜荷莲子约莫能够猜出她心中所想,吟吟笑道:“你呀,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据我看,近日你鸿运当头,此行一定会一帆风顺的。” 让谁吃闭门羹,都不能让你吃呀!其实人家就是冲着你来的。 自打听说那位医术极高的小姐姓归后,姜荷莲子就有了个隐约的猜测,只是她心中还是有一丝的不确信。直到昨天下午,在春华堂见到这位出手大方的“豪客”后,所有的疑惑便统统消散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欢迎光临 前世里,因为少年时受过太多苦楚,姜荷莲子不到三十岁便百病缠身。日理万机的他曾为她四处延请名医,归素也是其中之一。尽管面前的少女如今还尚显青涩,其温柔婉约的形容和日后淡然冷漠的归素大为不同,但眉眼却是错不了的,确是归素本人无疑。 据姜荷莲子所想,久居燕京的归素千里迢迢跑来幽州,还选中寂寂无闻的春华堂来买东西,这里面可不是一个“巧”字能够说得清的。只怕买东西是假,应该是打听出自家和赵四娘家关系极好,想借自家来搭上赵四娘是真。对了,在她的记忆里,归素身怀绝顶医术不错,至于有没有医者的仁心那就是个疑问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归素绝非古道热肠之人,很难想象淡漠的她会热心到出手救护路人。之前她在城南引起轰动,极有可能是为了迅速扬名,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引起赵四娘的注意。 思及至此,在归素一语道出尚未显怀的宋氏已经怀孕三个月后,姜荷莲子便很上道地恭维起归素目光敏锐来。听她自称姓归后,姜荷莲子适时地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忙问她是不是就是坊间流传的那位女神医。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姜荷莲子便老实不客气地请她帮忙看诊。 结果正如她所料想的那般,归素一口答应下来,并为她娘开出了精妙的方子。不仅如此,临行前她甚至还报出了自己的住址,说是她娘若有任何不适都可以前去看诊。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归素就差没摇着小旗呐喊“来吧,来吧。随时欢迎!”了。 既然如此,受人恩惠的姜荷莲子也不好意思辜负了人家的美意,第二天便尽心尽力地过来要把赵四娘给忽悠过去。没想到她话才说到一半,还没把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赵三娘这个神助攻就出现了。 这事儿,成了。 一直围着灶台打转的姜氏一听说有神医,还专攻妇科。连围裙都忘了取下来就拉着赵三娘跑了过来。急急忙忙和姜荷莲子她俩汇合后。就迫不及待地冲向归素所在之处。 归素如今住在她的外祖家,也就是城西的韩府。听说在前朝的时候,韩家曾经有多名子弟进士及第。其中最出众者官至尚书。由于年代有些久远,无从得知传闻是否属实。不过从韩府那精致讲究的府邸来看,说不定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 如今偌大的韩府外面停了好些马车,门前站着不少面露焦急之人。他们中多数都衣着考究,一看就颇有身份。据赵四娘猜测。这些人应当是前来求医问药的,只不过都吃了闭门羹。一想到这儿,她对此行就更加不看好了。 然而,事实证明赵四娘多虑了。还没等她们一行硬着头皮去向立在侧门那儿的门房自报家门。韩府的正门就开了。紧接着就有一个打扮得极为体面的中年人一路小跑了过来,极为客气地请她们入府。 咦?咱都还没下车呢,甚至连脸都不曾来得及露一下。咋就把咱请进门啦?话说,韩家人真的知道咱是哪根葱哪根蒜吗?莫非。这个还真是随缘的? 此刻赵四娘真的是又惊又喜,觉得一直背晦不已的自个儿终于盼来了时来运转的一天。 这是不是就是人家所说的“否极泰来”呢? 满心喜悦的她忙望向姜荷莲子,笑嘻嘻地打趣道:“看不出来嘛,你还有看相的本事!改明儿都可以在庙门口支个摊子算卦了,生意肯定差不了!” 转过头来,她才发现姜氏和赵三娘正小声地说着话儿,讨论着待会儿看诊的事儿。姜荷莲子并没有加入她们,而是微微掀起车帘,看着外面轻轻“咦”了一声。 “阿荷,怎么啦?”赵四娘见姜荷莲子面带诧异,便凑过去低声问道。 “方才我好像看到了裴小姐。”姜荷莲子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这个“不确定”不是指没看清楚,事实上姜荷莲子看得很分明——正是裴萱。只不过,她觉得按照常理裴萱就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唉,还以为外头有啥珍禽之类的稀奇玩意儿呢,原来是那个姓裴的丫头呀! 听了姜荷莲子的回答,没稀奇可看的赵四娘好生失望,便不再关心了。 倒是姜荷莲子陷入了沉思,开始琢磨起裴萱为何会在此处。 前世里,当她再度回到燕京之后,曾经显赫一时的裴家早已灰飞烟灭。据说裴家是最早一批被他所灭掉的豪族之一,显然不属于他的阵营。而归素明面上在太医院任职,暗地里却是燕云卫,正是他的心腹手下之一。 这里可是韩府的内宅,那个走在前面给裴萱引路的婆子穿着不俗,神色极为恭敬。很显然韩家将裴萱视为贵客,才会派她来迎送。 怎么,各为其主的两户人家原来私交这么好吗? 还没等姜荷莲子想清楚其中的蹊跷,一路随行的那个中年人就出声告知她们到了地方,恭请她们下车。 赵四娘一行下车一看,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所精雕细琢的小院,早有一个打扮体面的丫鬟守在门口,替下那中年人在前面引路。 穿过九曲回廊后,那丫鬟将她们客客气气地请进了一间雅致的厅堂,里面坐着一位小姐,不是别人正是归素,显然是在等着她们。 此时的归素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满脸尽是温柔,周身皆是秀气。即便她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在容貌极美的姜荷莲子面前,一点儿都不出彩。但是那份温柔,那份秀气,让人一看就生出无限好感,忍不住想要亲近一二。就连被韩府里头的富贵气息给吓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姜氏在看到她后,心里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归素的话语和她的容貌一样,都很是温柔可亲。在寒暄一番后,她便开始给姜氏看诊。 听了归素的诊断结果后,姜氏激动不已,连连点头道:“不错,归大夫你说得一丝都不错!我这毛病的根子可不就是临盆的时候受凉了呀?绝不是因为孩子太大才伤了身子呢!”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从何时来 尽管来的时候看到那么多人上门求医,但姜氏毕竟是今日才听说这位神医,加上归素年纪极轻,故而她对归素的医术还是存有一丝怀疑的。但当她听到归素准确地断出了病因后,立马打消了所有的怀疑。 归素斟酌片刻,又道:“依脉象来看,赵夫人临盆后受到的照顾还算过得去,受凉应当是在临盆前夕,确切的说,当是在发动的时候。” 姜氏闻言,越发信服了,忙道:“正是这样!想当年,我都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了,我那不懂事儿的小姑子还支使我去镇上给她买糖吃。当时我是万分不愿意的,可孩子他爹服苦役去了,不巧那天大嫂带着元娘回娘家了,小叔子又去了山上拾柴火,家里连个替我说话的人都没有,有婆母给撑腰的小姑子让我去,我就只能去了。这一去就出事儿了。 “记得那时已经开了春,可天气依旧很冷,路上有些地方还结着冻,甚是难走。我一个人走出村子没多远就滑了一跤,当时就觉得肚子一阵阵抽痛。之前我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自然很清楚这是要生了,就想赶紧回家,可我怎么也爬不起来,这下就只能找人帮忙了。可当时天寒地冻,那天又不逢集,官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喊了半天都没人来救。 “哎哟,这都过了十年了,我还记得自个儿趴在官道旁的那份滋味呀!先是手脚,然后是头脸,浑身越来越冷……” 想当年姜氏在老赵家素来是忍气吞声惯了的,只是那回实在是气不过,偷偷抹了好几天泪后就托人捎信向娘家人道了一声委屈。不过孩子他爹回来得知后立即不顾病体沉疴。再三苦劝媳妇儿不要把这种“家丑”拿出去对外人说道。看着丈夫憔悴不堪的病容,她只得含泪应了。从此往后,即便在她的亲娘、亲闺女面前,她都没有说起过那次经历。就连娘家人问起她缘何会在外产子,她也只说是自个儿想去镇上买东西不小心摔了,从没说过赵成青一个字的不是。 然而,经过赵四娘这几个月或明或暗的教育后。她变得敢说。也想说了。再加上,这位归大夫是如此和善,在她善解人意的眼神下姜氏的倾诉欲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忍不住把埋藏在心里十数年的委屈都倾吐了出来。 姜氏絮絮叨叨地回忆着往事,对此赵四娘并没有太大的感触,毕竟那些都是她穿越之前的事情了,并不能让她感同身受。她觉得自个儿前些日子算计了一把赵成青。也算是为姜氏间接报仇了。 相比起没心没肺的赵四娘,姜氏的亲闺女赵三娘反应就要激烈多了。脾气火爆的她闻言当即炸了毛,要不是赵成青远在静海,她现在就会跑过去扇那小贱人俩个耳光。 这还不算,让赵三娘更愤怒的还在后面。只听姜氏接着说道:“没多久。我就觉得浑身都冻僵了。就在我昏昏沉沉以为要去阎王殿报到的时候,隐约间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可我再也没有力气喊救命了。心里那个急呀,一着急就彻底昏过去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说到这儿,姜氏满面笑容,看了一眼赵四娘道:“我那小儿子和小闺女已经生了下来,正安安静静地躺着我的身边呢!原来我遇上了一位慈心的小姐,她不但让她家丫鬟给我接生,还把咱母子三人安置到了镇上的客栈里,屋子里头烧得暖烘烘的,这才保住了咱娘儿仨的命呀! “所以说,我这不能生孩子的毛病肯定是因为先前在路上冻伤了,哪里是我那婆婆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游医所说的,是我那小闺女个头太大,生她的时候伤着了。唉,我是万分不信的,我娘家人也是万万不信的。可那游医非要瞎说,害得我小闺女受了多少口舌哟!” 原先事不关己的赵四娘一听,翻了翻前身的回忆后,也忍不住撅起了嘴——确实,年幼时赵四娘曾被赵乔氏母女不止一次骂过是害人精,害得自个儿亲娘生不了娃,为此她伤心了很久。后来还是心疼小闺女的赵永忠多番交涉,求到了赵老爷子那儿,那些贱人有所收敛。 赵四娘所拥有的记忆,比她年长的姜荷莲子当然同样拥有。听了姜氏之言后,她在心中点了点头,暗叹道:果然如此! 尽管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从没有人告诉过她赵四娘并不是赵家的孩子。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赵四娘这只金凤凰绝不是赵家这个草窝里能够飞得出来的。只是她略感疑惑的是,赵四娘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在其成长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就连精明的赵老爷子和赵成蓝也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妥,那么她到底是从何时来到赵家的呢?前世时她就隐约猜到,赵四娘不是后来被换的,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来到了赵家。如今姜氏这番话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想。 想想也是,不久前她引逗她娘说了一些关于赵四娘的往事,她娘有说过赵四郎出生时只有五斤二两,而赵四娘这个做妹妹的却足足有八斤重。就连她自己也渐渐回忆起,当年她从外家回来后见到的这对小兄妹,一个又瘦又小,活像只红皮猴子,另一个则生得白白胖胖,眉眼都有些长开了。两者相差实在太大,完全不像前后相隔一刻钟出生的婴孩。若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只怕会心中存疑。 幸运的是,之前姜氏有过同时产下赵三娘和赵三郎的先例,对于她再次生出龙凤胎大伙儿也就见怪不怪了。加上当时老赵家正忙于应付上门问罪的姜家人,实在无暇往其他地方想,也就没有穿帮。 不过赵四娘的“大个头”虽没让人对她的身世产生怀疑,却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就因为她那白胖的身形,老赵家才会一口咬定是她害得姜氏伤了身子,而非是自家磋磨儿媳妇至此。甚至赵成蓝还反咬一口,居然说若有错也全在姜氏,是她看婆家仁善就在怀孩子的时候胡吃海塞,才把孩子搞得那么大。往后生不了孩子,纯属自作自受。 在当时赵成蓝不过才七八岁,就能说出这么歹毒的话来,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不过小小年纪言辞如此锋利,传出去实在不是什么好名声。她那话刚一出口,就被赵老爷子厉声打断。不过,赵成蓝的话虽然难听,不明真相的姜家人听着却也有几分道理。于是,在老赵家不痛不痒地保证一番后,姜家人就被成功地打发走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从没怨过 话说回来,姜氏口中那位心慈的小姐应该就是先太子妃吧? 十年前的春天,那时候先太子妃还没有嫁给先太子,所以四娘多半不是先太子的骨肉。可四娘的生父要真不是先太子,那会是谁呢? 听说先太子妃出身高贵,容色无双,她所钟情并为其生下一女的男子必定也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吧?想来不会亚于惊才绝艳的先太子。 那他们又为何要分离,还不得不将四娘悄悄送人呢?而且,生过孩子的先太子妃又是怎么通过层层选拔嫁给先太子的呢?先太子又是否知道妻子早已不是云英之身了呢?另外,他又是从何得知自己在民间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的呢?是先太子妃在临死前告诉他的吗? 一个个谜团接踵而来,即便重活一世,姜荷莲子还是无法猜出真相。 罢了,罢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今生赵四娘还活着,他在这个冷酷的世上还有亲人,不再是孤家寡人,不必再像前世那般寂寥。 那厢姜荷莲子的思绪越飘越远,这厢赵三娘还在咬牙切齿,因为姜氏又说道:“提起那位小姐,我就忍不住要多说上两句。她不止长得跟天仙似的,心肠也跟菩萨一样。看俩孩子都病怏怏的,临走之前还塞给我十两银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孩子带好。唉,我能在路上遇上这样慈心的小姐,肯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只可惜那十两银子原该用来给我那俩孩子补身子的,最后一钱都没能用在他俩身上。 “那年孩子他爹得了场大病,还没好齐全就被家里逼着去服苦役。修官道就修官道吧,谁想修到一条峡谷的时候。居然会从山上落下好些石头来。孩子他爹身子不利索就跑慢了一步,不巧给块石头砸中了后背。听说那石头倒不怎么大,奈何砸在顶要紧的地方。见多识广的老人见了都说,一个不好就可能在床上瘫上一辈子。”说到这儿,姜氏带出了些哭腔,继续道:“我那婆母心狠呀,拿着朝廷给的五两抚恤银子却不肯给孩子他爹请大夫。说是得紧着我那大侄子开蒙用。没柰何。我就只能用那十两银子请大夫抓药。后来,孩子他爹的伤是看好了,可我觉得亏心呐!特别是觉着对不起咱家小闺女。别看她生下来比她哥要壮。可哭起来像只小猫似的,我就担心养不活。那十两银子可是她的救命钱呐,就这样给我用光了。” 一看到姜氏哭,赵四娘就一个头两个大。她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便宜娘哪来那么多泪水的,也不怕哭到脱水。不过鉴于赵三娘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就是再头疼也得摆出个孝女姿态来,于是温言劝道:“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就算没能用上那十两银子,我照样活蹦乱跳的不是?你瞧。前些天二哥和二姐接连得了伤风,我却连个喷嚏都没打,可见我底子好。根本不需要用那啥救命钱!” 姜氏还没来得及开口,归素就急急地说道:“姑娘。可否容我把一下脉?” 赵四娘嘴上说着身体倍儿棒不用担心,可心底还是很怕死的,就生怕这副从小就被老赵家磋磨的小身板上有什么不妥。一听说神医肯给她看诊,忙蹿了过去。 就怕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在神医看诊时一直猛盯着人家瞧,发现人家皱起了眉头,登时心都凉了:不是吧?刚才你给姜氏看诊的时候一副淡定样儿,她那可是生不出孩子呀!难道我的病比生不出孩子来还要严重?那会是什么病?病到不能嫁人,要不,直接得了绝症?! 归素既然医术极高,自然察觉出赵四娘在自个儿吓自个儿,忙笑着劝慰道:“姑娘,请不必太过忧心。你应该是在年初的时候受过一次大寒,寒邪入体后没有立即医治,后来虽然痊愈了,身子却失于调养,到底是埋下了隐患。” 我滴个神嘞!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真是个神医呐!居然把自个儿的病因说得一丝不差,赵四娘简直佩服死了。 其实通过给宋氏和姜氏看诊,早就说明归素的医术极佳了好不好!只不过那是在给人家看病,常常以个人为中心的赵四娘感触一般,直到发生在了自个儿身上,她才真正有了反应。 只见赵四娘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不错,不错!春天的时候我是掉进了河里,那个水冷的!”即便是后来才穿越过来的她一想起河里那经历,都觉得浑身发冷。 说到这儿,赵四娘忙就势拍了拍姜氏的马屁道:“当时我在炕上躺了两天,我爷我奶都不肯花钱给我请大夫。后来还是我爹娘偷偷给我请了郎中,人家郎中都说治不好了,我爹娘还是不肯放弃,又想方设法把我送去了镇上看诊,这才救回了我的小命。说到底,我能有今天,都亏了我有好爹好娘呢!” 归素闻言,霎时间脸上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不过她变脸实在太快,一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温柔可亲的模样,除了姜荷莲子之外,其他人没看清她那充满杀机意的面孔。 归素如同邻家大姐姐一般,笑着问道:“姑娘,你的祖父和祖母待你不好吗?” 其实赵四娘的防备心还是挺重的,至今还是对这儿的许多人持有怀疑态度。然而,这位神医实在是太亲切了,方才就让她不小心说漏了嘴,这会儿再这么柔声一问,几乎使她瞬间就放下了心防,恨不得立刻就把老赵家的种种丑恶都讲给归素听,一件不落。 就在话要出口的那一瞬间,赵四娘抿住了唇,思索片刻后,开口道:“十个手指头都有长短,更何况人呢,偏心也是难免的。而且我那祖父和祖母都上了年纪,肯定更加偏爱自个儿喜爱的儿孙。虽然咱们一房不招他们喜欢,可他们待我也不算太坏,至少没让咱缺衣少食,这在乡下算是很难得的了。所以啊,咱从来没怨过他们。”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借刀杀人 根据谎话精赵四娘多年实战经验所得,说谎的最高境界当属于九分真里夹杂着一分假,让人完全察觉不出你在说谎。像那种十成十都为假的谎话,她是很不屑于说的。可是今天为了维护自家的颜面,她不得已说了假得不能再假的谎话。 不怨恨赵老爷子夫妇?才怪!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把这俩老货拉到村口的大槐树下,把他们绑起来抽,狠狠地抽! 哼,老赵家之所以会出那么多牛鬼蛇神,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这俩老货没起好的带头作用,让一个家从根子里烂了?所以,在老赵家众多恶人之中,他俩当属首恶,必须严惩。 只是这些话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的,即便是在观之可亲的归素面前,也不能把自家的老底掀开。 话说,她费那么大力气、摆那么大排场经营百味堂是为了啥?说实话,救济贫困的意图是有,但极为有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营造出好的家声?既然如此,又怎好自己抹黑自家的门楣,破坏自家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美好形象呢? 故而,在赵四娘看来,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如非必要,还是能少让一个人知道就少让一个人知道的好。 姜荷莲子和赵四娘相处了好长时间,可以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赵四娘的性子,当然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个死要面子的主儿,心里很明白她为啥会临时改口。但这当口可不是替老赵家遮掩的时候,就应该把那些恶人所做的坏事都扒拉出,让归素知道个一清二楚才是。因为她有理由相信,在告知归素老赵家对四娘做出的种种恶行后。很快就会让那些恶人付出应有的代价,绝对会让他们想死都找不到地方埋。 可赵四娘读不懂姜荷莲子的心声呀,不单是她,就连姜氏也替老赵家遮掩起来。说实话,姜氏如今是敢于自曝家丑,但那也是在熟人面前,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她是绝不会说这些的。方才也不知是怎么了。她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如今经赵四娘一提醒,她才发现自个儿说了不该说的。毕竟婆母再有不是那也是长辈,做儿媳的哪能在外人面前随便说她的不是呢?即便婆母真就是个恶婆婆。 见姜氏替老赵家说话。赵三娘先是愤怒,但很快她也反应了过来,帮着她娘说起话来。 看到她们母女仨这副样子,姜荷莲子忍不住扶额。暗中叫苦道:人家问老赵家对你们好不好,你们不方便径直陈说他们的不是。那就保持沉默,来个默认好了。细细想来,素来算无遗策的他在发现四娘乃是他亲妹后,肯定让燕云卫将四娘身边的人和事查了个底朝天。即便四娘不开口。他也应该早就知道老赵家的所作所为了。故而,今天与其是要从四娘问出那些所谓的亲人待她好不好,倒不如说是想要知道她有多恨那些人。他才好给那些人量刑,决定是一刀砍了呢。还是来个千刀万剐。 以上这可不是她在胡思乱想,全都有凭有据。今生应该是因为四娘没有早早夭折,还凭借着一手出色的厨艺扬名于长乐镇一带,才让他提早寻回了妹妹。不像前世,直到多年之后他才找到了妹妹,而那时四娘的墓草已青。饶是如此,他也没放过欺压过她的老赵家,将那些恶人一个不落全都流放到了苦寒之地,让他们受尽折磨而死。可以想来,今生他也不会让那些人有好下场。 然而,方才四娘她们言不由衷的那番话会不会弄巧成拙,让他真的以为四娘心中不怨呢?他可是很疼妹妹的,要是真的尊重四娘的意愿,轻轻放过老赵家那可咋办呢? 不行,即便四娘以后澄清真相,到时再对老赵家施以报复,她还是会觉得很遗憾。那样的恶人,让他们多逍遥一天都是作孽,必须越快处理越好。 “四娘的祖父祖母待她如何?唉,有些话咱们做小辈的实在是不方便说。可她那两个姑姑就实在是不应该了,一点儿都不知道敬重嫂嫂,不但对我娘和四娘她娘呼来喝去的,还动辄打骂她那些侄女。特别是四娘,那俩人看她纯善,就往死里欺负她,好几回差点儿没把人给打坏!” 前面赵四娘母女三人给赵老爷子夫妇遮掩了太多,姜荷莲子实在是不方便立刻推倒那些说辞,只得另拿赵成蓝和赵成青俩人来说事儿。 今日虽说没法子把那些祸害给一锅端了,但好歹能除一个是一个,要能一下子除去一双,倒也罢了。 既然姜荷莲子说得这么明白了,赵四娘也就不再给赵成蓝姐妹遮掩,便实话实说起来。说着说着,赵四娘就有些刹不住嘴了,把那俩贱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恨不得当场就去咬死她们。 果然归素一听,微微眯起了眼睛,流露出一丝常人察觉不出的杀气来。 尽管归素很快就收敛起来,转而给姜氏和赵四娘开起药方了,敏锐的姜荷莲子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间。她顿时心怀大慰,暗道:成了! 归素所开的药方中,有不少名贵的滋补药材,价格甚是不菲,一般人家绝对负担不起。好在近来赵四娘家生意有成,还不至于为这些药钱发愁,便欣然接受了药方。 请人看诊,自然要付诊金。不过,归素昨日给宋氏看诊时就说过,她给人看病只讲缘分,若是合缘,分文不取。果然,她当时愣是没收宋氏一分钱的诊金。 可话虽如此,这非亲非故的,怎么也不能让人家白给自己看病不是?除了姜荷莲子,众人都觉得受之有愧。 归素看了看一脸不好意思的赵四娘,又扫了一眼一行人带来的点心匣子,继而笑道:“我素来爱吃甜食,大江南北的点心也不知吃过多少,可最合我口味的还要数姑娘家卖的蛋黄酥。这药姑娘先吃着,若是觉得好,往后不妨送我几盒蛋黄酥好了。于我来说,这可比其他什么都好。” 众人闻言,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均想: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药效哪里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得出来的?这等下去,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呀?还是一会儿回去后就让伙计送几盒新出炉的蛋黄酥来,方是正理。 还真别说,归素的药见效可不是一般的快。病根有没有去掉这不好说,但赵四娘吃了不到十天,原本就皓白如玉的脸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原先微凉的手脚也暖和了起来。至于宋氏和姜氏,见效没有虽赵四娘那么明显,气色却也好了很多。 于是心存感激的赵四娘隔三差五就给归素送去亲手烘制的点心。点心的种类自然不限于蛋黄酥了,基本上只要是赵四娘觉得好吃的,就都做了送去。而归素也很懂得投桃送李,收了赵四娘的点心后,也会回赠一些韩府自制的糕点,还几次邀请赵四娘去做客,进行了热情的款待。 只可惜,归素只在幽都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匆匆赶回了燕京。赵四娘原以为会就此和归素断了联系,却不想归素始终没有忘了她这个“朋友”。回到燕京后,她还是会时不时托人稍些东西过来,有吃食,有衣裳,也有药丸,甚至还带来了有关赵二娘的消息。当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儿了。 总之,赵四娘觉得能有这么一个时刻惦念着自己的好朋友,实在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就这么着 归素走后,幽都的天气越发冷了,却还没到穿厚棉袄的时节。 这一天,连日杜门不出的赵四娘不顾众人异样的眼神,毅然决然地穿着大棉袄就出门去找姜荷莲子了。 当赵四娘到达春华堂的时候,姜荷莲子正握着手中的书信发呆。 “阿荷,阿荷!”赵四娘喊了好几声,姜荷莲子都没听见,无奈之下,只得上前摇了摇她的手臂。 “怎么?四娘,你找我有事儿吗?”好不容易醒过神来的姜荷莲子问道。 “我终于想好要酿什么酒了,昨儿个还连夜把酿这种酒要用到了器皿和材料都捋了一遍,技术上应该没啥大问题。”满脸喜悦的赵四娘边说边拿出几张写得满满的纸来。 “啤酒?这是什么酒?”别看姜荷莲子几乎滴酒不沾,但前世她出入燕元两国宫廷,对各种酒还是颇有了解的。也正是因为这样,赵四娘才会把酒方子拿来给她参详一二。不过,啤酒这种酒,她还真是闻所未闻。 啤酒是外来酒种,要到二十世纪初才会传来东方,你又没有穿越,当然不可能听说过啦!嘿嘿,不光是你,这儿谁不可能听说过。只要做好保密工作,啤酒绝对会成为自家的独家酒种,谁都别想模仿! 一想到这儿,赵四娘就一脸嘚瑟,迫不及待地就把酿制啤酒的方法以及饮用啤酒的种种好处都吹嘘了一通。 姜荷莲子闻言,点头赞道:“我是有听说过,在酿制某些贡酒的时候会往酒曲里加些草药来增香,里面就有加蛇麻的。不过,这种酿啤酒的法子还真是闻所未闻。嗯。我记得蛇麻北岸就有,咱都不用通过药店,就可以直接入手。这样一来,外人哪怕盯咱盯得再紧,也太不可能知道酿啤酒的秘诀了。” 如果赵四娘有尾巴估计已经翘上天了,只是出于负责的精神,在给完“糖”后。姜荷莲子就得说些不中听的了。只听她继续道:“酒固然是好酒,酿造的法子也很妥当。只是你这方子上写着‘冰镇尤佳,切忌热饮’。这会儿就快入冬了,酿这种酒会不会不合适呀?” “谁规定冬天就一定要喝热酒啦?冬天一杯啤酒下肚,那滋味并不比夏天差。” 赵四娘这个人很奇特,明明畏寒畏得要死。可她居然能不分寒暑一年四季都坚持喝啤酒,从没因气温而退缩过。这也称得上是“孜孜不倦”了。 “想来这方子是你那宁国的师父传给你的吧?宁国在燕国的南边,那儿要比燕国暖和得多,冬天喝两杯冷酒也没什么大碍。可燕国不同,尤其是幽州。冬天那叫个冷呀!大伙儿都习惯了要把烧刀子烫了喝,鲜少有见人家直接喝的。”姜荷莲子提醒道。 赵四娘心底**一声:不是吧?天冷就喝热饮,这也太没劲儿了吧?想当年她参加过北方的一个冬令营。彼时恰逢数九寒天,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咬冰棍儿吃。记得当时宿舍里条件有限。不曾配冰箱,没法子冷藏冰棍儿。但这有什么要紧?要是头一天吃不完,可以把冰棍儿放在外头窗沿上,第二天接着吃。那滋味叫个爽快呀!甚至比三伏天吃冰棍还叫人舒坦,至今还让她回味不已。 只是……姜荷莲子似乎说的很有道理呀!自个儿喜欢冬吃冷饮夏吃火锅,并不代表其他人就能接受。冬天喝温酒是幽州的传统,自个儿愣是要打破传统在大冬天卖啤酒,只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额偶,计划再次夭折。 为啥酿个破酒就这么难呢?赵四娘仰天长叹。 姜荷莲子还真没见过女孩子家家叹气叹得这么夸张的,很担心过会儿赵四娘会把春华堂的屋顶给叹翻,只得无奈地笑道:“啤酒就啤酒吧,反正幽州好酒的人多得是,卖便宜些,相信哪怕是冬天也会有人会买的。” 就是说嘛!我酿的酒怎么可能没人要?尤其是酿啤酒,再合适不过了! 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赵四娘已经被酒坊的各种破事儿搞得头都大了,一听姜荷莲子赞同自个儿的主意,哪怕她也知道人家这话说得言不由衷,她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决定要正式开始她的啤酒大业。雄心勃勃的她也没空在这儿磨叽了,转身就打算往酒坊赶,临出门时却被姜荷莲子给叫住了。 “四娘,酒坊那么大,也别全部用来酿啤酒。不如在酿啤酒的同时,也带着酿些你之前提过的白酒吧!”姜荷莲子提议道。 赵四娘犹疑道:“白酒?就算是度数最低的白酒估计也要有三十度吧?喜欢喝低度酒的幽州人会不会喝不习惯啊?而且,酿白酒可比酿低度酒复杂多了,得打上一整套蒸馏装置。先不说置下这套装置得花多少钱,我很怀疑,就咱燕国这技术水平,即便我画下图纸来,都没人能做得出来。” 姜荷莲子微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咱肯出钱,相信再难的装置也必定能够造出来。” 看到姜荷莲子的眼中闪动着藏都藏不住的星芒,赵四娘不禁好奇起来,问道:“阿荷,为什么你看上去这么期待白酒呀?我记得,你滴酒不沾呢!” 姜荷莲子笑容一僵,心道: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好吧,当听说高度白酒能用于消毒时,她就有些心动了。尽管赵四娘将那“毒”解释为四处存在的一种坏东西,而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她怎么也理解不了。不过她很信任赵四娘,既然赵四娘说消毒对治病救人,尤其是外伤患者很有好处,那么她就很希望日后把这种酒运用到救护伤兵上。如今,赵四娘就要正式开工了,她当然得抓住机会劝说赵四娘将这种酒生产出来了。 还有就是……不错,是她嘴欠,方才多嘴鼓励四娘酿那明显不合时宜的啤酒。仔细想想,这要是让偌大的酒坊都酿啤酒,到时卖不出去可怎么办?还不如划出一半来酿白酒呢!反正四娘说过白酒能保存好多年,就算一时间卖不出去也不要紧,往后总有用得上的地方,多酿些也不亏。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药难求 姜荷莲子心中是这么想的,但这两个理由却都不方便直接告诉赵四娘,心念微转间,便捏造好说辞,煞有其事道:“之前我不是让你收了很多药草吗?怕你担心,一直没告诉你收药的目的。其实是我依稀记起明年夏天幽州会出现瘟疫,留这些草药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赵四娘倒抽一口冷气,心惊胆战地问道:“瘟疫?你是说瘟疫?” “不错。当年幽州发生瘟疫的时候我人已经不在这儿了,这事儿是我后来才听说的,具体是不是明年夏天我有些不太确定,但瘟疫一事应当是真的。你不是说过高度酒能够消毒吗?那咱就多备些好了,说不定啥时候就能用上呢?”姜荷莲子正色道。 姜荷莲子说谎的本事可比赵四娘高出了好几个段数,当她一脸诚挚地将这番真假夹杂的说辞道出后,赵四娘不疑有他,当即信以为真,并深表认同,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起头来。 哪怕蒸馏设备造价再高,哪怕白酒销路再差,她也得把酒精给捣鼓出来。没法子,谁让她怕死呢! 惜命的赵四娘又追问道:“阿荷,你再仔细想想,那瘟疫的症状是怎么样的?要想消除瘟疫,光有白酒远远不够,最最要紧的还是得知道是哪种瘟疫,以便找到对症的药!” 事实上,第二年夏天发生瘟疫这件事是有的,但主要不是在燕国,而是在元国。这场瘟疫几乎都是在元国境内肆虐,燕国受影响的就只有和元国相邻的几个县城,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县城属于幽州不错,但距离幽都很远。故而。这场瘟疫根本就没有波及到幽都。所以,即便姜荷莲子忆起了这件事,也没把它太当一回事。事实上,她让收集药草是为了防疫,但不是为了防她口中所说的这场。方才她之所以提及这场瘟疫,不过是想哄赵四娘酿制白酒罢了,却没想到赵四娘会紧张成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见赵四娘这么认真。姜荷莲子倒不好意思敷衍她了,便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说道:“应该是疟疾。嗯,也就是俗称的打摆子。” 若是前世她能够一直呆在燕国,自然不会知道这场主要发生在元国的瘟疫的具体情况。然而,她那狼心狗肺的所谓亲爹。居然为了一点钱财就把她卖去做贡女。在燕国皇宫里接受了短暂的训练后,她便被押送去了元国。记得那时是初秋。肆虐元国的瘟疫还没有完全消散,她就不得不远离故土,去了那个可怕的国家。一路上,所见所闻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人间炼狱”。 “当时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都来不及安葬,有时走在路上就能看见一两个。唉。死的多半是小孩,也不知为何。他们中好些个肚子都鼓得高高的。”尽管是敌国的孩子,现在回想起来姜荷莲子还是觉得挺难受的。 赵四娘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安慰道:“阿荷,你别难过了。既然知道了是疟疾,我们就可以及早做好准备,想来这回不会再死那么多人了。” 在姜荷莲子看来,元国的孩子都是些会吃人的小狼崽子,毫无人性,救活他们等于是在为自己挖坟墓。即便他们的死状再凄惨,她或许会感慨,甚至会难受,却绝不会伸手相救。所以说,赵四娘根本没安慰到点子上。 姜荷莲子听了赵四娘的好心劝慰,深深觉得自个儿骗取了人家小姑娘的同情心,怪对不起她的,却又不好直言,不由得一时语塞,略显出尴尬的神色来。 赵四娘这个眼瞎的,居然错以为姜荷莲子悲痛到无法言说,便又劝慰道:“对了,我收回来的药草中就有黄花蒿,正好可以用上。虽说为了便于保存,我把黄花蒿阴干后都研成了粉,使得药效大打折扣,远比不上新鲜的。不过还好,至今我那小药库里都存着好几十斤药粉了,真要得了疟疾,多喝几碗药就是了,保准管够。” “四、四娘,你、你是说,那什么叫黄花蒿的能治疟疾?真的吗?你是说真的吗?你、你居然有医治疟疾的方子?”姜荷莲子震惊了。 “咦,你没听说过黄花蒿能治疟疾吗?那青蒿呢,这总听说过吧?不对,你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你们这儿都还没有治疗疟疾的方子?”赵四娘的惊讶一点儿都不比姜荷莲子少。 据赵四娘所知,这儿和她的前世一样,也有三皇五帝,也有春秋战国,但历史在秦朝那儿就发生了偏转。不知为何,秦二世没能上位,继承大统的乃是公子扶苏,秦朝也没有那么快就灭亡,其江山社稷得以多延续了近五百年的时间。 尽管秦朝最终还是灭亡了,取而代之的却不是汉朝了,而是一个名为“华”的王朝。在这之后朝代交替,历朝历代中有赵四娘听说过的,也有闻所未闻的。但即使是曾听说过的那些,似乎也不能完全和前世对上号。 总之,自秦以后,这儿的历史就和赵四娘所熟知的历史大不相同了。不过历史发生了偏转,创造历史的人,尤其是那些风云人物,仍有很多活跃于历史舞台之上。 用青蒿治疗疟疾,这可是自古就有的方子,在许多医书里都有记载。故而,赵四娘想当然地认为,即便这儿的神医不如前世多,但肯定不会少不到哪儿去,他们留下的医书里多少会有些相关的记载。却不想,见识称得上广博的姜荷莲子居然貌似没听说过。 “治疟的方子……算是有吧。怎么说呢,疟疾是顽症,是多少医者都想要攻克的难题。不说别的,当世最权威的医学著作应属前朝元贞道长所著的《医方宝鉴》,里面收集的药方过万,其中医治疟疾的方子怕是不下百则。那些药方具体写着些什么我不太清楚,听说里面不乏荒诞离奇的验方,好像用到砒霜的都有。”话到此处,姜荷莲子深深叹了口气:“靠某些验方,偶尔治好一两个病人听说也说有的,却从没听说过能够大规模医治好疟疾的。” 姜荷莲子说话好委婉呐,不过赵四娘还是听明白了她言下之意:那些方子没一个是有效的,就算有些像是有效,实际上也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所以,有也等于没有。 “阿荷放心,我的这个方子可不是那些虚头巴脑的偏方,它可是经过严格的验证,证实确有奇效。就凭它,不说能把所有的疟疾患者统统都治好,但治愈九成是绝对不在话下的。所以,你就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赵四娘拍着胸脯保证道。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就怕万一 这也是没个镜子,赵四娘没法见着自个儿那副胡吹大气的模样。←百度搜索→就她那小样,活似一个在天桥上卖狗皮膏药的。 偏偏姜荷莲子还就对她的说辞深信不疑了,真把她口中的黄花蒿当做了救命的仙丹。 原来,前世时疟疾这种顽疾一直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每年都有大量百姓死于此病。直到普渡寺的慈惠大师冒着被朝廷治罪的危险悄悄下海,乘船远赴异国,带回一种名为“金鸡纳树”的树皮,方才使得到处肆虐的疟疾得到了有效控制。 姜荷莲子一直觉得,能够辗转找到这种活人无数的神药实属万民之幸。不过,非要历经艰险漂洋过海才能寻着吗?这种恰好对症的药海外蛮荒之地有,那我地广物博的中土就一定没有吗?或许也是有的吧,只是我们没有找到罢了。 正是由于潜意识里有着这样的信念,当听赵四娘说北岸的什么蒿草能治疟疾,姜荷莲子也不多想,立即就信了。←百度搜索→ 此时的姜荷莲子怎么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在原地转了五六圈后方才站定,握着赵四娘的手说道:“四娘,你能给我十斤药粉吗?不,路途太远,恐有闪失,你还是给我二十斤吧?好吗?我有急用。” “当然可以,全给你也成啊!反正瘟疫要到明年夏天才会发生,不是吗?”赵四娘奇道:“那你现在要药粉做什么呢?” “我想给我的外公一家捎过去。”姜荷莲子不再隐瞒,如实说道。 “你外公家?咦,他们不是被流放了吗?怎么,你打听到他们的消息啦?”赵四娘问道。 “前世时我曾打听过我外公一家的消息,知道他们被流放去了晋州治下的胡逗洲。只是等我派人去接他们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早就……我记得裴家祖籍晋州平江,那儿离胡逗洲不远,便请裴小姐替我打听他们的消息。不巧的是,前些日子裴小姐就启程去了燕京。不过她人相当不错,始终没忘了我的请托。”姜荷莲子将藏在衣袖里的书信取出来。递给赵四娘道:“这是今早她派人送来的书信。信里说,我外公一家到了胡逗洲后就落籍成了军户,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可还是能勉强过下去的。甚至我那一直没有怀上孩子的舅母还在那儿生了个儿子。信里还说,裴小姐吩咐她派去的人给我外公一家送了十两银子,此外还让人递上了她家的帖子,交代那儿的县令好生照拂我外公他们。” 赵四娘闻言,惊奇不已。不由得叹道:“看不出来这位裴小姐,还真是位值得托付之人呐!” 切!那姓裴的丫头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姜荷莲子能哄得那丫头心甘情愿地替她办事儿,也不知道费了多少水磨的工夫呢! 不知为何,赵四娘就是看不惯那位跋扈的裴小姐,忍不住腹诽一番。不过这番话她也只能在肚子翻滚翻滚了,那丫头现在可是姜荷莲子的大恩人,万不好在她面前说这些不中听的。 果然,姜荷莲子坚定地说道:“裴小姐的这份情,我铭记于心。他日裴家……总之。我定会补报一二。” “只是想要救我外公一家,不让他们像前世一样……光有银子,光靠照拂,怕是还不够。”话到此处,姜荷莲子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涟涟道:“他们没有被繁重的劳作压垮,却被该死的疟疾害死了呀!一个、一个都没留呀!在慈惠大师寻回异种树皮之前,他们就死了,都死了,就连我那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儿也没有留住。” 姜荷莲子越说越控制不住情绪。最终忍不住手指南方骂道:“今上无道,弑弟杀父不算,就连嫡亲的侄儿也不放过。就为了防殿下回来报仇,禁了那劳什子的海。害得海外良方进不来,害死了多少黎庶……” 我滴个乖乖! 这可不是在自个儿家里,现在咱是在经营着的春华楼里呢!虽说这会儿时辰尚早,还不曾有客人光顾三楼,可保不准这话就给外人听去了,那还了得! 赵四娘忙抱住情绪激动不已的姜荷莲子。想捂住她的嘴,奈何她这副小身板不过才十一岁,要挡住年近二十的姜荷莲子,未免有些力不从心。 无奈之下,赵四娘只得顺毛道:“那是前世啊,是前世!这辈子,你的外公外婆舅舅舅母,还有你那小侄儿都活得好好的呢!往后他们也会继续活蹦乱跳的!记住,咱有药啊!有药!” 姜荷莲子方才不过是一时火气上头,才口不择言,一番倾吐之后,加上赵四娘的好言劝慰,她立刻冷静了下来,绝口不再提对现任皇帝的不满,转而考虑起更为现实的问题来。 “四娘,我想向你借个人。”几经思索之后,姜荷莲子开口道。 “借人?”赵四娘眨眨眼,好奇道。 姜荷莲子点头道:“正是。晋州总的来说还算富庶,治下的胡逗洲虽聚集着很多流人,听说倒也安居乐业,民风还算淳朴,去那儿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只是晋州实在不近,没有特殊渠道,咱们平民百姓来回一趟少说也得要两个月的时间。我想尽快把药送过去,可我娘有孕在身,自然不好让叔叔离开此地那么长的时间,而且……” 元国的瘟疫发生在明年,巧合的是,万里之外的胡逗洲那儿的瘟疫也始于明年。前世听说外公一家的死讯后,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实在提不起勇气询问关于他们之死的细节。故而,她只是模糊记得外公一家好像没能撑到那年的冬天。据此推断,今冬他们应当会安然无恙的。 然而,万一记忆有偏差呢?万一不是明年冬天,而是在今冬就……虽然这一世老天待她不薄,给了她重生的机会,相信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残忍对待。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不想让她娘有任何得知噩耗的可能。特别是,她娘还有孕在身,经不起任何打击。 姜荷莲子咬唇道:“在我把药送过去,确定外公他们确实安好之前,我还不想让我娘知道。”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借他一用 这也是没个镜子,赵四娘没法见着自个儿那副胡吹大气的模样。就她那小样,活似一个在天桥上卖狗皮膏药的。 偏偏姜荷莲子还就对她的说辞深信不疑了,真把她口中的黄花蒿当做了救命的仙丹。 原来,前世时疟疾这种顽疾一直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每年都有大量百姓死于此病。直到普渡寺的慈惠大师冒着被朝廷治罪的危险悄悄下海,乘船远赴异国,带回一种名为“金鸡纳树”的树皮,方才使得到处肆虐的疟疾得到了有效控制。 姜荷莲子一直觉得,能够辗转找到这种活人无数的神药实属万民之幸。不过,非要历经艰险漂洋过海才能寻着吗?这种恰好对症的药海外蛮荒之地有,那我地广物博的中土就一定没有吗?或许也是有的吧,只是我们没有找到罢了。 正是由于潜意识里有着这样的信念,当听赵四娘说北岸的什么蒿草能治疟疾,姜荷莲子也不多想,立即就信了。 此时的姜荷莲子怎么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在原地转了五六圈后方才站定,握着赵四娘的手说道:“四娘,你能给我十斤药粉吗?不,路途太远,恐有闪失,你还是给我二十斤吧?好吗?我有急用。” “当然可以,全给你也成啊!反正瘟疫要到明年夏天才会发生,不是吗?”赵四娘奇道:“那你现在要药粉做什么呢?” “我想给我的外公一家捎过去。”姜荷莲子不再隐瞒,如实说道。 “你外公家?咦,他们不是被流放了吗?怎么,你打听到他们的消息啦?”赵四娘问道。 “前世时我曾打听过我外公一家的消息,知道他们被流放去了晋州治下的胡逗洲。只是等我派人去接他们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早就……我记得裴家祖籍晋州平江,那儿离胡逗洲不远,便请裴小姐替我打听他们的消息。毕竟胡逗洲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要在人海茫茫中寻到我外公一家的踪迹,凭我现在的力量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依靠在晋江当地有相当影响的裴家了。可不巧的是。前些日子裴小姐就启程去了燕京。不过她人相当不错。始终没忘了我的请托。”姜荷莲子将藏在衣袖里的书信取出来,递给赵四娘道:“这是今早她派人送来的书信。信里说,我外公一家到了胡逗洲后就落籍成了军户。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可还是能勉强过下去的,甚至我那一直没有怀上孩子的舅母还在那儿生了个儿子。信里还说,裴小姐吩咐她派去的人给我外公一家送了十两银子。此外还让人递上了她家的帖子,交代那儿的县令好生照拂我外公他们。” 赵四娘闻言。惊奇不已,不由得叹道:“看不出来这位裴小姐,还真是位值得托付之人呐!” 切!那姓裴的丫头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姜荷莲子能哄得那丫头心甘情愿地替她办事儿。也不知道费了多少水磨的工夫呢! 不知为何,赵四娘就是看不惯那位跋扈的裴小姐,忍不住腹诽一番。不过这番话她也只能在肚子翻滚翻滚了。那丫头现在可是姜荷莲子的大恩人,万不好在她面前说这些不中听的。 果然。姜荷莲子坚定地说道:“裴小姐的这份情,我铭记于心。他日裴家……总之,我定会补报一二。” “只是想要救我外公一家,不让他们像前世一样……光有银子,光靠照拂,怕是还不够。”话到此处,姜荷莲子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涟涟道:“他们没有被繁重的劳作压垮,却被该死的疟疾害死了呀!一个、一个都没留呀!在慈惠大师寻回异种树皮之前,他们就死了,都死了,就连我那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儿也没有留住。” 姜荷莲子越说越控制不住情绪,最终忍不住手指南方骂道:“今上无道,弑弟杀父不算,就连嫡亲的侄儿也不放过。就为了防殿下回来报仇,禁了那劳什子的海,害得海外良方进不来,害死了多少黎庶……” 我滴个乖乖! 这可不是在自个儿家里,现在咱是在经营着的春华楼里呢!虽说这会儿时辰尚早,还不曾有客人光顾三楼,可保不准这话就给外人听去了,那还了得! 赵四娘忙抱住情绪激动不已的姜荷莲子,想捂住她的嘴,奈何她这副小身板不过才十一岁,要挡住年近二十的姜荷莲子,未免有些力不从心。 无奈之下,赵四娘只得顺毛道:“那是前世啊,是前世!这辈子,你的外公外婆舅舅舅母,还有你那小侄儿都活得好好的呢!往后他们也会继续活蹦乱跳的!记住,咱有药啊!有药!” 姜荷莲子方才不过是一时火气上头,才口不择言,一番倾吐之后,加上赵四娘的好言劝慰,她立刻冷静了下来,绝口不再提对现任皇帝的不满,转而考虑起更为现实的问题来。 “四娘,我想向你借个人。”几经思索之后,姜荷莲子开口道。 “借人?”赵四娘眨眨眼,好奇道。 姜荷莲子点头道:“正是。晋州和幽州之间虽然还隔着个云州,但两地之间修有官道,听说路上还算太平。再有晋州总的来说还算富庶,治下的胡逗洲虽聚集着很多流人,听说倒也安居乐业,民风还算淳朴。所以,去那儿倒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只是晋州实在不近,没有特殊渠道,咱们平民百姓来回一趟少说也得要两个月的时间。我想尽快把药送过去,可我娘有孕在身,自然不好让叔叔离开此地那么长的时间,而且……” 元国的瘟疫发生在明年,巧合的是,万里之外的胡逗洲那儿的瘟疫也始于明年。前世听说外公一家的死讯后,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实在提不起勇气询问关于他们之死的细节。故而,她只是模糊记得外公一家好像没能撑到那年的冬天。据此推断,今冬他们应当会安然无恙的。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金白银 然而,不请镖师就得叶林祥上,那可万万使不得! 赵四娘为了家庭和睦,可谓是操碎了心。她转了转眼珠,一套说辞就成型了:“这药是不值钱,可是它重要呀!那可是关键时刻能用来救命的,不容有失!按理来说,路上是安全的,可那也只是按理。万一遇上个不长眼的江洋大盗,错把那些三文不值二文的草药当成了价值连城的灵丹妙药,一把抢了那可怎么办?阿荷,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没事儿吓唬你。” 其实就是在吓唬她,但赵四娘还得说:“要知道那些土匪都是没人性的,不能以常理推测。那药固然不能有失,但最重要的还是性命。万一那些匪徒抢了东西不算,还要伤人性命可怎么办?那不是害了人家叶林祥嘛!所以依我说,还是请几个走惯江湖的镖师送去为妙。至于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叶林祥,就算了啊!” 别看姜荷莲子活了两辈子,两辈子她都没有独自上路过,并不是很了解在外行走之难。听赵四娘这么苦口婆心地劝说一番后,她立刻就动摇了,意识到之前所想却有不妥——即便一路上都有官道可走,可官道也有僻静无人之处,会不会真有胆大包天的匪徒拦路抢劫,这还真不好说。如此想来,相比起那个据说身手很一般的叶林祥,确实是请镖师更靠谱。 见姜荷莲子表情有所松动,赵四娘再添上一把柴道:“阿荷,你说是只给你外公一家送药去,其实还想捎些银子过去吧?若是我所料不错,你肯定不敢让叶林祥带大笔现银上路。估计会像上次悄悄塞钱给二郎一样,给他们捎去不打眼的银票吧?” 看到姜荷莲子点头承认,赵四娘信心大增,继续胡扯道:“咱们现在用的银票基本上都出自林聚丰号,这家票号的银票号称全国通用,可到了晋州能不能兑,那就不好说了。毕竟咱都没去过晋州不是?好吧。就算他林家家大业大,确实能够做得到,但咱也不能保证胡逗洲就有林聚丰的分号呀?说实话。胡逗洲这地名今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既然是流放之地,肯定穷得不要不要的,那儿九成九是不会有大钱庄的。偏偏你外公一家又是军户。按律是不能够随便离开驻地的,想去富庶些的地方换钱都不成。也就是说。你千辛万苦让人捎去的银票到了他们手上,极有可能就成了废纸一张,根本就解不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肚子饿了,用不了;生病了。也使不得……” “你说得对!给银票不行,要给就得给真金白银!”被忽悠一通后,姜荷莲子握紧拳头道:“一小包碎银子是必须的。最好再些金子过去。你以前给我的金叶子就很好,既贵重又好藏。不过金银藏得再好再不打眼。也不能让普通的伙计送去,难保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活靶子,太过危险,必须得找镖师才行。只是这样一来,路上是安全了,倒不必担心会有人劫道,可雄赳赳气昂昂的镖师上门送东西,被我外公家的四邻看去了怎么办?须知财不可露白,一个不好,我送去的那些金银就不是给他们解燃眉之急的,而是给他们在招祸呢!” 赵四娘扑哧一笑,说道:“阿荷,你不要老是呆在春华楼里不动,就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多接触接触外面的人和事儿。到那时你会发现,外面的世界和你想象的大不相同。你以为呢?镖师个个都是雄赳赳气昂昂,长得跟个铁塔似的,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是吃江湖饭的?” 姜荷莲子奇道:“难道不是吗?”不怒自威,一脸横肉,就是镖师在她心中的代表形象。 我的阿荷姐姐,须知看人不能光看外表。远的不说,就江泠那块小鲜肉,称称没有二两重,青葱可爱得不得了,可人家现在也成了府衙里头的捕快了呢!而且他还不光是靠脸吃饭,武力值也堪称爆表。由此可见,古人说的对:人不可貌相。 当然,扯远了。 只见赵四娘大摇其头道:“当然不是!你有空可以去龙威镖局逛逛,你就会发现他家的二把手几乎每天都像被人打了一顿一样,垂头丧气地顶着两个发青的眼圈,没事儿就爱蹲在墙角边抽旱烟,看上去比我爹还窝囊。依我看,你就找他好了。就他那样的人上门,知道的是亲戚托来捎东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打秋风的呢!” 呃,这个二把手可靠吗?听赵四娘这么一埋汰,姜荷莲子深深觉得:找他还不如找叶林祥呢。 坏了,好像有点说过头了。没办法,赵四娘实在是不喜欢龙威镖局的那些人,迫于情势她只得勉为其难地夸上一夸了:“邢镖师长得是寒碜了些,可身手却是一等一的,在江湖上都是有名号的。找他护镖,一准没错!” 姜荷莲子很犹疑地点了点头,觉得此行对自家来说关系甚大,本着稳妥的原则,当天下午她就随着赵四娘去了一趟龙威镖局,会了会那位传说中的邢镖师。 不得不说,赵四娘虽然经常满嘴跑火车,但这回她所介绍的邢成德确实有两把刷子,加上一副窝囊相,不对,是一副忠厚相,很快就得到了姜荷莲子的认可。 第二天,邢成德就带把姜荷莲子托付的东西放到了他的坐骑——一头瘦骨嶙峋,皮毛斑秃的骡子上,随后自个儿也上了骡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赵四娘觉得,邢成德不像是去送镖,倒像是去菜市口卖菜的,这模样看得她——安心啊!路上的匪徒除非是疯了,不然绝不会傻到朝他下手啊!不为别的,他的性价比实在太低,不值得下手。 只是就那破骡子的速度,别说两个月了,怕是明年三月都赶不回来了吧?怪不得,邢成德一身好本事,却在镖局里混的最惨,原来是坐骑误事。 邢成德骑着破骡离开了龙威镖局,却有一个姑娘骑着花驴款款来了。这就又是一段故事的开始了,容后再叙。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三娘发威 赵四娘觉得避免了一起可能发生的“狗血三角恋”,自恃劳苦功高。只是忙完了别人的姻缘,恨嫁的赵四娘开始忧心起自己的姻缘了。 近来忧心忡忡的赵四娘几乎每天都得去城西散散心,可散心回来之后,心情也不见得大好,于无人处总是皱着一张小脸。 这天,外出归来的赵四娘照旧端着一张苦瓜脸,刚走进后院,就听见专门用来办公的那间屋子里传出赵三娘的咆哮声:“程昱,咱家看你是个可造之材,才把你放到百味堂当一个月的临时掌柜。希望借此来培养你管理铺子的本事,以后好把城南的那家新铺子放心地交给你。可你是咋回报咱家对你的信任的?你看看你交上来的这本账簿,上面十月份的成本居然比九月份多出了三成!一成两成还罢了,是三成,三成啊!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管铺子的,能多花出去那么多钱?” 原来今天是初二,也就是赵四娘家所有铺子交账的日子。前些日子,赵四娘以忙于筹备多家新铺子的开张事宜分身乏术为由,把包括百味堂在内的好几家老铺子正式移交给了赵三娘打理。 别看赵三娘是个急性子,动不动就和赵四娘开火,但她对待下属却比对待赵四娘有耐心多了,极少会听到她如此大声地训斥下属。 赵四娘十分好奇到底是哪个倒霉蛋那么有能耐,成功点燃了赵三娘很久没有发作的爆炭性子,便忙走进去围观。只见一向爽朗的程昱低着头,羞愧得无言以对。 赵四娘心里啧了一声,忙劝解道:“二姐。程昱他也是第一回当掌柜,控制不住成本那是正常的。再说了,百味堂不同于其他铺子,它那成本的多少主要取决于赵家铺运去剩饭剩饭的数量。运的多,百味堂可以少做些饭菜;运的少,那百味堂就得多用些食材了。浮动太大,就算多出三成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外貌协会的赵四娘对待长得好的小正太素来优容。在她看来。程昱不过是个初中生罢了。小小年纪的他做到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不必太过苛责。更何况,如今她财大气粗。不要说百味堂的支出只是多出了三成,就是多出一倍来,她也不会放在心上。为这点儿小钱较真儿,何苦来哉! 赵三娘看到赵四娘那副完全不当回事儿的懒散样儿。心头火就烧得越发旺了起来,忍不住高声道:“你懂个啥?啥都不懂还好意思在这儿乱说!你倒是说说看。自打百味堂开张以后,除了借那儿的场地招工时去了几趟,其他时候你统共去了几回?就算是去了酒坊,你都懒得顺道去一趟近在咫尺的百味堂!如今百味堂是交到我手上了。你可以好坏不论随它去,可之前呢?你有没有正儿八经地照看过那儿的生意?你到底知不知道它是怎么运作的?” 如她料想的那般,赵四娘闻言后果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她便冷哼一声道:“我告诉你吧,赵家铺每天拉过去的剩菜剩饭是有多有少。可那又有啥关系?咱家从来不会拿那些的东西去卖钱!就算剩下的是卖相很好的白面肉包,咱家也不会拿它去充百味堂的主食,从来都是白送给客人。也就是说,百味堂每天要做早午各三百份主食,绝不会多,也绝不会少。可现在呢,不说油盐酱醋那些调料,光说米面这一项,就比上上个月多用了靠一百斤,这也太离谱了!” 虽然私底下没少被自家二姐喷过,可当着外人这还是第一回,特别是在可爱的小正太面前,赵四娘觉得自个儿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于是她辩驳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百味堂的主食每天都在变吧?这一会儿包子,一会儿饼,一会儿又是粥的,每天用的米面怎么可能一样?一个月下来,米面差个百来斤也是可以有的!” 赵三娘斜睨了赵四娘一眼,冷笑一声,又冷笑了一声道:“你果然是啥都不懂!咱家的主食确实是每天在变,可每个月做几次饼,做几次粥,那都是有定数的,每个月的总数都一样。所以说,正常情况下每月用的米面绝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浮动。” 这话一出,竟让善于狡辩的赵四娘一时间哑口无言,良久,她小声地嘀咕道:“荒郊野岭的,又没养只猫,谁知道那些米面是不是让老鼠拖走了……” 话没说完,脱线的赵四娘就被赵三娘那凉飕飕的目光盯得直发毛,留给程昱一个自求多福的目光,就没出息地撤了。 赵四娘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可不敢再去触赵三娘的霉头,就打算出去避避风头。这时她忽然想起有件事儿得和姜荷莲子商量,就决定去春华堂遛个弯儿。谁想才走到院子里,就被赵永忠抓了壮丁。 赵永忠笑道:“四娘,你在家就最好了。方才醉仙楼来熟食铺订了好些菜,让咱傍晚的时候给送过去。你娘说别的倒还罢了,里头有道坛子鸡是新加的,她还没学到家,还得你亲自下厨才好。” 前世的时候,绝大多数餐馆里都会标有“外食勿入”的字样,从别家餐馆点外卖就更是罕见。到了幽都之后,赵四娘惊讶地发现这儿的小酒楼中不少都具有博大的胸怀,不但不反对客人自带酒水,甚至还主动帮客人代订别家的菜品。 赵四娘家的熟食铺里烧烤、卤熏和腊味等一应俱全,口味上佳,理所当然成为了附近多家小酒楼订购外卖的首选。上面提到的醉仙楼就在隔壁街上,早已成为赵家铺的常客,来这儿买菜一点儿都不稀奇。只是赵永忠紧张兮兮地非让赵四娘亲自下厨,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虽说坛子鸡这道焖菜用料繁多,耗时颇长,且是前不久才传授给姜氏的新菜,姜氏在把握分寸上难免稍欠一筹。可赵家铺的价位摆在那儿,要做得多地道干什么?差不多就行了。再说了,平日里醉仙楼也不怎么讲究,都是即买即走,还没提前预订的先例。 赵四娘奇道:“爹,今儿醉仙楼要招待什么大人物吗?”犯得着我亲自出马? 倒不是赵四娘看不起醉仙楼,只是就他家那档次……怎么说呢,醉仙楼只是酒楼林立的这一带中极为不起眼的一家小酒楼,虽然开业多年,却没什么名气。它唯一拿得出手的恐怕就只有里面的装修还算精致,当然这个精致是相比于赵家铺这种简装修的快餐店,和真正的大酒楼比直接被秒成渣。可想而知,这样的酒楼里不太可能会有真正的权贵上门。 赵永忠答道:“听说府衙破了一桩大案子,新上任的捕头得到了府台大人的称赞,打算请手下的弟兄们好好吃一顿,就在醉仙楼里摆了一桌庆功宴。” 赵四娘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所有捕快都会出席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想来应该会吧?庆功宴,而且是捕头大人亲自操办的,当然得给面子,全部都去了。”估计是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赵永忠开始巴拉巴拉起来:“说起来,上回咱看到捕快们拿了个稻草人在哪儿摆弄的时候,我就觉得原先那个捕头不靠谱。毕竟再灵验的诅咒也不可能让犯人自投罗网不是?这不没过多少日子就换人了,一换人,案子立刻就破了。对了,听说新来的捕头是从咱静海调来的……”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视察生意 赵四娘当然知道新来的捕快来自静海,四处游荡的她都在路上遇到人家好几回了,甚至还请人家品尝了好几次自家出品的小菜。对了,上回秦家铺子的那件窝心事儿,也是人家出手帮忙解决的。 不过沈岚虽然还没成亲,也长得一表人才,但线条刚毅的他显然不是自个儿的菜,她还是更喜欢鲜嫩可口的小鲜肉。因而,她根本无心去听赵永忠巴拉沈岚,思绪早已飞向远方。 经过一番痛定思痛的沉思后,赵四娘深深觉得,自己有必要继续前世未竟的事业。不仅如此,她还总结了一下前世“悲剧”了的原因,认为自个儿错就错在太含蓄,必须吸取教训占据主动权。 于是,说干就干的行动派赵四娘就立刻借着送菜的机会,去醉仙楼围追堵截人家,美其名曰“咱俩交个朋友”。 奈何人家江泠不愿意和自己做朋友,无奈之下,赵四娘只得每天都会去位于城西的府衙附近猫着。偷偷摸摸跟了人家几天后,终于被她发现江泠在城南嘉善街附近租了间屋子。于是她借口要去视察生意,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往那儿跑。 嘉善街紧邻南门,而南门外不远处就有一个大码头。随着禁海令的颁布,海运几乎全面禁航。受其影响,这个内河码头日渐兴盛,无数船只来来往往。每天从城门开启到城门关闭,嘉善街上都人流不息,正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去处。赵四娘一早就瞄上了这一块,等了近两个月后终于在前不久逮到机会,在嘉善街的街尾盘下了一家小铺面。因而赵四娘说“视察生意”还真不是信口开河,这条街上还真有生意给她视察。 这天。在嘉善街上转了半天后,赵四娘顺脚拐进了自家新开的福源饭食。 福源饭食是赵四娘家经营的多个品牌之一,其实就是廉价快餐店。里面的菜肴就分三大类,素菜、小荤和大荤,每类下有十几种不同的菜式,价位在一文钱到八文钱之间不等。别看价格便宜,却很美味。油水也足。不过来福源饭食消费的客人一般不会单点。多半会选择购买更加优惠的套餐。各种价位的套餐从最简单的两素一小荤到最豪华的两素两小荤两大荤,最便宜的只要六文钱,最贵的也不过二十六文钱。但凡购买套餐。还会赠送两张二两重的芝麻烤饼和一碗热汤,一般人吃了都能管饱。因而,福源饭食地点虽然偏了一些,但因其价廉物美。一经开业便受到了热捧。 光顾福源饭食的客人里头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最多的当属码头上卖力气的脚夫。许多脚夫都会在去码头上上工之前。来买一份套餐打包带走当晌午饭。这会儿大约是申时三刻,并非是饭点儿,但还是有客人陆续上门,大多数还是脚夫。原来到了这个时候。码头上一些商家就开始给脚夫们结算工钱。不少脚夫拿到工钱后,就会来光顾福源饭食。 赵四娘这个外表娇滴滴的小姑娘,自然不方便和这些五大三粗的脚夫一起坐在大堂里。于是一进来就径自去了后院坐着。 这个只有两间宽度的铺面,当然不可能庭院深深。赵四娘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能够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各种声音。 脚夫甲:“给我来一份儿的香辣花甲,打包带走。对了,多给我舀点儿汤,我好拿回去拌面条吃。” 脚夫乙:“咦?你不是昨儿才买过嘛?怎么今儿又来买?咋的,最近发财了?” 脚夫甲:“哪有!没法子,家里那几个小子就爱吃这个。我说你咋也来了?” 脚夫乙:“我是来买鸭脖的。败家娘们儿!自打肚子里揣了小子,就一会儿馋这个一会儿馋那个。昨晚半夜醒了就嚷嚷着要吃福源家的卤水鸭脖。这我要是不给她买,她能给我安生嘛?” 这是顾家的。 脚夫丙:“今儿能找到这份儿工,全靠兄弟你了,这顿该我请。伙计,给我来两份儿十文的饭食。” 脚夫丁:“哥哥你太客气了!伙计,咱不要十文的,上俩六文的就成。素菜随便打,可小荤得是葱爆肥肠。再把我前两天存在这儿的酒也端上来。哥哥,我这酒还是过节的时候人家送的,听说是正宗的流香酒,香着呢!咱可得好好品品。” 这是贪杯的。 值得一提的是,赵四娘家虽有一般商铺求都求不来的售酒许可,可她家至今都没开始卖酒。想喝酒的客人要么自备,要么让伙计去别家买,颇费周章。正因为如此,平白浪费了许多赚钱的机会。 关于这点,赵四娘是这么说的:她家的铺子就只能卖她家自产的佳酿,坚决不卖别家那些乱七八糟的酒。然而实际情况是,她家的酒坊不要说难度系数很高的白酒,就连相对简单的啤酒至今都没能实现量产。自产的佳酿?天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不过,家人明知赵四娘又开始不靠谱,更直白点说就是犯傻,却生怕打击她的积极性,惹得她撂挑子不干,就一直忍着没说。 “三小姐,都这个时辰了。咱还是早些回去吃晚饭吧!”阿弦劝道。 这个阿弦刚来赵四娘家不久,算是赵四娘的贴身保镖。按理来说,但凡赵四娘出来四处游荡,她是必跟着的。 至于她的来历,说来就话长了。 原来幽都可不是治安极佳的静海,这座大城里鱼龙混杂,再加上近几个月来城里恶*件连发,赵四娘家当然不放心赵四娘一个小姑娘天天在外乱跑。家里人自知无法说服赵四娘不往外跑,就想请个会武艺的护院跟着她。自由散漫惯了的赵四娘当然不想后面老是跟个尾巴,起先她死活不肯答应。可自打在庆丰楼里差点儿出事后,赵四娘就不敢如此托大了,回来后她对请护院一事就不那么抗拒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直到前些日子,赵四娘陪姜荷莲子去了一趟龙威镖局,就顺便拜托龙镖头替她打听打听。 也是巧了,在她让龙镖头打听的第二天,就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背着包袱上了镖局的门。 据那姑娘说,她和她爹多年来一直靠走江湖卖艺为生,勉强够个温饱。前不久她爹过世了,无亲无故的她在江湖上独力难支,眼瞅着就要断炊。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前来投靠和她爹有交情的龙镖头,希望他能给自己找个营生。 龙印泉当时就懵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有和一个叫万虎的人交好过。不过他寻思自己交友满天下,说不定早年还真结识过这个万虎,只是自己不记得了而已。再加上,龙印泉为人豪迈,既然小姑娘求上了门,他也不好拒绝,就大包大揽地应承了下来。 该给人家小姑娘找个啥营生呢?总不能让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押镖吧?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赵四娘家想要给她家三姑娘找个会武艺的护院。 会武艺?方才他试了一下小姑娘的身手,挺不错。还是给姑娘找的?那这小姑娘可比那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合适太多啦! 于是,阿弦就顺理成章地被推荐给了赵四娘家。一家人看了之后都觉得相当合适,当场就把她给雇了下来。 这会儿阿弦见天色已晚,就开口劝说赵四娘回家。 赵四娘摇了摇头,耍赖道:“走了老半天,我肚子早饿了,可等不到回家再吃了。阿弦,你去外面叫两份儿饭菜来,咱吃了再走。”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道听途说 脾气不太好的赵三娘看到老赵家这些人的嘴脸,心中很是不耐烦,暗道:谁还想赖在这儿不走了?你们就算跪下来求我留下,我还不答应呢! 赵三娘似笑非笑道:“爷,您的好意咱们心领了!只是奶和小姑都巴不得咱们早点儿走呢!咱们留下来也没啥意思,反而弄得大家都不痛快。” 赵四娘笑吟吟地接口道:“爷,搬家是咱们一家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果,您就不用挽留了。对了,既然您家有贵客在,咱们也不好意思再留在这儿耽误您待客了。”说到这儿,赵四娘拉了拉赵永忠的衣袖,催促道:“爹,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下去收拾屋子吧!” 说罢,赵四娘就朝赵三郎使了个眼色,兄妹俩合力拉着赵永忠下去了。 姜氏和赵四郎见了,也跟着出去了。 只有赵三娘留在原地没动,问道:“爷,说好给咱们置办一套农具和锅碗瓢盆的,咱都出去三四天了,都备好了吗?” 赵老爷子一阵尴尬,他也就是当着里正他们的面嘴上说说而已,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了。可当着王媒婆的面儿又不好说没有置办,刚要先应承下来说办好了,谁想赵三娘下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 “备好了的话,我这就去看看。嗯,咱爷亲自给咱家办的,肯定合用!”赵三娘满脸信任地说道。 赵乔氏母女见赵三娘一点儿都不识相,就为了几个破碗烂碟杵在这儿不肯走,耽误她们接待贵客,心里是又气又急。 “好了,好了!待会儿你们直接去咱家杂货铺领好了!”赵乔氏挥了挥手。像打发乞丐般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赵三娘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继续问道:“奶,空口无凭,到时候咱二伯不肯给怎么办?” 倒不是赵三娘故意在这儿磨叽,实在是赵永年把铺子里的东西都捏得紧紧的,全都视作自个儿的私有财产,连一块糖都不愿意给自家侄女。就凭着赵乔氏这句口信。他肯乖乖交出东西来才怪呢!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赵成青气急败坏地问道。 “要么麻烦咱爷写张字条。要么直接给咱们现钱!”赵三娘淡定地答道。 赵乔氏母女俩哪里有空去等研磨写字条,都巴不得她立刻滚蛋。于是赵乔氏忙跑回房去取了五串钱,打发她走路。 五串钱虽然不多。但勉强也能够置办齐一套下等的家伙事儿。赵三娘知道这回完全是借了那妇人的东风,刻薄成性的赵乔氏才不得不这么大方。想到这会儿赵乔氏心里八成在滴血,赵三娘就觉得解气。 于是得了钱的赵三娘温良地笑了笑,很有讲礼数地同众人一一打完招呼。这才施施然退下。 出了堂屋,赵三娘刚要往东厢房走。就被赵四娘悄悄拦了下来,招呼她一块儿躲到屋外的窗子那儿偷听。 只听堂屋里赵乔氏先是数落了赵永忠一家人一番,王媒婆不以为意地说穷人都是这个德行。然后王媒婆从刚才被打断的地方接着说,继续狠狠地赞扬赵成青。 称赞赵成青的容貌倒还罢了。虽然她的容貌没有王媒婆嘴上说的那样天上有地上无的,但也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可当赵四娘听到王媒婆夸赞赵成青“温良敦厚”,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心道:这媒婆一张嘴,真能把死人也说活呀! 不过赵四娘站在窗外听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把这桩亲事听出了个子丑寅卯。原来在静海县城有头有脸的温家二公子看上了赵成青,特地派这个王媒婆上门来提亲,想要尽快把赵成青给“娶”回家。 其实说“娶”有些勉强,人家温二公子可是有正妻的。虽说这正妻不会生养,而且还病入膏肓了,但人家毕竟还没断气,还占着正室的名分。尽管温二公子答应派花轿来迎娶赵成青,可细细讲究起来,只能算是纳妾。 赵乔氏母女俩才不管是不是去做妾,都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至于赵老爷子他虽然也希望攀上温家这门亲事,可心里还是有点儿疙瘩。毕竟他是一心希望赵大郎走上仕途的,要是让人家知道赵大郎有个给人做妾的小姑,怕是会影响赵大郎的名声。 王媒婆最擅长察言观色了,来之前已经把老赵家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知道赵老爷子的那点儿心思。她忙把和温家结亲的好处历数了一遍,着重讲了对赵大郎仕途的助益。接着又说温家二少奶奶,已经没几天好活了,温二少爷答应等她一死,就立刻把赵成青扶正。还让他们家抓住机会,赶紧把赵成青嫁过去抢占先机。正室之位一空,温家说不准就要另挑名门淑女了,二少奶奶的位置可就不一定还能给赵成青留着了。 听到这儿,赵四娘便拉着赵三娘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原因无他,用脚想也知道在这么优渥的条件之下,赵老爷子一定会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 到了东厢房,赵永忠他们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利落,正等着她们回来。倒不是他们的动作有多么神速,随便一装就成了。 不一会儿,见去给宋氏还钱的姜氏也提着空竹篓回来了,赵四娘忙催着一家人赶紧上路。 原本赵永忠打算给赵老爷子他们辞个行再走的,可姜氏和孩子们都说这会儿去肯定不招待见,而且铺子里还有好多活儿等着他们回去干,实在没空在这儿耽搁。于是大家伙儿齐心协力拉着赵永忠不辞而别了。 其实大家发觉今儿赵老爷子的态度有所转变,都生怕赵永忠经不住赵老爷子一劝,会答应留在这个鬼地方,这才不约而同地劝赵永忠赶紧走。 一路上好多乡亲们见到他们一家人带着半车微薄的家当赶路,纷纷走过来关切地问候他们。乡亲们看到勤勤恳恳的一家人就这么离开了赵家村,心中都有些怅然。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品味独特 “之前让你做掌柜你做不好,如今让你打杂你还是干不好,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能干个啥?” 赵四娘一走进百味堂,就看见程昱在自家二姐叉腰瞪眼的威猛造型之下风中凌乱。那场面真是让人不忍直视,看得她一阵眼睛疼。 这孩子,前世该是做了多大的孽啊,才会被赵三娘这个煞星一而再再而三地摧残个不停。 唉,怪可怜见的。 赵四娘忙和稀泥道:“二姐,百味堂里能有多大点事儿呀?人家程昱就是再没做到点子上,也不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啊!”你就消停些吧! 就赵四娘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哪里能劝住盛怒中的赵三娘?她哪里是来劝架的,分明就是来火上浇油的。 果然,赵三娘闻言后怒火更炽,高声道:“百味堂怎么啦?它里面怎么就没有要紧的事啦?你以为呢,只有能赚钱的铺子才是要紧的,这种不值钱的铺子就不值得放在心上了吗?” 赵三娘还真没说错,势利的赵四娘还就是这么想的。在她看来,这种类似于善堂的机构有必要办,但无须太过投入。当务之急,还是搞好自家那些能赚钱的铺子,这才是立业的根本。那些本末倒置的事儿,还是少做为妙。 可她不能照实说呀,真要说了,赵三娘还不得把她给生撕了呀? 赵四娘忙辩解道:“二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说百味堂不要紧,而是说它每天也就做些主食热热菜,不像其他食铺里又要做这个又要做那个,需要费心的事情相对少很多。再加上客流基本上也是固定的,还都是些老人孩子,好招呼得很。这么看来,百味堂一天下来,也不大可能遇到什么难事儿不是?” 赵三娘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但心气总算是平和了一些,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实际运作起来,里头的烦心事可不比其他铺子少。” “那是。那是。可不就是太难管了,我才把这么艰巨的任务转交给了二姐你?”赵四娘边说,边装模作样地环视四周,然后继续溜须拍马道:“一圈看下来,百味堂确实比我管的时候齐整多了。还是二姐你行啊!” 赵三娘到底还是个小姑娘,道行远不及“厚颜无耻”的赵四娘来得深,被两句好话一奉承就羞红了脸,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忙谦虚道:“我也没做啥。” 说罢,她轻咳两声后,便转入正题道:“其实我也不想发火的,可实在看不惯他接二连三的阳奉阴违。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这个社饭,要等它温下来之后拌上咱家酱料。然后才能给客人送过去。可他倒好,上一回是不等饭凉下来,就在滚烫的饭里浇上了酱料。当时念他是初犯,我也没说什么。可没成想,他在城南转了一圈回来后,胆子越发大了,这一回就更了不得了,索性都不拌酱料了,就直接把饭端了出去。你说说看,居然把东家的话当做是耳旁风。谁家的伙计是这么办事儿的?我能不生气吗?” 赵四娘闻言,转而面向程昱,问道:“程昱,你不过看了两眼。就把我写给你的那十个数字认全了,可见天资聪颖,记性极佳。这样的你,自然是不可能忘记我二姐的反复叮嘱的。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按我二姐说的办呢?” 程昱充满感激地看向赵四娘,立刻抓住机会解释道:“上一回。我是觉得好好的饭放凉了就不好吃了,所以就提前浇上酱料端了出去。这一回,则是、则是……” 赵四娘见程昱不好意思说,便接上去道:“则是听客人抱怨说咱家酱料的味道实在太难吃,不加反而更好。所以你就顺应客人的意思,没往里加酱料是不是?” 要是赵三娘不在,程昱说不定还敢说实话,雌老虎在前,他哪敢直陈东家做的东西难吃,只得道:“东家烹制的东西素来都很好吃,唯有这个,这个的味道实在是怪异得很。” “怪异?哪儿怪了,哪儿怪了?我尝着味道好的很,就你那舌头娇贵,尝出怪味儿来了!”程昱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可赵三娘还是觉得不中听,再一次炸了毛。 按理来说,这会儿赵四娘就该顺着赵三娘的话说,顺着她的毛摸。可饶是赵四娘厚颜至此,她都没脸说那那酱味道好的很呀! 前世加上今生,赵四娘也算是尝遍世界各国的美食了,偶尔也曾不小心中过招,碰到些黑暗料理,对各种奇葩味道还是有一定的耐受能力的。即便如此,“身经百战”的她还是有些hold不住那酱的味道。在她尝来,黄花蒿酱岂止是怪异呀,就是实实在在的难吃好不好! 黄花蒿,又名臭蒿。之所以这么命名,那是因为折断它的茎叶后会散发出一种特殊气味,而这种气味,嗅觉和味觉中只要一个是正常的人都会觉得是臭味。 很显然,赵四娘、程昱以及吐槽社饭不好吃的各位客人都是正常人,不正常的就只有赵三娘一个。 赵四娘翻了翻记忆,发现赵三娘的品味还真是不一般。 当初在赵家村,他们三房的孩子有了个伤风感冒,自然是享受不到请大夫的待遇的。无奈之下,姜氏就只能按照从杨氏那儿学来的偏方,挖些鱼腥草回来煮水给生病的孩子喝。 这种散发着腥臭味儿的汤水,打死赵四娘都是不肯喝的。不仅是她,赵三郎和赵四郎也一样,宁愿病着都不愿喝上一口。 唯有赵三娘捧起碗就喝,还喝得有滋有味的。这还不够,有时候挖野菜偶尔发现鱼腥草,她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避而不挖,而会很高兴地挖回去拌着吃。无须什么香油、陈醋和酱油,只要放几粒盐粒进去,她就能吃上一大碗。如果说以前是穷才不得不吃,那现在家境好了就完全不用再吃了。可就在不久前,赵三娘偶尔风寒,还是自动自觉地喝起鱼腥草汤来。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了——鱼腥草是赵三娘的大爱啊!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黑暗料理 “之前让你做掌柜你做不好,如今让你打杂你还是干不好,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能干个啥?” 赵四娘一走进百味堂,就看见程昱在自家二姐叉腰瞪眼的威猛造型之下风中凌乱。那场面真是让人不忍直视,看得她一阵眼睛疼。 这孩子,前世该是做了多大的孽啊,才会被赵三娘这个煞星一而再再而三地摧残个不停。 唉,怪可怜见的。 赵四娘忙和稀泥道:“二姐,百味堂里能有多大点事儿呀?人家程昱就是再没做到点子上,也不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啊!”你就消停些吧! 就赵四娘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哪里能劝住盛怒中的赵三娘?她哪里是来劝架的,分明就是来火上浇油的。 果然,赵三娘闻言后怒火更炽,高声道:“百味堂怎么啦?它里面怎么就没有要紧的事啦?你以为呢,只有能赚钱的铺子才是要紧的,这种不值钱的铺子就不值得放在心上了吗?” 赵三娘还真没说错,势利的赵四娘还就是这么想的。在她看来,这种类似于善堂的机构有必要办,但无须太过投入。当务之急,还是搞好自家那些能赚钱的铺子,这才是立业的根本。那些本末倒置的事儿,还是少做为妙。 可她不能照实说呀,真要说了,赵三娘还不得把她给生撕了呀? 赵四娘忙辩解道:“二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说百味堂不要紧,而是说它每天也就做些主食热热菜,不像其他食铺里又要做这个又要做那个,需要费心的事情相对少很多。再加上客流基本上也是固定的,还都是些老人孩子,好招呼得很。这么看来,百味堂一天下来,也不大可能遇到什么难事儿不是?” 赵三娘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但心气总算是平和了一些,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实际运作起来,里头的烦心事可不比其他铺子少。” “那是。那是。可不就是太难管了,我才把这么艰巨的任务转交给了二姐你?”赵四娘边说,边装模作样地环视四周,然后继续溜须拍马道:“一圈看下来,百味堂确实比我管的时候齐整多了。还是二姐你行啊!” 赵三娘到底还是个小姑娘,道行远不及“厚颜无耻”的赵四娘来得深,被两句好话一奉承就羞红了脸,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忙谦虚道:“我也没做啥。” 说罢,她轻咳两声后,便转入正题道:“其实我也不想发火的,可实在看不惯他接二连三的阳奉阴违。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这个社饭,要等它温下来之后拌上咱家酱料。然后才能给客人送过去。可他倒好,上一回是不等饭凉下来,就在滚烫的饭里浇上了酱料。当时念他是初犯,我也没说什么。可没成想,他在城南转了一圈回来后,胆子越发大了,这一回就更了不得了,索性都不拌酱料了,就直接把饭端了出去。你说说看,居然把东家的话当做是耳旁风。谁家的伙计是这么办事儿的?我能不生气吗?” 赵四娘闻言,转而面向程昱,问道:“程昱,你不过看了两眼。就把我写给你的那十个数字认全了,可见天资聪颖,记性极佳。这样的你,自然是不可能忘记我二姐的反复叮嘱的。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按我二姐说的办呢?” 程昱充满感激地看向赵四娘,立刻抓住机会解释道:“上一回。我是觉得好好的饭放凉了就不好吃了,所以就提前浇上酱料端了出去。这一回,则是、则是……” 赵四娘见程昱不好意思说,便接上去道:“则是听客人抱怨说咱家酱料的味道实在太难吃,不加反而更好。所以你就顺应客人的意思,没往里加酱料是不是?” 要是赵三娘不在,程昱说不定还敢说实话,雌老虎在前,他哪敢直陈东家做的东西难吃,只得道:“东家烹制的东西素来都很好吃,唯有这个,这个的味道实在是怪异得很。” “怪异?哪儿怪了,哪儿怪了?我尝着味道好的很,就你那舌头娇贵,尝出怪味儿来了!”程昱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可赵三娘还是觉得不中听,再一次炸了毛。 按理来说,这会儿赵四娘就该顺着赵三娘的话说,顺着她的毛摸。可饶是赵四娘厚颜至此,她都没脸说那那酱味道好的很呀! 前世加上今生,赵四娘也算是尝遍世界各国的美食了,偶尔也曾不小心中过招,碰到些黑暗料理,对各种奇葩味道还是有一定的耐受能力的。即便如此,“身经百战”的她还是有些hold不住那酱的味道。在她尝来,黄花蒿酱岂止是怪异呀,就是实实在在的难吃好不好! 黄花蒿,又名臭蒿。之所以这么命名,那是因为折断它的茎叶后会散发出一种特殊气味,而这种气味,嗅觉和味觉中只要一个是正常的人都会觉得是臭味。 很显然,程昱、赵四娘以及吐槽她家社饭不好吃的各位客人都是正常人,不正常的就只有赵三娘一个。 赵四娘翻了翻记忆,发现赵三娘的品味还真是不一般。 当初在赵家村,他们三房的孩子有了个伤风感冒,自然是享受不到请大夫的待遇的。无奈之下,姜氏就只能按照从杨氏那儿学来的偏方,挖些鱼腥草回来煮水给生病的孩子喝。 这种散发着腥臭味儿的汤水,打死赵四娘都是不肯喝的。不仅是她,赵三郎和赵四郎也一样,宁愿病着都不愿喝上一口。 唯有赵三娘捧起碗就喝,还喝得有滋有味的。这还不够,有时候挖野菜偶尔发现鱼腥草,她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避而不挖,而会很高兴地挖回去拌着吃。无须什么香油、陈醋和酱油,只要放几粒盐粒进去,她就能吃上一大碗。那现在家境好了就完全不用再吃了,还是自动自觉地喝起鱼腥草汤来。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釜底抽薪 这么难吃的饭食,供应一次就够砸招牌的了,赵三娘居然一个月里让做上三回,自家铺子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赵四娘兴办这家百味堂的初衷里,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想为自家挣名声。如今倒好,怕是名声也能赚到一些,只不过是“臭名”而已。 有个这么会扯后腿的二姐,真的是够了!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其实,赵四娘这么想就有些冤枉赵三娘了。赵三娘是性急不错,但她并不鲁莽,她这样做之前也是经过一番思考的。 像赵四娘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自然很少会“贵脚踏贱地”。百味堂她都很少去,棚户区就更不用提了。来这儿也快半年了,她就只去过一回棚户区,且只是在外围望了望,根本就没有走进去瞧。故而,她是不会知道每年夏秋两季那儿都有不少人死于疟疾。这会儿天气虽然凉了下来,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赵三娘就是出于这种考虑,才会这么频繁地安排大伙儿吃社饭。 理解不了赵三娘苦心的赵四娘立刻就想撂挑子回家,再不想插手管这桩“吃力不讨好”的烦心事。 不过,这会儿她见赵三娘傲娇地撇过脸去,始终不肯搭理程昱,让人家好生尴尬。出于对程昱的“关心”,她便代为回答道:“我师父是这么说的,至于灵不灵,我就不知道了。” 百味堂每天就做早午两市,此时才结束完早市不久,按理来说,铺子里应该没什么人了。但百味堂情况特殊,作为一家爱心食堂,很多客人抱着“先到先得”的信念,早早就来到铺子门口排队候着午市了。因此,这会儿铺子门口已经聚了好些人。 赵四娘见状忽然灵机一动,忙提起精神,继续上面的话题讲了下去:“想当年。我师父的家乡先是三年大旱,大旱过后又是大涝。等大涝过去的时候,他们村就只剩下了一半的人口。剩下的人虽然失去了好多亲人,但想着大灾总算是过去了。心里还是很庆幸的。谁知道这还不算完,村子里又有很多人害了打摆子的症候。虽不是每个人都有事儿,但每家每户总有一两个人犯这毛病,渐渐地死的人也多了起来。 “当时我师父他爷也得了这个症候,就在他觉得自个儿快不行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梦里头,他祖爷爷怪他爷好几年没祭拜土地爷,让土地爷以为他家不把他当神仙,心中一气恼就不肯保佑他家了,他家这才会连年来三灾八难的。 “那年头又是大旱又是大涝的,人都没口吃食,谁家还顾得上祭拜土地爷呀?我师父他家自然也顾不上。不过他祖爷爷都托梦来了,他爷不敢耽搁,忙让他奶去左邻右舍借东西回来做社饭。原来他们那儿的规矩,祭拜土地爷得用社饭。虽说按他们那儿祖传的方子做出来的社饭不太好吃。可土地爷就好那一口,也无法可想。 “他奶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做出碗社饭来祭了神,他爷也到了弥留之际。为了不让他爷做个饿死鬼,他奶就把那碗饭喂给了他爷吃。喂完了饭,他奶就把家里所有人都叫了过来,打算一家人围在一起送他爷最后一程。可等啊等,等到第二天早上他爷都没闭眼,到了中午人甚至清醒过来了。又过了一天,他爷就好全了。他们村的人听说后就有样学样,纷纷祭起土地神来。然后把社饭给病人吃。还真别说,就这法子,差不多把所有病人的命都救了回来。 “往后我师父他们那儿的人就懂了,害了打摆子的症候要吃社饭来治。几乎百试百灵。这法子是有用的,可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后来有个很有名望的大夫听说后,特地来看了他们村的社饭。仔细琢磨一番后,大夫总结说这里面加了黄花蒿,正是有了它,才能治好了打摆子。原来呀。黄花蒿是一味医治打摆子的奇药。” 赵四娘一口气编完了这么大段的故事,只觉得口干舌燥,接过阿弦递过来的水润了润喉咙后,又道:“当然了,这只是我从我师父那儿听来的传闻,灵不灵的,我还真不敢打包票。毕竟我还不曾见过打摆子的病人,没法子让他吃了看效果。不过我这一身做菜的手艺都是我师父教的,他老人家说的话咱家人都是很相信的。所以,我二姐才会让乡亲们每个月吃上三次社饭,想借此使大伙儿免受打摆子之苦。” 程昱曾在梧桐街上的铺子里工作过好几个月,自然曾听东家老爷吹嘘过,说他闺女的一身本事都是由一位来自宁国的师父所授,而他家能买得起那么多铺面也是靠了那位师父。因而,程昱也很相信赵四娘那位师父的能耐,既然他说黄花蒿能治疟疾,那就必然是能够治的。这会儿他想到先前自作主张,不往社饭里加黄花蒿,无异于是浪费了一大盆良药,顿感羞愧不已。 相比于因羞愧而默默无言的程昱,其他听到赵四娘故事的乡亲们则沸腾了起来。 要知道,打摆子这种症候有轻有重,轻一些的甚至可以不药而愈,而严重的就是要人性命的绝症了。这会儿他们听说打摆子居然有药可医,还就是百味堂的社饭,自然欣喜不已。不少人甚至后悔早上没选社饭,而是选了其他做主食。 “三小姐,今儿晌午还有社饭吗?我想带回去给我孙孙尝尝,这孩子身子弱,多吃点儿药防着总没错!”一位老人家率先问道。 有了带头的,大伙儿也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起来,一时间百味堂里炸开了锅。 得!瞧这阵势,大伙儿还真把社饭当成药了。 正宗的社饭有没有防疫的效果,赵四娘不太清楚,但自家出品的这款应该或多或少有一些,拿回去防疫还真有一定的可行性。 不过,赵四娘上面说了那么一长段话,可不是为了宣扬这种口味诡异的社饭的。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就把这种“砸牌子”的玩意儿丢出去,永不录用。那她是图什么呢?原来她说了那么多,是想向大伙儿解释自家整出这么难吃的社饭是事出有因,并非做饭的水平不行。再有就是,社饭的精华在于黄花蒿,而不在于饭本身。要想防疫,光吃黄花蒿就成,社饭不吃也罢。 “社饭一个月吃三次,今早才吃过一次,晌午就不安排了。不过我二姐特地从家乡运来一些新鲜的黄花蒿,待会儿拌好了就给大伙儿端上来。我师父说过,相比起几经烹调的社饭,新鲜的黄花蒿效果更好,想预防的乡亲可以尝尝。”铺排了这么多,赵四娘开始说出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仔细想想,咱这儿又没有用社饭祭拜土地爷的习俗,吃社饭不过是为了防疫罢了。而社饭为啥能防疫?人名医说了,那是因为里头有黄花蒿。既然如此,还不如把黄花蒿直接发给有需要的乡亲们呢!毕竟,社饭放两天就坏,不能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而黄花蒿磨成的粉存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想啥时候用就啥时候用,拿着它更加便宜不是? “所以啊,信得过我师父、想用黄花蒿防疫的乡亲们,明儿就来百味堂一趟,届时咱家会给每人发一两黄花蒿做成的药粉。不过咱家毕竟是食铺不是药铺,家里头存着的药粉很有限,也就三十来斤,只能让按照‘先到先得’的原则,发给先来的乡亲。所以说,有需要的乡亲,还请明日务必赶早啊!” 真要防疫,直接发药不就得了?也就只有赵三娘这个傻缺才会想出做社饭这种既费银钱又讨不到好的蠢法子。 自诩聪明的赵四娘深深担忧起自家二姐的智商,暗自叹息道,自家智商欠费的原本就不少,如今再加上一个赵三娘,真是令人担忧啊! 不过转念想到,黑暗料理的原料被自己派掉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她也会牢牢地扣在手中,赵三娘就算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了,总算是了了件烦心事,顿时心情大好。 第二天天不亮,百味堂门前就排起了一条长队,就为那一两重的药粉。虽说大伙儿都不知道这药是否真的有效,可拿着总没有坏处的。像他们这样的穷人住在那样的破屋子里是最容易害上打摆子的症候的,说不定到时候就能靠这药救上一命呢?抱着这样的信念,好多人都冒着寒风苦苦等待。一时间,百味堂里里外外喧嚣非常。 场面如此之热闹,远远超过了赵四娘这个发起人最初的设想。不过,不要说赵四娘事先没有料到,就算她预料到了,也不会过去照看一二。这倒不完全是因为懒,主要还是外头太冷,出去一趟就能冻得她麻爪。 这个时候,窝在房里的赵四娘无比忧伤地回望了一眼自己的箱笼,为那块“见不得人”的虎皮默默哀悼。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防寒保暖 话说宋氏伤得可不轻,不过这些年来她被赵乔氏母女磋磨惯了,身体上再痛再累也不习惯在床上躺着歇息,坚持要找些活计干着。 赵元娘见苦劝无功,也只能由着她娘在一旁给赵永孝端茶递水。如今赵永孝走了,宋氏还是闲不下来,拿着几块方才裁剪好的布料缝补起来。 “四娘啊,这老赵家是没啥好呆的,可这话吧,大伯母觉着……”宋氏犹豫再三,还是放下手中缝着的衣服,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看着侄女,温言絮絮劝说道。 赵四娘家于她们母女有救命之恩,正因如此宋氏才会冒着被赵四娘厌烦的可能,极力劝她不要参与这种可能会对她名声有碍的糟心事儿。 宋氏的这一片好心,赵四娘当然能够体会到。对于宋氏这个人,赵四娘是持肯定态度的,她也很敬佩宋氏的坚贞。可对于宋氏那些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赵四娘实在是不敢苟同。 刚听了几句善意的劝说,赵四娘就有些坐不住了,她甚至有些后悔刚刚怎么没有跟着一道去高店村。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四娘赶紧打着出门采购的幌子,拉着赵元娘出了门。 说是出来买东西,其实行事周全的姜氏早就备齐了各种日用之物,今早就让赵永忠送了过来,如今根本就没有什么要采买的。再加上赵元娘的脚怕是还没好全,赵四娘也不敢带着她四处瞎溜达,于是就近找了间茶馆,走进去喝起茶来。 这家位于南大街上的茶馆,和赵四娘家的铺面一样,也是分为上下两层。赵四娘也不嫌累,特地跑上二楼挑了个临窗的才肯坐下。 现今这个点儿,茶馆里并没有几个人,也就一楼有着零星的几个茶客,整个二楼算是给赵四娘包场了。 一路默默跟随的赵元娘暗道。这茶可不是这么好喝的,小丫头多半是想从她嘴里撬出话儿来呢! 却说昨儿走投无路之下,想岔了的她就想在棵歪脖子树下了断此生。可不知道是压根儿没死成呢,还是已经死了一回。但阎王的生死簿上出了些差错,又把她给放了回来。总之,等到那个有些面善的少年把她从树上解下来的时候,她头脑里有了好些原本没有的记忆——那么悲切、那么哀婉,真实得足以使她相信。那些都是她上辈子的切身经历。 不过纵使心中有着万语千言,她却不知该不该吐露,又不知该向谁诉说。若是忽然对人家说,她已经活过一世,哪怕是她亲娘都不会相信吧? 唯有面对“不同寻常”的赵四娘,她觉得或许可说。只因她这个前世的此时早已不在人世“小堂妹”,在往后的好多年里依然关乎着赵家所有人的命运。 然而,尽管前世的她总是在想:若是四娘还活着该多好,若是四娘还活着他就不会那么寂寥了吧……可是,今生的四娘竟真的还活着!都到此时了。她怎么还活着呢?这让她万分惊喜,更确切一些是惊大于喜,乃至于有些无所适从。 况且,即便要说,这千言万语又该从何说起呢?有些事情现在就告诉四娘,这样真的好吗? 再三思量过后,赵元娘娓娓讲述了一个如她亲历的故事。 这个故事听上去是那样的真实,唯一让人疑惑的是故事里独独少了一人。 可正是由于这个违和之处,让穿越而来的赵四娘觉得故事的可信度极高。 尽管赵四娘本是个局外人,可当她听到赵家人。特别是赵家三房几乎个个不得好死,还是悲愤得不能自已,以至于眼里升腾着熊熊怒火的她都没有察觉到赵元娘的眼中微微闪动着一丝不可名状的幽光。 前世的悲剧当然不能让它重演,可到底该如何是好?一时半会儿之间。赵四娘难以决断。再加上,方才赵元娘一口气讲到了她命尽之时,虽说上辈子她寿元不永,可这中间也相隔了好些年,其中不乏一些极其珍贵的“先知”,这让赵四娘认为很有必要细细琢磨一番…… 这天晚上。留在镇上的赵四娘辗转反侧,不停地在床上烙着烧饼,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如果说赵四娘是忧心会被人坑才难以入睡,那么几条街之隔的梁记里此刻还亮着灯,就是因为他们少东家正琢磨着怎么坑人了。 “这事儿确实是没办成,可这也不能全怨小的,”一身短打扮的伙计正躬身向少东家辩解道:“谁都知道这赵永年是个鹭鸶腿上劈精肉的货,最是贪财不过!您是不知道,昨儿个晚上他听说赵永忠手上有间六百两的铺子,乐得嘴都歪了。只要能捞到钱,哪还顾得上啥兄弟情义?‘见钱眼开,六亲不认’说的就是他这号人。 “可不知咋整的,这回他居然死活不肯帮着他爹娘去找赵永忠一家的晦气,找尽借口猫在窝里不出!嘿,明知道是块大肥肉,这家伙愣是没张嘴去咬,也真真是活见鬼了!” “行了,这事儿没成便罢了,不必多说。”梁研眉心微蹙,不耐地摆了摆手。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还真吓一跳——这赵永忠家也不知交了什么好运,手里居然捏着那么多好方子,着实让人动心。又恰逢老赵家的外嫁女出了那么大的“风头”,他这才临时起意,打算把这趟水搅得更浑,到时好来个浑水摸鱼。谁知天不遂人愿…… 区区几张方子,能弄到手固然很好,弄不到也就罢了。只是,那个臭丫头是什么眼神?鄙夷有之,厌恶有之……哼!她是个什么东西,浑身瘦的都没二两肉,活脱脱一个乞丐,居然还敢瞧不起我! 梁研握紧拳头,试着平复心中的恶气,几息过后,方才问道:“这赵永忠年不过三十,论理他家闺女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吧?今日我见他身边跟了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莫不成是他侄女?” “十八九岁?那八成还真是他的侄女。您是不知道,他这侄女呀……”嘴碎的伙计为了讨好少东家,不一会儿就把人家姑娘的老底揭了个底朝天。 原来是个苦命人啊…… 梁研右手轻轻把玩着盛有半盏清茶的白瓷茶盏,眼神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晦涩不明。 转眼到了次日,心里存着事儿的赵四娘睡得极浅,窗户纸刚透出一丝光亮,她便醒了过来。 不过赵四娘早,赵元娘母女更早。等到赵四娘收拾干净迈出房门,早饭已经做好摆在了桌上。 赵四娘闻着浓浓的豆香,一时间颇有感触。 “许记已经有两天没开门了,听说许家人昨儿个就回了老家。不过,人回去了,还是没忘把休书连同许慧儿一起捎给老赵家。”赵元娘一面用着早饭,一面把方才买豆浆时打探来的消息告之赵四娘。 “大姑子做出这样的事儿,被休是难免的。只是可怜了慧儿这孩子了。”宋氏叹道。 赵四娘和赵元娘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想道,许慧儿确实可怜,不过一夜间,就由许家的块宝沦落成了根草,还是根父不详的杂草。唉,其实她真心无辜呀! 前世里,赵成蓝在许继业死后,带着许记豆腐坊改嫁给了乔福生,奸夫淫妇凑成对,着实嘚瑟了一阵子。幸而报应不爽,没多久温家倒了,老赵家随后也倒了大霉。见风使舵的乔福生担心连累到自个儿,赶紧休弃了赵成蓝,以示和老赵家一刀两断。不过,乔福生倒是没舍得把许慧儿直接扔出家门,而是将她卖进了火坑,就为多换几两银子花销。 把亲闺女卖进火坑!这得多禽兽呀?更何况,赵成蓝自从嫁给乔福生后就再也没有开怀,也就是说许慧儿若是乔福生的闺女,当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能舍得?由此想来,许慧儿应是许家的血脉无疑。 不过,是与不是和她们又有什么相干呢?无论许慧儿的亲爹是谁,她的亲娘是赵成蓝那是明白无疑的,光冲这一点,她们就不想掺和进去。 然而,赵四娘姐妹不想找事儿,事儿却接二连三地找上了她们。 吃罢早饭,赵四娘也不忙着盘算如何改装铺子,就拉着赵元娘躲进后院,寻了个清净的地方开始咬起耳朵来。 两人合计了半天,还没等弄出个头绪来,门板就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原来是赵永忠,与他同行的竟是苏记的周掌事。 这位幽州第一商行的大掌事带着满脸歉意,特地向赵四娘赔罪来了。 对于这个办事不牢的周掌事,赵四娘心中确是有些嘀咕的,但感激之情要远大于责怪之心。再加上人家竟亲自登门道歉,仅存的那丝怨气立时烟消云散,赵四娘甚至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双方又都有意深交,于是很快就绕过赔礼道歉这一说,转而天南海北地侃起大山来。 许是带着歉疚,今日的周掌事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四娘当然不肯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认真打探起静海县城乃至整个幽州的大小事宜来。 只是这么融洽的谈话未能持续太久,门板又一次被敲响了。 这一回来的是赵四娘家的好邻居赵永芳,带来的却是一则大大的坏消息。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紧抓教育 自打有了羽绒服保驾护航,赵四娘又开始四处蹦跶起来,城里城外到处晃悠,不过最爱去的地方依然是城南。 只是当赵四娘在市井气息浓郁的城南碰上自家大哥,那时他正和一群胡子拉碴的糙汉子勾肩搭背谈笑风生,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绝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赵四娘深深觉得,有必要紧抓教育了。 于是,两天之后赵四娘特地起了个大早,拿条长凳往后门前一横,在那儿坐等赵三郎。 赵三郎果然没让她等太久,没过一会儿就见他手拿两个烧饼边走边吃,熟门熟路地走了过来。 “大哥,你天天早出晚归的,到底在忙些啥呢?整天都没见你人影,小妹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儿了!” 正埋头啃早饭的赵三郎一听这凉凉的声音,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道:坏了!逍遥日子到头了。 于是,他烧饼也不吃了,规规矩矩地站好,汇报道:“四娘上次布置给我的那些功课我都做好了,对了《千字文》我也背熟了。”看到赵四娘越来越冷的目光,他舔了舔嘴唇,赔笑道:“要不,四娘你抽一段试试?” 赵四娘冷哼一声,一脸讽刺道:“十三岁大的人了,背来背去就只会些‘三百千’,还有脸拿出来说!你怎么好意思的?我都替你燥得慌!” 若是放在几个月前,赵四娘这么明晃晃地嘲讽,赵三郎肯定得找个地缝去钻。可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和那些皮糙肉厚脸皮堪比城墙的大老爷们厮混在一起,脸上功夫蹭蹭见长,自家小妹这番话根本就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 只见赵三郎涎着脸道:“只会‘三百千’咋了?在镖局里就属我识字最多了,连龙镖头都不如我呢!要我说,咱习武之人……” 好吧,小妹的目光实在太可怕,识时务的赵三郎忙把“习武之人不必读书”之类的论调给咽了下去。就在这时。他瞄见影壁后面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忙道:“是,我是老往外跑,可我好歹也学了些武艺回来不是?还结交了不少道上的朋友。可你看四郎。他倒是不怎么走远,就在附近这一带乱转。可到如今,他连个《三字经》还没背全,是不是比我更可恨?四娘,你要训话也得先训他才是!” 别以为习武之人就没文化。人家也懂谋略的好不好!这条“祸水东引”就是他前几日从龙镖头那儿学来的,如今现学现卖起来。 只可惜初出江湖的他遇上的是老江湖赵四娘,这点儿小把戏都是她前世的弟弟玩儿剩下的,一下子就被看穿了。 赵四娘扫了一眼影壁,没好气道:“还躲着做什么?你那好大哥都把你给卖了,还不给我快点过来!” 一声招呼之下,不光赵四郎磨磨蹭蹭地挪了过来,连带着那对慈父慈母都颠颠儿地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个看好戏的赵三娘。 得!人全聚齐了。 赵四娘便当众宣布道:“从明天起,你们兄弟俩就给我去临街洪老夫子的私塾报到。把那些启蒙书给我背背牢。明年春天,我会送你们去陶山书院读书……” “陶山书院?”只听院子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要知道陶山书院由文采斐然的孝章太子一手创办,乃是幽州数一数二的书院,就算是姜氏这种目不识丁的妇道人家都听说过它的大名。即使知道这段日子里赵四娘一直在打听好书院,可谁都没有想到她真能弄到陶山书院的名额。 赵三娘狐疑道:“四娘,我可听说要进陶山书院,必须经过层层选拔,选出来的学生都是人杰。可三郎和四郎,他俩……” 后面的话咱就不说了,要是那俩货能进陶山书院的话。肯定是老天爷的眼睛瞎了。 赵四娘微带嘲讽道:“放在以往那肯定是不行的,可如今这世道,只要有钱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书院也是一样。” 其实。虽说如今世风日下,陶山书院的入学资格也随之降低了一些,但总的来说它的门槛依然很高,能进去的学生或多或少都要有些真才实学。像赵四娘家这种暴发户,想靠砸钱把“不学无术”的孩子砸进去,在其他书院或许可行。在陶山书院却绝对行不通。 其实这两个名额由神通广大的苏记友情提供,赵四娘没花一文钱。 不过这个实话是不能告诉家里人的,只听赵四娘胡诌道:“一个人五千两,两个加起来正好一万整。钱已经交了,去不去由你们自己决定。” 众人抽了一口冷气,异口同声地问道:“能退吗?” 看到赵四娘很肯定地摇了摇头,众人均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差点脚下一滑集体摔倒。 过了良久,就听最先回过神来的赵三娘面无表情道:“三郎,四郎,跟着二姐走,二姐带你们买些笔墨纸砚回来。”话到此处,她的表情渐渐狰狞,咬牙切齿道:“你们要是不把那一万两本钱给我读回来,看我不拧断你俩的脖子!” 赵三娘这话是针对赵三郎兄弟俩说的,可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赵四娘。赵四娘觉得背后的白毛汗都出来,感觉自家二姐其实是想拧断她的脖子才对。 怎么办?赵四娘好想脚底抹油马上溜。 就在此时,救场的人来了。 只听后门外传来一阵拍门声,赵四娘忙转身将长凳搬开,抢着去开门。 “程昱,这一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看着一脸风尘仆仆的程昱,赵四娘诧异道。 “三小姐,我是来向你交差的。”程昱一脸兴奋道。 “交差?”赵四娘奇道。 只见程昱将身一侧,赵四娘这才注意到,程昱不是一个人来的,门外还站着一个青年。那青年手上牵着一根绳子,上面穿着一串小萝卜头。 “这是我的表哥朱鸿程,至于这几个小鬼,就是百味堂里少东西的罪魁祸首!”程昱解释道。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小贼哪来 这话说的,搞得赵四娘一头雾水,不过她还是立刻把一行人引进了堂屋,让姜氏给他们端碗热汤来暖暖身子。不管怎么说,初冬的早晨还是很冷的。 程昱哪里还顾得上喝汤,忙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程昱总是觉得成本骤然增加三成,这事有些蹊跷。在得到赵四娘的首肯重回百味堂后,便开始留意起铺子里各种食材的消耗情况来。 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的他经过一段时间的仔细观察,终于发现铺子里的好些食材都会在第二天少上一些。尽管缺失的数量很少,不怎么明显,可留心观察还是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尤其是在前天下晌离开之前,他把铺子里的面粉过了一遍称,待到昨天早上再称一遍,结果发现少了三斤后,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于是,昨晚他就把他表哥叫上,一起来逮小贼。 这对表兄弟之所以称为那偷东西的人为“小贼”,是因为他每次偷的数量都极少。可兄弟俩没想到的是,这贼还就是实实在在的“小贼”——居然是五个十来岁的孩子,其中还有一个女孩。 “这群小贼,一看就是惯犯。百味堂那么大一个铁锁,他们用根铁丝就撬开了,还没在锁上留下一丝痕迹,怪不得咱以前都没能发现。不光这样,腿脚还忒利索,我和表哥两个大人一手一个,就只抓住了四个,竟然让一个给跑了。问他们另一个同伙家住哪里,一个个都不啃声。”程昱愤愤道。 赵四娘给了同情心泛滥的姜氏一记眼刀,制止住她想要上前给那些孩子松绑的行为,转头朝程昱笑道:“能有你这样有责任心的好伙计,是咱家的福气。这样吧,你和朱大哥为了咱百味堂也累了一晚上了,先去赵家铺吃个早饭,然后就回家好好歇息吧!从明儿个起。你也不必再回百味堂了,就直接去同福茶馆,跟在佟掌柜后面好好学。” 程家就在这附近,程昱当然知道这位佟掌柜是有三十年经验的老掌柜。跟着他学肯定受益匪浅。于是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可当他看到那几个孩子,虽然恨他们手脚不干净带累了自个儿,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忍,试探道:“要把他们送官吗?” 看到这四个满身泥垢的脏小孩。个个青着一张脸,真跟那刚从泥里面拔出来的小萝卜头似的,赵四娘就觉得脑仁子疼,只得苦笑道:“我再琢磨琢磨吧!” “怪可怜见的。估计也是活不下去了,要不然谁家能让自己的孩子三更半夜来弄那些三瓜两枣的回去?反正加起来也没多少,就放了他们吧!”前脚送走了程氏兄弟,姜氏后脚就劝赵四娘放了孩子们。 赵四娘忙给赵永忠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麻溜的,赶紧把这滥好人给我弄走! 尽管赵永忠也很赞同姜氏的提议,也想放了这些娃。奈何小闺女有命不得不从,就只得拉着姜氏去了前面。 不等赵四娘开口,赵三娘就连珠炮似的抢先问道:“说说吧,姓啥叫啥家住哪儿,为啥要做偷儿,还有你们那同伙现在何处。” 说起来,之前褚小楼来她家偷小白的饭食,当时赵三娘强烈要求赵四娘放过,由此可见她不是一个不肯通融之人。然而,这几个孩子不同。他们的行为比褚小楼恶劣太多,居然敢撬锁头了,这要发展下去,长大了不得成了江洋大盗?送官还不至于。但必须得把他们的父母找来,对他们进行一番深刻的教育。 哼,就算是被父母用鞋底抽,那也是活该! 然而愤愤的赵三娘问了半天,可这几个孩子就跟河蚌似的,一个个紧闭了嘴巴不吭气儿。 “说呀!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有胆儿做没胆儿认啊!”恼怒不已的赵三娘拍着桌子。高声斥责道。 赵四娘复又仔细打量这几个孩子一遍,只见这几个孩子都低垂着眼皮,个个神色木然,任凭赵三娘再怎么高声咆哮都丝毫不为所动。她琢磨着这几个人八成都是老油条了,言语的斥责吓唬不到他们分毫,可她又不想动手为难小孩子,一时还真拿他们没辙。 “四娘,既然这几个孩子老冲百味堂下手,那他们家估计就在那一带。要不,我把他们领到百味堂周边的几个里正面前,让他们帮帮认认?”赵三郎主动请缨道。 一想到从明儿开始就要开始暗无天日的读书生涯,赵三郎的脑仁子就一阵又一阵地抽痛。至于待会儿去买啥笔墨纸砚啥的,他光是想想就觉得烦心。与其这样,还不如带着这几个人四处溜达溜达。 赵三郎那些小心思赵四娘还能不知道,不过她见赵三郎说到“他们家估计就在那一带”时,中间有个孩子神色微动,心想着赵三郎这法子说不定还真可行,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就在这时,滥好人姜氏又跳了出来,把端来的四碗鸭血粉丝汤和几笼包子放到桌上,劝道:“先别急着赶路,让孩子们把早饭给吃了再说。” “是呀,你们都吃了早饭,可人家孩子还饿着肚子呢!又要把孩子往城北带,饿着个肚子哪能顶得住外面的寒风呀!非生病了不可。”跟在姜氏后面的赵永忠也劝道。 他一边劝,还一边往桌上加了两盘油酥烧饼和一碟切开的咸鸭蛋。 吃早饭?那不得把绳子给松开才成啊?你俩四只耳朵都没听说,这串小萝卜头跑得比兔子还快吗?绳子一松,还不立刻消失啊! 赵四娘坚决不同意。 然而,没看到吃食还好,一见到那些香喷喷散着热气的吃食,那些小萝卜头的肚里就一个接一个地唱起歌来,让人听得又好笑又心酸。再加上,这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爹娘实在是太能念叨,无奈之下,赵四娘只得让赵三郎找绳子捆住小萝卜头的腿脚,这才把他们手上的绳索解开。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小萝卜头 这些双手重新获得自由的孩子们望着满满一桌香气四溢的早餐,似乎是怔愣住了,竟然不知道动手去取。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一把冲到桌前,争着抢着把早点拼命往怀里扒拉。直到桌上的早点被一扫而空,各人才摁住装有鸭血粉丝汤的大碗,狼吞虎咽起来。 包子和烧饼就算了,居然把切开的鸭蛋也往怀里揣,赵四娘表示有些接受不能。不过看他们那跟乞丐有得一拼的打扮,又觉得释然——无所谓了,与其担心鸭蛋里的油会弄脏衣服,倒不如担心衣服会把鸭蛋给弄脏了。 看到这些孩子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早饭,赵四娘心道:且不说之前失窃的财物了,就在刚刚又赔了一顿早饭,损失这么惨重,怎么也得打听出个子丑寅卯来不是?可不能让人半路给跑了,得加派人手来看守才行。 于是赵四娘就从前面叫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伙计来,让他跟着赵三郎一道把人押去城北。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些烦心的家伙,赵四娘打算好好休息休息。可谁知她回笼觉还没睡醒呢,就被人从被窝里挖了起来。 出门一看,得! 早上送走四个小萝卜头,这会儿院子里居然又来了一大串。 赵四娘仔细数了数,居然有十四个之多! 她也不说话,幽幽看向赵三郎,意思很明显:求解释! 办事不利的赵三郎轻咳一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今早把这些孩子带到百味堂之后,还没来得及去请附近的里正,就有前来就餐的客人道出了他们的来历,甚至还有人说出了他们现在的住处。有了这些重要线索,再三盘问之下,终于撬开了他们的嘴。 原来,这些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以前就跟着一个老乞丐住在百味堂所在的破庙里,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今年春天的时候。老乞丐死了,少了庇护的他们没几日就被几个泼皮无赖抢去地盘,被迫离开了破庙。幸而当时已经开春,在府城里四处流浪的他们倒也没被冻死。靠着行乞外加偷鸡摸狗,一直混到秋天。 然而入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们就想起了那个曾经的家。可回来一看,破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崭新的小饭馆。熟门熟路的他们很快就发现出,饭馆里面就只有白天有人,到了晚上就无人看守。他们中正好有个人得了老乞丐开门撬锁的“独门绝学”,于是就打起了百味堂的主意。不过小心谨慎的他们害怕会被发现,更害怕失去这个还算稳定的食物来源,于是每天晚上仅盗取少量的食材。谁知遇上了心细的程昱,这才露出了马脚被抓了回来。 对于这套说辞的可信度,赵四娘持保留态度。不过这会儿她实在没空追根究底,她更关心的是为啥要把这十四个小萝卜头带回来。 赵三郎临走之前她有说过,让他把这几个孩子的恶行告诉他们的家长。让家长好生管教。后来既然发现他们是孤儿,那就口头教育一番后把人给放了就是。如今把带这么多人回来,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赵三郎解释道:“除了早上来的那四个,他们还有十个同伴,如今这些孩子就挤在一个废弃的土窑里。早上那些孩子不是把能带走的早点都揣兜里了吗?原来他们不是为了留着自己吃,而是想把早点带回去给同伴吃。那么多孩子,每天就只能靠从百味堂里拿出去的几斤米面糊口,根本就吃不饱,个个饿得不行。再者,眼见天气越来越冷。前一天晚上煮的糊糊放在窑洞里到了第二天早上能冻成冰坨子,那里整个就一冰窖。要把他们留在那里不管的话,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挨到第二年春天。所以,我就把他们给带了回来。” 赵四娘闻言。不由得微微蹙眉。坦率地讲,她并不愿意收留这些孩子。因为他们可不是单纯的穷人家孩子,而是不折不扣的问题少年。即使行窃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在她看来,终归是走上了邪路。而且从早上他们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可以看出,这些过早进入社会在市井里炸了又炸的老油条一点儿都不好教育。想让他们改邪归正——难!实在是太难!所以说,留这样的孩子在身边,她不放心。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面子的赵四娘实在说不出绝情的话来。心念急转之下,赵四娘把目光投向赵三郎,问道:“大哥,既然你敢把人给带回来,想必你也想好了怎么安置他们了吧?” 赵四娘如此发问,就是想让赵三郎无言以对,让他明白自个儿又做了什么蠢事。可没想到是,赵三郎居然点头道:“嗯,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 不会是让这些孩子来自家打工吧?先不提她对这些孩子的人品极为怀疑,据她目测,这堆小萝卜头里最大的绝不超过十三岁,根本就不符合自家的用工条件。 想让我破例?门儿都没有! 然而再次出乎赵四娘意料的是,赵三郎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方案。只听他道:“四娘,你常说:‘救急不救贫’。我最多也就能帮他们平安度过这个冬天,却不可能帮他们一世,以后的路还要靠他们自己去走。你还说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教会他们一门谋生的手艺。 “咱家不是做吃食生意的吗?我打算选几种简单易学的吃食方子教他们,让他们拿着做好的吃食沿街叫卖。这种小本生意或许赚不了几个钱,但让勉强糊口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赵四娘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赵三郎。自家大哥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出一个还算可行的解决方案来,实在是让她刮目相看。 不过感慨只在一时,赵四娘很快就穿了赵三郎的伎俩,似笑非笑道:“啧啧,难为你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大哥,你为了明儿不去私塾念书,实在是煞费苦心呢!” 被人看穿了心思怎么办?赵三郎一脸尴尬。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超有爱心 “四娘,我可没想过不去私塾,只是想帮帮他们。”赵三郎忙表明心迹道:“真的,就是纯粹地想帮帮他们。我瞧着这些孩子个个吃了上顿没下顿,却还不忘照顾同伴,光这点就很了不起。要知道,很多大人都做不到呢!这样的孩子,值得咱伸把手。” “哦,这样啊!行,我知道了,沿街叫卖是吧?姑且不提这门生意会不会有人买账,光说让这些十岁出头的孩子满世界跑,这妥当吗?会不会给坏人欺负了去?”赵四娘貌似担忧地问道。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想过了,也不必去别处,就让他们在城南转转好了。那一带我熟,且在那儿结识了好些道上的兄弟,有兄弟们关照,必不会让孩子们吃亏的。”赵三郎见赵四娘缓缓地点了点头,心里一放松,忙接着道:“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得有我亲自领着孩子们去和各路兄弟打个招呼……” 瞧瞧,这么快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赵四娘似笑非笑道:“打招呼啊?城南大大小小的巷子加起来得有百八十条,这招呼不得打上十天半个月的?那你岂不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能去私塾了?” 赵三郎心虚道:“也不用那么久……”好吧,其实他想拖上个个把来月的说。 “真的?”赵四娘问道。 这个时候,正常情况下,赵三郎就该很肯定地答上一声:“真的!”,然后给出一个或三天或五天的期限来。可是一想到三五天后,再无借口的自个儿就得乖乖去私塾报到,到底是心有不甘。 就在这时,赵三郎惊喜地发现一直在前面忙碌着的赵永忠夫妇闻讯赶了过来,他就好似看到救星一般,忙把这些孩子的来历以及自个儿的主意向他们说了一遍。 然后,赵三郎便摆出一副委屈了不能再委屈的样子来,说道:“四娘,我要怎么说你才肯信呢?我是看这些孩子很好。就真心想帮他们,不图别的,真的。” 姜氏闻言,忙道:“三郎说的不错。这些孩子本性不坏,值得咱们搭把手。”见赵四娘一副不以为然地样子,她又补充道:“你想啊,这要真是坏孩子,还不得一下子就把百味堂给搬空了?哪能每次就拿一点点呢?可见是忠厚的。” 忠厚?不见得吧! 要知道。百味堂的前身是一座小庙,在此基础上修建起来的铺子实在大不到哪儿去,统共加起来就三间房。一间做厨房,两间做大堂,连个存放东西的仓库都没有,百味堂里用到的那些食材就只能堆放在厨房的一角。可厨房才多大点儿地方?根本就放不了太多的食材。考虑到这点,赵四娘家没有将大批食材一下子全送去百味堂,而是每隔三天送一次。换句话说,百味堂里常备的食材最多就只有三天的用量。三天用量的米面能有多少?撑死了也就百来斤。 这些小萝卜头要是将百味堂洗劫一空,必然会被人察觉。这样一来。往后就不要再想来偷了,等于是断了这条路。更重要的是,一旦这样做了很可能会被逮到。毕竟,他们的“老巢”就在这附近。平日里别人都对他们视而不见,可要是出了事儿,恐怕第一个就会怀疑到他们头上。谁让他们无父无母有无正经的营生呢?在别人眼里,他们能够活到现在,就必然是做了不光彩的勾当了的,早就被列为了重点防范对象。所以说,一次性偷光是不可行的。其实。他们每天偷上三五斤,若不是程昱细心,根本就不可能被察觉,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坚持一个月下来。要比一次偷光划算得多。这才是真正的明智之选。 故而,赵四娘非但不觉得小萝卜头们忠厚,反倒从这件事上看到了他们的精明之处来。 虽说无父无母的孩子们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就得要精明些才行。对此,赵四娘表示理解。可当他们把这份精明用到了谋算自家的铺子时,她还是会觉得膈应。 不过。小萝卜头们都已经被带了回来,爹娘加上大哥三人轮番苦劝,还有,那个提议确实可以试上一试……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赵四娘最终还是答应帮这些孩子一把。 “你明儿可以不必去私塾。我给你二十两银子做本钱,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带着他们去外面谋生。”赵三郎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盆冷水就泼了下来,只听赵四娘继续道:“他们的住所、营生以及安全等,由你全权负责,不要指望我或者是家里人帮你解决,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最重要的一点,半个月之内必须安顿下来,最迟下个月十五你就得给我去私塾报到。” 说罢,她也不给赵三郎讨价还价的机会,就转身进屋补觉去了。 自作自受的赵三郎只得接下这个烂摊子,着手干了起来。 且说赵三郎为了安顿那些孩子连日在外奔波,忙得不可开交。尽管赵四娘之前发了话,这桩由赵三郎揽下来的差事就得让他自己去干,家里谁都不许帮他做。可背地里赵永忠夫妇没少帮着忙活,又是出钱又是出力。 不仅是他俩,赵三娘也搭了把手,主动把孩子们领到了百味堂,让一时之间还没找着合适住处的他们晚上宿在铺子里。据说,赵三娘还吩咐负责收尾的伙计每天临走前都得要把灶膛烧得旺旺的,灶上热着的两口锅里,一口装着热粥,一口装着热水,供孩子们随时取用。 这件事儿传到赵四娘耳朵里后,她非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哼!这是做给谁看呢?我给的那二十两银子,都够那些小萝卜头在小客栈里住上一年了,根本用不着去铺子里挤桌子睡长凳。这分明就是在作秀嘛! 不过当赵四娘听说,就连一向迷糊不管事儿的赵四郎都把自个儿的羽绒服送给了萝卜堆里的小丫头,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她想了想,就把存放在春华堂里的羽绒背心都领了回来,从中取出十四件来。一件当然是给赵四郎,另外的十三件就送给了小萝卜头们。 赵四娘暗自点头道,我的爱心也很大,还是正红色儿的那种! 可有意思的是,这位自诩超有爱心的人士,她在分发背心的当天晚上,断然拒绝了赵三郎增加启动资金的请求。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都给了你们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做本钱了,这还不够?要知道,当初咱开赵家铺的时候,只拿得出一贯钱做本钱,不照样走到了今天。所以说,钱少不是问题。哼!真嫌不够?那趁早别干了!” 所以说,赵四娘的爱心是不是真是正红色儿的,还真不好说。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围炉夜话 读懂了梁研的言下之意,赵四娘觉得后槽牙都磨得生疼。 怎么办?好像撕碎对面那张温良无害的笑脸啊! “老娘……”就是不答应,小兔崽子你爱咋地咋地吧! 还没等赵四娘意气用事爆粗口,梁研又道:“开食铺,米面粮油都是少不了的吧?咱要是合作,这些东西的采购你也不必费心了。” 这条件也太诱人了吧?明知道这极有可能是梁研抛出的饵料,赵四娘还是忍不住咬上了钩。 她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咽下心头那口喷薄欲出的老血,说道:“成交!” 听到这儿,一向颇为内敛的梁研笑意深深道:“一言为定!” 直到赵四娘做完了这笔让她又欢喜又恼恨的买卖,双方都签下了白纸黑字,赵永忠才带着一脸笑意来接小闺女。 说实话,明知这会儿回老赵家肯定没好果子吃,赵四娘很想找个借口打道回府,至少等到里正赵正义把肖家人赶出赵家村后再回去。 只是一想到赵乔氏手上的那些砒霜,赵四娘就自觉无法退缩。尽管之前在沈岚那儿告了一道黑状,可沈岚会不会信?信又会信多少?她心里没底,还得亲自走一趟才安心。 从静海坐船到达姜家滩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候,村落里炊烟四起。 赵永忠原打算探望过岳父岳母后就直奔老赵家,却被赵四娘以天色太晚为由拦了下来。最后父女俩商定,今晚就留在姜家滩,明日一早再回老赵家。 不过赵四娘拦着他爹不让走,却让姜华去镇上把赵永孝请过来,想了想,又让他找个借口把赵二郎也叫过来。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分,劳作了一天的姜家人都已经归家,就连寄居在姜家的杨家人听说赵四娘父女来了,也过来凑热闹。一时间。姜家的堂屋里头围满了人。 “在外乡过活可有多不容易啊!居然还记挂着我这个老头子,真真是孝顺的好孩子啊!”杨老爷子看着两套针脚绵密的秋衫,点头笑道。 “正合用!真真是贴心的好孩子。”杨老爷子的大儿媳妇廖氏拄着新拐杖走了两步,一脸感激道。 “这么好的料子。还是在城里买的,得费不少钱吧?哎呀,这可怎么好呢?”杨老爷子的大孙媳妇何氏小心地摸了摸给她那块衣料,满脸喜悦道。 杨氏面有得色,笑眯眯地劝道:“这有啥?这是四娘家的心意。你就安心拿着。” 说罢,杨氏又将一只木匣打开,朝杨二喜姐妹俩招了招手,笑道:“这盒子绢花是你姨特地捎给你们姐妹的,可是城里头卖得最好的样子,快过来瞧瞧。” 不得不说,赵四娘家想得挺周全。这回回乡,她家不仅给姜老爷子夫妇准备了丰厚的节礼,就连杨老爷子等杨家的亲戚也顾到了,给他们每个人都备了份合适的礼物。 说话间。手脚麻利的姜月娥就把饭摆好了,招呼大家赶紧入座。 为了招待难得回来一趟的赵永忠父女,勤俭持家的杨氏破例让姜月娥加了好几道油水十足的肉菜,还把平日里舍不得喝的烧刀子也拿了出来。 好酒好菜加上好话题,堂屋里的氛围格外火热,说笑声几乎没有断过。 就在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时,姜华带着赵永孝叔侄回来了,紧随其后的还有张和泉。 赵四娘知道轻松的氛围到此为止,下面不得不开始沉重的话题了。 那厢好客的姜老爷子正招待赵永孝叔侄和张和泉入席,这厢赵四娘用不低地声音很突兀地问道:“爹。你还记得袁家的小姑娘说过,她以前的主人家有多么狠毒吗?” 赵永忠一愣,过了片刻,方才答道:“嗯。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肖家吧!又是在老家杀人放火,又是在边城仗势欺人,就连来了咱姜家滩也不肯安生,无缘无故地就打了袁家那孩子一顿,差点儿打出了个好歹来。那都是些啥人啊?” 赵四娘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一旁的杨老太爷忽然接口道:“肖家?还在边城待过?难不成……他家是不是有个叫肖守安的浪荡子啊?” 赵四娘眨眨眼,忙问道:“正是他家!太爷爷,您认得他们?” 杨老太爷登时激动起来,拔高声调道:“认得!怎么不认得?他们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哼,这个肖家仗着家里有钱,可没少祸害乡亲们。” 杨老太爷的大孙子杨久平也愤愤道:“咱家附近有户姓毛的人家,他家的顶梁柱就是死在肖守安手里的!” 赵四娘心道,这真是刚瞌睡了就有人送上枕头。她正愁光凭自己嘴说恐怕没法子让她爹感受到肖家人有多恶毒,不想杨家人居然站了出来指证,这下就更有说服力了。 于是她忙让杨家人详细说说肖家是如何为祸乡里的。 话说杨家定居边城多年,虽没能够积下什么家财,却靠着勤劳肯干开出了十几亩荒地。忽然有一天肖家发话说,自家要买下包括杨家田地在内的一大片土地。土地乃农民之本,杨家当然不肯随便卖掉。退一万步讲,就算要卖,也得要他肖家出个合理的价钱才能卖。杨家手上的土地多年前虽是荒地,但经过多年的精心耕种已经算得上中田,可肖家只肯按下田的价格来算,这让杨家如何能答应? 谁知这时杨久平的父亲得了重病,急需要一大笔诊疗费。爱子心切的杨老太爷为了给长子筹钱治病,不顾家中其他人的阻拦,硬是把田地卖给了肖家。尽管后来杨久平的父亲还是撒手人寰,可杨家也算是因祸得福,躲过了一劫。 原来由于肖家给价太低,不只是杨家不肯卖地,附近还有好多人家也不肯答应。饶是肖家软硬兼施,最后还是有五六户人家咬牙不应。就在这时,他家的顶梁柱毛大柱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到了一伙匪徒,被人救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了一口气。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雁过拔毛 这些双手重新获得自由的孩子们望着满满一桌香气四溢的早餐,似乎是怔愣住了,竟然不知道动手去取。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一把冲到桌前,争着抢着把早点拼命往怀里扒拉。直到桌上的早点被一扫而空,各人才摁住装有鸭血粉丝汤的大碗,狼吞虎咽起来。 包子和烧饼就算了,居然把切开的鸭蛋也往怀里揣,赵四娘表示有些接受不能。不过看他们那跟乞丐有得一拼的打扮,又觉得释然——无所谓了,与其担心鸭蛋里的油会弄脏衣服,倒不如担心衣服会把鸭蛋给弄脏了。 看到这些孩子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早饭,赵四娘心道:且不说之前失窃的财物了,就在刚刚又赔了一顿早饭,损失这么惨重,怎么也得打听出个子丑寅卯来不是?可不能让人半路给跑了,得加派人手来看守才行。 于是赵四娘就从前面叫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伙计来,让他跟着赵三郎一道把人押去城北。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些烦心的家伙,赵四娘打算好好休息休息。可谁知她回笼觉还没睡醒呢,就被人从被窝里挖了起来。 出门一看,得! 早上送走四个小萝卜头,这会儿院子里居然又来了一大串。 赵四娘仔细数了数,居然有十四个之多! 她也不说话,幽幽看向赵三郎,意思很明显:求解释! 办事不利的赵三郎轻咳一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今早把这些孩子带到百味堂之后,还没来得及去请附近的里正,就有前来就餐的客人道出了他们的来历,甚至还有人说出了他们现在的住处。有了这些重要线索,再三盘问之下,终于撬开了他们的嘴。 原来,这些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以前就跟着一个老乞丐住在百味堂所在的破庙里,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今年春天的时候。老乞丐死了,少了庇护的他们没几日就被几个泼皮无赖抢去地盘,被迫离开了破庙。幸而当时已经开春,在府城里四处流浪的他们倒也没被冻死。靠着行乞外加偷鸡摸狗,一直混到秋天。 然而入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们就想起了那个曾经的家。可回来一看,破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崭新的小饭馆。熟门熟路的他们很快就发现出,饭馆里面就只有白天有人,到了晚上就无人看守。他们中正好有个人得了老乞丐开门撬锁的“独门绝学”,于是就打起了百味堂的主意。不过小心谨慎的他们害怕会被发现,更害怕失去这个还算稳定的食物来源,于是每天晚上仅盗取少量的食材。谁知遇上了心细的程昱,这才露出了马脚被抓了回来。 对于这套说辞的可信度,赵四娘持保留态度。不过这会儿她实在没空追根究底,她更关心的是为啥要把这十四个小萝卜头带回来。 赵三郎临走之前她有说过,让他把这几个孩子的恶行告诉他们的家长。让家长好生管教。后来既然发现他们是孤儿,那就口头教育一番后把人给放了就是。如今把带这么多人回来,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赵三郎解释道:“除了早上来的那四个,他们还有十个同伴,如今这些孩子就挤在一个废弃的土窑里。早上那些孩子不是把能带走的早点都揣兜里了吗?原来他们不是为了留着自己吃,而是想把早点带回去给同伴吃。那么多孩子,每天就只能靠从百味堂里拿出去的几斤米面糊口,根本就吃不饱,个个饿得不行。再者,眼见天气越来越冷。前一天晚上煮的糊糊放在窑洞里到了第二天早上能冻成冰坨子,那里整个就一冰窖。要把他们留在那里不管的话,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挨到第二年春天。所以,我就把他们给带了回来。” 赵四娘闻言。不由得微微蹙眉。坦率地讲,她并不愿意收留这些孩子。因为他们可不是单纯的穷人家孩子,而是不折不扣的问题少年。即使行窃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在她看来,终归是走上了邪路。而且从早上他们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可以看出,这些过早进入社会在市井里炸了又炸的老油条一点儿都不好教育。想让他们改邪归正——难!实在是太难!所以说,留这样的孩子在身边,她不放心。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面子的赵四娘实在说不出绝情的话来。心念急转之下,赵四娘把目光投向赵三郎,问道:“大哥,既然你敢把人给带回来,想必你也想好了怎么安置他们了吧?” 赵四娘如此发问,就是想让赵三郎无言以对,让他明白自个儿又做了什么蠢事。可没想到是,赵三郎居然点头道:“嗯,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 不会是让这些孩子来自家打工吧?先不提她对这些孩子的人品极为怀疑,据她目测,这堆小萝卜头里最大的绝不超过十三岁,根本就不符合自家的用工条件。 想让我破例?门儿都没有! 然而再次出乎赵四娘意料的是,赵三郎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方案。只听他道:“四娘,你常说:‘救急不救贫’。我最多也就能帮他们平安度过这个冬天,却不可能帮他们一世,以后的路还要靠他们自己去走。你还说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教会他们一门谋生的手艺。 “咱家不是做吃食生意的吗?我打算选几种简单易学的吃食方子教他们,让他们拿着做好的吃食沿街叫卖。这种小本生意或许赚不了几个钱,但让勉强糊口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赵四娘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赵三郎。自家大哥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出一个还算可行的解决方案来,实在是让她刮目相看。 不过感慨只在一时,赵四娘很快就穿了赵三郎的伎俩,似笑非笑道:“啧啧,难为你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大哥,你为了明儿不去私塾念书,实在是煞费苦心呢!” 被人看穿了心思怎么办?赵三郎一脸尴尬。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另有内情 要知道,燕国极为重视孝道,不孝子孙不但会遭人唾弃,还有可能会被官府治罪。因而,一般来讲,就算子孙内里再怎么不愿孝顺父母,在外也会装出副孝子贤孙的模样来。像那老婆婆的儿子那般不孝得人尽皆知的,是极为罕见的。 姜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的确是有内情。刘家婆婆的儿子家这么做……怎么说呢?唉,勉强也算情有可原吧。原来刘家婆婆的儿子成亲多年,闺女生了好些个,却总是盼不来儿子。一直到他三十岁,方才得了个儿子。这么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一家人自然都把他当成眼珠子来疼。 “直到去年夏天的一天,刘家婆婆的儿子带着他媳妇儿出了趟远门儿,就把孩子留给他娘照看了。那孩子当时七岁,正是最最淘气的时候,哪肯在家安生地待着?他爹娘前脚出门,孩子后脚就偷溜出去玩儿了。本来嘛,孩子跑出去玩玩也没啥,毕竟他都七岁了,这岁数放在穷人家都能帮衬家里了。更何况,平日里他爹娘在家时,他也没少溜出去过,不都啥事儿没有。所以,刘家婆婆就没当回事儿,照旧在家操持家务。却不想那日天都快黑了,那孩子还是没回来,刘家婆婆这才着急了起来,开始四处找寻,却怎么也找不着。后来孩子他爹娘回来了,发动街坊们一道找。一直找到第二天天明,才在附近的小河里发现了那孩子。只是当时那孩子的身子早就已经凉透了。 “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没了,孩子他娘就怨上了刘家婆婆,觉着孩子会出事儿全是因为她婆婆没照看好。一时气急,就把她婆婆赶出了家门。若在平常,儿媳妇要敢这么苛待婆婆。里正就能让她丈夫把她给休了。可这回毕竟是婆婆有错在先,倒不好像平常那样处理。而且,刘家婆婆被赶出门后,也没要求里正为她做主,就一个人默默地去棚户区找了个窝棚住下,看样子是想赎罪。既是如此,里正就全当不知道这回事儿。由着刘家人作为了。” “眼睁睁地看着媳妇儿把老娘扫地出门。那姓刘的就没说啥?还有,他不知道他老娘后来瘫了吗?就任由她一个人在窝棚里苦苦挣扎?”赵三娘气愤不已道。 姜氏摇了摇头,道:“说没说啥。这我就不晓得了。反正我是听说,自打他娘被赶去棚户区后,他这做儿子的一次都没去看过。不过他人虽没去,他娘瘫了这事儿……”却应该是知道的。 大家想啊。刘家婆婆半瘫了的事儿,连她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外人都听说了。离得那么近的刘家人能没听说?肯定是知道的,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因为姜氏并不想在闺女面前过多地提起人世间的险恶,所以话到这儿还是有所保留,到底没有说出她的猜测。但即使姜氏不说。赵三娘也猜到了。 什么“情有可原”?在她看来,那姓刘的家伙和他媳妇儿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情理难容! 的确,那刘家婆婆是有过失。却实属无心之失。哪能因为这样的无心之失,就不去赡养老人呢?那可是生他养他的亲娘啊!在他是他儿子的父亲之前。他更是老人家的儿子。身为人子,就有赡养父母的义务。更何况,这位老人家腿疾如此严重,根本就没有外出谋生的能力,甚至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如此放任不管,无异于看着她去死。亲手将老娘逼上绝路,如此行径,简直禽兽不如,天理难容! 看到二闺女气到手发抖,姜氏忙握住赵三娘的手,说道:“娘跟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生气的。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有袖手旁观的亲人,也有雪中送炭的邻居……” 赵四娘听到这儿,不禁心念一动,蓦地生出一个貌似绝无可能的想法,便问道:“娘,你所说的‘雪中送炭的邻居’是指那户姓杨的人家吗?” “正是他们。”姜氏点点头,接着道:“听说刘家婆婆在今年春天大病了一场,却一直没钱请大夫。她在棚户区无亲无故的,后来病到起不来炕都没人知道。眼瞅着她就要活活饿死在窝棚里了,还是住在隔壁的杨家人察觉她好些天都没出来讨生活了,就去看她家看了看,这才发现她瘫在了床上。 “杨家才搬来没多久,和刘家婆婆总共都没打过几回交道,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可就是这样,这户穷得叮当响的人家还是分了些口粮给老人家,家里的媳妇子也每天去照看一番。正是有了杨家的看顾,老人家才能慢慢恢复了过来,只落了个半瘫。否则,她怕是要一辈子瘫在床上了,甚至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三娘你看,这杨家于刘家婆婆可是有活命之恩呐!如今他家克扣老人家的饭食是不对,可看在那天大的恩情上,就不必太过计较了。毕竟,非亲非故的杨家能在老人家危急的时候伸出援手,可比那些真正的亲人仁义多了,称得上‘难能可贵’。那些饭食,就权当拿去回报杨家的恩情好了。” 若在以前,赵三娘肯定立刻会接下去说些什么“克扣是克扣,报恩归报恩,一码归一码,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之类的话来。可是今日,听了姜氏的话后,她久久没有作声。 原来这会儿素来善恶分明的她脑海里混沌一片,有些搞不清状况:这算什么?坏人做了好事吗?还是说好人做了坏事?哎呀,这杨家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呐? 过了半晌,赵三娘方道:“杨家人确实有值得称赞的地方,但不能因为他们之前做了好事,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克扣老人家的饭食。要知道,那些饭食可是老人家用来活命的口粮啊!每天都少了一大半,长久下去,非把老人家饿出个好歹来不可!咱可不能坐视不理。” 管他是善是恶,私下克扣就是不对的!就必须制止!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漏洞百出 “四娘,我可没想过不去私塾,只是想帮帮他们。”赵三郎忙表明心迹道:“真的,就是纯粹地想帮帮他们。我瞧着这些孩子个个吃了上顿没下顿,却还不忘照顾同伴,光这点就很了不起。要知道,很多大人都做不到呢!这样的孩子,值得咱伸把手。” “哦,这样啊!行,我知道了,沿街叫卖是吧?姑且不提这门生意会不会有人买账,光说让这些十岁出头的孩子满世界跑,这妥当吗?会不会给坏人欺负了去?”赵四娘貌似担忧地问道。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想过了,也不必去别处,就让他们在城南转转好了。那一带我熟,且在那儿结识了好些道上的兄弟,有兄弟们关照,必不会让孩子们吃亏的。”赵三郎见赵四娘缓缓地点了点头,心里一放松,忙接着道:“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得有我亲自领着孩子们去和各路兄弟打个招呼……” 瞧瞧,这么快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赵四娘似笑非笑道:“打招呼啊?城南大大小小的巷子加起来得有百八十条,这招呼不得打上十天半个月的?那你岂不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能去私塾了?” 赵三郎心虚道:“也不用那么久……”好吧,其实他想拖上个个把来月的说。 “真的?”赵四娘问道。 这个时候,正常情况下,赵三郎就该很肯定地答上一声:“真的!”,然后给出一个或三天或五天的期限来。可是一想到三五天后,再无借口的自个儿就得乖乖去私塾报到,到底是心有不甘。 就在这时,赵三郎惊喜地发现一直在前面忙碌着的赵永忠夫妇闻讯赶了过来,他就好似看到救星一般,忙把这些孩子的来历以及自个儿的主意向他们说了一遍。 然后,赵三郎便摆出一副委屈了不能再委屈的样子来,说道:“四娘,我要怎么说你才肯信呢?我是看这些孩子很好。就真心想帮他们,不图别的,真的。” 姜氏闻言,忙道:“三郎说的不错。这些孩子本性不坏,值得咱们搭把手。”见赵四娘一副不以为然地样子,她又补充道:“你想啊,这要真是坏孩子,还不得一下子就把百味堂给搬空了?哪能每次就拿一点点呢?可见是忠厚的。” 忠厚?不见得吧! 要知道。百味堂的前身是一座小庙,在此基础上修建起来的铺子实在大不到哪儿去,统共加起来就三间房。一间做厨房,两间做大堂,连个存放东西的仓库都没有,百味堂里用到的那些食材就只能堆放在厨房的一角。可厨房才多大点儿地方?根本就放不了太多的食材。考虑到这点,赵四娘家没有将大批食材一下子全送去百味堂,而是每隔三天送一次。换句话说,百味堂里常备的食材最多就只有三天的用量。三天用量的米面能有多少?撑死了也就百来斤。 这些小萝卜头要是将百味堂洗劫一空,必然会被人察觉。这样一来。往后就不要再想来偷了,等于是断了这条路。更重要的是,一旦这样做了很可能会被逮到。毕竟,他们的“老巢”就在这附近。平日里别人都对他们视而不见,可要是出了事儿,恐怕第一个就会怀疑到他们头上。谁让他们无父无母有无正经的营生呢?在别人眼里,他们能够活到现在,就必然是做了不光彩的勾当了的,早就被列为了重点防范对象。所以说,一次性偷光是不可行的。其实。他们每天偷上三五斤,若不是程昱细心,根本就不可能被察觉,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坚持一个月下来。要比一次偷光划算得多。这才是真正的明智之选。 故而,赵四娘非但不觉得小萝卜头们忠厚,反倒从这件事上看到了他们的精明之处来。 虽说无父无母的孩子们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就得要精明些才行。对此,赵四娘表示理解。可当他们把这份精明用到了谋算自家的铺子时,她还是会觉得膈应。 不过。小萝卜头们都已经被带了回来,爹娘加上大哥三人轮番苦劝,还有,那个提议确实可以试上一试……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赵四娘最终还是答应帮这些孩子一把。 “你明儿可以不必去私塾。我给你二十两银子做本钱,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带着他们去外面谋生。”赵三郎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盆冷水就泼了下来,只听赵四娘继续道:“他们的住所、营生以及安全等,由你全权负责,不要指望我或者是家里人帮你解决,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最重要的一点,半个月之内必须安顿下来,最迟下个月十五你就得给我去私塾报到。” 说罢,她也不给赵三郎讨价还价的机会,就转身进屋补觉去了。 自作自受的赵三郎只得接下这个烂摊子,着手干了起来。 且说赵三郎为了安顿那些孩子连日在外奔波,忙得不可开交。尽管赵四娘之前发了话,这桩由赵三郎揽下来的差事就得让他自己去干,家里谁都不许帮他做。可背地里赵永忠夫妇没少帮着忙活,又是出钱又是出力。 不仅是他俩,赵三娘也搭了把手,主动把孩子们领到了百味堂,让一时之间还没找着合适住处的他们晚上宿在铺子里。据说,赵三娘还吩咐负责收尾的伙计每天临走前都得要把灶膛烧得旺旺的,灶上热着的两口锅里,一口装着热粥,一口装着热水,供孩子们随时取用。 这件事儿传到赵四娘耳朵里后,她非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哼!这是做给谁看呢?我给的那二十两银子,都够那些小萝卜头在小客栈里住上一年了,根本用不着去铺子里挤桌子睡长凳。这分明就是在作秀嘛! 不过当赵四娘听说,就连一向迷糊不管事儿的赵四郎都把自个儿的羽绒服送给了萝卜堆里的小丫头,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她想了想,就把存放在春华堂里的羽绒背心都领了回来,一件当然是给赵四郎,另外的十三件就送给了小萝卜头们。 可有意思的是,这位自诩超有爱心的人士,她在分发背心的当天晚上,断然拒绝了赵三郎增加启动资金的请求。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都给了你们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做本钱了,这还不够?要知道,当初咱开赵家铺的时候,只拿得出一贯钱做本钱,不照样走到了今天。所以说,钱少不是问题。哼!真嫌不够?那趁早别干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捉襟见肘 赵四娘原以为,在自个儿通过“内销转出口”成功地解决了穆涟的就业问题后,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赵三郎都不好意思再来麻烦自个儿了。然而,她实在是看轻了赵三郎脸皮的厚度。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赵三郎脸皮之厚和城墙有的一拼,没过两天,他就老实不客气地再度缠上了赵四娘。 被赵三郎强行拉进堂屋烤火的赵四娘表示:都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躲过了初一,这会儿离十五还远着呢,不过才初三,就又来催命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四娘,你快尝尝!这是前儿个刚蒸出来的年糕,切得薄薄的,放在炉火上一烤,可有多香!”赵三郎边说,边把一块刚烤好的年糕送到赵四娘嘴边。 那年糕在炭火的烘烤下两面泛出些许焦黄色,不断散发出新糯米特有的清香和白糖烧化后的焦香,两香缠绕,甚是诱人,就连尝遍各色美食的赵四娘也被吸引住了目光。 原来这种烤年糕正是赵四娘记忆中的美食之一。记得小时候,每年到了腊月外公家都会蒸年糕。等新蒸的年糕放在水缸里“养”上一两天后,赵四娘就会缠着外公,让他切几片下来给自个儿烤年糕吃。外公素来对她有求必应,唯有这年糕却不肯给她多吃,说是小孩子吃多了积食,每次最多就肯给她烤上薄薄的两片,害她永远感觉没吃够。等到她长大了,可以自己动手烤了,外公家却不再蒸年糕了,用来烤年糕的灶台也不见了,这道美食就只能封存在记忆深处了。 如今赵三郎歪打正着,把她惦记了许久的美味送到了嘴边,身为吃货的她哪里还能忍得住?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一边吹气一边大嚼了起来。吃完一片还不够,又把炭炉上正烤着的另外两片给拿了过来。 “四娘,这种吃法是小源子告诉我的。怎么样?好吃吧!”赵三郎见赵四娘吞下了甜蜜的诱饵,便迫不及待地说起他的目的来:“可小源子他们至今还借宿在百味堂里,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了,却连个自个儿的窝都没有。好生可怜。四娘,看在他们这么懂事儿的份上,你就再借我些钱吧!好歹得帮他们把房子给盖好了不是?” 果然!赵四娘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儿饼下来,赵三郎这么献殷勤肯定是另有所图的。 赵四娘没理会自家大哥。很淡定地吃完了口中的美食,然后掏出手帕抹了抹嘴,接着又站起来拍了拍散落在衣服上的年糕渣滓。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赵四娘要在吃干抹净后抬腿就走时,她又坐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我给你那二十两银子可不是让你盖房子去的,主要是用来做本钱的好伐?当然,考虑到这些孩子无家可归,是有必要给他们安排住宿。那就去租个小院子好了,要是觉得租房子麻烦,直接领他们去住现成的客栈也行啊!据我所知。五两银子就够他们在客栈的大通铺里住上个一年半载了。虽说大通铺肯定不如家里舒服,可比起他们原来住的那破窑绝对要强上百倍。他们怎么就不能住了,怎么就非要盖房子住呢?还为什么一定要盖成青砖瓦房呢?” 倒不是赵四娘忽然变得热心了起来,主动出手相助,而是她明白要是不帮赵三郎把难题解决,如今脸皮够厚的他就能一直缠着她不放。反正跑不掉,那就尽快解决了吧! 不过她同意帮忙解决问题,并不代表她就愿意做冤大头。那些不该出的钱,她还是一文都不想往外掏。涉及到钱,首先就得把赵三郎挖的那个“无底洞”给堵上。 话说自打赵四娘把那些孩子扔给了赵三郎后。就再也没主动过问过。可赵四娘嫌麻烦不去过问,不代表她就不知道赵三郎在怎么整。事实上,赵三郎折腾出的动静太大,她想不知道都不行。 原来赵三郎把孩子们从破窑里带出来后。就下定决心要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拿到赵四娘给他的二十两银子后,他先不去想做啥生意,而是寻思起该如何盖房子来了。 要在幽州盖房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地基、材料和人工,哪一样的花费都是静海的双倍不止。赵三郎打听了一番后,这才发现手上的那些银子在卖完地基后就差不多了。而且那地基还不是在多好的地段,都是位于城北。 既然花钱也只能买到城北的地基,那索性把钱留下,直接蹭一块百味堂附近的地皮回来好了。因为百味堂所在的山头其地契上的名字写的是赵永忠,所以赵三郎知会了他爹一声后,就直接叫来泥瓦匠开工了。 由赵三郎设计监制的屋子,其结构类似于四合院。正门两侧各有两间倒座房,进了正门直接就是院子,正对着三间正房。正房的两侧是东西耳房,院子的东西两侧还各有两间厢房。 尽管赵三郎早已意识到手上资金不足,在设计房屋时已经尽量俭省,只捣鼓出一进来。可到了实际建设的时候,还停留在静海物价体系里的他没有意识到做预算的必要性,做什么都是凭着感觉来,觉得什么好就用什么,难免做出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来。打个比方来说吧,明明钱袋子捉襟见肘,他还是要求用最好的青砖来盖房子。结果就是,房子才盖到一半儿呢,赵四娘给的二十两银子就花光了,这下连买砖的钱都没有了。 也亏了赵三郎有对无条件支持他的爹娘。在得知赵三郎钱不够用,赵四娘又不肯支援后,他们忙搬出了自个儿的小金库,往赵三郎那“无底洞”里投。只是,赵家生意的最大分红得等到年底,平时他俩虽然也能拿到月钱和部分分红,却极为有限。加上赵永忠还有一些私心,没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到最后,两个人只凑出了五十两来。 拿着那五十两银子,赵三郎好不容易把砖头买齐了,勉强把墙体给建好了。可等到要上瓦的时候,他捏着瘪瘪的钱袋傻了眼——怎么办?就这三瓜两子,完全不够买瓦片啊!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多读点书 赵四娘原以为,在自个儿通过“内销转出口”成功地解决了穆涟的就业问题后,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赵三郎都不好意思再来麻烦自个儿了。然而,她实在是看轻了赵三郎脸皮的厚度。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赵三郎脸皮之厚和城墙有的一拼,没过两天,他就老实不客气地再度缠上了赵四娘。 被赵三郎强行拉进堂屋烤火的赵四娘表示:都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躲过了初一,这会儿离十五还远着呢,不过才初三,就又来催命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四娘,你快尝尝!这是前儿个刚蒸出来的年糕,切得薄薄的,放在炉火上一烤,可有多香!”赵三郎边说,边把一块刚烤好的年糕送到赵四娘嘴边。 那年糕在炭火的烘烤下两面泛出些许焦黄色,不断散发出新糯米特有的清香和白糖烧化后的焦香,两香缠绕,甚是诱人,就连尝遍各色美食的赵四娘也被吸引住了目光。 原来这种烤年糕正是赵四娘记忆中的美食之一。记得小时候,每年到了腊月外公家都会蒸年糕。等新蒸的年糕放在水缸里“养”上一两天后,赵四娘就会缠着外公,让他切几片下来给自个儿烤年糕吃。外公素来对她有求必应,唯有这年糕却不肯给她多吃,说是小孩子吃多了积食,每次最多就肯给她烤上薄薄的两片,害她永远感觉没吃够。等到她长大了,可以自己动手烤了,外公家却不再蒸年糕了,用来烤年糕的灶台也不见了,这道美食就只能封存在记忆深处了。 如今赵三郎歪打正着,把她惦记了许久的美味送到了嘴边,身为吃货的她哪里还能忍得住?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一边吹气一边大嚼了起来。吃完一片还不够,又把炭炉上正烤着的另外两片给拿了过来。 “四娘,这种吃法是小源子告诉我的。怎么样?好吃吧!”赵三郎见赵四娘吞下了甜蜜的诱饵,便迫不及待地说起他的目的来:“可小源子他们至今还借宿在百味堂里,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了,却连个自个儿的窝都没有。好生可怜。四娘,看在他们这么懂事儿的份上,你就再借我些钱吧!好歹得帮他们把房子给盖好了不是?” 果然!赵四娘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儿饼下来,赵三郎这么献殷勤肯定是另有所图的。 赵四娘没理会自家大哥。很淡定地吃完了口中的美食,然后掏出手帕抹了抹嘴,接着又站起来拍了拍散落在衣服上的年糕渣滓。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赵四娘要在吃干抹净后抬腿就走时,她又坐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我给你那二十两银子可不是让你盖房子去的,主要是用来做本钱的好伐?当然,考虑到这些孩子无家可归,是有必要给他们安排住宿。那就去租个小院子好了,要是觉得租房子麻烦,直接领他们去住现成的客栈也行啊!据我所知。五两银子就够他们在客栈的大通铺里住上个一年半载了。虽说大通铺肯定不如家里舒服,可比起他们原来住的那破窑绝对要强上百倍。他们怎么就不能住了,怎么就非要盖房子住呢?还为什么一定要盖成青砖瓦房呢?” 倒不是赵四娘忽然变得热心了起来,主动出手相助,而是她明白要是不帮赵三郎把难题解决,如今脸皮够厚的他就能一直缠着她不放。反正跑不掉,那就尽快解决了吧! 不过她同意帮忙解决问题,并不代表她就愿意做冤大头。那些不该出的钱,她还是一文都不想往外掏。涉及到钱,首先就得把赵三郎挖的那个“无底洞”给堵上。 话说自打赵四娘把那些孩子扔给了赵三郎后。就再也没主动过问过。可赵四娘嫌麻烦不去过问,不代表她就不知道赵三郎在怎么整。事实上,赵三郎折腾出的动静太大,她想不知道都不行。 原来赵三郎把孩子们从破窑里带出来后。就下定决心要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拿到赵四娘给他的二十两银子后,他先不去想做啥生意,而是寻思起该如何盖房子来了。 要在幽州盖房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地基、材料和人工,哪一样的花费都是静海的双倍不止。赵三郎打听了一番后,这才发现手上的那些银子在卖完地基后就差不多了。而且那地基还不是在多好的地段,都是位于城北。 既然花钱也只能买到城北的地基,那索性把钱留下,直接蹭一块百味堂附近的地皮回来好了。因为百味堂所在的山头其地契上的名字写的是赵永忠,所以赵三郎知会了他爹一声后,就直接叫来泥瓦匠开工了。 由赵三郎设计监制的屋子,其结构类似于四合院。正门两侧各有两间倒座房,进了正门直接就是院子,正对着三间正房。正房的两侧是东西耳房,院子的东西两侧还各有两间厢房。 尽管赵三郎早已意识到手上资金不足,在设计房屋时已经尽量俭省,只捣鼓出一进来。可到了实际建设的时候,还停留在静海物价体系里的他没有意识到做预算的必要性,做什么都是凭着感觉来,觉得什么好就用什么,难免做出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来。打个比方来说吧,明明钱袋子捉襟见肘,他还是要求用最好的青砖来盖房子。结果就是,房子才盖到一半儿呢,赵四娘给的二十两银子就花光了,这下连买砖的钱都没有了。 也亏了赵三郎有对无条件支持他的爹娘。在得知赵三郎钱不够用,赵四娘又不肯支援后,他们忙搬出了自个儿的小金库,往赵三郎那“无底洞”里投。只是,赵家生意的最大分红得等到年底,平时他俩虽然也能拿到月钱和部分分红,却极为有限。加上赵永忠还有一些私心,没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到最后,两个人只凑出了五十两来。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高山景行 “小白,小白,出来吃晌午饭啦!”忽而,屋外传来了赵四郎急促的呼唤声。 一声两声的话,正在整理思绪的赵四娘就忍了。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赵四郎还在那儿鬼喊鬼叫,脾气不太好的赵四娘表示忍无可忍。 “赵四郎,你够了啊!不好好读书,终日就知道走鸡斗狗。再叫!再叫就把你那条破狗给扔出去!”只见赵四娘站在门槛上,双手叉腰,怒气汹汹地朝赵四郎高声喊道。 赵四郎很少见自家小妹摆出这副泼妇相来,吓得直往后退。先是退了两步,可能是觉得安全距离不够,又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站定了。 不过,一想到亲爱的小伙伴儿,赵四郎又鼓起了勇气,往前踏上一步,开口向家里最有能耐的小妹求助道:“小妹,不用你扔,小白它已经不见了。我吃完晌午饭,就再也找不着它了。你那么厉害,就帮我找找吧!” 赵四娘下意识地就想接上一句:不见了才好呢! 可她看到赵四郎那焦急万分的表情,再联想到平日里他对那条狗的宠爱程度,知道那条狗对他意义非凡,说得不好听一点儿,那就是他的命。 于是,赵四娘忙把快到嗓子眼儿里的风凉话咽了下去,耐下心来问道:“它平日都爱去哪儿溜达,那些地方你都找过了吗?” 赵四郎见小妹肯帮忙,心里一松,忙答道:“小白是条好狗,它很尽职的。除开我带它出去遛弯儿,它几乎时刻都守在后门口看家,从来不会到处乱跑的。可是、可是家里和后巷我统统找遍了,就是不见它的踪影。” 说到这儿,赵四郎很没出息地带出了哭腔。 赵四娘看到自家二哥那副蠢样,就觉得脑仁子疼。又想了想,就把负责洗碗的两个帮工叫了过来。打听道:“王婶,张婶,先前你们一直在后院里洗碗,看到咱家的小白狗了没?” 王婶和张婶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摇头表示没有看到。 就在此时,后门边儿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二少爷,您的狗如今在城北,被不学好的丁家小子给抓去了。” 赵四郎兄妹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名叫褚小楼的小男孩。 要说起来。他和小白也曾有过一段纠葛。 赵四郎对小白采取的是定点投喂的方式,一到时间,就会把盛得满满的饭食放到后门边的狗盆里。而且和人一样,也给小白一天吃三顿。其实喂狗的话,一天两顿就足够了,完全不必再喂第三顿。不过,赵四娘家开的是吃食铺子,每天都有大量的剩菜剩饭,既然赵四郎坚持要喂,家人也不会阻止。然而神奇的是。这条一天吃三顿的狗居然总是显出一副吃不饱的样子,常常一到饭点就跑到赵四娘家的桌子底下各种撒娇卖萌讨饭吃。家里人都觉得稀奇,不过多吃就多吃呗,反正也不差它那几口,谁都没有当回事儿。 直到有天早上,赵四郎给小白投喂后,中途因故又折了回去。这才发现竟然有人在把小白的饭食往自己带来的盆子里扒拉,而小白就傻乎乎地呆站在一边,怯怯地,一声都不敢吭。赵四郎不是个小气的人。若是别人光偷小白的饭食就算了,他也不会计较。可视小白如命的他看到小白满脸委屈相,怀疑那人痛打过小白,小白才会敢怒不敢言(以上纯属他脑补)。于是立刻上前一把按住了小贼。 紧接着听到动静的赵四娘一家就出来了,还没等赵四娘开口责问,眼窝子浅的姜氏就哭了起来。 “好孩子,以后别来倒这饭食了啊!你来婶子这儿,婶子给你别人没动过的,天天都管够。” 在姜氏想来。如果不是陷入绝境了,谁会跑来跟狗抢食? 大家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虽说时值盛夏,大家都穿得凉爽,可这孩子身上的褂子不单补丁摞补丁,还小了好几号,套在身上就跟偷来的一样,只够勉强遮个羞,这就不能不叫人心酸了。 这个小男孩自称名叫褚小楼,据他交代,几年前他随着家人逃荒而来。虽然他家比起其他无家可归的逃荒人要幸运得多,靠着他爹那手木匠手艺,早早就在幽都落了籍,去年还在城北的柳枝坊安下了家。尽管那个家只是个一下雨就漏水的草房,一家人也很知足了。 不幸的是,今年年后他爹得了重病了,病得起不了身。没有任何积蓄的他家少了顶梁柱的支撑,仅靠她娘替人浆洗衣服那点微薄的收入,根本就不够糊口。 无奈之下,他只得外出行乞。不求能讨要到多少,就想着能省掉自己的那份口粮也是好的。那样的话,爹爹的药钱说不定就有指望了。然而,他家所在的城北大多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粮来接济别人,他只得去城里其他地方碰运气。短短数月,这个孩子被狗咬过,被人赶过,甚至被和他一样身世可怜的乞丐打过。可即便如此,懂事的他还是坚持每天出门行乞。 有一天,他来到城东的一家酒楼门口乞讨,掌柜嫌弃他妨碍自家做生意,就让伙计赶紧把他赶走。那伙计做人很不地道,不过是驱赶个小孩子罢了,居然动用了酒楼后院里那条半人高的烈犬。可怜小小年纪的褚小楼被恶狗撵得慌不择路,七拐八拐之后逃到了一条僻静的后巷里,也就是赵四娘家后面的那条巷子。 在确定自个儿终于逃出生天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他看到一条小狗正蹲在门边,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饭食。可能是太饿了的缘故,他竟然觉得那狗吃的饭食比自家过年时吃的还要香甜。方才他被狗追得一路逃窜,按理说应当很怕狗才对。可那条狗看上去那么温顺,狗盆里的饭食看上去又那么香甜……于是他就朝狗盆伸出了“魔爪”,结果发现里面的饭食比他想象的还要美味上许多。尝过一次“甜头”的他忍不住第二天又来了,然后第三天…… 刚开始那两天,他还是躲在后巷里,趁着无人的时候直接把饭盆里的狗食吃掉后就逃走。可过了几天,他发现这条后巷很少有人走过,同时他也摸清了那户人家出来喂狗的规律。更妙的是那狗从不乱叫,便不再那么害怕。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把早饭吃掉外,他会把晌午饭带回家给他卧病在床的爹爹补身子。直到被抓了现行,一天都不落。 那天他被抓住后,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挨打,而是失望——爹爹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饭食了。 “小鬼,你家住哪儿?前面带路吧!”其他家人都是一脸怜悯。唯有赵四娘面无表情地发话道。 大清早的就被吵得不得安生,赵四娘的起床气登时爆发了出来。还有些迷瞪瞪的她不及细想,此时的想法简单而又粗暴:咱家铺子又不是善堂,不负责救济贫困,要是谁都来摸点儿东西带走却得不到惩罚,就等着关门大吉吧!说到底,褚家的贫困又不是咱家造成的,不能将你的贫困作为你来咱家偷窃的理由!无论如何,偷窃就是偷窃,就是不对的!而孩子做错了事儿。就该交给家长管教,趁着年纪小还没定型及时掰正过来才对。 故而,即便褚小楼再三强调了自家的难处,姜氏等人也多番替他求情,赵四娘还是不依不饶,让赵永忠驾着马车,一路杀到了位于城北的褚家。 都说“东富西贵,南贱北贫”,这城北自然多住着贫民,而贫民里面也分三六九等。 直通北大门的官道两旁是城北最繁华的地域。林立着各种各样的店铺。尽管在这条名为通富街的街面上店铺多半不是城北人所开,但里面的伙计帮工却有不少是家住附近的城北本地人。他们工钱虽然不高,但胜在工作稳定,比其他城北人日子要好过得多。 整个城北除了这一小块之外。再找不出一条像样的街市来,甚至连一家像样的店铺都没有,就只有几家小货栈零星地分布着。由此可知,一般城北人的消费水平有多低,日子有多难过。 尽管来之前赵四娘就了解过城北的情况,心里多少有点底。可当她真正来到位于城北西北角的柳枝坊时,还是吃了一惊——只见四周一片萧条,一眼望去尽是些低矮破旧的草房。说句寒碜人的话,就连她家的牛棚都比这些房子牢固。毕竟她家的牛棚里还打下了近十根碗口粗细的木头作承重柱,这里的草屋却只有碎黄泥拌稻草节而堆起来的危墙,好似一阵大风过后就会灰飞烟灭。 赵四娘猜想,这个柳枝坊应该是处于赤贫线以下了。 到了褚家后,赵四娘先是四处打量了一番。但见他家院子里头晾了一排又一排的衣服,绝大多数都是五颜六色的裙衫。仔细观察一下款式,就会发现这些衣服极为暴露,不太可能是良家女子所有。 欣赏了一会儿这些随风飘扬的“彩旗”,赵四娘开始关注起褚家屋子本身来。只见这间草房上用茅草盖着顶,屋顶上乱七八糟地散落着好些拳头大的青石块,想来是用来防止茅草被大风刮走。 再进屋一看,那黄泥墙上就开了一扇方寸大的小窗,上面的窗纸早已没了大半,仅在窗棂处留下一些泛黄的毛糙纸边。窗纸破损成这样,倒也省了开窗的工夫,一枝用旧了的竹制窗撑就搁在一旁。只见一道阳光自窗外射了进来,给阴暗的屋子带来了一丝光明。 借着这道光线,赵四娘总算看清了屋子里的陈设,心知褚小楼先前所说并非是在装可怜博同情,一贫如洗的他家确实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境地了。 刚出门的时候,赵四娘气势汹汹,打定主意要让褚小楼的父母好好教训教训自家儿子。可车行到半路,她那无明业火已经消了大半,开始意识到方才自己是在小题大作,甚至有些无理取闹之嫌。于是渐渐生出了打道回府的念头,只是拉不下这个脸来。及至亲眼目睹了褚家的困境,心硬如她都大为触动,原本那些问责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 褚小楼不问自取是真,可那确实是为生活所迫,是为了挣命啊!还是为了卧病在床的父亲在挣命!这样的好孩子,决不应该为难。赵四娘当即决定改换一套说辞。 她这谎话精谎话说多了,张口就来:“大叔大婶,你们别担心!咱们来这儿没别的意思,其实是……”看你家孩子勤快,捡的柴禾又干燥又齐整,就过来和你们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让他专门给咱家捡柴禾。至于这价钱你们只管放心,绝不会亏待了他去的。 赵四娘自然是没有见过褚小楼捡的柴禾,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她相信这样的好孩子做事儿一定不会差的。退一步讲,就算褚小楼捡来的都是湿柴也不打紧,她其实只是想以此为名目给此行找个理由,好让自个儿下台罢了。还有,就是想小小地补贴一下懂事的褚小楼。 只是褚小楼这个“不争气”的,还没等赵四娘把现编的谎话说出口呢,扛不住事儿的他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个儿在外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的父母。 褚小楼他爹褚刚病得起不了身,这会儿斜倚在垫着旧席的炕头上强撑着坐了起来。他伸出右手颤抖着指向儿子,抖着双唇想要斥责些啥却开不了口。这个汉子固然痛恨儿子走了歪路,可他更恨自己枉为人父。 不要说这会儿赵四娘已经决意不再为难褚小楼,即便是在最初的时候,她也只是想把褚小楼送回家让他的父母教训一下。这个教训主要是指口头教育,当然轻轻打两下也可以。老实说,她并不反对体罚,但前提是必须适度。 正文 第二百章 上门报信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年底。梧桐街上从早到晚都挤满了购置年货的人群,身在其中的赵家铺当然也是人满为患。 “沈捕头,你来了!”赵永忠一见到捕头沈岚,就忙迎了上去。只是赵家铺里实在找不出空位来,便道:“还委屈你先去院子里坐坐,我给你上好茶!” 沈岚笑道:“赵大叔,你先别忙。我不是来吃饭的,是有事情要和四娘说,她在吗?” 赵永忠答道:“这不是到年底了吗?四娘说该犒劳一下伙计们,就给他们办了些年货。她这几天都在百味堂帮忙发年货呢。要不,我这就让伙计把她叫回来?” 沈岚忙道:“不用麻烦了,我下晌正好有事儿要去趟城北,到时候顺便去找她吧。” 说罢,沈岚也不多做逗留,转身就打算走。 热情的赵永忠哪能让赵四娘的好朋友兼府衙大捕头就这么空手而归,忙留他用晌午饭。见沈岚坚持不肯留下,就让伙计去隔壁熟食铺取了一只现烤现片的烤鸭来,连同葱丝、面皮和秘制酱料一起打包好塞给了沈岚。 赵永忠笑道:“沈捕头,这是咱家的一点心意,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别的倒还罢了,沈岚还就爱吃赵四娘家的烤鸭,刚打算待会儿去买只回去解解馋,没想到赵永忠就送到了跟前来。 “那就多谢赵大叔了。”沈岚笑吟吟地接过烤鸭,又问道:“我看街上有家外乡人开的铺子已经关了张,听说是回乡过年了。今年赵大叔打算是在幽都过年,还是回静海?” “自然是回静海了,只是如今还早,再过两天,过两天就回乡。”赵永忠嘴上说还早,其实他心里一点儿都不觉得早。 这都腊月二十六了,往年这时候赵家村里家家户户都会杀年猪,他家老宅自然也不例外。杀猪得来的猪肉除了留下几斤自家吃。余下的大部分会送去给镇上的二房和大妹家,还有小部分就可以让自己拿去卖了。这个时候的集市上到处都是买卖猪肉的人,好多人聚在一起讲价,那场面不要太热闹。想想都觉得其乐融融。而今他们身在异乡,虽说铺子外面的街市远比长乐镇繁华,可他就是觉得很难融入其中,心里很不得劲儿。 要说这个沈岚,其实他和赵永忠一样也是异乡人。刚来府城还没几个月,而他之所以能来这儿也和赵四娘有些关系。 几个月前,沈岚从赵四娘那儿听说赵乔氏母女要谋害他的亲姐姐沈氏后,就忙让他娘去温府探望沈氏,提醒她小心提防赵成青,而他自己则立刻去查证。 他先是亲自去了一趟府城,发现确有一个“长治县王家屯孙氏”买过砒霜,而这个孙氏的形貌据温家的门房指证,确实就是最近频繁进出温府的赵成青之母赵乔氏。同时他还通过那门房得知,这个赵乔氏前一天曾来探望过赵成青。逗留了好一会儿才走。 其实光凭这些并不能够证明赵成青意图谋害主母,想借此将赵成青抓捕归案就更不可能了。不过沈岚是谁?在他看来有这些就足够了,至于证据嘛,把赵成青那个贱人抓回来拷打一番就有了。 然而,就在他打通关节,带着一帮兄弟造访,温府准备将拖出赵成青时,却惊讶地获知赵成青刚刚得急病死了。开玩笑!前一天还在外四处蹦跶的大活人不过过了几时辰就没了,什么急病厉害成这样呀?听上去很扯呀!不得不说,这套说辞实在很难取信于人。别人信不信沈岚不知道。反正他是不相信的。 于是,在打听到赵成青一死就被草席卷着丢去了城外的乱坟岗后,沈岚就立刻去了那儿进行查证。然而,他把那山头翻了好几遍。都没能找到赵成青的尸身。由此,几乎可以肯定赵成青是在诈死。 恨难平的沈岚如何肯让赵成青逍遥法外?他很清楚,赵成青能够在庭院深深的内宅里诈死,这中间不说温家全部参与在内,但至少肯定离不开温家某些人的手笔。于是,他将明察改为暗访。经他暗地里多方打探之后,最终确认赵成青被卖去了幽都最下等的窑子。 在沈岚看来,这样的结局可比一刀杀了赵成青更为解恨,也就不打算再出手收拾她。但赵乔氏作为赵成青的帮凶,却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实在是让人气愤难当,他觉得有必要去教训一顿这个老虔婆。 就在这时,沈岚收到了来自府衙的调令。明面上是说原府衙的捕头办案不利,被撤职查办,这才把他调去接任。可上面却有人暗示沈岚,让他好好当差,不要再纠结于温府内宅之事。 当值多年的沈岚自然明白其中深浅,也就从善如流地接受了那人的提醒,放弃了前去找赵乔氏晦气的打算。 却不想来到府城当差后,他在巡街时多次遇上赵四娘。对于这个和赵成青有亲的小姑娘,他竟生不出丝毫恶感,相反还有几分欣赏,便时常来照顾她家生意。一来二去的,不光和赵四娘混熟了,就连她家其他人也熟悉了起来。 今日他偶尔碰上了在静海结识的熟人,听说了前不久发生在静海的一件案子。性质如此恶劣的案件在治安极佳的静海鲜有发生,好奇之下他就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这件案子竟和赵四娘家有莫大关系,便立刻赶来知会赵四娘一声。 这会儿沈岚见赵永忠一脸思乡情切,就能够猜到他极为惦记故乡的人和事,心下不禁有些犹豫,要不不通过四娘,直接就把那案子告诉他? 和赵四娘家相处久了,沈岚自然知道她家真正当家做主的不是赵永忠,而是赵四娘这个小姑娘。凡事和赵永忠说了没用,得赵四娘拍板才行。 不过沈岚寻思,那件案子的相关人员都是赵永忠的至亲,案情又比较紧急,有必要让赵永忠这个家长尽快知道,及早做出反应。于是,他就对赵永忠细细讲了发生在长乐镇的那件案子来。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分发年货 此时的赵四娘尚不知道自家又要和老赵家牵扯不清,自家老爹又要自讨苦吃,还在百味堂里不停地忙碌着。 如今的赵四娘家不但拥有城西的六间铺子、城外的作坊和这家百味堂,还开了一家茶楼和好几家分店。 此外,除去上述这些由她家直接运营的店铺,还有好多家和其他人合作开的连锁店,如清汤铺、卤味铺、烧腊铺和甜茶坊等等。这些连锁店里的员工,既可以由赵四娘家派遣,也可以由合作商家自行招募。不过,为了保证口味的纯正,大部分连锁店里的后厨人员都直接由赵四娘家派遣而来,他们薪酬由她家负责发放,依然隶属于她家。 总之,赵四娘家不过在府城发展半年,就有了近二百名员工。 发展得快是好事,只是发起年货就有些费事了。为了避免忙不过来,赵四娘将发放时间设定为腊月二十四到二十六,让员工任选其中一天来领取。 采取了这种简单的分流措施后,百味堂前那块临时划定的发放区域总算不怎么拥挤,但也时时刻刻都有好几条长队排着。 按说满打满算也不过两百份年货前前后后发三天的话,怎么也不至于没一刻得闲,这忙得也太不合理了些。原来赵四娘家发年货不但给自家员工发,在她家那几个老好人的再三要求下,还得给持有百味堂餐卡的老人和孩子发。 凡是赵四娘家的正式员工能领到两斤猪肉、两只盐水鸭、两斤皮蛋、两斤白糖、两斤糕点、两坛黄酒、两坛酱油和两块细布尺头等八样年货,尚处在试用期的员工则年货种类不变,数量减半。 至于那些老人孩子给发两斤猪骨,两斤豆腐,两斤红糖,十斤粉条,十斤薯干和两块粗布尺头,另外还有两小袋酥糖。考虑到这些年货分量不轻且豆腐不易搬运,赵四娘早在几天前就通知过,老人孩子不必亲自来取。届时百味堂会负责送货上门。 可到了分发年货的那天,赵四娘特地起了个大早过来帮忙,自认为很早很勤劳的她到了百味堂时却惊讶地发现附近已经聚满了人。一打听,原来好多老人和孩子天蒙蒙亮来等着了。打算亲手把年货领回去。 赵四娘撇撇嘴,暗道,也不嫌累的慌! 其实人家非亲自守在这儿是有缘故的好不好! 原来赵四娘家为了发年货,一共订了五头二百斤左右的生猪。为了省事一些,就直接把猪运到了百味堂后面。请来屠夫就地宰杀,现杀现分。 然而,办事不牢的赵四娘只说分发猪骨,却没说分发哪部分的猪骨,这肋排和大骨之间的差别海了去了。对于他们这些一年到头甚至连买猪骨的闲钱都没有的人来说,当然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争取油水更多的部分了。 于是,大伙儿都聚在百味堂旁的槐树附近,紧盯着树下的屠夫杀猪拆骨,尽可能领走自己相中的骨头。 话说杀猪可不是件轻省的活计。不但累人还费时,杀一头猪少说也得半天功夫。虽说那屠夫来的也早,天一亮开始磨刀霍霍向肥猪了,但估计得到巳时才能把一头猪杀完。 虽然赵四娘觉得这些老人和孩子纯属自讨苦吃,但看到面黄肌瘦的他们顶着烈烈寒风苦苦等待,心里怪不落忍的。于是,她就在百味堂前面支了个简易灶台,往上面按了口大锅,接着从铺子里取了些食材,做了个简单速成的酸辣豆腐汤。分给众人人手一碗热汤。及至第一头猪杀好了,她又让人把猪下水、猪头、猪尾和猪蹄等下脚料拾掇干净,稍稍腌渍过后就丢进洗净的大锅中熬煮起来。 别看赵四娘这种烹饪方法简单而又粗暴,熬制出来的全猪汤却出乎意料的美味。锅中散发出的香气不但让围在四周的老人和孩子直咽口水。还引来了不少住在几里外棚户区里的棚民,其中不乏瘦骨伶仃的老幼。 按照赵四娘当初的划分,棚户区也在她家救济的四个辖区之一,那么这些老幼多半也能拿到餐卡才是,他们完全可以凭卡来领年货,而不是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却不敢往前凑。 事实上,棚户区那一块前来领取餐卡的人数并不多,这并不是说棚民们不需要帮助,恰恰相反,整个幽都最需要帮助的应该就是他们了。 之所以棚民来领卡的人很少,是因为赵四娘提出的苛刻规定,她要求申领人提交由所属地域的里正开据的贫困证明。然而要获得这种证明开据,就得满足一个大前提,那就是申领人得有里正管才行。 所谓棚民,十之**都是流民。这些背井离乡的流民虽比那些死在半路上的同伴们幸运太多,总算是冲破重重阻碍,活着进了府城。然而,府城并非乐土,堂堂一州之首府并不会给这些贱民提供遮风挡雨的港湾,在当今朝廷看来没把这些混进城来的流民驱逐出去就算仁至义尽,还妥善安置?纯属没事找事,想都别想。于是得不到朝廷援手的他们除去极少部分闯出一条生路外,绝大多数都住进了四面透风的棚子里,沦为了棚民。然后如同朝廷期待的那样,棚民们渐渐悄无声息地死去,将所有麻烦统统带走。 既然当今朝廷采取这种消极态度来对待流民,可想而知,它绝不会无偿为流民办理新的户籍。除去少数心思活络的人花钱找关系弄到户籍外,绝大多数流民都成了黑户。可以这样说,如今住在棚户区里的棚民八成以上没有户籍,对于这些没有户籍的黑户朝廷自然懒得安排里正来管他们。棚户区的里正最多只会管管剩下的两成人,这些人基本都是本地赤贫人家。 也就是说,棚户区里只有少数本地人才能符合赵四娘家的要求,得到一些援助,大多数缺衣少食的流民依旧孤立无援,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沿街叫卖 其实百味堂运作了一个月后,赵四娘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降低申领条件。然而她粗粗统计了一下,棚户区里需要救助的老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只给每户两个名额,估计也有四五百号人,这远远超过了百味堂的承受能力。 诚然,依照赵四娘家的家底,扩大百味堂,每天多给四五百人供饭,她家并非是承担不起。可以说,只要她愿意就完全可以做到。 可当赵四娘想到每天要聚集近千号人两次,其中大部分还是不知根底的黑户,就会从心底生出恐惧来——这乌压压的,阵仗实在太大!一天两天还行,若是天天如此,不要说她家能力有限hold不住,就连不管事儿的朝廷多半也会担心发生动乱而出手阻拦呀! 赵四娘几经思考后,还是决定维持原状。哪怕家里那几个老好人轮番相劝,这事儿她都始终没有松口。 不过百味堂虽然没向广大棚民开放,赵四娘家却用另一种方式来周济棚民。生意不断壮大的她家不断地在建新铺子、新作坊,这就需要大量人手。每当这时,她家都会优先考虑棚民,先后多次从棚户区找人打下手。活儿不见得有多重多难,却给了他们幽都卖死力气的最高工钱,还包三顿油水很足的饭菜。若是饭菜有多,还允许他们打包带回家。 然而相比起庞大的棚民队伍,赵四娘家所招人员的数量极为有限,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当她看到好些棚民们被香气吸引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大锅,不知怎的,竟然生出几丝歉疚之情来。 于是她计较一番后,又在百味堂后面另支起一口大锅,等杀好第二头猪后,又炖了一锅全猪汤。然后宣布不管男女老幼见者有份,只需自备容器。就给领取热汤。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那两口巨大的铸铁锅里依然不断发出咕噜咕噜地声响,附近飘满了浓郁的香气。仔细辨别一下,就会发现两口锅里冒出的香气颇有不同。 百味堂前的那口锅里炖着的汤里没有加酱料。里面是奶白色汤汁,口味醇香;百味堂后的那口锅里炖着的汤里则加了赵四娘家特制的大酱以及小红辣椒若干,酱香浓郁,鲜辣爽口。 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去选择排不同的队伍。如此一来。熙熙攘攘的人流就一分为二。再加上有了前两天的经验,百味堂附近人很多却不混乱。 只见人们手里拿着从家里来带的大碗,有序地排着队伍。队伍里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虽然今儿才腊月二十六,还没到过年的正日子,可大伙儿却比往年过大年还要高兴,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尽管外头在发放年货和免费派汤,一派熙熙攘攘,但百味堂里面依然井然有序地正常营业着。就在刚才,晌午的三百份主食销售一空。今天百味堂的营业算是结束了。 百味堂的九个员工在把铺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后,除了三个妇人急着回去照看孩子先走一步,剩下的六个人都主动留下来帮忙,其中就有褚小楼的娘亲周氏。 如今褚小楼他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尽管还不能出去揽活儿,但生活已经能够自理,因而周氏也就不忙着回家。这会儿她见年货发放处虽然有些繁忙,但那儿原本就有赵四娘和从各处调来的伙计在操持,加上新加入的几个百味堂的伙计,人手已是绰绰有余。于是有着一手不错的灶上工夫的她想了想。转而去百食坊里帮着做起酥糖来。 这个百食坊就是赵三郎盖来安置那些孩子的,青砖草顶十分独特,就在百味堂的不远处。 百食坊虽带了个“食”字却不是百味堂那样的食铺,确切地说它应该是一个食品加工作坊。尽管宅子的大门上似模似样地挂着个“百食坊”的招牌。因为作为作坊的它不必对外营业,大门两边的倒座房没有改成门脸儿,而是直接做了仓库。后面的三间正房是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的宿舍。两间耳房则一个充当厨房,一个充当茅房。院子里的四间厢房里就是作坊所在。 想当初,赵四娘拿出七钱银子帮忙修完屋顶后,在赵三郎的苦苦“哀求”下。又忍痛掏出一两银子来给他们做本钱。 若在静海,一两银子拿去做小生意或许可能,可在幽州,呵呵,几乎是天方夜谭。可眼见赵四娘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赵三郎又不好意思再向家里其他人伸手要钱。无奈之下,只得利用家里的资源,以成本价内部购买了一批饴糖,还从姜氏手上白拿了好些卤水料包,打算做些低投资的吃食。 于是,稍稍添置了些简易的家当后,名为百食坊的小作坊就开工了。作坊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制作切糖,是在东厢房;另一部分则制作卤味,是在西厢房。 最初的时候,那些孩子们天不亮就开始在作坊里忙碌起来,等到精心制作的成品新鲜出炉后,他们也不顾朝露会打湿衣服,就踏着第一缕晨光出发了。到了城南之后,孩子们中间小一些的或两个或三个结伴而行,提着篮子走街串巷;大一些的则挑着担子沿街叫卖。 百食坊出品的切糖都以饴糖为原料,有芝麻糖、花生糖和核桃糖等多个品种。别看其中大部分切糖都很大众化,基本上别的糖铺都有销售。但只要吃过的人就会发现他家口味清甜,比起别家用红糖或是白糖制成的切糖,另有一番滋味。当然了,有人喜欢清甜口味,就有人独爱重甜口味,这个全凭个人喜好。饴糖制成的切糖从口味上来说,并不能够胜过传统切糖。但是百食坊的切糖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价格低廉,售价只有别家切糖的三分之二,这就吸引了许多精打细算的城南小市民,没过多久百食坊价廉物美的名声就渐渐在城南的街头巷尾传开了。 切糖的生意好,卤味的生意也不差。因为刚开始时本钱不够,食材自然用不起鸡鸭鱼肉,就只能选用毛豆、土豆和豆干之类不值钱的素菜,再有就是赵三郎从自家铺子里搜罗而来的鸡下水和鸡爪。尽管都是些“贱物”。且孩子们还把不准火候,奈何赵四娘家的卤料太过出众,哪怕味道稍有欠缺,回味悠长的独特口味还是吸引了大批回头客。当孩子们唱着叫卖小调时。随时会有闻讯而来的食客过来要上一份儿,这已经成为城南街头的一景。 客似云来的生意很快就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益,赚到第一桶金的孩子们没多久就结束了四处叫卖的生涯。百食坊先是在城南夜市租了两个固定的摊位,一个卖切糖,一个卖卤味。前不久又在城南的石桥街和嘉善街各租下一个小小的档口。用以销售各式糖果和卤味。 “小陆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周氏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驾着驴车回来,便问道。 这少年名叫陆小田,他还另有两个小伙伴,同伴三人负责在石桥街的档口里卖糖。按理说,铺子要开到傍晚时分才会关张,这会儿才过晌午陆小田就匆匆忙忙跑了回来,周氏见状好生纳闷。 “褚家婶婶,我是回来拿货的。刚刚有个路过的客商起底了咱家所有的龙须糖,铺子里一下子就断货了。可还是有好些人想买,大哥就派我回来取货。”陆小田笑着答道。 “哎呀,早上的时候茗香楼的掌柜捎信儿来说,他家要订花生酥糖和芝麻核桃切糖各二十斤,让咱尽快赶出来。咱这一上午都在赶他家的单子呢,龙须糖就没来得及做,估计家里就剩下十来斤了。”这群孩子里唯一的女孩子陆锦皱眉道。 “这可怎么好?原以为二十三之后就不会多少人会卖糖了,毕竟家家户户都有好些灶糖存着呢!谁知道府城人这么喜欢吃糖,都这个时候了还买个不停。”说着说着,陆小田灵机一动。提议道:“要不,我让西厢那边别做卤味了,都过来帮忙做糖吧?” “虽说晚上冷得个要死,可还是有好些人出来逛夜市。卤鸡粉的生意还是旺的不得了。对了,听西厢那边吹牛说,最近有好多人特意跑去整只整只地订卤鸡。”陆锦说到这儿,心里头微酸,撇撇嘴道:“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西厢那边正卯足着劲儿在做卤鸡呢!你去喊了也白喊。” 赵三郎可不是抠门儿的赵四娘。他绝对称得上“燕国好东家”。他不但给孩子们按时分发月钱,还把绝大部分利润都以奖金的形式分给了孩子们,就连剩下的一小部分也用来给百食坊添置家当等,依然用在了孩子们身上。不过赵三郎给孩子们发的奖金数额各不相同。原来他学着赵四娘的法子,按照每个孩子的绩效来分发奖金。 刚开始的时候,卖出去的货物数量不多,绩效奖金也就看不出多大差别。可随着百食坊的日益壮大,区别也就渐渐呈现出来了。特别是,生意做大后,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就明确划分了制糖和制卤两个部门,各自分管一部分孩子并给他们安排固定的岗位各司其责,就连绩效奖金也跟着各自部门的盈利走。 直到这个时候,许多孩子们才猛然发现制糖部门也就是东厢那边的盈利要远高于制卤部门也就是西厢那边,分到东厢那边的孩子都暗自窃喜。不过很快,他们就窃喜不起来了。 原来西厢那边的掌事赵思源很有想法,手里一有现钱,就开始琢磨着如何用这些钱把生意做大做强。他在心里计较了一番,他家卤水素菜的生意虽不错,却远不如卤水鸡肝、卤水鸡胗和卤水鸡爪等赚钱,要想把生意做大,就得从这方面着手。这几样吃食的原料全部由赵四娘家免费提供,而她家之所以会有这么些鸡下水和鸡脚,绝大部分是依靠红火的坛子鸡生意。但不知为何,她家似乎无意扩大这门生意,即便每天供不应求,都不增加坛子鸡的数量。因而,他家能够拿到的鸡下水和鸡脚的数量就颇为有限,这就限制了他家生意的发展。 无法从赵四娘家得到更多原料,那从别家获取怎么样呢?别家自然不会免费给,那他家花钱买呢?应该会答应吧。于是,他就辗转于城南各家酒楼之间,靠着之前走街串巷时混了个熟脸儿,成功从多家酒楼那儿低价收购来好些鸡下水。这样一来就有了充足的原料保障,西厢那边的盈利也随之蹭蹭蹭往上升。 过了不久,现钱多起来的他就大胆提议西厢那边去买整鸡回来卤。高投资给西厢那边带来了高回报,没过多久西厢那边就在嘉善街上盘下了一个档口来。 即便东厢那边也很努力,也想出了做酥糖的主意,后又在石桥街盘下一个档口。无奈差距太大,拍马也赶不上西厢的步伐。自然,东厢那边的收入也远不及西厢那边,这就不能不让陆锦等人泛酸了。 尽管东厢的小家伙们有些眼红对面西厢,更因为没有足够的库存而烦恼着,可是能够看得出他们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不过这种幸福感却没能感染到在扒在门外窥视多时的黑脸大汉,愁眉不展的他正忧心着——过完这个年,他身边又会少很多乡亲吧? 陆锦曾为了生计不得不在外讨生活,作为一个女孩子,即便身边有同族照应着,她也得特别小心,久而久之自然形成了有别于常人的警觉性。最近她总是感觉有人躲在暗处窥视她。 就在方才,之前订的四十斤糖终于全部做完,大伙儿就打算让陆小田回城南时一起带过去。这会儿陆锦正在院子里帮忙装货。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抓个现行 要说周氏真是个热心人,她不光帮着做糖,生怕孩子们力气不够,还主动出来帮忙搬货。 “褚家婶婶,我听人说你做衣裳很有一手,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昨儿我买了一张羊羔皮,想拿它做件皮袄。你能帮我把那皮子裁个样子出来吗?我缝衣服还行,裁衣服实在是不成。”陆锦搬着搬着,忽然想起街坊们对周氏手艺的赞许,便笑着拜托道。 周氏听小姑娘这么夸她,笑得合不拢嘴,谦虚道:“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缝补的衣裳多了,记下了几个时兴的样子罢了。你要是不怕婶婶把那皮子裁坏了,就拿过来吧!”说罢,她心念一动,诧异道:“小锦,你不是有件羽绒服吗?那衣服穿着多暖和呀!干啥还要做皮袄呢?” 陆锦闻言,眼神暗了暗,低声道:“做来不是留着给自个儿穿的,是打算给我弟弟的。” 周氏奇道:“你还有个弟弟?” 据她所知,陆锦无父无母,身边就只有一个族兄照应着,从没听说她还有其他的亲人。 “嗯,在家乡呢。”陆锦抬起头来,两眼放空,缓缓说道:“自打去年入冬起,弟弟就吵着要皮袄。可娘亲到最后也没筹到钱给他置办上……” “大妞,你这回把皮袄给钧儿带回去,他肯定得乐坏了!我估摸着,那小子穿上新袄子,九成九要四处嘚瑟呢!”陆小田笑着打断族妹的愁绪。 陆锦当然明白族兄的良苦用心,她也不想在大过年的时候弄得大伙儿跟着她一起难受,便不打算再提她家的糟心事儿。 于是陆锦展颜一笑,说道:“我……” 就在此时,陆锦心头不自觉地一紧,惊觉四周有异,差点儿忍不住就要回头查看。不过她还是死死忍住了,只是微微偏过头去,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四周来。在不动声色地换了好几个角度之后,终于被眼尖的她发现百食坊大门后面露出了一块土黄色的衣角。 于是陆锦忙给对面的陆小田使了个眼色。配合默契的他立刻会意。 只见他打了个招呼说是要去解手,然后就面色如常地往耳房方向走去。一绕到从大门那边绝对看不到的角度,他就疾步走向围墙,一个纵身向外翻去。虽然百食坊的围墙颇高。但对于陆小田这种以前没少偷鸡摸狗的小混混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很轻易地就翻了出去。 出来之后,他放轻步伐绕到大门口,却惊讶地发现窥视者居然是风评极好的流民之首——刘柱。 话说既然朝廷不肯管流民。流民在无奈之下,就只得想方设法去自救。他们自救的方法就是抱成团,而刘柱就是由流民们推举出来的首领,领导着他们这个团体。 对于刘柱这个人,陆小田之前在外面混的时候,也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在他印象里,刘柱豪爽仗义,确实是条汉子。甚至于他还暗自感叹过,流民的眼光不错选对了人。 只是这会儿这个好汉居然干起偷窥的勾当来了,还偷到了他家。他就不得不对刘柱改观了,对刘柱的好感度霎时间降为负数。 当陆小田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知道陆锦已经带人过来了,料想今天刘柱就算插翅也难飞,便跨上一大步,挑明道:“刘大叔,你在这儿做啥呢?” 刘柱透过门缝看到一大群孩子忽然冲了过来,不由得心里一突。正要转身逃走,就听到背后有人发话,大惊之下的他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想夺路而逃。 奈何他发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前后就被死死堵住了,最要命的是堵他的人显然已经认出了他,就算他仗着一把蛮力突出这群小屁孩的重重包围,也没多大的意义了。 于是刘柱深吸一口气后。扯出个笑脸道:“听说赵三小姐来了,我有事儿找她。” 方圆十里的人怕是都知道赵四娘现今人在百味堂,正常人绝不会跑到百食坊来找她,还是以这种姿势。拜托,编谎话也编个像样些的!拿这么拙劣的谎话哄孩子,孩子们都不好意思上当。 众孩子均想:找人是假。偷方子是真吧! 孩子里面有些脾气暴躁的就想要跳出来和刘柱干上一架,不过,都被赵思源拦了下来。 如今,东厢那边的掌事不在,孩子们就自觉将西厢的掌事赵思源认作头头。既然赵思源发话说,他要带刘柱去见赵四娘,大家伙儿也就没有意见,任由赵思源将全须全尾的刘柱带离。 这会儿的赵四娘正在百味堂里休息,见赵思源带着刘柱来找她,忙站起来道:“刘大叔,好久不见了。” 刘柱干笑了一声,他见赵思源没有当面说出他先前的勾当,便心下一松,笑道:“我是来道谢的,多谢小姐家送了咱们那么多背心。正是有了它,今年棚民才会少冻死了许多。” 原来随着赵四娘家的熟食被愈来愈多的顾客认可,熟食铺生意就越来越旺。鸭子作为制作熟食的主要食材之一,用量也越来越大。尽管上次赵四娘为了制作羽绒服,将所有的鸭毛全部用光。但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赵四娘家就又收集了大堆大堆的鸭毛。 赵四娘家的老好人曾听人说过,每年冬天城北都会有许多人被冻死,就生出了恻隐之心。于是她家就把新收集回来的鸭毛全部做成了背心,先是给所有持有百味堂餐牌的人都发了一件。发过一轮之后发现还多,她家就找来刘柱,把剩下的羽绒背心都交给他,让他转交给需要的流民。 这会儿赵四娘听说刘柱是为了羽绒背心的事情来道谢,心里不由得大奇:虽然那批背心不是由她经手,但她隐约记得,背心早在半个月前就转交给他了吧?当时他就千恩万谢过了,怎么这会儿又为了道谢特地跑过来呢? 她再一看旁边的赵思源虽然抿着嘴一言不发却虎着个脸,就跟刘柱欠了他二五八万没还似的,狠狠地盯着他,不由得心念一动。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觊觎之心 前两天赵四娘就听赵三郎嘀咕说,近来他总感觉有人在百食坊附近转悠,怕是有人见年底百食坊生意大好,就打起了他家方子的主意。为了安全起见,他正考虑要不要养两条狗来看家护院。 赵四娘听了完全没当回事儿,觉得他纯属多想了,还狠狠地嗤笑了他一顿。当时她是这么说的:“当初小白就是你抱回来的吧?就你那挑狗的眼神还是乘早儿拉倒吧!家里供着个大爷就够烦心的了,可别再弄回来两个祖宗。” 不过现在看来,赵三郎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确实是有人觊觎自家的方子。 若是换了别的方子,赵四娘说不定会急着跳起来,但百食坊的方子嘛……她还真没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百食坊说到底它就一加工作坊,里面就生产两种东西:糖果和卤味。这两种东西的制作工艺都不复杂,可以说是一看就会,不看回去琢磨一下也会,所以完全不必也犯不着担心有人过来偷窥。 那么问题来了,制作工艺如此简单的东西,会不会被人家拷贝出来呢? 其实,随着百食坊的热卖,很多头脑精明的商家就开始跟风进行仿制,其中不乏一些仿得似模似样的,幸而百食坊“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仿制品或是从口味,或是从卖相,亦或是从价格,终归是输了正品一筹。之所以能做到这点,就是因为百食坊里制作的糖果和卤味,它们的原料用的是由赵四娘家独家提供的饴糖和卤料。想要勘破这两种东西中的玄机难度可就大了,以后会不会被聪明人破解赵四娘不知道,但现在依然是她家的独门配方。值得一提的是,这两种独门配方赵四娘出于谨慎,始终没有在那些她所看来的“问题少年”面前透露过一丝一毫,每次都是把饴糖和卤料的成品从别处运过来给他们进行再加工。 换句话说,百食坊里的人自个儿都无法知道核心秘方,知道的或者说用到的都只是些方子的细枝末节。 因而。赵四娘根本不怕有人觊觎百食坊里的所谓方子,在猜到面前这个人极有可能想染指她的方子时,依然气定神闲。 “刘大叔,你实在太客气了。今年能够少折损那么多乡亲。都是你领导有方,与我并没有多大关系。”说到这儿,赵四娘话锋一转,笑着问道:“只是刘大叔,今儿你来找我真的只是为了道谢吗?可还有别的事情想要和四娘商量?” 赵四娘虽对棚户区一带的事情不是特别上心。但也和刘柱打过几次交道。在她印象中,刘柱是个直肠子,不会说一半藏一半。因而,她也不拐弯抹角地试探了,很直接地问了出来。 刘柱闻言,涨红了脸,说道:“这、这……唉,三小姐你这么直率,我要是还在这儿吞吞吐吐地未免太不像个爷们儿。我还是和三小姐你实话实话吧!其实,我也是今天才被抓住。之前我就已经在百食坊外面晃悠了好几天了,只不过是侥幸没被发现而已。我之所以在百食坊那儿转悠,是真有话想和三小姐你说,只是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啊! “这几个月来,三小姐家不停地照顾着咱这些流民,每次有活计都会想到咱,工钱高不说,给咱准备的饭食比咱过年时候吃的还要好。不光这样,三小姐家亲戚开的春华堂也特别照顾咱,时不时地派人来咱这儿收些络子、绣花啥的。给的价钱还比城里哪家铺子都高,那可也是很大的贴补。靠着你们两家的接济,咱们的日子要比以前好过的多了。有些人家还盖上了正经的草房,过上了像模像样的日子。 “可谁知前几天咱那儿起了一场大火。虽说是在大白天人都没啥折损,可咱那儿不是草棚就是草房,说白了就一堆堆的草,这火一起大片大片的屋子就都烧没了。如今有十九户人家遭了灾,这些人家的日子一下子就没了着落。住处还罢了,大伙儿可以挤一挤。可最难的是口粮呀!好几家啥都没救出来的直接就断了炊。乡里乡亲的,虽说咱也帮衬了他们一把,可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帮了他们自己就得饿肚子了。再说了,帮衬个三五天还行,日子长了大伙儿都受不住啊!我就寻思着,大伙儿这么勒紧着裤腰带也不是个办法,说到底还是得给那些苦哈哈的乡亲们找个营生是正经。 “正没主意呢,前几天我去码头上工的时候,看见咱百食坊的生意甚是红火,里面的孩子们个个穿着新衣,满脸红润。就不自觉地想起了几个月前,记得当时这些孩子也跟咱们流民没啥两样,甚至有的混得还不如咱呢!再一想,孩子们能有今天,既是托了三小姐家的福,也是靠他们之前走街串巷慢慢儿积攒出来了家底。我是听说,如今百食坊有了好几间铺面,孩子们早已不用在外奔波了。就想着、就想着,百食坊能不能给咱流民供些货,让咱拿着去串街唤卖呢?” 赵四娘之前就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当她听刘柱这么说时,并不是十分惊讶。 说实话,赵四娘的同情心有限,但她终非草木,看到凄惨的流民时她也会心有戚戚。于是,就有了这两天的赠汤。今日刘柱提出的这个想法,她乍听起来觉得倒也不失为帮助一部分流民脱离困境的好方法,答应他似乎也没什么。 刘柱见赵四娘似有动容,忙再接再厉,一脸郑重道:“我知道百食坊的生意都聚集在城南那一带,并不涉及城北。在这儿我可以保证,咱拿到货后就在城北这一带做生意,绝不会跑到其他地方去。尤其是城南,决不踏入一步!所以三小姐大可不必担心咱会妨碍到百食坊的生意。” 赵四娘闻言,稍感诧异道:“只在城北?”城北的生意可不好做啊!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你不厚道 刘柱重重地点了点头,很肯定地说:“不错,只在城北!虽说城北人大多数都过着苦哈哈的日子,可就快过年了不是吗?一年辛苦到头,他们中肯定有很多人想趁着过年买点儿零嘴儿打打牙祭,就是不能太贵了。咱百食坊的东西又实惠又好吃,肯定能合他们的心意。我寻思着,在城北或许赚不了啥大钱,可贴补贴补家用应该是没啥问题的。” 如果说赵四娘对刘柱的想法心存顾虑,那最大的顾虑就是担心他们会影响到百食坊的生意。如今刘柱这一番保证,算是彻底打消了她心中的顾虑。 就在赵四娘想要点头答应时,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地赵思源忽然开口问道:“刘大叔,窝棚那儿是腊月二十那天晌午起的火吧?” 刘柱正殷切地望着赵四娘,等待着她的答复。听赵思源这么冷不丁一发问,不由得一怔,随即答道:“没错,就是那时候。” 赵思源皮笑肉不笑道:“那时候我正好在百食坊,忽然就闻到一阵阵烧稻草的味儿传了过来。谁能想到是窝棚那儿着了火呢?我还以为是谁家在做法事呢!乡里乡亲的,听说窝棚那儿遭了难,我赶紧就去打听一番,看看有啥好伸把手的。这一打听才知道,遭了灾的人家里十户有九户都姓刘,听说还都和刘大叔你沾亲带故呢!要不说刘大叔你仁义呢,为了给亲戚们找个营生,就在咱百食坊外头一猫就是好几天。这寒冬腊月的,也够难为你的,要是冻出个好歹可咋办呐!” 刘柱闻言,当即羞愧得无地自容。尽管他顶着一张黑脸,可还是能够察觉出此时的他满面通红。 他忍不住辩解道:“那些乡亲们多半是我的同族没错,可我帮他们并不全是因为他们是同族的缘故。就算是其他人家遭了难,我也会这么尽心尽力地替他们谋出路的。” 不管真相是否如刘柱所说,他的辩白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赵四娘眸光一闪,说道:“刘大叔。你可能还不知道,百食坊和百味堂不大一样,它并不归我管,而是由我的大哥一手打理。方才你提出的这个要求能不能答应。得看我大哥的意思。此外,也得听听孩子们的想法。若是他们都愿意,我想百食坊自然是乐意给乡亲们供货的。” 赵四娘这话说得好听,其实无异于婉拒了。赵三郎的意见暂且不管,光看孩子王赵思源一脸不乐意。就知道这事儿是办不成了。 刘柱之所以犹豫了好几天才说,就是知道此事十有**办不成。再加上斜刺里冒出的赵思源说出了那番话来,希望就更加渺茫了。可即使是心里有所准备,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赵四娘见状,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叹了口气,沉吟了半晌,说道:“我不常来百味堂,都不知道有些乡亲的日子难成了这样,竟到了无米下锅的境地。这样吧,不管你说的这事儿能不能成。咱都得把眼前的年关给过了不是?咱家城外作坊里的粉条应该还有一千斤左右的存货,一会儿我就让人送过来,还劳烦刘大叔你分发给家里有难处的乡亲们。东西是不值什么,好歹也算是咱家的一份儿心意吧!” 刘柱闻言,喜笑盈腮,搓着手道:“这、这该说啥好呢!三小姐,你仁义啊!” “邻家邻舍的,总该相互扶持,刘大叔不必客气。”赵四娘想了想,又道:“再麻烦刘叔转告乡亲们。开年之后咱家在城外会有好几个大工程,到时候肯定会请乡亲们来帮忙,至于工钱自然不会少。” 刘柱一听,眼睛都亮了几分。忙像小鸡啄米一般点起头来。 刘柱是满意了,可赵思源却撅起了嘴,看向赵四娘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忿。 赵四娘看了他那小样儿不禁一怔,心下稍一琢磨,他这是在……怒其不争? 这小子!还真是人小鬼大,不该他操心的尽瞎操心。 赵四娘心里嘀咕着。甚是不以为然,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翘了起来。 好不容易送走了刘柱和赵思源,赵四娘就赶紧安排伙计去城外运粉条过来。想了想,又让伙计捎个信儿给姜荷莲子,让她派人送十九床棉被过来。 不管那刘柱是不是在为亲戚谋福利,那十九户人家遭受了灭顶之灾却是肯定的。如今这些物资于她家和姜家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就拿过去帮他们一把吧! “让一让,让一让!咦?我说你别挡道啊!快,先给我来上一碗啊!” 安排好这些,赵四娘刚想喝口茶歇歇,就听见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嗓门之大连坐在百味堂里的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有人排队就总有人会插队,百味堂外自然也不例外,这几天就没少见一些厚脸皮的跑来加塞儿。不过插队能插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赵四娘还真是闻所未闻,赶紧出来围观。 一看之下,赵四娘忍不住扶额。 站在百味堂门前那口锅旁给大伙儿打汤的是个瘦骨伶仃的小姑娘,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时不时往灶台里添柴加火的也是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 原来由于送汤是赵四娘临时起意,故而事先没有准备人手,她就从棚户区找来了四个“临时工”,这两个小姑娘正是其中两个。 人家小姑娘人小没见过多大世面,看到衣着如此光鲜的体面人挤过人群,将一只脸盘大的海碗伸到她们面前牛气冲天地讨要汤水时,登时有些惊慌失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咦?不是说‘见者有份’吗?凭什么就不给我打汤?百味堂不厚道!”插队的某人撇嘴不满道。 此话一出,众人都投去鄙视的眼神——不厚道的是你! 只是这个家伙一看就非富即贵,大多数是棚民的众人都敢怒不敢言,只能由着他继续无耻下去。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你故意的 “明明前面那人是端着满满一碗走的,怎么到了我就连半碗都没打到?你这是看人下菜碟呀!小丫头,做人可不能这样!”某人领到汤还不消停,依旧不依不饶。 “没、没少给,一人一勺,都一样的。”小姑娘怯怯地解释道。 “哪有少给了,我看还多给你舀了呢!” “你那哪里是碗啊?分明是个盆!真要给你打满了,后面少说得有三四个人没得吃。” 虽然极为畏惧权势,但还是有人看不下去,忍不住躲在人群中吐槽。 某人拿眼睛狠狠扫了一扫人群,众人立时噤声。 似乎是对自己的威慑效果极为满意,某人得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从怀里摸出一双筷子翻了翻碗里的汤料,挑眉道:“不光少给,还尽给我打土豆粉条,连个肉渣都没见。哼,小丫头,你什么意思啊?这是打定主意要和我杠上了,是吧?” 要说赵四娘家的这两锅汤最初是全猪汤没错,可耐不住来领的人实在太多。 第一天下晌的时候锅里就只剩汤不见汤料,而且汤也所剩无几,可还有很多人端着个碗巴巴的等着,不管怎么劝他们都不肯走。无奈之下,赵四娘只得就地取材,把百味堂厨房里搜出的猪油、土豆、白菜、酸菜和粉条,和着原汤又炖了两大锅汤,还往汤里撕了好些现制的葱花三和面饼,方才勉强应付过去,只是这样的汤就没有多少肉味了。 第二天有所准备的赵四娘在全猪汤炖熟之后就盛出一半汤料来,除了加土豆、白菜和粉条外,又往里面加了好些带来的豆芽、豆腐、腐皮、油豆腐、素丸子、肉丸、鱼丸和鱼腐等。好好的全猪汤瞬间变成一锅乱炖。不过虽然乱了点,但有个好处那就是随炖随加汤料,基本保证每个人都能尝到肉味。 到了第三天,五头猪里就只剩下了一头,也就是说今天的材料就只够炖一锅全猪汤的量,要是炖两锅汤的话,汤里的肉味就会淡上不少。不过前两天年货已经发得差不多。今天无论是猪肉还是猪骨都绰绰有余。赵四娘也不小气。就直接扣掉年货要用的分量,把剩下的都下了锅reads;火焰王子。这样一来,今天的猪虽然少了。可汤里的油水远比前两天要足,幸运些的能在一碗汤里吃到三四片肉,一般的能分到一两块骨头,再不济也能吃到肉丸或是鱼丸。 不过油水再多这也是大锅饭不是。谁也不能保证每个人的碗里都有肉。某人可能是人品不好,丸子倒是捞了不少。可惜全是素的。 看到某人还在那儿喋喋不休,一副没完没了的架势,赵四娘赶紧找了个伙计上前把他好言好语地劝了过来——其实她有想过自己上场拉人,可某人实在是不要脸了。她都不好意思让人家知道自己认识他,还很熟。 赵四娘深深觉得,这个叫王容的家伙是和自己杠上了。不管她走到哪儿。都能“偶遇”到他,遇到砸她家场子的他。 她在赵家铺里调制火锅底料。他就来大快朵颐,吃完嘴一擦,就喊火锅伤胃;她在甜品坊和赵三娘改进甜点,他就来当着点了甜点的男客人说,吃甜点太娘气,不够爷们儿,说完自个儿买了个蛋糕走了;她在新开的茶楼里查看干果炒货的销售情况,他就跑来一边狂嗑瓜子,一边嚷嚷说她家炒货吃了上火,嗑得他牙疼…… 反正赵四娘家那么多家铺子,就没有不被他吐槽过的。这回可好,吐槽完城东的铺子还不过瘾,还追到城北来找这个不盈利的食堂的碴儿。 真的是够了! “王公子,您腿脚可真麻利,整个幽州府,哪哪儿都有您的踪迹!”赵四娘皮笑肉不笑道。 “哪里哪里!远比不上红袖你的小短腿利索。”王容看到赵四娘额角青筋直跳,心里一乐,又逗她道:“红袖啊,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家晦了大气了!” 王容那张狗嘴里向来吐不出象牙,赵四娘从来就没有把他的话太当回事儿。可听了这话,她心里却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继而敏锐地察觉到,王容的语气里除去七分调笑外,竟还带着三分认真。预感不妙的她当即收起笑脸,神色凝重地思索起来。 别看王容经常玩些变装游戏,一会儿穿得像个贵公子,一会儿又穿得跟个乞丐似的,还有事儿没事儿就爱找她不自在,终日没个正行。可赵四娘知道这家伙绝对不简单,就连江泠在提起他时那张木头脸上也是一副便秘的样子,再三告诫千万不要得罪了他。既然连在府衙里当差的江泠都对王容讳莫如深,说明他还真有可能通过某些特殊渠道提前得知一些有关自家的消息。 思及至此,赵四娘忙跟他打听起来,问道:“这话怎么说?” “先说好,我告诉你那么重要的消息,你该怎么谢我?”王容也不嫌碗里没肉了,狠狠扒了一口土豆加粉条后,扬起头来问道。 有没有搞错,都没告诉我是什么消息,就想要报酬了! 尽管赵四娘很想喷人,但如今她有求于人,便好声好气道:“王公子不是喜欢嗑咱家的瓜子吗?以后您再来咱家茶楼,就不收瓜子钱了好不?” “谁爱吃你家瓜子了?”王容下意识反驳道。 说罢,他可能觉得这个主意其实还不错,又道:“还有啊,你家瓜子火气那么大,不配点儿茶怎么下口?这样吧,以后去你家茶楼,你就别收我的茶水瓜子钱了呗!” 赵四娘很爽快地点头答应,示意他赶紧说。 只见王容又低头吸了一口汤汁,方才悠悠道:“赵奕宏是你的堂兄吧?他摊上大事儿了,如今在静海县衙的牢房里关着呢!” 赵奕宏? 有时记性不太好的赵四娘勉强能记得自家大哥大名赵奕宁,二哥大名赵奕宸,可这个赵奕宏……谁能告诉她这人到底是赵家的几郎啊?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不如不辩 王容特地跑来曝出这么大的料,原本是想要欣赏一下赵四娘捉急的小样儿,却失望地发现人家丝毫不为所动(其实人家是在犯迷糊好吧),登时觉得怪没意思的。于是他也懒得拐弯抹角了,直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原来本月十五晚上长乐镇上的赵家老铺忽然着起了大火,尽管更夫及时发现后敲锣示警,使得北街大半条街上的人都闻讯前来救火,无奈火势太大,不仅赵家老铺被全部烧光,就连和它相邻的两间铺子也被殃及,给烧毁了一大半。 这么多房子一下子全被烧掉,就已经够让赵家人欲哭无泪的了,谁想赵奕宏忽然发现逃出来的人当中并没有他爹赵永年,就立刻冲进废墟里救人。虽说那时火已经灭了,可废墟里面一片狼藉,还有几根房梁要倒不倒,贸然冲进去极有可能受伤,再加上都烧成那样了,就算赵永年真在里面也不可能活着救出来了,于是大伙儿忙把赵奕宏从废墟里拉了出来。直到第二天天亮后,众人才在废墟里找到了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赵永年。 一夜之间,赵家二房不但房子被烧成白地,还出了人命,真可谓是祸不单行。就在大伙儿还在叹息他家流年不利时,赵永年头七那天,一队官差忽然杀到了老赵家,将赵永年的棺材连同灵堂上的赵奕宏一起拉去了县衙。不久后官府就宣布赵家老铺的大火乃是人为纵火,目的是掩盖赵永年的真正死因,而谋杀赵永年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儿子赵奕宏。 “赵二郎杀了赵永年?这不能够吧。”赵四娘喃喃自语道。 迷糊的她终于想起来“赵奕宏”是赵二郎的大名,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老赵家那个贼窝里唯一心善的孩子会谋杀亲父。 赵四娘连珠炮似的发问道:“凭什么这么说?人证物证都齐全吗?还有赵奕宏他认罪了吗?” 王容见赵四娘如此关注自己所说的内容,不由得嘚瑟了起来,卖弄道:“案子里的详情一般人是不可能了解得很清楚的,最多也只能听说个梗概。可我是谁呀?我能是一般人吗?别人知道的我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赵四娘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却在脸上扯出一丝微笑。恭维道:“是是是,王公子可不是一般人。那么厉害的您现在就给无知的我讲讲这件案子的详情呗!” 王容微微扬起头,傲娇地哼了一声,方才讲述起来:“如今的静海县令皮茂声最是昏聩。他办案子不讲真凭实据,从来就只认银子,手上冤假错案无数。不过这回他倒不是乱判一气,这办案还算有理有据。 “县衙的仵作仔细检查过赵永年的尸身,他身上共有两道深浅不一的刀伤。右侧肩胛骨一刀,心口一刀。右侧肩胛骨那一刀较浅,无关紧要,而心口那一刀极深,中刀后绝无生理,应当就是致命伤。由此可以推断,赵永年在火灾发生之前就应该已经气绝身亡。 “至于官府为何会认为赵奕宏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其一,最初起火时家住赵家老铺的他没有随众人一起逃离火场,甚至当时没有人在火场附近见过他的踪影,直到火势差不多控制住了才看到姗姗来迟的他。这点就很让人怀疑。其二,赵奕宏在冲进废墟里徒手翻找赵永年时,双手受了严重的烫伤,把他送去济生堂就医时,申大夫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其他伤口,却在他的衣摆上发现少量干涸的血迹,这点就更让人怀疑。再结合有人证实,火灾发生前几天赵奕宏曾连日在赵家老宅和赵永年发生过激烈的口角,说过自己恨透了赵永年,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这就具备了杀人动机。 “如此一来,可以称得上人证物证俱全。即便赵奕宏熬刑拒不认罪,被判有罪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儿。” 赵四娘前世就不大懂法,到这儿之后也没长进到哪儿去。不过看着法律题材的港剧长大的她至少知道。以上所说细论下来都只是间接证据。放在前世,就凭这些多半还不足以定罪,要判有罪往往还须拿出更为强有力的证据来。然而,这儿可不讲究什么“疑罪从无”,要是官府怀疑你有罪,你却无法证明自己无罪。那对不起了,你就是有罪,无数冤案就是这么来的。 赵四娘眉头微蹙,这种法律环境对赵二郎非常不利,要想洗脱罪名,完全得靠自己。她很想知道始终没有认罪的赵二郎是如何进行自辩的,便问道:“关于这些疑点,赵奕宏是怎么解释的?” 王容翘起二郎腿,幸灾乐祸道:“哎呀呀,那傻缺还不如不开口呢!坏就坏在他那口供上了。问他那天晚上去哪儿了,他最开始说哪儿都没去一直呆在家里,被证实说谎后,又改口说去镇外的河边喝酒去了。那就问他具体是在河边的哪一处喝的酒,那酒又是从哪里来的,装酒的器皿如今在何处。这一连串的问题下来,他当即瞠目结舌,先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愣了半晌才说出了个地方,又说那酒是从他爹的藏酒里悄悄拿来的一小坛烧刀子,至于酒坛直接扔河里了。根据他的陈述,捕快去那地方实地查看了一番。结果发现那一带的河水干涸了大半,剩下的小半也结了冰,这就跟他所描述的‘河水潺潺’的景象不符。而且在这种河水无法流动的河里酒坛自然不可能漂走,但捕快不要说酒坛了,就连碎陶片都没找着一块。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只推说自个儿喝醉了记错了地方。然而,问过当晚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当时神智清醒,毫无醉态。最后问他身上的血迹是从哪儿来的,他直接答不知道。这口供招的,一下子就把罪名坐实了。别说皮茂声那蠢货要逮他,是我也要抓他呀!”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大义灭亲 虽然赵四娘已经好几个月没回过静海,但自从上次在梁研那儿惊悉肖永业回乡的消息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对老赵家缺乏掌控,错失了很多重要情报。于是她很快就让经常返于静海和府城之间的张和泉多加留意赵老家那边的动静。 据张和泉所说,中秋节前肖家人就被赶出了赵家村。不过他们并没有走太远,转身就去了长乐镇,住进了赵家老铺。自打他们和二房一起搭伙过日子,赵家老铺的后院里就一直鸡飞狗跳,没有一天安生过。 赵四娘对肖家人自然是深恶痛绝,可对被他们骚扰着的二房也同情不起来,乐得看他们狗咬狗。她原想深挖一下这两伙人之间的是非来找点乐子,不巧的是张和泉前不久带着李翠莲搬去了窑场,年底作坊又忙着交货安排不出人手来顶替他,就放松了对老赵家的“关照”。却不想“失联”不到一个月,赵家老铺里竟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 诚然,赵二郎确实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但就此认定他是真凶未免有些武断,这起案子里面恐怕离不开肖家人的影子。 赵四娘深深地看了王容一眼,似笑非笑道:“都说‘民不举,官不究’。咱们静海县衙多年来一直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据说那位皮知县和前任半斤八两,也不是个勤快人,绝不可能主动去调查民间的一起火灾。我就奇怪了,是谁那么具有正义感,把赵奕宏告上官府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呀!即便几年前新修的律法鼓励老百姓申冤,如今敲登闻鼓可以不必吃那二十记杀威棒。可你要知道,咱们小老百姓最怕沾上官司了,千方百计躲还来不及,主动去告状?除非是为了至亲伸冤,才能豁出去。” 赵四娘一脸讽刺,特地重读了“至亲”二字。 王容见状,本欲给赵四娘解惑。却有些膈应她对某人的评价,又卖关子道:“说不定静海县的百姓在朝廷的教化下,涌现出无数正义之士呢?也不一定非得是至亲才肯为别人出头吧!” 赵四娘嗤笑一声道:“首先,那么大的火。火场周围肯定一片混乱,忙着救火还来不及呢,谁还有空特地去记不相干的人在不在场,也就只有‘至亲’才会注意到,而有没有一起逃出来就更是只有‘至亲’才会知道的事。 “其次。申大夫我也认识,他这人眼神儿不是很好,离得远些倒还罢了,离得越近他越是看不清楚,经常连坐在他跟前的病人都看不清。就他那眼神儿,让我很难相信他能察觉出赵奕宏身上的少量血迹。恐怕那血迹不是申大夫最初发现的,而是经某个送赵奕宏去就医的‘至亲’提醒后,申大夫才察觉到的。 “另外,赵奕宏和他爹在家吵架,外人或许能够听见响动。却不大可能连吵架时赵奕宏说过些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能做到这一点的,多半是当时在场的‘至亲’。” 王容闻言,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看不出来,你也有机智的时候嘛!这回还真被你蒙中了,就是赵奕宏的‘至亲’去县衙告的状。” 赵四娘被向来看不起她的王容“鼓励”一番后,信心大增,继续说道:“我敢说告状的人绝对是肖永业!因为《大燕律》上规定,‘证亲有罪,先杖二十’。这就是说。只要告发亲人,甭管有罪没罪,都得先吃上二十记杀威棒。赵奕宏的‘至亲’里,估计就只有肖永业不怕那二十记杀威棒。因为入赘肖家且被除族的他在律法上不再算是赵奕宏的亲人,他去告发可以不必挨打。” 王容闻言,甩了她一眼,摆出一副“你好没见识好无知”的嫌弃表情,嗤笑道:“你以为告状都得去公堂上告,弄得个尽人皆知?你也不想想。要是肖永业真把亲弟弟和亲侄儿给告上了公堂,他就算不用挨那些杀威棒,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这样一来,他还能浑水摸鱼吗?就算赵家那俩老货想把赵家的财产都留给他,赵氏一族也绝不肯答应啊!真是的,说话之前也不过过脑子。”说罢,还啧啧两声,很夸张地摇了摇头。 赵四娘可没空理会王容的冷嘲热讽,她正苦苦思索着:告状的“至亲”居然不是肖永业?那会是谁?难不成是赵老爷子或赵乔氏? 就在赵四娘胡思乱想之际,卖够关子的王容又开腔了,说道:“虽然你说话不过脑子,但又给你蒙中了,真就是肖永业把赵奕宏给告了。” 赵四娘闻言,一张小脸霎时间秒变成风干的土豆,扭曲得惨不忍睹,忍无可忍的她终于咆哮道:“那你刚才还说那些屁话做什么?” 王容听到赵四娘连那么粗鄙的词语都爆了出来,一直以逗她为乐的他心里顿时乐坏了,暗搓搓道:当然是为了借机教训教训你咯! 不过他还算识时务,总算没把心中所想说出口,而是一本正经道:“刚才我只是说肖永业不可能告上公堂,却没说不是他告的状呀!之前肖永业不是借着温家的势把肖守安给捞了出来吗?会来事儿的他还打算借势攀上了皮茂声,只不过皮茂声没怎么搭理他罢了。直到前些日子他和皮茂声表态说,愿意把闺女许配给皮茂声的儿子,这才真正勾搭上了。这回就是他暗中找了皮茂声,密告了赵奕宏。” 尽管王容的这段话里信息量巨大,放在平时赵四娘肯定要刨根究底一番。可这会儿她实在是懒得搭理这个小混蛋,撇过头去暗自琢磨起来。 思来想去,她都觉得应该尽快回一趟静海,去见见赵二郎这个当事人,去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弄清这起案子的真相。 王容见赵四娘转身就命伙计去套车,甩都不甩自己一眼,顿时有种被人用过就扔的感觉。他心里立时不痛快了起来,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往外冒。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给我留下 只见王容鼻孔朝天,重重哼了一声,凉凉道:“我有说过吧?‘你们家晦了大气了’。就抓了一个赵奕宏的话,只能算是晦气,还谈不上‘晦了大气’……” 在赵四娘想来,赵二郎身陷囹圄一事就已经够让人心惊了,万万想不到赵家还有其他人也摊上了大事。听了王容的话后,她惊得脸都有些白了。可王容话到一半就闭嘴不说了,真真让人急得跳脚。 赵四娘压了压心里的火,开口讨好道:“王公子……” 谁知中二病发作的王容根本不给赵四娘说话的机会,甩甩袖子就往外跑。甩袖子的幅度之大,赵四娘连拉都拉不住。 看着王容如同丧家之犬似的一路狂奔,赵四娘心里呸呸了两下,暗骂道,小混蛋,要么你就别说,要说你就说全了呀!把人的胃口吊得高高的,这样真的有意思吗?! 还没等赵四娘唾弃完,沈岚就上门了。 沈岚可不是说一半藏一半的王容,赵四娘很快就从他口中得知,不光是赵二郎,就连赵永孝也被关入了大牢。但可惜的是,沈岚只是道听途说,并不清楚个中详情。 无论如何,赵四娘都得尽快回静海。 在谢过沈岚之后,赵四娘便匆匆赶回了家。到家之后,她才得知心急如焚的赵永忠不等她回来,就独自回了静海。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哥怎么还没回来?私塾不是二十就开始放假了吗?他怎么不在家,这是又去哪儿野了?” 听说赵永孝叔侄身陷囹圄后,就连“嗜财如命”的赵三娘都提前关了高朋满座的茶楼赶了回来,可身为赵四娘家长子的赵三郎却依然不见踪影,赵四娘不由得火冒三丈。 姜氏忙解释道:“怨我,都怨我!我这不是看你大哥这几个月又是要念书,又是要顾着百食坊,整日连轴转个不停。这两天好不容易有了个假,就让他出去松乏松乏。谁知他又去城南会他那些镖局里的朋友了。刚刚派伙计去镖局找了。说是镖局失了一支镖,你大哥就陪着龙镖头出城查看了。那失镖的地方离府城还挺远的,估计你大哥今晚是回不来了。” 见赵四娘气鼓鼓的,赵三娘劝道:“四娘。你也别气了,不值当!就算把他找回来又如何?他又不顶事儿。如今天色已晚,赶路不安全,等明儿天一亮,我就和你一道去县衙看四叔和二郎哥。” “娘和你们一起去。我得给他们送床被褥。吃食也得备上一些。唉,大牢那地方哪是人呆的啊!”姜氏一边抹泪,一边叹道。 赵四娘想了想,吩咐道:“娘,明儿你就不要去了,和二哥一起留下看铺子。你们还是和之前定好的,二十九那天再回静海吧!” 姜氏不同意,摇头道:“铺子再要紧,也没你四叔和二郎要紧。还有你二叔,唉。怎么说呢?是,为了你大姐的事儿我是一直怨着他!可死者为大,我怎么也得回去送他一程。明儿我还是和你们一起……” “别再多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赵四娘可没空听她娘瞎叨叨,当即拍板道。 撂下话后,她转身就出门找姜荷莲子去了。 赵三娘从来都是姜氏的“小棉袄”,不过这回她也不赞同她娘提前回乡的想法,便顺着赵四娘的话现编道:“四娘让你和小弟留下看铺子可不是图赚钱,其实她是为了咱家的伙计们呀!你也知道咱家的伙计里大部分家境都不太好,里面还有不少棚民。平常一家老少吃饭都成问题,临近年关就越发难熬了……” 一旁的姜月娥闻言,忍不住插嘴道:“这不是给他们发年货了吗?整整八样,放在往年咱家都没能有这么丰足的年货过。别说过年。省点吃用到十五都管够了。” 自打中秋节前姜月娥和杨二喜一起来府城后,姜氏就一直不肯放人回去,把她俩留到现在。两个人都是勤快人,尽管姜氏再三说了让她们留在家里学做女工就行,可她们还是坚持要去铺子里帮忙。于是姜月娥进了她最熟悉的酱铺,而杨二喜则跟在姜氏后面帮厨。 如今赵四娘家的酱铺不仅有种类繁多的酱菜。里面还兼营蛋类、糖类、酒类、调味料和豆制品等,可以算是一个小杂货铺。前几日为了发放年货,酱铺里加班加点打包皮蛋、白糖、米酒和酱油等,姜月娥也是其中一员,在她看来赵四娘家发给伙计们的年货极为丰厚。 “要过好年,年货自然必不可少,可更重要的是得手里有钱。都说年关年关,这年对于贫苦老百姓来讲就是个关卡。尤其是棚民们,平日里都是举债度日,到了年关债主临门,还不出钱来这年还怎么过?所以四娘就想着提前把这个月的工钱给结了,让人家好过年。”赵三娘见她娘听了直点头,知道好哄的她娘已经完全信了这套说辞,便继续编道:“发工钱这事儿,半点儿都马虎不得,可不能让外人来替。这不就得让娘你留在这儿亲手经办了吗?四娘就是因为这个,才让你留下的。” 其实赵四娘家发放的年货有好几种,来领年货的人具体该领哪一种都是凭券说话。早在她家给伙计们发放年货券时,就已经把年终奖一起发给了他们。这个年终奖是根据伙计们在赵四娘家的工作时长和平时表现来评定的,每个人领取的金额各不相同,但至少也能抵上一个月的月钱。 因此,赵四娘家大可不必提前发放月钱,这不过是赵三娘随口找来的借口,绝非出自赵四娘之口。偏偏这种漏洞百出的借口姜氏还就信了。虽然她很想尽早回去探望小叔和侄儿,可一想到好些伙计家里确实不好过,也就有些犹豫了。再转念一想,自己回去也帮不上啥忙,反倒可能添乱,就彻底歇菜了。 姜月娥见侄女不过三言两语,就把姐姐给劝服了,心里不禁一阵失落。有心让侄女带她一起回去,却张不开那张口,只得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暗暗想着自己的心事。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说句实话 第二天一大早,赵四娘姐妹就搭船去了静海。『≤,和她们同去的除了姜宝胜和姜荷莲子外,还有赵四娘的贴身保镖阿弦,外加一个江泠。 离岸还没多久,性急的赵三娘就趁着江泠不注意,悄悄把赵四娘给拉到了船舱外,问道:“四娘,这个时候不应该把沈捕头请来才对吗?他以前可是县衙的大捕头,要想救出四叔他们,请他出面最合适不过了。你咋就让小江捕头来了?” 因为沈岚和自家关系不错,他手下的捕快们就经常来照顾自家生意,新来的捕快江泠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在赵三娘眼里江泠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身量都还没长足,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捕快。 一打听之下,果然! 据说江泠他爹因公殉职,府衙为了抚恤江家人就把一直住在乡下的江泠给提了上来,让他填上他爹的空缺。换句话说,江泠能当上捕快,不过是托了他爹的余荫,而不是靠自己的真本领。 自从赵三娘打听到这些内幕后,心里就再没把这个小小少年当成是捕快过,这会儿实在理解不了为啥赵四娘要把不顶用的他给带上。 精神萎靡的赵四娘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答道:“你以为我不想把沈捕头请来呀?可最近城西又出了件大案子,他实在是走不开,我这才把江捕快给请了过来。” 好不容易醒了点神的她终于察觉到赵三娘正悄悄打量着江泠,越看眉头越是紧锁。便宽慰道:“你别看江捕快年纪轻,他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本事这东西江泠他真有吗?赵三娘对此抱有十二分的怀疑。她深深觉得,在府衙里有大案的时候。别的捕快都抽不开身,可他却一请就来,多半就是因为他太弱,这才把留在府衙也没用的他给放了出来。 不过赵三娘转念一想,江泠再怎么弱,好歹也挂着个府衙捕快的名头,聊胜于无。也就不再追究自家小妹这一不靠谱的行径了。思量了一会儿,她就去找办事靠谱的姜宝胜和姜荷莲子,几个人商量起下船后的章程来。 “赵四。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从早上到现在,终于有个人肯关心一下自个儿了,再加上这个人还是江泠,赵四娘只觉得心中一暖。正要开口诉苦。却听得江泠继续说道:“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好吧,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身边就没有出现过暖男。出现的男人不是嘴巴很贱,就是性格高冷,还有就是嘴巴很贱加性格高冷。 虽然又被打击了一下,好在赵四娘早就习以为常,很快就调整好心情,抱怨道:“还不是我那好二姐。为了稳住我娘,就哄我娘留下来发月钱。她倒好上下嘴皮子一合就蹦出个这样的馊主意。也不动脑子想想咱家伙计前前后后加起来都快有二百号人了,这么多人的月钱是那么好算的吗?说提前就提前,还不得乱套了? “要知道,咱家的月钱算法有别于其他铺子,必须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来算。就为了给她圆谎,我昨晚差不多一宿没睡,才好不容易把月钱给算清了。 “今儿才二十七,还没到月底呢,就急吼吼地把这个月的月钱全给结了。怕是全幽都城都没有这样的铺子吧?真的是够了!” 要说江泠的性子果然够高够冷,赵四娘抱怨了这么一长段,他从头到尾都是神色木然地听着,都没有开口安慰上一句。 不过赵四娘丝毫不以为意,使劲儿把江泠拽到船尾后,低声道:“我问你,上次你在咱家茶楼碰见的那个王容,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昨儿我听他说起我堂兄的那件案子,居然说得头头是道,他提到的一些证词,更是只有官场之人才能知晓的。仔细想想,这人有官场背景,镇日走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却没人认识他。莫非……他是新任知府的儿子?” 来府城之前,赵元娘曾回忆过,此时幽都知府应该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曹姓中年人,第二年春离任后,接任的应该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穆姓老头。 尽管王容和以上两人的姓氏对不上,可那家伙满嘴跑火车,他说姓王就真姓王吗?再说了,也可能是年代太过久远,姜荷莲子记错了两位知府的姓氏。上次她还说静海的王县令离任后是一个姓张的青年进士接任呢,可结果来了个姓皮的糟老头子,可见她的记性也不咋地。 察觉到江泠神色微动,赵四娘对自己的猜测越发有把握,继续道:“呃,要不就是孙子?” 自从家中遭逢大难后,江泠就习惯性面瘫,可就在刚刚他明显地察觉到自己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两下,脱口而出道:“不要瞎猜,其实他……我也不是很清楚。” 赵四娘眨眨眼,一脸狐疑道:“你真的不知道?那上回你见了他干嘛跟见了鬼似的?” 说着说着,赵四娘一面摸着下巴,一面认真观察起江泠的面部表情来。良久之后,她下结论道:“啧啧,你肯定知道他的底细。咱俩还是不是好朋友啦,是的话你就告诉我句实话嘛!” 江泠望着一脸希冀的赵四娘,心里思量起来。 自打几个月前这个小姑娘拿着他给的假药来醉仙楼门口堵他,就开始三天两头地来找他。 接触的次数多了,他也渐渐知道小姑娘出身平凡的农家,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背景。上次那个武功极高的船家不过是她家托人临时雇来的,和她家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尽管一时半会儿仇人不太可能找上门来,可他也不想连累无辜,便刻意远着她。谁知小姑娘就像牛皮糖一样缠上了他,怎么甩都甩不掉。无奈之下,他只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个自找上门的“好朋友”。 不管这个朋友是不是他自愿交的,人家小姑娘对他是真心不错,他觉得自己也该用真心来回报才是。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疑云顿生 江泠沉吟良久,方才说道:“我知道,你之所以急着打听出王容的出身,是想知道他能不能帮你把你四叔和堂兄救出来。要是他家确实有这个本事,你就去和他套交情对不对?赵四,你要知道王容此人绝非看上去那样简单,他……” 江泠说着说着,蓦地就有一道亮光自眼前闪过,随即一个巨大的疑团涌上了心头。 且说前些日子赵四娘老是在他面前抱怨说,有个难缠的客人常常跑来她家铺子找茬儿。开始时他并没有当做回事儿,可耐不住赵四娘实在是太能叨叨,就时不时去那恶客经常挑事儿的茶楼守株待兔,打算会一会那位客人。 要说那恶客找起茬儿来还真是孜孜不倦,江泠第二回去就碰上了他。不过当他看清那人的长相后,就立刻在对方发现前退了出来。 如今的他只想默默地做一个小捕快,可不想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事情来,而单挑知府大人绝对会很惊悚。没错,赵四娘口中那个“间歇抽风的家伙”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幽都知府王敏之。 江泠对王敏之此人几乎没有任何印象,若不是机缘巧合下在后衙见过他一面,自己甚至都没法认出他来。对于他来说,深居简出连堂都很少上的王敏之就是个隐形人一样的存在。不过看到王敏之在赵四娘家的铺子里上蹿下跳后,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便暗暗打探了一番王敏之的底细。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还真吓了一跳。 这个王敏之居然出自燕国的陈国公府,而且还是陈国公世子的嫡长子。只可惜他的生母早逝,陈国公世子在他五岁的时候续了弦,很快就给他生了个弟弟。据说他那位出身高贵的继母待他极好,凡事都以他为先,称得上有求必应,比对她的亲生儿子还好。 于是王敏之在继母的精心呵护下活泼快乐地成长着,后来也不知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渐渐开始在成长的路上越走越歪。仗着显赫的家世,他十岁才刚出头就成了燕京一霸,镇日走鸡斗狗,惹是生非。还时不时捅出个天大的大篓子来。陈国公世子可能是跟后面擦屁股擦烦了,一怒之下就把王敏之丢去了他的外家。 就在燕京人渐渐忘记这个昔日的纨绔时,五年之后,王敏之自科举路上一路走来,一跃成为燕国最年轻的探花郎。 尽管那年新帝力压孝章太子登上了皇位后。动手修理了一大批和孝章太子走得极近的官员,王敏之的座师正是其中之一,使得他也受到一些牵连,甚至一度被人从翰林院里逐了出来。不过,王敏之最终还是通过外家的关系,得到了外放的机会,成为了幽州治下静海县的县令,不久前更是任期未满就荣升幽都知府。别看知府这种品级在高官如云的燕京都不够看,可王敏之年未弱冠升迁却如此之快,不要说是在燕国。就是放眼全天下,那也是不多见的。 打探出这些之后,江泠还叹息了一声,这位改邪归正的探花郎不知怎的就又犯起了浑,赵四娘被这个天魔星给盯上,也是倒霉到家了。 然而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正如他方才劝赵四娘所说的,王敏之此人绝不简单。要知道,一个人从纨绔摇身一变成为探花,靠的绝不只是运气。还得有真才实学,以及……非比寻常的心性。那么问题来了,这样的一个人会闲极无聊尽来找茬吗?他总是盯着赵四娘不放,真的只是为了找乐子? 赵四娘见江泠话到一半。就用极为古怪的眼神打量起自己来,忙把随身携带的菱镜取出来照了照。 咦?除了微微泛青的眼底,一切如常,有什么好看的呀? 良久,江泠收回了探究的目光,同时也暂时压下了心里的计较。随即他双手按住赵四娘的肩膀。看着赵四娘的双眼,放缓语气道:“待会儿咱们先去县衙看看,如果你四叔他们确实是冤枉的,那咱俩就一起想办法救人好不好?至于那个王容,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去招惹他好吗?” 江泠不过是轻轻按住了赵四娘的肩膀,可她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都不能动。 就在方才那一刹那,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瞬间变成火海的公交车里,一个男孩子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着:“我们一起!” 那太过真实的场景渐渐隐去,可那个男孩子的面容却和眼前的江泠渐渐重合…… 赵四娘顺从地点了点头,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听到声音低声呢喃道:“我们一起!” 那厢赵四娘看着江泠发痴,这厢姜荷莲子明面上是在和赵三娘他们商量事情,暗地里却在琢磨着江泠其人。 对于这个江泠,姜荷莲子已经苦恼了很久。不知为何,每当看到江泠,她都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无论她如何回忆,都无法忆起在哪儿见过江泠。难道正如四娘所说,是因为自己历经两世,前世今生的记忆交叠在一起,思维里容易出现混乱,这才会老是记错? 姜荷莲子悄悄瞄了一眼和赵四娘一道走进来的江泠,那既陌生又熟悉的年轻脸庞微微触动了她的心弦,生出一丝违和感来。就在此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些什么,而那部分内容至关重要。然而,那么重要的内容,直到到达静海,她都没能理出个头绪来。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还是救人要紧。姜荷莲子只得暂时收敛神思,和大伙儿商量起如何救人来。 按照商量好的,他们一行得要先去一趟大牢,试试看能不能进去探监。可刚一下船,还没来得及去雇车,就被梁记派来的伙计给截了下来。 “二小姐、三小姐,你们可来了!赶紧跟我去看看赵老爷吧!他昨儿挨了十大板,如今都爬不起来了!”梁记这个伙计名叫赵永益,和赵四娘家一样出自赵家村,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赵四娘姐妹,忙跑了过来报信儿。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自讨苦吃 “啥?我爹挨打了,这是怎么回事儿?”赵三娘吓得小脸发白,赶紧问道。 “二姐,你别急,咱先上车,上了车再慢慢打听。”赵四娘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赵三娘往梁记的车上领。 其他人见状也不多问,就纷纷赶忙上了车。 不得不说,梁研办事还挺靠谱,派了两辆的双骡车来。不过心急打探消息的他们没有分开坐,都坐上同一辆车,还好车厢够大,里面坐上七个人居然不觉得挤。 刚一坐下,赵永益也不废话,便直接进入正题。 原来昨儿晌午时分,赵永忠从沈岚那儿得知赵永年亡故,赵二郎和赵永孝先后入狱后,连个招呼都没顾得上和家里人打,就一个人急吼吼地赶了过来。一进县城,立马直奔县衙。 赵永忠人一到县衙,刚打听出大牢在西北角,还没来得及往那儿走,就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哭声。循声一看,就看到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只见县衙大堂外面的那一排站笼里,赫然站着他最钟爱的弟弟和他二侄子。衣衫褴褛的二人被那站笼上端的枷锁紧紧卡住脖子,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当烈烈寒风席卷过他们伤痕累累的身躯时,依旧无知无觉地垂着脑袋。 赵永忠见状,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守在站笼边的衙役,一个箭步就扑了上去痛哭流涕。 “就为这,县太爷就打了我爹十大板?”性急的赵三娘不等赵永益说完,就咬牙切齿地问道。 赵永益忙道:“这哪儿能呀?自打皮县令上任后,堂下院子里就满是披枷带锁的人犯,十二架站笼基本上就没有空着的时候,天天去县衙哭的人多了去了,赵老爷光是去哭哭也没啥。 “谁知道,平日对永孝兄弟和二郎不闻不问的婶娘昨儿会去县衙呢?她一见赵老爷来了,胆子就壮了起来,居然在大堂外面就撒泼打滚起来。一个劲儿地喊着冤枉。唉,若是别的日子倒还罢了,县太爷都在后衙办公。可昨儿‘逢六’,是放告的日子。县太爷就坐在大堂上审案呢!当时县太爷一听就怒了,立刻让衙役把婶娘押了进去,治了她个‘咆哮公堂’的罪。 “就听见那拶子朝堂上一摔,惊心动魄一声响,婶娘这才知道怕了。慌忙讨起饶来。可这时候才讨饶又有个啥用?这位新来的皮县令可不是以前的王县令那么好说话,懂得怜老惜贫。不管怎么求,还是照打不误。 “要不咱都说赵老爷是大孝子呢?听说婶娘的大儿子也跟着一起来的,就算他出了族,可他也是婶娘的儿子不是?看见婶娘要遭罪,他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后来还是咱赵老爷站出来替婶娘受刑,生生挨了十大板。” 赵三娘闻言又气又急,直喊“活该”。可到底是惦记着她那傻爹,又问起赵永忠如今身在何处。 “你家在起凤街上置了间铺面对吧?”见赵三娘一脸迷惑。赵永益又提醒道:“就是原来的升泰木器店,如今改成了赵家老铺。” 赵四娘生怕赵永益顺口说出那间赵家老铺的来历,忙接口道:“我爹如今就在那儿养伤吗?” 赵永益答道:“唉,要我说赵二叔办事儿实在是不地道!赵老爷可是为了婶娘才受的伤,不说花钱请大夫,至少也得雇辆车把人送回铺子里来吧?可他们老夫妻俩就装模作样扶了一把,实际上是赵老爷自己挣扎着走回了铺子。咱少东家在起凤街上遇见一瘸一拐的赵老爷,就把他接到了咱家铺子里,还给请了大夫。两位小姐只管放心,大夫说伤得不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赵三娘还是不放心,又追问道:“真的伤得不重吗?不是说爬都爬不起来了吗?” 赵永益苦笑道:“原本是不至于这么严重的。毕竟赵老爷是代母受过,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孝!要是放在以前,不说罪责全免。至少也能减掉一半刑罚,可谁让他碰上了新任的皮知县呢?不过就算必须挨满十下,衙役们也绝不敢往死里打。要知道,公堂下围着那么多观刑的百姓呢,这要是十板子就把大孝子给打趴下了,他们还不得被口水淹死啊?当然得手下留情。说实话。赵老爷真没受啥大罪,就受了点儿皮肉伤。可赵二叔他们不是不管吗?就由着赵老爷一个人带伤走动,这才扭到了筋,今早就起不来了。” “让他逞强!”赵三娘气哼哼道:“人家不给他雇车,他就不会自己雇?平日里也没见他这么抠啊?碰上必须出门家里车却不够用的时候,他都知道花钱去雇辆车来。这会儿到了不该省钱的时候他倒俭省起来了,真真是不分时候,拎不清!” “哎呦,二小姐,这你就冤枉赵老爷啦!他可不是舍不得雇车,他是没钱雇呀!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塞给了看管站笼的衙役,一个劲儿地求人家在永孝叔侄俩的脚底下垫两块厚砖,好让他俩多撑一会儿。” 听了这话,众人都觉得鼻子一酸。 这时,赵四娘猛地掀开车帘,仔细观察了一下外面,便道:“这是在去梁记的路上吗?咱先不去那儿,得先去一趟大牢才行!” 相比起没有大碍的赵永忠,赵四娘更加放心不下牢里的赵永孝叔侄,打算立刻前去打点一二,让他们不那么难捱。 赵永益忙道:“三小姐别急,你且听我说。前段日子咱少东家在总号里忙着盘货,就没留意长乐镇上发生的事儿,还是昨儿个看到赵老爷之后,才知道永孝兄弟他们出了事。咱少东家安置好赵老爷后,当时就派人回长乐镇打探内情,还四处托关系仔细打点了一番。如今棉被和伤药已经送进了大牢里,牢头也答应会好好照看叔侄俩。 “按理说,要到大年三十衙门才会把印章封起来,歇上个二十天再开印办事儿。不过,今儿个早上听说县太爷身体不大舒服,就让衙门提前封印了。也就是说,从今儿开始数一直到正月二十,衙门都不会升堂,自然永孝他们也不用受刑。所以,你们大可不必这么火急火燎地往衙门赶。 “算算时辰,回去打探消息的伙计也差不多该到了。咱们梁记离赵家铺可不远,晚上铺子里还有人值夜,多半是参与了救火的。说不定值夜的人能提供些重要线索呢?不如咱们先回铺子,听听打探消息的人怎么说,三小姐你看如何?”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嫡谋妾产 尽管赵四娘更想先看赵永孝他们,可梁记为她家做了这么多,这个沾亲带故的伙计又这么苦口婆心地劝说,她实在是抹不开脸拒绝。再加上,人家说的也挺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是赵四娘心中不免腹诽道,梁研这回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可以想见,所图绝不在小。哼,九成九又是看上了她家的哪张方子,自个儿可得好好提防着些。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能够顺利救出赵永孝和赵二郎,让她出点血也是可以的。 说话的工夫,就到了梁记。 赵四娘懒得去看那个滥好人,就没有随赵三娘他们一起去探病,而是拉着江泠一起去找梁研。 早已等候多时的梁研扫了一眼门口,又扫了一眼面生的江泠,见他是由赵四娘亲自带来的,也就没有说什么。当着江泠的面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关于赵二郎一案,因为之前已经听王容详细讲过,有了心理准备的赵四娘还能心平气和地听着。可当她听说赵永孝的罪名居然是“教唆杀人”时,忍不住忿忿不平道:“简直是在扯淡!我四叔都已经分家出来了,把赵永年干掉对他能什么好处?他有必要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唆使赵二郎杀人吗?” 梁研答道:“谁让前些日子赵二郎和赵永年吵架的时候你四叔他也在场呢?听说他还帮着赵二郎骂了几句赵永年,这不就成了现成的杀人动机啦!” 怎么办?赵四娘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明明是赵永孝骂赵永年,要说怀恨在心恨到得去教唆杀人,那也该是挨骂的赵永年去杀骂人的赵永孝才对,这怎么就成了赵永孝的杀人动机啦? 赵四娘不由得勃然大怒道:“这就更加是在鬼扯了!” 梁研似笑非笑道:“虽说你远在府城,可前些日子你不是在附近的海边买了不少地吗?肯定和这位新任县太爷多多少少打过些交道,怎么还不清楚他的能为?我给你提个醒吧,他可是一直在用行动告诉咱们,到底什么叫做‘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但凡是他断的案子。都是靠钱来‘主持公道’。你四叔他们的案子还算是拿到了一些所谓的‘真凭实据’,有些无钱无势的穷人他直接就出签抓人,用酷刑逼人招供,然后就凭那份所谓的口供定罪。” 赵四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稍稍冷静后,她寻思着,原本还想通过多番打探,找到一些能够证明赵永孝他们无罪的证据,好还他们一个清白。因为她有理由相信他们是被冤枉的。还是被“至亲”所诬陷。而但凡是诬陷,就一定会留下破绽,她觉得自己要做的就是找出那些破绽。可听了梁研这番话,再回想起王容所言,以及近来自己的亲身经历,她终于清醒过来,不再对皮茂声抱有一丝幻想。她深深觉得,有这样一位老父母,就算找来铁证也白搭。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早点出钱把人捞出来呢! “梁公子。你可知要让皮知县‘主持公道’,一般得出多少银子?”赵四娘就问道。 “咱们清清白白做人,如何能花钱去疏通关系?不可,此举万万不可!”梁研还没来得及作答,就听见赵三娘冲了进来,义正辞严道。 赵三娘这个急性子,看了一眼她爹,发现确实没有大碍,就拉着姜荷莲子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听到赵四娘要去贿赂知县,最近正义感爆棚的她立刻强烈表示反对。 听到自家二姐这样半文半白地说话。赵四娘就知道她这是戏文看多了后入戏太深,以致戏里戏外已经分不清楚。怕是她还以为燕国的官场就和那些戏文里写的那般,总会跳出个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让所有含冤莫白的百姓得以沉冤得雪。 天啊!赵四娘简直不敢相信。在市井里做了这么长生意的自家二姐居然还会这么天真,也真是够可以的啦! “梁公子,麻烦你给我二姐讲讲咱这位县尊大人平日里都是怎么办的案!”赵四娘觉得,光凭自己所言可能还不足让入戏太深的赵三娘清醒过来,最好还是靠外人来现身说法,这样才更具有说服力。 赵四娘想的倒是挺好。只可惜人家梁研不配合,居然迟迟没有开口。赵四娘又喊了他两声,直到称呼变为“梁老板”,愣神许久的梁研才回过神来,接着就举了几例皮茂声办过的真实案例。 “……我再说一则前两天刚判下来的案子。咱静海有一家很出名的木器店,字号叫做‘升泰’。说起来你家……”梁研见赵四娘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使到眼角都快抽筋了,心念一动,便识趣地不再提及升泰和她家之间渊源,直接话入正题道:“这家升泰木器店的东家名叫詹升泰,快五十了就只有一个闺女。为了得个儿子,他不顾詹太太的反对,去年纳了一房小妾回来。那小妾的肚皮倒也争气,今年年初的时候就给詹升泰生了个儿子。这下詹升泰可高兴坏了,开始拼命抬举那小妾,把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胆子肥到都能和正室詹太太叫板,弄得詹家后院里一片乌烟瘴气。 “要是詹升泰一直都在还好,由他居中调停后院里再乱也有个度。偏偏今年夏天的时候,詹升泰突发急症死了,死前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交代,这下子詹家就彻底乱了。为了争夺遗产,詹太太和那小妾也不怕四邻笑话,开始公然掐起架来。后来詹太太经人提醒,从詹升泰的遗物里翻出那小妾的卖身契,就要把那不省心的小妾给提脚卖了。谁知还没等到第二天人牙子过来,那小妾就在当天晚上放了一把火,把詹家的大宅给烧了,还乘乱卷走了好些金银细软。 “这下詹家人能饶过那小妾?当然是开始四处找人。找了好几个月,终于在那小妾的老家把她给逮住,还从她家里抄出詹家的钱财。那小妾的爹娘见詹家不光要带走闺女,还要把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真金白银给夺走,如何肯依?就一纸状书把詹太太给告上了公堂。据那小妾说,詹升泰生前有说过会把所有的家财都留给他唯一的儿子,如今詹太太却霸住那些家财不放。分明就是‘嫡谋妾产’。 “其实,甭管那小妾是怎么说的,就冲她做出的那些勾当,知县完全可以不接状纸。可这位新任的皮知县不仅接了。还在人证物证俱不齐全的情况下,仅凭小妾的一面之词,就判了她赢。输了官司的詹太太被迫交出所有财产,和詹姑娘一起被净身赶出家门,而那小妾则带着她爹娘大摇大摆地住进了詹府。那小妾成了升泰的东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升泰名下的几间铺面改在了皮知县夫人的名下。这事儿虽然做得机密,可静海就这么大,商户之间有个风吹草动就立刻传遍了,咱们心里都门儿清。” 赵三娘闻言,咬牙切齿道:“胆敢如此胡乱断案!这个皮茂声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四娘,咱们回府城吧!去府衙告状!听说府台大人是个大清官,他肯定会为四叔他们伸冤,将杀了二叔的真凶,还有这个贪赃枉法的皮茂声绳之以法的!” 哟,你见过府台吗?你跟他很熟吗?听说?听说的东西能作准吗?真能作准的话。你肯定也听说过“破家的知县,灭门的知府”吧?这要真按你说的办,那咱就既是民告官,又是越级上告,就算府台他真是包龙图再世,咱也绝对吃不了好果子!其实二姐,你是好日子过多了,活腻味了,想找死呢! 尽管赵四娘肚子里翻滚着一肚子骂人的话,可素来欺软怕硬的她面对来势汹汹的赵三娘立刻就怂了。连一个脏字儿都没敢往外蹦。 还是姜荷莲子适时地开口道:“三娘,就算府台大人肯伸张正义,无罪释放四叔他们。可你也想想看,要把县衙的案子移送到府衙去。这在短时间内绝对办不成。而四叔他们这才受了几天刑,就快要撑不下去了。这会儿咱要是不从县衙着手,而是改道去府衙告状,我生怕咱还没告完状,他俩人就没了。” 赵三娘一听,登时脸都白了。不过执拗的她还是固执己见道:“不是说县衙要到正月二十以后才会正常办事儿吗?这些天四叔他们是不会受刑的。既然如此,咱们就利用这段时间去找证据好了。我相信,若是能够找到如山铁证,任凭那皮知县再刁钻,也得给我放人!” 乖乖,我的二姐诶!你这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发现自家二姐竟然傻白甜到如斯境地,赵四娘只想仰天长啸:戏曲误人啊! 尽管赵四娘还是没敢吱声,可她那眼睛瞪得和牛眼有的一比,让人一看就能知道她强烈鄙视赵三娘的提议。 不知为何,性烈如火的赵三娘看到自家小妹这副嘴脸居然没有发火,轻咳了两声后继续道:“不管怎么说,咱都得试试看不是吗?若是这条路真的行不通,咱再想其它法子好了。”说到这儿,她一脸凝重道:“皮知县受贿那是他不对,可咱们行贿那就是咱不对了,不管理由是什么,那都是不光彩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时,绝对不能选择这条邪路。” 赵四娘作为“真小人”一枚,在心里冷哼一声,很不厚道地想着:听说咱爹塞钱给看守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行事不够光彩?听说梁记出钱打点牢头的时候,你怎么一脸如释重负?由此可见,尽管你嘴上没说,可你心底肯定是赞成他们所为的。既然如此,又干嘛在这儿大放厥词,说什么行贿不对?敢情你是觉得,买通看守、牢头只要给点小意思,这点儿小钱谈不上行贿;买通县令就得出血本,这笔大钱才能称得上行贿?这是什么奇葩逻辑?无论钱多钱少,私下送钱都属于行贿好不好!这送都送了,就别不敢认呐!如今静海这地界形势比人强,就得早早识相用些非常手段。既然皮茂声爱财,那就该投其所好,这才是正确的救人姿势好伐! 依我看来,你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牢里关着的不是赵永孝和赵二郎,而是你心心念念的嫡亲姐姐赵二娘,你还能够在这儿心平气和地掰扯这些行贿受贿的大道理?估计你会恨不得变出金山银山给皮茂声送去吧?说到底,你还是没把赵永孝他们的事儿当成自个儿的事儿来办! 不过,赵四娘想归想,却依然什么都没说。 在场众人中并不是每个人所想都如同赵四娘那般阴暗,但他们中绝大多数都很不看好赵三娘的提议。但是这会儿众人出于各种理由都以赵四娘马首是瞻,见她没有出言反驳她的二姐,也就没有站出来反对。 赵三娘的提议虽然相当不靠谱,可既然默许了下来,就得好好执行才是。赵四娘想了想,认为要想找到有价值的线索,首先得搞清楚当时发生了些什么。 她便问道:“梁公子,不是说梁记派了个伙计回去打探消息吗?那伙计回来了吗?” 梁研皱了皱眉,说道:“腊月十五出的事儿,到如今都已经过了小半个月了。虽说当时半个镇子的人都出来救火了,可时间实在是隔得有些长,大伙儿都不太记得那天晚上有什么特别情况。所以说,派回去的伙计没能打听出个什么来。即便我把那天晚上在梁记里值夜的伙计也叫了过来,仔细询问了一遍,也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是呀,对于普通人来说,你问他前天的晚饭吃了些什么,他回想一番多半能够记得起来,问半个月前的,他就是绞尽脑汁都不太可能想的起来。因而,想要搜集到有价值的线索的话,最好要在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时隔半月再去,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难言之隐 如此想来,情况不太妙啊!听了梁研的话,大伙儿都有些沮丧。 赵三娘急于寻找铁证,便不死心地问道:“梁公子,如今那个值夜的伙计还在这儿吗?在的话,能不能把他叫过来?我想再问问看,说不定多问几遍,他就能想起些啥呢?” 梁研点了点头,立刻就把人叫了过来。 值夜的那伙计一出现,赵四娘就觉得眼熟。在她还在努力翻找记忆时,就听姜荷莲子和赵三娘冲他打招呼,喊道:“赵大伯”。 原来那伙计名叫赵永江,他的弟弟赵永芳就住在赵老家隔壁,兄弟二人的祖父是赵老爷子他爹的嫡亲大哥,两家也算是比较近的亲戚了。不过赵永江和赵永芳早早分了家,他家在村东,离村西的老赵家有一段距离。加上他几乎日日在镇上的梁记上工,就很少有机会来村西,穿越而来的赵四娘自然对他没什么印象。 客气地招呼赵永江坐下后,性急的赵三娘就开始追问起当晚的情况来。 只是如同梁研所说的那样,赵永江坚称他那晚一直忙着救火,根本就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察觉到什么可疑的事儿。 值得一提的是,说到“可疑的人”和“可疑的事儿”时,赵永江不停地打起了哈欠。 看在别人眼里,赵永江这是为了赶路起了个大早,没睡好才打哈欠的,都不以为意,而姜荷莲子则抱有不同的看法。她记得前世时燕云卫中的某人曾说过,有时候人们打哈欠并不是因为没睡好,而是因为内心焦虑,需要借此来纾解一番。思及至此,姜荷莲子心念一动,立即仔细观察了一下赵永江,发现之前一直正襟危坐的他开始时不时用手搓起腿来——据那人说,审讯时受审者若是不停地搓腿,或者是审讯者正在逼近一些受审者不想提及的问题。或者是受审者对其所必须回答的问题表示忧虑,又或者是受审者正在说谎! 赵永江表情很真挚,目光很诚恳,怎么都不像在胡说八道。然而。他于不经意处露出这么多不寻常的举动,还是勾起了姜荷莲子的怀疑。鉴于对燕云卫侦讯手段的信任,她认为,照此看来,不管出于何种动机。赵永江都极有可能没有全讲实话,多半还有所隐瞒! 尽管姜荷莲子察觉出了赵永江的不对,但她没有立即进行逼问,依然默默地坐在一旁静观其变。 赵三娘可没这么沉得住气,当她发现问不出火场相关的线索,登时急得团团转。心急如焚的她索性也不坐了,站起来绕起圈子来。 赵四娘被自己二姐绕的头晕,又不敢深劝,一副憋屈的小样儿。 姜荷莲子见状,忙开始想办法解围。她心念一动。便挑了一个足以转移赵三娘注意力的问题问道:“赵大伯,都说赵家二郎是因为和他爹吵了嘴,一时不忿,就干了杀人放火的勾当。就连赵家四叔那‘教唆杀人’的罪名,据说也是源于这场争吵。这套说辞我是万万不信的!不过他俩吵嘴应当是真,你可知道他俩为啥要吵吗?” 这个问题挑得妙!赵三娘一听,就立刻停下那躁动不安的脚步,转而看向赵永江,期待着他的答复。 那么赵永江能回答得出来吗?毕竟这种不光彩的争吵八成是关起门来进行的,按理来说。住得并不近的他是不太可能知道个中详情的。 然而,别看赵永江和赵永忠属于同款,都是“只干实事,不说废话”的类型。平时不怎么多话。但他的媳妇儿程氏却是出了名儿的爱说话,最大的兴趣就是和人闲话家常,整个赵家村里几乎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儿。 姜荷莲子觉得,有这么一个“包打听”的媳妇儿在,再加上他的弟弟一家就住在老赵家隔壁,赵永江或多或少会听说一些赵二郎和赵永年吵架的内情。 果然。赵永江不仅知道,还知道得相当详细。 据他介绍,自从肖家搬进赵家老铺后,肖永业就开始想方设法地插手铺子里的生意。尽管赵家二房处处提防着肖家人,轻易不让他们沾手,可做生意很有一手的肖永业很快就发现赵永年做假账,还察觉到赵永年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不在家。赵永年自己解释说他是要去外地进货,可从来也没见他带什么像样的货回来,这就引起了肖永业的疑心。于是肖永业就在赵永年再次出远门时,派身手敏捷的家丁远远跟在后面。跟踪几次后,终于让那家丁发现赵永年在县城里另开了一间铺子,还养了外室,于是他就立刻把这一情况反馈给了肖永业。后来根据肖永业的指示,那家丁就花钱雇了几个闲汉,瞅准赵永年外出不在时,把那外室连同她闺女一道给绑回了老赵家,让赵老爷子瞧瞧赵永年做的“好事”。 其实,赵永年挪用公中的钱早就不是秘密了,不光赵家人知道,就连四邻都隐约猜到了,也就只有新来的肖家人不晓得,以为抓住了天大的把柄。不过肖家这么大张旗鼓地把事情捅了出来,还绑了两个大活人做人证,赵老爷子想再装聋作哑都不成,只能给出一个交代来。因为这是丑事,老赵家都是关起门来私下里协商,赵永芳家离得虽近,却没探听出具体是怎么商议的。不过,外人虽然无法获知详细的过程,却都看到了结果。最显著的结果就是,肖永业顶替赵永年成了赵家老铺的掌柜。 此外,赵永年的外室郑氏也算过了明道儿,就挺着大肚子带上闺女住进了老赵家。为了这事儿,乔氏跑回老赵家大闹了好几场,不过终究还是被赵老爷子夫妇弹压了下去,只得捏着鼻子喝下了郑氏的进门茶。尽管乔氏万般不服,一直想找郑氏的茬儿,奈何她和郑氏不住在一起,总逮不着好机会。这样一来,两厢倒也相安无事地过了个把月。 直到进了腊月里头,乔氏不知咋的忽然就染上了急症,上吐下泻了好几天。赵永年就说要把乔氏挪到老赵家静养,可赵二郎死活不同意。父子俩为此事大吵特吵,最后吵到了赵老爷子跟前。无奈这次吵得实在太凶。赵老爷子居中调停都没啥用,父子俩还是一直吵一直吵。具体是为了啥事儿外人怎么也打听不出个端的来,反正吵得最凶的那天晚上赵家老铺就着了大火。 听了赵永江所说,赵三娘心里大感讶异。在她的印象中。赵二郎是个极为孝顺的好孩子,很听赵永年夫妇的话。即便夫妇俩偏心赵大郎,对他多有不公,但他从不抱怨,总是逆来顺受。那到底是因为啥事儿。会让这样的一个人说出“断绝父子关系之类”的狠话来呢? 相比起赵三娘的不解,姜荷莲子和赵四娘心里大概有了个谱,均想:九成九是赵永年对乔氏下了毒手,被一直提防着他的赵二郎逮了个正着。赵二郎这才会抛掉最后一丝父子情份,为他娘力争到底。 尽管赵三娘得知了一些赵二郎父子争吵的内情,但她还是有好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她这人做事很直接,当她意识到这边问不出个究竟来,就决定去找当事人问个明白。 “梁公子,你能借咱一辆马车吗?我想现在就去探监。”赵三娘问道。 梁研今天办事特别爽快,对于赵四娘家。他可以说得上是有求必应。一听说赵三娘想去探监,不但安排车马,还主动提出愿意陪她们一道去。 一直以内敛矜持形象示人的他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就差在脸上写上:“我熟,我是地头蛇,带上我准没错的!” 看到梁研那副异乎寻常的热络劲儿,赵四娘就觉得一大笔银子正在急速离她而去,径直飞入梁记的口袋里。 你好歹说个数儿吧?这么热心帮忙却不报个价,我实在是消受不起呢! 赵四娘打算趁着准备车辆的工夫。和梁研把价钱谈妥。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把人约出去,就被她爹那拉风的造型给雷住了。 只见赵永忠这个“伤残人士”,搭着姜宝胜的肩膀,撅着个屁股艰难地挪了过来。可能是走动时触动了伤口。他时不时要“嘶”上一声,整张脸看上去就像风干的土豆,还是一抽一抽的那种,真是要多扭曲,就有多扭曲! “爹,你也不照照镜子?都这副德行了。还好意思出来现世!”赵三娘看见赵永忠不保重身体,还跑出来添乱,就忍不住心头火起,开口冲他道。 自家闺女的脾气自个儿清楚得很,赵永忠知道,这是闺女在向他委婉地表示关心呢。因而,他并没有把闺女喷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努力把那张扭曲的脸给掰正了,正色道:“三娘,听说你要去探监?这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哪能去那样的地方?” “女孩子咋的啦?谁规定女孩子就不能去探监了?哼!但凡赵家的男人里有一个靠谱的,也不用咱们女孩子出面了!可你看看,一个比一个废柴!”赵三娘最不喜欢听什么“女子不如男”的论调,闻言毫不留情地抨击道。 即便赵永忠再怎么了解二闺女的说话方式,但他身为“废柴”中的典型闻言还是一噎,当场就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老实得有些懦弱的他今天却异常坚持,无论赵三娘如何冷嘲热讽,他就是不肯放她去探监。 谁说老实人好对付了?有时候老实人就有一份儿异于常人的执拗劲儿,想要改变他的想法,简直比登天还难。 最终,强势的赵三娘还是败在了她那老实归老实却有着一手水磨工夫的老爹手下,不情不愿地留了下来。简单商量后,探监的人选换成了赵永忠和梁研,以及赵永忠的“拐杖”姜宝胜。 那探监的三人前脚刚走,姜荷莲子后脚就提议去不远处的庆丰楼坐坐。她借着她娘有话要捎给程氏的说辞,邀请赵永江一起过去。 好吧,就算程氏喜欢四处拉家常,和她拉家常的对象里也绝不会包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嘴葫芦”宋氏。不要说是赵永江了,就连赵三娘姐妹都对姜荷莲子的说辞存疑。不过在接到姜荷莲子递过来的眼色后,赵四娘立刻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然而,无论姐妹二人如何劝说,赵永江都不肯去。无奈之下,赵四娘只得让江泠动手,直接将赵永江半拖半请进了庆丰楼。 进了庆丰楼之后,赵四娘先和汪茂简单地寒暄了一番,然后就遵照姜荷莲子的暗示,让汪茂给他们找个雅间。 在把不相干的人都打发出雅间后,姜荷莲子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无言地盯着赵永江瞧。其他三人也不知道姜荷莲子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只得学着她一言不发地盯人。 赵永江话虽不多,头脑却很灵光,要不然也不可能从众多的赵家村村民中脱颖而出,成为梁记为数不多的大伙计之一。他一看到姜荷莲子他们摆出的这个阵势,就知道他们看出方才他所说中有所保留。 虽然他觉得还是不说为好,可在四双眼睛的攻势之下,他很快就败下了阵来。 万般无奈之下,赵永江只得开口道:“唉,有些话不是我藏着掖着不肯说,只是这话一说出口,怕又是一场风波。我心想着,倒不如一直烂在肚子里更好……” 姜荷莲子见赵永江两条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一副纠结不已的模样,就料到他隐瞒不说的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儿,但绝对会和案件相关,心底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赵大伯,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全是为了救赵家四叔他们才聚到一起的。你要是知道些什么就只管告诉咱,哪怕是些不中听的,咱也想知道一二。谁又知道呢?说不定就能从中找到些线索,为他们洗清冤屈呢?”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狼心狗肺 尽管姜荷莲子这么说了,赵永江说起话来还是吞吞吐吐的,只听他道:“那好吧,我就说了,其实一直憋在心里也怪难受的。不过希望大伙儿懂得,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先前永孝兄弟一直在梁记上工,咱俩三天两头就会碰面,至于二郎那孩子我更是看着长大的。所以说,他俩的人品我都是信得过的。只是……” 听到这儿,不要说是找姜荷莲子了,在场众人心中都预感不妙。 果然,赵永江咽了两回口水,接下去说道:“那天晚上火越烧越大,大伙儿把从家里带来的水都泼完了,火势还是不见小。偏偏北街上有水井的人家不多,尤其是赵家老铺附近就只有一家有,这要是大伙儿都聚在那儿排队等着打水,就太耽误工夫了。那会儿忽然有人急中生智,想起北街后头有一口废井。那废井原是一口好好的甜水井,井水清冽甘甜,曾在这一带小有名气。直到几年前,不知咋的井水开始发涩,大伙儿渐渐就不用它了,发展到后来就沦为了废井。不过废井里头的水不好喝归不好喝,拿来救火肯定是没问题的不是?于是就分了一半儿的人往那儿去打水,我也在这批人里头。 “也不知道是来来回回跑了第几趟,我从废井那儿取水回来,忽然见一个人影从一户人家的墙头上翻了下来,再定睛一看,人就不见了。虽说当时天上的月亮还挺亮,可毕竟是晚上,我就疑心是自个儿看错了。再加上那时候忙着救火,我就没再多想,拎着水桶径直走了。 “可过了几天,二郎被衙门抓了,说是他放了那场火;没过两天,永孝兄弟也给抓了,说是他教唆二郎纵火。这事儿我当然是万万不信的,可不知咋的。我就回想起了那晚上的人影。仔细一想,那人影居然和二郎有八成像,而那户人家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原来的许家。也就是现在的永孝兄弟家。我就在想,我在想……” 话到此处,赵永江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所想的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所说是真,众人也不敢想下去了。 自从听说赵永孝叔侄身陷囹圄。赵四娘就急吼吼地要帮他们脱罪。虽然她老想着要是他们是冤枉的,就一定会帮他们洗清冤屈。可在内心深处,她未经核实就早已凭着自己的主观臆断认定他们是清白无辜的,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建立在这个认定的基础上。 可如果确有其事呢?赵二郎和赵永孝不清白不无辜呢?他俩就如县衙所说的那样,是这起案子的真凶呢? 有人人品好,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犯罪,不是还有“激情犯罪”这一说吗? 一想到这儿,赵四娘忍不住看了姜荷莲子一眼,恰巧此时姜荷莲子也看向了她。两人虽然没有交谈。但都可以从对方眼里看到浓浓的后悔——如果没有多嘴提醒赵二郎,让他知道赵永年会害乔氏,想必他就不会看穿赵永年的毒计,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连日争吵,更不会发生后面的惨案了吧? 听了赵永江的一面之词,赵四娘和姜荷莲子立刻就动摇了,不说就此认定赵永孝叔侄就是凶手,到底是不再坚信他俩绝对清白。 与那俩“墙头草”不同,固执的赵三娘依然坚信不疑,忍不住驳斥道:“赵大伯。天那么黑,你看错了也是有的。就算真有人翻了墙角,那人也绝不可能是赵二郎!他不是那样的人!你肯定……” 赵四娘忙打断赵三娘道:“三娘,不管那人是不是二郎哥。那天晚上去废井打水的人可不止赵大伯一个人,极有可能还有别人也看到了疑似二郎哥的人影,待到人家揭发出来,咱非得闹个措手不及不可。如今多亏了赵大伯开口提醒,咱才好及时准备对策。咱谢赵大伯还来不及呢,你怎么好对赵大伯说话这么冲!” 赵四娘寻思着。赵永江嘴上虽说不敢肯定那人就是赵二郎,但他既然能鼓起勇气在这么多人面前把这件事儿当众说出来,就说明他已经很肯定那人确是赵二郎无疑。思及至此,赵四娘再联想起从王容那儿听来的赵二郎那漏洞百出的口供,心下不禁一沉。 “这到底是不是的,咱在这儿乱猜可不管用,主要还得听听二郎哥和四叔他们怎么说。二姐,你稍安勿躁,等过会儿爹他们回来了,咱就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赵四娘又对赵永江说道:“这事情还没个定论,在没确定前,还请赵大伯继续保持沉默。” 赵永江很谅解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方才点的一桌子热菜就接二连三地上来了。庆丰楼原本就是县城里首屈一指的酒楼,加上东家汪茂视赵四娘为上宾,用料更是讲究了三分,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可惜面对这么一桌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在座的众人都无心品尝,随便扒了两口后就草草结束了用餐。 “汪叔叔,你想和我谈什么生意?” 用罢饭后,汪茂说要和赵四娘谈笔生意,就把她单独留了下来。尽管她这会儿一点儿都没心思谈什么生意,可汪茂的面子她不能不给,只得留了下来。 “我就是再想和你谈生意,也不能挑这个时候不是?这不是给你添堵吗?”汪茂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是想给你提个醒儿。” 很显然,汪茂已经听说了那件案子,料想他下面要说的极有可能和案子有关,赵四娘忙凑上前去凝神细听起来。 “靠近巷尾的那间赵家老铺是你家老宅名下的产业吧?”见到赵四娘点头承认后,汪茂说道:“我就说嘛,虽说我来县城谋生靠十年了,可咱长乐镇北街上的赵家老铺,还有铺子里的老掌柜,我依稀还是有些印象的。可奇就奇在你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这个外人听说后都觉得揪心,你家老宅的人却有心思吃香的喝辣的,尤其是你爷这一家之主,还见天都来下馆子吃席面。这怎么说呢?心也太宽了些!” 赵四娘闻言。暗道:儿孙在牢里吃着牢饭,爷却在外面吃着席面,这哪里是心宽,分明是没心没肺! 只听汪茂继续道:“这席面还不是一般的席面。还专拣贵的点。不算上酒,光菜钱就得小三两银子。再有就是,来那么一回就够了,可你爷这几天见天过来请客吃饭,这就太过了!这当口不正是筹钱救人的紧要时刻吗?哪好这么胡乱花钱!” “汪叔叔。你可知我爷他请的都是些什么人?”赵四娘略感诧异,忙问道。 赵老爷子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绝非好吃懒做之徒,一向节俭的他肯这么花钱,说明邀请的客人于他绝对很重要。尽管这些重要客人极有可能与自家毫不相干,但也不排除他们会帮着老赵家对付自家的可能性。别觉得赵四娘想的太多,实在是老赵家让人不得不防。 “到昨晚为止,你爷已经连续来了三天了。他第一天请的是温府的一个管事。这个管事在偌大的温府里还排不上号,但他主要负责温家大厨房的日常采买,采买的东西里头多有和咱家重合之处。我和他也有几分交情。之前你不是托我打听赵成青的近况吗?我也曾套过他的话,但这人嗜酒成性,闲时除了喝酒诸事不管,对内宅里头的事儿一点儿都不上心,就没能从他嘴里套出赵成青的消息来。不过,前不久我从另外几个温府的熟人那儿得知,中秋节前后赵成青和她生下不久的孩子先后染病身亡……” 听到这儿,赵四娘微感诧异,不禁问道:“赵成青死了?中秋节的时候就死了?” 汪茂很肯定地说道:“千真万确!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信。毕竟中秋前两天赵成青还来咱庆丰楼吃过饭,当时她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过两天人就没了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不过后来,我先后找个好几个人证实。人家都说赵成青确是死了。还说因为她是暴病身亡便没有停灵,席子一卷就直接拉去了乱坟岗。这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不由得人不信啊!” 赵成青死了,这个祸害终于死了!按理来说,赵四娘应该感到庆幸,感到欣喜才是。可她此时的心情却很平静。既无喜也无悲——依照赵成青那作死的本领,这种下场早在意料之中不是吗? 赵四娘又问道:“那我爷他从那管事口中知道了赵成青的死讯没?” “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结账送客的时候,你爷是笑着送那管事走的,应该是不知道的多。”汪茂挠挠头,又道:“可要说你爷他没从那掌事口中打听出消息来的话,他就应该再找个温府的人来问问不是?可我再没见他请温府的人,他前晚和昨晚请的都是皮知县的长随。据说那长随是知县的奶哥,极得知县的信任。” “那就是皮知县的心腹了?”赵四娘惊讶万分道。 赵四娘心道:不会吧?赵老爷子花大价钱请知县的心腹吃饭,这是为了救出赵永孝和赵二郎在花血本的节奏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爱了?难道我一直看错了他,其实他还没有完全泯灭人性,终于有天良发现的一天? 绝不可能! 赵四娘很快就醒悟了过来,为自己居然抱有如此“傻白甜”的想法而感到脸红:赵二郎和赵永孝先后被捕,在大堂上饱受酷刑不说,还在大堂外站笼示众。在这期间,若是赵老爷子真有一丝顾念他们,就应该出钱打点。不说立刻疏通关系把人捞出来,也应该塞些钱给看守的衙役,让他们二人不那么苦楚。而绝不是几天过后,才带着赵乔氏姗姗来迟却无任何行动,直到赵永忠出现,方才让赵乔氏站出去胡闹一场。更何况,据汪茂所说,赵老爷子在县城逗留至少已达三天,绝不可能连探监的工夫都挤不出;他大宴宾客出手阔绰,绝不可能无钱打点。在这种情况下,对在大牢中的儿孙不闻不问,已经不能算是没心没肺了,实在是狼心狗肺!对这种人还心存幻想,难道不该脸红吗? 果然,汪茂很快就证实了赵老爷子的“狼性”,只听他继续道:“你爷头两回来的时候,我只觉得他有些面善,却没想起来他是谁。直到昨儿个晌午他叫了几个菜,让送到赵家老铺去,我才猛地想起来。当时恰好又有我爹那边的伙计给我送东西过来,才知道你四叔他们出了事儿。两下一对,我就以为自个儿猜出了你爷的来意,打量他为了救出儿孙在四处奔波着。 “到了昨儿个晚上,你爷又来了,请的还是皮知县的长随皮二虎。为了救人嘛,多番打点很正常,这原本也没啥。可或许是你爷笑得太开怀,从他脸上都找不到一丝忧色,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儿瘮得慌。后来越想越不对头,就特别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谋划些啥,便去了他们那间雅间的隔壁。 “这间庆丰楼是大半年前我从别人手上转手买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偷工减料了,有好几间雅间的隔音不是很好。往往这些雅间里在说啥,隔壁能够听出个七七八八。恰好你爷他们待着的那间就是这种,虽然他们说话声音有点低,可我还是听出了些门道。 “他们先是在说啥方子的事儿,你爷保证说这两天肯定能到手。不过我去得晚,就只听到了个尾巴,具体讲的是啥就不知道了。后来他们就一直在谈聘礼的事儿。对了,前两天你爷都是一个人来的,昨晚你大伯也一道过来了。我听着好像是你大伯要把他闺女嫁到皮知县家去,开价八百两。可皮知县嫌多,让皮二虎稍话来说最多就给五百。起先皮二虎还肯好声好气地跟你大伯商量,到了后来就渐渐蛮横起来,最后不耐烦了,就给了一口价六百两。 “当时我听你大伯那声气,还以为他心里是极不情愿的,只是碍于皮知县势大,他爹也不停在劝,他才咬牙应了。不过等到皮二虎走了之后,你爷和你大伯留下来继续喝酒。听了他俩得意洋洋的对话,我这才知道,方才这对爷俩儿不过是在做戏罢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为了能够抬高价钱。” 真是一手好算计!按理来说,赵四娘应该很愤怒的,可老赵家的歹毒事做了太多,她听着听着都有些麻木了。 汪茂见赵四娘面无表情,有点猜不透她心中所想,便道:“四娘,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爷这人忒不地道。你想啊,就算你爷和皮虎谈着那桩婚事细论下来不过是桩买卖,还谈不上和皮家结成了儿女亲家。可他好歹也搭上皮知县这条线了不是?能不能成咱另说,可你好歹提一下是不?可你爷从头到尾就没提过你四叔他们一个字儿,就光顾着抬价了。这就太让人寒心了!四娘,你和他打交道可千万得存个心眼,不然的话,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冷不丁地捅你一刀! 汪茂虽没好意思明言出来,可他要说什么赵四娘心里一清二楚,并且万分赞同,还是会意地点了点头。 心里惦记着那件案子,赵四娘也就不和汪茂深聊,道过谢后便回了梁记。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心虚不已 回到梁记,赵四娘惊讶地发现,前去探监的赵永忠居然先于她回来了。 在赵四娘想来,赵永忠不回房养伤,而是坐在梁记的堂屋里头,九成九是在等她回来,想和她合计一下救人的法子。只是赵永孝和赵二郎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自家老爹的身子不是? 看到赵永忠微带痛色地斜倚在椅子上,哪怕椅子上已经垫着厚厚的软垫,赵四娘心里还是舍不得,忙把他往房里赶,催促道:“爹,你坐在这儿做什么?有什么事儿你吩咐一声,我去办。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不打紧!不打紧!我这样靠着就挺好的。”赵永忠一见到赵四娘,就如同看到了救星,忙道:“如今最要紧的还是你四叔和二郎他们的事儿。唉,四娘啊,我跟你说……” “还是我来跟你说吧!”赵三娘见赵永忠嘴上说着不打紧,却时不时“嘶”上一声,她听着牙疼,忙抢过话头道:“刚刚在大牢那儿,人家牢头一见梁公子也在,立马就放他们几个进去了。进去一看,四叔和二郎虽然受了大罪,不过上过药后精神头还不错,暂时应该没啥大碍。可放着这么好的机会,爹他就只顾着叨念别担心,反复说一定会把他们救出来。的确,让四叔他们放宽心这话没错,但也得挑时候不是?这会儿哪里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呀?就应该赶紧问问他俩到底是咋回事儿,尤其得问问二郎那天晚上他人在哪儿,有没人能给他证明不是?” 赵永忠目光微闪,低声嗫嚅道:“当时我不是没想起来吗?” 赵三娘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没想起来?那人家梁公子不是提醒你了吗?你咋还是不问呢?” 谎言当场被拆穿,赵永忠脸上一片燥热。动了动嘴唇,却终是没有说出辩驳的话来。 看到赵永忠仿佛在逃避着什么似的,将头微微撇向一边,姜荷莲子心念一动。又见这会儿梁研不在,堂屋里都是自己人,她便低声问道:“三叔,二郎他有什么不妥吗?” 赵永忠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头看向姜荷莲子。在她那仿佛洞穿一切的目光下。他只觉头皮一紧,良久,沉重地点了点头。叹道:“二郎他……”心虚了啊! 赵二郎不同于“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赵大郎,他很关心周围的人。碰到赵永忠来镇上打零工,但凡他能够脱开身,都会悄悄送些热汤热茶过来。东西是不值什么。可胜在他这份心意,使得赵永忠一直记在心里。别看赵二郎常年住在镇上。这一来二去的,赵永忠对这个侄儿还是挺了解的。今儿一到关押赵二郎的牢房门口,看到赵二郎眼里先是惊喜,接着就是掩饰不住的闪躲。迟钝如赵永忠,都知道这事儿坏了。所以,他心里打了无数个转儿。还是没敢在牢里向赵二郎询问实情。 “爹,有些事儿。你不问不代表它就没有发生,躲是躲不过去的!”赵四娘一脸凝重道。 “这我也知道,可、可我不敢问呐!就怕、就怕……”赵永忠一脸痛楚道。 “不管怎么说,有些事儿必须问清楚!”赵四娘斩钉截铁道:“待会儿我就去找梁研,看他能不能再安排一次探监。这一回,我去问!” 说罢,赵四娘也不给赵永忠反对的机会,抬脚就出了堂屋。 此刻,梁研正在梁记三楼的会客厅里和几个掌柜会面。赵四娘冲了进去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个儿耽误了人家办公,便打算退出来。 梁研瞅见后,忙招呼她道:“赵姑娘,先别忙着走。这几位都是薯来宝的掌柜,今儿是来汇报铺子里的收益的。说起来薯来宝你也有份儿,不如留下来听他们说说这些日子铺子里的情况。” 所谓“薯来宝”,它由梁记和赵四娘家合作创立。从字面上就可以看出,这个品牌专门销售以薯类为原料而成的产品。 话说回来,最开始的时候,赵四娘答应和梁记合作时,是答应低价给梁记提供饴糖及其相关制品,就连签订的协议上也是这么写的。然而,不久之后,梁研就带着合同来找府城找赵四娘了,说是想要改变合作项目。 说变就变,赵四娘当然不肯答应。不过她想了想,光买饴糖和几种简单的糖果,赚取的利润毕竟有限,就提出可以教他一些以饴糖为原料的糕点的制法,打算把当初镇上糕点坊的那一套搬给梁记,好早点儿打发他走路。 别看赵四娘这个建议很普通,但具体执行起来,利润还是相当可观的,当初那家糕点坊就是一个明证。其实颇具经商头脑的梁研也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他还是婉拒了,拿出了自个儿的计划案来给赵四娘看。 这份计划案就是薯来宝的雏形了,其灵感最早源于赵四娘家的粉丝。当梁研在赵四娘家的铺子里看到番薯丸子、番薯馅饼和拔丝番薯等和番薯相关各种小吃后,越发坚定了这一想法。 “你要把薯来宝开在各个镇集?”看完计划案后,赵四娘首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开在镇集里的铺子,原料还是这种“贱物”,注定只能走薄利多销的路子了。可问题是,在镇集里消费的人群消费水平都高不到哪儿去,薄利是绝对的,能否多销就有点儿悬了。再有,薯来宝的技术含量实在不高,很容易被人模仿。粉丝就不提了,其模仿性早已被梁记证实过了,如今就挑个番薯丸子来说说好了。这玩意儿也是一看就会,唯一可取之处恐怕就是自家用到的糖很是廉价,极具竞争力。然而,来逛镇集的人嘛,都图个实惠,真喜欢吃这东西可以回家自己做嘛。至于自家要做到和薯来宝出品的一样香甜可口就必须大量用糖,这样一来岂不是还不如在薯来宝买现成的划算?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糖贵那咱就少用一些好了,实在不行就不用了,反正番薯本来就是甜的,炸个丸子甜甜嘴意思意思就行了,干啥花钱买呀?如此想来,薯来宝的销路堪忧啊! 面对赵四娘的质疑,梁研笑了笑。说道:“静海的镇集里当然要开。不过比起静海,我更想把薯来宝开到其他番薯还没有推广开来的地方。” 番薯尚未推广的地方,就意味着那儿的百姓不容易弄到番薯。拿不到最关键的原料。自然模仿不出薯来宝的产品。据赵四娘了解,在这儿番薯属于舶来品,推广时日尚浅,推广力度也不够。整个燕国就只有幽州这一带有人种植。其中静海算是推广得最成功的地域之一,其他很多地方远没有意识到番薯的巨大价值。基本上种的很少,甚至还没有开始种。这样一想,梁研的这个提议就很具有可行性了,里面潜在着巨大的商机。 不过。薯来宝的生意会不会只能红火一年?通过薯来宝,相信会有很多人意识到番薯真就是个宝,继而在第二年大量种植。到时候番薯遍地都是,薯来宝里卖的东西就不稀罕了。 “原也没打算能做多久的独门生意。只需红火上一年,就够让咱们赚得盆满钵满。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咱们可千万不要错过了。”梁研笑着鼓动道。 “千载难逢的良机”,可不是嘛,其实赵四娘先是没想到,经过梁研这么一提醒,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可转念一想,这样好的商机,梁研留着单干的话对他来说岂不是更有利?为什么要特地跑来分她一杯羹呢? 可千万不要说梁记需要她提供技术支持,真要是那样,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须知配酱料、调汤汁和做卤水等需要多道工序,进行的时候确实需要详加指导,可粉丝、番薯丸子之类粗加工食品就省了吧。她有理由相信,梁研自行摸索一番,不但能全盘抄去,还能“发扬光大”呢,哪里就需要自个儿来教他怎么做呀! 赵四娘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不对头,想到后来,已经把梁研的邀约视为了不怀好意的阴谋,怎么也不肯答应改变合作的内容。 看到赵四娘那稍带敌意的小眼神,梁研苦涩地笑了笑,道:“赵姑娘,在你心里,我恐怕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吧?” 哟!原来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这话说的,赵四娘赞同得不能再赞同了,在心里猛点头。可心里赞同是一回事,人家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她实在是不好点头称是,只得违心道:“梁公子多虑了,四娘从不曾这么想过呢!”才怪! 梁研才不管赵四娘是否是碍于情面才这么说的,他见对方递了个杆子过来,立马往上爬:“多谢赵姑娘对我人品的肯定。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做好事从不留名,以致于别人都不知道我做了好事,只把我错当做是冷漠无情之人。回头想想,实为憾事之一。难得赵姑娘看清了我良善的本质,如今我都可以死而无憾了。”发现赵四娘嘴角微微抽搐,他只做未见,继续道:“赵姑娘,你是个明眼人,在你面前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老实说,我这么积极地筹建薯来宝,并不全是为了赚钱,更多地是想靠它将番薯推广开来。” 推广? 等等!就那一瞬间,赵四娘忽然意识到,薯来宝最大的意义或许真的不在于赚钱,而在于推广!她有理由相信,遍布各个镇集的薯来宝凭借着各种番薯吃食的美味攻势,完全能让附近的百姓沦陷,自动自觉地意识到番薯的好,从而把这种救命粮推广到幽州各处,乃至于整个燕国。 一想到这儿,赵四娘觉得自个儿的血液都沸腾了。 怎么办?梁研人是很讨厌,可他说的貌似非常有道理呀! 赵四娘垂首掰了两下葱白的手指,颠来倒去的想了好几遍,无奈智商有限,一时之前实在是算计不清这里面的利害得失。最后她想到头都晕了,一咬牙一跺脚就应下了。 为了让薯来宝更具吸引力,梁研又让赵四娘提供了多款简单易学的番薯吃法,就连烤番薯都被他挖了出来。不仅如此,梁研还指出不能光做甜食,还得来些咸的。 “拌杂菜、酸辣粉和鸭血粉丝汤就很好,简单易学,成本也不高。对了,我看你家的蒸肠粉、炒河粉和螺蛳粉卖的也很好,虽说那些东西是用大米制成的,跟番薯没什么关系,可胜在配料好吃。要是能把那些配料照搬到粉丝上面,想来效果也不错。”梁研随口提议道。 赵四娘暗道,这家伙平时没少来自家铺子踩点,恐怕把她家那些个吃食都研究了个透,正是够阴险的。哼,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就算了,这会儿还好意思说出来,好大的脸呐! 尽管赵四娘心中百般不情愿,可碍于之前已经答应梁研要倾力配合筹建薯来宝,不好直截了当地出尔反尔,只得推脱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家现在和很多客商合作开分店,部分店里的经营内容中就有你方才所提到的那些吃食。我已经和人家说好了,就只把那些吃食的方子用在相应的招牌下,不得挪作他用。如今实在是不能够把他们运用到薯来宝里,否则我就是违约,就得赔上好大一笔钱。梁公子如此良善,肯定不忍心看我为难吧!” “都是生意人,我自然能体会到赵姑娘的难处。可推广番薯利国利民,为了它稍微做些让步,相信赵姑娘也会愿意的,对吧?”梁研笑吟吟地接过赵四娘射来的一记眼刀,不怕死地继续道:“赵姑娘家做出的菜道道都是美味,好多光顾过你家饭馆的客人都会去你家酱园买些调料回去,指望能够用它们烧出和你家一样的美味来。不过,那些客人们怕是注定要失望了……赵姑娘,你说是吧?”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演过了啊 是的,赵四娘家对外出售的调料和自用的其实是有区别的。如果说对外出售的调料是一等品,那么自用的调料就是特等品,经过特殊工艺加工而成,色香味要比一等品稍胜一筹。因而,想用外面卖的调料做出她家饭馆里那样的美味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件事情赵四娘从没对外明说,身为主厨的姜氏约莫是知道的,但其他至亲多半就不太清楚了。可这会儿却被梁研这个外人一下子戳破了,顿时一口浊气就被堵在了赵四娘嗓子眼里,让她好生憋屈。 不管啦,不管啦!出尔反尔就出尔反尔吧!自食其言总胜过被人家吃了连渣渣都不剩好吧?赵四娘实在是有理由相信,身边放着这么个居心叵测的狼队友,最后被卖了说不定还在替人家数钱。 梁研见赵四娘又板起了小脸,忙解释道:“赵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提供一些对外售卖的调料给薯来宝。这样一来,既不会影响你家的正常生意,也丰富了薯来宝里粉丝的吃法。虽说那样做出来的吃食味道肯定不比你家饭馆里的,可镇集里头能有那样的美味就足够了。” “梁老板,既然你对吃食的口味要求没那么高,那不如就让我把自家的调味料以优惠价卖给你,你直接拿了去做吃食好了。至于做法嘛,相信你肯定懂的。”赵四娘似笑非笑道:“至于我嘛,还是不掺和进薯来宝了,也好让你一个人闷头发大财。” 梁研认真地凝视着赵四娘,笑道:“真的不用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面前摆着这么好的机会,要是真错过了未免太过可惜。须知运用得好的话,这还是个扬名的好契机呢。” 可以扬名呐!虽然心里很清楚梁研这么热心地招揽自个儿入伙多半是另有所图,可热衷于赚取好名声的赵四娘还是没抵挡得住他的轮番劝说,再次咬上了钩。 那天赵四娘和梁研俩人有商有量了一个下午后,薯来宝的最终实施方案就新鲜出炉了。方案里明确了两家的各自分工。日常运营主要有梁记负责,技术支持则有赵四娘家担当,梁记占七成,赵四娘家占三成。 事后。冷静下来的赵四娘不禁要想,她这么不遗余力地创建薯来宝,主要是想借机弄点好名声回来,还有就是想让三餐不继的百姓能多一种口粮。那梁研又是图啥呢?只是为了抓住这一年的商机大赚一笔?要不然,还真是为了推广番薯。造福于民?就他那样势利的人,也会有一颗赤子之心? 赵四娘不禁想起了前世时梁研的结局,真心觉得人心就是这世上最难捉摸的东西。即便是黑如墨汁,最初也可能充满正气。由此可知,人心是多么善变。 赵四娘和梁研分属两地,平时又都很忙。为了图省事儿,当初就说好,由负责日常运营的梁记每隔半年告知赵四娘家一次经营状况。薯来宝九月份过后才相继开张,它的经营状况自然还不曾来得及报到赵四娘那儿。 这会儿赵四娘听着那些掌柜汇报,心里粗粗地估算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多家薯来宝相加起来的利润竟达到了相当可观的数字。不由得感叹即便是穷乡僻壤,它的消费潜力也不可小觑。 送走了那十来个薯来宝掌柜,二人心照不宣,赵四娘也就不费事地解释来意了,直接问道:“要和皮茂声搭上话,得找谁?” 纵使赵二郎洁白无瑕,要让他全须全尾地脱出牢笼,八成也得走皮茂声的路子。更何况,现在看来赵二郎不清不白。想要救他出来就更加得用非常手段了。有了这种认知,赵二郎的口供已经不再重要,当务之急乃是花钱买命,前去探监不过是赵四娘正大光明出去托关系的借口。 “如今县衙里的主簿是跟着皮茂声一起过来上任的。别看他官职不大,却是皮茂声正经的小舅子,想要花钱消灾,找他就没错。”梁研眉头微挑,劝道:“只是依我看来,你先别急着出手。还是再观望两天再说为妙。” “这话怎么说?”赵四娘忙问道。 “我总感觉这个案子不简单。皮茂声可不是什么青天,会时时刻刻想着为民伸冤。且不问赵二郎和赵永孝是否无辜,两人在家里待的好好的忽然就这么栽了进去,怎么想怎么不寻常,总感觉是有个故意针对他俩的黑手在后面推了一把。” 赵四娘深深地看了看梁研,良久过后,她把幕后黑手是肖永业的消息透露给他。 见梁研一脸惊疑,赵四娘仔细想了想,又说道:“听说肖永业之所以能够搭上皮茂声,是因为他答应把闺女嫁给皮茂声的儿子。如今这门亲事已经坐实,皮茂声答应给六百两银子作为聘礼。” 素来淡定的梁研忽然有些坐不住了似的,不安地向前挪了挪身子,皱眉道:“这样一来,姜荷莲子岂不是很危险!” “这关阿荷什么事儿?她早就不姓赵了,跟肖永业一文钱关系都没有!肖永业再怎么想卖女求荣,也不能卖别人的女儿不是?你多虑啦!”赵四娘不以为然道。 确实,如今的姜荷莲子已经记入姜氏一族的族谱,在律法上她是姜宝胜的女儿。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婚事只能由姜宝胜和宋氏说的算。即便肖永业是姜荷莲子的生父,也没有资格过问。 然而,即便知道赵四娘所说不错,梁研心中还是烦躁不安,忍不住起身踱起步来。 如今赵四娘一见别人绕圈圈就觉得头晕,只得低下头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等了良久,还是不见梁研安静下来,便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就算阿荷被逼上花轿,那也不关你的事儿呀?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也不怕把心给操碎了!” 哼!别以为她不知道,梁研素来看姜荷莲子不顺眼,之前可没少在后面放冷箭。这会儿装出这副担心不已的样子,这是在给谁看哪?虚伪! 只不过如今赵四娘尚有求于梁研。便没有把这些难听的话讲出来。 “这、这确实不管我的事儿。”梁研耳根微红,终于消停了下来,不过他还是继续“虚伪”下去,关切道:“只是我听人说。皮茂声的独子是个傻子,还不是一般的傻,所以一直没娶上媳妇儿。如今咋一听说,肖永业要把女儿推入火坑,心里怪不落忍的。” “所以我说你是瞎操心呀!肖永业卖女没错。可他绝对卖不了阿荷,他要卖的应当是他另一个女儿。”赵四娘回想了一下,接着道:“他那女儿我也见过,性子是凶悍了些,可长相还是不错的。嗯,年纪差不多也十七八了,拿来配人正好!” 对于那种乱伤无辜的贱人,赵四娘实在是提不起一丝同情心。她只想说一句:悍妇配傻子,绝配! “我当然知道肖永业在外面又生了一个女儿,我还知道他那女儿名叫肖云裳。今年一十八岁。这些在当初打听肖家人的情况时我就知道了。”说到这儿,梁研一脸凝重道:“只是据我打听,肖云裳极得肖家人的喜爱,特别是她的娘亲,那真是疼她疼到骨子里去了。这让我很难相信肖永业会为了银子把她给卖了,退一步讲,就算肖永业愿意,肖氏也绝不可能答应!” 赵四娘嗤笑道:“这有什么很难相信的?肖永业作为长子,深得他爹的真传,为了钱就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儿!依我看呐。之前他是赘婿,得靠肖家吃饭,这才顺着他那婆娘对肖云裳千宠万宠。如今肖家倒了,他就不用做戏了。直接把人卖了换实惠呗!” 赵四娘已经把话掰碎了说得这么清楚了,还是没能打消梁研的疑虑。忽然变得特别事儿妈的梁研思量想去,决定还是先劝姜荷莲子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只见一眨眼的工夫,梁研就不见了踪影,赵四娘撇了撇嘴,暗道:演过了啊! 无奈自个儿还有好些事儿得和梁研商量。赵四娘只得追了出去。 刚进堂屋,赵四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江泠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不顺利吗?”赵四娘哪里还顾得上梁研,忙迎上前去问道。 是的,赵四娘家对外出售的调料和自用的其实是有区别的。如果说对外出售的调料是一等品,那么自用的调料就是特等品,经过特殊工艺加工而成,色香味要比一等品稍胜一筹。因而,想用外面卖的调料做出她家饭馆里那样的美味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件事情赵四娘从没对外明说,身为主厨的姜氏约莫是知道的,但其他至亲多半就不太清楚了。可这会儿却被梁研这个外人一下子戳破了,顿时一口浊气就被堵在了赵四娘嗓子眼里,让她好生憋屈。 不管啦,不管啦!出尔反尔就出尔反尔吧!自食其言总胜过被人家吃了连渣渣都不剩好吧?赵四娘实在是有理由相信,身边放着这么个居心叵测的狼队友,最后被卖了说不定还在替人家数钱。 梁研见赵四娘又板起了小脸,忙解释道:“赵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提供一些对外售卖的调料给薯来宝。这样一来,既不会影响你家的正常生意,也丰富了薯来宝里粉丝的吃法。虽说那样做出来的吃食味道肯定不比你家饭馆里的,可镇集里头能有那样的美味就足够了。” “梁老板,既然你对吃食的口味要求没那么高,那不如就让我把自家的调味料以优惠价卖给你,你直接拿了去做吃食好了。至于做法嘛,相信你肯定懂的。”赵四娘似笑非笑道:“至于我嘛,还是不掺和进薯来宝了,也好让你一个人闷头发大财。” 梁研认真地凝视着赵四娘,笑道:“真的不用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面前摆着这么好的机会,要是真错过了未免太过可惜。须知运用得好的话,这还是个扬名的好契机呢。” 可以扬名呐!虽然心里很清楚梁研这么热心地招揽自个儿入伙多半是另有所图,可热衷于赚取好名声的赵四娘还是没抵挡得住他的轮番劝说,再次咬上了钩。 那天赵四娘和梁研俩人有商有量了一个下午后,薯来宝的最终实施方案就新鲜出炉了。方案里明确了两家的各自分工,日常运营主要有梁记负责,技术支持则有赵四娘家担当,梁记占七成,赵四娘家占三成。 事后,冷静下来的赵四娘不禁要想,她这么不遗余力地创建薯来宝,主要是想借机弄点好名声回来,还有就是想让三餐不继的百姓能多一种口粮。那梁研又是图啥呢?只是为了抓住这一年的商机大赚一笔?要不然,还真是为了推广番薯,造福于民?就他那样势利的人,也会有一颗赤子之心? 赵四娘不禁想起了前世时梁研的结局,真心觉得人心就是这世上最难捉摸的东西。即便是黑如墨汁,最初也可能充满正气。由此可知,人心是多么善变。 赵四娘和梁研分属两地,平时又都很忙。为了图省事儿,当初就说好,由负责日常运营的梁记每隔半年告知赵四娘家一次经营状况。薯来宝九月份过后才相继开张,它的经营状况自然还不曾来得及报到赵四娘那儿。 赵四娘和梁研分属两地,平时又都很忙。为了图省事儿,当初就说好,由负责日常运营的梁记每隔半年告知赵四娘家一次经营状况。薯来宝九月份过后才相继开张,它的经营状况自然还不曾来得及报到赵四娘那儿。 薯来宝九月份过后才相继开张,它的经营状况自然还不曾来得及报到赵四娘那儿。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上门推销 先前赵四娘说要出钱买通衙门,赵三娘坚决表示反对。可是这会儿听说了李家的所作所为后,小姑娘感到了来自这个世界上的满满恶意,加上赵二郎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清白无辜,她便开始动摇了,无法再将自己的信念坚持到底。于是,这会儿赵四娘再提疏通关系时,她没有再次出声阻拦。 就在赵四娘以为消除了所有障碍,可以开始她的砸钱之路时,梁研又跳出来从中阻挠道:“县衙里的那潭水可深得很,如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走那条路子为妙。” “不走那条路,又能怎么办呢?”赵三娘看了一眼梁研,垂头丧气道。 “办法自然是有的。”梁研宽慰道:“其实要救出赵二郎,对你们来说并非什么难事,完全不用去送礼求人才是。我就奇怪了,明明眼前就有那么好的一条捷径,你们放着不走,却偏偏要选皮茂声那条弯路,这是何苦呢?” “梁公子,你所说的捷径是指苏记吗?”姜荷莲子问道。 梁研颇为不自在,轻咳一声后,点了点头。 说实话,梁研并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苏记,那样会显得苏记是多么地无所不能,从而衬托出自个儿是多么地弱小无能,想想就觉得郁悴。可眼下不提不行呀,某个笨蛋说什么都不肯先回幽都避避风头,坚持要留下来想办法救人。这要是不尽快把这破事儿解决了,拖到肖永业找上门来,到时候那笨蛋能得个好?怕是一个不好就成傻子的媳妇儿了。所以说,苏记虽然讨人嫌,但为了快刀斩乱麻。把它支使过来用用也是可以的。 赵四娘沉吟道:“苏记呀……” 赵四娘当然知道苏记是捷径中的捷径,如果他家肯出手相助,不说能够立刻把赵二郎无罪开释,至少保住小命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以前倒还罢了,她可以豁出脸面去求求人家。可自从她和苏记的少东家成为笔友后,反倒不好意思在这位新朋友面前自曝其短了。要知道,谋杀亲父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最为世人所不齿。不光是罪犯本人。就连罪犯的家属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素来好面子的她最受不了这个了。 赵四娘思索再三,犹疑道:“苏记的能耐我是知道的。它肯出手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我家和苏记也没多厚的交情,大多时候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如今为了人命官司求上门去,这……”有交情是不错,可这么大的事儿谁能保证人家就一定会答应呢?要是人家给拒绝了。那该多丢脸啊!所以,让她选的话。她宁愿割舍出大把大把的银子去捞人,都不愿意把自家的丑事展露在新朋友面前求助一二。 梁研见赵四娘推脱,便挑明道:“咱们这位县尊大人可不讲究什么一诺千金,常常听说他收了钱却不给办事。不光如此。他还经常敲骨吸髓,把好些有求于他的人家都给榨干了。光我所知道的,就有三四家因此而倾家荡产。所求之事却都没有下文。所以说,与其寄希望于办事不牢的县尊大人。倒不如直接去请苏记帮忙,可以免去许多烦恼。至于苏记答不答应,那得试过才能知道。”说到这儿,他唇边沁出一丝微笑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苏记一定会痛快地应下此事。” 直觉?你那是哪门子的直觉呀?我和苏瑾相交肯定比你深吧,我都不敢保证他一定会应下,你凭啥这么觉着啊?敢情到时候人家不肯答应,丢脸的又不是你对吧? 赵四娘刚想反驳,却被赵三娘打断道:“四娘,梁公子说的在理。那狗官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谁能保证他收了钱就一定会放过二郎?依我看,那就是条喂不饱的狼,说不定啥时候还会反咬咱一口呢!所以说,咱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去求苏记呢!你不是和苏记的少东家关系很好吗?前几天他还给你送了一车年货过来,吃的用的都有,听说值老钱了!他出手那么大方,称得上慷慨豪侠,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你就去和他说说呗!” 二姐,你怎么说话呢?虽说小妹我年纪小,你也不能这么埋汰我呀!这话说的,好像我在和苏瑾私相授受似的。那车年货明明就是咱家备了八样年货给苏家送去后人家拿来还礼的,根本就不是指名道姓专给我一个人的,全家人都有份儿的好不好! 赵四娘偏头白了赵三娘一眼,面色沉郁,一副你惹到我我很不高兴的表情,半晌都没做声。 姜荷莲子扫了一眼四周,知道大伙儿普遍认为应该求助于苏记。说实话,经过梁研那么一分析,她也觉得该这么做。不过,赵三娘这话说得实在是不中听,尤其是在江泠面前,赵四娘肯定听得越发刺耳,这小祖宗能答应才怪。 “前些天为表这些日子苏家对咱家的照应,咱家给卫夫人送去了两身衣裳,不想苏家竟然回赠了六匹上好的绫罗,可见他家极为讲究礼尚往来。想来是为了答谢四娘家时常送些吃食上门,苏家才会送来那么丰厚的年货,倒不一定是和咱们中的谁交情深厚。”姜荷莲子道。 这话说的,赵四娘板着的小脸一下子舒展了许多,再悄悄瞄了一眼江泠,发现他似乎在神游天外,越发放心了下来。 姜荷莲子又道:“不过,即便交情一般,咱还是去找他家说说看吧。毕竟多一条路子,就多一分希望,总没有坏处不是?” 赵四娘虽有些不大乐意,不过她也知道梁研和姜荷莲子说的在理,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后,她便写了封信,让阿弦即刻启程送往苏家。 谁也无法保证苏记一定会出手相助,赵四娘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自己。再次思量一番后,她请梁研再次安排探监。在她看来,不管赵二郎清不清白。有些事情都必须问清楚了,唯有这样,才能做好应对。 不过,梁研表示今日不方便再次探监,得等到第二天才行。眼见天色渐晚,他开始张罗起几个人的食宿来。 梁记的总号不算小,可要一下子住进四五个人。还是有些困难的。于是。梁研便热情地邀请赵四娘一行去他家做客。不过,赵永忠觉得他们一行中女眷太多,投宿梁家多少有些不便。便婉拒了梁研的邀请,决定住进客栈。 “石掌柜,你看我这兔子又大又肥,剥了皮能红烧出一锅来。可有多美!您就收下呗!” 赵四娘一行刚在双喜客栈要了三个房间,正要上楼休息。就听见客栈门口传来了少女清脆的嗓音。 幽州民风开放,女子外出谋生的并不少见,赵四娘家就有不少女伙计,但有勇气上门来兜售野味的就不多见了。走在最后的赵四娘也不急着上楼了。转过身来打量起那少女来。 只见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鹅蛋脸,白面皮。长相还算周正,就是眉毛稍有些粗。衬得整张脸不那么秀气。再加上,她左手拎着只微带血污的兔子,右手咯吱窝里夹着三包药材,不免显得有些粗鄙。 双喜客栈的掌柜石田青从那少女手中接过那兔子,掂量了几下,又用力捏了两把。然后将兔子重新递给了那少女,挑剔道:“太柴!”说罢,竖起一只巴掌,伸出四个手指来。 “石掌柜,四十文实在是太少了!大过年的,一斤猪肉都要卖到五十文,我这兔子少说有四斤重,怎么也能抵上两斤猪肉吧?今儿我是急着回去煎药,没空去集市,就便宜些卖你,一百文!” 石田青摆了两下手,说道:“一百文太多!说实话,我也是看你们家可怜,才肯买这么柴的兔子,不然哪里会买呀?可有多亏!” 那少女眼中的悲哀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哪里就会亏呢?这么肥的兔子起码能做个三盘五盘的,要是往里头放些大蒜煸炒,整上个七八盘也不在话下,包您财源广进。” 石田青又扫了那兔子一眼,五指张开道:“这样吧,五十文!” “五十文那是半只兔子的价钱!”那是少女噘嘴道:“好吧,算您九十文好了。” 石田青大摇其头,说道:“六十文,可不能再加了。” 那少女低头看了看腋下的药,沉吟良久,摇头道:“低于九十文我是不会卖的。” 石田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皱眉道:“那你就赶紧带着这破兔子走,少在这儿妨碍我做生意!” 一副药要三十文钱,那少女想着用卖兔子的钱再给夫人抓三副回来,才会紧咬着价钱不放。谁承想惹恼了掌柜,快谈妥的生意愣是给弄黄了,不禁沮丧万分,只得垂头丧气地提着兔子走人。 “姑娘,你这兔子卖给我吧!给你九十文!”那少女才转身出门,就被赵四娘叫住了。 那少女如听了纶音佛语一般,连忙回转身,三步两步跃至赵四娘身前,飞快地把兔子塞到了赵四娘手上,好像是在怕慢了一步赵四娘就会反悔似的。 赵四娘从怀里掏出一串钱来,数出九十文来交给那少女。钱到手后,那少女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赵四娘注意到那少女握钱的手竟然微微颤抖着,心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天,若是你家还有什么野味要卖,不妨拿过来找我,我都收的。” “诶,诶!”那少女连忙应下,问明了赵四娘的姓名和所住房间后,再次道谢后欢欢喜喜地走了。 赵四娘拎着那只兔子,转身就甩给了石田青,吩咐他把这兔子做成爆炒兔肉,也算是给家人加道菜。 石田青见赵四娘花九十文买下了那兔子,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讪讪的。趁着赵四娘交代晚饭如何准备时,和她八卦起那少女的来历起来。 “按理说,这詹家和你家也是老街坊了,人家遭了难,你也不接济一把,还拼命压价,这也太不地道了!”赵三娘皱眉道。 赵三娘就奇了,明明大伙儿走在一起的,怎么上了个楼自家小妹就消失不见了?哪怕是去上茅房,这么长的工夫也该回来了,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放心不下的她就拉着姜荷莲子一道下楼来找,这才发现自家小妹正和客栈的掌柜扯着闲篇呢。凑过去听了一耳朵,直来直去的她忍不住数落起石田青来。 如果说,刚刚石田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他就是很不好意思,心里有种下不来台的感觉。这小丫头,说话也太直白了! 赵四娘也和石田青深有同感,自家二姐这说话方式,实在是让人家情何以堪呀!这样很容易得罪人的好不好!而且,得罪别人也就罢了,居然去得罪提供宿食的客栈老板,这要是把人家惹恼了,打击报复一下可咋办?她可不想吃加料的饭食呀! “二姐,人家石掌柜开门做生意,肯定要精打细算才成,这买回来的材料要是成本太高生意就不好做了呀!再怎么是老街坊,也得先顾好自个儿,才能有精力去顾别人不是?”赵四娘忙打圆场道。 赵三娘只是心直口快,有时候不怎么管得住自个儿的嘴,并非是不通人情世故。方才那话脱口而出后,她就已经意识到不妥,于是忙接着赵四娘的话茬虚应了两声。当然嘴上应了,不代表心里也服气,至少这会儿赵三娘的眼神完全不是那回事儿。 在那眼神下,石田青越发觉得不安,低声道:“唉,说实话,我也有我的难处呀!谁让詹家得罪的不是别人,是知县大人的小舅子,也就是咱县的主簿大人呀!我要是出价太高,流露出一点儿想要帮衬詹家的意思,怕是我这客栈往后就别想再在静海开了。” 姐妹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生诧异道:“詹家得罪了主簿大人?”怎么没听梁研说起过呀?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实话实说 先前赵四娘说要出钱买通衙门,赵三娘坚决表示反对。可是这会儿听说了李家的所作所为后,这个小姑娘感到了来自这个世界上的满满恶意,加上赵二郎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清白无辜,她便开始动摇了,无法再将自己的信念坚持到底。于是,这会儿赵四娘再提疏通关系时,她没有再次出声阻拦。 就在赵四娘以为消除了所有障碍,可以开始她的砸钱之路时,梁研又跳出来从中阻挠道:“县衙里的那潭水可深得很,如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走那条路子为妙。” “不走那条路,又能怎么办呢?”赵三娘看了一眼梁研,垂头丧气道。 “办法自然是有的。”梁研宽慰道:“其实要救出赵二郎,对你们来说并非什么难事,完全不用去送礼求人才是。我就奇怪了,明明眼前就有那么好的一条捷径,你们放着不走,却偏偏要选皮茂声那条弯路,这是何苦呢?” “梁公子,你所说的捷径是指苏记吗?”姜荷莲子问道。 梁研颇为不自在,轻咳一声后,点了点头。 说实话,梁研并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苏记,那样会显得苏记是多么地无所不能,从而衬托出自个儿是多么地弱小无能,想想就觉得郁悴。可眼下不提不行呀,某个笨蛋说什么都不肯先回幽都避避风头,坚持要留下来想办法救人。这要是不尽快把这破事儿解决了,拖到肖永业找上门来,到时候那笨蛋能得个好?怕是一个不好就成傻子的媳妇儿了。所以说,苏记虽然讨人嫌,但为了快刀斩乱麻,把它支使过来用用也是可以的。 赵四娘沉吟道:“苏记呀……” 赵四娘当然知道苏记是捷径中的捷径,如果他家肯出手相助,不说能够立刻把赵二郎无罪开释,至少保住小命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以前倒还罢了,她可以豁出脸面去求求人家。可自从她和苏记的少东家成为笔友后。反倒不好意思在这位新朋友面前自曝其短了。要知道,谋杀亲父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最为世人所不齿。不光是罪犯本人,就连罪犯的家属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素来好面子的她最受不了这个了。 赵四娘思索再三,犹疑道:“苏记的能耐我是知道的,它肯出手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我家和苏记也没多厚的交情,大多时候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如今为了人命官司求上门去,这……”有交情是不错。可这么大的事儿谁能保证人家就一定会答应呢?要是人家给拒绝了,那该多丢脸啊!所以,让她选的话,她宁愿割舍出大把大把的银子去捞人,都不愿意把自家的丑事展露在新朋友面前求助一二。 梁研见赵四娘推脱,便挑明道:“咱们这位县尊大人可不讲究什么一诺千金,常常听说他收了钱却不给办事。不光如此,他还经常敲骨吸髓,把好些有求于他的人家都给榨干了。光我所知道的,就有三四家因此而倾家荡产。所求之事却都没有下文。所以说,与其寄希望于办事不牢的县尊大人,倒不如直接去请苏记帮忙,可以免去许多烦恼。至于苏记答不答应,那得试过才能知道。”说到这儿,他唇边沁出一丝微笑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苏记一定会痛快地应下此事。” 直觉?你那是哪门子的直觉呀?我和苏瑾相交肯定比你深吧,我都不敢保证他一定会应下,你凭啥这么觉着啊?敢情到时候人家不肯答应,丢脸的又不是你对吧? 赵四娘刚想反驳。却被赵三娘打断道:“四娘,梁公子说的在理。那狗官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谁能保证他收了钱就一定会放过二郎?依我看,那就是条喂不饱的狼。说不定啥时候还会反咬咱一口呢!所以说,咱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去求苏记呢!你不是和苏记的少东家关系很好吗?前几天他还给你送了一车年货过来,吃的用的都有,听说值老钱了!他出手那么大方,称得上慷慨豪侠,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你就去和他说说呗!” 二姐。你怎么说话呢?虽说小妹我年纪小,你也不能这么埋汰我呀!这话说的,好像我在和苏瑾私相授受似的。那车年货明明就是咱家备了八样年货给苏家送去后人家拿来还礼的,根本就不是指名道姓专给我一个人的,全家人都有份儿的好不好! 赵四娘偏头白了赵三娘一眼,面色沉郁,一副你惹到我我很不高兴的表情,半晌都没做声。 姜荷莲子扫了一眼四周,知道大伙儿普遍认为应该求助于苏记。说实话,经过梁研那么一分析,她也觉得该这么做。不过,赵三娘这话说得实在是不中听,尤其是在江泠面前,赵四娘肯定听得越发刺耳,这小祖宗能答应才怪。 “前些天为表这些日子苏家对咱家的照应,咱家给卫夫人送去了两身衣裳,不想苏家竟然回赠了六匹上好的绫罗,可见他家极为讲究礼尚往来。想来是为了答谢四娘家时常送些吃食上门,苏家才会送来那么丰厚的年货,倒不一定是和咱们中的谁交情深厚。”姜荷莲子道。 这话说的,赵四娘板着的小脸一下子舒展了许多,再悄悄瞄了一眼江泠,发现他似乎在神游天外,越发放心了下来。 姜荷莲子又道:“不过,即便交情一般,咱还是去找他家说说看吧。毕竟多一条路子,就多一分希望,总没有坏处不是?” 赵四娘虽有些不大乐意,不过她也知道梁研和姜荷莲子说的在理,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后,她便写了封信,让阿弦即刻启程送往苏家。 谁也无法保证苏记一定会出手相助,赵四娘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自己。再次思量一番后,她请梁研再次安排探监。在她看来,不管赵二郎清不清白,有些事情都必须问清楚了,唯有这样,才能做好应对。 不过,梁研表示今日不方便再次探监,得等到第二天才行。眼见天色渐晚。他开始张罗起几个人的食宿来。 梁记的总号不算小,可要一下子住进四五个人,还是有些困难的。于是,梁研便热情地邀请赵四娘一行去他家做客。不过。赵永忠觉得他们一行中女眷太多,投宿梁家多少有些不便,便婉拒了梁研的邀请,决定住进客栈。 “石掌柜,你看我这兔子又大又肥。剥了皮能红烧出一锅来,可有多美!您就收下呗!” 赵四娘一行刚在双喜客栈要了三个房间,正要上楼休息,就听见客栈门口传来了少女清脆的嗓音。 幽州民风开放,女子外出谋生的并不少见,赵四娘家就有不少女伙计,但有勇气上门来兜售野味的就不多见了。走在最后的赵四娘也不急着上楼了,转过身来打量起那少女来。 只见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鹅蛋脸,白面皮。长相还算周正,就是眉毛稍有些粗,衬得整张脸不那么秀气。再加上,她左手拎着只微带血污的兔子,右手咯吱窝里夹着三包药材,不免显得有些粗鄙。 双喜客栈的掌柜石田青从那少女手中接过那兔子,掂量了几下,又用力捏了两把。然后将兔子重新递给了那少女,挑剔道:“太柴!”说罢,竖起一只巴掌。伸出四个手指来。 “石掌柜,四十文实在是太少了!大过年的,一斤猪肉都要卖到五十文,我这兔子少说有四斤重。怎么也能抵上两斤猪肉吧?今儿我是急着回去煎药,没空去集市,就便宜些卖你,一百文!” 石田青摆了两下手,说道:“一百文太多!说实话,我也是看你们家可怜。才肯买这么柴的兔子,不然哪里会买呀?可有多亏!” 那少女眼中的悲哀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哪里就会亏呢?这么肥的兔子起码能做个三盘五盘的,要是往里头放些大蒜煸炒,整上个七八盘也不在话下,包您财源广进。” 石田青又扫了那兔子一眼,五指张开道:“这样吧,五十文!” “五十文那是半只兔子的价钱!”那是少女噘嘴道:“好吧,算您九十文好了。” 石田青大摇其头,说道:“六十文,可不能再加了。” 那少女低头看了看腋下的药,沉吟良久,摇头道:“低于九十文我是不会卖的。” 石田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皱眉道:“那你就赶紧带着这破兔子走,少在这儿妨碍我做生意!” 一副药要三十文钱,那少女想着用卖兔子的钱再给夫人抓三副回来,才会紧咬着价钱不放。谁承想惹恼了掌柜,快谈妥的生意愣是给弄黄了,不禁沮丧万分,只得垂头丧气地提着兔子走人。 “姑娘,你这兔子卖给我吧!给你九十文!”那少女才转身出门,就被赵四娘叫住了。 那少女如听了纶音佛语一般,连忙回转身,三步两步跃至赵四娘身前,飞快地把兔子塞到了赵四娘手上,好像是在怕慢了一步赵四娘就会反悔似的。 赵四娘从怀里掏出一串钱来,数出九十文来交给那少女。钱到手后,那少女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赵四娘注意到那少女握钱的手竟然微微颤抖着,心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天,若是你家还有什么野味要卖,不妨拿过来找我,我都收的。” “诶,诶!”那少女连忙应下,问明了赵四娘的姓名和所住房间后,再次道谢后欢欢喜喜地走了。 赵四娘拎着那只兔子,转身就甩给了石田青,吩咐他把这兔子做成爆炒兔肉,也算是给家人加道菜。 石田青见赵四娘花九十文买下了那兔子,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讪讪的。趁着赵四娘交代晚饭如何准备时,和她八卦起那少女的来历起来。 “按理说,这詹家和你家也是老街坊了,人家遭了难,你也不接济一把,还拼命压价,这也太不地道了!”赵三娘皱眉道。 赵三娘就奇了,明明大伙儿走在一起的,怎么上了个楼自家小妹就消失不见了?哪怕是去上茅房,这么长的工夫也该回来了,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放心不下的她就拉着姜荷莲子一道下楼来找,这才发现自家小妹正和客栈的掌柜扯着闲篇呢。凑过去听了一耳朵,直来直去的她忍不住数落起石田青来。 如果说,刚刚石田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他就是很不好意思,心里有种下不来台的感觉。这小丫头,说话也太直白了! 赵四娘也和石田青深有同感,自家二姐这说话方式,实在是让人家情何以堪呀!这样很容易得罪人的好不好!而且,得罪别人也就罢了,居然去得罪提供宿食的客栈老板,这要是把人家惹恼了,打击报复一下可咋办?她可不想吃加料的饭食呀! “二姐,人家石掌柜开门做生意,肯定要精打细算才成,这买回来的材料要是成本太高生意就不好做了呀!再怎么是老街坊,也得先顾好自个儿,才能有精力去顾别人不是?”赵四娘忙打圆场道。 赵三娘只是心直口快,有时候不怎么管得住自个儿的嘴,并非是不通人情世故。方才那话脱口而出后,她就已经意识到不妥,于是忙接着赵四娘的话茬虚应了两声。当然嘴上应了,不代表心里也服气,至少这会儿赵三娘的眼神完全不是那回事儿。 在那眼神下,石田青越发觉得不安,低声道:“唉,说实话,我也有我的难处呀!谁让詹家得罪的不是别人,是知县大人的小舅子,我要是出价太高,流露出一点儿想要帮衬詹家的意思,怕是我这客栈往后就别想再在静海开了。” 姐妹仨好生诧异,问道:“这詹家得罪了主簿大人?”怎么没听梁研说起过呀?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物证何在 石田青将声音压得越发地低了:“千真万确!我也是前两天才听人说的,不然詹家的官司能输得那么惨?还不是因为他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听说呀,是主簿大人看上了……” 石田青可能是忽然意识到,自个儿在三个姑娘面前谈这些不太好,又或者是担心他所说的话被有心人听去了,忙闭上了嘴,一副我不说了你也别问了的表情。 赵四娘她们方才不过是顺口和石田青唠了两句,这会儿人家不说了,她们也没那心情去刨根问底,毕竟还有自家一摊子事儿等着去解决呢,此时可不是聊八卦的好时机。 于是,赵四娘安排好晚饭后,也不多说,就和赵三娘她们回房休息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梁研就派车过来,带着赵四娘一行前去县衙探监。 话说静海县衙不大,所设大牢规模极为有限。即便如此,以前静海治安极佳,大牢就没有满员的时候,牢房往往是十室九空。原先大牢就设狱吏一人,也就是俗称的“牢头”,带着几个狱卒看守。别看人不多,这样的配置也足够用了。不过,新任的皮知县上任后,大牢开始渐渐变得紧俏起来,里面据说已经人满为患,原先的那几个人就有些管不过来了。 于是,皮知县很体贴地新招了几个狱卒过去帮忙,还特地安排了一个亲信进去,形同“副牢头”。别看那亲信只是个小小的牢头,还是个副手,但收起钱来却毫不手软。梁记虽然不差那几个钱,但比起那副牢头,还是更愿意和本地出身的徐牢头打交道。所以,每次都是挑徐牢头当值的时候前去打点。 说起来,大牢里虽然满满当当全是人,可这里头真正的江洋大盗之类的穷凶极恶之徒那是没有的,有的大部分都是些升斗小民。高端些的就是家境富裕却无背景的富户,再有就是外地行商至此的客商。对于这些杀伤力几乎为零的囚犯,自然不需要牢头日夜看守。因而,大牢晚上由狱卒看守。只有到了白天才会安排牢头过去。这几日,徐牢头负责守上午,副牢头负责守下午。所以,梁研将赵四娘一行的探监安排在了上午。 这个徐牢头名叫徐酒,这可不是他的绰号。而是正经的大名,据说是他爹给取的。他爹有多么爱酒,从这名字中就可看出一二。事实上,他爹徐老牢头真就是个老酒鬼,徐酒不负他爹的期望长大后也成了个大酒鬼,甭管当不当值,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散都散不去的酒气。作为牢头,吃拿卡要那是必不可少的,徐酒自然也没少朝囚犯伸手。不过,相比起那个新来的副牢头。他的报价可谓是业界良心,而且他虽然总是醉醺醺的,办事还算地道,算得上是值得托付之人。 这不,赵四娘一行刚下了马车,尽责的徐酒就闻讯出来招呼了。 “梁公子,你来的可真巧!我正打算托人给你送信儿呢!”徐酒喷着酒气朝梁研说道。 “徐牢头,可是我那弟弟和侄儿有啥不妥?”赵永忠心里惦记着赵永孝他们,担心是他俩在牢里有了个好歹,徐酒才会忙着送信。于是不等梁研接话,他便急急问道。 徐酒迷瞪着醉眼,打量了赵永忠一番。 话说昨儿赵永忠来探监的路上,听说牢头嗜酒如命。便问姜宝胜借钱买了好些美酒带过来。今儿徐酒会在当值的时候醉成这样,这里头就有那些美酒的功劳。不过,他虽然喝得有些多,但好在酒量够大,总算是把赵永忠给认了出来。 “原来是赵老爷呀,你只管放心。你侄儿上了药后好很多了,听说昨儿一宿都睡得很安稳,再没喊过疼。”对于这位赠其美酒的赵老爷,徐酒很有好感,朝他点了点头,又道:“至于你弟弟,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县太爷已经判他无罪,今儿一大清早就让咱把他给放了。他媳妇应该是早早就收到了消息,一直在外候着,方才一见他出来就把人扶上骡车带走了。咦,怎么他媳妇收到了信儿,你这亲哥哥却没听说呢?我还以为就梁公子这个外人不晓得,才想着去通知他一声,没成想你也不知道呢!” 听说了最心爱的弟弟得以逃出牢笼,按理说赵永忠应该甚感欣慰,可不知为何,此时他别说是欣慰了,比起闻讯前心情反倒是又沉重了几分。 “不管怎么说,大牢这地方能走脱一个是一个,至于到底是怎么走脱的,以后再去扫听好了。咱现在还是把精力放在搭救二郎身上吧!”赵四娘一边劝,一边把她爹往大牢方向拉。 甫一进去,赵四娘就深刻体会到了“人间炼狱”这四个字的真谛。她万分庆幸自个儿没让赵三娘同行,这种鬼地方,果然如同赵永忠所说,不是女孩子家家该来的。女孩子之中,怕是只有自个儿和姜荷莲子这种活过两世的老芯子才hold得住,赵三娘这种真正的小姑娘要是来了,非得被吓哭了不可。 听了一路的哀嚎**之声后,赵四娘一行总算是在最靠里的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看了牢房里的配置,赵四娘就知道徐酒那钱没有白拿,这牢房虽离人住的标准还差了老远,但比起其他的来说,要强上太多了。里面的赵二郎也还保持着个人样,比起某些牢房里那一团黑乎乎臭烘烘的不明物体,简直不要太好。 “三叔、梁公子、姜叔叔你们又来啦!”赵二郎看到他们一行,忙掀开棉被冲了过来,看到后面还跟着姜荷莲子和赵四娘,憋了又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道:“这可怎么好?元娘姐,四娘,怎好让你们来这肮脏的地方呢?都是我不好,是我带累了你们!” 赵二郎也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泪水想止怎么也不尽,想擦也怎么擦不干。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对他来说,最痛苦的也许不是无端身陷囹圄,而是至亲的冷漠。 他的娘亲或许是因为服食了砒霜,身体大为受损。一时间无法前来探望他;他的妹妹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没法从镇上来县里找他。可他嫡亲的大哥呢?虽然他大哥上次受伤太重,腿脚稍微有些瘸了,再也无法奔跑。可那并不影响正常走动呀,为啥他大哥就是不来看他呢?别人不相信倒还罢了,那可是他亲哥呀,难不成他也觉得爹是自己所杀?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大哥不明真相。认定自个儿就是凶手,那也该来问他一句,又或者来送他最后一程不是?为啥入狱至今都对他不闻不问呢? 赵四娘一行连番前来探望,不停为自个儿打点,在这份尽心的反衬之下,他那些至亲所为越发显得凉薄。一想到这些,他越发悲痛,一时间泪水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二郎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你快要老老实实地告诉咱们吧!”赵四娘觉得哭到这个程度也该哭够本了,便开口道。 赵二郎闻言,脊背微微一僵,尽管大牢里灯光昏暗,目光敏锐的姜荷莲子还是注意到赵二郎眼神开始游移。 “二郎,眼下站在这儿的都是自己人,都是为了帮你才来的。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不必藏着掖着,即便赵二伯他……总之,你只要说真话就行了。其他的都交给咱们。”姜荷莲子道。 老实说,亲眼看到赵二郎的反应后,姜荷莲子已经不再对他的清白抱有十二分的信心。她方才所言,说得再直白些。就是不管赵永年是不是你杀的,你只要实话实话,咱就会制定出相应的对策来救你出去。 赵四娘也是同样的意思,她强调道:“要说真话,唯有如此,咱才能够尽早救你出去。” 或许会有人觉得赵四娘此举不妥。怎好不论是非就着手救人呢?毕竟赵二郎要是没有杀人,她全力以赴进行营救这还说得过去的。可要是赵二郎就是真凶呢?她这么做,不就是在帮凶手逍遥法外吗? 确实是挺不妥的,可没办法,赵四娘就是个法盲,法律修养有限。 在她看来,前世里要是有刑事责任能力的成年人把生父给杀了,不管原因为何,吃个枪子儿也是应有之义,就当偿命好了。可这儿不同呀,杀父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哪怕赵二郎不过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可犯在了皮茂声手里,多半还是会被凌迟处死。这种死法俗称“挨千刀”,绝对算得上不得好死,用来偿命未免太过。如果可以,赵四娘不希望任何一个亲人受此酷刑。所以,她才会不管赵二郎是否杀了赵永年,都极力要助他摆脱杀父的罪名。 “我、我……” 赵四娘见着这孩子吞吞吐吐,一点都不爽快,自个儿都替他着急。 “二郎哥,我不知道都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了,你为何还要有所隐瞒。可是我知道,你要是执意不肯吐露实情,最后倒霉的不只是你自己,你的娘亲、你的妹妹只怕也要陪着你送死。”鉴于探监时间有限,她直接下重剂道:“我可不是在危言耸听。要知道,你爹不在了,但郑氏还在呢。郑氏是个怎样的毒妇,相信你心里也有数。你要是不在家里时时护着你娘她们,难保有一天她们娘儿俩就遭了毒手啊!” 赵二郎的脑子是不太机灵,刚开始的时候还天真地以为他总归没杀人,就算有些地方交代不清会招来怀疑,但最终查证后却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毕竟自身清白得很。然而残酷的现实告诉他,即使抵死不认,官府也不信他是清白的,再隐瞒下去的话,自个儿的下场绝对会很惨,这一两天他内心已经有所动摇。这会儿再听赵四娘这么一唬,只觉背脊一阵发凉,直骂自个儿糊涂。于是,他咬了咬唇,终于吐露了实情。 原来前些日子,乔氏忽然腹泻不止。开始的时候,赵二郎以为他娘是吃坏了肚子,就没多想。谁知过了两天他娘还不见好,他便联想起赵四娘曾对他说过的话来,心下开始起疑,随即留意起他娘的日常饮食来。很快他就发现郑氏从中做了手脚,就在他打算揭穿那毒妇时,赵永年提出要把他娘送去乡下调养。这种提议他当然是不会答应,于是父子俩便开始吵了起来。吵着吵着,赵永年的绝情便显露了出来,他忽然意识到,赵永年可能也参与到毒杀他娘的阴谋里。 赵永年是他亲爹,自己不能耐他如何,但那毒妇就不同了,不过是个妾罢了,胆敢谋害主母,把她打杀也是成的。于是他就要求赵永年将那毒妇处置了,可赵永年说什么也不肯,不要说打杀或是发卖了,就连责骂一顿都舍不得。看到他爹如此行事,他实在是气不过,就说出了断绝父子关系的话来。这种绝情的话,不知道赵永年听着会如何,反正赵二郎说出口后就觉得郁愤难当。 话说自打李记重新开业之后,赵二郎就和李家人的接触多了起来。其间他和年龄相若李翠薇尤其谈得来,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那天赵二郎向李翠薇大倒苦水后,李翠薇就请他晚上去李记喝酒,说是这样能够解闷。赵二郎也没多想,便应了下来。于是当晚他在用过晚饭后,就悄悄去了李记。李记本身是不卖酒的,那些酒是李记从外面买来做料酒的,统共也没有几坛,所以两人也不敢多喝,就一人喝了一小碗。不过,两人都是生平第一回喝酒,那两小碗度数不高的烧刀子下肚后,他俩就醉的不省人事,直接伏案睡着了。直到夜半时分,他迷迷糊糊间听到外头传来了锣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的响动越来越大。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见踪影 约莫到了夜半时分,赵二郎迷迷糊糊间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阵锣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的响动越来越大,还夹杂着凄厉的呼喊声,就连睡得很熟的李翠薇也被惊醒了。 察觉情况不对的他顿时睡意全消,忙走到院子里一看。这才发现自家的方向火光冲天,当即就想要往外冲,可李翠薇却拦着正门死活不让他走。他一想,也对,如今李记正门外的那条街上多半满是人,他要是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极有可能会影响到李翠薇的闺誉,确实不能就这么冲出去。 于是,他便转到了后门处,打算从后门开溜。谁知,后门外头好像也有人。无奈之下,他只得越墙而出。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李记前前后后都是人,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先从李记翻到了赵永孝家,再经赵永孝家的墙头翻了出去,绕了一大圈后,方才直奔火场。 赵二郎接下来的供述就和王容所说的基本上一致,仅有的几处偏差,也只是由说话人的角度不同而引起的,并没有本质的差别。 姜荷莲子觉得赵二郎这套说辞具有相当高的可信度。别人或许会觉得赵二郎为了保护李翠薇而将实情闭口不谈,这样做实在是傻缺到难以置信,可结合他平日的为人,这种不现实的事情还真就有可能发生。更何况,姜荷莲子实在想不出事到如今赵二郎还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二郎,你衣摆上的那些血迹是怎么回事儿?到底是从哪儿沾上的,真的想不起来了吗?”姜荷莲子觉得经赵二郎这么一解释,其他的还说得通,唯有那些血迹来得不同寻常。 赵二郎皱眉思索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么,二郎哥,你还记得那些血迹是怎么被申大夫发现的吗?”赵四娘问道。 “申大夫……”赵二郎脸上染上一层怒色,冲口而出道:“与其说是申大夫发现的,还不如说是我大伯母她发现的呢!” 说完。赵二郎才觉得自个儿称那女人为“大伯母”,好像有些对不起一直关怀着他的宋氏,便偷偷瞄了姜荷莲子一眼。 姜荷莲子岂会因此而介怀,淡淡一笑。接着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莫非你大伯母在你就诊时,做出了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赵二郎见姜荷莲子没有生自个儿的气,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说道:“那天火势窜得太快,咱家的左领右舍差点儿来不及逃出。有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逃出来时崴到了脚。还就一个小孩子被火烧伤了,再加上个伤了双手的我,一时间济生堂里人满为患。我那伤势看着挺厉害其实还好,加上地方不够,申大夫替我包扎过后就让我走了。 “谁知这时候,肖氏忽然指着我,扯着嗓子喊说我身上有血。我低头一看,就那么几滴而已,根本算不得啥。可肖氏非得让申大夫给我找出个伤口来,交代说要好好包扎。估计申大夫也觉得肖氏是在小题大作。可耐不过她歪缠,只得给我仔细检查了一遍,结果愣是没能找出个伤口来。于是肖氏又叫嚷了起来,直说申大夫看诊不仔细。申大夫被她架在火上烤,无奈之下只得再给我检查了一遍,可还是没看出来。这回肖氏倒是不用再说啥了,反正医馆里的人都晓得我衣摆上有血迹这件事儿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官府在问我口供的时候,有些事我不方便交代出来,只能扯谎应付。谎话自然经不起推敲,很快就被戳破了。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局面,归根结底还是我处事不稳重,受人怀疑我活该。我不怨谁。可衣摆上有血迹这事儿,就完全是肖氏整出来的幺蛾子。若不是她吼了那几嗓子,怎会闹得尽人皆知呢?怎会时隔七天许多人还印象深刻呢?这口黑锅可以说是肖氏害我扣上的,我好生不忿呐!” 姜荷莲子和赵四娘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暗道。这里头果然有肖家的手笔在内。 “你这孩子,和谁好不成,怎么能和李家三姑娘好上了呢?那可是你四婶的亲妹妹,也就是你四叔的小姨子,你俩差着辈分呀,怎好做出夜里一起喝酒的荒唐事儿来呢!”和赵四娘她俩的关注点不同,赵永忠得知赵二郎缘何隐瞒后,忍不住开口数落道。 见赵永忠说不到点子上,赵四娘没好气道:“如今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把人救出去才是正经!” 对男女大防没有那么深意识的赵四娘认为,赵二郎夜里不睡跑去和女孩子喝酒,这事儿确实做得不对,可他这几天已经得到了足以铭记一生的深刻教训,真没必要再对他进行指责了。 “二郎哥,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相信你也明白,此事绝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下回过堂的时候,还请你务必实话实说。”赵四娘正色道。 赵二郎犹疑道:“这道理我懂。只是、只是,我要是实话实说了,李三姑娘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呀?” 一方面他很想说出实情,挣脱牢笼,可另一方面他也得顾忌李翠薇的闺誉,一旦说出真相,自己身为男子倒还罢了,李翠薇怕是会声名扫地,为世人所不容。他实在是陷入两难,难以决断。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反正你就负责照实说,李三姑娘那边我自有安排。”赵四娘体贴地劝慰道:“其实你想想看,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呢?顶多就是长乐镇容不下她罢了。真到了那一步,就让她随咱们去幽都好了。去府城可比留在小镇上有前景多了,那样反而对她往后说亲嫁人更为有益。到时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跟着一道去。到了幽都之后,外人谁还知道你们之间什么辈分不辈分的,你们只管放心大胆地交朋友,再无后顾之忧。” 赵四娘这么说话未免有些自说自话的嫌疑,她都没有问过李翠薇的意见,怎知人家愿不愿意背井离乡呢?要知道,府城虽然繁华,那里到底是异乡,李家人素来恋家。说不好就不愿意远离故土。 不过,这些完全不在赵四娘的考虑范围之内。她现在只负责捞出赵二郎,至于李翠薇所想,她既顾不上。也不想顾。 在她看来,闺誉固然重要,但也重要不过性命。别人不知情就罢了,李翠薇身为当事人肯定知道赵二郎含冤莫白,相信她也很清楚赵二郎为何会有口难言。在这种情况下。难道李翠薇不应该站出来,为赵二郎洗清冤屈吗?可至今都没见李翠薇有所行动。这样凉薄的姑娘,她的闺誉不顾也罢。 赵二郎这么实诚的孩子自然无法猜到赵四娘不管不顾的真实想法,听她这么一说,顿觉眼前一亮,一下子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二郎,再问你一件事儿,那所谓的凶器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姜荷莲子凝眉问道。 难得赵二郎这么配合,姜荷莲子便将萦绕在心头的另一个疑问抛了出来。 不得不说。办案素来马虎的皮茂声这回还挺认真,认真做了一番调查。可糊涂案办多了,一夕之间要改变画风成为能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这不,皮茂声过了回青天瘾,在堂上摆事实讲道理将赵二郎问得瞠目结舌,自以为能够就此结案了,可退了堂才发现自个儿竟然忘了核查证据。 《大燕律》原则上是“重证据轻口供”,但在具体实施时会遵循该原则的官员少之又少,皮茂声这种糊涂官更是基本只用口供说话,根本就不讲究证据啥的。可这回不同呀。赵二郎的罪名一旦坐实,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按理要被判处极刑。极刑可不是他这七品小官有权判处的,必须将案卷上传刑部。再交由大理寺复审。当然了,如今这世道案卷交上去了上官们也不会仔细去看,不过是走个过程罢了,但不管怎么说,最基本的人证物证都得有才行,不然也太说不过去了。 如今皮茂声手里的物证就只有赵二郎那件沾了几滴血的所谓血衣。为什么说是“所谓”呢?关键倒不至于血量太少。而在于现在那衣服上根本就没有血呀!原来赵永年出事了之后,赵乔氏一味嚎哭却不搭把手,乔氏病得起不了炕,杭氏是个娇小姐也不干实事,治丧的重担就压在了隔房的弟媳身上。乡亲们看不过眼,就纷纷前来相助。不但为赵二郎他们连夜赶制了孝衣,更有那等热心之人把赵二郎脱下来的脏衣服给洗了。等到皮茂声派人前去取证时,那衣裳不但早已洗干净了,还晾干了,都已经收了起来。无耻如皮茂声,他都有些不好意思把那衣裳称为血衣了。这样的物证呈上去,委实太过牵强。 要想证明赵二郎有罪,确实有必要提交血衣加以佐证,但这并不是最关键的。最重要的是,皮茂声断定赵二郎先捅了他爹两刀,在其死后放火毁尸灭迹,那就得找出赵二郎所用的凶器才是。可他“百密一疏”,在堂上问了半天,愣是忘了这一茬,只得把赵二郎提回来再审。可不管如何大刑伺候,赵二郎这个二愣子就是掰扯不出那凶器的下落来。这可如何是好,整不出凶器,总不能说赵二郎武艺超群,是他用手刀把他爹给劈死了吧?就在他犯难的时候,有人举报了同谋的赵永孝,这下他一下就来了灵感,直接把凶器推到了赵永孝身上。 赵永孝是在赵二郎被捕的第二天晚间被拉去大牢的,幸运的是,其间他并没有被用刑,一直到昨儿个皮茂声才提审了他。在大堂上皮茂声丢出一把据说是从赵永孝家厨房抄出的刀,让“人赃俱获”的他据实招来。值得一提的是,皮茂声特地招了仵作上堂,由他亲口证明那刀的形状和赵永年身上的伤口完全一致,绝对是凶器无疑。然而,让皮茂声恼火的是,在“如山铁证”面前,赵永孝和他侄子一样,也是个铁齿铜牙的,就是不肯认罪。恼羞成怒之下,这才罚赵永孝和赵二郎一道去堂外站笼。 这些消息由梁研打探而来,姜荷莲子当时听了就觉得那刀来历古怪,八成是皮茂声找来胡差事的。不过那时她思绪庞杂,并未往深处想。 如今她相信赵二郎并非凶手,那么真凶就另有其人,而且直觉告诉她,那真凶就隐藏在赵二郎身边。至于真凶到底是谁,她还无从得知,但她觉得不妨从凶器的来源着手。尽管她心中有些怀疑那刀是否就是凶器,但在她想来,官府憋了三天才把那刀憋出来,可谓是煞费苦心,又有仵作作证,加上那刀日后要呈交刑部和大理寺验看,那刀即便不是真正的凶器,也应该和凶器有着极高的相似度,或许就能从那刀身上找出些线索来。 让姜荷莲子失望的是,赵二郎对那刀的来历一片茫然,摇头道:“那刀肯定不是我的,四叔也说没有见过。至于怎么就从四叔家的灶间里搜了出来,四叔也觉得纳闷儿。” 尽管姜荷莲子没对迷糊的赵二郎抱有太大的希望,可真听他这么说了,还是难掩失望之色。 “那把刀你没有见过,那类似的呢?也没有见过吗?我听说,那把刀造型颇为独特,不像是寻常人家平时用的菜刀。”一直沉默不语的梁研忽然开口问道。 赵二郎见不过泛泛之交的梁研都在替他着急,心里怪过意不去的,忽然他头脑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刀柄不对,但那样的刀刃我是见过的!” “什么?二郎,你见过和凶器一样的刀刃?快说,你是在哪儿见过的?”姜荷莲子急急问道。 刀伤的形状与刀柄没有太大关系,主要取决于刀刃。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巧得出奇 “费家肉档,我在那里见过!”赵二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爹爱吃牛肉,三天两头就让我去费家肉档里买些牛肉回去。我记得他家从牛骨上面剔牛肉,所用刀的刀刃就是那样子的。对,绝对错不了!” “那就是剔骨刀一类的刀具。费家肉档?行,我和他家老板费鸿也有些交情,待会儿就派个机灵些的伙计去他家旁敲侧击一番,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梁研大包大揽道。 不管之前对梁研的印象有多么不好,听了他这番话后,赵四娘还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就连姜荷莲子也若有所思地重新审视起了他。 费了半天工夫,赵二郎这边算是收获不小,可苏记那边却不是很顺利。 原来苏记的少东家苏瑾自幼多病,一直寄养在燕京的护国寺中,直到今年春天才被接回幽州。前几天他又犯了病,连日高烧不退,吃药也不见好,他娘卫夫人情急之下便在佛前许愿。许愿的第二天,苏瑾的烧就退了下去,连同之前的咳症也好了大半。卫夫人欣喜之下,就决定带着他去寺院还愿。因为幽州没有什么出名的寺庙,卫夫人就和苏瑾去了云州,一来一回怕是正月里都回不来了。更糟糕的是,一向和赵四娘家关系甚好的周掌事也于日前带着妻儿回老家过年去了,一时间竟无法从苏记找到可以相助之人。 眼下看来苏记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更让人担心的是,不仅是眼下,怕是到了正月二十也不一定能拉来苏记襄助。要知道,有了肖家的干预,以及李家的“叛变”,赵二郎此案被越搅越浑,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在这种情况下,少了苏记的帮忙,要顺利救出赵二郎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一想到这些。不光是没什么城府的赵永忠,就连素来沉得住气的姜荷莲子也有些急躁了起来。她相信,若是此事发生在赵四娘身上,或者是赵永忠这类赵四娘的至亲身上。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可轮到了和赵四娘没有太深感情的赵二郎身上,他是否会出手相救那就是未知之数了。总而言之,赵二郎性命堪忧呀! 尽管赵四娘他们都清楚,该打点的都打点了,如今留在县城对赵二郎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可他们谁都没有心情回姜家滩过年。即便就快到除夕了,也依然逗留在双喜客栈里。说起来,这家客栈在县城里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老字号了,按理说住起来还算舒心,可心事重重的他们却怎么也舒心不起来。 他们中赵四娘、江泠和阿弦三个还好,或许心里也在担忧吧,可表面上一点儿看不出来,该吃吃该睡睡。可其他人就惨了,吃不香睡不着,两天下来。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赵永忠甚至都瘦了一圈。 这日一大清早,赵四娘硬是把不肯好好吃饭的赵永忠给拖出了房门,看着他吃早饭。就在没有胃口的赵永忠数着碗里的米粒时,上回那个卖兔子的少女又提着兔子出现了。 “赵姑娘,这是咱家新猎来的兔子,比上次那只还大还肥。甭管是红烧还是清蒸,都肯定好吃。”那少女热情地推销道。 赵四娘上回跟那少女说,猎到野味可以来找她,可那也不过是顺嘴一说罢了。没想到人家还真又弄到了兔子。她就奇了,这么大冷的冬天,即便是叶林祥那样的熟手也未必能隔天就猎到兔子,听说这詹家除了这丫头外就剩下他家夫人和小姐。三个弱质女流怎么就能总逮到兔子呢?哟,今天还不止一只,除了那少女拿在手里展示的那只大兔子外,地上还有一串小些的兔子。乖乖,这是把人家兔子全家都整来了吧? “姑娘是叫巧云吧?巧云姑娘,你家抓兔子可真有一手!”赵四娘接过巧云手上的兔子细瞧。这才发现那兔子居然还活着,再认真观察了一下地下的那串兔子,越发惊讶道:“据我所知,想抓兔子,要么是挖陷阱,要么是设绳套,可不管怎么说,抓到手的兔子基本上都是死的。怎么你家这回抓来的兔子都还活着呢?” “上回那只兔子是我在山上捡柴禾的时候无意发现的,应当是磕在尖石上碰死的,这就巧了我了,正好可以拿来换钱使。可没两天就要过年了,大伙儿该买的都买了回去,如今东市上就没几个人,兔子怎么也脱不了手。幸而遇上了心善的赵姑娘你,才把兔子换成了银钱。”巧云笑道:“后来我拿那钱又去买了三副药,不光我高兴,咱家小姐也乐坏了,觉得猎兔子也是个不错的营生。于是,小姐她就做了几个机关,昨天才放到山上,今儿早上就发现里头钻进去好些个兔子。不是我夸,小姐真个是手巧,用她做的机关捕兔子,一点儿都不会伤到兔子。从这种全须全尾的兔子身上剥下来的皮卖到皮货行里,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呢!” 赵四娘闻言,心念一动,说道:“听说你家已故的老爷是闻名静海的木器匠,做木器的手艺数一数二,没想到你家小姐也会这门手艺。” “那当然!咱家小姐自幼被当成男儿教养,不但学会了老爷所有的本事,还青出于蓝,琢磨出许多新奇的机关呢!”巧云骄傲地说道。 “谁说女子不如男,你家小姐就是个明证啊!”赵四娘眼珠子转了两转,笑道:“这样吧,你这些兔子我都要了,省得你再四处找寻买家了,也好让你早些回家准备过年。” 巧云万料不到赵四娘如此豪爽,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感激之情。不过小丫头心善,会为人着想,不无担忧地问道:“赵姑娘,你们就这么几个人,能吃得了这么多兔子吗?” 赵四娘无所谓道:“吃不掉也不要紧,我可以带走呀!咱家是开吃食铺子的,别说这么几只了,就是一天几百只,咱都有本事用完。” “吃食铺子?”巧云顿时眼前一亮,不过随即想到赵四娘一行投宿客栈。多半不是本地人,她家的铺子肯定也不会开在附近。于是她也不抱太大希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家铺子开在哪儿呀?” 结果正如巧云所料,她不禁有些失望。 “其实。贩卖兔子也不是长久之计,靠它赚些小钱可以,想用它来重整家业就有些悬了。”赵四娘循循善诱道:“依我看,你家小姐既然有那么好的木器手艺,就应当学以致用。再从事木器相关的活计才是。” “咱家小姐也想呀!可如今咱家就快连饭都吃不上了,哪里有开木器店的本钱啊?”巧云叹息道。 “那么,她有没有想过和别人合开呢?她可以出手艺,别人出本钱呀!”赵四娘问道。 巧云摇了摇头,闷声道:“也有不少慧眼之人看中了咱家小姐的手艺,动了和咱家合作的念头。可细细打听过后,都歇了那门心思。呵呵,如今静海境内谁还敢和咱家合伙呀?” “那么就去幽都重新开始如何?去了幽都,就再也没有人会给你家使绊子了。”见巧云眨巴眨巴地看着自个儿,赵四娘索性直说道:“咱家在幽都有一个小作坊。里面做着绞绳子和编竹篾的活计,生意相当不错。我就想着在年后扩大规模,带着做些木器,却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木器匠。听说你家小姐精于此道,就想请她来咱家铺子帮忙。” 巧云闻言,眼珠子转了来又转了去,好久都没能吱声。 “若非万不得已,谁会愿意背井离乡呢?想来你家小姐也是如此。”赵四娘和声道:“这样吧,请你把我的话转告给你家小姐,不妨让她考虑考虑。如果她有意的话。可以来咱家的作坊参观一下,再做决定。” 赵四娘所说的话里信息量实在太大,巧云直到离去时还没有完全消化好,最后带着一头雾水家去了。 “咱家作坊要做木器了吗?那做好了以后是放在人家铺子里寄卖呢。还是咱家找个门脸儿开木器行呢?对了,那位詹小姐毕竟是个姑娘,她行不行呀?”赵三娘心情虽然有些低落,可急于赚钱的她对自家的生意还是很上心的。 赵四娘做生意经常是顾头不顾尾,所以也别指望她能给出多靠谱的答案来:“是寄卖还是直销,这个嘛。等做出成品来再说。至于詹小姐可不可靠,我觉得应该还行吧。” 知道自家小妹有时候不靠谱,可不靠谱成这样也真是够了。 估计赵三娘就要发飙,姜荷莲子忙岔开话题道:“四娘,这么多兔子怎么吃呀?还是爆炒吗?” 在姜荷莲子看来,赵四娘做生意只要顾个头就足够了,反正有他在,赵四娘做哪行都会稳赚不赔,真心没必要为了生意之事而伤神。与其费那功夫,还不如去吃吃喝喝呢。 “今儿就不爆炒了,咱换种吃法,卤着吃。”赵四娘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边说边拉着姜荷莲子往外走道:“这一年来,汪家里里外外照应了咱家好多,我心里怪不好意思的。我这就去教他家做兔儿头,算是报答一二吧!”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跑得飞快的赵四娘就连同姜荷莲子和那几只兔子不见了踪影,让赵三娘想要数落她都没机会数落。 赵四娘姐妹俩晃进了庆丰楼,才意外地发现汪掌柜居然来了。 放在现代,父母去儿子家过年不算稀奇,可在这儿,就相当罕见了。汪掌柜对儿子的宠爱可见一斑。 汪掌柜见了赵四娘自然是极为欣喜,听说她又来教他家做菜,就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了,忙欢欢喜喜地把赵四娘迎进了后厨。 做兔儿头看上去挺费工夫,其实并不复杂,做得好不好吃,全看卤水调制得好不好。 赵四娘将兔头简单处理后,着重示范了一遍如何调制卤水,见汪掌柜似乎没有听得明白,便又示范了一遍。虽然重复示范了两遍,但这过程比较简单,教完了都还没到午饭时间。 汪掌柜原想请赵四娘去雅座里歇息,她却婉拒了,直接坐在了大堂里。 这会儿还没到饭点,加上年前好些人都呆在家里准备祭祀,素来生意爆好的庆丰楼里这会儿有一大半儿的座位都空着。不过即便如此,酒楼里也是熙熙攘攘没有半刻消停。 赵四娘之所以舍弃环境优雅的雅间,转而跑来这儿忍受噪音,是因为她觉得酒楼是打听消息的绝佳场所,说不定就能听说些有价值的消息。 不过赵四娘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见有人说到赵二郎一案,事实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谈论同一件事——身为静海一霸的苗佑仁失踪了。 赵四娘将小道消息综合一番,在加上自个儿的脑补,将该事件勾勒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十几天前,辗转于静海各大花楼的苗佑仁忽然销声匿迹了。刚开始时,苗家人并有当一回事,毕竟苗佑仁时常不打招呼就跑去幽都寻花问柳,三五天不着家那是常有之事。只是半个月过去了,苗佑仁依然没有归家。而他作为苗家的独苗,尽管所作所为给祖宗脸上抹黑,可祭拜祖先时还是少不了他。于是苗家便派家丁去幽州的鸣玉坊接人,那儿可是苗佑仁最爱光顾的地界,十回去幽都,九回逛那儿,去那儿接人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事儿。 然而,到了鸣玉坊,那里的姑娘却说苗佑仁是在半个月前来过一次,可宿了一晚后就走了,说是要找其他的相好去。其他的相好?到底是哪个呀?那家丁漫无目的地四处开找,可他寻遍幽都的大小花楼,甚至连上不得台面的私窑都翻了一遍,就是没能找着苗佑仁的踪影。温家派出大量人手找寻依然杳无消息后,只得请官府出面。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疏而不漏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还好赵四娘虽然不甚机灵,但总算没有傻到家。回想起姜荷莲子是自从听了梁研的一番话后才开始不对劲儿的,她便打那儿细琢磨了起来,终于给她品出点儿意思来了。 于是赵四娘很配合地附和起姜荷莲子的说辞来,还煞有其事地说道:“之前我二叔给郑氏在白水巷置了间小院儿,可惜后来给卖掉了。要是那院子还在的话,就可以直接上那儿找人了,现在也不用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了。” 热心的汪掌柜闻言,忙接口道:“那郑氏进了你家门后,就没跟你们说过她老家是哪儿的吗?哪怕光知道个大的地名,事情也好办了。” 赵四娘两手一摊道:“只说是临县的,可具体是哪儿就不肯讲了。她解释说,怕贸贸然讲出来后,会传到她以前婆家的耳朵里,引得她那不省心的婆婆来找麻烦,于是索性就不提了。” 这话谁信呀?辗转从张和泉那儿听说的赵四娘是不信的。 然而,赵老爷子夫妇就是偏疼赵永年,宝贝儿子不让问,他们还就真不问了。 汪琦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她老家应当是在长治……” “汪叔叔,你知道?”赵四娘姐妹异口同声地问道。 就连汪掌柜也诧异道:“你是咋晓得的?” 汪琦面有得色,卖关子道:“嘿嘿,这个嘛……” 原来之前赵四娘担心赵永年那一块会出什么幺蛾子,便拜托汪琦帮忙盯梢郑氏,郑氏怀孕的消息便是汪琦打探来的。不过肚子大了是瞒不过人的,郑氏又恨不得人人都知道她怀了儿子,刚一显怀就四处张扬,能打听出来并不稀奇。可籍贯就不同了,郑氏素来对她的来历讳莫如深,很难想象她会把籍贯也到处乱说。在这种情况下。要弄清郑氏的来历可谓千难万难。 不过,狐狸再狡猾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上回肖永业趁着赵永年不在的时候,指使他家家丁花钱雇几个闲汉,一起去白水巷绑人。别说肖永业那时已经成了外姓人。就是他还姓赵,郑氏也轮不到他来管,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占理。退一万步讲,他就是占理,郑氏也不可能乖乖地束手就擒。正如预见的那样。两伙人在那儿扯了好一阵子皮,引来无数路人围观。因为汪琦吩咐住在那一带的伙计有事儿没事儿帮他盯着点儿郑氏,那里摆出那么大的阵仗,伙计的家人立马听到风声,第一时间就报给了汪琦。 “小王的老娘白婶来通知我的时候正是饭点,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就打算让她替我观望一下事情的进展。可巧的是那天我家小子休沐不用去书院,就在铺子里猫着。那小子是个爱凑热闹的,一听说有热闹好瞧,就屁颠屁颠地跟着白婶去了白水巷。 “要说那郑氏。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很有一手撒泼打滚的好功夫。可她大着个肚子,到底干不过那些个闲汉。加上她才搬来没多久,也没有交好的街坊四邻给她搭把手,等我家小子到了的时候,她连同她闺女都已经被捆住了,就准备往车里塞了。就在这时候,斜刺里冲出来个老太太,哭着喊着推搡着不让闲汉把人绑走。那些闲汉虽是临时雇佣而来的,但肖家家丁眼光毒辣。挑出来的人个个都不是善茬。他们被老太太弄起了火性,就狠狠推了老太太一把。这还不够,老人家倒地后,又接连踹了好几脚。几个人加在一起。转眼的工夫那就是好几十脚了,老人家被踢得直叫唤。 “我家小子看不过去,就站出去拦了一把。有了他的带头,另有好些个热心人也站了出来,纷纷谴责说怎么也不该对老人家动手。领头的那个估计是怕事情闹大发了不好收拾,终于肯开口拦住那些闲汉。那老人家算是捡回了一条命。郑氏和她闺女虽还是被捆着,那些人也不像先前那般粗暴了,下手终于轻了些。郑氏就趁着这个机会跟那老人家交代了几句话。我家小子耳朵尖,离得又近,就听了个七七八八。那老人家应当是郑氏的老娘,郑氏让她不要担心,回老家好好呆着,等自己脱身后自会去找她。”汪琦细细说来。 赵四娘眨巴眨巴了眼睛,奇道:“那汪叔叔你是怎么知道郑氏的老家是在长治的呢?以郑氏的机警,她总不会在肖家人面前提及老窝所在吧?” 汪琦答道:“郑氏那么狡猾,当然不会提了。事实上,她和她老娘说的都是家乡话。那话古怪得很,咱静海人基本上就没人能听得懂。”说到这儿,汪琦嘚瑟道:“谁让我爹给我找了个长治的媳妇儿呢?孩子他娘嫁来静海也快二十年了,可她人笨,静海话怎么也学不周全,说出来的话总是带着浓重的乡音。我家小子给他娘这么一带,长治话虽不会说,听懂确是没问题的。那郑氏自作聪明,以为说家乡话就没人能听懂了,却不想被我家小子听去了。” 许多年前,幽州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人烟极为稀少。直到前朝颁布了一系列开荒政策后,才有大批人马陆续迁徙至此。由于居民来自不同地域,分别操着不同的方言,时常无法正常沟通。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前朝就在幽州大力推行官话。经过几百年的努力,各地话语虽然依然存在差异,但已和官话颇为接近,基本上不存在听不懂的问题。不过,事非绝对,也有万一。像长治县那种山高路险的穷乡僻壤,官话推广得极为有限,除了县城里,其他村镇还是说着晦涩难懂的方言。 赵四娘忍不住和姜荷莲子对视一眼,均想,用方言来说私密之事,这可不是郑氏独创,肖家人也曾用过这法子。这两拨人,冒坏水居然冒到一块儿去了,称得上臭味相投。不过两次用这法子遮掩,两次都被人揭穿,也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麻烦上门 一想到这儿,头顶上笼罩了好几天的阴云总算是拨开了一条细缝,姐妹二人的心情终于不再那么沉重了。 姜荷莲子问道:“据我所知,长治县的家乡话少说也有五六种。郑氏所说的是哪种呢?” 前世姜荷莲子再度前往燕京的时候,途中曾和一青年同船。那青年年纪不大,却甚是博学,尤其精通音韵。多年之后,甚至听说他写出了燕国第一部韵书。 当然,那是后话了。想当年,那青年或许是见姜荷莲子生得美貌,一路上总是借机搭讪,姜荷莲子被迫灌了一脑门子的音韵知识。故而,她略懂一些长治方言的特点,寻思着,若是能确定郑氏说的是长治哪块地方的方言,就可以大大缩减寻找范围,更加迅速地查出郑氏的老窝来。 汪琦诧异道:“哟,长治的家乡话还分那么多种呢?这我还是第一回听说!这些年为了看我那丈母娘,我可没少跑过长治。我就觉着那儿的人说话腔调特逗,却没听出有啥不同呀?” “是有不同的,而且相差得还挺大的。即便是长治当地人,也不一定能够听懂那里所有的家乡话。”汪掌柜沉吟道:“我那亲家住在长治西面儿,我听亲家公说过,他们那一带的人祖上都打晋州来,说的是晋州土话,语音很是不同于官话,别的地方的人很难听懂。既然俊哥儿能够听得懂,那么郑氏的老家应当就在长治县以西。” 长治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道路又是九拐十八弯的。虽说有了汪掌柜的提示,可以把范围圈定在长治以西,但按理来说,要从那儿找到一户人家,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不过,幸而赵四娘有和梁研合作开设薯来宝,长治县正是薯来宝的重点推广区域之一。可以说,长治的每个镇集上都有它的身影。若是能够召来薯来宝掌柜的帮忙,将人找出那是指日可待。 只是这样一来,就瞒不了梁研了。以他那包打听的能为。相信他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事事都让梁研掺上一脚,不要说姜荷莲子了,就连赵四娘都觉得很不妥。 “你说得对,这事儿最好避开梁研。”赵四娘辞别汪氏父子后,回到客栈后也不瞒着赵三娘。把事情的梗概和她说了一通后,就开始异想天开道:“要不咱也花线雇几个当地的闲汉,让他们帮咱找吧?闲汉嘛,都是游手好闲四处乱逛的,对周遭的人和事应该很了解,雇来找人再合适不过了。” “这个主意挺不错的。”姜荷莲子点头赞许道。 赵三娘看赵四娘那嘚瑟的小样儿,撇了撇嘴,泼冷水道:“明儿就是除夕了,大过年的,再怎么游手好闲的闲汉也会回家过年吧?这时节。雇人可不容易呀!” 其实,赵三娘看在过年的份儿上,已经口下留情了。事实上,岂止是不容易呀?一到冬天幽州就天寒地冻,加上外面没有农活可干,乡里人普遍选择在家猫冬。赵家村所在的静海是如此,温饱不济的长治更是如此。闲汉他们只是懒,却不傻。这当头,他们中谁会顶着严寒在外头闲逛呀?肯定早就寻好地方猫了起来,想把他们找来帮忙。那是千难万难。 赵三娘觉着,赵四娘是在府城里呆多了,只看到城里人穿得厚厚的四处溜达,却忘了乡里人大多数吃不饱穿不暖。只得无奈地选择猫冬。 赵四娘信心满满道:“二姐,你听说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吗?只要肯出高价,多么艰难危险的活计都会有人愿意接。更何况,不过是找人罢了,并没什么难的。咱只需把工钱往上提一提,那些闲汉甭管原先是不是在家过年。听到信儿都肯定闻风而动,争着抢着来给咱家找人。” 闻风而动?这也太夸张了吧?以赵四娘的性子,她所出的高价多半极为有限,想让懒散的闲汉“争着抢着”来领活计,怕是有些困难。 不过,姜荷莲子依然觉得赵四娘的提议具有一定的可行性,于是她开口说服赵三娘,让花钱雇佣闲汉的主意最终通过了。 赵永忠一直以为姐妹几个对赵永年心存芥蒂,如今见她们为了寻找赵永年的骨肉而煞费苦心,顿时心中大感安慰。却不知赵四娘她们哪里是为了赵永年的香火着想,不过是想抓他的现行罢了。 赵四娘见赵永忠一脸欣慰,眸光微闪,心下叹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想在她爹面前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咱昨儿不是捎信跟娘说,让她不要直接回姜家滩,先来一趟这儿吗?怎么这会儿还不见她来呢?” “方才你娘让人送信过来,说是家里出了点事儿,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赵永忠见赵四娘姐妹几个神色凝重起来,忙道:“别担心,你娘她一切都好。这事儿……唉,要说这事儿吧,虽然听着怪让人揪心的,可也不定就是件坏事儿。” 原来赵三娘为了稳住姜氏,就信口胡诌出了个提前发工钱的馊主意。这主意其实没啥说服力,偏偏姜氏是个老实头,还真就信了,老老实实地留在铺子里发起工钱来。 说实话,提前发工钱对赵四娘家来讲麻烦是麻烦了些,可也不是全无好处。就凭这个,赵四娘家不但让自家伙计感动不已,还收获了一片赞誉。可以说,她家仁善的名声已经在附近几条街上传开了,这在注重声名的燕国无疑是好事一桩,会对她家事业的推广大有裨益。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举动不仅带来了好名声,还引来了不小的“麻烦”。 今儿天刚擦亮,姜氏就领着姜月娥和杨二喜急吼吼地要往静海赶。可刚打开大门,就瞅见门外放了个盖着青布的竹筐。掀开一瞧,发现里面竟然睡着个小娃娃。那小娃娃除了裹在身上的一条小被子外,周身再无其他。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送走送走 “这事儿再明白不过了,肯定是那孩子的爹娘养不起他,听说咱家人还不错,就把孩子送了过来。谁能想到呢?幽都竟有人家难到了这种田地!”赵永忠边说边叹道:“那可是个男娃呀!做爹娘的怎生舍得哟!” 赵四娘忙问道:“那孩子没啥毛病?”不缺胳膊不缺腿?又或者是患有什么烧钱的大病? 别怪赵四娘内心阴暗,凡事总往坏处想。实在是府城里鱼龙混杂,据说做倒卖人口这一营生的并不在少数,而一个健全的男婴绝对是人贩子手中的抢手货。那孩子的父母若真是走投无路了,随时可以把孩子卖了换钱,绝对不用担心没有销路。 一个男孩值多少钱,赵四娘不太清楚,或许不会很多,但也是个进项,总能够解一时之急。可千万别说那孩子的父母不按常理出牌,选择将孩子送来她家是不忍心将孩子交于人贩子之手。呵,能将亲生骨肉弃之不顾,估计良心也没剩多少了,还有什么忍心不忍心的。 赵四娘寻思,竟然没把孩子卖掉?哼,估计是卖不出去吧?那孩子多半有重大缺陷。 出乎赵四娘意料的是,赵永忠答道:“你娘见那孩子小脸儿冻得发青,当时就抱着他去了趟医馆。大夫说了,那孩子的身子骨是弱了些,却没啥大毛病,将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将养一段日子啊……”赵四娘听说那孩子身体没有问题,庆幸之余复又皱眉道:“那爹娘心里可有了成算?等那孩子养好了身子,把他往哪儿送呢?” 赵永忠虽有些迟钝,可他并不眼瞎,赵四娘那一脸的不情愿他自然是看得见的。于是他没敢一下子说出自己的决定,而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常言道:‘多子多福’,家里面自然是人丁越多越好了。咱们家人口实在是太少了,一个手就能数的过来。你娘就总念叨着,啥时候咱家能再多上几口人就好了。这回可好了,咱正巴望着呢,老天爷就给咱送了个人过来,还是个男娃呢!这个、这个,四娘,你就当多了个弟弟怎么样?” 添丁当然是好事,可前提是那个“丁”最好得是自家亲生的。即便姜氏再也折腾不出孩子来,想收养上几个,那也得走正常途径才行。像这种来历不明的孩子……坦率地讲,赵四娘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 世上艰难事很多,在赵四娘看来,最难的莫过于替别人养孩子了,绝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再说了,哪一天孩子的父母反悔了,重新找上门来要孩子,到时候是给还是不给呢?到最后白养一场也就算了,怕就怕,会给自家招来麻烦呀! “大过年的,不好听的话我也就不说了。城北有好几户人家在逃难的时候失了孩子,等那孩子病好了,就从那些人家里选户可靠的把他送过去吧。”赵四娘见赵永忠一脸不忍,又道:“知道那些人家日子艰难,咱也不让人家白养孩子,到时候每月给人家些银钱贴补家用就是了。这样一来,人家肯定会对孩子尽心,可不比养在咱家里差。” 赵永忠虽和那孩子素未谋面,可喜欢热闹的他心里自然是不愿把孩子送走的,不过他到底说不动赵四娘。想让赵三娘帮忙劝劝,可惜二闺女这会儿正神游天外,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根本没瞅见他的眼色,这事儿只得暂且作罢。 这日已是腊月二十九,整个静海都沉浸在浓浓的年味里,尽管天已见晚,街上依然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不过如此欢快的气氛显然没能感染到赵四娘一家,一家人各自想着心事,默默无言地吃完晚饭后,便打算各自回房了。 就在此时,姜宝胜忽然折了回来,说是宋氏胎相不稳,要把姜荷莲子接回府城照顾她娘。 听闻宋氏有恙,赵四娘和众人一样,大吃一惊,不过她随即反应过来。 这不对啊?姜宝胜此前一直和赵四娘他们在一起,直到今日下晌才独自回了姜家滩,他是怎么知道留在府城的宋氏身体不适的呢?这是谁告诉他的?还有就是,他是驾着马车回来的。据赵四娘所知,整个姜家滩的最高配置是双骡车,还不曾有谁家养得起马,这辆马车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最让人疑心的是,他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不像是来接人的,倒像是出来躲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时,赵四娘见姜宝胜向姜荷莲子使了个眼色,心念一动,便没有把即将脱口的疑问说出来。 “大晚上的,你在搞什么鬼?”趁着姜荷莲子回房收拾行李的空档,赵四娘避过大厅里众人的目光,径自走到姜宝胜驾来的马车旁,果然看到了梁研那家伙。 “还不是她那卖女求荣的亲爹整出来的幺蛾子!居然一心要把亲生女儿送给傻子凑作对!这会儿来不及细说了,如今最紧要的是让她出去避一避。”梁研皱眉道。 “那你打算把阿荷往哪儿送?”论狡猾,姜荷莲子和姜宝胜加起来都不是梁研的对手。虽然梁研所说极有可能都是真的,他确实是想送姜荷莲子去避难,可难保他见姜荷莲子美貌,动了歪心,将人拐跑,到那时让她去哪儿捞人?怎么也得问个详细才成。 “哪儿送?这我还没想好呢!”梁研一脸忧色道:“原以为就肖永业那点儿能耐,他也就只能在乡下折腾了,只要让姓姜的丫头在城里躲两天就成。谁承想他竟然能请得动皮茂声的小舅子,那家伙可是个出了名的狠角色,极不好对付,有他在,姓姜的丫头处境堪忧。如今怕是整个静海都不安稳了,得往府城,甚至是幽州以外送才成呢!” 赵四娘闻言也很担心,认真筹划道:“没必要出幽州吧?去府城就行了。毕竟皮茂声再横,他也只能在静海横,不敢去府城胡来的。只是最好别回春华堂,去我家也不妥……” 正说话间,姜宝胜就领着姜荷莲子匆匆赶了过来。 梁研长话短说道:“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放心?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放心啊! 只是赵四娘知道,此刻确实不宜让姜荷莲子在此久留,便不再和梁研分说。 不过赵四娘嘴上虽没有再说什么,行动上却直接把身怀武艺的阿弦也塞进了马车,叮嘱她一定要照看好姜荷莲子,把人平平安安地送回来。 姜荷莲子见赵四娘居然把阿弦打包借给了她,本能地想要推拒。毕竟比起自身的安危,姜荷莲子更在乎赵四娘的安危。如今静海危机四伏,赵四娘同样需要阿弦的保护,她不能为了自己,而将赵四娘置于险境。 可赵四娘根本不容她反对,她推辞不过,只得收下赵四娘这份好意。 “四娘,你也要小心!”马车已经动了起来,可姜荷莲子还是放心不下赵四娘,掀开窗帘嘱咐赵四娘道。 “诶,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阿荷,你就放心去吧!”赵四娘朝姜荷莲子挥手道别道。 原以为只是短暂的分离,却不想经此一别,相隔了好久姐妹俩才得以再次重逢。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自作自受 话分两头,此刻老赵家的东厢里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不时爆出一阵吵嚷声。 “你这老东西,为了几个银钱,就把咱闺女往火坑里头推呀!”愤怒的肖氏揪着肖永业的衣襟,边摇边骂道。 当着全家人的面,肖永业被自个儿媳妇儿又推又骂,心下甚是不耐,只想将肖氏一把推开。不过他被丈母娘厉氏耳提面命多年,虽然肖家不比从前了,可积威之下,他到底没敢当着厉氏的面动这个手。 “阿珍,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咱们不要自乱阵脚。”肖永业忍着怒气,好声好气地劝慰道。 “还没到最后一步?明儿个就三十了,这还不叫最后一步,啥时候叫最后一步?眼瞅着云裳就要被拿去配傻子了!”肖氏大声嚷嚷道:“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黑心烂肺的爹哟!” 伴随着肖氏的哭嚎,坐在旁边的肖云裳的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母女俩的哭嚎声加起来差点儿没把东厢的房顶给掀翻,听得歇在上房里的赵老爷子夫妇都大皱眉头。 这大过年的,向来颇为和睦的肖家人到底是为何吵闹了起来呢?这就说来话长了。 原来,肖家人为了巴结知县皮茂声,没少打听过他的喜好。几经周折后,他们终于打听到,皮茂声除了爱财外,最上心的就是他那傻儿子了。据说,他那傻儿子不光傻得掉渣,脾气还异常暴躁,一不如意就能把伺候他的人打个半死,因而二十好几了,都还没能娶上媳妇儿,这可让盼孙心切的皮茂声夫妇伤透了脑筋。肖家这些心毒的,立时动了给皮傻子配个媳妇儿来讨好皮知县的念头。当然了,自家的闺女当然是舍不得的,他们就打起了肖永业另一个女儿——姜荷莲子的主意。 于是,不知脸皮为何物的肖家人便登上皮家门来了个毛遂自荐,把姜荷莲子吹的是天上有地上无,哪怕他们其实都没和姜荷莲子认真打过照面。 或许是吹功太过了得,也没费多大功夫,几个回合之后,皮家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肖家人打的主意很好,这两天就领着皮府的家丁在姜家滩守株待兔,看到姜荷莲子就把人给劫下来。毕竟姜家滩附近有三十祭祖的传统,姜荷莲子新入姜氏一族,平时再怎么在外折腾,到了这个时候也得回乡一趟拜拜新认的祖宗不是? 至于姜荷莲子已经改姓了姜,律法上和肖永业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了,按理说他做不了姜荷莲子的主什么的,这些根本不在肖家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律法?什么是律法?在静海,人家皮知县就是律法,哪个刁民敢说个不字?要不是为了在姜家滩找回场子来,让那里的刁民见识见识他们肖家的厉害,好一雪前耻,他们甚至敢在静海码头上就把人给劫下来。 然而,肖家人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了今天,都没有看见姜荷莲子的影子。 不要说那些同行的皮府家丁了,就连坐在县衙里的皮茂声夫妻都等到不耐烦了。 原本听说肖家能给自家儿子找个儿媳妇时,夫妻俩也没多太当回事儿,毕竟几番接触下来,在他们眼里肖家不是什么有能耐的,料他家也介绍不了什么好对象。可当他们得知说亲对象居然是府城旺铺的当家人时,就不由得动了心,再一打听,果然出众,立马就想答应下来。 只是肖家狮子大开口,居然开价八百两白银,心中未免有些不快。尽管后来砍到六百两,可这些钱对于素来抠搜的夫妻俩来说,无异于是在挖他们的肉,再大的喜悦也冲淡了不少。 就在此时,据说闻名静海的得道高僧恰巧路过,只给有缘人算卦的高僧主动为他们的儿子算了一卦。人家大师可说了,自家儿子在三七二十一岁的时候将有一场大劫,得在这之前娶上媳妇儿,方才能化解得掉。这一下,夫妻俩可真急了,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过一年长一岁,离大师所说的大劫没几天了,这儿媳妇得赶紧娶回来才成啊! 定金都给了,儿媳妇却迟迟不到位,肖家到底是怎么在办的事儿? 越等越怒的皮茂声夫妻发狠话了,最迟明天,今年之内,无论如何都得把他家儿媳妇给送过去。若是办不到的话,哼哼,不光是牵头的肖家人,就连参与其中的老赵家都别想在静海混了。 这话是由皮茂声的小舅子范文俊亲自来传的。这个范文俊可不是靠着姐夫吃饭的纨绔,人家可是堂堂的主簿大人,乃是有文化的流氓——扮作一副斯文样,欺男霸女的事儿可没少干。皮茂声那些阴私事,桩桩件件都有他的影子。这回皮茂声派他来办这桩事,可见是真上了心,誓要在年前为儿子娶上媳妇儿。 见到范文俊亲来,肖家人顿时慌了手脚。好酒好菜招待着,好不容易把这尊大佛安置在了镇上,肖家人立刻奔回了赵家村,和赵老爷子夫妇凑在一起做最坏的打算。 虽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差池,可貌似明儿也未必能逮到姜荷莲子。赵乔氏觉着,如今皮茂声夫妻就是想要个儿媳妇,就算姜荷莲子指望不上了,家里还有别人可以顶上不是?她便将目光投向了同样适龄的肖云裳。 听说赵乔氏提议将肖云裳送去给傻子糟蹋,作为亲娘的肖氏立时怒了。可刚刚在老赵家的上房里,有厉氏拦着她,她没法儿直接和赵乔氏对上。这刚一回到暂住的东厢里,肖氏便拿赵乔氏的儿子肖永业出气,便有了上面那拉拉扯扯的一幕。 如今在东厢里,挣扎吵闹得最凶的非肖氏母女莫属,俩人鼻涕眼泪一大把,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却不想想,这给傻子配媳妇的歹毒主意当初还是由她们最先提出的,那会儿算计得有多狠,这会儿哭得就有多凶,还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又生毒计 不过肖氏母女再歹毒,在厉氏眼里,依然是她的心肝肉儿。有她一直护着,以前没让母女俩遭报应,今天也依然会想尽办法助她们躲过这一劫。 “永业,你是怎么想的?明儿要是还找不着那小贱人,难不成你还真打算把云裳给送过去?”刚刚在上房里,厉氏是有拦着,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答应这事儿,只不过心中另有计较罢了。一回自家地盘,她便紧盯着肖永业,冷冷地问道。 “这是没有的事儿,您可别听我娘她瞎咧咧。”肖永业拍着胸脯保证道:“只要有我在,谁都别想动云裳一根寒毛!就是我亲娘都不行!” 厉氏是谁?那是过去二十年在肖家说一不二的主,是肖家真正的当家人,可不是好糊弄的肖氏。精明老辣的她当然没有错过肖永业郑重保证后隐藏着的慌乱眼神,早就对他暗地里的盘算了然于胸。 “如今咱们肖家是败了不错,可还没到任你捏扁搓圆的地步!”厉氏嘴角沁出一丝冷笑道:“你要是让我肖家的长孙女不好过,那就休怪我让你下半辈子都不好过!” 肖永业心头一寒,他知道厉氏可不是在单纯地口头威胁,自己在她眼皮子底下过了近二十年,多多少少有些把柄落在了她手中。若是自己明天把她最心爱的孙女交出去,怕是厉氏真会要了他的命。 然而厉氏固然可怕,可地头蛇范文俊更令人胆寒啊! 别看范文俊名字挺文雅,长得也挺斯文,还在县衙里干着体面的文职。可放眼整个静海,如今谁不知道皮知县的小舅子范文俊是个衣冠禽兽,手段阴险,专干欺男霸女的勾当? 远的不说,就说前几天好了。好色的范文俊这回看上了郑记香烛铺的郑许氏,非逼着人家守节的寡妇再嫁。郑许氏不肯,大白天的他就踢了寡妇门,带着他的爪牙要把郑许氏强抢回家。郑许氏的儿子才七岁,却是个有气性的,看到坏人要欺负他娘,就冲上前去阻止。范文俊没成想这么个瘦瘦弱弱的小崽子敢冲自己动手,一个不防手背就被狠狠咬了一口,几乎给咬下一块肉来。这可把他惹毛了,一把掐住那孩子的脖子就用力往地上惯,然后一脚踩住那孩子的脑袋往死里碾。直到郑许氏从范文俊带来的爪牙手里挣脱,发了疯一般冲上来厮打,他才意犹未尽地松了脚。这时候,那孩子脑袋已经深深塌陷下去,整个变成了血葫芦,无论如何救是救不回来了。 范文俊一开始还真没想闹出人命来,毕竟他虽有个现管的知县姐夫,自个儿好歹也是个官儿,可光天化日之下当中杀人的话,到底影响不好。可他没想到小崽子居然这么不经打,说死就死了。眼看闻讯过来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担心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他也不要美人了,直接悻悻地走了。郑许氏好不容易逃出魔抓,可她心中却无一丝庆幸,只是抱着儿子无声地流泪,任谁劝都不肯放手。到了第二天,她就疯了。 然而,事情到了这里还没算完。 尽管范文俊一出手,就让孤儿寡母一死一疯,可他还不满意。他当时没把郑许氏带回来,并不是就此熄了纳她为妾的念头,只不过是想把明抢改成暗夺而已。可如今好好的美人成了倒胃口的疯婆子,手上的伤口更是又痒又痛,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他怎么想怎么咽不下这口气。为了泄愤,他又勾结郑氏一族里的黑心鬼再次上门。他们以郑家绝户为由,不但收回了郑记香烛铺,还将郑许氏五岁的小闺女扣下,然后把疯了的郑许氏净身赶出家门。据说后来郑记香烛铺有一半归了范文俊,而郑许氏的小闺女则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 如此赶尽杀绝,纵然是没少做亏心事的肖永业也得甘拜下风,向业务水平精湛的范文俊致敬。 故而,即便肖永业油滑了一辈子,可事关范文俊,一想到交不出人的后果,他就从心底子里泛寒,这时候也只得实话实说道:“娘,云裳她也是我的心头肉,我也不忍心让她去跳那个火坑啊!可明儿要是还逮不着那个小贱人,咱不能给知县大人给范主簿一个交代,我怕咱全家都活不过明年了!” 厉氏眯了眯眼,道:“不就是给傻子找个儿媳妇儿吗?你娘说得对,要是小贱人指望不上,就让家里其他人顶上……” 肖永业心下不以为然道:说得轻巧!其他人?如今除了云裳,哪里还有现成的合适人选? 肖氏也道:“其他人怕是不成吧。”她抹了抹眼泪,满心后悔道:“早知道就不急着把那贱种给卖了,留到现在挡灾可有多好!如今家里头连个像样的丫鬟都没有,还有谁能顶上呀?” “卖都卖了,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一提到那小妇养的贱种,厉氏便如鲠在喉,用力瞪了一眼肖氏后,便直接说出心中所想,冲肖永业道:“你四弟妹不是有个妹妹吗?” “您是说……”肖永业回忆了一下李翠薇的长相身段后,便摇头道:“先说年纪,那丫头今年才十三吧,岁数太小,不好生养。而且她那长相只能算是清秀,别说她还没长开,就算长开了,也标致不到哪儿去。这恐怕不合皮家的心意啊!” 厉氏一甩手,说道:“管他的呢!先让李家丫头顶上一阵,躲过这个风头再说。皮家要是满意她,万事好说。要是不满意……那也没啥,到时再把小贱人送去就是了。哼!那小贱人,她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终有一天让我逮着了,非揭了她的皮不可!” 肖永业思量一番,暗暗点头道:姜还是老的辣,丈母娘说的确实可行。明儿个就把李翠薇拿过去交差,好不好的,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于是,肖永业便顺着厉氏的意思,一起谋划起李翠薇来。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丝天良 听说宝贝闺女可以不用嫁给傻子了,肖氏立刻收起了眼泪,帮着出谋划策起来。听了半天,她补充道:“虽说李家再怎么闹也没用,可真要在镇上就闹了出来,总归影响不太好,说不定会连累得咱在这儿住不下去。咱最好找个由头,把李家丫头领出镇子再动手,可以省去一场风波。” 赵家老铺烧了,自家无处落脚,只得搬回了老赵家。那儿的里正素来看自家不顺眼,这也是靠近年关了,他可能是忙得脱不开身,这才没立刻过来赶他们走。这当口李家要是闹腾个不休,传到了里正的耳朵里,他绝对会让自家立刻卷铺盖滚人,到时候自家住哪儿去? 这几年来肖家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吃吃不好睡睡不香,肖云裳再也不想经历一次,因而对住所问题尤为敏感。听到肖氏这么说,懒散的肖云裳终于肯开动脑筋认真想了想。 想罢,肖云裳很是担心,拧紧眉头道:“娘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咱们和李家人不怎么熟,李家小丫头能乖乖跟着咱走出镇子吗?” 厉氏拍了拍肖云裳的手,安慰道:“好孩子,凡事有我在,你别担心。我跟你说,那李家丫头瞧着挺老实,其实不是什么规矩人。你是不知道,她暗地里和赵二郎有一腿,两人大晚上的没少私会过。这两天她正为赵二郎的事儿急着上火呢,明儿咱只要跟她说,可以带她去县城探监,她肯定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屁颠屁颠就跟了过来,哪里还用担心她会闹腾起来。” 肖氏母女闻言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而肖永业之前存在心底的疑惑也得以解开,恍然大悟道:想当初杭清溪那水性妇人三天两头就背夫偷汉,那晚却顾念起了夫妻情义来,说什么也不肯让赵大郎背上杀人的罪名。无奈之下,那口锅只能让赵二郎背了。当时自己不是不担心的,就怕临时拿来背锅的赵二郎能找出人证或是物证来证明自身的清白。可奇怪得很,赵二郎一直对那晚的行踪遮遮掩掩的,搞得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他是真凶无疑。如今听厉氏这么一说,他才知道了这里头掺和着这么一档子事儿。 想到这儿,肖永业忽的心头一寒,暗道:赵二郎和李翠薇之间有私情,这事儿自个儿完全被蒙在鼓里,可厉氏却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厉氏会不会也知道……不管她知不知道那件事,身边有这么一号耳目灵敏的人物,真是够要命的! 肖永业一时间心烦意乱,正在寻思对策,又听厉氏道:“咱给皮茂声找儿媳妇,可不是为了图他那聘金。就那几百两银子,我还看不上眼……” 肖永业闻言,暗自撇嘴,心中冷笑道:看不上?总共给了六百两,除去我爹当场就要走的二百两,还剩下整整四百两。当初说好回来就分我一半儿的,可到最后一个铜板都没给,全进了你的腰包。捂得死死的不说,还一直拿我当贼防,看得比什么都紧!还好意思说“看不上眼”?我呸! 不提肖永业如何腹诽,厉氏继续道:“……最重要的还是要把守安给救出来。明儿你把李家丫头送给范文俊的时候,可别忘了和他提上一提。” 一听到厉氏提起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肖氏也道:“是啊,咱花了那么多银钱,都没能把守安弄回来,还是让人给送去了那啥胡逗洲。那到底是啥鬼地方啊?听都没听说过。虽说也打点了一番,可守安在那儿肯定受着老大的苦,还是快些把他接回来吧!” 肖永业暗骂:这俩老娘们儿,净给自己出难题!守安是自个儿的亲生儿子,他能不上心吗?不用她们提醒,他都会想法子的。可问题是时机不对呀!明儿个送去的要是姜荷莲子,一切自然好办。可送去的是滥竽充数的李家丫头,人家范文俊不当场翻脸就天幸了,还敢和人家提要求,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要说你俩去说,我可不说。就算要说,也决不能是明天,得要过段日子才行。 不过肖永业心里头把母女俩骂了个半死,嘴上却答应得很利索,道:“娘说的很是,确实啥也比不上守安重要,他可是咱肖家的独苗啊!明儿我肯定要提,怎么着也得让守安回来,好给咱家开枝散叶。” 厉氏觉得,肖永业说了一晚上话,就这两句还算中听,满意地点了点头。 肖永业再接再厉,又说了好些不要钱的好话,把丈母娘哄去睡了。然后打发走肖云裳,自己拾掇拾掇,便和肖氏睡下了。 肖家人睡下了,可受他们的吵闹所累,别人却睡不着了。 上房里,赵老爷子又一次翻了身,睡在他身边的赵乔氏终于忍不住道:“老头子,只要官老爷不找咱家的麻烦,管他们送哪个丫头去呢!你就别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赵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咱家的积蓄都给老大拿走了,家里差不多啥都不剩。全家人勒紧裤腰带好几年,才拼凑出一个货郎架的钱。不过本钱就那么点儿,我走街串巷赚来的钱也就勉强够糊口。后来还是忠强兄弟仗义,借了好些银子给我,咱家才把赵家老铺给办起来。如今老大他们要算计忠强兄弟的小闺女,我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任由他们行事,就等于是在恩将仇报啊!我这心里、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将来到了地下,我哪有脸去见忠强兄弟啊!” 不得不说,赵老爷子尚存着一丝天良,还念着当年李家对他家的恩义。只是这丝天良怕是极为有限,要不然前些年他也不会放任赵乔氏一直拖着李家姑娘,生生让李家姑娘熬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到了去年更是做出了让赵永孝悔婚另娶的行径。 果不其然,赵乔氏下面的三言两语就轻易打消了赵老爷子对李家的歉疚,他不再为袖手旁观而过意不去。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回乡过年 只听赵乔氏道:“我说老头子诶!你要是拦着老大,不让他们把李家丫头给送过去,说不准咱明儿就得去地下和李忠强相见了。这当口你就别操心身后事了,还是让老天保佑咱能过了眼前这个坎儿吧!再说了,李家是借了咱家钱没错,可咱不是都还给他们了吗?早就两清了,你压根儿就不用觉得欠着李忠强。” 赵老爷子犹疑道:“话是这么说……” “咱还让老四娶了他闺女呢!他那闺女颧骨那么高,一看就不是个有福的,别人家谁肯要啊?也就是咱家厚道,才肯把她娶进门。多亏了咱们,不然他闺女就得做一辈子老姑娘。关冲这一点,李忠强就得对咱感恩戴德。就是往后在地底下碰见,他也不好说嘴的。”赵乔氏理直气壮道。 赵老爷子叹了一口气,便不再作声,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大晚上的,不但赵老爷子夫妇被吵得睡不着,就连一墙之隔的赵永芳夫妻俩也睡不着觉。 不过赵永芳夫妻俩不是被吵醒的,他们是激动得睡不着觉。 为啥睡不着?还得从今儿下晌开始说起。 今儿下晌,离家多日的赵永芳驾着骡车匆匆往家里赶。 靠近年关,不少乡亲从镇上赶集回来,还有一些在外做长工的村民陆续返家。半路上看到赵永芳,纷纷和他打招呼,然后就直接往车上跳。还没到赵家村,车上就载满了蹭车坐的村民。 “永芳,你发财啦?我的乖乖,居然买了这么多年货。” 只见赵永芳驾着的骡车上大包小包的放了一大堆。虽然这些东西里有些用油纸包着看不清里头都装着啥,可篓子里装着的上好猪肉,搁在篓子边的两坛子酒,还有两匹质地上佳的细布,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全看得清清楚楚。 大伙儿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谁家匙大碗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在赵家村,赵永芳家绝不算穷,就凭有房有地又有车这一点,就算得上是村里的中等人家了。别看他家房子的屋顶是茅草做的,可屋子本身却是实打实的青砖,虽然比不上隔壁老赵家的青砖大瓦房,那也是村里头数得上的好房子。而且赵永芳爹娘开明,早早就让几个儿子分了家。他老两口跟着大儿子赵永江住,二儿子赵永芳家里头就夫妻俩外加一双儿女,按说日子应该过得很是轻松。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前些年赵永芳家的儿子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可肩膀却塌向一边,变得一边高一边低。更糟糕的是,为了治病,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家里元气大伤。直到近两年,赵永芳在大哥的帮衬下,家境才渐渐好转。眼看好日子就要到了,可这个时候他闺女又出了事儿。就在今年秋天,他闺女在河边洗衣服,不知怎的脚底一滑摔了一跤,脑袋正好磕在了一块尖石上,当场就血流如注,很快陷入了昏迷。伤了脑袋这可是大事,就连镇上的申大夫看了都直摇头。为了救闺女一命,赵永芳把闺女送去了县城看病。后来命是救回来了,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那点儿银钱又折腾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就连家里那辆骡车都给拉出去抵债了。 那么问题来了,赵永芳流年不利,家徒四壁,那他哪来的钱置办出这么好的年货呢?现在他赶着的这辆骡车是双骡车,比他家那辆拿出去抵债的单骡车要好多了,又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于是就有村民好奇地询问起来。其实不光是开口问的这个人,在座所有人都大感好奇。 “这些不是我买的,都是永忠兄弟家发的,车也是永忠兄弟家的。”赵永芳笑道:“有些乡亲常年在外可能还没听说,永忠兄弟在府城开了铺子,听说我有难处,就把我招过去给他家赶车送货。不光每个月给我开一贯钱的工钱,到了年底还给我发了这些年货。” “不是说永忠兄弟在姜家滩开饭馆儿吗?怎么又去府城了?” “他家在府城开啥铺子啊?月钱居然给一贯钱!我的天,就是镇上待遇最好的绸缎庄,听说一个月也就给大伙计八百文。这都快抵上我三个月的工钱了。” “永芳哥,永忠家还缺人不?你能帮我问问不?” 一听说赵永忠家的月钱居然开到一贯钱,车上顿时炸开了锅。 其实这些村民们会反应得如此热烈,这一点儿都不奇怪。要知道,如今坐在车上的大多是外出做长工的,基本上都没有属于自己的田地,日子过的都很艰难。他们辛辛苦苦干了一整年,拿到手的工钱多则六七贯,少的就只有三四贯,有的甚至还拿不到现钱,雇主就给了他们几袋子粗粮充作工钱。这会儿听说了赵永芳干着赶车的轻省伙计,却拿着数倍于他们的工钱,他们怎么能不激动啊! 面对七嘴八舌的发问,赵永芳耐心地一一作答。一直到了家门口,大伙儿方才散去。 赵永芳回家了,这可把一家人高兴坏了,就连肩膀塌下之后性格变得有些古怪的赵奕行也走出了房门,展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等到赵永芳把那只装着红利的钱袋打开放到桌上,一家人的眼睛都直了。 钱袋里装着的五锭二两重的银裸子,加起来足足十两! 原来赵四娘家听说赵永芳家出事儿后,就立刻请他来自家铺子里做事。来了之后,他就一直被安排在月钱最高的岗位上。前些日子赵四娘家组建了车队,就在第一时间将赵永芳调了进去。她家并没有将他看做一般的伙计,而是把他视为合伙人,让他入股车队。到了年底的时候分红,尽管赵永芳所持的干股份额极小,他还是分到了二十两银子的红利。扣除当初赵四娘家借给他的十两股本,他净得十两。 也就是说,赵永芳在赵四娘家干了三个月不到,就赚了将近十三两银子。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永志不忘 离家许久的赵永芳终于回家了,这可把苦苦盼着的一家人给高兴坏了。就连肩膀塌下之后性格变得有些古怪的赵奕行得知后,也踏出了房门。 等到赵永芳把那只装着红利的钱袋打开放到桌上,一家人的眼睛都直了。 钱袋里装着的五锭二两重的银裸子,加起来足足十两! 原来赵四娘家听说赵永芳家出事儿后,就立刻请他来自家铺子里做事。来了之后,他就一直被安排在月钱最高的岗位上。前些日子赵四娘家组建了车队,就在第一时间将赵永芳调了进去。她家并没有将他看做一般的伙计,而是把他视为合伙人,让他入股车队。到了年底的时候分红,尽管赵永芳所持的干股份额极小,他还是分到了二十两银子的红利。扣除当初赵四娘家借给他的十两股本,他净得十两。 也就是说,赵永芳在赵四娘家干了三个月不到,就赚了将近十三两银子。 这哪里是赚钱呀,这分明是银子长了脚往自家钱袋子里跑呢! “孩子他爹,永忠兄弟也太客气了吧?又是发月钱,又是发东西,还给了这么多银子,这、这多不好意思呀!”刘氏搓着手道。 “没事,这钱你收着就好。往后我好好干,怎么也得报答永忠兄弟对咱家的帮衬!”赵永芳吩咐道:“不过赚了钱咱自个儿心里头有数就成,别去外面四处说。” “晓得了。”刘氏应了下来,她闺女赵红香也懂事地点头。 “‘财不可露白’的道理我懂。”赵奕行指出:“倒是爹爹你,生怕人家不知道咱家发了财,一路吹牛吹到家门口,还好意思提醒咱们不往外说。” 自打赵奕行腿瘸了就整日躲在屋里不肯出门,后来渐渐连话都不爱说了。没想到他今儿主动走了出来,还开口说了这么多话,实在是出人意料。 赵永芳心下大喜,故作尴尬,抓耳挠腮道:“谁成想他们半路上会扒车呢,那么一大堆年货藏都藏不住嘞!” 赵奕行被他爹的样子逗乐了,微笑道:“其实月钱是多少让他们知道了也不打紧,这只是比镇上的工钱稍微丰厚了些,不算扎眼睛。而且你不是说过,永忠叔一直想在咱村子里再招几个人,月钱就打算照这个给,这也算是摆上明面儿了。可咱家拿的红利就得藏着点,我生怕遭人眼红。” 这要放在以前,赵永芳一家得不吃不喝攒上两三年才能攒出来。在静海的寻常农家,连一文现钱都很可贵,有几户人家能有这么多的积蓄。这要让人家知道了,确实遭嫉妒。 赵永忠忙道:“阿行说的是,咱们口风得紧。” 刘氏摸了摸银子,叹道:“这说到底,全靠永忠兄弟照应。那啥干股红利我不懂,我就知道他家是来给咱送钱的。” 一家人都点头称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是赵四娘家记着当日他们借钱给赵四娘看病的恩情,拿来报恩的。 赵四娘一家记恩在心,重情重义啊! 赵永芳感慨不已,或许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多年前他曾冒着料峭的春寒,从几十里外把重伤的赵永忠一步一步背回来,避免赵四娘一家沦为孤儿寡母。 如此大恩,赵永芳这个施恩者可以忘,可受恩的赵四娘家永志不忘,故而才会一有机会就来拉拔赵永芳家一把。 如果不是担心给赵永芳家太多干股,会给他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赵四娘家甚至想把整个车队都送给这户曾救他们于水深火热的人家。 “阿行,你想不想去府城呀?”赵永芳貌似无意地随口说道:“你永忠叔家的铺子里缺账房先生,想找几个读过书的人培养着,大伙儿都觉着你挺合适的。” 前些天,赵四娘偶然听她娘说话时才得知,赵永芳除了有一个闺女外,还有一个儿子。 当时她就奇怪了,赵永芳的闺女她有点印象,以前好像一起上山挖过野菜。可赵永芳的儿子,她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印象?话说,她还去过赵永芳家里一趟,并没有碰见过他的儿子呀!难道他儿子是外出务工或者离家读书了? 后来她从她娘口里套出话来,这才知道了赵永芳儿子赵奕行的情况。 赵四娘就想了:不就是严重点儿的高低肩吗?找个好裁缝做个垫肩往肩膀上一垫,就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至于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颓废吗?在她看来,赵奕行会变得这么颓废,完全是闲出来的。就是因为赵永芳夫妇一直惯着他,什么事儿都不让他干,他才有闲心待在屋子里“顾影自怜”。只要给他找点事儿干,包管他这颓废的症状立刻不药而愈。 于是赵四娘就和赵永芳说:赵奕行一直关在屋子里可不行,得多和外面的人接触接触,最好给他找份儿差事干,人多半就会开朗起来。听说他读过几年书,就让他过来学算账。学好了,她家就安排他做账房先生甚至是大掌柜。到时候,他手底下指挥着一大堆小伙计,威风得很,再大的郁气也全没了。 赵永芳听了赵四娘的话后,觉得她说得有一定的有道理,可这并不一定适用于他儿子。 他的儿子他最了解,让他儿子出屋子,等于是在要他儿子的命。强行让他儿子出来接触外面的世界,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故而,他并不打算采纳赵四娘的建议。 可今天回来后,赵永芳发现他儿子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怕生,或许可以按照赵四娘所说的试一试?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番。 还不等赵奕行开口,刘氏就狠狠瞪了赵永芳一眼:不知道儿子最讨厌出门吗?还府城,你这说的是什么鬼话?就不怕这些鬼话戳中了儿子的肺管子? 大出刘氏意料的是,儿子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被问到不想触及的问题就涨红着脸躲回屋里。 这回,赵奕行稳稳当当地坐着,神色平静地沉思起来。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纷至沓来 赵永芳夫妇和赵红香见状,连大气都不敢出,三个人六只眼全傻乎乎地盯着赵奕行不放。 儿子(哥哥)这是又转性了? 良久,赵奕行开口道:“我是在学堂读过几年书,可学堂里只教了识文断字,并没教过如何算账。我怕去了府城后,学不会……” “哎呦,阿行啊,你这么聪明,哪有你学不会的东西呀?你就只管大胆放心地去吧!”刘氏听儿子的话音,他不但愿意出门,还愿意出远门,立刻开口打消他的顾虑。 的确,刘氏是不喜欢别人劝儿子出门,可她心底比任何人都希望儿子能够早日走出那块方寸之地,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 赵永芳也道:“其实算账不难的。你永忠叔家的三郎你也是认识的,分家前他没读过一天书,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会写。可现在呢,他能够打出一手好算盘,记的账更是分毫不差。人家三郎行,我儿肯定也行的。” 赵永芳见赵奕行真的动心了,便想要再接再厉接着劝,可这时候不速之客上门了。 可以说,整整一个下晌,赵永芳家的访客就没有断过,不断有人上门来打听赵永忠家的招工事宜。 回乡之前,赵永芳和赵永忠聊起老家的事情来。 当时赵永忠感叹道:不少乡亲一年到头在外辛劳,到头来却赚不了几个钱。反正都是在外打拼,那些乡亲还不如来自家铺子做活儿,至少自家不会百般盘剥他们。 赵永芳就问赵永忠:他家会在赵家村招人吗?要招的话,打算招多少人? 赵永忠心里没什么成算,就说有几个招几个呗。 在他看来,这年头除了实在过不下去的,鲜少有人愿意背井离乡。赵家村常年在外务工的乡亲也就那么十来个,就这十来个乡亲大多也在附近的村镇做长工,多半不愿意跑来距离颇远的府城。即便他家开的工钱高些,最后能有三四个乡亲肯来就不错了。 赵永芳一想也是啊,这才大大咧咧地把赵永忠家要招工的消息随口散了出去。 可现实情况完全出乎了料想,不过一个下晌,就有十几个同族在问明情况后,就明确表示要去。还有几个不属于赵氏一族的村民,他们不敢和赵氏一族争抢,但也委婉地透露了想去府城的意愿。 赵永芳后悔啦,早知道乡亲们赚钱的积极性这么高,他就只把消息告诉给几个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亲朋好了。这样一来,这会儿他就不用为招待客人而忙碌得团团转。 将近晚饭时分,滚滚人流才渐渐散去,赵永芳方才得以脱身。不过这会儿他也顾不上和儿子谈心了,他得去请几个至亲过来吃顿团圆饭。 没成想,他还没来得及动身呢,他爹娘就领着他大哥赵永江一家过来了。 他爹娘一行见赵奕行居然走出了屋子,而且见了他们也不往屋子里躲,无不在心中啧啧称奇。可他们也了解赵奕行不同寻常的性子,谁都没敢开口打趣他。 大伙儿照常寒暄了几句,随后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招工的事儿上。 其实赵永江怪不好意思的,他早就知道弟弟在给赵永忠家赶车,也知道工钱不低,可他从没想过要从梁记跳槽到赵家铺。毕竟他在梁记多年,颇受掌柜的赏识,不久前还升任了大伙计,正干得起劲,就是赵家铺的工钱再高,他也不打算离开梁记。 可家里的老娘儿们眼皮子浅,一听说赵家铺的月钱能有一贯钱,比他的月钱足足多出一百文,就在家里坐不住了,撺掇着老爷子老太太领着他们过来打听。 赵永芳的大嫂程氏性格最是直爽,说话也不拐弯儿,直截了当地问道:“永忠兄弟家真给一贯钱月钱?还是当月现结,从不拖欠?” 梁记给的月钱是九百文,这在镇上算是很高的了。不过九百文可不是顺顺当当就能拿得到的,梁记时不时就会拖欠工钱,虽然过了几个月后会补发,钱数也不会少,可这还是让程氏心里很不舒服。 看到赵永芳很肯定地点头称是,程氏眼前一亮,就要说话,却被赵永江拦住了话头。 赵永江道:“月钱一贯又怎么样?我不是说过了吗?掌柜的升我做大伙计了,年后我的月钱就会涨了,会涨到一贯二百文,这可比去永忠兄弟家划算多了。而且永忠兄弟家的铺子远,我要真去他家,说不定就得到府城上工了,到时候你能舍得?” 程氏当着众人的面就翻了个白眼,撇嘴道:“这有啥舍不得的?就是在镇上的梁记上工,你不也三天两头的就留在那儿看铺子,有时候铺子里忙起来,你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儿,这跟去府城也没多大区别了。 “你还好意思提涨工钱?三年前你就说东家要给你涨工钱了,可到如今也没见你那月钱多上一文,照旧是九百,有时候还拿不到手。既然如此,还不如去永忠兄弟家呢,至少永忠兄弟为人实诚,说给一贯钱就肯定会实打实的给一贯钱,可比梁记画的那张饼强多了。” 赵永江急了,忙道:“真涨,这回是真涨!少东家说我差事办得好,亲自发话给我涨工钱,这回再也错不了了!” 程氏狐疑地打量了丈夫一圈,随即扭头道:“真涨也不干了!上回人家给咱家大丫说了一门好亲事,那时候刚给大郎娶了媳妇儿,家里头银钱有些不凑手,就等着要你的月钱来置办嫁妆。可我左等右等,足足等了有小半年,就是没看到月钱的影子。后来我敲了多少家的门,说了多少车的好话,才借来足够的银钱,把大丫的嫁妆给备齐了。一贯二百文?九百文一个月梁记都能拖上三五个月,多加三百文还不得拖到猴年马月,等那月钱怕是要等到黄花菜都凉了!” 看到大嫂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大哥有些蒙圈接不上话,赵永芳忍不住想要发笑。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父母之心 这女强男弱的一幕已经不是赵永芳第一次看到了,当年还没分家时,这种场景几乎天天在家里上演。 话说,赵永芳他爹在赵家村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谁家有个喜事丧事都会请他到场主持,属于村里德高望重的村老之一。而他娘在大嫂入门以前,也是村子里数得上号的爽利媳妇儿,说话那可是嘎嘣脆。可自打大嫂嫁了进来,二老在家就成了大嫂的应声虫,大嫂说什么,他们应什么。就连大嫂和大哥干架,他们也不出言制止,有时甚至还拉偏架,当然是偏向着大嫂——这也是村中奇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是捡来的,大嫂才是亲生的。 果然,他大嫂一拍板,他爹娘就发话了,让他大哥赶紧辞了梁记的活计,年后立刻跟着他去赵永忠家上工。 赵永芳忍不住扶额,暗道:永忠兄弟之所以想来赵家村招工,主要是想帮衬一把没有恒产的乡亲。事实上,今天下晌来应征的乡亲们,多半都是家里没有田地的,就是有,也就只有几分薄田,很难养活一大家子人。总之,全都是些日子过得艰难的。 他大哥家有房有地,他大哥还在镇上有一份儿收益相当不错的活计,就算偶尔会有手头紧的时候,可总体上来说,日子过得还是相当滋润的。如今为了几百文钱,就要背井离乡,至于吗? 赵永芳忍不住劝道:“大嫂,你们家的日子过得那么红火,多少乡亲都羡慕着呢!如今家里也不缺钱,何苦为了几个银钱,就让大哥背井离乡呢?” 程氏瞪大眼睛道:“怎么就不缺钱了?小叔子,你们家统共就两个娃,娃娃到了年纪,你们勒紧裤腰带也就撑过去了。可咱家不一样啊,一共有七个娃,其中五个还是男娃。女娃先不说,光是男娃就得给他们盖房子备彩礼办酒席。这才刚把大郎和大丫的事儿给办了,咱家的家底就差不多掏空了。如今不拼命赚钱,往后那五个小的可怎么办哟!” 赵永芳不以为然,暗道:大嫂你那是太好面子,什么彩礼聘礼都往最好的去办,家底不空才怪呢!要我说,就该适可而止。不然的话,大哥就是赚再多的钱,也经不起你祸祸呀! 不过这话赵永芳可不敢当面说出来,他也深知自己劝不住大嫂,只得乐呵呵对大哥成为他的同僚表示欢迎。 赵永芳见大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忙告诉他大哥:赵永忠家的工钱也是分成好几等的,一贯钱只是最基本的。像他这种有多年经验的大伙计,就是不看在同族的份儿上,他家也会给出更高的月钱。具体是多少,自己不好说,但肯定不会少于一贯二百文。他大可不必因为都折腾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可赚到的钱却少了而心情低落。 赵永江暗自叹道:我的傻弟弟诶,你这不是在给我宽心,是在让我堵心呢!要知道,你这么一说,从今往后我是再别想留在梁记了。这就不是钱不钱的事儿,我是舍不得,是真舍不得离开那块干了近十年的地方啊! 果然,程氏一听,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恨不得立即把他丈夫打包送去赵永忠家。 一家至亲吃过晚饭,又聊了好些家长里短,他爹娘和他大哥一家方才告辞。 赵永芳一家劳累了半天,也没力气谈心了。收拾完残席,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赵四娘家待人宽和,早在腊月二十六那天就放了车队年假。赵永芳之所以耽误到今天才回家来,是因为这两天赵四娘家能够当家主事的都去了县城,他听说后便自告奋勇地留在府城里照应姜氏几个,帮着四处奔波。 赵永芳原以为累了好几天,今晚肯定很快就会入睡,可躺在炕上的他心潮澎湃,怎么也睡不着。刘氏也是一样,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 索性是睡不着了,夫妻俩就商量起家事来。 “阿行虽然没有明说,可我看得出来,他是想要去府城的。”赵永芳嘱咐道:“明儿个你再敲敲边鼓,千万得把这事儿给敲定下来。以后能不能当上账房先生倒还在其次,最主要是让阿行出去见见世面。老是待在家里肯定会把人给憋坏,男孩子就得要四处走走。” “这还用你说?我心里头敞亮着呢。可我琢磨着吧,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了,还得慢慢儿来。”刘氏道。 “也是。那就别明儿个了,正月十五前说定就成。”赵永芳道。 赵永芳忽又想起一件事,道:“元娘那孩子是个极好的姑娘,前些日子碰上我了,还特意问了问阿行的近况。如今她家在府城开了一家衣裳铺子,向我要了阿行的尺寸后,就让她家铺子里的老师傅给阿行裁了两件长衫。那长衫我看了,布料做工自不必说,最稀奇的是,还在左肩上垫了一块木头,一看就是照顾到了阿行的肩膀。” “哎呀,你咋不早说呢?快,快把那衣裳拿给我瞧瞧!”刘氏一把坐起来,催促丈夫道。 大冬天的,赵永芳当然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去找啥衣裳。可媳妇儿一碰上儿子的事儿,就如同大嫂附体一般,根本不容得他分说。无可奈何的他只得点亮油灯,任命地翻找那两件长衫。 “是这样,没错,就是这样!阿行的左肩可不就是比右肩低了这么多嘛,垫上这块木头刚刚好。”刘氏边说边把长衫往自己身上套,前前后后试了好几下,喜不自禁道:“这块木头是镂空的,垫在肩膀上根本不觉得重,这衣裳就是穿上一天也不会觉得累。” 有了这身衣裳,她儿子再也不必担心别人会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了! 兴奋不已的刘氏如获至宝般的抱着那两件长衫,仿佛那不是寻常的绸衫,而是价值连城的金镂衣。 赵永芳好不容易才把长衫从媳妇儿手里哄了出来,又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把她劝躺下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夜半门响 刘氏躺是躺下了,精神却依然亢奋得很,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又拉着丈夫说起了儿女亲事来。 “你看,大哥家的二郎还比咱家阿行小了一岁,大嫂都给他张罗起婚事来了,咱也得抓紧了。”刘氏道。 “是啊,阿行明年就十八了,他这年纪就算没娶媳妇儿,也早该定下来了。”赵永芳道。 “以前是咱条件不好,阿行那孩子心气又高,怎么也不肯将就,才会迟迟没定下来。这下好了,阿行就要有一份体面的差事,他肩上的小毛病也不是个事儿了,咱们日子更是越过越红火,明年肯定能给他找个合心意的媳妇儿。”刘氏想了想,又道:“还有香儿,她年纪也不小了,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以前是没钱给她置办嫁妆,如今手头宽裕了,可以把嫁妆办起来。要是有合适的小伙子,赶紧就定下来,再拖可就成老姑娘了。” “这话说得是。这些年来,咱家最亏欠的就是香儿了。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连身光亮些的衣裳都没有,总捡着你的旧衣裳穿,整个人灰扑扑的,像个小老太婆。咱给她准备嫁妆的时候,一定要多往里面放几匹鲜亮的绸缎。对了,头面也要给她多打两套。香儿长这么大,还没戴过啥像样的首饰。” 时人重男轻女,普遍认为闺女是赔钱货。在赵家村一带,不少贫苦的农家会把好东西留给儿子当聘礼,却很少会为闺女准备像样的嫁妆。闺女出嫁的时候,随便给两块粗布就打发出了门子, 不过,在疼爱闺女的赵永芳看来,嫁闺女可是大事儿。自家闺女的嫁妆得往厚了办,得让闺女的婆家不敢轻视闺女。先前他还嫌弃他大嫂败家,现在他恨不得把家底都给装进闺女的嫁妆里。 夫妻俩正说着,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叫嚷,隐约是从老赵家的东厢那边传过来的。 这儿离东厢有些远,夫妻俩侧耳听了半天,只知道有人在吵架,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吵些什么。 隔壁的争吵持续了好一会儿,方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听战”半天的刘氏忍不住道:“永忠兄弟一家那么好的人,却被赵二叔硬生生给赶跑了。如今他却把那些姓肖的祸患迎进家门,也不知道他心里头咋想的。” “你说啥?那些姓肖的又回来了?他们不是搬去镇上了吗?”赵永芳惊讶道。 近些日子来,赵永芳一直不在家,所以还不知道肖家人于不久前再一次进驻老赵家。 听刘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后,赵永芳紧紧皱起了眉头。 赵老爷子是赵永芳的堂叔。论理,赵永芳不该说自家长辈的不是,可赵老爷子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敬重不起来。 赵永芳叹道:“唉,赵二叔看着多精明的一个人,还能写会算,可怎么尽干糊涂事儿?姓肖的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安分的,正义叔就是怕他们在咱村惹事,才把他们赶走的。这走都走了,哪能让他们再进门呢?纵然那里面有他的亲生儿子,人家现在也改姓肖了,跟咱们赵氏一族没有任何关系,就不应该收留他们。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儿。” “别迟早了,已经出事儿啦!你看,那些祸患一回来,先是二郎她娘忽然就病得不轻,然后二郎他爹就出事儿了,后来二郎也被抓去了大牢,桩桩件件都是隔壁二房倒霉。我可听说了,自打肖家和隔壁二房住在一起,两家就没少干架,有几次都掏刀子了!隔壁二房倒霉成这样,肯定是肖家怀恨在心,在暗地里下了黑手。”刘氏道。 “这、这不大可能吧。”赵永芳将信将疑道。 “准没错。就算那些事儿不全是肖家人干的,可里面铁定有他们的手笔。”刘氏道:“不光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的,大嫂也是这么想的。大嫂还说……” 于是,刘氏把她大嫂关于肖家的说辞复述了一遍。这里面有猜测,但更多的是她大嫂那个“包打听”四处打探来的猛料,还是具有一定可靠性的。 赵永芳边听边摇头,越听越糟心。 最后,他实在是不想再理会老赵家的糟心事儿,就开始打岔,用儿女亲事成功转移了话题。 夫妻俩正说着话,忽然,耳尖的刘氏道:“孩子他爹,刚刚你有没有听到门响啊?” 原来,说话间刘氏隐隐约约间听见远处传来门扉开关的声音。 赵永芳疑惑道:“啥?门响?” 刘氏正色道:“嗯,好像是赵二叔家的后门那儿传来的。” 如今家里藏有巨款,赵永芳不得不变得谨慎。 听刘氏这么说,他忙支起耳朵用心听,并没听见响动。可他心里还是不放心,立刻从被窝里出来,也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走到门边,趴在门缝儿上凝神细听,可听了半晌也没听到啥声响。 赵永芳只道刘氏是听岔了,便忙不迭地钻回被窝。 其实刘氏并没有听错,刚刚确实是有人经老赵家的后门偷偷摸摸地出去了。 就在当天深夜,确信身边的肖氏睡熟后,一直在装睡的肖永业睁开了眼。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他走后门出了老赵家,趁着浓浓的夜色,悄悄潜入了长乐镇。 肖永业一进镇子,径直奔向北街,然后熟门熟路地摸上了镇上杭老秀才家的门,很快就叩开门进去了。 自打肖家人搬进了赵家老铺的后院,那里就开始鸡犬不宁。杭清溪不耐烦和这些不省心的住在一起,就和赵大郎搬回了娘家。后来赵家老铺烧毁了,原先住在里面的乔氏和赵五娘一下子失了住所。赵大郎不愿意把正在养病的娘亲送回老赵家,想留他娘在镇上就近医治,就顶着巨大的压力将他娘和妹妹一起领进了岳家。如今老赵家二房所剩无几的几个人都聚在了杭家。 不过,肖永业今夜过来可不是找他大侄子的,他要找的是他大侄子的媳妇儿。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暗中谋划 大半夜被丫鬟从睡梦里推醒,又怕动静大了会把睡在身边的丈夫吵醒,杭清溪胡乱披了件衣服就出来了。虽然厅堂里重新生起了火盆,但她还是觉着无处不在的寒风直钻脖子。 杭清溪接过丫鬟送来的汤婆子,捧在手里,淡淡道:“这事儿有什么难办的?那老婆子不是把云裳当做眼珠子疼吗?云裳要配给傻子了,她能舍得?就让她跟着云裳一起去呗!一则成全了她们的祖孙之情,二则也省的那老婆子碍你的眼。” 肖永业摇头道:“真这么干了,老婆子还不得闹腾死?你说的这个法子恐怕不成。” 屋里渐渐暖和了起来,杭清溪全身暖洋洋的,微蹙的柳眉舒展开来,抚着肚子道:“不过是个老不死罢了,下点儿蒙汗药,就由不得她说不了。等到了皮家,云裳和傻子圆了房,生米煮成熟饭,云裳就铁定走不了了。到那时候哪怕老婆子清醒了过来闹着要走,只要看到云裳不走,你就是赶她走她也不会走了。更妙的是,据说皮俊杰的病隔三差五就要发作一回,疯起来连他爹娘都敢打。那老婆子老胳膊老腿的,能经得起皮俊杰几回打?到那时候,一了百了,干净清爽。” 听杭清溪这么一说,肖永业觉着这法子还真可行。只是这样一来,就得搭上一个肖云裳,他认为不大划算,道:“还是不让云裳去了,她我另有用处。要是明儿个那小贱人还不回来,就让李家丫头去吧,那也挺好的。” “那老婆子怎么办?要是换了李家丫头,就算把她打包送过去,她肯乖乖待在那儿不动吗?不是你说的,那老婆子恐怕知道了些什么,要赶紧把她弄走,不然天天都得受她挟制心里堵得慌,这才三更半夜来敲我家的门。怎么,这会儿你又不着急了?”杭清溪揶揄道。 “是得赶紧把老婆子弄走。只是云裳配个傻子,未免有些可惜了……” 肖永业这种人,哪里会真心疼爱闺女?别说肖云裳不是他亲生的,就是他亲生的姜荷莲子,他也能说舍弃就舍弃。如今他这么犹豫不决,不过是因为他这个所谓的闺女生得好,以后大可以用她来攀附权贵。若是可以,这会儿还是能不送就不送的好。 杭清溪一脸讽刺道:“听说当年你在边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连最根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先送个黄毛丫头去抵数,往后再找机会把姜荷莲子给换上?这种蠢到没边儿的主意亏你还听进去了,还觉着好。” 肖永业脱口问道:“难道不好?”他确实觉得挺好的。 杭清溪冷笑一声,道:“你以为皮家是在买丫鬟呢?这个不好就换一个。你搞搞清楚,人家皮家是要给他那宝贝儿子娶媳妇儿,是要明媒正娶、拜堂成亲的!哪里容得你胡乱送一个去凑数!” 肖永业不以为然道:“不是说皮智杰是个傻子吗?傻子知道什么好歹,懂得什么好坏?有个媳妇儿给他,他就该拍手乐呵了,哪里会管媳妇儿好还是不好。” 杭清溪道:“皮智杰是个傻子没错,可他爹娘不是啊!他们要是肯随便给儿子配个媳妇儿玩过家家,别说一个媳妇儿了,十个二十个都有了。正是因为皮智杰傻了,他爹娘才会更加怜惜他,决不会容许别人来糊弄他们的傻儿子。你这么做,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见肖永业还是一脸不认同,杭清溪接着道:“要把好人家的闺女配给个傻子,这显然不是想结两姓之好。那六百两聘金说白了,不过是姜荷莲子的卖身钱。想必你也知道,在幽州一个寻常的丫头身价银子不过十几二十两,这段日子碰上边城大灾,涌来好些卖儿卖女的流民,丫头的身价就更便宜了。哪怕说姜荷莲子生得标致些,但如她那般的丫头市价也绝不会超过五十两。你说过,当初你主动找上皮家去提的这门亲事,刚开始皮家可没答应,是隔了两天才主动找你应下了亲事。他家可是出了名的抠搜,为何愿意答应你的条件,花十倍于市价的价钱来买姜荷莲子?这点你想过没有?” 肖永业一愣,有些不确定道:“或许是皮家听说小贱人八字旺夫……” 肖永业口中的小贱人是他亲生闺女。这个闺女刚出生时,他抱过哄过呵护过,甚至当年他会选择背井离乡,多多少少也是想给这个闺女挣出一份嫁妆,好让她将来体面地出嫁。 只不过,多年之后,物是人非,他早已失去了初心,曾经视若珍宝的闺女成为了他口中的贱人。如今的他甚至不知道她长成了什么样,更加无法说出她有什么优点。 旺夫?这套说辞也只是在肖守业和皮家人讨价还价时,他拿出来抬高价钱的。其实他很清楚,这些年在他娘不遗余力地宣传下,姜荷莲子那八字要多差就有多差。旺夫?恐怕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凶命吧!尽管随着他的归来,姜荷莲子克父的传闻不攻自破,可她那名声也没有好到哪儿去。皮家绝不可能是听说姜荷莲子命好,才动了娶她做儿媳妇的念头的。 杭清溪挑眉道:“我不知道姜荷莲子的八字是不是真的旺夫,可我知道她的八字确实够旺。不过半年的功夫,先是在镇上开了间很赚钱的糕点铺子,后来就更了不得了,居然跑去府城开了春华堂。那春华堂我没去过,可我听很多人说过那是日进斗金的旺铺。据我想来,皮家怕也是听了这个传闻才同意结亲的。都说那丫头好生了得,不但会做糕点糖果,还会裁衣服、制胭脂、调香料……娶她回去,无异于是搂了一个聚宝盆啊!难怪视财皮家肯出如此高价。这要是换一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李翠薇塞给他,皮家能乐意?肯定当场就会翻脸。其实,要真是逮不到姜荷莲子,那也只能找人代嫁了,但得找个说得过去的对象。” 至于这个对象,善解人意的杭清溪早就替肖永业想好了,不是别人,正是肖云裳。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推入火坑 为何杭清溪会将对象定为肖云裳,这话说来话长。 之前肖家人曾在镇上的赵家老铺里住过一段日子,当时肖云裳就搅和得同住在那里的杭清溪不得安生。杭清溪有孕在身,不便和肖云裳斗气,便搬回了娘家。谁知肖云裳阴魂不散,居然找上门来恶心杭清溪。 要吃要穿耍大小姐脾气,一言不合就撒泼,这些还就罢了。肖云裳在一次斗嘴失利之后,居然当着整条北街街坊的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勾搭男人,勾搭的还是有妇之夫,不要脸之极,活该后来被男人一脚蹬了。 杭清溪承认,也不知是谁,居然把她曾做过外室的事情传扬了出去,现在外头传的沸沸扬扬。 可外面谣言传得再厉害,那也只是谣言,谁都不能拿出真凭实据来证明确有其事。那些嘴碎的也就只能在她背后说道说道,至今为止,还不曾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来胡言乱语。 敢这么打她脸的,肖云裳还是头一个! 不管怎么说,肖云裳和她也是正经亲戚,哪怕关系再差,也不该如此当众羞辱她。而且肖云裳所说事关她的贞洁,要不是她有一个做秀才的爹,她的娘家极为得力,她不定就被人沉塘了。 肖云裳实在太过歹毒,她越想越气,都有生撕了肖云裳的心。 只是自己有把柄落在肖永业手上,杭清溪发作不得,只好暂时忍下这口恶气。如今眼前就有一个坑死肖云裳的机会,杭清溪当然不会放过,誓要把肖云裳往火坑里推。 如杭清溪所愿,肖永业沉思片刻后说道:“如今我也只有云裳拿得出手了。她的相貌自不必说,那是顶尖的,身段也是百里挑一的,比李家丫头强太多了。再论才干,她读过好几年书,还会一两件乐器,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更不是那些野丫头能比的。偏偏皮家看重的是那些商贾之术,比起小贱人,她怕是、怕是还差点儿,恐怕皮家还是不肯答应呀。” 杭清溪一见肖永业那神色,就知道他把自己的听进去了,就差最后一把火。 杭清溪再接再厉道:“你也晓得,皮家看中姜荷莲子,除了看重她的人品相貌,更重要的是垂涎她那一身本领。前两日你不是从李家哄了好几张方子吗?说好了用那些方子换赵永孝出狱,可你只给了皮家豆制品的方子,卤味的方子还捏在自个儿手上。比起豆制品方子,那些卤味方子才是真的值钱,用得好的话不见得比做糕点、胭脂赚的少。只不过,明儿那关要是过不了,再多的钱也没有命去享,还是‘财去人安乐’的好。 “我给你出个主意,明儿你就把卤味方子和云裳一起送过去,再说说好话。就算皮家会不高兴,但也不至于当场翻脸,这个难关就算是过了。你觉得怎么样?” “这……”肖永业又犹豫了起来。 经过杭清溪这么一分析,肖永业深深觉得她出的主意要比厉氏所说的靠谱得多。可是他舍不得那些卤味方子啊!他还打算搅黄赵永孝的生意,年后自个儿开一家卤味铺子,在镇上做独家生意嘞。这要是把方子交了出去,这门生意还能做得成吗? 杭清溪很耐心地倾听了肖永业的疑虑,心中鄙夷:既想要命,可又不舍得财,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如此贪心,当心最后什么都捞不着。 不过杭清溪面不改色,道:“这有什么难以取舍的?方子照给,铺子照开,两件事情又不矛盾。” “这样也行?”肖永业问道。 “有什么不行的?皮家家大业大,从来只做大生意,哪里会看得上小小的长乐镇。要了你的方子,肯定是用来在县城里开铺子。你大可不必担心他家会在镇上开铺子,抢了你的独家生意。总之,你只管大胆放心的把云裳和卤味方子一起交过去,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杭清溪顿了顿,又道:“当然,这个主意听不听全在你,你自个儿做决定吧。我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要是让大郎察觉了可就不好了,先回了。” 说罢,杭清溪也不等肖永业回话,就扶着丫鬟径直走了。不过她的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她很清楚权衡利弊之后,肖永业定然会采纳自己的建议,把肖云裳送去皮家。如此一来,她这仇算是报彻了。 回到房中,杭清溪凝视了熟睡中的赵大郎好久,方才轻手轻脚地躺了下去。 杭清溪腹中的孩子月份已大,如今她只能够侧躺。赵大郎生怕压到孩子,每晚都蜷缩在床的角落里睡觉,每天起来都一阵腰酸背痛。 坦率的讲,嫁给赵大郎并非杭清溪所愿,当初不过是为了掩盖住她未婚先孕一事,方才急急忙忙地找了个下家。 这个赵大郎,无论是家世,还是才干,抑或是长相,都入不了她的眼。故而,当日苗佑仁再一次缠上来时,她心里其实极为愿意,故作矜持一番后就又和苗佑仁好上了。谁知,她还没从苗佑仁身上捞到多少好处就出事了。 那场大火被浇灭时,不知怎的,她的心气也跟着一起被浇灭了。做了一辈子富贵梦的她忽然清醒了过来,终于意识到青云路不是那么好走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粉身碎骨。与其去攀遥不可及的高枝,倒不如守着丈夫过上小富即安的日子。这样的话,就再也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总是担心那些不光彩的事儿被人发现了。 因而杭清溪接受肖永业的授意,跑去向赵大郎保证日后会和他一起好生过日子时,她倒不是为了暂时稳住赵大郎而信口开河,而是真的出自于本心。后来,赵大郎的反应很让杭清溪满意,不但口头上原谅了她,还付诸于实际行动,处处都为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刚提到杭清溪肚子里的孩子,那孩子就踢了她一脚,打断了她纷繁的思绪。 杭清溪轻柔地抚着肚子,良久之后,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娘白氏还以为温良生是因为惧内才把她送了回来,想着日后孩子生了下来,可以抱着孩子去温府要点好处。毕竟温良生至今无子,这孩子可是他的独苗。即便他大老婆再可怕,看在亲生孩儿的份上,温良生多半也会照拂一二。从温家的指头缝儿里漏出来一点儿,那可就足够自家吃喝一辈子了。 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孩子其实是苗佑仁的种。而温良生之所以抛弃了她,约莫也是知道了这里头的内情。 让孩子认亲温家显然是不可能了,而认亲苗家?算了吧,苗佑仁那么多小妾通房,早给他生了一窝窝的庶子庶女,苗家缺什么也不会缺孩子。想要用孩子去苗家捞好处,那是行不通的。 如此一来,这孩子只能靠自己抚养长大了。幸好赵大郎不清楚真相,不光一直对自己嘘寒问暖,对孩子也上心得不得了。 人心都是肉做的。纵然刚开始时,杭清溪对赵大郎有诸多不满,可赵大郎待她一片真心。处着处着,她也对赵大郎动了几分真情。 至少此刻,杭清溪是真心希望能够和赵大郎一起把孩子抚养长大,一直相守到白头。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祸从天降 扯得有点远了,话题再回到赵四娘家这边来。 话说赵四娘家投宿的这家客栈名为“双喜”,事实上,不光这家客栈叫双喜,这条街上还有双喜酒楼、双喜布行、双喜磨坊……可以说,这一带五成以上的铺子都叫这个名字。 诚然,“双喜”是个不错的口彩,可用得如此泛滥就有些不寻常了。为此,好奇宝宝赵四娘特地和客栈掌柜打听了一下缘故。 赵四娘这才知道,原来围绕着这一带蜿蜒流淌的小溪名为“双溪”,多少年前,这儿的商铺大多以“双溪”为名,只是铺子大多都不温不火。直到有一天来了个游方和尚,他对施了三升米给他的饭馆老板说,“双溪”这个名儿不好,一听就守不住财,最好改成“双喜”。那老板最是信佛,早晚三炷香那是必需的。既然那位颇有大师范儿的“高僧”这么说了,他哪敢不从,当天就订了块新招牌挂了上去。还真别说,自那往后,那家饭馆的生意大为好转,那老板高兴得逢人就吹自家怎么怎么结了善缘,怎么怎么得了大师点化,以后必定会双喜临门,飞黄腾达。 那约莫是本朝开国时候的事儿,当时佛教已经褪去了国教的色彩,甚至一度被禁。可是作为传承千年的宗教,其在民间依然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街坊四邻听闻之后,纷纷“易帜”,不过几天功夫,半条街上都是“双喜”了,光双喜客栈就有两三家。 这家双喜客栈临溪而建,白天倒还罢了,街上人声喧闹,遮盖住了溪流声,一旦到了晚上,尤其是夜深人静时,就能听到涓涓的流水声。 不过水声虽然细碎,却还不至于让人难以入眠,疲惫了一天的人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唯有江泠听着潺潺水声,回忆起了昨日种种。 记得去年的冬天,母亲的娘家忽然传来外祖母病重的消息,母亲闻讯后顿时心急如焚。只是父亲身为藩王无法擅自离开封地,母亲作为正妃则必须留在王府主持中馈,至于两位哥哥,他们身上也各有差事走不开。无奈之下,父亲就让自己代全家去阆中探望外祖母。 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临行的那天,父亲亲自将他送到了城门口,殷殷嘱咐了好久。 当时自己只觉得父亲好生啰嗦,心下甚是不耐,一心想着早点起程。 却不想,原以为的小别竟成了父子间的诀别。从那往后,无论是父亲,母亲,哥哥,姐姐,还是尚在襁褓中的小妹,他都再也没有见过,他想下次相见只能是在黄泉了。 一夕之间,满门尽诛。万念俱灰的他一度想要追随着家人一起去地下,是身边的暗卫们劝住了他。 是啊,他的父亲是名满天下的贤王,素来对治下的百姓爱护有加,却背负着谋逆的罪名含冤而死。他若是不能为父亲,为全家报此血海深仇,实在枉为人子。 复仇,他立志要去复仇。一定要将他的好叔父拉下皇位,让他和他的爪牙们付出血的代价,来告慰亲人们的在天之灵。 只不过,复仇之路上充满艰辛,遍布坎坷。 江泠在头脑清醒下来后,衡量了一下自身的处境。他认为,相比起复仇,如何保住性命更为紧要。 他的好叔父显然是不想放过他这条漏网之鱼,竟然派了武艺精强的羽林卫前来追杀。 即便有外家的暗中相助,他也无法找到容身之处,只得在暗卫们的掩护下四处逃亡。 从蜀国逃到宁国,再从宁国潜入燕国,在这条千里逃亡之路上,他身边的暗卫数量越来越少。到了泠江之上,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而他四周却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羽林卫。 那一天,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江上,他已抱了必死之心,决定一旦被发现行踪,就和羽林卫死战到底。 谁知那些羽林卫莫名其妙就被团灭了,并且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来找他麻烦。 个中缘由,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尽管他也无法相信,可自己隐隐觉得这或许和赵四娘有关。 其实几番接触下来,江泠可以肯定,赵四娘本人并不可疑。可疑的是,她身边总是聚集着一些绝顶高手。 譬如那个阿弦,她就身怀绝艺,这绝非寻常江湖儿女能有的身手,打死他也不信她会是个江湖卖艺的。退一万步讲,纵然她真是江湖卖艺出身,后来有了奇遇,练就了非凡武艺,那么以她的身手,也绝不可能在江湖上混不到饭吃,非得沦落到赵四娘身边当贴身丫鬟。不过,最让他心惊的还是,有些时候,她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些小动作。 在之前的逃往途中,他曾和暗卫同吃同住,了解到暗卫这个群体中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阿弦的那些小动作,正是暗卫所独有的习惯。 如果阿弦真是燕国人,那她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燕云卫。 赵四娘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用得着派燕云卫前来保护吗? 无论怎么想,赵四娘的身份都疑云密布。 他是怎么和赵四娘相遇来着的? 就在江泠梳理着他和赵四娘的过往时,忽然,他察觉到外面有异动。 江泠出身高贵,那样的门第,相比起习武更加看重习文。因而,江泠在家时花在习武上的时间颇为有限,纵然他天资聪颖,武功也不过二流。不过,江泠耳聪目明,远胜常人。凭借着这个加分项,他总是能够提前察觉到危险,做出最佳的应对。之前他能够数次逃脱追杀,不光是因为暗卫,也是靠了这项技能。 今夜,江泠同样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哪怕外面的那个人武功已臻于一流,在涓涓水声中他的声息几不可闻。 江泠缓缓抽出枕下的匕首,全神戒备起来。 就在江泠准备好进行一场恶斗时,他意外地发现,那个人竟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他的目标居然是赵四娘——他停在了赵四娘居住着的那间房的屋顶上。 救,还是不救? 江泠一直认为,赵四娘可能并不简单,或许可以相交,但没有必要进行深交。为她不惜暴露自己,将自己置于险境?今日之前,他想都没有想过。 然而,江泠的行动先于他的意识,在他还没有计较清得失之前,便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就在那人翻入赵四娘房中的那一刻。 江泠很清楚,自己和那人的武功实在相差太多,当场搏斗自己必输,而且会输的很惨。若是那人有心要取赵四娘的性命,即便自己使出全力也阻止不了。为今之计,唯有赌上一把。他赌那人不是来取赵四娘的性命的,毕竟以那人的身手,就算是在大白天当街击杀赵四娘,他也可以不着痕迹地全身而退,完全不必等到深夜再动手。那么,他很有可能只是想要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掳走赵四娘。 江泠实在想不通如此高手为何要冲一个小姑娘下手,难道说赵四娘身上真的藏有秘密? 此时,江泠根本无暇细想,惟愿自己能够赌赢——赵四娘没有出事,稍后他悄悄跟踪那人,可以伺机将她救回。 此刻,双喜客栈旁的溪边正停靠着一条乌篷船,若非江泠目光敏锐,在夜色的映衬下,根本就发现不了。生怕船中还有那人的同伙,江泠借着水声蹑手蹑脚地靠近那艘船后,便从怀中的瓷瓶里取出一簇粉末弹向乌篷船,随即迅速地隐入溪边大片大片的枯草丛中。 此时正值严冬,枯草被寒风刮得稀稀落落,只能勉强盖住江泠的身形。 但见那人身手好快,江泠刚刚在草堆里趴好,他就负着一只麻袋登船离开。须臾之后,那人那船就不见了踪影。 当江泠看到那只胖鼓鼓的麻袋时,心弦紧绷的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在数九寒天里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江泠并不敢松懈下来,估摸着那船已经行了够远,方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茫茫大海 赵四娘觉得最近老是点儿背,麻烦一个接一个找上门儿来。这回更好,“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连在屋子里睡个觉都不得安生,居然半夜里被人给整到麻袋里来了。 其实,今夜心事重重的赵四娘睡得很浅,那人刚把那块浸过药水的帕子捂在她嘴上,她就醒了过来。然而,那药实在太过霸道,尽管没能把她迷翻,还是霎时间就使她手足瘫软,无从抵抗。 及至那人迅速将她装袋运出时,她只觉耳畔的风呼呼直响,立时明白那人可不是剪径的小贼,绝对是个飞檐走壁的练家子。 即便很快她就多少已经恢复了些体力,但她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她要是敢张口呼救,结果极有可能是在别人还没得及救她之前,就被那人一把拧断了脖子。考虑再三,她还是决定放老实点,先装晕为妙。 其实,那人没能把赵四娘一下子迷翻,倒不是他用的药质量不行。其实药是好药,还是很难得的那一种,只不过碰上了随身携带着昆玉珠的赵四娘。 说起这昆玉珠,还是归素临走之前送给赵四娘的。虽没有夸张到能够解百毒的地步,但带上它之后,寻常的药物都奈何不了赵四娘了。 归素送昆玉珠给赵四娘,是出于一片爱护之心,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只是此时赵四娘宁愿别人直接麻翻,都不想再装晕下去了——实在太痛苦了呀! 那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会儿就换一种交通方式。据赵四娘猜测,最先他们应该是坐的船,不久后就换成了马蹄得得的车,再然后那人直接把她扛在肩上一路狂奔。 尽管那人对她这货还算优容,一直注意着轻拿轻放,即便是在疾行,行得也很平稳。可他再怎么注意,这么一路折腾下来她也有些受不住了,晕头转向的她多想真晕一把啊! 在无休止的奔跑途中,赵四娘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不靠谱的赵四娘居然在被劫持的生死关头睡了过去。 过了良久,昏昏沉沉的赵四娘掀起了沉重的眼皮,四周依然一片漆黑,她感觉自个儿像是倚在了软软的沙发上。有一瞬间,她有种重新穿越回去的错觉,仿佛之间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 然而她还没来得完全放松下来,就被四周的气息给吓了个机灵——大海,她闻到了大海独有的气味,还听到了海浪拍岸的声音。 那混蛋是把她搬到了大海上啊! “嘘!” 这声音,是江泠? 后知后觉的赵四娘这才发现,原来自个儿不是倚在了沙发上,而是靠在了江泠的怀里。 就在此时,赵四娘感觉到江泠全身都僵硬了起来,连带着她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很快,赵四娘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过了良久,在阵阵海浪声中,只听江泠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些人来历不简单,办事也很精细,难保他们不会来搜一遍。咱们且别动,等确实安全了再下船。” 赵四娘乖乖地点了点头。 四周一片漆黑,带着潮气的海风中隐隐夹杂着一股中药味儿。赵四娘猜,江泠是带着自个儿藏到了某个装满了草药的货舱里。 过了好久好久,一缕晨光从船板的缝隙之间泻了进来。船上渐渐热闹了起来,传来一阵又一阵脚步声,偶尔还会有吵闹声传来。 赵四娘松了一口气,寻思危机应该暂时解除了,这会儿即便小声说话外面的人也不可能听得见。 原来昨晚那人三番五次更换交通工具,江泠又不敢凑得太近,差点儿就把人给跟丢了。幸而江泠事先在那人乘坐的小舟上撒了特制的香料,碰巧那人乘船时不小心沾上了,江泠便一路跟了过来,一直跟到了海边。 那片海湾停靠着不止一艘海船,眼见那人负着赵四娘跳上了其中一艘,江泠也轻手轻脚地摸了上去。等到那人跑去主舱和人交谈时,他便悄悄溜进客舱,将被放那儿的赵四娘背了出来,伺机从船的另一面下去了。 然而,海边实在太过空旷,那人的轻功又远胜自己,江泠自觉没有本事带着赵四娘直接跑路,只得悄悄摸上另一艘船藏了起来。 “咱们这是……出海了?”赵四娘转头望向江泠,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其实,江泠也觉得不可思议,在昨晚他看到海边居然停靠着十几条巨大的海船时,就震惊了。 这儿可是燕国,谁都知道燕帝下了严令禁海。尽管各地执行的情况不同,有的极为严格,规定近海百里之内不得有人烟;有的颇为宽松,住在海边,甚至赶海也没有关系。但有一点,那就是片板不许下海。可这儿是怎么回事儿?海里不仅有船,有些还是巨轮。这会儿坐在船底这个的货舱里,时不时能够感受到一阵又一阵颠簸,这就说明船开出海湾了啊! “出海就出海吧,别担心!朝廷的禁海令可不是摆设,如今海上必然有多艘稽查船在不停地巡查。这艘船也只能在夜间扬帆,要是不想被逮到,白天就得老老实实地猫在哪个隐蔽的海湾里,相信过不多久它就会靠岸了。等船一靠岸,咱们就走。”江泠安慰道。 赵四娘点点头,她也觉着这船开不了太远。 然而事与愿违,船行了好久也不见靠岸。 原本满怀希望的赵四娘就是靠着精气神支撑着,现在希望越来越渺茫,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这时,她才注意到自个儿又冷又饿。 深更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赵四娘身上自然只穿着小衣,就算那人后来给她套了层麻袋,也抵不住冬日大海上的严寒。幸而有江泠抱着她,她才没有冻得浑身发抖。 可江泠能够给她的温暖毕竟有限,加上太久没有进食,她的手脚开始渐渐变凉。 即使赵四娘不说,江泠也发现她的状态越来越差。他暗想,要是船一直不靠岸,就必须想法子解决穿衣吃饭的问题,总猫在这儿是不行的。 斟酌一番后,江泠悄悄走出这个货舱,不顾危险,开始四处打探起来。 打探的结果很让他欣喜。 他发现,这条船上的人要么不会武功,就是会,也只会非常粗浅的那一种。再结合各个货舱里装着的那些五花八门的货物,可想而知这条船应当就是一条普通的货船。 既然是普通货船,就不存在着太大的危险因素。 江泠先是大胆地拿了些吃食,然后在装有棉布的船舱里顺了两匹布,方才回到赵四娘那儿。于是,两人的衣食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 只不过自那天起,二人也不知坐看了多少日出日落,就是不见这艘船靠岸。更气人的是,这艘船白天黑夜都扬着帆,加上它那巨大的体型,在海上应当是要多显眼就多显眼,却从未被稽查船拦下过。如果不是船工都穿得很随意,赵四娘直接怀疑这其实就是朝廷自己的船,否则哪敢这么嚣张。 尽管有江泠在,茫茫大海上赵四娘也不觉得孤寂。可离家越远,她那心就越是焦躁。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前缘旧事 话说一直到大年初十,带姜荷莲子一路狂奔到云州的梁研才得到消息,肖云裳已经和皮智杰拜堂成亲,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 既然都已经到了云州,梁家的马车又相当神速,顶多再花个十天就可以到胡逗洲。姜荷莲子寻思着,被老赵家这么一搅,这个年反正是过不成了,倒不如跑一趟胡逗洲,去看看外公他们。前世就是这一年,外公他们相继患病离世。尽管她已经找人送去了良药,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姜宝胜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他也想去拜见一下岳父岳母,就连梁研也举双手赞成。于是,一行人就愉快地决定了要去胡逗洲一游。 然而,就在启程的第二天,梁记的伙计快马追了过来,送了一封信给姜荷莲子。 原来大年三十那天早上,赵四娘的家人迟迟不见她下来吃早饭,便跑去她房里找。这才发现赵四娘不见了,她的东西都在原处,就只有桌子上多出了一封信。 那封信上说,她的师父深夜来访,两人甚是聊得投机,师父一高兴,就要带她去宁国一游。她让家人不要担心,也不要声张,她过几个月自然就会回来的。 尽管赵三娘他们发现这封信时觉得很不可思议,哪有人半夜一声不吭就把别人家的孩子给带走的,而且是在这个当口——牢里的赵二郎正等着赵四娘想办法救命呢。可赵三娘跟着赵四娘读了大半年的书,字是由赵四娘手把手教着写的,自家妹妹的笔迹她自然很熟悉,这封信确实出自赵四娘之手。再一想,赵四娘的师父神通广大,这种高人不能以常理推测,性格古怪的他还真就能干出这种事儿来。故而,赵四娘的家人也就没那么担心了。如赵四娘信中所吩咐的那样,他们并没有四处声张,有人问起,只说她走亲戚去了。 可过了几天,赵三娘越想越不对劲,寻思着:四娘是被师父带走了,可江泠怎么也跟着不见了?不是说四娘的师父不喜外人吗?那他怎么会带上江泠一起走呢? 如今家里正为营救赵二郎而焦头烂额,赵三娘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把心中的怀疑说给家里人听让他们费神,可又实在放心不下赵四娘。左思右想之后,她便把这事儿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写进信里,托梁记的伙计送交姜荷莲子,让姜荷莲子给她参谋参谋。 赵三娘做事很周到,将那封“亲笔信”也塞在信封里,一并寄了过来。此时姜荷莲子正握着那封信,良久不语。 “阿弦,四娘平安吗?” 赵四娘交待过阿弦,让她保护好姜荷莲子。她十分尽责,几乎寸步不离姜荷莲子。按理说,阿弦绝不可能知道远在幽州的赵四娘是否平安。姜荷莲子问的什么破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阿弦一脸懵逼,可姜荷莲子视若无睹,继续说道:“笔迹确实很像,足可以以假乱真。只不过,她那所谓的师父……总之,这封信绝不可能出自四娘之手。我只想知道,是你们带走了她吗?若是你们的话,我就放心了。可要不是的话,说实话,我很担心。” 如果说,在姜荷莲子说出这番话之前,阿弦满脸都是迷惘,现在她的脸上却是一脸凝重,正用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着姜荷莲子。 “阿弦,其实你并不姓万,应该是姓万俟才对。”姜荷莲子很肯定地说道:“你的祖父万俟坤是我朝第二任燕云卫指挥使,最终和他的前任一样被关入诏狱,不得善终。在那之后,万俟一族被发配到幽州戍边。因为你的祖父生前结仇太多,你的族人在幽州不到一年,几乎全部死绝。后来是先太子妃偶然间见你可怜,设法保住了你的性命,还寻名师教你读书习武,才会有了你的今天。” 阿弦心头大震,目光顿时凌厉之极。 要知道,阿弦的真名正是万俟弦,方才姜荷莲子所说全中。她的真实身份,不要说是在当今朝廷,就是在当年先太子在世时,都鲜少有人能够知晓。毕竟万俟一族尚未平反,即便是先太子妃,也不能正大光明将她带离戍边之地,只能将她改名换姓后留在身边。 深藏多年的隐秘一朝揭开,万俟弦顿时方寸大乱。不过她身负血海深仇,又得名师指点,心思从不轻易外露。片刻之后,她便恢复了平静,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姜荷莲子沉吟良久,道:“去年我被那些所谓的亲人逼得走投无路,一时想不开就在高店村附近的深山里寻短见。当时有位黑衣少侠将我救了下来,还骑着马送我去姜家滩求救。他也是你们的人对吧?我回忆了好久,才想起他应该是叫做钟离楚。钟离一族,传承千年,那就更加了不得了。” 万俟弦闻言,不由得深思起来。 当初殿下无意间在姜家滩碰见赵四娘,光从她肖似太子妃的容貌,就几乎可以认定她就是自己苦苦找寻的姊姊。但为了谨慎起见,殿下还是派钟离楚前去赵四娘出生成长的老赵家做进一步了解。 钟离楚抵达赵家村时,正好看到宋氏母女连夜逃出老赵家,出于好奇就悄悄跟了过去。后来他看到姜荷莲子上吊自尽,心中不忍,便将她从绳上解了下来,还好事做到底,把她送去赵四娘家求救。 这件事钟离楚后来禀告过殿下,当时她就在殿下身边,故而也是知情的。 难道说,钟离楚这个滥好人不但英雄救美,还留下了高姓大名? 万俟弦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不禁长眉微挑。 姜荷莲子见状,笑了笑,道:“别误会,钟离楚是性格豪侠,但他不鲁莽,怎么也不可能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透露自己的姓名。我之所以会认识他,是源于前世……你相信吗?寻短见的我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居然看到了前世的种种。”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知所踪 姜荷莲子见万俟弦依然全力防备着自己,便知道她不信自己的这套“鬼话”。要取信于她,必须拿出更有力的证明来。 姜荷莲子想了想,又道:“再等等吧,再等几天。若是我所记不错,今年上元节元国将会再次发生地动。尽管不如上回那么严重,对幽云二州基本没什么影响,但应该能够感知得到。” 即便万俟弦觉得姜荷莲子所说甚是荒谬,严重怀疑她是朝廷派来的奸细。可她毕竟是小姐的好姐妹,纵然小姐不知所踪,自己在收到指令之前也不好随意处置她,只能由着她继续神神叨叨。 因为万俟弦的不信任,姜荷莲子始终没能从万俟弦口中套出赵四娘是否平安,她心乱如麻,也没有心思去胡逗洲了。探访外公一家的任务就交给了姜宝胜,她在梁研的护送下,打算先行回幽州。 燕国正统四年,正月十五寅时,纵然地面只是在微微晃动,敏锐的万俟弦还是立即从睡梦中惊醒。她转头看了眼兀自熟睡的姜荷莲子,心里顿时惊起了惊涛骇浪,中间夹杂着电闪雷鸣,再也沉不住气道:“真是见鬼!” 在此之前,万俟弦不信鬼神,不信苍天,在这世上她只信她的殿下。 姜荷莲子能够说出她和钟离楚的底细,这很不可思议,但若有心去查,或许还是查得出来的,这并不足借此取信于她,反而让她极为怀疑。然而,谁都知道地动绝非人所能够预测,这个姜荷莲子的确非同一般,无可置疑。难道真如姜荷莲子所说,她是重活了一世? 重活一世,再次在人世间走上一遭,这是多么难得的风云际遇!从此可以尽知前路险阻之处,轻松避过无数明枪暗箭,将一切尽数掌握在手中。即使是惊才绝艳料事如神的殿下,他也很需要这样的人才吧! 几天后的深夜,姜荷莲子被带去了幽州某处不起眼的小宅院里,那里已经有一个风帽遮面的少年在等着她。那少年单独和姜荷莲子聊了好久,方才起身亲自送姜荷莲子离开。 重回客栈后,姜荷莲子没有一丝睡意。她轻轻推开窗户,望着那弯残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和殿下的人会面之前,她一直以为赵四娘是被他们的人带走了。之所以主动暴露自己重活一世,不过是想借此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知殿下,让他在复仇之路上不要再似前世那般坎坷,避免再次落得不知所踪的境地。还有就是,不想因为赵四娘的离开,就此断开她和殿下之间的联系。毕竟赵四娘就此离开后,或许她今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和殿下有所交集了——这是她绝不想见的。 谁知赵四娘是真的不见了!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孝章太子在被召回燕京册封之前,曾在幽州当了近二十年的藩王。可以说,幽州上上下下都是孝章太子的嫡系。直到四年前,他中了现在那个皇帝的毒计,和先太子妃不明不白地死于陪都。在他死后,他的亲信遭到了多番清洗,幽州的官员更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据姜荷莲子所知,孝章太子手中的力量并没有就此消散,尤其是兵权,它们被很好地交到了太孙殿下手里。 如今在幽州,或许明面上太孙殿下做事还会有所掣肘,可要护住一个小小的赵四娘那是绝对不在话下的。怎么就让人把她给劫走了呢?纵然一时不察让人钻了空子,又怎会一连多日都无法寻访到她的踪影,仿佛就此消失了一番,这简直不可思议。 清冷的月光下,姜荷莲子挽起袖子,轻轻拨弄了几下手腕上的金莲子,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过了两天,姜荷莲子一行所坐的船即将抵达幽都西城外的码头。 姜荷莲子自然是下了码头直接回家,而梁研家在静海,还需要接着坐船。换句话说,姜荷莲子和梁研一路同行多日,至此就将要分手了。 姜荷莲子感念梁研一路护送,临行前再三道谢。 “姜姑娘,不如我再送你一程吧。”梁研很想亲自将姜荷莲子送回家,顺便拜访一下宋氏。 不过梁研话刚出口,心里就有些后悔了,暗中埋怨自己太急躁了,方才那话说得太过直白。 于是他补救道:“也不是要特意送你。你看这会儿船才到西城外,我回静海得走莲花滩那条水路,那么这船肯定会路过南城外的码头。那儿离你家更近,你在那儿下船,于你更方便,于我也不费事儿。两全其美,多好!”就算不能送她到家,能多和她在船上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走莲花滩确实能够回到静海,但那得绕好大一个圈子,正常人都不会那么走。 素来精明的梁研居然说出这么漏洞百出的话来,不会是脑子里哪根线搭错了吧? 其实,姜荷莲子并不意外梁研会这么说。如果说以前她还不明白梁研的心思,经过这一路同行,她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梁公子,谢谢你的好意。”姜荷莲子一口拒绝道:“但,真的不必了。” 姜荷莲子忽然心生愧疚,有一种将人家用完就扔的感觉。但她再未开口说话,朝梁研微微颔首,转身便下了船。 尽管姜荷莲子再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梁研定然是一脸落寞,不禁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 下得船来,姜荷莲子转了一圈都没能雇到车。心事重重的她实在不想久留于此,便带着万俟弦一路步行回去。 自禁海令颁布之后,海运中断,很多原先使用海运的货物不得不改用河运或陆运。一般来说,河运码头都变得倍加忙碌,不过也有例外,姜荷莲子她们所在的码头就是。 这个码头直通幽都府西门,是幽州第一大河运码头,按理来说,生意应该很不错。可偏偏幽都府环江靠海,四座城门外建有三个码头。除了东城外的海港码头完全丧失了竞争力外,西城外的码头和南城外的河运码头竞争相当激烈。 原先这两个码头的实力旗鼓相当,生意都差不多,谁也不比谁强。可自打不久前苏记商行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将他家原先设在别处的多家货栈搬去了南城外后,其他各大商行也有样学样,纷纷将货栈搬到了南城外。最夸张的是,不少商行居然把原本在西城外经营得好好的货栈也一股脑儿地搬了过去,搞得如今西城外除了几个不起眼的小货栈外什么都不剩。这生意,甚至连禁海前还不如。 这会儿是辰时,别的码头上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可这里却没什么动静,只有为数不多的几艘小货船在上货卸货。 姜荷莲子缓步离开稍显寂静的码头,正沿着官道走着。 还没走出多远,忽然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万俟弦就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了一旁。 姜荷莲子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那一匹朝着码头疾驰的快马,但那马去得太快,她只捕捉到了骑马之人的一个背影。 只这一瞥,就让姜荷莲子的心猛地一揪。 那背影好生熟悉,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吗?姜荷莲子忍不住皱眉思索起来。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炮灰逆袭 万俟弦见姜荷莲子面色凝重,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开口问道:“姜姑娘,这个王敏之有什么不妥吗?” 姜荷莲子微一愣怔,顺口重复道:“王敏之?” 蓦地,她睁大眼睛,急急问道:“你是说刚刚过去的那个人是王敏之?是陈国公世子王敏之?” 万俟弦微微诧异,是因为刚刚那匹马过去的太快了,所以姜荷莲子没看清马上坐着谁?可她要真是没看清,刚才又为什么用一脸“这家伙大有问题”的表情死盯着马上的人看呢? 万俟弦心中嘀咕,可她还答道:“正是。不过王敏之并非陈国公世子,他的父亲才是。” 姜荷莲子点了点头。 前世她听说王敏之的大名时,已经是多年之后。那时老陈国公已逝,他的世子父亲承爵,他则被册封为了新任世子。故而,她记忆中的那个王敏之现在还不是世子。 “他怎么会来幽州?”更让姜荷莲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那个梦里我应该没有见过他,可我怎么觉得他似曾相识?” 不知为何,姜荷莲子在重生之后,总是能够遇上一些让她觉得似曾相识的人,就比如说江泠。 不过,同样是似曾相识,江泠不会让姜荷莲子心生畏惧。可方才那个人则不同,虽没看清他的面目,可光看马上的背影,她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不详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王敏之先前任静海知县,现任幽州知府,已经在幽州好几年了。”万俟弦说到这儿,顿了一下,道:“姜姑娘,你在梦里可能没见过他,可在这里你已经见过他好多回了。方才你可能没看清,这个王敏之就是经常来咱家铺子里挑刺儿的王容。” 陈国公府是名门世家,王敏之更是燕京的热门话题人物。万俟弦知道姜荷莲子曾做过一个预知未来的梦,料想在梦里姜荷莲子可能没见过王敏之本人,但有可能听说过他的奇葩事迹,故而才会在听说马上那人是王敏之时反应那么大。 姜荷莲子大吃一惊,道:“王容?王容就是王敏之?” “正是。王敏之这个名字是后改的,他原名王容。”万俟弦奇怪于姜荷莲子不同寻常的态度,忍不住道:“在你的梦里,王敏之肯定做了很多荒唐事吧?”所以你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如雷贯耳。只是那些荒唐事得有多荒唐,才能让你光是闻名就惊吓至此。 姜荷莲子微感诧异,道:“荒唐事?的确,我也听说过,王敏之少年时名声不佳。不过我会记住他,可不是因为他曾经的纨绔之名,而是因为我梦醒之前听说他已经官至吏部左侍郎。” 万俟弦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什么?吏部左侍郎?就他,王敏之?” 姜荷莲子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在姜荷莲子的记忆中,王敏之出身世家,且是嫡出长子,幼时便有敏慧之名。据说“敏之”这个名字,就是孝章太子亲自考过他之后,特意给他起的。不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生母早逝后疏于管教的他长大之后摇身一变,成了燕京首屈一指的纨绔。因为恶名太盛,他被陈国公府放弃,给驱逐去了外家。 几年之后,他先是考中探花,之后进入翰林院。后来他的座师因故被贬,连带着他的仕途也一度受阻。不过很快,他就走外家的路子获得了外放的机会。从此往后,他的仕途便如龙入大海虎啸深山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多年之后,他重回京城之时,直接升任吏部左侍郎。按照燕国的官位设置,吏部左侍郎为从二品,乃是手握实权的高官。 王敏之升任吏部左侍郎之后,不知是迫于他的权势,还是终于良心发现,一些陈国公府的老仆纷纷开始揭露当年他的继母是如何栽赃陷害他,又是如何四处败坏他的名声。后来甚至爆出他生母之死的隐情,原来那里面竟有他继母的手笔。 消息一经传出,不等王敏之发作,陈国公府就自动自觉地行动起来了。他们先是送他继母去死,然后将他继母生的几个儿女逐出家门,甚至王敏之的父亲也跟着吃了挂落。 简单点说,名字臭大街的昔日纨绔一朝成为帝国的高官,惩治后娘,报仇雪恨——这就是一个从炮灰配角逆袭成人生赢家的精彩大戏。 这出大戏让一众吃瓜群众看得不亦乐乎,不仅在街头巷尾广为流传,甚至传入了深闺,就连一直待在祁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姜荷莲子也有所耳闻,还和她的侍女议论了一番。 不过当时姜荷莲子听过也就算了,顶多是记住了“王敏之”这个名字,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在前世,她和他应当没有任何交集,可为什么她在看到那个背影后会心生不安呢? 姜荷莲子道:“这个王敏之……” 可姜荷莲子话到嘴边,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殿下即将正式重返幽州,为了不让殿下的回归不出任何漏子,殿下麾下之人都在忙碌着。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她无凭无据地就说“这个王敏之不简单,最好派人详查一番”,毫无疑问必会耽误殿下的人做事。 其实,耽误事还是其次,怕就怕查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查到,白费了好一番功夫。这种可能性还很大,毕竟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察觉出王敏之有什么问题,顶多就是人家升官快了些,可升官快又算什么不妥呢?实在要说王敏之有什么地方让她介怀,也就是刚刚他那背影让她深觉不安,可这个缘故也太荒唐了些,她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 姜荷莲子理智上告诉自己不要再在王敏之身上纠结了,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方才你说王敏之是静海的上一任知县,后来成了幽都府的知府。可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静海的上一任知县是公认的不管事儿,在任上表现平平,而且任期未满就被调走了。既然如此,现在这个王敏之年纪轻轻,又没什么出众的能为,怎么就能升任知府了呢?”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可回来了 万俟弦道:“王敏之虽是探花出身,可他做事吧,说得好听些是循规蹈矩,说白了就是怕担上事儿,从来都是畏首畏尾的。其实,他的座师也是我们阵营的人,当初我们也生过拉拢他的念头,可看他那办事儿的样儿,也就歇了这个念头。 “说实话,你刚刚和我说王敏之将来能坐上吏部左侍郎的位置,要不是我知道你的为人,还以为你在胡说八道。要知道,单凭他自己的才干,吏部左侍郎?呵呵,怕是倾其一生调回京城都难,哪有可能成为那样的大官? “不过话说回来,我虽然无法想象他以后做了些什么,能够一跃成为从二品的实权京官,却知道他这次为何能够升任知府。” 据万俟弦介绍,王敏之虽然不为陈国公府所喜,可幸运的是,他有一个好外家。他的外祖父徐令则官至左都御史,乃是两朝元老,不但深受先帝喜爱,也为新帝所信重。前不久,徐令则意外死在了任上,新帝大为痛惜,便想要加恩于徐家。只是徐令则虽有一个儿子,他的儿子却没有走仕途,徐家就只有徐令则独女的儿子也就是王敏之在任上。于是新帝便把恩典给了王敏之,破格升他为幽都府知府。 万俟弦道:“听你说这番话之前,我还以为王敏之这一辈子也就止步于知府了呢!毕竟这种恩典对于爹不爱娘不疼的王敏之是极为难得的,恐怕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吧。” 姜荷莲子随口敷衍道:“是啊。” 万俟弦看出姜荷莲子还在凝眉苦思,便又道:“早在王敏之三番五次接近小姐的时候,咱们就对他起了疑心,彻底调查了他一遍。陈国公的次子曾是新帝的长史,有所谓的从龙之功。因而,新帝登基后,陈国公府确实倒向了新帝那一侧。不过陈国公府怎么样,和王敏之并不相干。王敏之的仕途全是靠了他的外家,他的外祖父徐令则是人所共知的纯臣,只忠于皇帝。我们查过,徐令则表里如一,确实如此。 “深受外家影响的王敏之亦是如此,哪一边都不靠。鉴于他日后能够升任吏部左侍郎,那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是在故意藏拙。不过他之所以会藏拙,多半也是为了避免被任何一个阵营拉拢。如此表现,也算是纯臣了。 “至于他作为纯臣,特别是受了新帝的恩典才得以升任知府,会不会是受了新帝的指使前来接近小姐,我们得说这不可能,至今为止,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和燕京那边有私下的联系。而且小姐的身份绝密,就凭新帝和他手底下的那班酒囊饭袋,决计不可能查出来。” 至此,姜荷莲子算是暂时消除了她对王敏之的怀疑。 恰在此时,路上来了一辆骡车。万俟弦拦下一问,得知这辆车是去城南拉货的,便给了车夫十个铜板,让他顺道载她们一程。 “阿荷,你可回来了!” 风尘仆仆的姜荷莲子刚从骡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跨进自家大门,就被一脸焦急的赵三娘给拦了下来。 姜荷莲子诧异道:“三娘,前几天我不是捎信给你了吗?四娘不会有事的,你不必这么担心。” 这两天情况十分危急,赵三娘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姜荷莲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心虚,径自说道:“四娘平安,这我知道,现在我不是在为她着急,我是在着急二郎。再不想办法,二郎就要被弄死了啊!” 原来正月十六那天,静海县衙再次开印。放了这么长时间的假,衙门里积压了不少案子,但大多是些鸡零狗碎的,最受人瞩目的还是赵二郎一案。谋杀亲爹,这个罪名,无论放到哪个朝代都是十恶不赦的。县衙开张第一天,赵二郎当仁不让成为了第一个受审的人犯。 得了赵四娘的提点,赵二郎这回没再胡说八道,全都实话实说,据实已告。就连案发当晚他在李记里和李翠薇喝酒,那把凶器看上去很像肉档里的剔骨刀,都给一一交待清楚了。 赵二郎这么做相当于当堂翻供,皮茂声听了大皱眉头,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先就赏了他四十大板,这还不算完,又罚他去外面站笼。 即便赵四娘家走了徐牢头的路子,在赵二郎脚下多垫了两块砖头,可一天下来,赵二郎回到牢房里的时候就只剩了一口气。亏得灌药及时,又将伤口做了妥当地处理,才险险保住了一条命。 “知道皮茂声是个啥尿性,咱家也不是没有送钱。上元节那天,咱就借着送节礼的由头,悄悄塞了五百两银票给他。”赵三娘恼怒道:“可他居然收了钱不办事儿!人照打,照站笼,也不去核实一下二郎说的是不是真的就要定罪了,这是在把二郎往死路上赶啊!” 赵四娘和姜荷莲子都走了,一直帮着打点的梁研也不在,赵四娘家这边除了赵三娘稍微能干些,剩下的都是些棒槌。可赵三娘再能干,她也才十四岁,哪里懂得如何疏通关系。直来直去的她在认识到静海县衙的黑暗后,就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塞钱。 谁知皮茂声太不上道,光收钱不办事,这可把赵三娘给气坏了。更让她恼火的是,据说皮茂声会在下一个放告的日子,也就是正月二十六那天,正式宣告赵二郎犯下杀父大罪。听到这个消息,赵三娘立时慌了手脚,得知姜荷莲子会在今天回来,一大早就在猫在了春华堂门口,看见姜荷莲子就扑了上来。 姜荷莲子握住赵三娘的手,宽慰道:“三娘,你先别慌。我已经查到了赵永年的落脚处,方才已经托梁公子去把人拿回来了。纵然那地方又偏又远,但最多三天,定能把人押回来。” 赵三娘闻言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赵永年……他真没死?”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变活人 尽管年前赵四娘就告诉过赵三娘,赵永年很可能没死,为此她家还花钱雇闲汉去长治县一顿好找。 可找了十来天,别说赵永年了,就连郑氏都不见踪影,赵三娘也就断了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于前两天结束了找寻。 谁知这会儿,姜荷莲子告诉她人真找着了,让她如何不惊? 姜荷莲子点了点头,道:“长治治下有个叫做王家屯的地方,如今赵永年和郑氏就躲在那里。” “王家屯?”赵三娘想了又想,之前好像有听谁说过,可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些天为了翻出赵永年,她把长治以西研究了个透,没听说那儿有个叫这个名字的村子呀!不由得奇道:“具体在哪儿?赵永年怎么就跑到那儿去了呢?” “说来话长。还记得上回赵乔氏来府城买砒霜吗?当时她不敢用真名,自称是‘长治县王家屯孙氏’。要知道,口说无凭,买的时候还得提交户籍文书验看。那时我和四娘都以为,赵成青攀上了颇有权势的温家,提交的那张文书是她走温家的门路伪造的,也就没有深究。谁知那文书竟然是真的,那孙氏确有其人,而且不是别人,正是郑氏的亲娘。 “说起郑氏,她家住在长治以西的郑庄,十几年前她还在当丫鬟的时候得罪了当家主母。虽然后来被她家老爷放了出来,但她犯下的过错实在太大,害怕主母会秋后算账,就领着全家搬去了王家屯。只是王家屯虽是她娘孙氏的娘家,可孙氏十几年没回去过了,和娘家人感情很淡,那儿也就没什么人能帮衬郑氏一家,一家人过得甚是清苦。偏偏郑氏又当惯了饭来张口的大丫鬟,受不了种地的苦,于是就想方设法搭上了赵永年。这回赵永年有难,就和郑氏商量,偷偷躲到了王家屯。”姜荷莲子道。 经姜荷莲子这么一说,赵三娘方才明白了前因后果,发自真心地佩服道:“阿荷姐,还属你厉害!那么些弯弯绕绕的,都能被你给整明白,再把人给揪出来,实在是了不得!” 姜荷莲子笑道:“哪里是被我整明白的?这是梁记的伙计先找到了人,我才弄明白了这里头的内情。” 事实上,姜荷莲子并没有说实话,赵永年其实不是梁记的人找出来的。毕竟王家屯地处偏僻,很少为外人所知,梁记说到底只是个商铺,还没有如此了得的寻人本领,这人其实是燕云卫给找出来的。郑氏的那段过往自然也是由燕云卫调查出来的。 不过这实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赵乔氏能拿到孙氏的文书,这就说明买砒霜这件事赵永年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起了杀二伯母的心思呀?”自从得知乔氏之所以卧床不起,是因为被人下了毒的缘故,这个人还很有可能就是赵永年,赵三娘心情就很复杂。这会儿听了姜荷莲子所说,细细琢磨一番后,忍不住问道。 这些天姜荷莲子一直忙着整理有用的情报给太孙殿下,根本没有闲暇细想其他。这会儿听赵三娘这么一说,不禁一愣,良久方道:“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吧。”反正是不是的,赵永年都是谋害乔氏的凶手。 “不一样的。我原以为他是受了郑氏的撺掇,才会头脑一热冲着二伯母下手,又或者那毒根本就是郑氏瞒着他下的,他一点儿都不知情……可如今看来,他也太恶毒了。”赵三娘咬牙道。 赵永年确实够恶毒,只是姜荷莲子手上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让他乖乖伏法。就是有,在皮茂声治下的静海,一切都充满了变数,官府不一定会给出一个公道。 不过,姜荷莲子得知了郑氏的过往后,终于明白郑氏为何要如此小心翼翼地隐瞒自己的出身。这里面的内情若是运用得当,至少可以扒下赵永年一层皮。 目瞪口呆,正月二十六巳时前后,静海县衙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这个反应。 就在刚才,皮茂声一脸正气地宣布:人犯赵奕宏残忍杀害亲父赵永年,而后纵火毁尸灭迹。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依照律法,当判剐刑。 可就在下一刻,他的脸皮就被人一把扒了下来,还被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方才他口中那个遭到“残忍杀害”的赵永年被人一把扔上了公堂。 “爹?” 赵二郎得知自个儿被判凌迟,正自万念俱灰,满脸生无可恋,可当他看到活生生的亲爹,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随着赵二郎的这一声“爹”,霎时间,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我的乖乖!这是在上演大变活人的戏法吶! 等人们反应过来,整个县衙,不,整个静海都沸腾了。 “皮知县,您先别忙着走啊!赶紧的,去把赵奕宏给放了,毕竟人爹还没死呢!”人群里也不知是哪个眼尖的,见没脸的皮茂声想偷偷开溜,忙高声喊道。 “对!放人,放人,赶紧放人!”有了一个起头的,堂下无数百姓也跟着喊道。 脚底抹油不成的皮茂声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坐回公堂,急中生智的他道:“你们说堂下这个抖得不成样子的老头是赵奕宏他爹就真是他爹啊?谁能证明啊?你们得证明他爹是他爹之后,我才能放人。” 皮茂声很好地阐释了什么叫做“无理取闹”,可明知他是在耍无赖,众人却拿他没法子,只能在堂下发出嘘声以示不满。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我能证明!这老东西正是我相公,确是我家二郎的亲爹!” 赵永年的妻子乔氏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乔氏愚蠢贪婪自私自利,在赵二郎成长的过程中并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确实,乔氏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去死。其实,乔氏心底里是爱着赵二郎的,只是从未用正确的方式表达而已。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当堂释放 这几个月,乔氏饱受砒霜之毒折磨,一度瘫在炕上动弹不得,直到前两天才稍有好转。听说今日是决定赵二郎生死的日子,她不顾病体沉疴,硬是强撑着来听审。 听到赵二郎被判剐刑,乔氏心中剧痛。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救儿子的机会,她也不怕遭到皮知县的迫害,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皮茂声见乔氏居然不怕死地站了出来,心中不由得大怒,瞪大了眼睛就要开口。 坐在一旁的孙师爷一看情势不妙,忙冲上前去阻住了这位大人即将喷薄出口的话语。 孙师爷实在是太熟悉自己伺候着的这位大人了,深知他说不出什么有脑子的话来,绝对是多说多错。 说实话,皮茂声甚是昏聩,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公堂上闹笑话了。若放在平日,自己还可以替他圆过去。毕竟赵奕宏家确实出了人命案,他身上既有血迹,又在公堂上闪烁其词数次翻供,即便死者不是他爹,他也重大作案嫌疑。同时赵永年明明没死,却离奇失踪,这里面分明存在猫腻。孙师爷自信,只要操作得当,依然可以让赵奕宏或是赵永年认罪伏法。 可偏偏今日赵永年出现的时机太过微妙——皮茂声前脚宣布赵奕宏有罪,赵永年后脚就从天而降,前后反差太大,效果堪称震撼,一下子就点燃了静海全县的舆情。没见百姓们正源源不断地涌进县衙吗?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公堂下旁听的人就至少增加了三倍,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这个时候,皮茂声多说一句都可能造成无法收拾的局面。 孙师爷深以为,此时决不能放皮茂声出来秀智商,赶紧让他闭嘴方是上策。 好不容易堵住皮茂声的嘴,孙师爷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堂下已经有人骂起了“昏官”,再看衙役手执着水火棍都有些控制不住群情凶猛的百姓,心里不由得一声叹息。 孙师爷跟皮茂声的时间不算长,前面的师爷告老还乡了,他是直到去年才顶上的。在上任之前,孙师爷曾打听过皮茂声的为人,深知他不是值得自己辅佐的东翁。奈何自家欠皮家一个大人情,后面有老娘寻死觅活地逼着,他迫于孝道才不得不当这个师爷。正式上任之后,孙师爷没有一天不是在后悔中度过的,几乎每天都在抓狂。 孙师爷当然知道皮茂声贪,话说如今燕国几乎没有不贪的官员,当官不贪才奇怪。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贪婪到如斯境地,还贪得如此嚣张。 远的不说,就说赵奕宏一案。人家赵家送了整整五百两银子,你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不说就此饶过赵奕宏的性命,至少要在公堂之上对人家客气一些,不要这么往死里折腾。可他皮茂声却听信儿媳妇的谗言,认为赵家人傻钱多,越是对赵奕宏凶狠,赵家就越是害怕。一旦放出要给赵奕宏定罪的消息,赵家就会乖乖送上更多的银子来。结果,赵家银子没有再送一分,却把“死者”直接送到了大堂上来。 也难怪赵家做得这么绝,须知兔子急了还咬人,皮茂声确实做得太过,简直是欺人太甚。 不过话说回来,能做成这样,敢做成这样,这个赵家绝不简单。 思及至此,孙师爷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放人,而且是立刻! 皮茂声在孙师爷的好说歹说之下,准备当堂宣布放人。 “大人!” 就在此时,公堂通向后院的侧门边隐隐响起一声呼唤。 因为孙师爷的位置更靠门边,这娇滴滴的叫唤听得比谁都清楚。侧头一看,就见虚掩的门后露出一块艳俗的布料,不由得大怒。 去你奶奶个腿儿的!一个买回来的儿媳妇,居然明目张胆地干涉起公爹审案来了!谁给你这么大的脸! 这个皮家也太荒唐了,在这么下去,别说他家全体玩儿完,老子也非得跟着陪葬不可! 不干了!不干了!老子不伺候了! 立志退堂之后立即撂挑子走人的孙师爷赤红着眼,几乎是威逼着皮茂声立即下达了放人的命令,终于赶在激起民变之前,把赵奕宏这块烫手的山芋给扔了出去。 尽管知道过程会有曲折,可姜荷莲子料定,今日皮茂声必定会放人。 自打赵四娘离开后,赵三娘就开始对姜荷莲子言听计从。深信姜荷莲子判断的赵三娘早就备好马车,一直等候在县衙外头。赵二郎一重获自由,就被她家的马夫背进了马车。可让赵三娘尴尬的是,乔氏、赵五娘也一起跟了过来。 赵三娘从小就不喜欢这个总是拉长着脸的二伯母,对爱显摆的赵五娘更是讨厌得不得了。可人来都来了,又不好直接赶走,再加上她可怜乔氏的遭遇,只能捏着鼻子让她们也上了车。 赵二郎一个月前还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如今却成了半死不活的废人一枚,当务之急自然是给他疗伤。赵二郎被送去了县城里口碑最好的医馆,裹完伤之后,被大夫灌了一剂安神养生的药,之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谢!” 赵三娘诧异地抬起了头,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乔氏口中听到谢字。毕竟她长这么大,这个二伯母就从没和她好声好气地说过话,只要张口就是讽刺,永远都是一脸嫌弃。 尽管赵三娘心中乐开了花,可她还是保持着一张矜持脸,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倒是赵永忠不好意思接受二嫂的道谢,忙道:“不用谢,不用谢。二郎是我亲侄子,这是我应该的。” 赵三娘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亲侄子,赵二郎也是肖永业的亲侄子,怎么没见他伸把手?他如今和皮茂声结成了亲家,只要稍微使把劲儿,赵二郎就不用受这么大的苦。对了,赵永孝这个做叔叔的也没强到哪儿去,就算他在养病不方便来,那他可以派媳妇儿来呀,可至始至终连李翠萍的影子都没见到。 一想到她那四叔和四婶,赵三娘就觉得心塞,之后赵永忠和乔氏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在意。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两面三刀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两面三刀 原本赵永忠是打算把赵二郎送回老赵家的,不过乔氏没让。 他就说还把他们送去杭家,乔氏想了想,还是没答应。半路上她要求把车驾去乔家庄,说是打算回娘家小住一段。 赵永忠一愣,随即答应下来。想到乔氏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怪不容易的,临行前背着赵三娘又塞了两张十两的银票给她。 从乔家庄出来,赵永忠直接让马夫将车驾去赵家村,然后小心翼翼地提议道:“三娘,都到这儿了,咱顺道回一趟老家吧?” 哟,都学会先斩后奏啦? 赵三娘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道:“不去!”随即大声命令马夫立刻掉头。 老爷和小姐的意见不一致怎么办?要是在别家,下人可能会左右为难,可在赵四娘家完全不存在这种难题。了解些内情的人都懂,赵四娘家不同于别家,家里是两位小姐在当家。老爷夫人的意见平时得听,可当碰上和小姐的意见不一致时,就必须无条件服从小姐的指示。毕竟他们的月钱发不发,发多少,全是小姐说的算。 于是,马夫顾三柱在收到他家二小姐的指令后,毫不犹豫地掉头驶向府城。 怎么办?当着下人的面儿,闺女居然这么不给面子,赵永忠觉得好尴尬,一时间满脸通红。 别看赵三娘做事要比赵四娘强势得多,很多时候都是直来直去的。可是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很给她爹面子的,像今天这么踩赵永忠面子还是第一次。其实,也别怪她不讲情面,谁让赵永忠好死不死地触到了她的底线了呢。 没错,老赵家就是赵三娘的底线。都说“近香远臭”,可即使远离了老赵家,赵三娘依然觉得那是一滩污泥,而且随着肖永业的回归,越发腥臭了起来。她躲都来不及呢,她爹居然带着她跳进去,她能不恶心,能不发火吗? 赵永忠其实不傻,他也知道提议去老赵家会让赵三娘上火。 说实话,不但自家闺女烦透了老赵家,就连他自个儿都开始从心底里厌恶起那些人来了。毕竟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现实一遍又一遍的冲刷,只要想想那些人都做了些什么亏心事,他就觉得如鲠在喉。尤其是这一次,终于将他对老赵家最后的那份感情都冲散了。于是,他主动中断了对老赵家的暗中援助,就连过年的节礼也只是中规中矩地送了一份,连句口信都没捎回去。 可即便老赵家如此让人厌恶,他还是得回去一趟,因为他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三娘,我这次回去不是为了别人,只是想去看看你四叔。”赵永忠解释道:“我听人说,你四叔自打从牢里回去后,就得了好大一场病。为了给他看病吃药,你四婶把家里的豆腐坊都顶了出去。如今他们一家在镇上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只能搬回了赵家村。可花了这么大的功夫,你四叔的病还是没见好,反倒日渐沉重了起来。 “不管这回二郎的事里你四叔是不是没做好,他终是我的亲弟弟,你的亲叔叔,咱不能放着不管。咱就回去看看他吧!” 和赵四娘一样,赵三娘也很关注老赵家发生的一切。 赵永孝生病了这她知道,豆腐坊顶出去了这她也知道,甚至在赵永忠听说之前她就知道了。可她知道了也不想管,因为她觉得这是报应,这就是赵永孝对亲侄子见死不救的报应。 赵三娘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和她爹说了。 赵永忠闻言,沉默了好久。 又过了好久,赵永忠才组织起语言替赵永孝夫妇辩解道:“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是听说,二郎刚一出事,你四叔就亲自跑去了姜家滩,想联络上咱家来帮忙。只是当时你外公他们都去北岸奔丧了,家里头的事儿全交给了你舅母的娘家人。姚家人和你四叔不熟,以为他和你爷奶他们是一路的,别说帮忙传信了,直接就把你四叔赶走了。后来连你四叔都被抓进了大牢,你四婶又去姜家滩求助,可不管这么说,姚家人就是不肯搭理她。这么一来,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法子呢?就只能把方子卖了换你四叔出来。这也是没办法了,再说不过几张方子罢了,你就不要再怪他们了。” 赵永忠所说的这些情况赵三娘也听说了。赵永忠觉得这些可以成为赵永孝夫妇所作所为的借口,可赵三娘却不这么认为。 赵永孝曾经当着众人的面明确表态过,以后会断绝和肖家的一切来往。可背地里他们夫妇俩不但和肖家人多有接触,貌似还交情匪浅,这就不能不让人觉得他们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了。 不光如此,他们还擅自卖掉别人的方子。哪怕当时情况紧急,事前来不及知会一声,那么事后也该给出解释。可至今没见他们捎来只言片语,这显然是以为自个儿做事机密,偷卖方子的事情不会被外人知晓,想让她家一直蒙在鼓里。如此心存欺骗,委实可恶。 最让赵三娘气愤难当的是,他们只顾自己的性命,却对侄儿的生死不闻不问,简直无法原谅。 一个人的品行在平时是很难看得出来的,只有在面临绝境时,才能真正地显露出来。赵永孝夫妇,特别是赵永孝,所显露出来的真面目,实在是让赵三娘觉得心寒。 赵三娘正色道:“这不是几张方子的事,这是品性的问题。老实说我最近一直在想,诚实善良的四叔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是因为娶了李翠萍的缘故,还是说他原来就是这样的人。我原以为自己还是很了解四叔的,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我什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或许,不是你四叔呢?二郎出了事儿没多久,你四叔就被抓进了大牢,出来后又得了重病,很多事都不是他办的。或许、或许,这些事都是你四婶瞒着你四叔……” 赵永忠这个做大伯子的,不应该在背地里说弟妹的不是。可要是不说,这些坏事儿就都归到了他亲兄弟的头上,这是他所不愿意见的。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四下寻访 第二百四十五章 四下寻访 “爹,事到如今,我就跟你实话说了吧。传授四叔他们那些方子的时候,四娘留了一个心眼,那些工艺流程她每个人都教了,可里面的核心配方她就告诉了四叔一个人。也就是说,她李翠萍卖方子这件事儿四叔肯定是知情的,是参与了的。”赵三娘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透露道:“你也别太担心四叔的病情了,我让人暗中打听过,他其实病得并不是很重,那些药钱也没多贵。至于为啥起不了炕,为啥要卖铺子筹药钱,人家申大夫也纳闷儿得很。” 赵三娘就差没直说赵永孝是在装病哭穷了。 赵永忠不信,道:“这、这不能够啊!你四叔最是实诚不过,断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人家申大夫行医数十年,医德有口皆碑,也断断不会胡说八道!”赵三娘道。 赵永忠被挤兑的噎住了,又沉默了好久。直到回到府城他都没有再开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提起赵永孝。 其实,据赵三娘后来打探得知,赵永孝之所以装病哭穷,倒不是为了哄骗赵永忠,而是想要借此摆脱另一桩麻烦事儿。 不过,赵三娘思量了好久,又跑去征询了姜荷莲子的意见,终是没有把实情告诉她爹。 倒是在她娘那儿,她把赵永孝夫妇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毕竟赵永孝做得再不对,那也是她爹的亲弟弟,两家人终有再相见的时候。她得事先给她娘提个醒,可不能一味地对人家掏心掏肺,该防还是要防着点儿的。 就在赵三娘为赵永孝的问题未雨绸缪时,忽然传来了宋氏即将临盆的消息。 其实也不谈不上忽然,算算日子,宋氏也快到要生产的时候了,只不过比原先预期的日子稍稍早了几天而已。 姜荷莲子早有准备,她娘一发动,就把半个月前已经请到家里来的两位稳婆唤了过来。至于热水、剪子和白布等,更是在第一时间就送进了产房。 可即便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安排好一切的姜荷莲子还是放不下心来,前来陪伴的赵三娘能够明显觉察到她的手在不断发抖。不过赵三娘说了再多的安慰话都是枉然,姜荷莲子根本听不进去,听了她娘的呼痛声后,全身都发起抖来。 “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娘。”一看到幽都城里最负盛名的妇科圣手,急得满头大汗的姜荷莲子就冲了过去,握住老大夫的手哀求道。 得!宋氏才进产房不到一个时辰,姜荷莲子就跟她娘已经难产了三天三夜一样,花重金把名医给请了回来救命。 不过姜荷莲子这钱注定是白花了。 这一年来姜荷莲子将宋氏调养得极好,加上宋氏也不是头一次生产了,还没等名医进门去,她就顺利地产下一个健壮的男孩。心惊胆战的姜荷莲子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尽管姜荷莲子今儿花了冤枉钱,她还是乐呵呵的,给名医和两位稳婆分别包了一只大大的红包。 如姜荷莲子所愿,娘亲顺利生下了她的弟弟,可她心里还是有些遗憾,那就是没能让娘亲最需要陪伴的时候让姜宝胜陪在她的身边。 原来按照姜荷莲子的计算,宋氏的预产期是在三月中旬,而最迟二月底姜宝胜就能回到幽州,姜宝胜是肯定能够在宋氏生产前赶回来的。可谁知宋氏的产期提前了,而早该回来的姜宝胜却迟迟不归,实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转眼间就到了阳春三月,为什么姜宝胜还不回来呢?姜荷莲子一边抱着粉嫩可爱的弟弟,一边暗自担忧着。 就在宋氏母子苦等姜宝胜等到望眼欲穿时,姜宝胜正慢悠悠地往回赶。 之所以这么慢吞吞的,倒不是因为姜宝胜墨迹,其实他恨不得插双翅膀立即飞回媳妇儿身边。 只是他去胡逗洲的时候就带了两个梁记的伙计,回来的时候却拉了老丈人一大家子人。老丈人一家十口,老的老小的小,里面还有病歪歪的,委实是跑不快。这样在路上跑跑停停的,使得原本一个月的路程,跑了近两个月还没有完成。 原本姜宝胜去胡逗洲只是想去探望一番丈人丈母娘,好让思念家人心切的媳妇儿安心生娃,打算到那儿送点儿礼打个招呼就走,速去速回。可是胡逗洲那儿能用官话交流的人不多,姜宝胜他们仨都听不大懂晋州话,四处磕磕绊绊打听了老半天都没能寻摸过去。 姜荷莲子给的地址是王家渡,一行人又四处奔波了半天,终于打听出王家渡所在,可到那儿之后却没能找着人。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可在胡逗洲,王家渡这样的地名烂大街,一抓一大把,此王家渡非彼王家渡。 眼见天色渐黑,他们便打算找个地方落脚。这种穷乡僻壤根本就不可能有客栈,只能在农家借宿。 今晚姜宝胜他们借宿的农家坐落在水边,这户人家的屋子是由姜宝胜精挑细选出来的,在这一带算是拔尖的了。可这个“拔尖”也只是在矮子里面挑将军,其实这几间屋子就是一条破船。 住在这一带的居民基本上都是流民,他们大多是由于家乡遭了灾无法生存,便摇着自家的船来到这儿讨生活。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是住在船上,日子久了船破得无法住人,就把船拉到了岸上,加盖上茅草顶就成了旱船,以此为家。 当晚姜宝胜一行几个大男人就蜷缩在一间小小的船舱中,那里面本身没有床铺,主人家用门板和长凳给他们搭了几个临时铺位,还把自己用的被子让了两条出来。因而,尽管船舱里四处透风,他们一行总算是没有着凉。 第二天,主人家还热心地招待他们了一顿早饭。眼尖的姜宝胜发现,他们几个吃的玉米糊糊还能沾上筷子,可主人家吃的不比清水稠多少。 启程前,姜宝胜在原本打算给的三十文钱的基础上又加了二十文,一起塞到了男主人曹阿福的手上。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女婿上门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女婿上门 曹阿福原想着姜宝胜一行借宿一宿,能给个十文钱就顶了天了,没成想能有这么多。 “这、这多不好意思啊!”曹阿福口中推拒,手上动作却很利落,一把接过钱后直接就往兜里揣。 这倒不是曹阿福眼皮子浅,见钱眼开,实在是胡逗洲赚钱不易,他家的现钱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咋看到这么多钱就忍不住拿下了。 曹阿福出揣完钱才意识到自个儿行事不妥,这还是当着外人和小辈的面儿,顿时老脸涨得通红,幸而他连本来就黑才看不怎么出来。 忠厚老实的曹阿福很想就此收下这些钱,可全部收下吧,又觉着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当他听说姜宝胜一行是想去王家渡找人时,便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向导。 曹阿福不愧是在胡逗洲生活多年的老住户,很快就领着他们来到另一个王家渡。当姜宝胜从曹阿福口中得知这里是军户聚集之地时,顿时精神大振。 一进村子,也不必等姜宝特意找人去问,一只只看不清脸的泥猴子就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了出来,围着姜宝胜一行人好奇地打量起来。 “孩子们,你们村有姓宋的军户吗?”姜宝胜迫不及待地问道。 “姓宋的?”一只小猴子歪了歪脑袋,眨了眨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有戏! 姜宝胜说的是带着幽州口音的官话,一般的胡逗洲乡民都听不大懂,比如他和曹阿福交流就得重复多遍外加打手势才能勉强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这只小猴子不但听懂了,刚刚问的那句话还有明显的静海口音,极有可能就是他要找的宋家人。 “是呀,他们是从四年前高店村过来的……” 不待姜宝胜细说,那只小猴子就嗖的一声窜了出去,边跑还边喊道:“之言哥,之言哥,又有客人来啦!你有救了,不用挨揍了。” 很快的,宋家的大人听说有客人来找,忙迎了出来。当他们得知来的是新姑爷,赶紧把姜宝胜一行热情地请回家去。 当姜宝胜七拐八拐终于抵达位于河边的宋家时,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 姜宝胜的老家姜家滩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穷村,很多村民甚至在陆上连块地都没有,一辈子就在船上度日。因而,昨晚看到曹家那一带的河岸两边零零散散分布着的旱船时,他并没有太过吃惊,因为这并非胡逗洲的独创,他们姜家滩也有。可再穷他也没见过像这个王家渡这样房子,这里的人家清一色地窝在地室里。 所谓地室,就是在河岸的浅水斜坡上挖个地洞,将扎好的竹筏竖在地洞口,然后在竹筏外面涂上黄泥,成为一道“堤坝”,里面就此变为容身之所。 站在宋家地室前面,姜宝胜这个初次上门的毛脚女婿一脸懵逼,这玩意儿怎么进去? 原来为了防止河水灌入地室里,竹筏黄泥墙砌得很高,上面就留了一个小口以供出入。要想进地室里,就得靠爬进去。 姜宝胜弓起身子往里爬的时候,既没觉得憋屈,也没觉得荒唐,他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俺是爬进老丈人家的嘞! 好不容易爬了进去,姜宝胜这才发现宋家的地室里别有洞天,并不想外面看着的那样狭小,里面居然有三间地室。不过再大的地室要用来安置十口人也够呛,多出他们四个来,立时变得头碰头脚碰脚了。 姜宝胜忙从拎来的各色礼品中取出两包点心作为谢礼塞给曹阿福,客客气气地同他告别。 曹阿福看着手里那两包包装精良的点心,知道这是县城里才能买到的上等糕点,心里头爱得不行。可他咬了咬牙,又将点心塞回了姜宝胜手里。 曹阿福推辞道:“你都给了俺家五十文钱了,如今不过是领个路罢了,统共也没走几里地,这点心俺不能要。” 姜宝胜哪好意思让人家白领路,便苦劝曹阿福收下。 宋老爷子听了半天,得知多亏有了曹阿福,女婿才能顺利找了过来,便也开口劝曹阿福收下谢礼。 曹阿福见宋老爷子也开口劝,忙道:“那、那啥,你家就是有仙药的宋家吧?这点心俺真不能要。你们要是实在要谢我,能不能、能不能给俺点儿仙药啊?” 姜宝胜顿时愕然:啥?老丈人家居然有仙药?真的假的? 其实,宋家还真有药,不过不是什么仙药,就是上回姜荷莲子托人捎来的黄花蒿粉。 姜荷莲子的信上说得很清楚,这黄花蒿粉是用来治疟疾的,还说有奇效。 只是疟疾是众所周知的顽疾,从未听说过有药能够保证治好。对于姜荷莲子信上所说,宋家人深感难以置信。再说了,既然是奇药,那必定很珍贵稀缺。可姜荷莲子一口气送了整整二十斤,那架势就跟送了一车白菜过来似的,不能不让人觉得这药很是稀疏平常。因而,宋家人一开始也没把黄花蒿粉当回事儿,只是感念姜荷莲子千里迢迢特地送来,这才把它好生收了起来。 谁知没过几天,宋氏幺妹宋云脂的一双儿女先后打起了摆子。吃了附近的游方郎中开的药后,两个孩子非但没见好,反而烧的更厉害了,唬得宋老太太忙让宋氏的大弟去县城里请大夫来瞧。城里的大夫看诊后直说这是疟疾,他可以开药,但能不能治得好他不敢打包票,就得听天由命了。 再次服药之后,两个孩子还是没见好。眼瞅着就不行了,宋云脂一咬牙一跺脚,就把黄花蒿粉用温水冲了给两个孩子喝。 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万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两个孩子的少就退了,又在床上养了两天,他们就彻底痊愈了。 附近的乡亲们都听说宋家的两个娃得了疟疾,就连城里的大夫看了都没辙。可没过两天,那两个据说不行了的孩子居然又跑出来耍了,活蹦乱跳的,一点儿生病的迹象都没有了。 这一下,王家渡这一带可炸了锅了,乡亲们纷纷踏上宋家门,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听闻是宋家的亲戚从幽州带来的药粉治好了两个孩子的疟疾,大伙儿纷纷向宋家求药。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仙药出世 第二百四十七章 仙药出世 王家渡这一带是胡逗洲最穷的地方,大伙儿一年四季都在挨饿,身体肯定是好不了的。加上卫生环境肯定不佳,即便是冬天也时常有人患上疟疾。 这不,继宋家两个孩子之后,邻村又有人得了疟疾。那户人家穷的掉底,连游方郎中都没钱请,只得服下从宋家求来的药。原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的,结果黄花蒿粉再一次展现出了它的奇效。 一次或许是偶然,两次就不能再用偶然来解释了。 于是宋家的药粉被冠上了“仙药”的美誉,传得神乎其神,渐渐越传越远。 就连住的不算近的曹阿福也听说了宋家的仙药,他也曾想要来求一些回去以备不时之需。可他听前两天去过的邻居说,宋家亲戚捎来的药粉毕竟有限,大伙儿你也求我也求,药粉很快就见底了。像他们这种去迟了的,就没能求得到。曹阿福听了之后,只得作罢。 如今居然来了宋家,曹阿福便想试着讨要一些。 说是没有了,可宋家自己总要留一些的吧?那能不能稍微给一点儿他呀?曹阿福很忐忑。 如曹阿福猜想的那般,宋家确实是留下一些。听说曹阿福想要,宋老爷子做主取了一两给他。不过给的时候宋老爷子再三嘱咐,让他不要和外人说。 曹阿福忙点头说晓得了,怀揣着药粉,手里提着姜宝胜硬塞的点心,高高兴兴地离了宋家。 那两个梁记的伙计知道宋家拥挤,也跟在曹阿福后面,识趣地退了出去。 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宋家总算是生出了些缝隙。直到此时,姜宝胜才能够打量起宋家所住的地室。 先前站在外头的时候,他就猜到这地室里肯定很潮。可进来一看,岂止是潮湿,地上居然积了好些水。原来竹筏黄泥墙挡得住河水,却挡不住雨水,天一下雨,雨水就直往地室里灌。胡逗洲多雨,宋家家里基本就没有干的时候。 姜宝胜见状,心头一哽,握着宋老爷子的手道:“岳父,你受苦了!我应该早点儿来看你的。” 宋老爷子听得很是暖心,爽朗一笑:“不苦,不苦!我在这儿住的挺习惯的。” 见姜宝胜看着地上的积水直皱眉,宋老爷子又道:“这儿什么都好,就是潮气重了些。” “岳父,阿荷,哦不,是叫元娘,你的外孙女元娘前些日子给你们捎来些银钱,难不成你还不曾收到?” 姜宝胜寻思:哪怕宋家手里有一两银子,也可以在陆上买一块地基盖间草房了,再不必挤在这潮湿不堪的地室里了。他们依然过得如此拮据,多半是龙威镖局的人还没把钱送到。可这都多久了,钱居然还没送到,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宋老爷子看了看外面,小声说道:“收到了,和那些药一起都收到了。邢镖师不光捎来一包碎银子,还有好些金叶子,和元娘信上写的分毫不差。” “那咋不在陆上盖两间新房子呢?”姜宝胜疑惑道。 “元娘这回托邢镖师送来的,加上上回裴家给的,前前后后加起来都有近百两银子了。虽说买地花掉不少,可还剩下六七十两。这些钱别说是在胡逗洲,就是在咱们高店村都够盖上好几间青砖大瓦房了。孩子大了,渐渐住不开了,原本咱打算趁着农闲的时候,拿着这些银子盖上两间房子。”说到这里,宋老爷子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可再多的银子,也经不起败家子的折腾啊!” 原来宋氏的母亲李氏生有二女二子,长女就是宋氏,宋氏下面有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幺妹。 宋氏的大弟宋承礼读书有成,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还曾当过几年县令。哪怕新帝登基后他遭到打压,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连累全家发配到胡逗洲,也依然是宋老爷子的骄傲。 宋氏的小弟宋承义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妥妥的二流子一个。宋承义的儿子宋知言比他那不学无术的老子稍微强上那么一点点,六岁就进学,那时学堂的先生没少夸过,说他不像他爹像他叔,将来是个有大出息的。可惜长着长着就长歪了,渐渐开始向他老子靠拢,终是没学出什么名堂,考功名肯定是没戏了。要是他甘于做个高不成低不就的读书人就罢了,要命的是他总想着打抱不平,正义感不定期就会爆发,惹来一堆祸事,在老家高店村是这样,就算来到胡逗洲后也不肯消停。 这次就是宋知言路见不平一声吼,狠狠得罪了县里头的权贵,差点就没把宋家人全都折腾进大牢。后来还是靠着裴家的帖子,对方才没有深究,可手里的银子也全赔出去了。 这可把宋承义给气坏了,这些天看到宋知言就是一顿抽,弄得他大冷天的都不敢在屋里呆。还是听说有客人来了,料定他爹不好意思在客人面前动手,这才敢回家来。 看到老丈人家的窘境,姜宝胜决定暂时不走了,打算留下来给老丈人盖房子,好让他们一家有个安身之所。 说起来,姜宝胜是临时被梁研找来的,出来的时候太急,身上并没有带太多银钱。不过梁研做事很妥帖,知道他要来拜访姜荷莲子的外家,就借了他一百两路费。都说穷家富路,可路费哪里用的了一百两?他们一行三人一路走来,连三两银子都没花掉。梁研借的那一百两如今还在姜宝胜手上,分文未动。 一想到宋老爷子夫妇给自己生了一个这么好的媳妇儿,姜宝胜就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花在老俩口身上,给他们盖一栋最好的屋子来安度晚年。可他深知财不可露白的道理,这儿穷的厉害,盖青砖大瓦房的话太引人注意,难保不会遭人眼红。于是他就想着随便买些红砖回来砌墙,然后在墙体外头抹上泥浆,最后用赵四娘说过的方法加盖草顶。这样盖出来的方子既结实耐用,又不打眼,再好不过。 宋老爷子对女婿的提议自然是十二分的赞同,立刻带着儿孙们着手干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路见不平 第二百四十八章 路见不平 谁知众人齐心协力辛辛苦苦干了十来天,刚把墙壁砌好还没来得及上顶,胡逗洲县衙的衙役就送来了赦免宋氏全家的文书。 饶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宋老爷子,在看完赦免文书后都忍不住喜极而泣。 “老头子,这是好事儿啊!你哭啥哭。”宋老太太李氏一面抹眼泪,一面劝宋老爷子道:“你不是做梦都在担心咱们走后就没人照看祖坟了吗?这下可好了,咱马上就可以回去给爹娘上坟了。” “咱们这就回乡了,那咱留在这里田地和屋子咋整啊?” 众人包括姜宝胜在内还沉浸在喜悦中,宋承义心里的小算盘就开始打得劈啪作响。 他乡再好也不如故乡,何况胡逗洲这个他乡一点儿都不好,平心而论,宋承义自然更愿意回乡。可他家在给朝廷屯田的时候,还另开了二十亩荒地,那些可都是记在自家名下的私产。别看开垦出来的荒地只能算是下等田,可偷懒如他,也没少往里头下苦功夫,就这么一走了之,他舍不得。除了这些下等田外,在收到裴家和姜荷莲子先后寄来的银钱后,宋家先后几次买地,一共买了十亩上等田。哪怕后来为了帮那孽子擦屁股,把其中八亩赔了出去,可还剩下两亩不是,他更舍不得。还有就是新盖的屋子,眼看就要完工了,难不成就搁在这里不管了吗? 宋家人闻言一愣,是呀,这些恒产怎么办呢?他们在高店村的恒产都被族里收回去了,这些恒产是他们最后的财产了,舍不得也不能舍。 胡逗洲可不是什么宜居置地,姜宝胜生怕宋老爷子为了这么点儿恒产就留下来不走,忙劝他把它们卖掉。 宋老爷子苦笑道:“除了两亩上田,咱家的田地和屋子都在王家渡。王家渡地方偏僻,这些恒产又不怎么拿得出手,外人是不会买的,也就只有王家渡附近的人能够勉强看得上眼。可这一带啥都不缺,就缺钱。附近的人家谁家能拿得出一百文,那就算他家厉害。所以说,这些恒产别说没人愿意花钱买,就是有人愿意买,他也拿不出钱来啊。” 姜宝胜想说:卖不出去就扔在这儿呗,总不能为了这些玩意儿就一辈子困在胡逗洲吧。你们也别担心舍了这些后回去了无以为生,有我在,绝不会饿着你们。不过姜宝胜智商在线,知道这些话不能当着两位小舅子的面说出来,不然多打脸啊? 一时间宋家陷入沉默。还是宋承义开口打破沉默道:“其实真心要卖,还是会有人买的。咱觉得卖不出去,只不过是缺少门路罢了。幸好我在这儿四年认识了不少朋友,里面不乏人面广有能耐的。明儿个我就托朋友帮着四处问问,看有没有愿意买的。只是这价钱,恐怕上不去。” 其实宋老爷子归心似箭,这些恒产会让他一时犹豫,却阻不住他回乡的决心。到了最后,就是真的把它们扔在这儿,他也是要回乡的。因而,当听二儿子说多少能够挽回损失,便迫不及待地把发卖恒产一事交给了他。然后自个儿就打发儿孙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要说这些恒产真心难卖,就连原以为最好脱手的那两亩上田,直到宋家整装待发,都没能找到买家。 于是,宋承义便苦劝全家人先走,让他一个人留在这儿处理完恒产。等处理完这些,就立刻去找他们。 看来也无其他善法,宋老爷子就答应了下来。好生叮嘱了宋承义一番之后,他便带着家人踏上了还乡之路。 由于繁重的体力劳动,外加常年住在地室里,宋老爷子和宋老太太的身子骨都不大好,赶路太快难保会不会撑不住。宋承礼的独子刚出生不久,也经不起一路的颠簸,时常生病发烧。为了照顾他们,姜宝胜吩咐车夫慢些赶车。如此一来,有时候一天都行不了三十里地。 这一日,宋老爷子一行终于走到了云州和幽州交界的云阳,眼看着就能重回故土了,众人心里很是高兴。 这心里头一高兴,话匣子就关不住了。聊着聊着,姜宝胜得知今天竟然是老丈人的生辰,也不急着赶路了,忙把宋家人请进城里,打算在酒楼里给老丈人摆酒做寿。 姜宝胜还是头一回来云阳城,也不晓得哪家酒楼好。倒是梁记的一个伙计以前和人侃大山的时候听人说过,云阳城东的正阳街上店铺林立,其中有不少酒楼,是个摆酒的好去处。 于是众人便来到了正阳街。一看果然,青石路两旁飘扬着好些幌子,挑了家看上去是老字号的酒楼就走了过去。 谁想还没走近那家酒楼,就有一人从旁边的药铺里飞了出来,正好落在了姜宝胜一行的面前。 姜宝胜是个热心的,见着这汉子躺在地上一时竟爬不起来,出手忙将人扶起身来,不待细问就听见那家药铺里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肖守安,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之前的帐我还没和你算,你过来又生事!我叔父婶娘招你了惹你了,你竟然朝他们动手!未免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一个少女悲愤欲绝道。 肖守安?不会就是他听说过的那个作恶多端的肖守安吧? 姜宝胜闻声大感诧异,忙转头看向那家药铺里。 只见一个身着油绿绸衫的少年左手揪住一个妇人的衣领,右手狂扇那妇人的耳光。那妇人像是被打蒙了,娇小的身躯直晃悠,却不知道闪躲。倒是站在不远处的少女见那妇人口鼻都被打出了血,心中大急就想要扑过来,却苦于自己的头发被另一个汉子拽住了不得脱身,只得发出悲声。 姜宝胜虽不明白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却见不得两个男人动手打女人。 他正要进去拉架,却见宋知言已经在那辆装着宋家所有家当的车上抽出一根扁担,双手拿着冲进了那家药铺里。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见着就打 第二百四十九章 见着就打 宋家人一见宋知言如此,个个都觉着脑仁子疼,就连五岁的宋知语都道:“不好啦,知言哥又要打架啦!” 姜宝胜也觉得宋知言太过好斗了一些,在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拉架可以,但哪好二话不说动手就打呢?行事未免过于鲁莽。 不过姜宝胜到底担心宋知言的安危,生怕他会吃亏,忙把跟在后面的梁记伙计招呼了过来,然后带头冲了进去。 刚刚站在外面只顾看人打架,并未没留心周遭。一进药铺,这才发现里面一片狼藉,地上全是各种药材不说,桌椅板凳也全部都被掀翻了。 就在宋知言冲进来的前一刻,那少年可能是抽人抽得太凶手掌生疼,便弃巴掌不用,转而一脚踹倒那妇人,抓起妇人的头发就把她的脑袋朝地上的青砖上狠狠地撞。 当宋知言冲过来的时候,那少年还沉浸折磨人的乐趣之中,浑然没有发觉有人靠近,直接被宋知言用扁担在脑袋上砸了一下。他只觉耳边嗡的一声,不觉松开那妇人,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脑袋,发觉触手干燥,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还好没有被开瓢。 宋知言根本不等那尚在傻笑的少年反应过来,手下不停,接着猛打。一根寻常的扁担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霎时间就在那少年全身都敲打了一遍。不过这回他下手很有分寸,避开了那少年的头颈等要害之处,只向打人最疼却无关紧要之处下手。 等姜宝胜和那俩伙计进门来的时候,那妇人依然躺倒在柜台前面,那少女跪坐在她身边,正把手帕按在她的头上止血。 那厢宋知言正举着扁担追着那少年打,那少年浑身狼狈不堪,正抱头乱窜。 不过那少年的同伙显然不是个好相与的,正举着一把腰刀跃跃欲试,一看他就是想要趁着宋知言不备偷袭一把。 纵然那同伙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并未把钢刀从刀鞘里抽出来,可被带着刀鞘的腰刀砸到也是一件很要命的事儿。 眼见那同伙就要出手,姜宝胜哪能让他得逞,二话不说捞起一张倒在地上的长凳就往他身上砸过去。 不得不说,姜宝胜干活是把好手,打架也很老道。他准头极佳,一下子就砸中了那同伙的右臂。 那同伙不但腰刀脱手,人也向旁边踉跄几步,差点儿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四对二,姜宝胜这方依旧持有“大型武器”,对方却失去了腰刀,很快就锁定了胜局。 就在姜宝胜松了一口气时,药铺里又走进来一个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一看肖守安和他的同伙被拿住了,便厉声喝道:“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胆敢袭击官差,不要命了?” 姜宝胜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姜宝胜在府城日久,和府衙的捕快也颇有来往。此时定睛一看,那同伙和新来的中年汉子虽然身穿布衣,可他们手上拿着的腰刀确实是官差专用的制式腰刀。这种腰刀是不许民间人私自佩戴的,也就是说这两个人还真是官差。 不管孰是孰非,和官差斗殴都很难善了,这事儿搞大发了! “官差怎么了?官差就能随意伤人了?”宋知言毫不畏惧,高声质问道。 其实,宋知言虽然热血,但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今日之事,虽然他还未曾了解个中详情,但他可以断言,肖守安肯定是加害者一方,故而才会连问都不问就果断出手。 原来宋知言和肖守安也算老相识了,两人曾在胡逗洲打过好几次交道。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身犯死罪的肖守安被改判为流刑后,就被发配到了胡逗洲,恰巧也被送到了王家渡屯田。临行前肖家曾想方设法打点过押送的官差,还给了肖守安一大笔银子应急。因而,同样是被充作军户屯田,肖守安的日子过得要比宋家轻松太多,平时只要做做样子,根本不需要卖力屯田。 这一闲下来,肖守安便要生事。平日和乡间的二流子吃酒赌钱不算,还打起了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儿的主意,时不时没羞没躁地出言调戏。 这一日,肖守安喝了二两黄汤,大白天的就起了坏心。浪荡在乡野间的他眼见四下无人,拉起一个在田埂边劳作的小媳妇儿就想和人家钻草垛,根本不理会对方的拼死反抗。 这小媳妇儿不是别人,正是宋氏的幺妹也就是宋知言的小姨宋云脂。 恰好那天轮到宋知言来给在田间除草的宋云脂送饭,就被他撞上了那令人目眦尽裂的一幕。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宋知言冲上去就给了肖守安一顿臭揍。 别看宋知言要比肖守安年纪小,可他小时候曾学过一些功夫。那些功夫虽然甚是粗浅,却很有效。再经过这几年的磨练,他的力气大增,出拳下脚绝非酒囊饭袋的肖守安可以比拟,打得肖守安根本无力还手。 宋知言不光事发当天揍了肖守安一顿,后来看见他就打他一顿,整得他看见宋知言就躲。 话说回来,宋知言已经有一段日子没看见肖守安这个败类了,原以为他是躲起来了,却不想他竟然来云州了,还敢当街作恶。秉承见一次打一次的一贯宗旨,宋知言当然要出手教训肖守安了,即便是官差来了他也不惧。 如果那两个官差是在自己的地盘,他们身上肩负的又是正经的差事,根本就不会理睬宋知言那一嗓子,直接就把人给锁拿进了大牢。可这儿不是静海,他们出的也是县太爷家的私活儿,听宋知言这么一吼,未免有点心虚。 姜宝胜在福来酒家干了近十年的伙计,自然很善于察言观色。后来成了春华堂的东家,得和三教九流各色人物打交道,察言观色的本领更上一层楼。 尽管这俩官差是老油子,就是心虚也只是在脸上一闪而过,可这细微的表情还是被姜宝胜捕捉到了。 姜宝胜微一思量,便想出了对策。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想走没门 第二百五十章 想走没门 只听姜宝胜义正言辞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不如请两位官爷和咱们去一趟衙门,由知县大人来断一断谁对谁错如何?” 你爷爷的,寻常人得知自己惹了官差不应该腿肚子发抖吗?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怕,还叫嚣着要去衙门呢?这是无知所以无畏,还是说他们有所凭仗故而不惧? 那个年长些的官差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姜宝胜一行,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也只是寻常,怎么也不像出自于有权有势的人家。 可就算这一行人没有后台,他也不想带着肖守安去云阳衙门和他们打官司。 这是为何呢?这话说来就话长了。 原来肖云裳嫁入皮家后不久就得了皮茂声的青眼。在厉氏的指点下,她想方设法哄着皮茂声赦免肖守安。 还真别说,皮茂声确实“看重”这个儿媳妇儿,肖云裳不过软语求了两回,他就爽快地答应了肖云裳的请求。不仅如此,还特地便派了两个官差去胡逗洲接肖守安回来。 回静海的途中,肖守安没少惹事。不过有两个官差开道,被肖守安欺负的人都敢怒不敢言,有时还得反过来给肖守安赔罪。肖守安算是过足了衙内的瘾,一路上嘚瑟得很,气焰也越来越嚣张。 这日仨人正在酒楼里吃饭,年长的官差中途去了趟茅房,回来就发现肖守安和另一个同僚不见了。四下一找,找到了这家药铺,便有了刚才的一幕。 要说起来,肖守安虽是由于为非作歹被抓,可他最大的罪名却是在云州犯下了人命官司。人命关天,肖守安还四处潜逃,根本罪无可赦。皮茂声无故将斩刑减轻为流刑就已经违背律法,如今居然把流刑都给免了,完全就是在胡闹。也亏得近年来幽州官场里乱象横生,瞎搞的皮茂声才能安然无恙。 可如今是在云州,为了此事对决公堂,结果如何那可就难说了。毕竟肖守安就是在云州杀的人,说不定云阳县衙里还留着肖守安的案底或是海捕文书,这要是被人认出来可就糟了,说不定到时他就得滚回去吃牢饭了。 要在往常,肖守安这混球别说是去吃牢饭了,就是去吃断头饭,那年长的官差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可问题是,这回他是奉皮茂声的命令来接肖守安回静海的,要是半路上让肖守安蹲了牢房,不能把人顺利带回去,哪怕这结果都是肖守安自己作的,他也得跟着吃挂落。 他还在思索如何化解此事,就听肖守安喊道:“去就去,谁怕谁啊!” 肖守安其实也很怕上公堂,可当他看到宋知言就两眼冒火,想都不想就要应战。 那个年长些的官差一听,这还得了,赶忙开口劝阻。然而肖守安这个不识好歹的,你越劝他他越嘚瑟,可怎么劝都不听。无奈之下,他朝同僚使了个眼色,两人打算合力把肖守安拉走。 拉人的时候,肖守安拼命挣扎,不但把他自个儿搞得很狼狈,也让两个官差出了一脑门子汗。 这下不光是那老成持重的官差,就连年轻些的官差也看不上肖守安的行事,暗骂:我呸!你个杀人犯还敢叫嚣着去衙门打官司,真是不知死活!还真当全天下的衙门都是你家开的,都会偏帮着你?我勒个去,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今儿这事儿我可全看在眼里,根本就是你在挑事儿。真要去了云阳县衙,这里面可没个和儿媳妇儿爬灰的县太爷,到头来倒霉的还是你自个儿。趁着遭你荼毒的那家人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走吧! 一看肖守安一伙儿要来个走为上计,宋知言首先不答应。 没见那位躺在地上的大婶头上的血到现在还没止吗?那位被你们扔出去的大叔正扶着腰一脸痛色吗?还有这位大姐脸上的巴掌印也没消呢,施暴的你就想一走了之了,做你的美梦呢! 宋知言迅速跑到药铺的大门口,横举扁担于门前,大声道:“打了人就想跑,没门儿!” 宋知言也知道官差不好惹,可这俩官差想走的心实在表现得太急切,就是用脚想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大有文章。具体是什么缘故尚不清楚,但先把人拦住总是没错的。 看到宋知言和官差对峙,而这俩官差口中大骂却不敢动手抓人,还一副急着开溜的猴急样,一直藏在帘子后门偷瞄的药铺掌柜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下,便走了出来,把藏在角落里的伙计叫出来,一起朝肖守安一伙走了过去。 其实药铺掌柜不仅认识受害的一家人,还挺熟的。 这家的男人钱志新是个游方郎中,经常会在他家药铺采买些常备药材,偶尔也会卖一些自采的药材给他家药铺。 钱志新的爷娘死的早,家产都被他那没良心的伯父吞掉了,就靠着他爹小时候教他的那点子医术度日糊口,都三十岁的人了直到去年才娶上媳妇儿。那媳妇儿是个寡妇,带着个十四五岁的闺女。不过媳妇儿勤快,闺女伶俐,仨人凑在一起日子还算过得去。 今天钱志新带着媳妇儿闺女来赶集,顺便把采来的草药拿来卖给他家药铺。钱志新正在和他谈价钱,那个穿绸子的少年就冲了进来,也不知和钱志新的媳妇儿闺女说了些啥,就动起来手来。钱志新一见媳妇儿闺女吃了亏,立马就跑上前去阻止,不想那少年还有个同伙,趁着钱志新不备,一把将人撂倒。钱志新挣扎着要起来,却被那同伙一把扔了出去。 药铺掌柜见势不妙,原打算和伙计一起上前阻止,可无意间扫到了那同伙挂在腰间的佩刀。老于世故的他立即认出那是官差专用的腰刀,便迅速躲了起来。毕竟自己和钱志新交情一般,没必要为了他招惹上官府。 如今这俩官差非但没有想象中的强凶霸道,反而满脸都写着做贼心虚,骂出来的话还带着一股子外地口音,药铺掌柜便不再把他们放在眼里,直接走过去索赔。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相邀府城 第二百五十一章 相邀府城 “各类药材,十格药斗,桌椅板凳,外加两只花瓶,前前后后加起来,共计白银十六两三钱。 ”药铺掌柜迅速地打着算盘算了一番后,便朝肖守安伸手要钱,道:“罢了,三钱银子就不收你的了,你赔我十六两就成。” “老东西,你说啥?赔钱?你可知道小爷我是谁,胆敢让我赔钱?我看你是活腻味了,找死了吧!”不等那俩官差发话,肖守安就咋呼了起来。 药铺掌柜心中大怒,但多少还是有些忌惮那俩官差,没有骂回去,只是冷笑了一声,道:“你把咱家铺子砸成这样,不找你赔找谁赔?行了,你也别废话了,掏钱吧,赶紧的。” 肖守安被药铺掌柜毫不客气的话语激怒,就想要动手。可他经宋知言狠狠“敲打”一番后,连站起来都觉着费力,这会儿实在是提不起劲儿来打人。于是,他便指使那俩官差动手。 那俩官差就当肖守安是在放屁,别说动手了,连个眼风都懒得给肖守安。 肖守安急了,叫道:“你们不是官差吗?官差不就应该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吗?那你们看见了刁民怎么不动手打?” 那年轻些的官差嘴角一抽,又开始腹诽道:横行霸道,鱼肉乡里,还看谁不顺眼就抡起胳膊打?我的乖乖,就是钦差来了也不能这么干吧?他俩只是小小的官差而已,还是很不得意的那种。毕竟静海和胡逗洲相隔甚远,往返一趟甚是辛苦,而要接的是和县太爷爬灰的儿媳妇的罪犯弟弟,根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差事。县衙里头谁都不愿意揽下这活儿,最后就把这苦差事扔给了混得最差的他俩。不错,“鱼肉乡里”是确实他俩的志向,可他俩既没有这样的能耐,这儿也不是他们的乡里。再不放聪明点儿,就等着在他乡沦为别人碗里的“鱼肉”吧。 果然药铺掌柜见那俩官差不太想管着事儿,便朝肖守安狮子大开口,还威胁说要是不肯按他说的赔偿,他立刻就去报官。 肖守安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当然不知道报官极有可能给他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居然还想接下这茬。 还是年老持重的官差实在看不下去了,和肖守安低声耳语几句。也不知道他都说了些啥,肖守安吓得脸都白了。 气焰全消的肖守安不但按药铺掌柜所说的进行了赔偿,还赔了钱家一大笔医药费,甚至假模假样地道了歉。 宋知言见肖守安认错态度还算良好,也就没再为难他,放下了横在门上的扁担。 肖守安见状大喜,然后就跟后面被狗撵着一样,拉着那俩官差拔腿就跑。 这件事情算是解决了,姜宝胜暗自松了一口气。 姜宝胜原想带着老丈人一家继续去喝寿酒,可钱志新实在太过热情,非要请他们一行去他家吃饭,以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 宋老爷子见钱志新确实心诚,不好拂他的面子,便做主答应了下来。 其实,去不去钱家吃饭倒在其次,宋老爷子主要是见钱家一家三口个个带伤,尽管伤口已经做了简单处理,可他老人家还是担心他们在回去的路上会出什么事儿,就想借着吃饭亲自送他们回去。 钱家住在郊外,离这儿颇有一段距离。不过姜宝胜一行有车,去那儿倒也不费事儿。 在路上众人得知,钱志新新婚不久,他的媳妇儿名叫黄丽娘,她带来的继女原本姓肖,现在改姓了钱,名唤若男。 半个时辰后,众人到了钱家。 钱家的屋子是瓦房,共有三间,中间是堂屋,两侧的房子是卧室,后面搭着一间灶房,看上去还不错。不过钱志新介绍说,这屋子不是自个儿的,是从别人那儿租来的。 一到家黄丽娘和钱若男就挽起袖子准备烧饭,却被宋老太太几个拦住了。后来宋家的女人把钱氏母女劝去休息,自己动手烧起了饭。 饭桌上,觥筹交错,不消细述。 倒是姜宝胜听说钱志新是个游方郎中,有一手祖传的正骨手艺,心里就动起了念头。 试探了几句后,姜宝胜发现钱志新对无法让妻女过上好日子心怀愧疚,而且他没有祖产,并不介意背井离乡。 姜宝胜心中酝酿了一番后,便开口力邀钱家人随他一起去府城。 “钱大哥,咱家一个月给三贯钱,还提供住宿,住宿环境绝对不亚于你家现在住着的这间屋子。另外,要是干得好的话……” 钱志新就听见了月钱三贯,姜宝胜后面说了些啥,他根本没听进去。 天啊,他四处走街串巷,每天拼命吆喝,一个月下来能赚上三百文都是天幸。现在有人告诉他,在风吹不着雨打不到的医馆里坐诊,一个月就能得三贯钱。这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啊! 这要换做是别人和他这么说,他肯定拿大扫帚把人赶出去。可说这话的是姜宝胜,是他全家的救命恩人,他没法儿不信啊! “姜兄弟,我的医术、我的医术……嗨,该咋说呢?跟你实说了吧,真不咋地。我怕、我怕我真去坐诊了对不起你出的三贯钱啊!” “先前你不是给你媳妇儿裹伤包扎吗?我看了,感觉你的手法挺娴熟的,这就够了。而且我听说你还很擅长替人正骨,这就更加了不得了。”姜宝胜笑道。 提到祖传的正骨手艺,已得父亲真传的钱志新还是很自信的,可他还是有些犹疑,道:“咱家是擅长正骨,可、可也只擅长正骨,其它手艺实在是稀疏平常……” 姜宝胜打断道:“行了,钱大哥,只正骨这一项,就值得我把你请去幽州。你也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赶紧去和大嫂和大侄女商量商量,到底是去还是不去。要是去的话,我希望能够尽快启程。”我媳妇儿要给我生儿子了,我得赶紧回去陪她啊! 钱志新闻言,酒也不喝了,直接从女人们坐的那张桌子上把媳妇儿和闺女拉了下来,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商议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莫名其妙 第二百五十二章 莫名其妙 “宝胜,你家不是做布料生意的吗?咋想起要开医馆了啊?”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宋老爷子觉得这个新女婿还是挺靠谱的。 可开布行的他忽然串行跑去开医馆,怎么听起来有些不靠谱呢? 说实话,姜宝胜也觉得开医馆不靠谱。可这不是他的主意,是他闺女的主意。在家里头,他得听他媳妇儿的,他媳妇儿呢,事事都听闺女的,因而家中大小决策都得听闺女的,就连生意也不例外。 他闺女早想开间专治外伤的医馆了,只是一则年前事忙,二则大夫难找,这才耽搁了。 至于开医馆靠不靠谱,会不会血本无归,这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了,他只要闺女开心就好。毕竟只有闺女开心了,他媳妇儿才会开心嘛。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合适的人选,他当然得帮着闺女把人给请回去了。 “其实是阿荷想要开医馆,至于她咋就动了这个念头,我也不太清楚。”姜宝胜道:“不过岳父你就放心吧,阿荷做事素来有成算,既然她决意开医馆,咱这医馆定然能够办好。” 生怕回乡后宋家人依然称呼姜荷莲子为赵元娘会引起她的不快,姜宝胜特意将姜荷莲子改名的缘由说了一遍,还再三要求宋家人也这么喊。经过姜宝胜的反复提醒,宋家人总算是接受了“姜荷莲子”这个有些怪异的名字。 现在宋老爷子见姜宝胜这副对姜荷莲子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暗自点头:元娘,哦不,阿荷这个苦命的孩子总算是有了个疼她的爹爹。 至于医不医馆的,他老人家也就不再过问了。 那厢钱家三口很快商量出了结果,一致决定要去幽州。 这不光是因为姜荷莲子家出的月钱够高,还因为幽州那里有黄丽娘一直牵挂着的人,她很想要回去看一看。 钱家人不光决定下的快,打包行李的速度也飞快,第二天就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这个新组成的家庭行李不多,只雇了一辆驴车就把所有东西都装上了。 于是姜宝胜一行又增加了三个人和一辆驴车,队伍越发庞大,一行浩浩荡荡地涌向幽州。 姜宝胜一行抵达幽都府时,宋氏尚在屋里坐月子。当她听说不但姜宝胜回来了,就连她娘家人也统统回来了,顿时惊喜万分。她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就要出去迎接,好不容易才被姜荷莲子劝下了。 宋氏真没想到自己还能在有生之年将娘家人盼回来,越想越激动,不禁喜极而泣。这可把姜荷莲子吓坏了,生怕她娘把眼睛给哭坏了,忙把刚进门来的宋老太太请了过来,和她一起宽慰宋氏。两人轮番劝了许久,宋氏方才渐渐止住了泪水。 宋氏无法亲自出面,便再三嘱咐姜荷莲子,一定代她要好生招呼宋家人。 姜荷莲子对她娘提出的要求,从来就没有不应的。 她寻思,家里就她和叔叔两个人,实在招呼不过来这么多人,就将赵四娘一家请了过来。 当天晌午,姜荷莲子在这一带最有名的酒楼订了两桌菜,宴请众人。 原本按照姜荷莲子的设想,准备依照静海宴客的规矩,分为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可宋老爷子和赵永忠商量之后,决定不这么安排,只说大家都是亲戚,这么坐太见外,还是按大人小孩分好了。 姜荷莲子猜想,这多半是个借口。她曾听她娘说过,宋家的爷儿们都爱来上一杯,她娘在未出嫁前没少被宋老爷子支使着去村口打酒。可在过去的几年里,宋家连温饱都难以为继,哪里来的闲钱去打酒?如今还不容易有了个做酒席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把这几年欠下来的都补回去。打算大喝一场的大人们肯定是嫌小孩子碍事儿,这才找了个借口把他们支开。 姜荷莲子也不说破,就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可让她郁闷的是,她虽然“高龄”二十,但由于尚未成亲,就被宋老爷子赶到了小孩子这一桌上。 他们这一桌上一共坐了九个人,除了姜荷莲子外,分别有赵四娘家的三姐弟,宋知言和宋知辞两兄弟,还有就是宋云脂和她的一双儿女。 宋云脂的龙凤胎闺女宋晓贤和儿子宋知语今年五岁,已经可以独自吃饭了。这桌上只有刚出生不久的宋知辞需要照顾,这会儿他正被宋云脂搂在怀里,等委托酒楼熬好的米糊一来,他就有了口粮。 至于为何不喂宋知辞母乳而要喂他米糊,那是因为他的娘亲在坐月子的时候被宋知言惹出来的弥天大祸给吓着了,不但奶水一下子给吓没了,还给吓出了一场大病。无奈之下,她不得不把宋知辞交给宋云脂照看。同样没有奶水的宋云脂只得想方设法换来一些白面,混着玉米面儿熬成糊糊来喂养宋知辞。后来姜宝胜来了,得知这一情况后特地寻来了上等精米磨成粉,宋知辞这才吃上了米糊。 对于宋家的近况,早在姜宝胜带着宋家人返回幽州之前,姜荷莲子就从邢镖师那儿有所了解了。 当年宋老爷子宋静德和宋老太太李氏跟他们的儿孙们一起被流放到了幽州。宋家长子宋承礼和他媳妇高氏成亲多年无子,到了胡逗洲后,忽然“老树开花”,生下了儿子宋知辞;宋家次子宋承义多年前就成了鳏夫,不过他媳妇在过世前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宋知言;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宋家次女宋云脂。 以上的情况和姜荷莲子前世所知的并无出入,全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可奇就奇在,她的小姨,也就是宋老爷子的幺女宋云脂居然有了一双儿女。 据姜荷莲子所知,她的小姨在流放之前并未成亲,即使是现在她也依然梳着姑娘头,那她那俩孩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更让她诧异的是,前世并没有听说有这件事,怎么今生就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两个小人儿了呢?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寻找住所 第二百五十三章 寻找住所 姜荷莲子百思不得其解,想问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笑着劝菜。 席上,姜荷莲子听说宋知辞已经能够吃些蛋羹,就忙把伙计叫了过来,让他端三碗炖得嫩嫩的蛋羹上来。细心的她还特地嘱咐道,蛋羹里除了少量的细盐和猪油,其它佐料一律不要加。 不多一会儿,三碗粉嫩的蛋羹就呈了上来。除了给一碗宋知辞外,另外两碗则分别端给了宋晓贤和宋知语小姐弟。 其实,今天宴席上的菜肴随便哪一道都比蛋羹强太多了,姜荷莲子就是不给小姐弟安排蛋羹,也不会显得厚此薄彼。 可姜荷莲子就是觉得,那两碗蛋羹该上,不是说这对小姐弟就缺这口吃的,而是想给他们一种被人关心、受人重视的感觉。 是的,通过短暂的相处,姜荷莲子就看了出来:宋云脂对待侄子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恨不得掏心掏肺,可对她亲生的儿女却很是冷漠,隐隐还透着几分厌恶,在有意无意地忽视着这两个孩子。 姜荷莲子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在她想来,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既然把他们带来了这个世上就该好好对待他们,绝不该因为大人之间的恩怨而迁怒于他们。 小姐弟或许是感受到了姜荷莲子的善意,朝她甜甜一笑,很高兴地舀起蛋羹吃。 姜荷莲子坐的桌子上只能光吃饭,没有酒喝,自然不及那张正在劝酒的桌子上热闹。 这会儿那张桌子上已经喝过一轮,脸颊泛红的宋老爷子谈起了以后的打算。 当年宋家前脚出事,后脚就被除族,宅子田地一并被族里收了去。别说宋家已经无法回去,就算能够回去,也不想回去再见那些无情无义的族人了。于是宋老爷子就打算移居别处定居,大闺女家所在的府城自然是首选。想要定居府城,最先要解决的是住房问题,换句话说,当务之急是在府城找到一处合适的居所。 姜宝胜在送宋家人回来的途中就已经获悉了宋老爷子的打算,当时他就极力邀请宋家来自家住,不过宋老爷子谢绝了。如今姜宝胜再次诚心邀请,宋老爷子依然婉拒了。 春华堂的后院方才宋老爷子也看了,地方确实是不小,可他家共有十口,要是全都住进去的话肯定会很拥挤。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娘家人总住在女婿家也不是一回事儿,哪怕姜宝胜不介意,他们自个儿也不好意思。 “宝胜,你的好意咱心领了,可这真不合适。”宋老爷子见姜宝胜还要劝,忙道:“要不这样吧,宝胜你在府城人面广,就麻烦你帮咱找一个靠谱的中人,让他给咱介绍一处合适的宅子。” 宋老太太补充道:“房子也别太大,两间就足够了。泥房草房无所谓,哪怕破一点也行,只要租金便宜就好。” 姜宝胜见老两口态度坚决,不好再劝,就搜肠刮肚地寻摸起合适的中人来。 坐在一旁的赵永忠听了,接下这话茬道:“宋伯父,你要是不介意住去城外的话,我这里倒是有几间房子可以供你挑选。” 宋家缺房子住,而赵四娘家最不缺的就是房子了。 想当初,赵四娘时不时就去城外转悠。城外的荒地,尤其是东城外的荒地,但凡能买的她都花钱买了下来。地皮一到手,她就做了详尽的规划。如今那些曾经的荒地已经渐渐变成了作坊、商铺、住宅和仓库等,相互之间连有平整宽阔的道路。 如此浩大的工程,无疑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和物力。依照赵四娘家的实力,绝对没有办法一次性全部完工,只能够分阶段进行。 众多工程中,作坊是第一批竣工的,如今已经部分投入使用。剩下的商铺和住宅等依然在建,不过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建好了。可无论是先前理事的赵四娘,还是现在当家的赵三娘,都没有一点儿招租的意思,就让那些商铺和住宅一直空着。 赵永忠夫妇觉着,就那么空着实在太可惜,听说宋家想要租房,就很热情地邀请他们去那些空宅子里住。 姜荷莲子闻言,暗道:要是四娘回来,知道你们把她的宅子随便许人,肯定得跟你们急。你们是不知道,四娘可是打算靠那些产业发家致富的呢。 当然了,姜荷莲子这话只是在打趣赵四娘。 在不久的将来,幽都府东城外的海港码头将会成为全燕国最繁华的码头,每天都会迎来五湖四海的客商。为了适应日益增长的人流物流,幽都府城将会大幅向外扩张。换句话说,如今城外的荒地将会被划入府城之内,城外尤其是东城外的地价将会随之暴涨。 此事当初是由姜荷莲子告诉赵四娘的,赵四娘为了表示谢意,主动给了她三成城外产业,她不收赵四娘还不乐意,最后硬塞了给她。由此可见,赵四娘出手大方,绝非小气之人。 如今不经赵四娘的允许从中无偿借用一套房子,她回来之后或许会嘀咕两句,说不定还会开个家庭会议狠批一顿,却绝不会真的动气。 因而,姜荷莲子便没有出言阻止赵永忠夫妇的提议。 对于蜗居过地室的宋家人来说,能有个容身之处就很好。尽管赵永忠所说的房子远在城外,也不知道那些房子怎么样,可听说那些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不向他家收取租金时,宋家人立刻就心动了。一用完饭,宋家人就迫不及待地跟着赵永忠夫妇去城外看房。 如今赵四娘家已经有两块附有住宅的商业区竣工了,一块在东城外,一块在南城外。 东城外直通海港,从长远目光来看,相比起南城外,那里更具投资价值,因而赵四娘在那里下的工夫比其它任何地方都多。可想而知,东城外的住宅要远胜于南城外的。 不过,赵永忠夫妇并没有带宋家人去东城外看房,而是带他们去了南城外。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现场看房 第二百五十四章 现场看房 这倒不是赵永忠夫妇小气,不肯把最好的房子借给宋家人住。 实在是东城外自打禁海之后就人迹罕至。白天还好,那里还有不少赵四娘家请来干活的工人,尚有一丝人气,可一到了晚上,四下一片死寂,冷清得让人心慌,真心不是宜居置地。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赵永忠夫妇才会拿住宅条件稍次但附近相对热闹的南城外的房子给宋家人挑选。 那些房子虽在城外,但就靠在南门附近,据此并不太远,坐车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到。它们并非单纯的住宅,居住只是其用途之一,再说的直白些,它们是前店后家的商铺。前面有三间门面房,中间有个小院子,后面才是三间住人的房子。 宋家人见赵永忠夫妇带他们来看的房子居然是青砖瓦房,前后加起来总有六间,当时就震惊了。毕竟宋家人从胡逗洲一路走来,所看到的城郊房子大多是低矮的草房或泥房,每户人家的房子也不会太多,顶多也就三间。他们以为赵永忠所说的房子也是这样的,如今所见完全超乎想象。 宋家人一看房子这么好,哪怕房子确实是闲置着,也不好意思借住。可要是给钱吧,一则自家给不起相应的租金,二则赵永忠夫妇肯定不会要。 宋老爷子犹豫良久后,开口问赵永忠有没有小点儿差点儿的房子。方才他听赵永忠的话头,赵四娘家在附近似乎不止这一处房产。 赵永忠夫妇便领着宋家人在这附近转了一大圈。 宋家人这才发现不光是这条街上,这一大片所有的房子都是这个构造,唯一的区别就是大小和朝向稍有不同。同时,他们总算明白过来,这一大片全都是赵四娘家的产业。 尽管此处地处偏僻,至今未见有人前来租住。可这么多的房子,间间都造得又结实又美观,就算不提买地皮的钱,其本身的造价也绝不便宜。饶是见多识广的宋老爷子都被赵四娘家这么大的手笔给惊到了。 其实,这一片还只是赵四娘所规划的蓝图中的一小块而已,宋家人若是看到全貌,保准会惊讶到无以复加。 不过赵四娘素来喜欢蒙头发大财,这事儿除了合作伙伴姜荷莲子外,也就透露给了几个至亲知道,并未在外大肆宣扬。 赵永忠夫妇虽然淳朴热心,但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没在宋家人面前提起这事儿,只是盛情邀请他们入住。 宋家人盛情难却,加上亲眼看到赵四娘家有这么多空房子后少了很多顾虑,便选了一套房子入住。不过他们没选赵永忠夫妇当初带他们看的那套位于街头的房子,而是千挑万选了一套位于街尾且朝向不大好的房子。 姜荷莲子见外公一家安定了下来,紧接着就将隔壁的那套宅子也租了下来。那套宅子她并不是打算租下来自己住,而是想用来开设医馆,顺便安置钱志新一家。 姜宝胜回来之后,很快就把钱志新一家介绍给了姜荷莲子。得知钱志新居然擅长正骨,姜荷莲子对这个游方郎中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立刻让她叔叔将钱家人安排进了附近的客栈,并将开医馆的事情搬上了日程。 很久之前姜荷莲子就萌生了开医馆的想法,不光场地早已找好,就连药材的进货渠道也都打听清楚了,一切准备就绪,就差一个合适的坐堂大夫。 姜荷莲子找的场地就在南城外的码头附近,离这儿不远,但比这儿热闹多了,是个做生意的好去处。可看到宋家搬到了这儿后,她决定放弃原先的选址不用,改将医馆设在宋家隔壁。 姜荷莲子之所以改变想法,有两个原因。 一则是,姜荷莲子要开的医馆主要面向穷苦百姓,是以先前打算把医馆设在码头附近,方便救治最底层的搬货工人。可她今天发现这里距南门并不太远,附近的官道上每天都有大量人员路过,其中不乏衣衫褴褛者,把医馆设在此处,只要宣传得当,同样能够吸引一些穷苦百姓来看病。而且相比起位置,医馆更靠口碑。姜荷莲子相信,只要认真经营,医馆把口碑打出去,就是在陋巷里也会有人找上门来看病。因而,纵然一开始这儿吸引的人远不如码头上的多,以后也会慢慢多起来的,在这儿开铺子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二则是,这一大片就只有宋家一个住户,虽然距此不远处也零星分布了几户人家,可宋家住得靠里,要是出了点儿什么事大声呼救都未必有人能够听得见,姜荷莲子想想就觉得不放心。于是,她就让钱家人住过来,开医馆的同时顺便和宋家人做个伴儿,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姜荷莲子要租房子,赵永忠夫妇自然没有不应的。外人不知道,他们还不清楚,这里面可有三成是姜荷莲子的呢!因此,不要说是租了,就是直接白拿,他们也会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刚才如果不是宋老爷子一直在念叨着“无功不受禄”,对不收房租一事大感过意不去,看在姜荷莲子的面子上,他们甚至想把房子白送给宋家人。 现在听说姜荷莲子还要给租金,赵永忠夫妇连说使不得,很坚定地拒绝了。 姜荷莲子就解释说,她手持这份产业的三成干股是一回事儿,租用里面的产业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可任凭姜荷莲子说破了嘴皮,认死理的赵永忠夫妇就是不肯收她的租金。后来还是一旁的赵三娘站着听了半天,好像有点儿明白姜荷莲子的意思,才开口劝说她爹娘收下。 赵永忠夫妇都是没有主见的,赵四娘在时,一切全听赵四娘的。如今赵四娘不在,大事小事就全靠赵三娘拿主意了。 听了赵三娘的劝说后,夫妇二人心有灵犀,皆想:姜荷莲子家可不是拮据的宋家,她家那春华堂办的有声有色,这点儿租金对她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既然三娘让收,那就收了吧。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开始招租 尽管大夫们都说宋氏身体康健,孩子也很结实,可姜荷莲子还是怕她娘和孩子出什么差错。这些天来,姜荷莲子一直留在家里守着宋氏,哪怕是她娘顺利生产后,她也没离开家半步,根本没心思打听赵四娘走了之后她家的生意在怎么做。 可从这件事情上她算是看出来了,往后生意上的事儿就别和赵永忠夫妇谈了,有事直接找赵三娘就成。 于是姜荷莲子就直接对赵三娘说,这一片可以开始招租了。 赵三娘疑惑道:“招租?会不会太早了点?我记得四娘说过,城外的产业除了作坊外,其他的盖好之后都放着别动,得等到时机成熟才能招租。” 先前赵四娘在家时,赵三娘只负责城里的吃食生意,基本上不会去过问其他生意。后来赵四娘不声不响就走了,家里所有生意一下子就都压到了赵三娘手里,这让毫无准备的赵三娘一下子慌了手脚。她摸索了近两个月,才把家里那些千头万绪的生意稍稍理清了。可纵使赵三娘再能干,她也只能把城内的生意管好,就顾不太上城外那些产业了。 一直以来,她只是按部就班地指派人手按照画好的图纸在城外搞建设。至于建完了该怎么处理,赵三娘整天忙得要死,可没那闲工夫去细想,就记得赵四娘以前说过“放着别动”,那就按她说的办好了。于是,那么多盖好的铺子、宅子和仓库等等就白白放在那儿积灰。 姜荷莲子道:“城外的产业一直是我和四娘商量着办的,她的意思我清楚。她说的‘放着别动’是指东城外那一块,其他地方既然建好了,那就直接租出去。” 赵三娘以前是无暇顾及,这会儿听姜荷莲子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么多产业白白放着不是个事儿,便立刻着手进行招商。 招商的过程中,赵三娘听从姜荷莲子的意见,全是签的两年以下的短期租约。 由于租约短、位置偏,尽管那些产业都是难得的好房子,出租率还是很不理想。远的不说,就说宋家所在的那一片,只租出去了不到一成。 不过赵三娘一点儿都不着急。因为姜荷莲子说了,最多再过两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大家会争着抢着租自家的房子。 赵三娘很相信姜荷莲子,一如她很相信自家小妹。 匆匆数月,转瞬即逝。 在没有赵四娘的日子里,赵四娘家的生意并没有变得萧条。通过姜荷莲子的帮助下,赵三娘不但撑起了这片家业,还有渐渐有了欣欣向荣之势。 这月初二,赵三娘坐在赵家铺总号里对账。 自家生意越做越大,账也越来越复杂,每到这个时候,赵三娘就感觉焦头烂额。这两天她总在想,要不花钱请个账房先生回来,要不就从自家伙计里选几个可靠的出来,总之,这么多账务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肯定要找帮手才行。 就在赵三娘苦思解决之道时,忽然赵三郎冒了出来,只听他主动请缨道:“二姐,还有哪些账本没看完,我都替你看了吧!” 如今赵三郎和赵四郎一起进了幽州最负盛名的陶山书院读书,每天都跟真的一样背着个书袋按时上学。这学上得怎么样,他们家最有文化的赵四娘不在,其他人无从得知。不过正式读书之后,赵三郎的算学本领更加精进,赵三娘要看上老半天的账本,他一炷香的功夫就能看完。 只是赵三郎算账本事虽高,却很少施展,一有闲暇他必定会去城南厮混,基本不可能在城东的家里看见他的人影。 不着家的赵三郎居然主动跑来帮忙,赵三娘先是惊讶,随即皱起了眉头:“今日不是休沐吧?你怎么没去书院?” 赵三郎道:“我的好二姐,这都什么时辰了,书院早就散学了。” 赵三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想来是自己看账本看忘了时辰。不过赵三娘见了一脸讨好的赵三郎,心念一动,似笑非笑道:“平日里你哪天按时归家过,不都要去镖局里报到吗?怎么今天没去呀?” 赵三郎讪讪道:“想去也没得去了,镖局就快倒了。” 原来年前龙威镖局失了一支相当重要的镖,纵使总镖头龙东盛亲自出马,花了好大力气,都没能把那支镖找回来。为此镖局赔偿了好大一笔钱,大伤元气。同时由于失镖的缘故,名声大不如前,前来托镖的客人越来越少,眼看镖局就要开不下去了。 赵三郎和龙东盛素来交好,不忍看他家经营三代的龙威镖局就此倒掉,就想伸手拉他一把。可惜他动不动就当甩手掌柜,“劣迹斑斑”,有鉴于此他手头上的铺子几乎都被收了回去,如今手里就只剩下了个百食坊。尽管百食坊也很赚钱,可那些钱都是孩子们赚的,他实在不好意思从中挪用。两手空空的赵三郎就盯上了富得流油的赵三娘,想从她手中借一笔钱给龙东盛应急。 赵三娘点点头,淡淡道:“倒就倒吧,你也好收心,好把那五千两本钱给念回来。” “二姐,我保证,龙威镖局不倒我也照样用心念书……” 赵三郎的口头保证显然打动不了赵三娘,赵三郎尴尬地抓了抓头,决定改变策略,换成利诱:“咱这钱不白给。龙镖头说了,谁能提供他五百两周转,就折两成干股给他。” 赵三娘心里头盘算了一番,随即摇头道:“行镖这个行当咱不懂,不能做。” “谁说不懂的?你不懂我懂啊!”见赵三娘脸色发黑,赵三郎忙道:“就算不懂也不打紧,多接触几次自然就懂了。不说别的,就说木器生意,咱家又有谁懂木器的,还不是照样开了木器坊?” 赵三娘道:“说起木器坊,都经营了好几个月了,至今也没盈利。可以说,咱家这么多买卖当中,这个木器坊开得最不划算了。果然,不熟的行当碰不得。”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店中八卦 赵三郎反驳道:“这只能说明木器坊的掌柜没本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此时,“没本事”的木器坊掌柜詹惠岑敲了敲门,她这是来交账本的。 赵三郎差点儿没咬到舌头,此刻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也顾不上和人家打个招呼,就捂着脸冲了出去。 说好了帮我看账本的呢?赵三娘狠狠地瞪了瞪赵三郎的背影。 “赵二小姐,这是上个月的账本。”詹惠岑递过账本,咬唇道:“上个月又亏损了四两银子。” 赵三娘忙接过账本,笑着宽慰道:“刚刚我是在和弟弟抬杠,说的不过是戏言,你可别往心里去。‘万事开头难’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其实没想过要在今年盈利,只求别亏太多就好。詹姑娘,这个掌柜你当得很称职。” 这个詹惠岑就是当年静海最负盛名的木器店——升泰木器店的少东家。她在被范文俊害得走投无路之时,接过赵四娘递过来的橄榄枝,成了赵四娘家开的木器店里的掌柜。 “你娘亲的身子怎么样了?家里银钱可还凑手?要是不够用的话,千万别不好意思,只管和我说。”赵三娘关切道。 詹惠岑忙道:“不必不必,东家给的月钱很高,足够咱一家三口花销了。前些日子是因为病重,药里要用到人参,手头才有些紧。如今我娘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吃些寻常药材就行,手头宽裕了很多。有劳东家费心了。” 詹惠岑是真心感谢赵四娘家,他们在自家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不但救了她娘的性命,还给自己提供了一展身手的平台。 詹惠岑忽然道:“赵二小姐,你听说了吗?皮家的儿媳妇有了身孕,可她婆婆范氏却铁了心要把孩子给打下来,整天在家里喊打喊杀的,闹得整个皮府里鸡犬不宁。” 皮家夺走了詹家的木器店,却不用心经营。铺子很快就维持不下去了,最终在上个月底关门大吉,铺子里的伙计也全部被遣散了。詹惠岑知道,这些伙计中有不少是技艺高超的匠人,在和赵三娘打过招呼后,她就趁机把人挖了过来。那些挖来的伙计之前都归皮家的掌柜管,没少听那嘴碎的掌柜嚼舌。加上有几个伙计还去皮家打过家具,在内宅里听说了不少阴私。这些阴私外人绝对无从得知,极具八卦价值。 赵三娘生平有两大爱好:一是看话本,二是扒八卦。 一听詹惠岑说起八卦,而且是和肖云裳有关的,立时来了精神,忙问道:“这是为啥?范氏不是一直盼着抱孙子,这才急吼吼地娶儿媳妇的吗?怎么如今孙子好不容易来了,她却要一门心思地弄死呢?” “这个嘛,据说肖云裳怀的不是她孙子,应当算是她儿子……”这乱七八糟的,詹惠岑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述了:“呃,这个怎么说呢?其实,孩子他爹是皮茂声。” “啊?”赵三娘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皮茂声他儿子皮智杰不是个傻子吗?还是个动不动就打人的武疯子嘛。估计肖云裳害怕会被皮智杰给打死,就给自个儿找了个靠山。能镇住皮智杰的还能有谁,当然是他老子了,所以就和皮茂声,咳咳,也就是她公爹勾搭上了。”詹惠岑一脸八卦道。 “这、这也太不知羞了!”赵三娘鄙夷道。 “确实是不知羞耻!”詹惠岑道:“不过皮茂声那种混蛋还就喜欢这种臭不要脸的,可着劲儿宠她呢。不光划拉了好些银钱给她,还把她的娘家人接到了县城里。” “肖云裳的娘家人搬去县城这事儿我早听说了,其实不光是肖家人,我那所谓的爷奶也跟着一起去了。”赵三娘皱眉道:“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詹惠岑又道:“也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肖家自打搬去了县城,就没少在那儿为非作歹。夺人生意那是轻的,听说前些日子还整出来一桩人命官司。那件官司闹得挺大的,后来还是借着皮家的威势才硬压了下去。不过自那以后,肖家的气焰越发嚣张,行事更加肆无忌惮了。” 赵三娘点了点头,道:“肖家素来如此。肖云裳的弟弟肖守安之前为啥被流放去了胡逗洲?还不是因为他和人争凶斗狠,弄出了人命。估计是因为肖守安判的太轻,甚至后来还被放了,就完全没能起到镇摄作用,以至于肖家仍旧不拿人命当回事儿。他们且等着,皮茂声总不能在静海当一辈子土皇帝,总有离任的时候。到那时候,肖家有本事就跟着皮茂声一起走,要是走不了还留在静海的话,肯定有他们受的。” “我也相信恶有恶报,可肖家估计还会蹦跶好些日子。”詹惠岑不无担忧道:“我听说你家以前和肖家有些摩擦,又在县城里有不少生意,他们会不会那你家生意下手啊?” “岂止是摩擦,这里头的官司大的去了!”赵三娘抽出一本新交上来的账本,狠狠地甩在桌子上,冷笑道:“至于我家生意,他们早就已经下手了。” 赵永孝名下的豆腐坊和李家二房名下的饭馆相继倒闭后不久,长乐镇上就冒出了两家新开的豆腐坊和卤味店。别人不知道这两家店的东家是谁,可有汪掌柜相助的赵三娘清楚得很,这背后正是肖家。 肖家拿着自家的方子在长乐镇开店赚钱不算,搬来县城后又开了好几家新铺子,地点就特意选在了自家铺子的附近,这是摆明了要和自家打擂台呢。 如果是正当竞争,赵三娘根本就不惧肖家。因为肖家手上的那些方子都是些基本款,许多赵四娘后加的改良款和升级款并未包含在内。最重要的是,许多豆制品里面要用到各种调料,卤味里头更不必说了。这些调料分别是哪些,用多少合适,赵永孝或许还能说出个大概,可精确到几分几钱,他就有些说不清楚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简直有病 原来赵四娘待人素来持保留态度,对于她这个四叔,她心怀感激,却始终无法完全放下心防。因而在传授赵永孝方子的时候,她并没有倾囊相授,很多关键的地方她讲归讲,却不细讲,有时候还“忘”讲一两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步骤。换句话说,赵四娘教会赵永孝的那些所谓核心配方,其实有不少是去了核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此偷工减料地教学人家赵永孝还能学得会吗?能做得出像样的成品来卖吗? 这些在赵四娘看来都不是问题,做吃食生意嘛,口味最为重要,其他的学个七七八八就成了。为了保证口味纯正,我直接提供卤料包给你。于是至关重要的卤料包,都是由赵四娘磨成细粉后再交给赵永孝。理由还很好听,你刚开始学做吃食,肯定把握不好用量,而且卤料包里面的调料太多,小镇子上都没法子找齐,还是由我从县城甚至府城找齐配好给你吧。 看,赵四娘可有多贴心! 要是赵四娘家和赵永孝家一直和睦下去,无论赵四娘是否藏私,都不会影响到赵永孝家的生意。可要是两家闹崩了,那就对不起了,这门生意你还是别做了吧。 相比起手段含蓄的赵四娘,赵三娘做事更加直接,也更加强势。当她看清赵永孝的真面目后,就立即中断了对赵永孝的供货。哪怕这几个月来,赵永孝三番五次托人捎信来求,说尽好话,还论起了亲戚情分,赵三娘都丝毫没有心软。 也是赵永孝没有求到她面前来,要是他敢来,赵三娘非问到他脸上不可:你自家的铺子都已经歇业了,你还要我家的卤料包做什么?人家弄黄了你家的生意,你不去反击,反而处处帮着人家,简直是有毛病! 总之,肖家虽然从赵永孝手中拿到了方子,却缺少了许多真正的核心技术。等到落入肖家手中的卤料包彻底用尽,可以想见的,他家做出来的吃食口味必定一下子大减。 即便肖永业是个聪明人,后来在赵永孝的协助下做出了不少改进,他家铺子的口味也只能勉强算是中等,根本比不过同一条街上赵四娘家的铺子。 不过,做生意光靠实力是不够的,还会受到很多外界因素的影响。肖家靠卖女搭上了知县,他家铺子在县城里开得顺风顺水,可赵四娘家的铺子却三天两头受到三班衙役、地痞流氓的滋扰,好多主顾看到她家店铺里的乱象都选择绕道走,生意惨淡得不得了。 “那可咋整呀?”詹惠岑忧心忡忡地问道。 “还能咋整,先歇业一段时间呗。”赵三娘说得轻描淡写,可她的眼里都是怒火,掩都掩不住。 其实,如今赵四娘家家大业大,不要说是几家小小的豆腐坊和卤味铺了,就是几十间,她家都照样赔得起,完全不用因为生意不好就立即关门大吉,更不值得为此大动肝火。 只不过,赵三娘算是明白了,有皮茂声这根搅屎棍在静海一日,她家就不要想在那儿好好地做生意。而且生意惨淡就算了,她家有好几个店伙计在一次又一次的滋扰中还受了伤。虽然都只是受了轻伤,可赵三娘看得很清,肖家做事是没有底线的,再这么下去,闹出人命也是有可能的。 几经权衡之后,赵三娘决定,从这个月开始将她家在静海县城里明面上的生意都暂时中断。至于和别家合作没挂自家牌子的生意,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不过她再三提醒合作伙伴,做事一定要低调再低调,以免当了出头鸟,被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给盯上。 “罢了,不提这些晦气事了。”赵三娘深吸一口气,才险险压住心头的怒火,道:“你父亲的祭日不是在本月中旬吗?这是周年祭,得要好好办。初五的时候你就把账本交给朱鸿程,让他代你管一段时间。铺子里的事儿,你就别再操心了,还是早些和你娘回静海去准备准备吧。” 见东家对自家如此关照,詹惠岑心下一片感动。 詹惠岑再三道谢过后,原想就此告辞,可斟酌了半天,她还是开口道:“说起朱鸿程,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怎么?他不妥当?”赵三娘忙问道。 这个朱鸿程以前是一家木器店的学徒工,虽然没能在那儿学到高超技艺,可他干活认真细致,加上小时候读过两年书,能写会算,因而很得赵三娘看重,一直把他当储备掌柜在培养着。这会儿听詹惠岑这声气,貌似他有什么不妥,赵三娘顿时吓了一跳。 “说实话,他这人做事肯定是没问题的,有很多地方,我这个当掌柜的都比不上他。只是,怎么说呢?他那媳妇儿,也不知是不是他媳妇儿……”詹惠岑见赵三娘目光奇异,生怕她会有所误会,便不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朱鸿程家在城北,距离城南的木器店较远,以前午饭时分他都是在附近食铺里随便吃点,从上个月开始每天中午都有个小媳妇儿来给他送饭。大伙儿都以为他新成了亲,问他他也没否认。 可前几天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打上了门,口口声声说朱鸿程勾搭他媳妇儿。那年轻人贼眉鼠眼,形容猥琐,一看就不是个正派人,在铺子里又是撒泼又是打滚,引来了一大堆人围观。虽然最后朱鸿程用拳头把他“劝”走了,可这么一出多多少少影响到了铺子里的生意。 “这事情虽说不大,可府城里做木器生意的有这么多家,咱家要想从中脱颖而出,就得有极佳的口碑。这种两个大男人抢一个小媳妇儿的事情最容易让人说道,我就怕一个不好,会坏了咱家铺子的名声。” 詹惠岑不是一个喜欢在人背后说坏话的,她是真心担心赵四娘家的生意,才会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赵三娘。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真是活该 赵三娘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却没有多作置评。随口和詹惠岑扯了些别的,就把这件事岔了过去。 不过,赵三娘显然不打算对此事袖手旁观。等她将手中的账本看得差不多了,就立刻把总号的厨娘周氏叫了过来。 赵三娘寻思,周氏在调来总号之前一直和朱鸿程的娘亲在百味堂里共事,听说她们二人的交情相当不错,应该多少会知道点朱鸿程和那小媳妇儿之间的事儿。 一问果然,周氏不仅知道,还知道得很清楚,就连细枝末节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原来周氏不光和朱鸿程的娘亲程氏关系匪浅,两家住的也很近,朱家那点儿事全让周氏看在眼里了。 据周氏说,她家隔壁住着一户姓丁的人家,丁家在邻里之间风评极差,平时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儿。不知道赵三娘还记不记得,去年有个小子偷了她家的狗,那小子就是丁家人。 不过丁家名声会这么差,也不光是因为手脚不干净,还因为他家总是往死里打童养媳小杨氏。周氏亲眼见过几回,那股子狠劲儿,她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不寒而栗。 街坊们中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上前去劝,可丁家非但不听,下手还更狠了。这样一来,街坊也就不好再劝了。 朱家距离丁家不远,没少见丁家糟践小杨氏。程氏是个心善的,知道劝说不管用,就时常瞒着丁家人周济小杨氏一番。 谁想有一回不小心被丁家的老虔婆杨钱氏给撞见了,她觉得程氏这样做是在下丁家的脸,立时就怒了,冲着程氏就是一顿臭骂。 程氏心知自己若是骂了回去,最后倒霉的肯定会是小杨氏。于是任凭杨钱氏怎么骂她,她只作未闻,转身就走。可杨钱氏不识好歹,将程氏的忍让当做了懦弱,不但骂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还拉着程氏不让她走。 如此羞辱,程氏忍得,她儿子朱鸿程却忍不得。 朱鸿程也不回骂过去,晓得杨钱氏的宝贝曾孙丁金龙就在村尾和人赌博,便直接去把丁金龙拎了回来。当着杨钱氏的面,就把丁金龙往地上狠狠一摔,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到杨钱氏不敢再骂为止。 朱丁两家的骂架算是告了一段落,一切暂时恢复平静,可到了晚间,丁家院子里又传来了嚣张的打骂声和微弱的呻吟声。用脚想也知道,这是丁家又开始作践小杨氏了。 先前朱鸿程痛揍丁金龙时就警告过丁家人,以后不许再打小杨氏。可丁家人显然没有听得进去,而且听这动静,丁家在变本加厉地作践小杨氏。 这是拿着小杨氏作伐子,在向他朱鸿程示威! 朱鸿程怒不可遏,一脚踹开丁家门,奋力赶开正在虐打小杨氏的丁家人。见小杨氏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顿时红了眼睛。 丁家是从别处逃难儿来的,现有七口人。 杨钱氏算是丁家的大长辈,可她没有丝毫长辈该有的宽厚,那么刻薄歹毒也是没谁了。如今她的丈夫、儿子和儿媳妇都没了,靠着孙子一家过活。 杨钱氏的孙子丁长顺沉默寡言,为人还算可以,可他的媳妇儿白氏却不是个好的,那股刻薄劲儿和杨钱氏有的一拼,只是论歹毒的话还略输杨钱氏一筹。 丁长顺夫妇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丁金龙好赌成性,十七岁那年就卖掉了刚给他生下儿子的原配妻子,小杨氏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每天拼命干活,还要照顾前任留下的儿子丁家宝。二儿子丁金水倒是还没染上赌瘾,可他总是偷奸耍滑,十五岁的人了,整天正事不干四处闲逛,偷鸡摸狗说的就是他。 刚刚的施虐中,必然少不了杨钱氏和白氏这两个毒妇,可令朱鸿程吃惊的是,小杨氏的丈夫丁金龙居然也参与其中。 朱鸿程眯了眯眼睛,随即出拳暴揍丁金龙。 如果说先前朱鸿程多少有些顾忌,只用了五分力气来揍丁金龙,还余下了五分,那么现在朱鸿程恨不得用十二分的力气来狂揍丁金龙这个畜生。 这是你的媳妇儿,为你做牛做马、为你抚育幼子的媳妇儿啊!你作为丈夫,怎么能够下此毒手?啊! 看到丁金龙被揍,杨钱氏和白氏不肯答应了,一个个地就冲上前来阻止。 此时的朱鸿程已经打红了眼,管你是不是女流,谁敢拦着他收拾丁金龙这个禽兽,他就抽死谁! 朱鸿程动脚踹开两个毒妇,手下不停接着痛揍丁金龙。 丁长顺性格木讷,从来都是埋头做事,对周遭的事情漠不关心,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作践儿媳妇这件事,丁长顺从不参与,但也不出手阻拦,向来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将他一手带大的嫡亲祖母被人打而无动于衷——他可是很孝顺的呢。 默不吭声的丁长顺做出了一件连恐怕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情——他抄起家里的斧头砍向了朱鸿程。 朱鸿程背后没有长眼睛,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恰在此时,晃荡了一天的丁金水和担心儿子安危的朱氏夫妇一起走进门来,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惊叫出声——丁长顺拿着的那把利斧显然是朝朱鸿程的脑袋去的,这要是砍中了很有可能就是一条人命吶! 就在那一刹那,朱鸿程忽然向左侧跌走了两步,而丁长顺不知咋的居然摔倒了,他手中的斧头无巧不巧的跌落在了他最敬爱的祖母脚上。 于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划破了柳枝坊的夜空。 这叫声实在太过凄厉,街坊们纷纷来到丁家围观。 丁家的院子里并没有点灯,照明就靠天上的那轮明月。 月光下,大家看到嚣张无比的杨钱氏正双手抱着右脚不停地跳,再仔细一看,她的脚上居然有鲜血汩汩涌出。 不少人心中暗笑:见天儿的作践人家闺女,折腾到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让你知道知道痛脚的滋味儿!该!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倒打一耙 不过杨钱氏并没能跳太长时间的脚,很快就因为失血过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氏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不禁一怔。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把扑到了程氏身上,当着众人的面哭着喊着要朱家为老太太的脚伤负责。 程氏是不喜与人争执,但这不代表她就是个任谁都能掐上一把的包子。先前丁长顺差点儿害了她儿子的性命,她还没找丁家算账,丁家居然倒打一耙讹上自家了,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程氏一把甩开白氏,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众人听,让里正张老爷子评一评理。 白氏见程氏不接招,忙又将目光瞄向张老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家遭遇的不平事,要求张老爷子替自家做主。 张老爷子早就烦透了惹是生非的丁家,别说这事丁家不占理,就是占理他也不会为丁家张目。 于是张老爷子当众说道,杨钱氏这伤是丁家害人不成反受其害罢了,不与朱家相干。实在要找人算账那就找丁长顺好了,脚是他砍的,那就该他来负责。 白氏听了当然不依,还要再闹。 很显然,不咬掉朱家一块肉,她是不会甘心的。 就在此时,朱家的当家人朱老爹发话了,给钱也行,但这钱不是医药钱,而是小杨氏和丁家宝的卖身钱。 街坊们都被朱老爹所说的给弄得满头雾水,都不知道他怎么就动了买人的念头。 说实话,小杨氏确实是个干活儿的好手,可在丁家的长期虐待之下,她早已羸弱不堪,方才又经历了一场暴行,现在就只剩下了一口气。买这样的人回去,一个不好,钱就全部打水漂了。更离谱的是,朱老爹居然还要买丁家宝,这么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小娃娃买回去做啥呀?这不是在糟蹋粮食吗? 不光街坊们觉得朱老爹犯傻,就连丁家人也觉得他傻透了。 不过丁家素来认为,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傻子的便宜就更加要占了。他们才不管朱老爹这会儿是不是在犯傻,以后会不会后悔,对于他们来说,有钱拿就行。 于是,白氏和丁金龙立马就问朱家肯出多少钱。唯有在给杨钱氏裹伤的丁长顺闷声说,小杨氏能卖,可丁家宝是丁家血脉,不能卖。 不过,当朱老爹说一个人给三贯钱时,白氏和丁金龙当即拍板两个都卖。丁长顺原想出言反对,却被杨钱氏掐了一把,终是没有吭声。 在张老爷子和众街坊的见证下,丁家正式将小杨氏和丁家宝卖给了朱家,并签下了文书。为了防止丁家作妖,朱家还将文书送去官府,花钱换成了官契。 然而,朱家显然低估了丁家的无耻,这么做并没能阻止他家作妖。 在丁金龙将卖妻儿的六贯钱败光后,又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了朱家。 为了顺利讹到钱,丁金龙不惜跑去朱鸿程做工的木器坊,在那儿胡言乱语,想要逼朱鸿程给他一笔封口费。性格刚正的朱鸿程当然不会答应丁金龙的无理要求,便动手将他赶出了木器坊。 不过无赖的丁金龙并没有死心,他见朱鸿程这条路走不通,就趁着朱鸿程白天上工不在家,跑去纠缠小杨氏,吓得小杨氏这几天都不敢出门。 听完了周氏的这番叙述后,赵三娘沉默了好久都没有做声,良久方道:“本来童养媳就很难当,偏偏又遇上了丁家这种黑心烂肺的人家,甩都甩不掉,唉……”她都替小杨氏难受。 周氏闻言,又爆料道:“其实,杨家丫头不是童养媳。我也是这两天才从听说的,她家算是和丁家换亲的,她嫁给了丁金龙,丁金龙的妹妹就嫁进了杨家。” 赵三娘诧异道:“那丁家还敢这么虐待小杨氏?他们就不怕杨家知道了,把气撒在丁金龙的妹妹身上。” 说完这些,赵三娘就反应过来,又道:“哦,丁家是从别处逃难来的,想来早已和杨家断了联系。所以,任丁家怎么作践小杨氏,杨家也不可能知道,根本就不用担心杨家会因此去报复他家闺女。” 周氏摇了摇头,道:“哪里呀,杨家人就住在棚户区里头,离丁家就几步路。” 赵三娘大讶:“啥?那杨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丁家作践自家闺女?这还算是娘家人吗?杨氏使他们亲生的吗?” “确实不是亲生的。” 于是周氏又把这里面的内情告诉给赵三娘听,赵三娘听了直皱眉。 赵三娘认为自己该做些什么,待周氏走后,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良久。 话说赵三娘出于谨慎把自家在静海县城里明面上的生意都停掉了。不光如此,她还捎信回姜家滩,让舅舅警醒一些,以防肖家人前去捣乱。毕竟肖家人曾在姜家滩受过深刻的教训,以他们锱铢必较的尿性,极有可能会去报复。 可是赵三娘还是有些担心,这两天心里很是不安。 这一日她从睡梦中醒来,理了理纷繁错综的思绪,忽然觉得自家有必要涉及镖局买卖。 不过赵三娘是真不懂这个行当,便把姜荷莲子找来商议。 赵三娘固然不懂,可姜荷莲子同样也不懂啊! 姜荷莲子心道:你还真把我当做万能的了。 不过,在姜荷莲子问明赵三娘为何会冒出这个想法来时,她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 无论赵四娘还能否回来,就凭赵永忠夫妇对赵四娘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殿下都会罩着赵四娘家。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赵四娘家的生意简直顺畅得不可思议,又新开了好多家铺子。要是没人在背后撑着,别说扩张了,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赵四娘或许还以为这是由于和苏家的合作关系,才没什么人敢打自家的主意。 没错,就是苏家在给赵四娘家甚至姜荷莲子家撑腰。可家大业大的苏家为什么要选择赵四娘家做合作伙伴呢?真的是源于粉丝,源于那些新奇的方子?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回乡观礼 恐怕并非如此。姜荷莲子知道,苏家的大公子实际上是殿下的人,苏家会如此照顾赵四娘家,想来全是出于殿下的嘱咐。 虽然肖家对赵四娘家的生意下手了,可至今也只是些不痛不痒的小动作,苏家自然懒得去管。但要是肖家敢玩儿真的,苏家断然不会坐视不理,绝对会灭了它。 因而,别说入股镖局借此来威慑肖家这个主意可不可行还不得而知,就是可行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不过,她倒是可以借镖局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于是,姜荷莲子不但让赵三娘入股龙威镖局,她自己也打算往里面投银子。 龙威镖局的总镖头龙东盛正为挽救祖业而焦头烂额,这时意外获得了赵四娘家和姜荷莲子的入股,简直大喜过望。 听说赵三娘想让两个镖师去姜家滩住一段日子,二话不说就欣然答应。 不过,两个镖师还未成行,赵四娘家就收到了来自姜家滩的口信。 姜家捎来的不是什么坏消息,而是一则喜讯,说是姜月娥将于本月初十成亲,请他们一家回去观礼。 说起姜月娥的亲事,她娘杨氏可是操碎了心,为了给她找一个好女婿,差不多把十里八乡的好小伙子都过了一遍。可不曾想,自家那不争气的小闺女放着那么多好小伙子不选,居然看上了江北七里坡的叶林祥。 说实话,叶林祥人真不错,还很能干。不过短短一年的工夫,不但把七里坡的养鸡场办得有声有色,在听说赵四娘家想要大量购进花生、瓜子和栗子等干果后,又主动揽下收购干果这个活儿,在江北满山遍野地跑。最后不仅替赵四娘家找到了充足的货源,他家也跟着大赚了一笔,更重要的是他还替江北好多衣食无着的乡民找到条生路。 只是这个叶林祥今年已经二十出头,在普遍早婚的江北早就该成亲了。在正常情况下,他的孩子都该会打酱油了。他之所以一直没能成亲,是因为和他定亲的两个姑娘先后死于非命,落下了一个克妻的坏名声。虽说外面传的不一定准,可万一呢?这要是把自家闺女也给克了可咋办?到时候找谁哭去? 还有就是,叶林祥有一个闻名乡里的赌鬼哥哥,他这哥哥愣是把好好的家业给败掉了。都这样了,有叶母压着,叶林祥至今都没能从家里分出去,还得不断地给他哥哥收拾烂摊子。谁都知道,赌博就是个无底洞,闺女嫁进这样的人家不就等于是在往火坑里跳吗? 若是在姜家没有发家之前,杨氏或许会看叶林祥能干,赌上一把把姜月娥给嫁过去。可如今随着姜家家境的改善,杨氏挑女婿的眼光也水涨船高,命硬又有一堆极品亲戚的叶林祥如何还能够入得了她的眼?一看出姜月娥有这个心思,立马就把人给打包送去赵四娘家,交由姜氏来看管,生怕姜月娥回乡后节外生枝,整出些事端,就连过年都没让她回去。 可这一切都阻挡不住姜月娥那颗恨嫁的心,居然趁着叶林祥来府城送货的机会又和他好上了,后来俩人居然还在私下里商量起了如何私奔。 这下可把杨氏给吓坏了,立马把姜月娥召回姜家滩,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和叶家商量起婚事来。 姜月娥成亲,赵四娘一家自然是要去的,同行的还有姜宝胜一家,以及龙威镖局的两位镖师。 细论起来,姜宝胜和姜月娥也算是远房亲戚,只是关系一般,大可不必特地回去一趟。 原来姜宝胜一家喝喜酒只是顺便,主要是回去请爹娘来参加儿子的百日宴。 原定二月底就能回来的姜宝胜直到四月中旬才回到幽州,就没能赶上儿子的满月,打算把这次的百日宴大办一番,将能请上的亲朋好友都请上。 船舱里头姜宝胜抱着宝贝儿子不肯撒手,正在猛拍老丈人的马屁。 姜氏和宋母坐在一起聊些乡间生活,忆苦思甜。 赵三郎和宋知言则在与两位镖师胡吹乱侃,牛皮满天飞。至于赵四郎,他蹲在不远处,一边撸着篮子里的小猫,一边歪着脑袋似懂非懂地听着。 赵三娘深觉无法融入其中,便拉着姜荷莲子跑出船舱,感叹道:“真没想到我小姨这么快就能成亲了,看我外婆那架势,我还以为她还得和叶林祥熬上好几年呢!” 姜荷莲子笑道:“这世上哪有拗得过儿女的父母!你小姨态度那么坚决,你外婆自然会成全。” 你小姨都要私奔了,你外婆还敢不成全吗?毕竟叶家再不合适,也比失去一个闺女强不是。 不过两人私底下商议的私奔,居然能让几百里外杨氏知道,这真的是私奔吗? 这种弯弯绕绕的“私奔”,绝不可能是直爽的姜月娥能够想得出来的。杨氏会知道,不过是叶林祥想让杨氏知道而已。 叶林祥此人,还真是不简单。 姜荷莲子正在暗自琢磨叶林祥其人,只听赵三娘问道:“阿荷姐,听说梁研请媒人去你家提亲啦?” 问这话时,赵三娘两眼忽闪忽闪的,想必姜月娥的婚事只是引子,这才是她把姜荷莲子叫出来真正想问的。 姜荷莲子忽然觉得有些心虚,斜瞄了一眼立在一旁装柱子的万俟弦,结结巴巴道:“嗯,不过,我……我娘没答应。” 说起万俟弦,自打姜荷莲子从云州回来后,就把她从赵四娘家那儿要了过来,如今她一直跟在姜荷莲子身侧。 当然,这并不是出于姜荷莲子的本意。身边跟着一个武艺超群的高手,姜荷莲子固然感到很安全,却也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万俟弦似乎是感受到了姜荷莲子的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 事实上,万俟弦这一眼只是寻常,并没有什么深意,姜荷莲子完全是脑补过度。可就是这一眼,让她心下不由得一颤,仿佛被人戳破了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一般。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无法言说 前世里,她的殿下并没有像今生这般早就找到赵四娘,当他找来的时候,赵四娘甚至是她的家人都早早离去了,让他留下了一生的遗憾。出于怀念,他便辗转找到了姜荷莲子,将她这个据说和赵四娘相处得不错的堂姐接到了身边妥善照顾。 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教她如何不动心?相处日久,她自然心生恋慕。 可她深知此乃非分之想,纵然心中万般爱恋,却也从不敢诉诸于口。 前世如此,更何况今生,更是如此。这注定是埋在心底的秘密,永远见不得光。 就在姜荷莲子因隐隐戳中隐秘而浑身不安时,又听赵三娘问道:“为啥不应下来呀?多好的一门亲事,怎么就拒了呢?” 在赵三娘看来,梁研人长得俊,生意做得好,为人还很仗义。当然了,最最重要的是,她能看得出来,梁研很喜欢姜荷莲子,而姜荷莲子似乎也不再讨厌他。昨儿听说他请的媒人去姜家提亲后,还以为他和姜荷莲子的亲事就板上钉钉了,自己马上可以喝上他们的喜酒,谁想却没成。 姜荷莲子眼神稍微有些慌乱,想了想,道:“这个呀,我娘舍不得我,想多留我几年。我也舍不得我娘,想在她身边多尽几年孝。” 姜荷莲子也知道自个儿已经“高龄”二十,这个借口完全站不住脚,可没办法,她实在给不出合理的解释。 说实话,不光在世人眼里,就是在她心中,梁研都是成亲的好对象。诚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因为前世的记忆,对梁研印象极差。可是几番接触下来,她发现梁研此人虽然圆滑,却遵守着做人的底线,绝不像是为了钱财而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的黑心商人。前世里,梁家在战时囤积居奇,于战后被清算,最后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这里面恐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很有可能事实并非如此。梁研的品性家世都没有什么问题,加上他对姜荷莲子一片真心,按理说,他无疑是至今为止姜荷莲子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梁研再好,都注定无法走进姜荷莲子的心田,因为她的心里早已装满了另一个人。纵然她或许和那个人今生无缘,也决不会和别人过渡此生。 关于这点,姜荷莲子的立场很坚定,可她却无法向任何人吐露她的真实想法,哪怕是她的至亲,她都无法言说。 为了不让赵三娘继续就自己的婚姻问题穷追猛打,姜荷莲子岔开话题道:“去年四娘不是随口说了几个故事吗?里面那个杨家将的故事,我让我表弟改编成了话本,你要看一看吗?” 在赵四娘穿越之前,赵三娘的人生没有一丝亮色,整日陷入繁重的家务里不得解脱。及至赵四娘穿越后,她家的生活水平有了质的飞跃,赵三娘总算开始有闲有钱,能够开发一些业余爱好了。 一段时间之后,赵三娘找到了她此生中的一大爱好——看话本。她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认识了那么多字,认字速度甚至超过了赵三郎,那些堆满枕边的话本居功至伟。 来到府城之后,赵三娘先不干别的,就拉着赵四娘跑遍全城各家书店,搜罗了一大堆以前没看过的话本。后来她发现府城里有戏园子有茶楼,就连天桥底下也有说书人。话本不光就是写在纸上看,还可以演出来说出来,同样是精彩万分。 于是,赵三娘一有空闲就往戏园子和茶楼里跑,她不光自己看,有时还拉上姜氏一起去。要不是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行事不好太随意,她甚至能自带小板凳,坐在天桥底下听人说书。 以前想要看戏文或是听说书了,得去别人家的戏园子或是茶楼里才行。自从得知赵四娘从别人手中收购了茶楼后,赵三娘可高兴坏了,一直心心念念着要去请个说书先生回来。听说那家茶楼原先就有一个说书先生后,赵三娘事先也不和赵四娘商量,就拍板把人留了下来。 赵四娘也知道,想要让茶楼高朋满座就很有必要请个说书先生回来,可关键是请回来的人得靠谱呀,不能是个人就往家里头搂呀。 没错,她家的茶楼是新开的,她也不指望能够把府城里有名望的说书先生给招揽过来,但至少得请个中等水平的。可留下来的程先生在赵四娘看来,很是一般,甚至可以说,有些差劲。 不过,赵三娘却觉得很好,每天都会跑去茶楼听书,听得是津津有味。 只要有书听就是好的吧? 赵四娘不客气地指出,程先生说书说得很不咋地,就像是在照着话本读,极为生硬。读书就读书吧,你也选几个好听些的故事读呀,读来读去就那么几个烂大街的恶俗故事,让人听得厌烦。 赵三娘不服,觉得赵四娘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在她听来,程先生说书说得好,讲的故事也很有新意。 好吧,或许真有人喜欢那种一板一眼的说书方式,对此赵四娘暂时不予置评。但,那样的故事就叫新意了? 于是,赵四娘便随口说出几个故事,她要让赵三娘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有新意。 姐妹俩打嘴仗,姜荷莲子被请来当裁判。原先姜荷莲子也就是听着乐呵乐呵,可听着听着觉得赵四娘说的很有道理。尤其是赵四娘提到的《杨家将》,她觉得很合适。 姜荷莲子之所以觉得合适,倒不是仅仅是因为《杨家将》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更多的是考虑到,燕元之战即将开打,这部歌颂守边卫国将士的《杨家将》正好可以用来聚拢民心,鼓舞士气。 只是赵四娘所说故事的构思虽好,但还无法直接拿去茶楼说,需要进行改编润色。这项工作,实际上是半文盲的赵四娘肯定无法胜任,得要另外找人来进行。当时正值年底,要忙的事情太多,这事儿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三郎四郎 直到宋家人归来,姜荷莲子偶然从宋老爷子口中得知,宋知言这个不学无术的,正经的四书五经不好好看,就爱看些才子佳人的恶俗小说。 姜荷莲子觉得,喜欢看的话那肯定会深知这些小说里的套路,宋知言还读过近十年的书,说不定也能够写呢。于是,她就私下里把宋知言找来,让他写两回试试。 宋知言这个一身懒筋的家伙,一开始还不乐意接这活儿,一个劲儿的推脱。待得姜荷莲子承诺,要是写的符合要求,每回给他一贯钱,他这才一口应承了下来。后来看到了赵四娘写下来的原稿,甭看字里行间全是些没有内涵的大白话,粗糙得很,可故事讲得实在太精彩,自诩阅书无数的他都看得入迷了,甚至表示不拿钱也愿意写。 这已经是一两个月前的事儿了,其间宋知言改了又改,修了又修,却总觉得不满意,深感自己写的话本对不起精彩绝伦的原稿,迟迟不肯交稿。还是在姜荷莲子的一再催促下,他才在昨天把几经修改的话本交了出来。 一听说有话本,而且还是关于杨家将的,赵三娘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当真?在哪儿呢,在哪儿呢?赶紧拿来我看看!” 别看赵四娘讲杨家将的故事时,赵三娘一脸不屑,直说一般般。其实,那时她在和赵四娘较劲,为了不输阵,就故意贬低了这个故事。事实上,在她心里是很认可这个故事的。 听说这个故事居然改编成了话本,这可是赵三娘最喜欢的艺术表现形式,她立刻就来了兴趣。 姜荷莲子逗她,两手一摊:“咱们是来喝喜酒的,谁还把话本揣在身上?” 赵三娘大失所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姜荷莲子笑道:“瞧你急的那样儿!放心吧,既然你这么想看,一回府城我就给你送去。” 赵三娘问道:“阿荷姐你肯定看过了吧?你觉得怎样?” 姜荷莲子点头道:“挺好的。” 岂止是挺好,姜荷莲子非常满意。 别看宋知言正经的策论总写不好,科举估计是此生无望了。可写起话本来,那叫一个流畅,可以说是妙笔生花。昨晚姜荷莲子仔细看过之后,当即决定把另一本《大漠英雄传》也让他写,打算一回府城就把该书的原稿给他送去。 赵三娘听说这话本写得挺好,哪里还能坐得住?性急的她丢下姜荷莲子,直接冲进船舱,拉着宋知言就让他讲话本里都写了些什么。 别看宋知言行事拖沓,时不时消极怠工,可面对赵三娘这种俏丽的小姑娘时,他做事儿的积极性立刻被调动了起来。 他也不墨迹了,张口就讲起了《杨家将》的第一回。 起初,他还算矜持,只是站着干巴巴地讲着。后来越说越兴奋,一时兴起居然拖来一套桌椅,学着某些说书先生的样子往椅子里一倒,然后翘起二郎腿,摇头晃脑地说起书来。 他讲得那是叫个眉飞色舞,口沫横飞,俨然就是一位老道的说书先生,手里就差一把扇子和一块惊堂木。说到精彩之处,没扇子可摇,也没惊堂木可拍,他便拍手拍桌子拍大腿,那动静不要太大。 刚开始就只有赵三娘姐弟几个和两个镖师在捧场,后来宋老爷子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见宋知言说得热闹,也跑过来听了一耳朵。船将抵岸的时候,包括姜氏和宋母在内,所有人都围着宋知言在听他说书。要不是急着赶路,众人都想让他一直讲下去,讲到大结局为止。 下船之后,由于他们一行人数众多,不得不雇两辆车分开坐。大伙儿都争着抢着要和宋知言同乘,就连宋老爷子也不例外。 宋知言心里那个得意啊,他阿爷从来就嫌弃他得很,每次看他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会儿居然上赶着要来听他讲故事,嘿嘿,他老人家也有今天啊! 宋知言这个二愣子,不晓得利用这个机会在他阿爷面前刷刷好感度,反倒拿起乔来了,借口自个儿话说多了嗓子疼,还不乐意讲了。 好不容易和宋知言挤上一辆车的人都大失所望,一时全都无精打采的。不过一会儿车里又热闹了起来,原来大伙儿开始讨论起刚刚听来的故事情节。 听大伙儿讨论得热烈,宋知言完全忘了自个儿的嗓子应该还在疼,也迫不及待地加入了其中。深知剧情的他还时不时剧透一部分,好来博取大家的关注。 众人听得都很高兴,唯有赵四郎很不乐意。他连最喜欢的小猫都不抱了,靠在车厢上生闷气,小嘴撅得老高。 原来杨家满门忠烈,个个都是忠肝义胆,舍身报国。唯有杨四郎被敌国俘虏后,不想方设法逃回,居然还和敌国的公主成了亲,未免有失气节。 偏偏这个有失气节的杨家儿郎行四,和赵四郎一样。想多了的赵四郎自然高兴不起来了。 宋知言瞅见赵四郎那小样儿,再次剧透道:“杨四郎现在是留在了敌国不错,可十五年后,他还会回来的,那时候他立下了大功。论功勋,他一点儿不比他那几个兄弟差。” 赵三郎轻拍了弟弟的脑门儿一下,笑道:“人家是杨四郎,你是赵四郎,虽然都是四郎,可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儿嘛!你不高兴个啥劲儿呀!一个故事罢了,你也太较真儿了。” 赵四郎捂着脑袋,撇嘴道:“那行,既然大哥你不较真儿,我就让之言哥把三郎和四郎的事迹对调一下,安排杨三郎去娶铁镜公主好了。反正《杨家将》还没正式在茶楼里说,里面稍微修改一下也是不碍的。” 这下子,轮到赵三郎不乐意了,死活不让宋知言改剧本。 兄弟俩人,一个拼命要改,一个坚决不让改,就差没有打起架来了。 一车子的人都被这对活宝兄弟逗得呵呵大笑。 在一阵欢声笑语中,一行人抵达了姜家滩。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南洋之行 在赵四娘的家人抵达姜家滩的同时,赵四娘和江泠所乘的船也终于抵达目的地了。 之前江泠通过偷听早已得知,这条船的最终目的地将是南洋。到了那儿后,会将船上的药材、布匹和瓷器等货物销往当地,再从当地购入珍珠、宝石和香料等当地特产运回燕国,从中赚取巨额差价。 由于幽州离南洋很远,中途会靠岸几次,补充食水、食物以及各种基本生活用品。 江泠和赵四娘已经在船上呆了太久,当船第一次靠岸时,他们就迫不及待地离船而去。然而,他们登岸后就发现那里竟是异国他乡,别说风土人情和山川形胜大异于燕国,就是最基本的语言也和燕国话毫无共通之处,他们根本无法和当地人进行正常的交流。 话都说不齐全的他们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实在很难漂洋过海,重回故土。 江泠和赵四娘很识相,对视一眼后,又悄悄潜回了那条船。 之后几次靠岸时,江泠会带着赵四娘出去放风,不过他们都会赶在船开之前老老实实地回来。 这一回,那条船停在了南洋最大的海港码头。由于要和当地人进行交易,不同于前几次的短暂停靠,船将会在海港里停靠超过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江泠和赵四娘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待在船里不动,他们打算四处去逛逛,好好领略一下南洋风情。 至于沿途需要的花费,反正他俩已经在人家船上白吃白住了好几个月,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节操,就在船上顺了一些货物,打算将它们变卖成现钱供自己在路上花销。 起初,他俩还担心自己不会说南洋话,手上的货物会不会卖不出去。可等他们一下船,所有的烦恼就全没有了。 这里不同于前几次临时停靠的那些穷乡僻壤,码头上到处都是不停忙碌着的人们,人群中不时会有提篮小贩出没。这些小贩中,居然有不少在用宁国官话叫卖。 宁国官话虽然和燕国官话有所不同,但差别并不太大。毕竟这两国的官话都是自前朝的官话变化而来,而前朝灭亡还不到五十年,再变化也变化不到哪儿去,说着宁燕两国官话的人之间几乎不存在交流障碍。 于是,赵四娘将手中的货物很顺利地卖了出去。 令她惊讶的是,刚刚自己到底不大好意思白拿,就没从船上顺特别贵重的货物,只是拿了些寻常的草药。可就是这些在幽州卖不了几个钱的草药,在这儿居然卖出了难以想象的高价,而且是有价无市。 这些意外收获加上她小衣衣角里的数颗金豆子,以及挂在脖子上的金叶子,居然成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不管是不是出于本心,南洋来都来了,而且本钱也有了,赵四娘这个生意人自然不能空手而归,就开始寻思从南洋倒腾点儿什么东西带回幽州。那什么南洋风情观光旅行,早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至于说,赵四娘这么瞎改行程,人家江泠会不会有意见,这你就多虑了。 自从江泠有一次在船上烧了三天三夜后,醒来的他就转性了。以前他对赵四娘总是淡淡的,很多时候赵四娘问他十句,他都懒得答上一句。可那以后,尽管江泠还是惜字如金,可赵四娘能够感受到,他开始对自己上心了,不再敷衍自己。只要自己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他都会竭尽所能地去满足。 改行程这点儿小事儿,江泠自然不会逆了赵四娘的意思。 先不提赵四娘如何在南洋买买买,再继续说姜家滩这一头。 回到姜家滩后,赵四娘一家先和姜老爷子一家寒暄了一番,就开始聊起了近况。 不久前,姚氏又生了一个小闺女,起名叫桃花。小桃花和她的姐姐梨花一样,生得玉雪可爱,甚是招人疼爱。 赵三娘和她娘逗了小桃花好一会儿,才去帮忙张罗婚事。这才发现,姚氏的娘家人也前来帮衬了。 这也不难理解。姜氏的娘家人丁稀薄,在村子里除了刚刚落户下来的杨家,基本上没有什么太近的亲戚,操办起婚事来难免有些吃力。姻亲姚家的当家人老姚头最是热心,哪怕他家离这儿有相当长的一段路,听说后也肯定会带着家人来帮一把手。 可问题是,同是姜家的亲戚,杨家和姚家似乎有些面和心不和。不对,两家有时连面和都谈不上,时常面对面的就怼上了。 就拿方才来说吧,为了给赵四娘一家接风,姜老爷子特地摆了两桌酒席。姜老爷子要和女儿女婿好好聊聊,就让赵四娘家和姜家人坐了一桌,安排杨家人和姚家人坐了另一桌。 那一桌上,杨老太爷的大儿媳妇廖氏在给杨老太爷布菜,她知道公爹的牙口不好,就多夹了几筷子入口即化的粉蒸肉给他。后来她见今儿的粉蒸肉肥而不腻,蒸得格外好,就忍不住也往自个儿碗里头夹了一块。 偏偏那盘子粉蒸肉就摆在了姚氏的娘亲朱氏面前,朱氏见廖氏三番四次在她眼皮子底下扒拉肉菜,不由得暗自嘀咕道,这还有完没完了,这还让不让别人吃了?她心里便有些不快。 说实话,朱氏人并不坏,就是有时候不大管得住自个儿的嘴。近一年来在女儿女婿的有意帮衬下,姚家窘迫的家境大为好转。朱氏不用再为衣食发愁,渐渐少了很多烦心事儿,心里头自然松快了许多。她心里头这一松快,嘴上就没了个把门儿的,说话越发口无遮拦起来。 朱氏拿筷子敲了敲装着粉蒸肉的盘子,转头朝她的儿媳妇孙氏道:“哎,最近也不晓得是咋回事儿,猪肉的价钱涨得厉害。” 孙氏忙接下婆母的话茬,点头称是。不仅如此,还添油加醋地说了好些有的没的,仔细琢磨就能发现,她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在含沙射影地挤兑杨家。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家无宁日 既然说者有意,听者当然就更有心了。 杨老太爷还好,当时他在吃其他的菜,只是略微一愣,便又继续吃了起来。可廖氏就尴尬了,嘴里的粉蒸肉嚼了一半儿,顿时失了滋味,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廖氏的儿媳妇何氏见杨老爷子和廖氏吃瘪,心里也不痛快起来。 要说何氏,当初还没嫁人之前,那也是十里八乡数得上号的泼辣姑娘。可自打嫁进杨家之后,作为长媳的她断断续续生了三个丫头片子,多少年了愣是没能蹦出个小子来。关于此事,婆母和丈夫虽没说什么,可身边总有人明里暗里地挤兑,让她难堪下不来台。刚开始时她还会反唇相讥,可时间长了,未免就有些抬不起头来。近些年来在多番磋磨之下,加上一直无子的巨大压力,她算是彻底把暴脾气给收了,一直老老实实地当着鹌鹑。 可自打何氏在姜家滩生下了儿子,就被注重血脉传承的杨氏视作了杨家的大功臣,变着法儿地抬举她。 何氏被杨氏这么一抬举,当年的泼辣脾气又上来了。谁敢给她不痛快,她就敢给谁不痛快。 何氏分别给杨老太爷和廖氏夹了一大筷子粉蒸肉,劝道:“阿爷,娘,这盘粉蒸肉是三娘她娘亲自下厨做的,她知道你们牙口不好,这是专门做给你们吃的。你们可要多吃点,千万别便宜了别人。” 何氏一边劝菜,一边甩了朱氏婆媳俩一眼。这意思不要太明显,朱氏婆媳就是她口中的“外人”。 朱氏气得肺都要炸了,拍着桌子道:“你说谁是外人?” 在朱氏看来,姜家就姜华这么一个儿子,往后姜家的一切都是属于姜华和她闺女一家的。这个杨家也就是仗着杨氏还在,才能赖在姜家吃闲饭。等他日杨氏一蹬腿,就没他们啥事儿了,迟早得要卷铺盖走路。而他们姚家呢,姚氏和姚氏所生的儿女会一直孝顺他们,两家人会永远亲如一家。如此算来,谁是外人?杨家才是真正的外人嘞! 朱氏的儿媳妇孙氏也很生气,筷子一摔,怒瞪着何氏。 面对炸了毛的朱氏婆媳,何氏丝毫不惧,淡淡道:“谁反应最大,叫得最响,谁就是外人呗!毕竟是来蹭吃蹭喝的,得叫得响点儿,才能掩饰住心虚。” 何氏早就看姚家人不顺眼了。一个月三十天,朱氏打着照顾姚氏和她生的小丫头的幌子,有二十天是在姜家过的。天地良心,姚氏早八百年前就出了月子,能吃能睡能干活儿,还要朱氏来照顾个什么劲儿?而且朱氏不光自个儿来,还带着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一道来,吃姜家的用姜家的,恨不得把家都搬过来。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朱氏这么不要脸的! 这一桌上,从朱氏拍桌子起,杨氏就把头转了过去,沉着脸看亲家母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年前是自家人得去北岸料理丧事,不放心家里大着肚子的姚氏,这才把姚家人请了过来代为照顾。谁知朱氏来了之后就不肯走了,都说到她脸上了,她也就搬回去住两天,没几天就又过来了,而且还拖家带口的。 杨氏早就不耐烦亲家了,忍不住向儿媳妇抱怨了两声,其实也没说什么难听的,可儿媳妇就敢向儿子告状了,然后儿子就朝她甩脸子,弄得她灰头土脸的。 哼,姚家肯定是见自个儿好欺负,又不好明着欺负自个儿,就拿她娘家人作伐子,时时找茬,处处刁难。这哪里是在为难她娘家人,这是在打她的脸呢! 杨氏越想越怒,就要起身去帮何氏对付朱氏婆媳。 坐在一旁的姚氏一见婆母要发飙,忙低声唤了一声:“娘!” 姜华察觉到媳妇儿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便朝他爹看去。 恰好姜老爷子也在看他,爷俩儿对视一眼,心里都道:又来了,又来了,就不能够安安生生吃顿饭吗? 在战火扩大之前,父子俩忙下场救火。在老姚头的倾力相助下,爷俩儿好不容易才把杨氏以及姚杨两家的人给安抚住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有空朝赵四娘一家歉意地一笑:对不住哈,好好的一顿饭给吃成了这样子。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鸡飞狗跳的接风宴,赵四娘一家便和姜老爷子一家告辞,回自家宅子了。 早在去年上半年,赵四娘家就想在姜家滩盖所宅子,可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能付诸于实践。 直到今年年初,姜家滩出品的鱼面和鱼腐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销量开始节节攀升,为了满足从四面八方飞来的订单,村里决定扩建作坊。 赵四娘家听说,村里对此次扩建很重视,特地跑了几十里地,请来了十里八乡最好的泥瓦匠队伍。于是,赵四娘家就在作坊扩建完成后,请这支队伍给自家盖宅子。 宅子早几月前就盖好了,热心的姜老爷子一家还帮忙把需要的家当都添置好了,拎包就可以入住。 不过,回到自家宅子后,赵三娘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找她娘姜氏一起八卦杨姚两家。 “我说件事儿!” 赵三娘母女正在就“朱氏厉害还是何氏厉害”这个论题进行热烈地讨论,就听赵四郎忽然很不合时宜地插了句话。 姜氏见赵四郎的小脸上有些凝重,以为他要和自己商量什么大事儿,忙结束当前的话题,一叠声地催促他快说。 结果谁都没想到,赵四郎搞得这么严肃,就是想要送只猫去江北。 赵三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这不过是只土猫,寻常的很。袁家真想养这种猫,哪儿找不到?还要你巴巴的送过去?” 今儿个一大清早,赵三娘就见赵四郎蹲在自家给猫搭的小窝前面挑挑拣拣,后来把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放进篮子里一路拎了过来。她原以为赵四郎是要把猫送给姜小虎或某个他在姜家滩的小伙伴,万没有想到他居然是要把猫送去给袁春花。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约好了的 原本袁家三姐弟都在赵家铺上工,只是袁春花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在饭馆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上工,便调她去了清闲些的茶水铺。没想到茶水铺也不适合她,她甚至还在那儿受了重伤,差点儿就没能救回来。好不容易痊愈后,她又转战了几个工作岗位,最后终于在养鸭场立住了脚跟。 还真别说,袁春花和人处不来,居然和聒噪的鸭子相处得倒还不错,在养鸭场里干得有声有色。 去年年底,袁春花的太奶奶,也就是姜老爷子的大姑过世了。姜老爷子为自己没有怎么奉养过大姑而感到愧疚,深感自己有负他爹的遗愿,便想要好好补偿,他补偿的方式就是拉拔袁家一把。 他知道袁家大房有孩子在码头上扛货卖死力气,就和赵四娘家打了招呼,安排他进了他们家新组建的车队,给了他个相对轻省些的活计。他听说袁家二房的几个孩子里袁春花特别擅长养鸭子,而袁家所处的地理环境也挺适合养鸭,便出资建了一个养鸭场交给他们打理。 于是袁家三姐弟从此就回了江北的家乡。 自打搬去府城后,赵四娘家回姜家滩的次数一个手指数的过来。在她印象中,这几次回乡,赵四郎应该没有见过袁春花。也就是说,赵四郎和袁春花已经有一年左右没见了。就这样,赵四郎还能惦记着送猫给袁春花,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这不一样的。”赵四郎解释道:“这是咱家小黄生的小猫,和别的猫不一样。” 赵三娘仔细打量了小猫一番,捏了捏它的小嫩爪子,刚想刨根究底地问“小黄生的小猫到底不一样在哪里”,却不想姜氏抢先发问道:“四郎,你最近和袁二姑娘会过面?” 赵四郎摇摇头,一脸惆怅道:“没,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 “那这小猫?是因为你知道袁二姑娘喜欢猫,看见咱家小黄生了小猫,就想着送一只给她,对吗?”姜氏问道。 赵四郎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袁家姐姐喜欢猫也喜欢狗,她以前最喜欢和小黄小白玩了。不过这猫可不是我自作主张要送给她的,是因为我俩有约定。 “我俩约好了的,以后咱家小黄或是小白生下了小崽子,她就替我照看着。后来咱家不是搬了嘛,就是小黄生了好些只小猫,她也不能过来照看。不过她不能来归她不能来,这个约定我还是要遵守的,就挑了只小猫出来,想送给她去照看。” 赵三娘忽然好心疼,她心疼自家的银钱——自家花了几千两银子把赵四郎送去了幽州最好的书院,可从他的表现来看,显然没学出个名堂来,还是那样不成器,就知道走猫逗狗,正是白瞎那些银钱了。 赵三娘被自家蠢弟弟气得心口疼,而姜氏听了赵四郎的话后则一脸若有所思。 尔后,姜氏不但答应了赵四郎去江北的要求,还表示要陪他一起去。 当天晚上,姜氏拉着赵永忠说了好久的话, 赵四娘家的故事先告一个段落,再说姜宝胜家这边,这会儿他家正热闹非凡。 姜家二老整整盼了十年才把孙子给盼来,早就望眼欲穿了。一见着大孙子,顿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可高兴之余,他们心中也有丝不快。为啥?儿子孙子回来了,却没见儿媳妇的人影。 这个宋氏,自从嫁进他们姜家门之后,加起来也没侍奉他们二老几天,一转身就去了府城。过年过节不回来露个面不说,如今生了孩子就更加摆起谱来,居然要让他们两个老的迁就她,去府城参加她办的百日宴。 老姜家终于有后了,这是多么值得庆贺的事儿啊!姜里正恨不得在家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把全村人请过来喝酒。这要是把宴席搬去了府城,他还怎么显摆?啊! 不过亲家公亲家母都亲自来请了,姜里正就是有再大的不满,嘴上也不好说什么,就是面上稍微带了一点儿出来。 姜宝胜的娘亲陈氏将老伴儿拉到一旁,数落道:“你这老东西,嘴上都可以挂油瓶了!你就是心里再不痛快,又怎好在初次上门的亲家面前摆脸色!你懂不懂礼数啊?” “你不也一样?一听说儿媳妇没回来,脸刷的一声就拉下来了。还成天嘀嘀咕咕的,总说媳妇儿的不是。”姜里正道。 “我啥时候说过?”陈氏不承认。 姜里正心道:分明就有,早上还数落了一顿。 陈氏小声对姜里正道:“你道儿媳妇为啥不回来?她是又有了,咱又要有孙子啦!” “当真?”姜里正又惊又喜。 “当然是真的啦!刚刚亲家母亲口和我说的。只是月份浅了些,不方便到处乱走,这才没回来。”陈氏道。 宋氏作为高龄产妇,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此刻实在不宜有孕。可孩子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姜宝胜从胡逗洲回来见到了思念已久的媳妇儿,心里头那个叫做激动呀,偏偏人家大夫交代了,他媳妇儿的月子得坐满四十五天才行,在那之前不能亲近。于是他就整天掰着手指头算媳妇儿啥时候出月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月子结束,顿时欣喜若狂,行动就有些失了分寸。这不才多大功夫,就又弄出了个小的。 姜宝胜和姜荷莲子都有些担心宋氏的身体,便坚决制止她回姜家滩,让她留在府城。因而孩子的百日宴也摆在了府城。 果然,原先心中有怨言的姜家二老一听说,什么不快都没有了,高高兴兴地张罗酒席招待亲家。 别看姜家二老就姜宝胜这么一个独苗,连个闺女都没有,平时家里甚是冷清。可架不住他家的亲戚多呀。姜里正站在家门口吼了一声,不一会儿七大姑八大姨就全都过来了。又因为他是里正,村子里就没有不和他交好的,许多至交好友也闻讯赶来。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人就满满当当地挤了一屋子。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收拾行李 想当初姜宝胜要娶宋氏的时候,亲朋好友虽没当着面说什么,可都不大看好他们这一对。 不错,姜宝胜是鳏夫,但他前头的媳妇儿没留下一儿半女,就跟初婚的小伙子没啥区别。加上他是里正的独子,十里八乡的,有的是黄花闺女愿意嫁给他。可他也不知怎么的,就认准了宋氏。宋氏是谁?一个被休的媳妇儿,论名声,比寡妇还不如。听说她全家都被除族了,更惨的是,那些除族的娘家人还被流放去了千里之外的晋州,她在这儿无亲无故的。最最叫人膈应的是,宋氏整整大了姜宝胜五岁,还带着个十八岁的大闺女,这么组成的一家子怎么瞧怎么觉着别扭。 可谁又想到了呢?宋氏千不好万不好,但她旺夫呀! 姜宝胜自打结了这门亲事后,很快就在府城开了一家大铺子,那铺子的美名都传到了静海来了,他家是彻彻底底地发了呀!还有,刚一成亲宋氏就怀上了娃娃,那男娃他们刚刚也见到了,长得白胖可爱,任谁都想要抱一抱。听说如今又怀上了,乖乖,这速度就是妥妥的三年抱俩啊。最让人意外的是,宋氏的娘家人居然也回来了。那老俩口无论是谈吐还是举止,一看就不是地里刨食儿的。一问,原来宋家还真是,家里就有个进士儿子。进士那是啥?那可是比举人老爷还大的官呢! 老姜家这是祖坟上冒青烟,才能和出了大官的宋家结亲啊! 陈氏一边把姜宝胜带回来的衣裳布料分给各路亲朋好友,一边听着众人恭维自个儿,脸上都笑出了朵花儿。就是平日里没少听奉承话的姜里正这会儿见到大伙儿发出由衷的羡慕嫉妒恨,心里也乐开了花,那滋味别提有多美妙啦。 姜家二老操办完酒席,送走亲朋好友们后,也不嫌累,紧接着就屁颠屁颠儿地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探望儿媳妇儿。 这天晚上,姜家二老在收拾行李,杨家也在给杨二喜收拾行李。 在此之前,廖氏把儿子儿媳一起叫到了房里,和他们商量着要举家去府城开家铺子。 她儿子杨久平惊讶莫名,也不知该如何表态,她儿媳何氏却一听就不乐意了。 在她看来,不管是不是真要去府城做生意,在这个当口走,就是在向姚家示弱。这对于骨子里好胜的何氏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再说了,在姜家滩有杨氏处处照应着,他们一家吃得好住得好,啥都不用愁,日子过得逍遥得很。要是去府城,一切就得要重头再来,凡事必须亲力亲为,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痛。 还开铺子做生意?府城的生意是那么好做的吗?纵然在姜家滩学了点儿做吃食的手艺,可自家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头刨食儿的,哪里会做生意?天晓得会不会赔个底儿掉,把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攒下了的那点儿钱都折腾完。 不等丈夫杨久平开口,何氏就一口拒绝了婆婆的提议。 廖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道:说实话,她也不想走呀。可不走成吗?只要自家赖在这儿不走一天,姜家就没有一天安宁。 的确,小姑子现在身子骨还硬朗着,任凭姚家闹翻了天,她都不必顾忌儿媳妇姚氏,不用看着姚氏的脸色行事。可人总有老去的一天,到那时候还得靠姚氏伺候。如今为了自家,小姑子和姚氏娘家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虽然姚氏从没当面说过什么,可难保她心里头不会膈应。要是姚氏秋后算账,小姑子怕是无法安度晚年了呀! 不成!小姑子这么帮着自家,自家不能恩将仇报,把她给害了呀! 走,必须走!要是条件允许,还得要尽快走! 于是,廖氏把这里头的道理细细讲给儿子儿媳妇听。 杨久平倒是听进去了,不但答应立刻就走,还琢磨起开什么铺子合适。可廖氏把口水都快讲干了,何氏就是油盐不进,死活不肯挪窝。 既然一般二般的道理讲不通,廖氏只得下猛料了。 廖氏道:“就是不去开铺子,你就真不想去府城看看?招娣不是说过吗?当初她无意间见到二房和丁家在私下里商量,说是杨钱氏在府城有门亲戚,他们打算去投奔那个亲戚。府城,如今大喜多半就在那儿呢!你这个为娘的就不想去看看自己的大闺女?” 大喜? 何氏闻言一愣,她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个闺女了? 再仔细想想,其实也没多久,也就一年左右的工夫。只是杨老太爷不许提那些人,谁提就怼谁,所以大伙儿都尽量避开这个话题。 其实,不光是由于杨老太爷的缘故,那些人尤其是她那个不孝女,她也不待见得很,就是杨老爷子不说,她也不会主动提及,恨不得一世都不再相见。 可原以为早已消失在记忆里的那个名字,再次听到廖氏提起时,她的心为啥会像被刀割了一样难受呢? 何氏忍住心痛,咬牙道:“看啥看?有啥好看的?想也知道,那个不孝女抛下父母亲人,偷偷跟着婆家跑了,这会儿肯定在府城里逍遥自在呢!” 何氏口中的不孝女杨大喜是怎么回事儿呢? 说来话长。当初边城遭灾后,杨家和杨大喜的婆家丁家一起外出逃荒。快要走到静海的时候,两家人没找到人家借宿,只得在一处破庙里过夜。 别看那庙破得不像个样,里面还是挺大的。不光丁杨两家可以分开来住,就连杨家的大房和二房也不必挤在一处。难得能碰上个宽敞的地方舒舒服服歇上一宿,众人都很高兴,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可杨家大房黑甜一觉后醒来,等待他们的却是晴空霹雳——丁家伙同杨家二房在夜里卷铺盖跑路了! 那些所谓的亲人做得够绝,带走了所有值钱的行李不说,还偷走了杨老太爷的钱袋,那里头可是装着杨家所有的积蓄!除了几床破烂铺盖外,杨家大房一无所有。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换种活法 毫无疑问,那些人这么做,跟逼死他们没啥区别。纵然从杨招娣口中得知,那些人很有可能去了幽都府,可他们身无分文,根本无力去追。要不是偶然碰上了赵四娘一行,他们极有可能就死在了遥远的异乡。 当时,最生气的莫过于当家人杨老太爷。 他生气继室不顾多年的夫妻情分,带着丁家和杨家二房悄无声息地逃走;他生气自己养出了那么多白眼狼,不思回报亲恩却陷至亲于死地;他更生气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一点都不懂得看人,害了自己不算,还害了大儿子一家。 杨老爷子气愤难当,一下子就病倒了。 当时何氏还挺着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子,按说她是最脆弱最需要人照顾的,可她硬是撑住了,守护着这个即将崩塌的家庭。 可她脸上镇定自若,其实心里也火呀! 她的大闺女,亲闺女啊,眼睁睁看着婆家这么坑害娘家,事先也不吱一声,半夜里一声不吭就跟着跑了。 她何金枝就没有这样的不孝女! “别说去看她了,往后提都别提她,我可没有那样的闺女!”时至今日,一想到杨大喜的所作所为,她依然气愤难平。 “孩子他娘,你别这么说。大喜她那么做,肯定有她的苦衷啊!”杨久平劝道。 廖氏也劝道:“大喜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你这个为娘的还不清楚?有钱氏和白氏压着,你就是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来通风报信啊!要我说,这事儿真不怨她。” 何氏闻言,垂下眼皮,一言不发。 廖氏又道:“大喜是个再老实不过的孩子,当初咱把她往丁家那火坑里推,她都没为自己说个不字。先时咱们还在,钱氏和白氏还不敢做得太过,可就是这样,大喜暗地里也没少挨打。如今咱都不在她身边,还不知道被丁家作践成啥样子了呢!” “不、不会吧!”何氏瞪大眼睛,颤抖着声音道。 其实,何氏也知道杨大喜离开了娘家人的庇护必定会受欺负,可她就是不愿意相信。 何氏想了想,反驳道:“咱虽不在了,二房还在呢!咱家大喜可是为了给二房娶媳妇,才跳进丁家那火坑的。要是丁家欺负大喜,二房于情于理怎么着也不能看着不管吶!真那样,也太丧良心了!” 廖氏不以为然,暗道:良心,居然指望小叔子一家的良心?小叔子要真有良心,当初就不会听从钱氏的教唆,撺掇着公公促成这门亲事了。这门亲事说是换亲还好听了,毕竟只听说过兄妹换亲,拿侄女给儿子换媳妇儿,这真是天下奇闻!这得什么人才能做得出这么缺德的事儿啊?为了给他家一只手娶媳妇儿,他早就没有良心了! 这些话她早想说了,只是她做嫂子的,不好在后辈面前数落小叔子的不是。 于是,廖氏竭尽所能地委婉道:“你叔他自小养在钱氏身边,被教养得性子绵软,从来就没担下过任何事。别说给大喜撑腰,就是一句公道话怕是也不会说的!” 廖氏话音刚落,杨久平就一叠声地要去府城找他大闺女。 何氏没做声,可坚强如她,听了这番话后,想象着大闺女可能历经的凄惨境遇,也忍不住双手打颤。 良久,何氏含着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 廖氏握住了何氏的手,安慰道:“你想明白了就好啊!不过咱不能说走就走,得要好生准备准备再启程。而且老爷子恐怕不会轻易吐口,我还得花些工夫好好劝劝。” 何氏一听就炸了:“他不答应?他凭啥不答应?要不是他做主,大喜能嫁给丁家那个混账玩意儿?要不是他总偏心二房和丁家,能惯出那些个黑心烂肺的东西?” 其实杨大喜那桩婚事,开始她是不肯应,可耐不住家人的轮番劝说,后来也是应许了的。不管何氏是不是迫于压力,可她这为娘的确实点头了。就为这,她心里明白自己并没有尽到为娘的职责,一直对杨大喜心怀歉疚。为了不受良心的折磨,她从不敢往深处想,甚至有意无意地丑化杨大喜在自己心里的形象,仿佛这样做就能减轻心中的愧疚。今天被廖氏点醒后,她终于意识到她还有闺女在受苦受难。而闺女过得这么苦,她是有责任。可苦难的源泉,并不在于她,在于丁家,在于杨家二房,甚至还在于杨老太爷。 因而,她口中对杨老太爷再无一丝敬重,有的是满腔怨恨。 “孩子他娘,要怨怨我,你别怨阿爷。这事儿都怨我,总想着二叔就久泰一个儿子,久泰要是娶不上媳妇儿,二房就绝后了。可久泰的条件实在不好,说了那么多家都没成。正着急上火呢,一听说只要咱肯把大喜嫁进丁家,丁家就愿意把金凤嫁给久泰做媳妇儿,我就想都不想给应下了,完全没为大喜着想过。大喜会过得这么苦,全是因为她这没心肝的爹呀!”杨久平说着说着,忍不住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廖氏见儿子真伤心了,忙安抚了一番。 她知道儿子并不是没心肝的人,他也很疼爱自己的子女。他会这么做,全是因为他爹在临走前,特意交代过要他好好孝顺他阿爷和他二叔,他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愚孝,把自己的亲闺女推入火坑。 其实,不光是儿子,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甚至比儿子更甚。 这些年,她一直忙于生计,家里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根本没工夫思考该不该做。即便心里头知道有些事不能做,她无暇也不敢阻止。直到来到姜家滩后,她才填饱了肚子,有精力琢磨起家事来。这段时间,她把很多以前不及细想的事情一一想明白,深感日子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了,得要换种活法。 廖氏好言劝慰了儿子一番后,就让儿子把家里其他人都叫了进来,当众说出了去府城开铺子的设想。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决意搬离 原以为杨老太爷必定会极力反对,要想说服他估计得要费好大的功夫。可出乎意料的是,杨老太爷闻言后只是愣怔一下,随即二话不说就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这些日子里,不只是廖氏在反思过去,杨老太爷也在进行反省。 一番痛苦的反省之后,杨老太爷不得不承认——他错了,还错得很彻底。 丁家和二房会做出这种丧尽良心的勾当,他本身得负很大的责任。 先说丁家,因为继室带来的丁家小子不是他的骨血,那小子犯错时,他生怕别人会说自己苛待继子,就从来没有认真责罚过那小子。缺乏管教的那小子自然越长越歪,沾染上了不少坏习气,后来这些坏习气还多多少少传给了那小子的儿孙,整个丁家才会那样乌烟瘴气。后来丁家来对付自己,固然是因为他们品行不好,可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自己为了一点虚名,没有好好教他们。 再说二房,当年他刚逃荒到边城,每日忙于生计,根本无暇顾及次子,次子就交给了继室教养。等杨家稍微安定下来,他才发现次子已经成了继室的应声虫,凡事没有自己的主见,一切听凭继室做主。他知道这样不行,也想过要去改变次子的软弱性子,可性子一旦养成就很难改了,试了几次不行后,他就放弃了。当时他还安慰自己,继室人不算坏,次子习惯听她的话就让他听着好了,也没有什么坏处。到了后来,在他的默许下,整个二房都成了继室手里的傀儡。直到继室带头算计他和大房,他这才发现自己看走了眼,继室根本就是一条隐藏着的毒蛇。在这条毒蛇的教唆下,二房狠狠咬了自己一口。二房是他的嫡亲血脉,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自己养而不教,纯属咎由自取。 既然是自己有错在先,他也不想继续去追究丁家和二房了。既然他们那么想要那些东西,那就拿去好了,只是从此他再也没有他们那些儿孙了,就此两清。 可他从头到尾都在亏欠大房,亏欠得最多的当属他的长子和曾长孙女。 长子已逝,他已无法弥补,可他的曾长孙女还在,他还有机会补救。 他虽老了,可心里明白。大房执意要搬去府城,开铺子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有两个:一则是为了避开姚家,不让荣娘难做,二则是为了寻回他的曾长孙女。 他无法也不应该阻拦,他要和大房一起去府城,去将依然在受苦受难的曾长孙女接回来。 因为一家人有着共同的目标,搬去府城一事就此定了下来。 一家人商定,由此前去过府城的杨二喜先去找合适的铺子。一找到合适的,他们立刻就搬。 廖氏一边给二孙女折衣裳,一边嘱咐她道:“我听人说,府城里头啥啥都贵,所以这铺子也别租太大的,有赵家铺灶间大就足够了。倒是地方千万得选好了,可不能贪图便宜,租了个外人都不知道的地儿,那还怎么会有生意上门来呀?” 何氏道:“二喜,你要是实在不懂,就请你大表姨帮你挑。我看得出来,你大表姨是真心疼你,你要是开口,她肯定愿意帮这个忙。这是大事儿,你千万别不好意张口。” 杨二喜乖巧地应了,道:“阿奶,阿娘,你们就只管放心吧!上回我跟二表姨一块儿去府城,就和大表姨开玩笑说,咱家以后也要像她家一样,来府城做生意、赚大钱。大表姨听了,不但没笑话我,还连说只要咱家肯来,她就让四娘姐给咱家挑个好铺子。也是有了大表姨的话在,不然,我哪敢一个人去府城找铺子呀!” 何氏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四娘不是去宁国了吗?那这铺子……” 杨二喜道:“没事儿,四娘姐不在,还有三娘姐呢。大表姨家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何氏想想也是,赵四娘家最是仁厚,绝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家,大可不必担心他们家会食言。 何氏放下心来,开始一门心思琢磨起该开什么铺子起来。开吃食铺子是一定的,可开哪一种呢?这还得好好想想。 于是,杨家人开始各抒己见,热烈讨论起来。 听说杨家打算搬走,杨氏第一个坐不住了,赶紧前来挽留。 不过杨家去意已决,任凭杨氏怎么劝说也劝不动。杨氏无奈,只得作罢。 得知杨家不会在此逗留很久,杨氏在操办二闺女的婚事之余,又着手准备起各种吃的用的,好让他们离开时带走。不仅如此,她还再三交待大闺女大女婿,一定要给杨家找个好铺子。 好铺子哪儿有?赵永忠夫妇不大清楚,可他们能给杨家提供一处不要租金的铺子。在淳朴的他们看来,不收租金的铺子,那就是最好的铺子。于是他们也没让赵三娘回去后领着杨二喜四处去找,直接就让杨二喜去城外的产业里选一处合适的铺子。 从现成的铺子里挑出一间来又有什么难的呢?料想最多两天,铺子就能够定下来。而且有赵四娘家的帮衬,哪怕自家以前没做过生意,置办铺子里头的家伙事儿什么的,也不至于会抓瞎。这样一来,就给自家省了很多事儿。 于是杨久平夫妇决定提前动身去府城,铺子一定下,就立刻拾掇一番,争取尽快开张。 杨家想着,反正自家很快就要走了,再像以前那样和朱氏针尖对麦芒的,不仅是多此一举,也显得过于小心眼了。于是,任凭朱氏怎么挑衅,他们都不予理睬。 后来朱氏得知杨家要走,并没有欢呼雀跃,反而觉着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毕竟朱氏不是坏人,她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她虽不好意思开口劝说杨家不要走,却也不再总挑杨家的刺儿了。 这样一来,两家人倒也相安无事,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姜月娥的婚事很顺利地筹备好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又见不平 没几日,就到了姜月娥出嫁的日子。 由于事前筹备得很充分,当日不只是姜家,整个姜家滩都热闹非凡,四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致。 杨氏虽对叶林祥这个女婿很不满意,可看到叶家无论是提亲,还是下聘,一直到今天的亲迎,都是办得很漂亮,让她看到了叶家满满的诚意。再一看叶林祥那小子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这人品、这相貌,还有这体格,真是十里八乡都难寻,心里忍不住暗暗点头。 等到三朝回门时,杨氏忙拉着姜月娥,在私下里询问她这几天在婆家过得怎样。 姜月娥笑着答道,婆母慈爱,几个小姑子都很懂事,就是大伯子也没有传说中那么荒唐。 杨氏赶紧又问叶林祥待她如何。 姜月娥满脸生晕,用力地点了点头。 至此,杨氏总算把高悬着的心放下了。 如今杨氏对这个新姑爷简直不能再满意了,忙不迭地招待起来,好酒好肉地伺候着不说,还准备了一大堆东西让他捎回去。 杨氏对叶林祥之好,让赵永忠看了都眼红。要知道,他做了姜家近二十年的姑爷,还从没从杨氏那里得过如此高的待遇。被刚出炉没几天的新姑爷给比到泥底下去了,这让他情何以堪呀。 打道回府时,赵永忠原本打算和姜宝胜一家一起走的。可姜家二老还没显摆够他家的大胖孙子,想着反正离百日宴还有好几天,他们决定抓紧时间去一趟姜宝胜的外家,让那儿的人也知道他们姜家有孙子了。 姜宝胜一行中,唯有宋知言急着回去看姜荷莲子提过的那本《大漠英雄传》的原稿,就撺掇着姜荷莲子和他一起先走。 姜荷莲子寻思道:自己都这么大一个姑娘了,要是跟着去姜宝胜的外家,肯定会被那儿的人拿去说道一番。虽说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要说就说,她管不着也不用管,反正也不会因此少一块肉,可想想就觉得怪没意思的,便答应了宋知言的提议。 于是,赵永忠一家便带上宋知言和姜荷莲子,以及杨家三口一起上路了。 最近静海不太平,赵三娘把两个镖师留在姜家滩后,自觉自家这边人单势薄,也不敢在县城里停留,直接让车夫把车赶去码头。 可有些时候,不是你找事,而是事找你。 尽管赵三娘想尽办法避了又避,他们一行还是遇上了麻烦。 他们一行的马车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忽然就停了下来。赵三娘掀开门帘一看,原来是前面出了什么事儿,跑来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就把路给堵了。 赵三娘是个爱凑热闹的,平时哪儿有热闹她就往哪儿凑。可她深知,这会儿实在不是看热闹的好时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赶紧的走起。 可赵三娘刚吩咐车夫掉头,让他换条路去码头,人群的中央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就是一阵粗粝的怒骂声。 刚刚还瘫坐在马车里的宋知言一听到这种声响,立刻满血复活,就要冲出去除暴安良。 坐在门边的赵三娘一把拉住宋知言,和姜荷莲子合力将他拦下。 别看宋知言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其实那只是他的表象。好打抱不平的他曾跟着途径高店村的武僧学了好几手功夫,一般二般的人可不是他的对手。就赵三娘和姜荷莲子这两个姑娘家,他要成心想走,她们根本拦不住。可毛头小子再厉害,也架不住“恃美行凶”的姐妹俩,宋知言挣扎了一下,就败下阵来,乖乖坐着不动。 赵三娘见宋知言老实了,便收回了手。 她忍不住揉了揉发红的手,暗道:这混小子力气真大,为了逮住他手心都快磨破了。不过他还算识相,没有硬来,不然自己还真拿他没辙。 原来,赵三娘早就得知宋知言是个事儿精,一路上就在防着他呢。不然你以为呢,她干嘛坐在那个位置上当门神? 赵三娘正在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就听到后面一辆马车里传来一声惊呼:“孩子他爹,你快回来!” 好吧,赵三娘好不容易防住了这个以拯救银河系为己任的家伙,却不想另一辆车上还装着一个正义使者。 这个正义使者不是别人,正是杨二喜的亲爹——杨久平。 谁又想得到呢,平时蔫了吧唧的杨久平居然会有一天正义感爆棚,跑去惩治恶人了。 赵三娘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暗骂: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就跑去多管闲事,也不怕给他们招祸。一个两个,都是些不省心的。 赵三娘骂归骂,也只好下得车来,去收拾烂摊子。 宋知言一见赵三娘下车,就知道她愿意管这件事儿了,见机快的他立刻冲进的人群。 当宋知言到达人群中央时,先他一步进来的杨久平已经被推倒在地,就要被人按住毒打。 宋知言上前一把推开要对杨久平施暴的那两个家丁,顺手抽走其中一人手里的木棍,对着他俩的膝盖弯就是一顿猛敲。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两个家丁,一下子就给跪了。 当宋知言看清那俩家丁的主子长着一副什么嘴脸时,不由得感叹道:这个混账果然是走一路祸害一路啊,要是能把他收走就好了。 不错,那个支使着家丁行凶作恶的祸首不是别人,正是肖守安。 其实肖守安心里也很纳闷:怎么走哪儿都能遇上这个多管闲事儿的家伙呢? 前几回是在叫天天不应的胡逗洲,当时他就一个人,斗不过一身狠劲儿的宋知言,只能看见宋知言就绕道走。上回是在人生地不熟的云阳,虽然多了两个官差相助,可他怕惹上官司,也不得不灰溜溜地滚蛋。但这回不同,这可是在静海,他姐可是知县家的大少奶奶,这里就是他的天下。今日定要让这多管闲事的家伙有来无回! 肖守安一心要揍死宋知言,可他数次在宋知言手中吃过大亏,留下了血的教训。蠢笨如他,也被揍得长记性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去搬救兵 肖守安深知自己一个人万万不是宋知言的对手,想和宋知言过招,乃至于把他打趴下,必须得有帮手助拳才行。 他暗自算计了一下己方的实力,心道:今天原本只是出来随便转转,出门时就带了两个家丁。后来听说了小寡妇的事儿,这才临时绕了过来。碰巧在路上见到了闲逛的傻子姐夫,见他身边带了两个护卫,就把他哄了过来,好让他的人给自己壮声势。 他这一方的人加起来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可自家的家丁,一个两个长得尖嘴猴腮,手下功夫更是稀疏平常。傻子姐夫的两个护卫倒是长得雄壮威武,可自己却使唤不动他们,刚刚让他们出手收拾小寡妇的娘家人,他们连个眼风都没给自己。 因而,对于肖守安来说,自家那俩家丁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皮家那俩护卫倒是中看,可惜他用不上,归根结底也是中看不中用的俩货。至于皮智杰,肖守安根本没把他计算在内,甚至都没拿他当人看。在他眼里,那就是个会喘气的摆设,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光看着就觉得碍眼,还指望那玩意儿来帮忙?别来帮倒忙就万幸了。 就这样的低配置,肖守安要不是仗着知县公子的威名,吓得小寡妇的娘家人不怎么敢还手,自己差点儿反被他们给收拾了。 如今宋知言敢站出来,显然是没有被吓到。虽然他那边就只有个不知所谓的乡巴佬,人数显然不及自己这方,可他是个硬茬,这要是干起架来,谁打得过谁可就不好说了。 很显然,身边这几个帮手都靠不住,得另寻几个来才行。 想到这里,肖守安悄悄给皮智杰身边的一个护卫使了眼色,让他赶紧去搬救兵。 不少人都知道,范文俊新收了一个外室,就安置在这附近。这些天范文俊新鲜劲儿还没过,一直在那儿过夜,现在去找他一找一个准。 肖守安不但唯范文俊马首是瞻,范文俊指哪儿他就打哪儿,而且总是变着法儿地讨好范文俊。范文俊被肖守安伺候舒服了,还挺看重他这个讨喜的狗腿子,平时对他还挺关照。 肖守安倒不担心那护卫去范文俊那儿会搬不来救兵,就担心在这紧要关头那护卫还是不肯听他的差遣。 让肖守安欣喜的是,那护卫微一愣怔后,就转身去了。 由于皮智杰的那两个护卫方才并没有上场,一直站在边上守着皮智杰,肖守安的眼色又隐蔽,还真瞒过了宋知言,让那护卫跑去报信儿了。 肖守安一时志得意满,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就等着看宋知言倒大霉。不过这会儿他也就敢阴笑两声。上前动手自然不敢,又生怕宋知言会跑,就和宋知言打起了嘴仗。即便是打嘴仗,他用词也颇为干净,就怕言语上把宋知言惹恼了,招来一顿痛打。 就在肖守安小心翼翼地吵架时,赵三娘一马当先,领着家人挤了进来。 赵三娘曾见过肖守安一面,可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早就忘记他长啥模样了。倒是紧随其后的赵四郎一直记着欺凌袁春花的恶人,一眼就把他给认了出来。 赵三娘得知这个在此生事的混蛋居然是肖守安那个败类时,差点没忍住去抽他两个大耳刮子。可她知道,自从肖云裳攀上了皮家,肖守安就成了静海的地头蛇,在这儿和他动手,只怕会吃大亏,不得不强自忍下怒气,暗自在心中计较起来。 好巧不巧的,此时詹惠岑居然也匆匆赶到了这里。 原来当初詹家得罪了范文俊,万贯家私一朝空不说,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亲朋好友都畏惧范文俊,谁都不敢收留詹惠岑她们,后来还是同在一条街上开铺子的许家看她们可怜,把她们领回家安置。 这次詹惠岑母女回乡祭拜父亲,依然借宿在许家。方才她和母亲去城外给父亲上坟回来,刚走到街口,就听说肖守安来许家找麻烦。她便让丫鬟巧云留下照看母亲,自己一个人先赶了过来。 热心的赵永忠夫妇帮着詹惠岑把伏倒在地那家人扶了起来,这才惊讶地发现,这户被肖守安打上门来的人家他们居然认识。 赵三娘仔细一看,也认了出来,这户人家原来是赵成蓝的前婆家。 挨打的人中既有赵成蓝的前夫,也有她的前婆婆、前小叔子和前小姑子。另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妇,仔细看看,和赵成蓝前婆婆的眉目有几分相似,想来就是赵成蓝的前任大姑子。另外几个就真的不认识了,不过看打扮应该是许家的下人。 那几个赵三娘不认识的人当中,有一个年轻些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的家人一眼,顿时满脸羞愧,踉跄站起后立即低头站到了一边。 赵成蓝的前小叔子许承业是个机灵的孩子,他也很快认出了赵三娘一家,见他们家人多势众且有相助的意思,忙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据许承业说,知县的小舅子害得许家的大闺女许香兰家破人亡、神智失常不说,就连她的小闺女也不放过,给卖去了见不得人的地方。等到许家人打听到那闺女的下落时,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许香兰看到惨死的小闺女后大受刺激,过后神志居然奇迹般的渐渐清明。不过这并非因祸得福,神志清明的许香兰再次引起了歹人的觊觎。这些歹人当中,肖守安知道范文俊一直对许香兰垂涎三尺,他此次上门就是要把许香兰抢回去,然后送给范文俊讨他的欢心。 赵三娘闻言,再也忍耐不住,高声质问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在云州杀人不算,如今胆子更肥了,居然敢当街行凶。还真当咱们燕国没有王法了,也不怕老天爷劈了你!” 好吧,赵三娘可能是看话本看得太投入了,有些分不清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当街掰扯 肖守安先前只注意到杨久平和宋知言,这会儿听到赵三娘说话,才看到他们一行,及至认出他们中的赵四郎,不由得勃然大怒。 当初正是在姜家滩,他得罪了赵四郎,才会被赵四郎家请来的帮手扭送去了官府,才会发生了后面那一连串的倒霉事儿。其间,他甚至差点儿被砍了脑袋,多亏有家里人周旋,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可死罪能免活罪难饶,他被流放去了鸟不拉屎的胡逗洲,吃了无数的苦,受了无数的累。 他觉得自己会惨成那样,其根本原因都来自于赵四郎,来自于赵四郎一家的仗势欺人。 他早就想去找赵四郎一家算账了,一回到静海就开始付诸行动。 至于什么亲戚不亲戚的,赵四郎一家都没拿他当亲戚,他又何必拿赵四郎一家当亲戚,下起手来,自然毫无压力。赵四郎家里的那些铺子会接连倒霉,其中就有他的手笔。 可他都把赵四郎家里的铺子逼得统统关门了,还是觉得不解恨,恨不能把赵四郎一家统统弄死。 只是赵四郎一家不住在静海,肖守安一直没能逮到合适的机会下手。这几天他正在琢磨着,要不先去姜家滩拿赵四郎家在那儿的亲戚开刀立威。没成想,他还没找上门去,赵四郎一家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这个喊话的丫头应该是赵四郎的姐姐吧,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既然你们自寻死路,就别怪小爷我不客气了! 肖守安撸起袖子就想要动手,可动手前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知言,见对方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忙把伸出去的爪子又缩了回来。 肖守安想了又想,觉得还是继续打嘴仗比较稳妥,便和赵三娘开始当街掰扯。 肖守安不敢口出恶言,只能和赵三娘讲道理。可他根本没有道理可讲,说一句就被赵三娘顶回去十句,而且人家赵三娘还不是无凭无据的瞎说,所说之言句句有理有据,他很快就无可狡辩,无话可说,只能缩着乌龟脖子挨骂。 就在这时,杨久平也站了出来,高声说起了肖守安在边城犯下的种种恶行。他将肖守安是如何夺人田产,又是如何害人性命,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那个被肖守安害死的人正是杨久平的好兄弟毛大柱,尽管毛大柱已经过世多年,可他依然为毛大柱的壮年而逝心痛不已。方才他在马车里听到了叫嚣声,立刻分辨出那个叫得最响的正是让他切齿难忘的肖守安。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想要为好兄弟讨一个公道。 不少跑过来看热闹的人,就算不清楚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听了赵三娘和杨久平的话后,都觉得应该要让肖守安下十八层地狱,把他放进油锅里炸上一炸。 一时间,四周充斥着对肖守安的讨伐声。 二人所说成功引起了众人对肖守安所犯下恶行的极大不满。可是姜荷莲子知道,舆论这东西有时候不一定管用。 上回在公堂上大变活人实在太过震撼,加上她暗地里做了不少布置,才能逼得皮茂声当堂放人。可这回不同,肖守安以及他那些狗腿子可不像是会畏惧舆论,做出妥协的。毕竟他们要真是怕人说道,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踢寡妇门的恶行了。 姜荷莲子寻思,这里是皮茂声治下的静海,肖守安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恐怕此事不能善了。 就在此时,范文俊闻讯赶来。 说实话,当范文俊听说肖守安来抢小寡妇不成,却遇上了硬茬时,他心里很是埋怨肖守安多事。 想当初为了小寡妇这事儿,他姐夫埋怨了他好几次,说他做事儿太过张扬,败坏了自己的官声。他这才不得不在明面上收敛起来,改为背地里阴人。可就是暗中下手了,后来还是遭了他姐夫的训斥。这会儿肖守安居然在大白天里抢人,还打着他的旗号,这是想让他又挨姐夫骂吗? 可他一听说小寡妇不疯了,又恢复了水灵灵鲜嫩嫩的好模样,顿时来了劲儿,带着几个小厮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詹惠岑一见范文俊,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忙转过了身子。 不过,尽管詹惠岑害怕极了,她也没有转身就跑,而是向姜荷莲子介绍道:这个家伙就是皮茂声的小舅子,出了名的人面兽心,做出了许多人神共愤的兽行。听说最近经常和肖守安狼狈为奸,他多半是肖守安派人请来的。她建议他们也别管这桩官司了,在对方动手之前,赶紧跑路。 姜荷莲子之所以没有拦着赵三娘,一则是肖守安欺人太甚,她也看不下去了;二则是她身边有万俟弦在。 万俟弦战斗力惊人,一个就能收拾完这一大片。 可姜荷莲子如今仔细想想,万俟弦所向披靡的战斗力也正是问题所在——实在太过耀眼了,她开始有些担心会不会暴露了万俟弦的身份。 万俟弦得知了姜荷莲子的顾虑后,不以为然道:“要收拾这些废物,哪里用的着我亲自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一点软筋散就行了。到时候,对方的力气最多剩下两成,就是赵三娘也能把肖守安他们揍个半死。” 此时,肖守安正拉着范文俊一阵巴结讨好,两人看上去黏黏糊糊的,简直比亲兄弟还亲。 姜荷莲子猜想,等肖守安摇完尾巴,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此刻情况极其危急,就想答应万俟弦的提议。 就在此时,她看到人群中有一个穿着红色绸衫的少爷,立时眼前一亮。 这被下人簇拥着的红衣少爷不是别人,正是曾纳了赵成青的温家二公子温良辰。 虽然今生姜荷莲子还是第一次和温良辰打照面,可前世赵成青极得温良辰宠爱,曾不止一次带他回老赵家显摆。 别看温良辰长相路人,可他嘴角边那颗带毛的褐色痦子还是给姜荷莲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纵然隔了一世都不曾忘。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诈他一诈 姜荷莲子思量一番,让万俟弦附耳过来,小声交待了几句。 万俟弦眨了眨眼睛,随即隐入人群,厉声喝道:“肖守安,你暗地里把苗公子杀了不算,居然还要放火毁尸灭迹,让他变得面目全非,就不怕他夜里来找你吗?” 万俟弦这一吼,可是用了上乘武功的,众人尤其是肖守安耳边,宛如响起了一道惊雷,震得人肝胆欲裂。 “你胡说!苗佑仁不是我杀的!”肖守安大惊之下,不及细想,开口辩驳道。 其他人对肖守安的话不明所以,或是神色如常,或是微带诧异,也都还好。唯有温良辰闻言后大惊失色,一眨眼的工夫,他的神色就变了几变。 尽管温良辰老是埋怨大嫂手伸得太长,什么事都要插上一手,就时不时在她娘那里给大嫂上眼药。为此,叔嫂二人的关系颇有些水火不容之势。可他却和大嫂的娘家弟弟,也就是苗佑仁玩得非常好。俩人多年来无数次同逛花楼,同戏女伎,结下了无比深厚的情谊,两人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简直比亲兄弟还亲上三分。 方才的那一幕,温良辰听得清清楚楚,看得分外分明。 刚刚那女子只说了“苗公子”,并未说清到底是哪个苗公子,可肖守安却立刻明白她所说的是苗佑仁。尽管肖守安矢口否认是他杀了苗佑仁,可他那副惊慌失措的神情,一看就是做了亏心事无疑。 温良辰料定,苗佑仁即便不是肖守安亲手杀的,肖守安也决计和他的死脱不了干系。 尽管苗佑仁失踪已久,温良辰早就猜到他已是凶多吉少。可忽然间确知了多年挚友的死讯,温良辰还是心中大恸,再一想苗佑仁死后还被人毁尸灭迹了,被烧得连原来的面目都看不清了,这是妥妥的不得好死呀! 想到此处,他那冲天的怒火顿时喷薄而出。 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住,他就带着他身边的那些下人一起向肖守安一伙冲了过去。 一众下人中有个机灵的,忙跑去温家在开在附近的店铺里,让掌柜带着伙计立刻前去支援。他则挑了一个腿脚快的伙计,二人兵分两路,马不停蹄地跑去苗府以及温府报讯。 刚看到温良辰一行来势汹汹地向自己冲了过来,范文俊就有些怂了。 皮智杰是个傻子,肖守安比傻子好不了多少,范文俊却是个有文化的流氓,心里颇有成算,知道这里面有故事。他一点儿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决定赶紧撤。 可是范文俊还没来得及撤,就被温良辰带来的下人拦住了。 别看范文俊经常出没于各种打架斗殴的现场,也算是身经百战。可他一直都被身边的下人护得很好,从来只有他打别人,就没别人打过他,真正的实战经验其实很有限,就不能离开下人的保驾护航。 偏偏今天事出突然,他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未曾安排好足够的人手。 方才他是从外室那儿直奔儿来,去外室那儿寻欢作乐,自然不会带上大批的下人,身边就只有几个心腹小厮。 这几个小厮能成为他的心腹,自然有些本事。不过那些本事不是溜须拍马,就是拉皮条,全是嘴上功夫,要论真正的战斗力,那就是个渣。 即便几个小厮对范文俊还挺忠心,一直守护在他身边,可他们的身手实在是太弱了,三下两下就被对方掀翻在地。 于是,从来都是“众星拱月”的范文俊,今天变成了光杆司令,不得不直面凶狠的温家下人。 正面对决的结果就是,他很快步了他那些心腹小厮的后尘,几拳就被打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围观的群众这才意识到,这条恶名在外的地头蛇其实是只不折不扣的软脚蟹,少了那些爪牙,也就只能“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简直弱爆了有没有。 重伤倒地的范文俊怒极,吐出一颗被打落的门牙,红着眼睛朝着守在皮智杰身边的两个护卫大喝一声:“给我上!都他娘的给我上!” 皮智杰的娘亲范氏疼爱儿子,特地从娘家要来两个武艺精强的护卫,让他们在皮智杰外出时贴身保护。 平时两个护卫都会紧跟在皮智杰身边,就是有事,也会留下一个来保护皮智杰,绝不会两个人同时离开。 可这一次他家公子亲口命令他们一起过去干架,他们自然无法违拗,也就顾不上皮智杰这个傻子了,撸起袖子就开打。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范文俊这方本就人多,只不过战斗力太渣,才会被温良辰这方压着打。可自打那两个护卫上场后,情势立时逆转,不一会儿工夫温良辰就吃了好几个大亏。 不过很快,附近温家铺子的掌柜就带着伙计冲了过来,每人手上居然还抄着家伙,随即温良辰一方又开始占上风。等到苗府和温府火速派来的支援抵达后,这几乎就成了单方面的殴打。 这一场以恶制恶的街头大战,在平日里缺乏娱乐活动的众多吃瓜群众看来,简直是精彩绝伦。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曾受过范文俊和肖守安迫害,忍不住大声叫好。杨久平一边喊着“该”,一边却忍不住心酸——这一天未免来得太晚了些。 宋知言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趁着大伙儿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打斗现场,就悄悄绕到了站在一旁的皮智杰的身后,出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谁知皮智杰“吨位太重”,宋知言这一推只是让他脚下一个踉跄,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宋知言见机很快,眼见一击不中,立刻伸腿补上两脚,终于把皮智杰踹到了正在打斗的人群中去。 拳脚无眼,更何况是在激斗之中。不要说温良辰一方了,就是范文俊这一方,在没看清来人是皮智杰之前,也往他身上砸了几拳、踢了几脚。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皮智杰就被揍了个鼻青脸肿,原本白胖的脸上开起了染坊,他那身绸衫上头遍布着或是清晰或是模糊的大脚印。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王八拳出 宋知言这么坑一个傻子,不知情的人多半会觉得他连傻子都坑,未免太过分了。可要是了解了这个傻子,知道了他都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恐怕就不会有人再这么认为了。 没错,皮智杰是个傻子,但他是个特别有性格的傻子。再说得直白些,他的脾气极为暴躁易怒,只要稍有一丁点小事儿没有顺他的意,他就会化身为武疯子,揪着身边的人下死力气打,出手之间毫不知道收敛。 为此,皮家不少丫鬟小厮都曾他被打伤打残,甚至还有被他打死的。 可这样一个杀伤力极强的傻子,他的家人却从不加以约束,不但任由他在家里活动,还放他到外面到处乱窜、四处伤人。 远的不说,在场的众人之中,就有几个被皮智杰打伤过的。其中一个中年汉子前些日子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就被皮智杰撂倒在地踩折了胳膊,至今他那胳膊还挂在脖子上。 这些受害者和皮智杰“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被打成那样,纯属无妄之灾。于情于理,皮家都该为皮智杰做的孽负责,不说登门道歉了,至少该给点医药费作为补偿,可皮家始终装聋作哑,就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加害者是知县家的公子,这些受害者自然不敢上门为自己讨个公道,只得默默忍下这口恶气。 可当这些受害者看到不远处的皮智杰时,还是忍不住对他指指点点,向众人诉说他们的悲惨遭遇,用以排解他们心中的怨气。 宋知言恰巧就是听众之一,好打抱不平的他自然要为这些受害者出口怨气了,于是便有了他上面那一出。 宋知言多么希望那些激斗中的人能将皮智杰手脚打断,让皮智杰以后再也无法出来作恶。可他心里清楚,皮智杰不大可能被打成重伤,他顶多也就吃几记拳脚。毕竟打斗之人一旦认出皮智杰,就不会再打他。 事实和宋知言所料想的一样。范文俊这方认出来人是皮智杰后自然收手不打,就是温良辰那方一见此人是那个闻名静海的傻子后,也都收回了拳脚。 经皮智杰这么一打岔,双方都有意罢战。 范文俊这方刚才一直在遭受武力碾压,被揍得不要太惨,要不是以后还要继续在静海混,他们都想要当众跪地求饶了。眼见因为皮智杰的乱入,争斗有了一刻的停息,当然想借这个机会和温良辰罢战言和。 至于温良辰,先前是悲愤于苗佑仁的惨死,就忍不住要去收拾肖守安这个最大的疑凶。都是出来混的,他自然认识肖守安和范文俊,知道这两个人时常狼狈为奸,凑在在一起为恶。既然肖守安和苗佑仁之死脱不了干系,那么作为肖守安的狐朋狗友,范文俊很有可能也在苗佑仁之死上插了一脚。反正范文俊来都来了,就把他和肖守安凑在一起一锅烩了得了。 可皮智杰的出现使得盛怒中的温良辰终于想起,范肖二人都和皮家沾亲带故,真要再打下去,把他们打出什么好歹了,皮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虽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皮茂声就是任满,他对静海的影响也有限,更何况他才到任不到一年,皮家在静海的根基甚浅,其势力自然无法和在静海经营多年的温家相比。在温良辰看来,他们温家根本就不用畏惧皮家。可要是从此和现管的皮家交恶,那也是一件烦心事儿。真要和皮家翻脸了,他肯定会为此被他大哥训斥。 一想到他大哥,温良辰的头脑立刻清醒了起来,见教训得差不多了,就打算让手下人停手。 然而,有理智的双方有意愿罢战,没理智的第三方皮智杰却不愿意息事宁人。 平日里皮智杰无风还要掀起三层浪,今天他可是被人拳脚相加了,如今浑身上下都痛得要死,哪里还能忍得住心中的怒火,即时秒变武疯子。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温良辰穿了一身骚包的大红衣裳,让皮智杰看得特别不顺眼,他出手打的第一个就是温良辰。 温良辰哪能料到这个痴肥的傻子忽然就跳起来冲他来了一记王八拳,根本来不及应对,登时被打得蒙圈。 偏偏皮智杰是个不晓得见好就收的,见一击命中,又飞快地给了温良辰第二记第三记。 等到温良辰以及他的手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温良辰的鼻梁骨都被打断了。 成了歪鼻子的温良辰顿时暴跳如雷,哪管皮智杰后面有谁,就高声喝道:“打!都给我打!都给我往死里打!” 他嘴里喊着,手里也不停,挥舞着手臂就和皮智杰对打起来,恨不能生撕了这个武疯子。 有着大批帮手的温良辰动起真怒来很可怕,这块地方瞬时间又变成了激烈无比的打斗现场。 由于温良辰这方占据绝对优势,皮智杰自不必说,就连范文俊和肖守安也被揍得奄奄一息。 后来还是县衙里的官差倾巢而出,才好不容易从愤怒至极的温良辰手里救下了他们仨。 至于宋知言他们,早在官府介入之前,就被姜荷莲子和赵三娘合力给拖走了。 而许家诸人则在更早的时候,就被詹惠岑和赵永忠夫妇送去了附近的医馆。 那时詹惠岑还不知道范文俊和肖守安这两个人渣很快就要被送去十八层地狱下油锅了,生怕他们还会找许香兰的麻烦,就让巧云赶紧收拾行李,在她家回府城的时候把许香兰也一起带走了。 姜荷莲子后来打听到,当时还剩一口气的范文俊被抬回去后没多久就咽气了,而临场经验丰富的肖守安则保住了一条性命。至于皮智杰,或许是他那一身厚厚的肥膘保护了他,又或许是他那两个护卫后来跑过来替他挡了不少拳脚,居然也捡回了一条命。 由此可以看出,任你满腹智计,一肚坏水,在拳头面前也是枉然,还不如二愣子和二傻子。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双贱合毙 话说,一边是“皇亲国戚”的姻亲苗佑仁,一边是县太爷的小舅子范文俊,就这么没了,两家肯定要找个说法。 肖守安和苗佑仁之死有直接关系,这点几乎可以肯定。他对范文俊之死也难辞其咎,毕竟范文俊出现在打斗现场是为了给肖守安助拳,后来才会“无辜”受到牵连,最终导致了他的枉死。于是,肖守安毫无疑问地成为了众矢之的。 在肖守安的诸多仇家中,苗家是第一个发作的。他家心痛苗佑仁之死,直接把肖守安从医馆里揪了出来,一把扔进县衙公堂里,一定要皮茂声给他家一个说法。 换做以前,皮茂声看在肖云裳的面上,不说当堂开释肖守安,再怎么也得包庇一下他。可苗家背后是实力雄厚的“皇亲国戚”温家,即便皮茂声是一县之长,心里还是有些怵的。加上自家老娘儿们在后面不停闹腾,皮茂声不得不将肖守安关入大牢,宣布来日秉公审理。 不过,肖守安没能等到来日。当天晚上,身受重伤的他就死在了县衙大牢里。 肖守安死了,但这事显然没完。 估计是肖守安这个好儿子临死前又坑了他爹一把,肖永业很快就追上他的脚步,这对劣迹斑斑的父子立刻就在黄泉团聚了。 尽管姜荷莲子还没打听出肖守安临死前都说了些什么,但她可以猜出个大概。 她先前就猜测死在赵家老铺里的那个人是苗佑仁,而他的死恐怕和肖家人脱不了干系。果然静海街头上随便一诈,就从肖守安嘴里诈出了干货。如果肖守安当时所说不假,苗佑仁确实不是他所杀,那么动手杀人的多半就是肖永业了。 听说当晚肖永业被人打死家中,这显然是遭到仇家恶意报复,当是苗家为苗佑仁报仇来了。苗家对付肖永业手段如此过激,半点都不给他活路,一定是知道了他就是杀死苗佑仁的真凶。 至于苗家是如何得知的,不用说,这必定是从肖守安嘴里问出来的。 正是肖守安在死前供出了肖永业,才会给肖永业招来了杀身之祸,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坑爹货。 肖永业死了,姜荷莲子原以为自己大仇得报,会很开心。可出乎她自己意料的,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心里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她仿佛就是在听说某个作恶多端的坏人伏法,随口感慨了一句恶有恶报,仅此而已。 对于肖永业之死,姜荷莲子无感,赵老爷子却伤心得要死。 自打他和老伴儿跟着大儿子夫妇搬进县城后,着实过上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不说别的,街坊四邻哪个不敬重他的?个个见了他都喊老太爷,可着劲儿的巴结。这在以前,他连想都不敢想啊! 能够过上这种神仙般的日子,多亏了儿孙出息,多亏了他当初没把大儿子一家拒之门外,这就是福报啊! 可这种梦一般的好日子并没能持续多久,忽然有一天祸事就临门了。 那一天,他先是听说孙子在大街上被人打成重伤,顿时急得要命,立即动身前去收治孙子的医馆探望。可刚走到半路上,就听说孙子被抓进了衙门,忙吩咐大儿子前去打探消息。 说实话,这要是在以前,家里头招惹上了官司,他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去打探消息。可现如今,他是不怕的,毕竟他家在衙门里头有人,不怕官府会为难他家。 可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去打探消息的大儿子迟迟不归,一直到入夜才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当时大儿子也顾不得和他细说什么,白着一张脸,一叠声地让他们几个赶紧把值钱的细软收拾好,说是一收拾好马上就走。 可他们刚收拾好,还没来得及走,一大群明火执仗的匪徒就冲了进来,揪住大儿子就打。 任凭他们几个如何讨饶,那群匪徒就是不肯停手,直把大儿子活活打死了。 那群匪徒把人打死了还不够,还把他们的家当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拿不走的就都砸了。临走前,那些匪徒居然还把大儿子的尸身给拖走了。 他活了这么久,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虽然他还不清楚大儿子之死的内情,可他们家只和县衙隔了两条街,那群匪徒竟然也敢闯上门来杀人抢劫,这就说明他们有恃无恐。再结合大儿子临死前的慌乱反应,大儿子肯定是得罪了万万不该得罪的人。 大儿子都得罪不起的人,他们就更加得罪不起了。谁知道人家会不会迁怒于他们,杀个回马枪来收拾他们?出于安全起见,还是赶紧离了这儿去别处避一避吧。 于是,他就带着老伴儿和大儿媳妇从那堆破烂家当里头找出几件不那么破的,打成了几个包袱,就等宵禁一解,他们就背着包袱回赵家村避难。 可天亮以后,大儿媳妇肖氏到底放不下牢里的孙子,哭着喊着要他去打听孙子如何了。 其实,他也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不甘心放下到手的富贵,便顺着肖氏的意思去打听了一番。 这一打听,他的心彻底凉了,富贵梦碎了一地。 如今全县城的人都知道,苗家独子之死和大儿子父子有关,苗家和苗家的姻亲温家恨毒了他们,发狠话说要他们血债血偿。听说孙子昨晚已经死在了牢里头。 不能再耽搁了,他一路小跑回去,叫上老伴儿和肖氏就走。 可肖氏这个不懂世道的,就是不肯走,她还想去找她闺女给丈夫儿子报仇。 她怎么就不明白呢?她丈夫儿子得罪的是苗家和温家,这两家可是静海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绝对要压过皮家一头。别说她闺女肖云裳只是个买来的儿媳妇,她就是当家主母,皮茂声也不可能为了她而和温苗两家交恶。 他们家曾经的保护伞肖云裳,她连亲爹和亲弟都保不住,也就不指望她能护住他们几个了。换句话来讲,这柄保护伞已经起不到保护作用,就快要作废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撒腿就跑 赵老爷子把这里面的道理揉开了掰碎了,细细讲给了肖氏听,就指望肖氏能够想开点。可肖氏这个一根筋的,根本听不进去,还是一个劲儿地闹腾不休。 赵老爷子有些恼了,暗想,人要想作死那是谁也拦不住,她不走就不走吧,他和老伴儿两个走,毕竟他俩还没活够嘞。 于是,赵老爷子夫妇顾不上满地撒泼打滚的肖氏,拎起包袱撒腿就跑。 那速度,啧啧,和兔子有得一拼,行动力之强完全不像是两个加起来超过百岁的老人所行。 这是赵老爷子重回赵家村的第二天,他坐在堂屋里抽烟袋,正伤心着呢,肖氏就回来了。 只见肖氏蓬着头,还穿着昨天那身衣裳,衣裳皱皱巴巴的,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似的,焉了吧唧的。 不消问,肖氏找肖云裳为肖永业和肖守安报仇的计划肯定没成。 事实上,肖氏连肖云裳的面儿都没见着。 昨天赵老爷子夫妇走后,肖氏就立刻上了皮家的门。 以前皮家的门房见了肖氏,都夫人长夫人短的,巴结个不停。可昨儿个,那些门房一见着她,脸就立刻黑了,别说通传一声了,差点儿就拿棍子把她给打出去。 肖氏不肯死心,又绕到了后门,从贴身藏着的一小包银子里取出了一个银角子,塞给看后门的婆子,让那婆子放她进去。 可那婆子银子收是收了,却说什么都不肯放她进门。 不过她那银角子也算没白花,那婆子告诉她,皮夫人的亲弟弟昨儿个为了帮她儿子打架,把自个儿的命给送掉了,如今皮夫人就把这笔账记在了她儿子的头上。 “咱家夫人正要找你们算账呢,你这会儿撞上去,不是妥妥的找死吗?”那婆子暗暗捏了捏手心的银角子,善意地提醒道:“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吧,最好连县城都别待了,走的越远越好。否则的话,依着咱家夫人的性子,一旦被她抓住,你绝对落不着个好。” 听了这话,肖氏连皮家的后门都不敢多待,就慌里慌张地跑了。 不过,肖氏虽然吓破了胆,可她却没有立刻逃回赵家村,还是咬牙留在了县城了,开始悄悄打听起肖永业和肖守安的尸身的下落。 尽管种种不顺、四处碰壁,可经过多番打听后,她还是终于得知,肖永业被大卸八块后扔去了乱坟岗,巧的是,肖守安死在大牢后也被丢进了乱坟岗,父子俩也算是凑一起了。 肖氏当然希望能让丈夫和儿子早日入土为安,可亲自收敛吧,她实在没那个胆子;雇人收敛吧,她打听过了,儿子倒还罢了,丈夫的死相实在太惨,得额外出钱人家才肯干,就她手头上那么点儿银钱根本就不够。 万般无奈之下,肖氏只得先回一趟老赵家,让赵老爷子夫妇帮衬她一把。毕竟她的丈夫和儿子,也是赵老爷子夫妇的儿子和孙子,这钱就应该由他们出。 肖氏打算的挺好,谁知她刚一提出来,就遭到了赵老爷子的断然拒绝。 不过赵老爷子拒绝的态度很坚决,可说话的口气却很委婉:“在咱们静海,收敛是很有讲究的,不能随随便便说收就收。等明儿个我去请高人算一个黄道吉日出来,到时再去收敛他们父子。” 肖氏心中大怒,高声道:“什么黄道吉日?你这分明就是借口!你不就是怕他们父子的仇家知道你帮忙收敛,会来找你算账吗?就想拖上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去收敛。孩子他爹、孩子他爹……我、我就不说了。就是守安他,也连口薄棺都没有,被张破席子一裹就扔去了乱坟岗,过段日子怕是连骨头都不剩了。真成那样了,可他俩在地下如何安生哟? “他们是你的亲生儿孙呀,有好日子的时候,他们没忘记要接你去县城享福,可现在他们遭难了,你怎么能够坐视不管呢?简直丧了良心啊!你咋就不怕被天打雷劈呢?” 肖氏这话所得虽难听,说的却是大实话,一语道破了真相。可自来让虚伪的人最难受的就是大实话了,不因别的,只因大实话会一把撕下这种人的面皮,让其无所遁形。如今,赵老爷子的脸皮就有些挂不住了。 话说赵老爷子这么多儿媳妇中,就是有些混不吝的乔氏,这么多年来也没敢在他面前撒过一次泼,肖氏还是第一个和他呛声的儿媳妇。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的他闻言后先是一愣,尔后才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当时他的眉头拧得足可以夹死一只苍蝇,眼神更是阴沉得可怕,看他那表情怕是恨不能张口咬死肖氏,可他到底没有吱声。 赵老爷子或许是自顾身份,不屑和儿媳妇打嘴仗,赵乔氏却没什么屑不屑的。她见肖氏做儿媳妇的,居然敢张口骂公公,简直反了天了,立刻朝肖氏开骂。 肖氏心中火大,也不让着赵乔氏,迎头就朝她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正面反击。 别看赵乔氏比肖氏多吃了近二十年米,论骂架的功夫,她还真比不上肖氏。 原来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虽说赵乔氏几乎每天都在家里骂架,而且从来没有骂输过,算得上是无敌于老赵家。可她能够成为骂架界的常胜将军,并不是由于她骂功了得,而是因为儿孙都敬着她让着她,无论骂得多难听,从来都不还口。就因为儿孙们这样惯着她,她空有几十年的骂龄,实际上嘴上功夫却没有什么真正的长进,遇上了实力超群又不肯相让的肖氏,她恐怕就只能认栽了。 赵乔氏骂人的套路很固定,总是先就对方的缺点进行攻击,然后指责对方的家教,最后就来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尽管骂得很难听很不客气,可嘴里滚来滚去的也就是那么几句,贫乏空洞得很。 哪里像肖氏,骂得很有新意。什么亲妈挂树,骨灰拌饭,棺材踏浪……别说村妇赵乔氏没听说过,听得目瞪口呆,就连曾经走南闯北过的赵老爷子也是闻所未闻,他那表情就像被雷劈过一样。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悔不当初 更绝的是,肖氏骂得兴奋了,就不顾自己是个妇道人家,开始拿赵乔氏生儿育女的那个地方说事儿。 我勒个去!就没有肖氏不敢骂的人,就没有肖氏不敢说的话! 十里八乡会骂街的泼妇多了去了,出口成脏的也不少见,可敢跟自家婆婆这么顶嘴,还敢骂得如此不堪入耳的,实在罕见。 这会儿肖氏骂得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就连一直躲在上房西屋里杜门不出的赵永年一家也忍不住出来看热闹。 且说赵永年“活”回来了之后,实在没脸回老家,便又去了郑氏娘家所在的王家屯。 只是郑氏娘家过得极为清苦,赵永年一家只是来小住些日子就算了,可他们要是想在那儿长住,郑氏的几个嫂子首先就不乐意了,自家都快养不活了,哪有能耐再养活四个外人呢。不过碍于婆母孙氏,她们才没立刻把赵永年一家轰出郑家。可赵永年一家还想像以前那样啥事儿不做,那肯定是不行的了。 赵永年一家在郑氏一天,就得像郑家人一样劳作,尤其是赵永年这个大男人,就得要跟着郑家的男人一起去下地。 可赵永年在赵家老铺当了十几年清闲掌柜,就是农忙,他也不会回老赵家帮忙,都多少年没有下过地了。在郑家下地第一天,他就累了个半死,第二天直接没爬起来。 这一下,不要说是郑氏的几个嫂子,就是郑氏的父兄都对赵永年有了意见。 于是,整个郑家里,除了孙氏外,都明示暗示赵永年一家赶紧滚蛋。 赵永年就是脸皮再厚,也被挤兑得待不下去了,不得不带着郑氏和一双儿女回了老赵家,顶着乡亲们的异样眼光,在那儿扎根了下来。 刚回来时,赵永年不敢造次,就带着一家人安安分分地住在厢房里。可自从赵老爷子夫妇搬去县城享福后,赵永年一家就老实不客气地把两间上房都给占了,直到赵老爷子夫妇回来,他们才不得不把上房东屋让出来,一家人住在上房西屋里。 方才肖氏回来哭着闹着要赵老爷子出钱给肖永业父子收敛,赵永年一家生怕惹祸上身,只作未闻,全窝在西屋里不动,一直到这会儿才出来。 肖氏越骂越不讲究,连厚脸皮的赵永年听了都不由得涨红了脸,而郑氏和她闺女见赵乔氏被挤兑得两眼都快飙泪,不由得弯了弯嘴角,暗中欢喜道:老虔婆也有今天啊! 赵老爷子一向以修养好自诩,从不过问婆媳间的争斗,但这会儿他听得眼皮子直跳,一个没忍住也爆了粗口:“你他娘的,快给老子闭嘴!” 因为赵老爷子放任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暴尸荒野,肖氏早就对他一肚子意见,这会儿听到赵老爷子居然还吼她,简直不能更生气了,立马将炮口转向了赵老爷子。 赵老爷子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一个妇道人家居然敢针对男人传宗接代的东西做出全方位无死角的抨击,用词之毒辣,角度之刁钻,简直匪夷所思。 有时候肖氏骂得太离奇了,赵老爷子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得费脑筋想一下,等到醒悟过来,脸色叫做那个精彩。 总之,赵老爷子被骂得叫那个惨呦,恨不得以头抢地,撞出一条地缝钻进去。 不得不说,赵老爷子主意拿得很定,哪怕被肖氏骂得羞愤欲死,就差没有吐出一口老血,他到最后也没松口,死活就是不肯出钱去收敛肖永业父子。 其实,肖氏一点都不了解赵老爷子,她今日的这一场骂战可是将赵老爷子得罪到了死。 原先赵老爷子还打算风声过后再去给肖永业父子收敛,或是给些钱肖氏,让肖氏代为出面尽早收敛,以全父子祖孙之情。然而,经此一事,赵老爷子完全没了收敛的想法,不出意外,肖永业父子就真的要一直暴尸荒野了。 肖氏见赵老爷子软硬不吃,也是没了折,只得先在老赵家住下,以后再想办法。 从那天起,老赵家再无宁日。 赵老爷子夫妇明里暗里折磨了儿媳妇大半辈子,临老终于体会到了被儿媳妇折磨得滋味,也算是活久见。 赵老爷子夫妇和肖氏能跑回赵家村,身在皮府的肖云裳却跑不了。 范氏死了弟弟,爱子也受了重伤,她既恨苗家和温家,也恨透了肖家。 按照范氏的逻辑,范文俊虽然不是肖家打死的,可这一切的起因都在于肖家。要不是肖永业杀了苗佑仁,苗家和温家又怎会为了给苗佑仁报仇雪恨,就在大街上像疯了一样见人就打,连累到自家弟弟和儿子。 她的弟弟死得冤啊!宝贝儿子也伤得很无辜啊! 只是苗家和温家的后台太硬,她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至于肖永业父子,她还没来得及出手整治这两个祸首,他们就不争气地咽气了,让她满腔的怒火都梗在了心里,悲愤欲死。 偏偏这个时候肖云裳还在皮府里蹦跶,刺了范氏的眼。于是,怒火中烧的范氏便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只要一有机会,范氏就对肖云裳百般折磨,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话说肖云裳的祖母从小就在肖云裳的耳边念叨,长大后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别被肖永业那种只会说嘴却没多大能耐的男人给骗了,要找就要找个富贵的有大本事的男人。于是,肖云裳从小就立志嫁入高门。 如今肖云裳终于如愿,嫁的不仅是高门,还是为官的人家,可是她却悔不当初。 要是自己当初不像鬼迷了心窍一般,老想着收拾姜荷莲子,撺掇她爹把姜荷莲子配给傻子,那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自作自受被嫁给皮智杰了呢? 其实,仔细想想,姜荷莲子过得怎么样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姜荷莲子过得好也罢,差也罢,都影响不了自己的前程。那时候为啥想不开,要去害她呢?结果害她不成,反而害到了自己。她真是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闯下大祸 然而,无论肖云裳如何后悔,都改变不了既成事实,她还得在皮家煎熬着。 万幸的是,她怀着皮茂声的孩子。尽管这个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可皮茂声对它还挺上心。 原来皮茂声年逾花甲,膝下却只有皮智杰这一个儿子。这个傻儿子显然是无法继承家业的,皮茂声一直想再要一个儿子。然而,范氏这个母老虎她生不出来,也不让别人替她生。多年来家里都由范氏把持着,他连个小妾都没法儿纳。 尽管后来他偷偷在外养了好几个外室,可外室生的尽是闺女,谁也没能给他生出个带把儿的来。更让他忧心的是,这几年他的精力大不如前,养着的那些外室索性连闺女都不生了。难道自个儿这辈子就注定后继无人了? 这个时候,肖云裳说她怀了自个儿的孩子,算算日子,还真是自个儿的。又请来经验老道的神婆来给她摸肚子,都说她这一胎是个儿子。 就冲着肖云裳肚子里怀着他的儿子,纵然她的娘家人捅下了大娄子,皮茂声还是决意保她,甚至为此不惜和做了多年夫妻的范氏翻脸。 可皮茂声虽是一家之主,可他主外,内宅之事还是把持在范氏手里。 哪怕皮茂声派心腹嬷嬷护着,也只能保证肖云裳不死,却不能保证她不在范氏手里受委屈。 肖云裳的肚子越来越大,她在皮府的日子越来越难熬。如果不是她还能把满腔的委屈发泄到丫鬟身上,她几乎就要被范氏逼疯。 可范氏一点儿都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一直往死里作践肖云裳,手段还不断升级,这让肖云裳越发觉得自个儿受了天大的委屈。 肖云裳受了天大的委屈了可怎么办?只能变本加厉地把这些委屈转嫁到丫鬟身上呗。 于是,皮家的那些丫鬟们就遭殃了,尤其是贴身服侍肖云裳的那几个,她们个个脸上都挂着彩,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更是惨不忍睹,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原先肖云裳还只是寻个由头,责打身边的丫鬟一番。渐渐的,她连个由头都不找了,一有不顺心,就对丫鬟们非打即骂。到了后来,扇丫鬟的耳光,掐丫鬟的嫩肉,已经不足以让她出气,她发展到借助利器来整治人。 她最常用的利器就是她头上的金簪,一个不如意,她就顺手从头上拔下金簪,拿那金簪朝丫鬟的身上、头脸上戳去。哪怕遭灾的丫鬟再怎么讨饶,不戳到见红,她是一定不会收手的。 可她就是动用了这么过激的折磨人手段,她心中的委屈也没能减去多少,反倒是与日俱增。 原来,不光是范氏越来越难缠,就连病榻上的皮智杰脾气也越发暴躁起来。头上压着这么两座大山,她的日子能好过才怪。 这一日,肖云裳正小心翼翼地伺候皮智杰服药。 她舀起一勺汤药,用嘴吹凉后,缓缓喂入皮智杰的口中。一边喂药一边还给皮智杰吃他最喜欢的蜜饯。 一切都好好的,可皮智杰突然就发了狂,一下子将嘴里嚼了两下的蜜饯全吐在了肖云裳的脸上。这还没完,他一只手抓住肖云裳的头发,一只手拿着夺来的药碗下死力气痛砸肖云裳。 别看皮智杰是个傻子,他依旧是范氏的心头肉。范氏一直将他喂养得很好,养了一身肥膘,发起疯来力量惊人。 肖云裳先是被打蒙了,等到她反应过来,只觉剧痛钻心,一面闪躲,一面哀求。 可皮智杰这个武疯子,无论肖云裳如何哀求,他都无动于衷,拽着肖云裳的头发照打不误。 肖云裳根本挣脱不出皮智杰的魔掌,忙唤人过来解救她。 今天范氏去庙里上香,临行前把皮茂声的奶娘方嬷嬷一起叫走了。 方嬷嬷深得皮茂声的信任,就被他指派过来照顾肖云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按理说,方嬷嬷不该离开肖云裳的左右,跟着范氏走。只是一则范氏催的急,她不好忤逆当家主母的意思,二则她想范氏都走了,皮家就也没有其他人敢伤害肖云裳,就听从范氏的命令,和她一起敬香去了。 如今方嬷嬷不在,家里的丫鬟见了这一幕,非但不上前来,相互间对视一眼后,反而一个个地退出房去,还“贴心”地带上房门,让皮智杰更好地“发挥”。 绝望的肖云裳为了不死在这里,举起床上的瓷枕就朝皮智杰砸去。也不知砸了多少下,皮智杰终于松开了手。 逃出魔抓的肖云裳只觉头皮剧痛,似乎整个脑袋都肿了一圈,不禁揉了又揉。过了许久,她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肖云裳回过神来才发现,先前还生龙活虎的皮智杰这会儿居然满头满脸都是血,而且眼睛紧闭,一动不动。 肖云裳心里咯噔一下,颤抖着手伸到皮智杰的鼻子下探了探。 还好没有断气。 不过,肖云裳并没有就此安下心来。她很清楚,尽管皮智杰没死,可自己确实打伤了他。范氏现在是不在家,等她回来了绝对饶不了自己。 肖云裳越想越怕,便想方设法避过一众下人,悄悄跑去向她的祖母厉氏求助。 肖云裳刚嫁过来的时候,皮家对厉氏还算客气,不但好吃好喝地款待着,还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甚至拨了一个粗使丫头供她使唤。一时之间,厉氏又过上了以前在老家过的那种老太太的幸福生活。 就因为到了皮家后,厉氏重新过上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她对强行送她们祖孙来皮家的肖守业都不怎么怨恨了。当肖云裳提出要将她的爹娘接来县城享福时,厉氏也没有开口反对。只要有好日子过,厉氏其实挺好说话的。 只不过,厉氏的好日子没过上多久,就戛然而止了。 自从肖氏父子案发后,厉氏就被赶到了后院里的柴房里,每天都有堆积成山的粗活儿在等着她。要是哪天活儿没干完,或是干完了却没干好,那天的饭就没有厉氏的份儿了。 为了能够吃上口饭,厉氏每天都黏在后院里拼命干活。如今要想找她,去后院准没错。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藏身之处 肖云裳找到厉氏的时候,她正坐在后院的井边给杂役洗衣裳。 厉氏听了事情的经过,认真思量一番后,决定在去庙里敬香的范氏回来之前,找个机会带着肖云裳一起跑路。 近来厉氏一直都在后院里干活儿,经常和各处的下人打交道,早就把府里的情况摸清了。她知道范氏治家不严,后门那儿虽也设有门房,那里的门房却不是时时刻刻都坚守着岗位,时不时就会跑去别处与人闲聊。 合该厉氏祖孙今日有命,此时后门的门房又去别处嗑瓜子磨牙了,使得后门无人把守,厉氏领着肖云裳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皮府,其间竟无一人阻拦。 尽管很顺利地出了皮府,但精明的厉氏并没有立刻松懈下来。 厉氏寻思,范氏很快就会派人追上来,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 藏哪儿好呢?肖家在县城的新家固然不行,就是远在乡下的老赵家也不安全。想了一圈后,她带着肖云裳偷偷跑去了长乐镇上的杭家。 不去肖家和老赵家能够理解,这是因为这两个处所都摆在明面上,范氏要抓他们,首先就会想到那儿,去那儿无异于自投罗网。可为什么要去杭家呢?厉氏和杭家的交情应该很一般吧,去那儿就能保证杭家肯定会收留她们,不会把她们给卖了? 这里面的缘故说来话长,还得从杭家的杭清溪这个人开始说起。 杭家的掌上明珠杭清溪贪慕虚荣,一心一意想要攀高枝。她先是攀上了温家的大公子温良生,做了温良生的外室。后来见温良生对她日渐冷淡,便转而搭上了苗佑仁。不料做事不密,被发现端倪的温良生遣回了杭家。 回家之后,杭清溪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给孩子找个便宜爹,就挑上了赵大郎。嫁人之后,杭清溪倒也安分了一段时间,可她和赵大郎去县城买首饰的时候,再次遇上了苗佑仁。 苗佑仁也不知是品味独特,还是哪根筋不对,以前也没见他有多喜欢杭清溪,可当他看到赵二郎陪伴着已为人妇且大着肚子的杭清溪时,忽然嫉火中烧,二话不说就打断了赵大郎的腿,还要求杭清溪继续做他的相好。杭清溪正巴不得,半推半就地又和苗佑仁好了起来。 只是苗佑仁性格冒失,做事毫无顾忌,第一回上门来找杭清溪就被肖永业撞上了。不过肖永业非但没有叫破,还主动替他们遮掩,借此揽下拉皮条的活计来。 由于苗佑仁出手阔绰,肖永业给他们拉皮条,没少从中得到好处。肖永业尝到了甜头,就想要将这活计长长久久地干下去,于是他特地在赵家老铺附近租了一间院子,专供两人私会使用。在他想来,这样就可以避免两人私会的时候再被人撞见。 然而两人私会的次数实在太多,终于还是让赵大郎给发现了。再想起那条被苗佑仁打瘸的腿,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赵大郎就对苗佑仁动了杀心,为了一击即中,他连凶器都事先准备好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赵大郎基本掌握了苗佑仁的上门规律。案发当晚,赵大郎料定苗佑仁很快会到,便借故将杭清溪远远支走。等到苗佑仁又来小院找杭清溪时,守株待兔的赵大郎狠狠刺了他一刀。 虽然赵大郎有心要苗佑仁的命,可这还是他第一次举刀,准头实在有限,没能刺到要害,只刺中了肩膀。或许是刺破了肩膀上的大动脉,苗佑仁一时血流如注,很快就倒地不起。 别看苗佑仁倒地不起,事实上,他当时伤得并不重。只不过是赵大郎生怕一击不中,在刀口上撒了些蒙汗药。就是赵大郎本人也完全没想到,那些从游方郎中那儿买来的蒙汗药极为霸道,苗佑仁不过是沾了些在伤口上,就被迷倒在地,立刻不省人事。 尽管赵大郎心心念念地要杀了苗佑仁,可他从前连只鸡都没杀过。当时他看到自己一手鲜血顿时慌了,再看苗佑仁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就跟死了一样,心下就越发着慌了。惊慌失措之下,他也不去查看苗佑仁是真死还是假死,丢下手中的刀就赶紧从后门脱出,去找他爹赵永年商议对策。 就在此时,负责把风的肖永业听见声响,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就进来找苗佑仁,看见苗佑仁晕倒在地,忙将他救醒。 然而,苗佑仁不识好歹,居然在这个时候埋怨起肖永业没把好风,认为他之所以受伤全怨肖永业的失职,嘴里一直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可以说,骂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这些不知死活的言语成功地激怒了肖永业,盛怒中的他捡起地上的刀就朝苗佑仁的胸口捅了一刀,然后迅速逃离。 等到赵永年和赵大郎赶回来时,苗佑仁已经断了气。赵永年为了帮儿子脱罪,更为了躲避巨额债务,决定假死。于是他趁着夜色将苗佑仁的尸身背去赵家老铺,然后放了一把火。 不过他二人只是想伪造一个赵永年意外死于火灾的现场,可没想过要将罪责推到赵二郎头上。赵二郎无辜受累,不过是肖永业恨毒了赵永年,想要顺手弄死他一个儿子罢了。 原本肖永业是想冲赵大郎下手的,毕竟比起不受宠的赵二郎,弄死心爱的赵大郎更能让赵永年心痛,再加上赵大郎也不无辜,嫁祸在他身上更加顺理成章。 可是赵大郎要比赵二郎机警得多,而且有赵永年帮他出谋划策,实在不容易下手。 还有就是,杭清溪坚决反对,说什么都不肯去嫁祸赵大郎。 当然更重要的是,苗佑仁之死,赵大郎脱不了干系,他自己同样脱不了干系,不说别的,真正的凶案现场还是他出面租来的。要是真把一切都推到赵大郎身上,难保他不会为了自救说出些不该说的,到时一个不好,自己说不定也会搭进去。 左思右想之后,肖永业决定把下手目标改为赵二郎。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终有一日 赵二郎身上的血迹是肖永业趁乱搞出来的,至于肖氏那些有意无意的指证,也是他或杭清溪暗中引导肖氏说的。同时,杭清溪向赵大郎保证,日后会好生和他过日子,才把原本想站出来的赵大郎给生生劝了回去。 肖永业自以为做事机密,这些事情除了他和杭清溪之外,世上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殊不知这一切都落在了厉氏的眼里。 先前,苗家为了早日查出害死苗佑仁的真凶,等不及到第二天,当天就买通牢头,让他设法从肖守安口中逼问真相。牢头让肖守安开口的法子很简单,就是严刑逼供。只剩一口气的肖守安根本经不起严刑拷打,刚供出真凶是肖永业就一命呜呼了,根本没来得及说清事情的前因后果。 从牢头那儿得知真凶是谁后,苗家生怕皮茂声会包庇儿女亲家,这回他们也不把人抓去公堂了,直接买通了一帮地痞流氓,让他们冲进肖家,把肖永业给活活打死了。整个过程中,苗家至始至终都没有给肖永业一个分说的机会。 肖永业没来得及吐露实情就一命呜呼了,她杭清溪就以为自己能够就此脱身了吗?想得倒美!她厉氏还活着呢! 走投无路的厉氏带着肖云裳直接找上了杭清溪,让她给她们祖孙俩安排一条退路。 要是杭清溪敢不答应,她就把实情一五一十的告诉苗家去。毕竟,苗佑仁之所以会死,从根本上来说还不是因为搭上了你这个小贱货,你就是祸头子!看到时候,苗家人饶不饶你。 杭清溪果然心虚,别看她刚生的儿子其实是苗佑仁的种,可苗佑仁的庶子庶女多的去了,人家苗家根本就不稀罕。到时候,苗家若是知道了真相,才不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饶她一命,绝对会毫不手软地要了她的命。 尽管杭清溪很清楚,厉氏和肖云裳就是两个烫手的山芋,谁接谁倒霉,可她还是不得不收下她们。 只是,你们以为呢?到了我的地盘,还能容你们蹦跶?且等着吧。 不得不说,杭清溪心机深沉,善于隐忍,要是给她个机会,绝对是干大事的料。哪怕厉氏很是精明,还比她多活了几十年,到最后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杭清溪借口留在杭家很容易泄露行踪,便劝厉氏祖孙搬去杭家在乡下的庄子上住。好说歹说把人哄过去后,她就派自己的心腹丫鬟过去代为照看。但凡是厉氏祖孙要求的,只要她能够办得到的,都会替为她们办到。 肖云裳见杭清溪的姿态摆得这么低,就以为她们确实拿住了杭清溪的软肋,很快就开始作天作地。有时候她提出的那些个要求,简直过分到了极点,常人根本就无法容忍。 肖云裳作成这样,杭清溪却丝毫都没动怒,依然竭尽全力满足她的要求。 可以说,面对厉氏祖孙时,她从来都是和声细语,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至于她是真的没有动怒,还是动了怒却没让厉氏祖孙察觉,想也知道。 她之所以迟迟没对厉氏祖孙下手,不过是忌惮厉氏的精明,生怕贸然动手会横生枝节,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其实,她早就不耐烦厉氏祖孙了,尤其是肖云裳,恨不能让她立刻去死。 其实,她在等待,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下手机会。 她知道,她不用等太久了,因为厉氏祖孙在她的多番笼络之下已经慢慢松懈了下来,她很快就可以下手了。 可以预见,只要杭清溪一出手,厉氏祖孙的逍遥日子就立刻会到头。而杭清溪忍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窝囊气,一旦发作,厉氏祖孙多半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厢杭家正自暗潮汹涌,赵四娘家这边却热火朝天。 赵三娘先是帮杨久平家从自家铺子里挑了一间,紧接着就和他们一起张罗着各项开张事宜。 杨久平家的铺子在南城外,在赵四娘家的众多产业中,这间铺子是最靠近码头的。 其实,当时杨家要挑这间铺子时,姜氏是不大赞同的。 别看这间铺子的地点不错,位于人来人往的码头,相信只要稍微用心经营,就不愁没有客人上门。可问题是,这间铺子还真就是纯粹的铺子,一共两间大小,一间做灶房,一间做铺面,连个后院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地方给表兄一家居住。 姜氏认为,相比起这种单纯的门面房,她家住宅区里的铺子显然更适合表兄一家。那些铺子都是前店后家的设计,既可以满足他家做生意的需要,还可以为在府城没有屋子的他们提供一个居所,生意生活两不误,多好。 可任凭姜氏怎么劝说,杨久平一家就是铁了心要选这间铺子。姜氏苦劝无效,也只得作罢。 其实,杨久平一家不是不识好歹不听劝的人家,他们之所以坚持要选这间铺子,是有他们的考量的。 他们搬来府城,主要有两个目的,做生意还是其次,主要是寻回杨大喜。 杨大喜随着丁家和杨家二房来府城投奔杨钱氏的亲戚,那是个什么样的亲戚,他们不得而知。可依照杨钱氏的性子,那门亲戚要是富贵,肯定早就嚷嚷到人尽皆知。可之前在边城那么多年,他们都从未听杨钱氏提过。可想而知,那门亲戚家境多半一般。 即便那门亲戚肯收留丁家他们,可依照那亲戚的家境,能够帮衬的肯定不多,他们想要在府城立足,还得要靠自己的劳作。 逃荒到府城的流民能做什么?他们没有土地,自然无法种地,唯一拥有就是自己的那身力气了,最大众的选择就是去卖力气。 要论哪里卖力气的人最多,当然要数码头。而城南码头是府城最热闹的码头,这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流民前来卖力气。 杨久平一家相信,只要丁家他们真的来了府城,那么他家就终有一日能够在城南码头上碰见他们。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干粮铺子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杨久平家铺子的选址问题算是解决了,接下来他家就该决定做什么生意了。 原先杨久平家是想模仿最初的赵家铺,开个实惠的吃食铺子,专做码头上工人的生意。 然而,到了南城码头那儿他家才发现,类似的铺子那里已经有了好几家,其中开张最早、生意最好的那家铺子正是由赵四娘家所开。 这下,杨久平一家就有些着慌了。 自家要是坚持原来的设想,在这附近开一家和赵四娘家雷同的铺子,肯定多多少少会影响到赵四娘家的生意,这其实就是变相的抢生意了。 用着赵四娘家教会他们的手艺去抢赵四娘家的生意,这也太不讲道义了,简直就是臭不要脸。 无论如何,原先设想的铺子是不能开了。可不做这门生意又能做什么呢? 杨久平一家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赵三娘注意到,原本斗志昂扬的杨久平一家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儿,一个个都心不在焉,全都苦着一张脸。 赵三娘就问他们,刚开始时他们还不好意思说,后来见赵三娘是诚心想要帮他们排忧解难,便把遇到的难事说了一遍。 赵三娘一听就笑了,在她家铺子附近开家类似的铺子怎么了呀,哪里就扯到了道义上面,杨久平一家纯属是想多了。 只要是凭着自个儿的真本事,没用歪门邪道,别说是开在她家铺子的附近,就是开在她家铺子的正对门,她家都不会说什么。 当然了,赵四娘家能够如此包容,无惧挑战,那是因为她家已经成为了业内的霸主,别家轻易越不过她家去。这要是在以前,她家还守着一间小铺面的时候,就会成天担心别人会来模仿她家做吃食的法子,会来盗取她家的构思。那会儿要是有人敢在她家附近开家差不多的铺子,赵三娘第一个就要冲过去撕了人家。 如今赵三娘有了底气,不但不撕人家了,还很欢迎人家来竞争。拿她小妹的话来说,有竞争才有进步嘛。来来来,大家都来吧,一起进步哈。 看到她家铺子每天客似云来,许多心眼活的人纷纷效仿,开起类似的铺子来。那些都是外人,赵三娘尚且吩咐伙计与人家和睦相处,要是亲戚杨久平一家想开,她又怎可能出言反对?肯定会鼎力相助。 不过在赵三娘看来,赵家铺之类的铺子在南城码头一带已经趋向于饱和,再开下去收益有限,最好还是换个行当。 杨久平一家深觉赵三娘说得有理:就算无关道义,他家也不能开类似赵家铺的铺子。不为别的,自家这个后来的,肯定争不过先开的,更何况那些先开的铺子里还有无比强大的赵家铺呢,这是在拿着鸡蛋碰石头。 “三娘姐,那你说咱家开干粮铺子怎么样?”杨二喜问道。 “专卖干粮的铺子?”赵三娘想了想,道:“这里靠码头,每天都有很多南来北往的客商经过。出门在外,这些客商肯定要备些干粮,其中就有不少人来赵家铺买些包子馒头带去路上吃。不过再好的包子馒头吃多了也腻味,要是你家的干粮铺子除了包子馒头外,能多弄些花样,肯定会很受欢迎的。” 杨二喜见赵三娘认可了自己的想法,顿时满心喜悦,道:“咱家卖烧饼,卖馓子,卖油茶面……只不卖包子馒头。” “为什么不做包子馒头呢?虽然包子馒头几乎每家店铺都卖,卖它没有新意,可这是客商认可的主流干粮,少了它,你家这干粮铺就有些名不副实了。”赵三娘说到这儿,有些明白了,不禁又笑了,道:“你这是在担心卖包子馒头会抢了咱家的生意吗?行啦,别说咱们赵家铺主打的是汤面、菜肴生意,包子馒头只是个陪衬。退一步讲,就是咱家专卖包子馒头,咱家客人也不是谁说抢就能抢走的。你呀,好好把自家的干粮铺子料理好就成了,别成天尽想这些有的没的。” 其实,杨二喜早在几天前就生出了开干粮铺子的想法,可她还真就是担心铺子开张后会影响到赵家铺,才一直没有说出口。今天有了赵三娘这番劝导,杨二喜再无顾虑。 于是,杨久平一家开始了他家卖干粮的大业。由于他家兢兢业业的不懈经营,新开的铺子很快就打开了销路。 很多年后,杨久平家的干粮铺子开遍了幽州的各个码头,他家卖的干粮甚至被客商带去了海外,可谓是享誉海内外。 这段时间里,不光是赵三娘和杨家人在忙,詹惠岑也很忙。 詹惠岑倒不是在忙木器店的事情,她要忙的是许家的事情。 上回詹惠岑生怕许香兰留在县城里会继续受到范文俊和肖守安的迫害,就把许香兰带回了府城。不久后,听说那两个贱人被天收了,她顿时大喜过望。 詹惠岑正张罗着要送许香兰回家,许家人却先她一步,主动找了过来。 许家人表示,他们要移居府城,在准备期间想请詹惠岑收留他们一段时间。 这倒不是许家人看詹惠岑心善,就想赖上她家。他们之所以忽然跑来詹家,实在有他们不得不来的苦衷。 原来,范文俊和肖守安是死了,但皮家还在,再准确点说,皮家的当家夫人范氏还在。 范氏将她弟弟之死的一部分原因,归咎于许香兰。 这就奇了! 按常理来说,范文俊死都死了,范氏要是想为他报仇,就该找打死他的苗家和温家,万万不该找上被范文俊害得家破人亡的许家大闺女许香兰。毕竟许香兰是不折不扣的受害者,这是不争的事实,范文俊之死怎么也不该扣在她头上啊!否则的话,还有没有天理啦! 可那是常理,范氏的脑回路和常人有所不同,她居然认为那场造成范文俊死亡的争端源于肖守安强抢许香兰一事,许香兰是红颜祸水,是祸端,必须将她除掉。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如此租期 范氏是这么想的,也将其付诸于行动了。 就在昨天,范氏派了一堆家丁闯进了许家,口口声声要把许香兰拉出来打死。 尽管许香兰不在家,大难不死,躲过了这一劫,可许家的那些家当就遭殃了,全都被砸得粉碎。 家当毁了还是小事,毕竟许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也攒下了不少家私,还可以花钱重新添置。可这一回范氏的爪牙没找到许香兰就砸东西,那下一回呢,要是还没找到许香兰的话,他们会不会就砸人了呢?再说了,许香兰不可能在外面躲一辈子,许家就在这儿,她总有一天是要回来的。要是范氏真这么耗上了,铁了心要除掉许香兰,那许香兰岂不是一直都很危险? 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惨剧,保住许香兰的性命,许家人宁愿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静海,移居府城开始新的生活。 不过许家之前从未来过府城,人生地不熟,在这儿就只和詹家有些交情,只好前来投奔她家。 詹惠岑最是心善,得知了许家要留在府城的缘由后,当即表示,要是他们不嫌挤的话就在她家住着,可以一直住到他们找到合适的新住所为止。 詹惠岑一家来府城也没多久,他们还没有置下房产,现在所住的地方是由赵四娘家提供的。 因为赵三娘很看重詹惠岑,各方面都给了她最好的待遇,给她家安排的房子自然相当不错,是一套颇为别致的四合院。 詹惠岑家就三口人,住正房就足够。就是前几天许香兰来了,因为她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詹惠岑没敢让她一个人住,也让她住进了正房。 许家人口也不多,不过他家把几个老仆也带了过来,光给安排一个厢房的话有些铺排不开,詹惠岑就把东西两个厢房都借给了许家。 许家就这样在詹家住了下来,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总不好一直借住在别人家里,他们得尽快找到房子租出去。不光如此,想要移居府城,还得变卖他家在静海的产业,然后筹备府城的新营生。 这些事情千头万绪,要想办好得要耗费很多的精力。 上回为了阻止肖守安将许香兰强行带走,许家人个个带伤,至今脸上还挂着彩。许香兰更是身心皆受重创,就算神志清醒了,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出门办事。赵成蓝的前夫许继业本就是个病秧子,经那么一打,一直歪在床上起不来,靠着家中老仆半背半扶才好不容易到了府城。 也就是说,许家勉强能够办事的,就只剩下了年近半百的许母谭氏和今年才十四岁的许承业,以及几个老仆。真的是,老的老小的小,一大家子老弱病残。 詹惠岑始终记得,当初自家走投无路,是许家收留了她们娘儿几个。就冲这份情,她得要去尽心尽力地帮扶许家。 为此,她特意请了几天假,陪着谭氏在府城静海两地连轴转,忙得不可开交。 许父去世多年,许继业又体弱多病,这些年来许家一直靠谭氏支撑着。谭氏自然不同于寻常老妪,她是个有见识也有能耐之人,加上詹惠岑倾力相助,顺利将许家在静海的房子、铺子和田地等恒产折成了现银。 如今谭氏正忙着在府城找合适的铺面和居所,其中铺面是当务之急。只是詹惠岑陪着谭氏看了好几处铺面,谭氏都不甚满意,个中原因主要还是嫌租金太高。 忽然詹惠岑想起东家有多处城外的铺面正在招租,听说租金相当便宜,便带着谭氏去城外看了看。 经过这几个月的建设,赵四娘家又有多处城外产业陆续竣工,除了东城外的产业依然不对外出租外,其他三城外都有为数不少的产业在进行招租。 不过,别看赵四娘家待租的产业不少,可由于地点和租期的问题,真正租出去的没有几间。 其实,詹惠岑也认为东家的这些铺面位置太偏,不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但东家盖得房子美观大方,实在齐整,又都是前店后家的构造,詹惠岑就想着,哪怕不在这儿开铺子,把房子租下来住也是好的,反正租金便宜,就是前面的店铺空着不用也不亏。 谭氏的看法和詹惠岑不大一样。在她看来,别处倒还罢了,南城外的几处铺面虽然现在略显冷僻,可她能够看出它们存在着不小的发展潜力。她就奇怪了,这种潜在的旺铺,怎么就没什么人来租呢?如果不是听说附近的地皮在不久前都被人买走了,她甚至想买下一块地皮自己盖上个几十间铺子。 听说谭氏有意要租,詹惠岑便把她领去了赵四娘家专设的招租处。 到了那里,谭氏算是明白赵四娘家的铺子为什么租不出去了。 原因无他,租期太短。 听说一直到上个月月底,赵四娘家还肯和租户签订两年期的租约,可到了这个月,她家就只肯签一年期的了。 凡是想要好好经营的商户,都不会愿意让自家的铺子经常搬来搬去。 几个月前多家商行开始陆续在南城码头设立货栈,南城外日益兴盛,酝酿出无限商机,连带着赵四娘家那些偏得没边的铺子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偏了,加上租金便宜,不少商户都动了租用的念头。可一听租期只有两年,不少人都打了退堂鼓,及至租期缩短到一年,从上月初一到现在,赵四娘家就租出去的产业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 就是非常看好那些铺子的谭氏,一听租期只有一年,也当场生出有掉头就走的冲动,租用那些铺子的心一下子淡了下来。 谭氏原打算尽早签约,可现在她还得琢磨琢磨,再做打算。 回去的路上,素来爽利的谭氏一直在纠结,到底是租呢,还是不租呢? 要不还是租吧?就如詹姑娘所说,租金那么便宜,租来住也是很划算的。 可那些铺子,房东为什么就不肯签长约呢?谭氏实在想不明白,大热天的,琢磨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好戏开锣 炎炎夏日,赵三娘坐在放着“冰箱”的账房里还是觉得热。过了晌午,她实在是耐不住热了,只得拿起一把芭蕉扇用力地扇起来。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了,古代哪里会有什么冰箱?就算冰箱是和赵四娘一样穿越过来的,可这里没有电,再好的冰箱也用不起来呀。 其实,此冰箱非彼冰箱。赵四娘家的冰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装着冰的箱子。 这种冰箱倒不是赵四娘家的独创,自古就有。 只不过这种冰箱通常在夏季使用,而夏季的冰价格昂贵,一般人家可用不起,冰箱就仅盛行于有钱人家,民间很少能够看见。 那么问题来了,赵四娘家的冰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倒不是多此一问,实在是因为如今赵四娘家当家做主的是赵三娘,这丫头骨子里就是个抠门儿的,绝对舍不得花钱买冰。既然不可能是买来的,那么冰的来源就很让人好奇了。 其实,这些冰不是来自于别处,正是来自是赵四娘家,皆由他们家自产。 想当初,苏记的少东家送了赵四娘一本百科全书,里面记载了无数高超的技艺。可赵四娘这个眼瞎的,放着这么好的一本书不好好研究,就记住了几个粗疏简单的方子,制冰法就是其中之一。 别误会,赵四娘可没有制造大量冰块在夏天热卖的远见。她会对制冰感兴趣,不过是由于那时她在捣鼓着酿啤酒,想着啤酒得冰着喝才好,这才特地从书里翻出了制冰的方子。 当时是冬天,赵四娘循着方子成功制出了冰后,就把这事丢到了一边。毕竟幽州的冬天够冷,那时节外面四处都是冰,冰就不是个稀罕物,根本看不出冰的可贵来。 倒是赵三娘,自打她接受甜品铺子后,就一直在琢磨着如何使铺子里的夏日饮品变得更加地冰爽可口。 以前她是将饮品浸在井水里,效果一般。那时老是听赵四娘嘴里念叨着冰镇啤酒,她就灵机一动,想到了冰镇饮料。 以前在夏天买不起冰,没法子冰镇,只能退而求其次另想它法。现在能够自己制冰了,自然是想怎么冰镇就怎么冰镇。 她家的饮料原本就很可口,这要是冰镇上了,还不得在夏天大卖呀?冰镇,一定要把自家的饮料全部冰镇上! 要想全部冰镇上,自然缺不了冰,还得是大量的冰。为了防止冰不够用,最好现在就开始存冰。 赵三娘可不是做事不靠谱的赵四娘,她想好就会付诸行动,立刻着手挖起了冰窖,做起了存冰的准备。 尽管她家有制冰的技术,可她还是在冰窖建成后,让人大张旗鼓地从冰冻的河面锯下来不少冰存进冰窖。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制冰工艺简单,所用原料价格低廉,直接制出来的冰成本很低,远比花钱雇人锯冰划得来,赵三娘这样做无异于是在白花冤枉钱,这么做不符合常理呀。 其实,赵三娘这样做是出于谨慎,深怕别人知道自家有制冰的方子,会生出觊觎之心。 她这样一来,到了夏天用冰时,别人只道她家是在使用冬天锯回来的存冰,万想不到自家的冰其实是自制的。 别看赵三娘这个方法有些笨,但效果还真不错,至今还没有外人知道她家懂得制冰的技艺。 只是,就算冰是自制的,制冰的成本也很低,可多多少少也得些花钱不是,但凡花钱,赵三娘就很心痛。 这么大热的天,这么大的一个账房,赵三娘只舍得放了两个冰箱,基本上起不到什么降温的作用,但,聊胜于无不是。 看到账房里忙碌着的诸人个个挥汗如雨,赵三娘这只铁公鸡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了,就让甜品坊送来了几大碗时下热卖的冰沙,分给诸人解暑。 说起来,无论是直接从河里锯回来的冰,还是赵四娘家自制的冰,里面都多多少含有杂质,力求完美的赵四娘家自然不会将这些冰直接用于食用。她家在制作多款冷饮时,都是在大块大块的冰上放干净的铜制模具,然后在模具里注入清冽的泉水,稍后取清泉凝结而成的冰使用。 如此讲究,冰的成本自然就上去了不少。加上制作冰沙时,要用到不少时新鲜果和腌渍果脯,以及自家秘制的果酱,造价那就更高了。 所以说,赵三娘今日请整个账房吃冰沙,那可是下了大决心花了血本的,要知道,平时她自己都不舍得吃呢。 当木器店的伙计跑来报信时,赵三娘已经在干第三碗冰沙了,这会儿她正吃在兴头上,心里是万万不想离开此地的,可情况紧急,她不得不走。 赵三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得赶在盛夏的正午时分出门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原来消停了些时日的丁金龙又闹出了事端,方才木器店的伙计来报的就是此事。 据那伙计说,今儿个丁金龙又跑去木器店闹腾,撒泼放刁无所不用其极。木器店的掌柜詹惠岑按照赵三娘事先吩咐好的,一看到丁金龙过来捣乱,也不和他废话,就直接让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把他绑回了丁家。 早在赵三娘从周氏那里得知了丁家人的恶行后,嫉恶如仇的她就想出手整治他们。 赵三娘先前一直忍着没有出手,是因为她觉得朱鸿程自己能够解决。不过现在看起来,朱鸿程自己是解决不了的,还得由她亲自上。 在赵三娘看来,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丁金龙撞了上来,那么就在今日把事儿做个彻底的了断好了。她这才不顾酷暑,急急忙忙地赶去了丁家。 这回赵三娘不光自己亲自上门,还派伙计把小杨氏的娘家人也请上了门。后来她想了想,索性把柳枝坊的里正和众村老也一并请来。 阵仗这么大,全村人都被惊动了。 于是,众多吃瓜群众纷纷自带小板凳,跑来观看年度大戏。 很好,该到的都到齐了,好戏就可以开锣啦。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拿钱办事 早就跃跃欲试的赵三娘正准备手撕姓丁的一家,却瞄见朱鸿程家的几个亲戚不请自来,那个谁也在其中。她下意识地把伸出去的脚尖又收了回来,眼珠灵动地转了两下后,就临时改了主意。 赵三娘把先上场的机会让给小杨氏的娘家人,自己则斯斯文文地站在一旁。 小杨氏的娘家人一上场,就当着众人的面把小杨氏这桩婚事的来龙去脉分说清楚。 原来,多年之前小杨氏的曾祖母死在了逃难途中,她的曾祖父为了找人照顾尚在襁褓中的幼子,就续娶了寡妇钱氏。 小杨氏的亲曾祖母一共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杨庆隆就是小杨氏的祖父,大房子息不丰,她祖父就只有她父亲杨久平一个儿子,而她父亲生了三个闺女,她是里面的长女;次子杨庆荣,二房更加子息稀少,杨庆荣只有一个儿子杨久泰,还不曾有孙辈。 寡妇钱氏没有为曾祖父生儿育女,不过嫁进杨家的时候,她带来了自己和前夫生的儿子丁大牛。哪怕丁大牛不肯改姓,曾祖父也始终将他视为己出。不但给他娶了媳妇,还将自家房子中最好的一间分给了他。丁大牛生了一个儿子丁长顺,后来又有了孙子丁金龙和孙女丁金凤。 在老家的时候,杨丁两家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吃一个锅里煮的饭,日子过得还算是和睦,儿女先后嫁娶。 却不想,丁金龙好的不学非学人家去赌博,居然染上了赌瘾,欠下了一屁股债。 为了偿还高额赌债,他竟把怀着身孕的媳妇儿给卖了。就这样,丁家的名声一下子臭掉了,丁金龙再也娶不到媳妇儿,他妹妹丁金凤也因此被退了亲。 恰在此时,杨家二房的独子杨久泰意外受伤,不但破了相,还折断了手。 破了相倒还是小事,关键杨久泰断的是右手,可能是里面的手筋断了,伤愈后气力全无,就跟废了没有两样。这对靠种地为生的杨久泰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他以后恐怕很难娶到媳妇儿了。 一番商议之后,丁金龙续娶了杨家大房的小杨氏,而丁金凤嫁给了杨家二房的杨久泰,成就了小杨氏这桩不幸的婚姻。 逃难途中,一大家子分散了。就只有杨家二房和丁家来到了府城。只不过来了之后,两家人因故吵翻了,就没再住在一起。 原先在老家的时候,碍于杨家大房,丁家还不怎么敢苛待小杨氏。可到了这儿之后,杨家大房不在了,杨家二房又不管事儿,丁家便开始肆无忌惮地虐待小杨氏。 众人闻言,都道:原来如此。 之前就听到有传言说,小杨氏其实不是童养媳,她是丁家正儿八经娶进门来的,她的娘家离的也不远,就住棚户区,是那谁谁谁。 但别看这个传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可大家都不信。 为啥? 大家想啊,真要如传言所说的,是正经姻亲,娘家人也近在咫尺。那闺女被丁家如此欺负,活的连个童养媳都不如,娘家人能不杀过来为她出头? 如今亲耳听小杨氏那些所谓的娘家人一说,大伙儿才知道传言不假。 怪不得不出头呢,原来小杨氏是大房所出,不算是他们二房的嫡亲血脉,不是自家闺女就不心疼啊! 可你们二房不应该呀! 小杨氏相貌端庄,任劳任怨,一看就是个好媳妇儿的人选。要不是为了给你们二房的废物儿子娶媳妇儿,她能嫁给丁家那个赌棍?再说了,纵然小杨氏她不是你们一房的,她也姓杨啊,也是你们家的近亲啊!你们怎么好不闻不问,任凭丁家往死里作践她呢? “不应该,真不应该呀!”杨家二房的家主杨庆荣满脸歉疚,弓着身子向小杨氏道歉,道:“叔公,对不起你呀!” 别看杨庆荣就比小杨氏大了十来岁,可他辈分高,足足比小杨氏高了两辈,是实打实的大长辈。 按道理,叔祖父都给你鞠躬道歉了,不管你心里是否还在怪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也该他他个台阶下,先把他扶起来再说。 可小杨氏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木木地站在那儿,什么反应都没有。 其实,这也不能怪小杨氏。她这位叔公从小就只和杨钱氏和丁家亲,看到他嫡亲大哥一房的孙女从来都当做没看见。小杨氏都二十岁的人了,她印象里,叔公几乎就没和自己说过话,就是她向叔公问好,叔公也不会搭理她,连哼都懒得哼一声。 如今叔公居然主动开口和她说话了,还是极其诚恳地向她道歉,这和他以前对待自己的态度相差实在太大,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杨氏年纪轻见识少,叔公变脸变得这么快,她一时接受不能。 杨庆荣见小杨氏对自己不理不睬,让自己下不了台,心头大为不悦。他缓缓地直起身子来,心下冷哼一声:不懂礼数的东西!亏我还要给你出头! 不过,杨庆荣再怎么不情愿,为了拿到那剩下的一半钱,他也得为小杨氏出头,把这出戏给唱下去,不,是好好唱下去。 人家说了,事情要是办得好,办得让他们满意,就给加钱。要知道,人家出手极其大方,给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一想到银子,杨庆荣就心头火热,甚至连素来畏惧的杨钱氏都不放在眼里了,都敢跑上门来找丁家的晦气了。 只见杨庆荣扭头朝丁金龙他爹丁长顺道:“你们自小吃咱杨家的,住咱杨家的,却不拿咱杨家的闺女当人看,临了还把咱杨家闺女给卖了,还真是养老鼠咬布袋。 “能缺德成这样子的,只怕是全幽州都少见。我算是瞎了眼,居然和你们这些缺德的结了亲!爹娘缺德,教出来的闺女还能够好?你们这种爹娘养的闺女,咱家可不敢要,今儿个你就把你那丫头领回家去吧!” 丁长顺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最是笨嘴笨舌。虽说他心急闺女被赶回家,想要争辩上几句,可无故作践儿媳妇,这事儿放哪儿都没理,实在让他无话可说,无可争辩。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嗓门之大 丁长顺涨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没能往外面蹦出一个字儿来。 众人见了他那憋屈样儿,都不禁替他着急,不过最着急的还属当事人丁金凤。 丁金凤自来是个不着家的,整日里四处闲逛,最爱嚼老婆舌。 今儿个她和往日一样,在家吃完饭直接把碗一扔,啥事儿不管就往外去了。 方才她在相熟的媳妇子家和人家唠嗑,正说得口沫与瓜子壳齐飞,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喊道:“柳枝坊有热闹看,大家快去看啊!” 丁金凤最喜欢看热闹了,一听就来了劲儿。加上她娘家就在柳枝坊,看完热闹还可以顺便回趟娘家,真正的一举两得。于是,丁金凤赶忙往兜里塞了两把瓜子,拉着那媳妇子就往柳枝坊跑。 谁知跑着跑着,就发现大伙儿都在往她娘家涌去,再走进些一看,她娘家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敢情大伙儿都是来看她娘家的热闹的? 丁金凤和婆家人相处得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会天天往外面跑了。可她和娘家人的感情还是很好的,生怕娘家出了啥事儿,忙分开围观的人往里钻。 谁知还没等她挤进丁家院子里,就听她公爹把她娘家贬得一文不值,还扬言要把她赶回娘家。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嫁给杨久泰那个废物丑八怪,可她的名声坏了,当时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得委身于他。如今嫁都嫁了,这要是被赶回娘家,她能落个什么好?就是能够再嫁,又能嫁给个什么齐全人?说不定还不如那个废物丑八怪呢,这么想来,还是留在杨家比较划算。 丁金凤就盼着娘家人能说服她公爹,让他收起这个念头。可她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就是没听见有谁开口替她说句话。这不应该呀,就是别人不管她,她的亲娘那么疼她,怎么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呀! 丁金凤一下子慌了神,直接就在人群里大声喊道:“天啊!老杨家黑了心肝儿啊!一发达了,就要把一直跟着吃糠咽菜的媳妇儿给休了啊!哎呦,我的娘啊,我的命好苦啊!” 丁金凤这声音,简直了!完全就是自带扩音器呀,嗓门之大,震得靠她三尺之内的人头脑里嗡嗡直响。 几乎没有人能抵御她的狮子吼,她所到之处,吃瓜群众纷纷仓惶撤退。等她第三遍哭诉自己命苦时,她已经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丁家院子。 丁金凤一见自己哥哥全身都挂了彩,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就知道她娘方才为啥没替自己说话了。 她娘固然是疼爱她的,可要是把她和她哥哥放在一起让她娘选,她娘肯定会选她哥哥。 可不是吗,这会儿她娘正拿着个药瓶慌慌张张地从屋子里走过来,经过她身边时,连个眼风都没给她,就直奔地上的她哥哥而去,看样子是在忙着给她哥哥治伤呢。 她娘和她哥哥自顾不暇,她爹是个没嘴葫芦,她弟弟是个不着家的,她太奶奶……对了,她太奶奶素来疼爱她,肯定会帮她。而且她太奶奶一手把杨庆荣带大,杨庆荣见了她太奶奶就像老鼠见了猫,只要她太奶奶一发话,杨庆荣那里还敢提送她回娘家的话。 丁金凤一想到这儿,就四处搜寻杨钱氏的身影,却遍寻不着。她这才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她在外面串门儿的时候,偶然碰见了她娘。她娘有说过,她太奶奶的脚自从被斧头砍伤后,就一直没见好,这几天都开始烂了,人已经起不了炕了,甚至开始说胡话了。让她有空回去看看,谁知道人哪天就不行了。 哎呦,这么多人跑来她娘家看热闹,闹成了这样也不见她太奶奶出来,别不是人真不行了吧? 丁金凤撇撇嘴,暗道:唉,她的娘家人就没一个靠得住的,自己可真是够命苦的。罢了罢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还是她自己上吧。 丁金凤便对杨庆荣道:“爹,我都看见了,昨儿个晚上,你和娘两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数银子,那么一大把银子,少说得有十两吧。咱家可算是发达了,今非昔比了。可再怎么说,你也不能一发达就撵我回娘家呀。这人呐,可得讲良心,自从我嫁到你们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还一直把你们从边城服侍到这里,一路上不离不弃。就冲这,你也不能赶我走呀。” 杨庆荣闻言不禁一阵心虚,暗自埋怨自个儿不够谨慎,居然让丁金凤看到了那些银子。 心虚的杨庆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还是杨庆荣的媳妇儿冯氏接口道:“我呸!你吃苦,你还受累?你是在家烧饭了呢,还是在家洗衣了?每天吃完现成饭,就把嘴一抹,掐着个水蛇腰,往外头四处乱窜,就没有着家的时候。你进咱家们都三年了,到如今你相公的小衣还是我在给他洗呢!就没见你动过一爪子。有时候我着实忙不过来了,就让你来搭把手,可你呢,就敢跟你婆婆我就撂脸子。说到脸,你还有脸?三年了,天天换着花样的要吃要喝,不晓得造了咱家多少粮食。养你在家还不如养只鸡呢,鸡还能下蛋,你呢,连蛋都不会下。光这一条,就能把你休回家了。” 这要是换做别家的小媳妇儿,被婆婆这么指着鼻子骂,还骂得这么难听,肯定早就哭鼻子了。 可丁金凤别说哭鼻子了,她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不慌不忙地开始进行反驳。 不得不说,冯氏也是个大嗓门。她同样自带扩音器,不过丁金凤是声响大,她则是穿透力强,两者略有不同。 这种大嗓门一个都很少见,一下子冒出来,那真能叫做稀奇。 盛夏的下晌正是人最困顿的时候,哪怕有热闹好瞧,很多挤不到前面的吃瓜群众开始打起了瞌睡。这下,两个大嗓门一同响起,那叫做一个提神,群众们的八卦精神再次熊熊燃起,都开始认真收听起婆媳俩在如何干架。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友好协商 唯有赵三娘听到这儿,直想扶额。 这都是什么事儿呀?原本朱家从丁家手上买下了小杨氏,当时朱丁两家就钱契两清,后来那契书甚至还在官府那儿备了案,丁家就是说破天去,他家也不能再和小杨氏扯上一丝关系。现如今丁金龙三天两头找小杨氏和朱家的麻烦,这分明就是无理取闹。今儿个他被木器店的伙计绑回来打一顿,完全就是罪有应得,谁都不好说什么的。 可丁金龙就是个挨打都不长记性的玩意儿,瞧着吧,等过两天伤好了,他肯定又要去找朱家和小杨氏的麻烦。到时又不能把人真给打死了,只能见一次打一次,但这样就像在赶苍蝇一样,赶了又来来了又赶,烦都烦死了。 赵三娘打心底里同情小杨氏,就想帮她把丁金龙这只绿头苍蝇给彻底解决掉,好让这个苦命的姑娘以后再也不必总是提心吊胆地提防着丁金龙,可以安安心心过日子。 为了确保解决计划的成功,耳闻丁家难缠的她事先花钱买通了杨庆荣夫妇,好让他们来助自己一臂之力,以便使小杨氏和丁家断得更加彻底。 只不过如今看来,自己这钱花得实在冤枉啊。杨庆荣夫妇开场还行,可到后面越讲越歪,现在歪到了婆媳相互揭短的环节,接下去也不知道她们会将话题扯向何方。 说好了帮忙镇摄住丁家,让他家不敢再来找小杨氏的麻烦。如今镇摄呢?你们怎么还不镇摄? 放着正事儿不敢,再这么瞎扯下去,这事儿今天还能不能圆满解决呀? 赵三娘寻思,当初四娘为了让宋氏和姜荷莲子母女俩顺利脱离老赵家,就花钱买通了里正赵正义,让他尽量配合自家,结果事情很圆满的解决了。如今她学着四娘的法子,花钱把杨庆荣夫妇找来帮忙,可钱没少花,却一点儿都没达到预期的效果。同样是花钱请人办事,结果却大不相同,四娘办成了,她或许可能大概……能办成吧?反差这么大,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赵三娘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不过她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要扣杨庆荣夫妇的钱。居然把事儿给办成这样,赏金是别想了,尾款最多也就给七成。哼! 赵三娘在懊恼,杨庆荣同样在懊恼。 杨庆荣最烦家里的两只母老虎对上,一旦对上,两头猛虎一起咆哮,那声响,听在耳里叫做一个酸爽。故而,他打心眼里希望两人不要同时在家,哪怕儿媳妇天天不着家,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儿媳妇明明吃完晌午饭就出去了,以她的尿性,不等到晚饭时分,肯定是不会回家来的。她怎么就忽然出现在了柳枝坊了呢?是谁通知她的吗? 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今最紧要的是,把人家交待自己的事情办好。 杨庆荣赶紧拉了一把正在激战中的冯氏。 冯氏有些不高兴了,自己正骂在兴头上呢,孩子他爹来败什么兴,就要像在家的时候那样,打算一把将杨庆荣的手甩开。 不过,这时冯氏注意到杨庆荣给她使了个眼色,不禁一愣。 好嘛,直到这时,冯氏才终于想起今儿个来此的真正目的。她可不是来吵架的,是来赚钱,赚大钱的。 天大地大,赚钱最大。为了赚钱,其他事情都得全部靠后。 出于这个目的,冯氏果断住嘴。 吵架本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少了对手,丁金凤就有些吵不起来了。要是换做别人,她还可以单方面的谩骂,可对方是她婆婆,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围观,是万万不能这么骂的。 于是,丁金凤也住嘴了。 这个世界好像也宁静了。 不过很快,杨庆荣就打破这份宁静,和丁家名义上的一家之主丁长顺进行了友好协商。 协商内容如下:杨丁两家结亲,本是为了结两姓之好。然而,由于丁家没有善待杨家闺女,使得这桩婚姻破裂。按理说,出于公平起见,杨家应遣回丁家闺女,解除杨家小子和丁家闺女之间的婚姻。但,念在丁家闺女要求留在杨家的意愿极其强烈,杨家便暂不将丁家闺女送回。不过,若是丁家又做出任何败德辱行的举动(比如说,丁家前去滋扰小杨氏。),使得杨家对丁家闺女的教养产生怀疑,杨家必当立即休弃丁家闺女。 其实,这个协商显然有很多地方都狗屁不通,丁长顺完全可以一一指出,据理力争。 可丁长顺应当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不会讲话的了,纵然他心里不服,嘴上也没有能力反驳。加上杨庆荣夫妇的态度异常强硬,他们警告丁长顺说,要是不同意,杨家现在就休妻。他不敢不答应,可又觉得直接答应了的话有些不妥,家里其他人都不在,他便将目光投向了闺女,想听听她怎么说。 丁金凤敢在杨庆荣家如此嚣张,不是因为别的,正是由于以杨久泰的条件,娶妻极为不易。当年杨久泰能够娶回她,全是靠了小杨氏,这样的机会可一不可再。换句话说,失去她这个媳妇儿,杨久泰就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丁金凤很明白自己之于杨久泰的重要性,所以她很有底气,一点都不怕作的太过会被休弃回娘家。 然而,今天她能够感受到杨庆荣夫妇真有休弃她的意思,这绝不是像以前吵架时随口说说,是动真格的。再联想到,那些银子,她开始有些不淡定了。毕竟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媳妇儿娶不回来?如今杨久泰不一定非她不可。 想到这儿,丁金凤忽然生出了危机感。平时作天作地的她今天不敢再作,忙使眼色让她爹将杨庆荣家提出的协议答应下来。 木讷的丁长顺不知是不是没看懂他闺女的眼色,还是呆呆的杵在那儿,没做任何反应。 “爹!”丁金凤现在是真的怕了,她怕她爹答应晚了一步,杨庆荣家就会顺水推舟把她给休了,忙出声提醒她爹。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如梦似幻 不得不说,经过三年的朝夕相处,丁金凤还真算是将杨庆荣夫妇的性子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自打杨庆荣夫妇从赵四娘家得到了银子之后,他们还真就动了休弃丁金凤的念头。讲真,丁金凤那么能作,他们早就受够了,要不是怕休了丁金凤后没法再给儿子娶上媳妇儿,他们早就把一无是处的丁金凤给扫地出门了。 不过现阶段他们也就是想想而已,丁金凤可不是说休就能休的,正要实施起来还是困难重重的。 其中,最大的阻碍就是杨钱氏。要知道,杨钱氏可是很喜欢她这个嫡亲的曾孙女的,要是她知道他们把丁金凤给休了,还不得把他家的房顶给掀了。 虽说他们听说杨钱氏已经病得快不行了,可病倒了的母老虎她也是老虎,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好起来,还会不会再次发威呢。 要知道,杨庆荣从小就怵他这个后娘,已经怵到骨子里了,要不是赵四娘家出的钱够多,他压根儿就不敢来找丁家的晦气。冯氏也是如此,她在杨钱氏手下战战兢兢过了近二十年,也就是趁杨钱氏病,她才敢来摸了一下胡须,但要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敢。 总之,杨钱氏一天不死,他们就一天不敢休弃丁金凤。 不过,他们不敢归他们不敢,丁金凤又不知道他们不敢。于是,他们就借着休弃的由头来威胁丁金凤,进而让丁家人在行事时有所顾忌,尤其是,得让丁金龙不再敢去滋扰小杨氏。这样一来,他们就算完成了赵四娘家布置给他们的任务。 其实,当赵三娘站在一旁听到协议内容时,她就知道杨久荣夫妇这样做的目的了。 哦,这就是说好的镇摄啊! 只是真能就此镇摄住丁家吗?赵三娘心存疑虑。 不过,当赵三娘拿到这张按有杨久荣和丁长顺手印的协议书时,还是如约给了杨久荣夫妇尾款,至于额外的赏金,那是没有的。 这一天,小杨氏感觉自己一直身处在梦境之中,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先是从来不搭理她的叔公替他出头,让丁家人从此不敢再来滋扰她。后来好心买下她的朱大哥说愿意娶她,愿意把家宝当做亲生儿子抚养,还起誓说会好好照顾他们娘儿俩一生一世。 小杨氏脑子有点晕晕乎乎的,她似乎有些明白,可又有很多地方不明白。 小杨氏明白的是,朱家人为什么愿意买下他们。 此事说来话长,时间得回到朱家人买下小杨氏母子的那天晚上。 当时丁家人又像往常一样作践小杨氏,朱鸿程看不下去了,就来替她出头。却不想,丁长顺忽然举着利斧冲过来偷袭朱鸿程。 当时小杨氏已被丁家人打倒在地,正躺在地上,把这一幕看得分明。眼见朱鸿程就要被利斧击中,可此时就算她出声提醒也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她就把身上所剩无几的力气全聚在了右手上,迅速伸出去死命拉了朱鸿程的左腿一把,力气之大拉得他向左跌走了两小步。 然而,丁长顺出手不知轻重,举着利斧就直劈过来,那利斧来势极快极狠。即便朱鸿程向左两小步后,利斧砍不中他的头部,却极有可能砍伤他身体其他部位。 这就多亏了一直守在小杨氏身边的丁家宝,他在这个紧要关头伸脚绊了丁长顺一把。别看丁家宝人小腿短,可他绊的位置恰到好处,一下子就让丁长顺倒地了,利斧也跌落在地。 那一刻院子里头太暗,众人又都把目光聚集在了丁长顺手上的利斧上,除了当事人朱鸿程,恐怕谁都没有注意到小杨氏母子动的手脚。 后来应该是朱鸿程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朱老爹,朱老爹出于感激,就从丁家人手里买下了他们母子。 这些小杨氏是明白的,可朱大哥为什么说要娶她呢? 朱大哥人品那么好,长得也很俊,还会一手很好的木匠手艺。她曾去过朱大哥上工的木器店,听那里的伙计说过,东家很看重朱大哥,打算让朱大哥当分店的掌柜。这么看来,朱大哥简直就是前途无量。 可她呢?一个嫁过人的女人,还带着个孩子,要长相没长相,要手艺没手艺,根本就一无是处。 怎么想,怎么配不上朱大哥。 想到这儿,小杨氏不知为何,心头一酸,两行清泪就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朱鸿程一直在等小杨氏的回复,越等越心焦的他忍不住折回去找小杨氏,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小杨氏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可在朱鸿程的眼里,她从头发丝到脚尖无一处不美,整个人无一处不好。 看到小杨氏伤心流泪,朱鸿程心疼极了,恨不能冲上去亲手拭去她流下的泪水,可又怕唐突了她,迟迟不敢上前,就那么呆呆木木地傻站着。 其实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喜欢上了这个苦命却心善的好姑娘,很想要照顾她。可那时,她还是丁金龙的媳妇儿,他只能把那份喜欢深藏在心底。 后来,如他所愿,她来到了他家。那是她已不再是别人的媳妇儿了,他终于可以把那份喜欢放到阳光下了。 可无论他怎么明示暗示,她就是不明白他对她的感情。 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终于直白地向她表露了自己的感情,并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她会答应吗?要是不答应怎么办?可她为啥不答应呢?是自个儿哪儿没做的好吗? 朱鸿程整个人都贴在门上,一边朝小杨氏探头探脑,一边陷入了无止境的胡思乱想。 看到表哥这副怂样,程昱忍不住想笑,可念在多年的兄弟情义,他还是很给面子的憋住没笑。 可程昱肯给面子,朱鸿程她娘却不打算给这个蠢儿子面子,直接拎了朱鸿程的耳朵就走,让他多没面子就多没面子。 尽管被老娘修理了,朱鸿程心下还是有一丝庆幸——幸好这副窝囊相没让她瞧见。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如此偏心 可很快,朱鸿程又开始担心了,他娘忽然生这么大气,是不是听说些什么了?看她这个态度,是想要反对这么亲事吗? 看到儿子一惊一乍的样子,程氏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得叹道:儿大不由娘啊! 说实话,若在以前,儿子看上了个带娃的大归妇人,她闭一闭眼也就让那妇人进门了。毕竟自家的条件摆在那儿呢,能娶上媳妇儿就是上算了,哪里还会去计较对方是不是再嫁的妇人,是不是带着个拖油瓶。 可如今,一家三口都有了正经的营生,家底渐渐丰厚了起来。自家儿子人品相貌那都是拔尖的,以前只是没钱置办彩礼,才一直没娶上媳妇儿。如今家里有钱了,什么样的媳妇儿娶不回来?带着娃的妇人,她瞧不上了! 可她瞧不上归她瞧不上,她儿子瞧上了呀! 罢了,既然儿子喜欢,那就娶了吧! 程氏素来把独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纵然她心里有些不乐意,还是会顺着儿子的心意让小杨氏过门。毕竟外在的条件还在其次,儿子喜欢才是真的好。 只是她这蠢儿子显然还没把小杨氏搞定,看来还得她亲自出马才行。 于是,程氏把朱鸿程丢出家门后,自己亲自跑去做小杨氏的思想工作,力争说服小杨氏,早日让儿子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 得知程氏这么爽快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并在小杨氏点头之后,开始马不停蹄地筹备了起来,程昱的心情极为复杂。 程昱自小就喜欢在大姑家混,哪怕大姑家遭难后不得不搬去了穷僻的柳枝坊,住进了低矮的茅草房,他还是愿意去大姑家玩。的确,在大姑家吃不好住不好,可他能够得个心安,这就足矣。 要知道,在他娘眼里从来就只有他哥哥,无论自己多么努力,他娘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是偶尔他娘主动同他说两句话,话里话外也都充满了对他的种种嫌弃,就从没说过他一个好字。这样的家,实在很难让他待得下去。 尤其是那一年,他读书超过了他哥哥,无意中戳了他哥哥的肺管子,他哥哥不堪打击就病倒了。他娘为了安抚生病在床的他哥哥,就勒令他退学。当时无论他怎么哭求,他娘就是不肯松口,还把他送去了小饭馆里当小伙计,说是让他赚钱供他哥哥读书。从那时起,他就更爱待在大姑家了。 如今程昱在想,大姑当真疼爱表哥,要是他娘能够有大姑一成的慈母风范就好了。哦,其实他娘也是个慈母,只不过是他哥哥一个人的慈母,于他就什么都不是了,或许在自家家里,他本就是个多余的人吧。 过了几天,程昱的大嫂叫住了下工回来的程昱,说娘有话要和他说,让他赶紧去一趟上房。 程昱闻言,猛一愣怔,寻思道:平时只有到了发月钱的那天,他娘才会把他叫过去聊上两句,顺便把月钱给要过去。如今还没到月底,还没到发月钱的时候,他娘找他能有什么事儿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程昱带着疑惑踏进了久违的上房。 程昱的祖上在前朝的时候出过几位大官,程家也曾煊赫一时。只是到了程昱这一代,祖业几乎不剩什么了,余下的就只有他家所住的这所大宅子了。也就只有这所大宅子,才能证明程昱他娘对街坊所说的不假,他家确实富过。 上房里,程昱他娘秦氏正坐在油灯旁扎鞋底,尽管鞋底才扎到了一半,但可以看出这会是双很厚实的千层底。 程昱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面。 脚上这双鞋还是先前他送外卖的时候,东家发给他的,不如他娘做的鞋扎实美观,可他却更爱穿。原因无他,家里的新鞋是没有他的份儿的,他只能穿他哥不要的旧鞋。可近两年来,他猛蹿个子,连带着脚也长大了一些,他哥的鞋原来穿着还算合脚,现在就略微有些挤脚了。 在他哥还没长大成人之前,他娘每个季度都会给他哥测量脚的大小,至于他,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见他娘帮他量过一次。如此一来,他娘自然不会知道他哥的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小鞋”。 话说回来,就算他娘知道他在穿“小鞋”,也绝不可能特地为他做双合脚的鞋的。 秦氏又扎了两下,才放下手中的活计问起话来。 秦氏好不容易主动把二儿子叫过来一回,首先问的却不是有关二儿子的事儿,她要问的是小杨氏的底细。 今天白天,朱鸿程他娘程氏,也就是秦氏的大姑子,上门来请她喝朱鸿程的喜酒。 秦氏就问女方是哪家的姑娘,程氏只是一个劲儿地猛夸小杨氏的人品相貌,其它家世什么的,一概顾左右而言他。 秦氏就晓得这里头肯定有猫腻,就把一向和他大姑一家走得很近的程昱叫来问问,想从他口中问出程氏在捣什么鬼。 程昱知道他娘一向和他大姑不对付,有事儿没事儿就要刺上两句。以前有他奶和他爹在,还能从中调解一二,可他奶和他爹相继过世,如今连个从中说和的人都没有,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尤其是他娘,就见不得他大姑好,逮着机会就要踩上他大姑两脚。要是真让他娘知道了小杨氏是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还是被夫家卖了的,他娘以后和他大姑说话时,肯定会冷嘲热讽。 只是知道小杨氏底细的人不在少数,瞒是瞒不住的,就是他娘不从他这儿得知,也会从别人口中打听到。 程昱心下斟酌了一番,尽量把话往好里说,向他娘介绍了小杨氏的大概。 即便程昱说了,小杨氏是怎样怎样的能干,又是怎样怎样的心善,可他娘全没在意,她的关注点都落在了小杨氏不是初嫁是再嫁,而且还带着个拖油瓶。 就这样的,跟寡妇也差不离了,亏得程明珍还把她夸出了朵花儿来,也是够不要脸的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变心易虑 要不是顾忌着二儿子还在跟前,秦氏都想叉着腰大笑三声。 秦氏总算是憋住没笑,可她嘴角还是弯了起来,她眼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心里又乐不可支了好一会儿,秦氏便问起了二儿子有关月钱的事儿。 原来今天下晌,秦氏去街坊家串门儿,就听街坊向她道喜,说她家就要出一个大掌柜了。直到那时她才得知,二儿子居然被东家看重,要派他去新开的茶楼当大掌柜。 老实说,二儿子是否被东家重用,秦氏是不关心的。反正二儿子做得再好又如何,就是说破了天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市井商户的事实,压根儿就没法和他读圣贤书的哥哥相提并论。 可二儿子当大掌柜了,那他的月钱肯定要涨了吧?这事儿就和她息息相关了,她便开始上心了。 待得知二儿子确实要从下个月起升任大掌柜,月钱也会随之翻番,自诩矜持的她再也忍不住笑,笑的见牙不见眼,难得开口夸奖了几句这个在她看来一无是处的二儿子。 当程昱离开上房时,并没有因为他娘罕见的表扬而欢欣鼓舞,反而他从心底里生出一丝寒凉。 其实,刚刚程昱并没有完全说实话,赵四娘家给他开的月钱远不止他所说的那个数。可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把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他娘和他哥哥,自己却什么都不留。反正他娘眼里只有他哥哥,是不会为他打算的,往后的日子就只能靠他自己了,也是时候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这月初一,姜荷莲子家的药铺开张大吉,赵四娘家自然要前去捧场。 或许会有人奇怪了,不是早在几个月前,郎中、铺面和药材的进货渠道就已经全部到位了吗,怎么会一直拖到现在才开张? 给拖成这样,这里面自然是有缘故的。 姜荷莲子一直有开药铺的意愿,既然一切都到位了,她就立刻积极筹备了起来。不到十天,药铺就筹备完工了,就等到吉日开张。 就在此时,姜荷莲子听赵三娘说起了一件烦心事儿。 据赵三娘说,自打她家收养了一个弃婴后,又有第二个、第三个婴儿被悄悄放在了她家门口。那样鲜活的生命摆在眼前,善良的一家人自然没法儿看着不管,就全盘接受了下来。渐渐地,不光是小婴儿了,一些两三岁、三四岁的小孩子也被陆续送上了门。 她家收留的小孩子越来越多,赵三娘的头也越来越疼,正在苦思解决之道。就在这个当口,她家收留了十几个半大孩子,还资助他们开作坊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下可不得了了,以前还只是送小孩子,现在就有人把半大孩子往她家里塞。最夸张的是,前几天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领着弟弟妹妹上门求收留。 其实小孩子还好一些,赵三娘在持有百味堂餐牌的人家里选了几户心善可靠的,让这几户人家帮忙照顾小孩子。当然,她家不会白让人家帮忙,每月都会支取米粮银钱给这几户人家。要是小孩子实在太多,这几户人家照顾不过来,那就再挑选几户出来,想来也就解决得差不多了,就是头疼也头疼得有限。 可半大孩子就真让她头疼了,这些孩子基本都处在人嫌狗厌的年纪,大多精力旺盛。那些持有百味堂餐牌的人家大多是老弱病残,照顾小孩子还行,要想把这些孩子看住看好,可就有些难度了。 而且赵三娘是心善,可她不傻。这些半大孩子中,除了那个被后娘虐待带着弟弟妹妹来投奔的小男孩和家里彻底断绝了关系,其他的孩子多多少少还和家里有联系。他们跑到赵四娘家来,固然是自己家里太穷养不起他们,就想过来吃她家的用她家的,为自己家里节省些吃用。更多的,恐怕是想要像百食坊的孩子那样,过来学门手艺赚点钱。 在赵三娘看来,这些孩子不管是家里唆使的,还是自己想出来的招儿,反正都不是些单纯的。一开始赵三娘想让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可赵永忠夫妇非要拦着,死活不让她撵人。 后来赵三娘也想通了,都是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不然也不能出此下策。毕竟幽州还是很注重名声的,哪怕那些孩子的爹娘不是真心想要抛弃孩子,可他们把孩子送来了,就是实打实的生而不养,这要被别人知道了,是要被指指点点的。肯背负这样的骂名,可见是真的艰难。既然是苦命人,那就拉拔一把吧。 可是该怎么拉拔呢?赵三娘一脸懵圈。 这时候赵三郎主动说,让这些孩子们去百食坊吧。 赵三娘也没多想,就应了。 谁知没过几天,百食坊就闹翻了天。 直到这时,赵三娘才发现原先的那些孩子以前看着乖顺,其实没一个是善茬。想想也是,那些孩子以前是混街头的,要是真的乖顺,早就被坏人吃得连渣儿都不剩了。 新来的这些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里面的几个刺儿头,破坏力之大丝毫不亚于混过街头的。而且这几个小鬼还挺有领导才能,短短几天时间内,就把新来的这些孩子凝聚成一个整体,共同对付原先的那些孩子。 好嘛,两伙人就这么碰撞上了,差点儿没把百食坊的屋顶给掀翻。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赵三娘就想把新来的这些孩子撤回来。可撤回来后,又该把他们往哪儿送呢? 赵三娘还没想出来,她觉得好烦心,便向姜荷莲子吐槽。 姜荷莲子眼波流转,就让赵三娘回去问这些孩子,有没有愿意来她家学医的。 听说姜荷莲子家不但包吃包住,还承诺要是他们学得好被选拔为正式的学徒,就可以拿到六百文的月钱,并且出师后月钱将会翻番,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一股脑儿地涌了过来,就连里面的女孩子也不例外。 来的时候,那几个女孩子还担心姜荷莲子家不肯收下她们,结果姜荷莲子不分男女,照单全收。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亏本买卖 一下子来了十几个徒弟,可师父只有钱志新一个,多亏有了黄丽娘和钱若男帮忙,才勉强顾得过来。只是医馆什么的,暂时肯定是没空开了。 钱志新最擅长的是正骨,正骨的基本手法并不难,这几个月里,他已经教得差不多了。但不要以为这样就能够出师了,对于正骨来说,理论是次要的,最主要还要靠实践,得要亲自上手操作才行。 钱志新就跟姜荷莲子说,可以把医馆开起来了。他先让徒弟们实际观摩,学得差不多了,就可以让他们亲自上手。 姜荷莲子闻言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应下了。她选了最近的吉日,也就是今天,让医馆开张了。 在这个好日子里,上门道贺的赵三娘一家多少有些尴尬。原因无他,他们从进门到现在,就没看见一个客人上门。 不过,姜荷莲子丝毫不以为意,照样和赵三娘有说有笑。 倒是医馆的掌柜兼唯一的坐堂大夫钱志新很担心,神色凝重地看着大门口。 别误会,他不是担心没有客人上门,恰恰相反,他很担心会有生意上门,正暗中念叨着,少来少来,最好别来。 这是为什么呢?一个掌柜,居然不想要铺子里的生意好,还想不想干啦? 钱志新这样担心,自然是有原因的。 前两天,钱志新问姜荷莲子,诊费和药钱应该怎么定,是依照府城里头的市价呢,还是降低半成。毕竟医馆位于城外,地点又有些偏,这要是和城里一个价,恐怕没法儿吸引客人上门。 结果姜荷莲子说,全部减半,要是遇上有难处的,可以再减,乃至不收钱,这个度由他来把握。 全部减半?钱志新听了这话就蒙了,后面的话压根儿没听进去。 药钱还好说,钱志新是知道的,自家走了苏记的门路,弄来的药材进价很低。这要是按照市价的一半出售,除去一小部分珍贵稀缺药材,大部分药材都不至于折本。 可诊费减半,这恐怕不行吧。自家主要给人正骨以及处理各种外科疾患,赚的就是手艺钱也就是诊费,要是诊费减半,自家还赚什么。 医馆开在这儿,什么都要花钱。不提别的,他们一家三口的月钱,还有那十几个徒弟的吃用,加起来就是一笔很大的挑费。要是不能从药钱和诊费里赚到钱,肯定会亏得底儿掉。 姜荷莲子就告诉钱志新,亏本就亏本,她家亏得起,让他不要担心,只管按她所说的去做。此外,要是接待的病人够多,她还给他涨月钱。 东家在城里开了一家日进斗金的春华堂和若干绸缎庄、胭脂铺和香料坊,隐约听说东家手里还有其它极为赚钱的营生,绝对不差钱。钱志新一点儿都不担心东家会因为医馆亏本就拖欠自己的月钱,他相信东家,东家说做得好给他涨月钱,就一定会涨。 只是这样积极地做亏本买卖,真的好吗? 虽说上门的病人多了,他就能涨月钱了,可病人越多,自家医馆亏得越多。一想到这儿,他就脑仁子疼。 尽管姜荷莲子家的医馆门可罗雀,可她家的铺面位于街尾,附近的铺面里十家有九家的门是关着的,由于对比鲜明,开着门的医馆还是很引人注目的。再加上,先前医馆门口放了好长时间的鞭炮,引来了不少附近的住户前来看热闹。 这一带的产业都是属于赵四娘家的,由于这些产业位置偏、租期短,很少有住户是为了做生意租用的,大多是贪图租金便宜,租下来暂住的。许家人就是如此。 不过,姜荷莲子很有想法。她见招租不利,就和赵三娘说,别人不来租房子做生意,那咱就自己做。 依照南城外的情况来看,肯定不能做那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买卖,只能走最接地气的路子。 于是,姜荷莲子首先在街头开了一家布庄,绫罗绸缎当然是不卖的,就连细布也上架不多,几乎全是些土布。 这些土布全部出自姜荷莲子家的织布坊,由改进后的织布机织就,绵密结实,极为耐用,再由她家的染坊一染,色彩多样,经水不褪,绝对是土布中的上上之选。 布本就是好布,姜荷莲子又施行薄利多销的经营策略,综合起来,性价比极高。也就是布庄偏了些,没几个人知道,生意才会一直不温不火。不过,渐渐有了些回头客,那些回头客还介绍了别人过来买。这样一来,最近布庄的生意好了不少。 光开布庄还不够,她还了在附近开了一家客栈。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开客栈了,早几个月前她就在城里开了一家。 第一家客栈是怎么来的呢? 说来话长。原来几个月前赵三娘清点家财时发现,赵四娘这个不靠谱的,她用制糖方从苏记手里换来几间铺面后,居然漏了一间一直没有做安排,就那么白白的闲置着。那可是热门地段的旺铺,还是总共三层带花园的小楼,哪怕不拿来做生意,就是租给人家也是一笔很大的进项,白放了半年,那得白瞎了多少银钱?幸而赵四娘不在家,不然她非得被赵三娘骂个狗血喷头。 这样的铺子拿来做生意自然是最好的。可那段时间赵三娘忙着接手家中生意,根本没精力再开新铺子,就打算把铺子租出去。姜荷莲子听说后,直接说租就租我吧,赵三娘自然欣然答应。家人都以为姜荷莲子想要再开第二家春华堂,没想到她拿去开了客栈。别看姜荷莲子初涉这个行业,可她把客栈经营得相当不错。 这一次在南城外开第二家客栈,她只是从第一家客栈里抽调了几个伙计过来,先前的经营方式全部推翻。这家客栈里别说上房了,就连普通客房都没有,清一色的大通铺。除了提供热水外,要啥啥没有。不过因为每晚只收三文钱,还是吸引了一些外地的码头工人前来居住。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上门道谢 姜荷莲子不光自己在这里开铺子,还劝赵三娘也一起来开。 赵四娘家最擅长做什么生意?毫无疑问,当然是吃食生意。 靠吃食生意起家的赵四娘家做起这门生意来自有一套,他们家把吃食铺子开遍了府城及其周边一带不说,还根据客人定位的不同,将吃食铺子分成了若干个品牌。 赵三娘见姜荷莲子开的布庄和客栈都那么接地气,她就有样学样,把自家的福源饭食和薯来宝照搬了过来。 福源饭食是廉价快餐店,里面的菜最便宜的只要一文钱。薯来宝更狠,里面全是以番薯为原料制成的吃食,其中烤番薯一文钱两个,堂食的话还送一碗番薯甜汤,真正做到了一文钱管饱。 这样的铺子开在大通铺旁边,生意自然不会太差。 赵三娘看衣食住都齐活了,想着索性凑个整,就把行也包了。于是,她就开了间车马行。 赵四娘家有木器店,店里不乏技艺高超的工匠,做几辆车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家还在城外有好几处养殖场,由于兴办养殖场的念头最初源于姜氏想要养猪,就一直以饲养肉猪为主。后来甜品铺子里需要用到大量牛奶,就开始养起了牛。不过,那些牛主要用来产奶,拉车恐怕不行。一直到不久前,她家才开始养起了马骡驴,虽说时日尚浅,未成气候,可几头拉车的牲口肯定还是拿得出来的。 虽然前来租车的客人加起来总共也没几个,可车马在附近来回走动几趟,也多多少少吸引住了一些目光。 通过衣食住行全方位无死角地刷存在感,这片原本冷僻的地方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这里毕竟靠近南城门,离码头也不算远,之所以人迹罕至,是因为在众人的印象里这里就是一片荒地,要是通过前来光顾过的客人之口告诉众人,这里不再是荒地,已经成了一块衣食住行俱全的商区,相信会有不少人出于好奇拐过来看一看。客流来了,生意还会远吗? 当然了,这需要一个过程,还是一个不短的过程,这会儿显然还处于在这个过程之中。再说的直白些,当下这里还是挺冷清的,客人没多少,能做的生意极为有限。 先前姜宝胜站在医馆门口,左看右看就是没在街面上看见几个人,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一阵鞭炮声过后,他看到左邻右舍纷纷跑来看热闹,觉得这是在给自家聚财气,心情立刻好转。 姜宝胜很客气,忙让几个医馆的徒弟去散糖。 姜宝胜让散的这种糖,可不是一文钱两块的黄糖,那可是赵四娘家作坊里出品的上等糖果,无论是卖相,还是口味,都属上乘。 几个小孩子领到糖后立即回去呼朋唤友,带着小伙伴们来领好吃的不得了的糖球。 许家二姑娘许香梅听说后,也拉着许承业过来了。 许家的家境不错,谭氏又疼孩子,自然不会少了孩子们的糖果。就是近来许家屡遭磨难,谭氏手头拮据,她也没彻底断了孩子们的零嘴,糖还照给孩子们吃。可这种里面灌了蜜汁的糖球,许香梅还是第一次听说,便忍不住想要领几颗回去尝尝。 许承业今年十三岁了,虽然还有些馋糖,但他不好意思跟在一群小孩子后面排队,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打算等妹妹领完糖后,和她一起回家。 “给我酒心的,三颗我都要酒心的。” “哎呦,小郎君来晚了,酒心的都发完了。就只剩橘子、梅子和薄荷三种口味的了,你要哪种呀?” 许承业听着医馆门前发生的对话,暗想:府城里的人真讲究,往糖球里灌蜜汁不说,不同颜色的糖球里居然还灌不同口味的蜜汁,也不嫌麻烦。不过话说,酒心糖似乎真的很好吃,好想吃一个呀。 许承业这么想着,目光忍不住追向一个领到酒心糖正四处炫耀的小胖子。 这时,许承业的余光扫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发现了医馆里站着的赵三娘一家。 许承业立刻眼前一亮,就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就在他快要踏入医馆的大门之时,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忙转身往他家的方向跑。 上次人家帮了他们家大忙,他们家来没来得及道谢,人家就先走一步了。这回遇上了,怎么也得好好感谢人家一番。既然要郑重道谢,光他一个小孩子可不够,得让家里头的大人出面才行。 很快,许母谭氏就带着儿女上门来道谢了。 许家是赵成蓝的前婆家,赵四娘家的人虽然都不喜欢赵成蓝,但对这户她曾经嫁过的人家印象都很好,要不然上回也不会那么积极替他们出头,还主动把他们送去医馆救治,甚至还悄悄垫付了部分医药费。 谭氏很实在,不光口头道谢,还极力邀请赵三娘一家去自家吃顿便饭。 赵三娘一家知道,许家小有资财,称得上小富之家。他家在长乐镇上经营豆腐坊多年,在赵四娘家的豆腐坊开起来之前,一直做着独家生意。光从他家能把分号开到了县城里来看,就可以知道他家是赚了不少钱的。 可近年来,先是受赵成蓝的丑闻所累,他家不得不关掉了镇上许记豆腐坊的总号,举家搬去静海县城。在县城里,他们还是主要靠经营豆腐坊维生,可许记分号的生意原本就不太好,后来赵四娘家、皮家和肖家的豆腐坊相继开张,许记的生意就更加惨淡了。刚刚又听说,许家被范氏记恨,家当被砸光不说,还不得不逃到府城来避难。 连番折腾之下,许家哪怕以前攒下了不少钱,估计也所剩无几了。 许家都这样了,他们哪好意思再让他家请客吃饭呢?就是最普通的家常便饭,他们也觉得过意不去。 于是,赵永忠婉拒了谭氏的好意。他非但没去许家,反倒把许家人拉进了宋家,说是让他们邻里之间相互认识认识,就顺便把许家人留在宋家吃饭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不情之请 今儿个医馆开张,甭管生意好是不好,都得要庆贺一番,为此宋家特意摆了酒席。 宋家的饭菜酒水都是由赵四娘家的福源饭食和薯来宝提供的,要不然的话,赵永忠也不好意思让许家人来宋家吃饭。 福源饭食的饭菜都是些家常菜,不值几个钱,但里面鸡鸭鱼肉都有,摆桌席面也是很够看的。薯来宝里都是由廉价的番薯制成的吃食,几乎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唯一适合摆上席面的也就只有番薯烧了。所谓番薯烧,就是用番薯酿成的烧酒。虽然不是什么好酒,那也是酒不是?加上一坛子番薯烧,这桌菜要放在静海乡间已经是非常好的宴席了。 吃饭时,按照乡间习俗,分成了男人一桌,女人一桌。由于宋老太太和谭氏上了年纪,不用太过避讳,便请她俩也坐在了男人这一桌上。 谭氏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铺面,就没能把豆腐坊办起来,她眼见家里入不敷出,便在家里的伙食上俭省了些。许家人已经好久没能吃上大荤了,今天算是开了次荤,吃得格外地心满意足。 现如今赵永忠在家里,一般都喝黄酒之类的低度酒,很少会喝烈酒。就是偶尔陪着姜宝胜喝两杯烈酒,那也是上好的纯粮酒,番薯烧这种不上档次的酒,他还是第一回喝。 席间,他喝了几杯番薯烧后,就有些酒意上头,平时话不多的他打开了话匣子。 赵永忠就问姜宝胜,你家医馆开这儿看来是不行,要不要换到间铺面,开在街口? 坐在另一桌上的赵三娘闻言,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也就是姜叔叔脾气好,要换别人早就呼她爹一脸了!哪有她爹这样子说话的?指着人家新开张的铺子就说不行,这嘴上就没有个把门儿的,尽说得罪人的话。 姜宝胜呵呵两声,笑着婉拒了。 他倒没有觉得赵永忠说的不对,事实上,他觉得赵永忠说的有理,自家这间医馆的选址确实有问题。可早在几个月前,他就提醒过自家闺女了,自家闺女却说不碍事儿,反正她也不指望靠医馆挣钱,只要开着就行,开哪儿不是开。 好吧,自家闺女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啥了。再转念一想,不挣钱就不挣钱呗,反正自家铺子越开越多,赚的银钱也越来越多,家里也不缺医馆那点儿收益,自家闺女爱咋整就咋整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姜宝胜心里有数,可赵永忠不知道呀,今天尤其嘴大的他又劝道,还是换吧,反正这些铺面都是咱们两家的,换起来一点儿都不费事儿。 赵三娘听他爹这么说,嘴都快气歪了。 自己在家再三交待,做人要低调,要低调,蒙头发大财才是真的好。他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做出的事儿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没看见桌上坐着这么多许家人吗?你咋随随便便就当着外人的面儿,把自家的老底给泄了呢? 赵三娘的担心不无道理,谭氏听了赵永忠的话后,心里立时就活动了起来。 先前她就在奇怪,姜家怎么敢把医馆开在这儿。不是说这儿不好,恰恰相反,在她看来,这儿很快就会兴旺起来,是开铺子的理想地方。她奇怪的是,这儿的租期那么短,他家就不怕契约到期后房东会撵他们走吗?就是不撵,主动权掌握在房东手里,房东八成要提高租金才肯续约吧。 听到这儿,她才明白,敢情他们两家就是这些铺面的房东,自然不必担心撵人或加租了,医馆才会想怎开就怎么开。 之前在静海的时候,许家主要和赵老爷子夫妇以及老赵家二房打交道,谭氏和三房赵永忠一家并不怎么熟。 在谭氏的印象里,赵永忠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经常听他娘的吩咐,扛着一大袋的土产给赵成蓝送来。赵成蓝收了东西,连口水都不给她三哥喝,就把人给打发走。遭遇如此冷待,赵永忠也不生气,下一次接着任劳任怨地送东西过来。 后来她听说赵永忠一家欠下了印子钱,被赶出了家门,还叹息了一声人善被人欺。 可没过多久,赵成蓝暗地里派人去赵永忠家开的铺子里使坏的事情就在镇上传开了,她这才知道赵永忠家居然做起了生意,所做的生意中还包括豆腐买卖。就在她想去进一步打听时,赵成蓝与人有私之事被揭露了出来。这下子,她不得不为保全自家的名声而殚精竭虑,再也没有工夫去打听赵永忠家如何了。 不久后,受赵成蓝的恶名所累,她家再也没脸在镇上待下去了,就搬去了府城,不再过问长乐镇一带的人和事。直到那一天,肖守安上门来抢她大闺女,她才再次见到了赵永忠一家。 那天,赵永忠夫妇见她和家人伤的不轻,就很热心地把他们送去了医馆。当时,詹家丫头也跟过去了。那丫头和她提过一嘴,说赵永忠一家就是她的东家。 那时她就在想,赵永忠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居然还做起了木器生意,可还没等她和赵永忠夫妇攀谈一二,他夫妇二人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直到刚才为止,她知道赵永忠家起来了,又是开吃食铺子,又是开木器坊,却万万不曾想到,这样老实没用的庄稼人居然能置下这么大一份儿家业。 所以说,她虽知道不少关于赵永忠家的事情,却也有限。要真论交情,她家和赵永忠一家还真没什么太大的交情。 不过还好,赵永忠一家发达了却没有看不起人,从这两次的相处中就可以看出来,他们还是很热心肠,很乐于助人的。 于是谭氏就和赵永忠说,她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他答应将自家的铺面多租几年给他们许家。 赵永忠这个老好人,根本就不懂得拒绝,一听谭氏开口央求,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还说租金就看着给就行,都是亲戚,不计较这些。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大受欢迎 赵永忠这话说的,可把赵三娘给气的,差点儿没冲过去捂住她爹的嘴。 哪里就是亲戚了?别说赵成蓝已经被许家休了,就是赵成蓝还在许家,自己也不会认赵成蓝的婆家人为亲戚。自家老爹也太不讲究了,拿什么人都当亲戚看。 不过到底碍于人多,赵三娘不好意思当场发飙,也就忍了下来。 其实,她能忍下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一直念着许家当年对她的善意。 赵三娘想起,当年许继业待他们姐弟几个还不错,每次陪着赵成蓝回娘家,他都会给他们几块糖吃。 如今赵四娘家持有苏记制糖坊的干股,自家还设有糖果作坊,只要赵三娘发话,随时可以调来成车成车的糖。在她眼里,糖已不再是稀罕物。 可在当年,他们姐弟几个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几块糖,许继业给那些糖足可以让他们高兴上好几天,算是他们灰暗童年里的一抹亮色。 就冲着这份善意,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铺面长期租给许家好了。但,仅此而已,亲戚什么的,她是坚决不会认的。毕竟想到许家曾是赵成蓝的婆家,她心里就多多少少还有些膈应。 吃罢午饭,赵永忠夫妇留在宋家继续唠嗑,赵三娘可没这种闲工夫,她得尽快赶回去忙生意。 家里头这么多生意,纵然有不少掌柜帮着照看,很多事情还是需要赵三娘亲力亲为的。尤其明天就是初二,是各处掌柜前来交账本的日子,她得回去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话要交待给那些掌柜的。 当赵三娘所坐的车途径城南嘉善街时,她为了赶时间,便让车夫抄近路。车刚拐进一条小巷,就遇到十来个小毛孩子挡道。 只见这十来个毛孩子几乎人手一根竹竿,就是没有竹竿,也拿着扫帚,再不济就是拎着根鸡毛掸子。 这些小鬼是要学着绿林大盗拦路抢劫吗? 赵三娘话本看多了,经常会想多了。 不过今天这些小鬼的想象力显然比赵三娘的还要丰富,按照个子高矮排成一排,从最高的那个开始喊:“杨家大郎在此!”依次喊过去,一路喊到了杨家八郎。最搞笑的是,站在队尾的那个黄毛丫头居然拄着把扫帚自称是佘老太君。 这些孩子估计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了,貌似经验还很丰富,喊完就跑,并不恋战,根本就没有给赵四娘家车夫训斥他们的机会。 赵三娘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小声嘀咕道:“这些小鬼是看戏看傻了吧,这么喜欢演,怎么不去搭个草台子唱戏呀?” 今天载赵三娘的车夫姓冒,人称老冒头。别看他快五十岁的人了,由于长年的重体力劳作背都开始驼了,可耳朵还很尖,赵三娘的嘀咕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老冒头呵呵笑道:“二小姐,这些小鬼不能是看戏看成这样的,赏芳苑的《杨家将》还在排,还不曾正式开唱呢,他们哪里有的看?他们呀,八成是听说书听入迷了,忍不住跑出来扮一回杨家八虎和老封君呢!” 赵三娘听老冒头这么说,忍不住问道:“冒老伯,怎么,你也听说过杨家将?” 老冒头嗓门儿陡然拔高三度道:“当然听说过啦!如今咱府城里还有几个人没听说过杨家将啊,就连咱家八岁的小皮猴儿都听过。” 据老冒头介绍,他家小孙子自打听隔壁家的小孩讲过一回杨家将后,就天天往附近的天桥下跑,听那儿的说书先生说杨家将。别看那说书先生一天讲三场,其实每天三场讲的内容都一样,可就这样,他家小孙子还是一场不落都要听全了才肯回家,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回来吃。他家小孙子不但爱听,他还爱讲,每天晚上都要把白天听来的故事复述给家里人听,家里人都是他的忠实听众。 赵三娘就奇了,《杨家将》可不是市井里的话本,那是姜荷莲子替她家专门找人写的,全天下应该就只有她家的说书先生会说这个故事,怎么天桥下的说书先生也会讲呢? 赵三娘还不知道有种行为叫盗版,客人在她家茶楼听得觉得好了就四处宣扬,传到一些说书先生的耳朵里后,他们就会过来听,听完之后再讲出去。整个过程中他们除了些茶钱,不用再花一个子儿。 可她隐隐意识到,《杨家将》好像很受欢迎,至于受欢迎到什么程度,她想不出来。 第二天,当同福茶楼的佟掌柜将上月账本送过来的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杨家将》受欢迎到什么程度。 《杨家将》是从上个月十五正式在同福茶楼里开讲的。前五天,同福茶楼的营业额没有太大的变化,从第六天开始,营业额开始逐渐上升,到了第十三天,以前平均上座率为四到五成的同福茶楼第一次达到十成。 客满不是终点,热度还在上升。据说,这几天甚至有客人不顾天气炎热,站在茶楼外面的屋檐下等座。 佟掌柜就问赵三娘,现在茶楼里每天说书的场数已经由三场增加到五场,推迟了一个时辰关门。可就是这样,还是有很多客人等不到座位。要不要在茶楼外面搭一个凉棚,那样就可以多接待客人。 赵三娘不答,佟掌柜又问了一遍,一直在愣怔的赵三娘才回过神来。 赵三娘仔细想了想,先没对佟掌柜的请示作出答复,而是问起程先生,近来茶楼里一天要说五场,他的嗓子可还撑得住。 佟掌柜面色有些奇怪,拧着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程先生一天还是说三场,另外两场一直是宋知言在说。宋知言他不要工钱,还搬出了姜小姐当借口,还有就是……他讲得确实好,我就让他试了试。” 赵三娘有些诧异,暗道:这家伙说书还说上瘾了?我就说呢,昨天姜荷莲子家的医馆开张,宋知言这个喜欢热闹的怎么没去凑热闹,原来是去同福茶楼当说书先生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名噪府城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大漠英雄传》的名气也越来越响亮。有越来越多的人不辞辛劳,特地赶来冷僻的东城外,就为听一回宋知言说的书。 这一天,钱志新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他倒不是赶来占位置听说书的,而是药铺里来了不少伤患,酒精不够用了,来求姜荷莲子多拨一点酒精给他。 姜荷莲子手中的酒精自然出自于赵四娘家的酒坊。 值得一提的是,赵三娘手头上的生意太多,经常忙不过来,家里人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她只得向姜荷莲子求助。于是,姜荷莲子就主动接下了她家的酒坊。 自打酒坊归姜荷莲子管理后,酒坊就再没有酿制赵四娘所说的啤酒,除了酿少量的料酒,剩下的全部酿成了高度酒或酒精。 姜荷莲子会这样做,是因为她知道这年秋天燕元两国将会交战,两国交战自然会产生大量伤兵,急需大量伤药。她听赵四娘提过酒精的效用,觉得酒精实乃难得的治伤良药,便早早地开始储备起来。 只不过,再好的东西也得要应用得当才能发挥奇效。姜荷莲子为了确知酒精的用量和用法,就给了钱志新几坛,让他适当地用在前来求诊的外伤患者身上,看看疗效如何。 烈酒在燕国是稀罕物,售价极高。还没听说过有谁钱花不掉,把烈酒涂在伤口上的。使用烈酒疗伤,这对于钱志新这样的草根大夫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刚开始,他对酒精这种烈酒能否疗伤,是持有怀疑态度的。可多番小心地尝试之后,他完全可以确信,酒精确实可以起到遏制伤口恶化的作用。 他常年在乡间行走,多年下来接触了不少病患,不仅将他家祖传的正骨之术用到了实处,对于处理各种外科疾患也多少有了些心得。如何处理外伤属于金疮肿科里的一门学问,总的来说,他对金疮肿科还谈不上精,只能算是会些皮毛而已。可几个月前,也不知姜荷莲子从哪儿找来了一位老军医,他从老军医那儿系统地学习了金疮肿科的医术。 酒精于正骨之术来说,或许作用有限,可它于金疮肿科来说,无异于是一剂难得的灵药。 如今姜荷莲子家的医馆不光能够给人正骨,还能够治疗刀剪等利器造成的创伤,这就需要用到不少酒精。 只是姜荷莲子一直对酒精把持得很紧,每次都不肯多给。今日患者一多,酒精就立刻告罄了,钱志新这才不得不过来讨要酒精。 姜荷莲子寻思,或许是由于自己的提前预警,殿下有所防备,做了相关的应对,今年秋天的燕元之战并没有发生,至今为止,幽州还很太平。再加上殿下已经知道了酒精的重要性,听说已在隐蔽之处建了酒精作坊,开始进行量产了。如此一来,她手里的酒精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大可以放开手脚用起来。 于是,姜荷莲子这次很大方,直接拨了数倍于前的酒精给钱志新带走。 至于钱志新领走这么多酒精,会不会用不掉?这就不用担心了。 如今府城及其周边的穷苦百姓几乎都听过惠民医馆,也就是姜荷莲子家的医馆的大名。 惠民医馆会这么出名,倒不是由于钱志新的正骨之术,而是源于一场疟疾。 今年夏末,府城里陆陆续续有人得了疟疾。 其实,疟疾已经不是第一次肆虐府城了,几乎每年都有不少居民死于这一顽疾。整个府城中,城北棚户区那一带尤为严重,一到夏秋两季,就有大批大批的棚民因疟疾而死去。 只不过,今年的疟疾来势汹汹,比往年严重得多,府城很多地方都遭了秧,棚户区自然无法幸免。 棚户区自来就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地方,外面的居民很少关心里面棚民的生死,最多看到病死的棚民被草席裹着扔去乱坟岗时,感叹一声这就是命。 可今年与往年不同,别的地方渐渐有人不治身亡,不少人家不得不办起了白事,而往年的重灾区棚户区那一带,不幸得了疟疾后却能很快痊愈,至今没有听闻那儿有人因疟疾病故。 这也太不正常了! 一些有心人渐渐把目光投向以前鲜少关注过的棚户区,他们中甚至有人不嫌棚户区肮脏,亲自跑去棚户区那儿打听是怎么一回事儿。 结果一问,人家棚民说他们手上有宁国传来的奇药,最多两剂,绝对见效。 问话的人就让棚民把奇药拿出来看看,发现不就是什么草磨成的粉吗?还奇药呢,也太能吹了。 再仔细一问,那些吹牛皮的棚民就泄了老底了,原来这药粉就是一文不值二文的蒿草研磨而成的。 问话的人顿时失去了继续打探的兴致,暗想,今年这些棚民没死,估计是疟疾没传到这儿,或者是传来的疟疾不厉害,纯属他们运气好,根本就没有什么奇药。毕竟奇药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得的?就是有,也不可能到那些乞丐一样的棚民手里。 可当外面的疟疾越来越严重,而棚户区以及其周边的几个村子却相安无事,渐渐就有人开始相信确有奇药存在。 首先坐不住的是那些家中有疟疾患者的亲属们,他们或是从棚民的手中,或是从棚户区周边的贫苦村民手中,又或是从惠民医馆的那里,要来了药粉。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们给病重的亲人喂下了药粉冲成的汤水。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不久后濒死的亲人再度焕发了生机。这药粉,是真的奇药啊! 于是乎,一直在无偿发放药粉的惠民医馆一时名噪府城,那块冷僻的街区一夜之间变得门庭若市,无数求药之人纷至沓来,差点儿没把惠民医馆的门槛儿给踏破。 最后,惠民医馆实在是承受不住汹涌的客流了,就跟排在后面的求药之人说,他家的药粉也就是黄花蒿磨成的普通药粉,实在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反正黄花蒿就一寻常的草药,相信别的药铺医馆也有售,与其在这儿排长队,不如去别处买些回去使,多省事儿啊!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自卖自夸 就在宋知言思来想去之际,忽然他联想到了姜荷莲子家和赵四娘家。 听说他们两家人一直到去年年初还一穷二白,后来开铺子做生意,才挣下了偌大的家业,有了今天的成就。 要不咱也开铺子做生意?他心念一动,就将目光瞄准了自家借住着的那间铺面,不过很快他就摇了摇头。 用那间铺面做生意,显而易见就只能做一种生意,那就是亏本生意。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做。 不能在那儿做生意,那换成别处怎么样呢?可就算在别处找到合适的铺面,又该做什么生意好呢? 从未做过生意的他表示很迷惘,独自琢磨了许久都丝毫没有头绪。 就在此时,姜荷莲子请他帮忙改编话本。 他肯答应下来,先是为了挣钱,尔后是出于兴趣。到了后来,他忽然发现自己颇有说书的才能,有朝一日他或许能成为一位出色的说书先生。 要不就靠说书挣钱吧? 为了验证这条路是否行得通,他就去了赵四娘家的茶楼进行试讲。 宋知言巴拉巴拉了一大通,最后总结陈词道:“我去你家说书,是想看看我讲的别人肯不肯买不买账。嘿,结果我发现还真有不少人肯赏脸的,甚至还有人专程过来给我捧场。于是,我就想留在你家积攒些经验,再顺便混个脸熟,往后好去大茶楼应征个说书先生当当,好赚点儿月钱回去养家糊口。如今你这么不讲义气,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我赶走,这是在砸我的饭碗,在断咱们老宋家的财路呀!咱们好歹是亲戚,你怎么能做的这么绝吶?有道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这样做,就等于是在……” 先前已经说了一大通了,如今都到最后的总结阶段了,这家伙咋还那么多废话呢?他还有完没完呀? 赵三娘听了这么长一大段,只觉得脑仁子疼,这简直比看账本还要累。 赵三娘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打断道:“行了,行了,我不断你的财路,你还去同福茶楼说书好了。” 居然这么好说话? 宋知言眨眨眼,他这才发现面前这个泼辣的小丫头并不如她所刻意表现出来的那般强势,其实她的内心很柔软,乃是软妹子一枚。 宋知言悉知了赵三娘的真性情后,立刻打蛇随棍上,企图从她身上再扒拉点好处回来。 宋知言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道:“茶楼说书能赚几个钱呀?我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那点儿钱根本不够。要不你就好事做到底,借我点钱开个茶楼呗?这几天我一直在你家茶楼里头混,茶楼里面的那些事儿我都学得差不多了。你要是肯赏识我,让我当上掌柜,我不敢说能做得比佟掌柜还好,但肯定比程昱那小子强。你都能让那小子当掌柜了,为什么不让我当呢?咱俩谁跟谁呀,那可是亲戚,论起来,我还是你表哥呢!我说表妹呀……” 赵三娘看着宋知言上下翻动的嘴皮子,有些走神,怎么扯着扯着就扯到程昱身上去了呢?程昱那么优秀,自然要让他掌柜了。咦,怎么都到这会儿了,还不见程昱过来呢? 宋知言见赵三娘腮颊微晕,心弦不禁咯噔一声响。 蓦地,宋知言心中升起了一阵不服气,忍不住问道:“我哪儿比不上程昱了?你那么看好他,怎么就不看好我呢?”说到后来,他还委屈上了。 最近也不知怎的,只要有谁提起程昱,赵三娘的智商就会以肉眼可见地速度下降。如今又有宋知言在眼前自说自话、胡搅蛮缠,搞得赵三娘的脑袋里简直成了一团浆糊。 此时,宋知言飞快地扫了一眼门外,随即很不要脸地自卖自夸道:“论性情,我一天到晚大部分时间都在笑,谁见了都说我热情洋溢、爽朗大气;可你看程昱他,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就像谁欠了他几千贯钱没还似的,一副讨债鬼的样子,看着就觉得心好烦。 “论相貌,咱老宋家都是一副好相貌,我更是里面拔了头筹的,多少小媳妇老大娘都夸我生得俊俏;可程昱呢,长得尖嘴猴腮的不说,还青白着一张脸,丑都丑死了。 “论学识,我五岁开蒙,对于四书五经都有研习,至今手不释卷,一直不曾荒废学业;而程昱,他是上过四年学堂还是三年来着?就他那水准,估计也就勉强把三百千学完了吧,勉强比睁眼瞎强,但学识那肯定是没有的。” “论家世,咱老宋家耕读传家,家中男儿自不必说,就是女孩子也是要读书明理的。尤其是我大伯,他读书有成,正经的二甲进士出身,绝对称得上光耀门楣;他程家?嗯,祖上好像也有几个了不起的,可到了程昱这里,除了自夸就什么都不剩了。” 赵三娘心里头忍不住反驳道:人家那是性情沉稳、面貌清秀好吗?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那样子了呢?还有什么读不读书的,你以为他不想读啊,那不是他娘偏心不让他读嘛,又不是他的错。再说了,书读多读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人明理就行了。还家世,她还是那句话人明理就行,她才不管他家是读书的还是种地的呢! 可怜赵三娘有一肚子话要为程昱说,却没法儿说出口。毕竟这样的话,就是当着她亲娘都没法儿说的,更何况对方是那啥一表三千里的长舌表哥,就更加没法儿说了。 赵三娘不能诉诸于口,她就用眼睛瞪着宋知言,要是她眼里的火苗能够窜出来,估计宋知言早就被烧得连渣儿都不剩了。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赵三娘拍着桌子朝宋知言吼道:“我才不管你那什么性情相貌的,反正你就别痴心妄想掌柜的位置了!”那是程昱的,谁都别想和他抢! 如果不是赵三娘不好意思出尔反尔,她连茶馆都不想让宋知言呆着了,就想让他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自惭形秽 宋知言被小丫头的狮子吼震得两耳发麻,他很痞气地掏了掏耳朵,嘴角带着坏笑道:“反正都来赵家铺了,待会儿我就顺便去拜访一下叔叔婶婶呗,好长时间不见了,还怪想念他们的。到时候我可得和他们说道说道,你是怎么的胳膊肘往外拐,不向着我这个表哥,却一心向着程昱那个外人的。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停!”这回轮到赵三娘认栽了,她实在是拿至贱无敌的宋知言没办法,只得无奈地妥协道:“新茶楼的掌柜已定,绝对不能出尔反尔随便换人,不然我以后说的话还有谁会听?哎,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新茶楼的掌柜是不行了,但可以让你当其他铺子的掌柜。 “咱家很久之前就在东城外办了一间造纸坊,就是一直没能造出满意的纸来。直到上个月,那里的管事告诉我纸成了,还拿过来几张给我看。那纸我看了,确实要比外面卖的好得多。而且我不妨跟你透个底,那种纸的成本绝对是一般人想不到的低。 “只不过造纸的技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由苏家指导改进的,所以当时就说好了,纸成之后得要优先供应他家。依照造纸坊现在的产量,就只够给他家供货,是没有办法给其他家发货的。不过,我可以和苏家商量,匀一部分货给你。 “你看,纸本身就好,成本又低廉,肯定不愁卖。你要是做这门生意,保准稳赚不赔。而且你想想,是茶楼的掌柜听起来好听,还是文具铺的掌柜听起来好听。说实话,你要是去茶楼当掌柜,你家里人说不定还会反对,可要是去文具铺,他们肯定举双手赞成……” 宋知言拼命憋着,才好不容易让自己没笑出声来。 这小丫头,也太不经吓了。自己不过随便唬了她一下,就把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忙不迭地抛出了一门生意来。 其实,根本不用赵三娘这么苦口婆心地劝说,当他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被打动了。这么好的一门生意,只有傻子才不做。茶楼和文具铺,两个选项之间让他选,他铁定要选文具铺呀!现在就是赵三娘求他去当茶楼的掌柜,他都不会去了。 不过宋知言这个狡诈的,就算心里早已被说服,可脸上却丝毫不露,还是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后来逼得赵三娘说出本钱全由她家来出,铺面也由她家来找,甚至她还会想办法去找笔墨等其他文具的货源,让那铺子成为名副其实的文具铺。直到那时,宋知言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吃了多大的亏呢。 宋知言从赵三娘这里榨到了足够多的好处,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 出得门来,他目不斜视地就往前走,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前面杵着那么大一个人,径直越了过去。 被他这么狠狠一撞,程昱不禁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 程昱忍不住和宋知言对视了一眼,只见宋知言眼中全是志得意满,而他,想来应该满是落寞。 好不容易把宋知言那个瘟神送走,赵三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刚端起茶碗,想要喝口茶润润嗓子,就见程昱敲门进来了。 赵三娘忙把茶碗放下,招呼程昱赶紧坐下。 赵三娘本想和程昱寒暄两句,可一副公事公办样子的程昱根本就没给她机会,径直向她汇报起新茶楼的筹备情况。 整个过程中,程昱低垂着眼皮,始终没有抬眼看赵三娘一眼。 赵三娘问了几个细节,又有提了几点意见。虽然程昱有问必答,可她总是觉得他对自己淡淡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见程昱汇报完了工作就要走,赵三娘忙问起了他表哥朱鸿程的亲事,想借此和他拉些家常话。 谁想程昱并没有和她多聊,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张请帖,说朱家请她去喝喜酒,再无一言。 他随即告了个辞,转身就走了。 赵三娘盯着桌子上的请帖看了好久,暗想:她要是不问,他是不是就要把这张请帖昧下了?还有他今天怎么回事儿?怎么真好像宋知言说的那样,好似谁欠了他几千贯没还,一脸阴郁。 程昱他本人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本听说赵三娘叫他过去,他心里是很高兴的,二话不说就跑了过来。 跑到一半儿,他忽然想起他大姑让他转交给东家的请帖没拿,忙折回去取。 其实,距离朱鸿程和小杨氏成亲的日子还有好几天,请帖明天送后天送都没有关系,完全不必特地回去取。 只是,他想要尽快借着送请帖的机会,和赵三娘多说几句话。 话说回来,这个送请帖的机会也是他创造出来的。原本他大姑是想亲自把请帖送过来的,还是他想办法说动了他大姑,她才肯让他代为转交。 他知道小杨氏能够彻底脱离丁家,这里面有赵三娘的手笔。想来收到小杨氏的请帖时,她会有很多话要说吧。 然而,当他取来请帖兴冲冲来找赵三娘时,宋知言已经先他一步过来了。 这些天,宋知言一直赖在同福茶楼里不走,他二人多多少少会有接触。他知道宋知言此人惯会胡说八道,嘴里说出的十句话里能有一句是真的就不错了,对于宋知言所说完全可以无视掉。 可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是否能够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程昱明知宋知言是在瞎说,可还是被他所说搅得心绪不宁。 他在想,宋知言所说也不无道理,性情、相貌、学识和家世,他确实是远不及宋知言,甚至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条件要比宋知言所说的还要不堪——宋知言可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泥沼一样的家。不但不会给予他任何东西,还会抢夺他所拥有的一切。 以自己这样的条件,就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也不会嫁进他家,更何况是东家的小姐呢?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前来投奔 这一刻,程昱为自己一直以来的痴心妄想而感到羞愧。他开始清醒地认识到,东家小姐不是他所能够企及的,他俩绝无可能。 既然注定没有结局,那就早点断了吧。 他暗暗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赵三娘只是他的东家,再无其他。 故而,今天他才会对赵三娘淡淡的,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可怜赵三娘这个傻丫头,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第一次喜欢的人已经暗下决心要和她划清界限了,还幻想着过几日去喝喜酒时能够遇到程昱,到时候可以弥补今天的遗憾,好好和他说说话。 这几日是赵四娘家一个月中最繁忙的日子,有各种帐需要结算。即便不久前赵三娘设立了专门的账房,从她家那些能写会算的伙计里考试选拔出了前三名,把他们仨调入账房来协助她管账,可她每到这几天还是会忙得不可开交,感觉累得要死。 偏生她又答应了宋知言给他筹办文具铺,生怕晚上几天他又过来聒噪,只得在百忙之中抽空去办这件事儿,有时候得忙到天黑才能到家。 这天晚间,在外奔波了一天的赵三娘回到家,意外看到了赵家二房的人。 原来白天的时候,赵二郎带着乔氏和赵五娘过来投奔了。 赵永忠虽然决意要和老赵家一刀两断了,可赵二郎这个侄子和老赵家的人大为不同,他还是放心不下的,一直关心着他。上次回姜家滩喝姜月娥的喜酒,他还亲自去乔家庄探望了一番。 经过三个月的休养,身受重伤的赵二郎就能够下地了。伤好之后,他不愿意回老赵家,打算留在乔家庄。只是乔氏的娘家并不宽裕,无法让赵二郎一家久住。 还是赵永忠听说后,特地请人给他盖了房子,还给了块地给他。 原来,当初赵四娘家除了买下乔家庄靠河的那块地外,还在那儿另买了几块地,就将其中一块最肥沃的分给了赵二郎。 有了赵永忠的多方帮衬,带着娘亲和妹妹的赵二郎总算是在乔家庄安顿了下来。 谁知赵二郎还没过几天清闲之日,就有不速之客上门了——老赵家的人一股脑儿地跑了过来。 原来赵老爷子夫妇和肖氏为了躲避仇家的报复,相继逃回了赵家村。 他们原以为逃回老家就安全了,却不想,范氏对肖云裳恨之入骨,连带着对他们也恨得要死,就算他们逃回了乡下,范氏也不肯放过他们。 那天,范氏从庙里为儿子祈完福回来后震惊地发现,早上还好好的儿子如今居然就只剩下了一口气。为了救回儿子的性命,范氏将县城里甚至是府城里的名医都请了过来。那些名医却不约而同地表示,皮智杰头部受伤过重,又没有得到及时施救,拖到现在,他们也无能为力。于是回天乏术的皮智杰当天晚上就咽气了。 她好端端的儿子到底因何而亡,范氏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调查结果和她料想的一样,所有丫鬟都指证,正是肖云裳那个贱人亲手重伤了她的儿子。不仅如此,肖云裳伤人之后非但不及时去请大夫,还想法设法遮掩此事,害得他儿子最终失救而亡。 范氏心里头那个恨啊,恨不能亲手将肖云裳撕碎了。可肖云裳那个贱人见机倒快,早就和她祖母跑得不见了踪影,让她遍寻不着。 范氏心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肖云裳一个大肚婆带着一个小脚老太婆能跑到哪儿去?十有八九是逃回了乡下的老家。 范氏忙派人去老赵家拿人,出乎意料的是,肖云裳和厉氏居然不在那里。 不在老赵家能在哪里?找不到杀死儿子的凶手为他报仇,范氏简直就要发狂。 狂躁的范氏再次派人前去老赵家,这一回,她让人把老赵家砸了个稀巴烂,连房子都拆了好几间,还打得赵老爷子夫妇和肖氏满地找牙,就连赵永年一房也受池鱼之殃,被打得满头包。 这还不够,范氏还让人在老赵家挖地三尺,搜出了他家所有的细软,就连房契和田契都没有放过,一并夺走,连一个铜板都没给他们留下。 细软倒还罢了,房契和田契上是有署名的,一般情况下,就是不见了也可以去官府补办。可那是一般情况,对于范氏来说,官府就相当于是她家开的,她拿走了房契和田契,可以很轻松地把名字改成她自己的,就彻底没老赵家什么事儿了。 这样一来,赵老家积攒多年的家底一下子就一干二净了,甚至连他们现在住着的房子也不是他们的了。 要是别人拿着他家的房契,他们还敢赖着不搬,可拿着房契的是范氏,借他们胆子也不敢赖着不走。当天他们就麻利地跑路了,栖栖遑遑地奔忙了半天后,最终去了高店村投奔赵永孝。 或许会有人奇怪了,赵永孝不是在长乐镇上有房有铺吗?就算铺子被挤兑得关张了,可房子应该还在呀,怎么不住在镇上,又搬回高店村了呢? 这里面的故事就比较曲折了。 赵三娘离得远,凡是只能靠托人打听得知,有些内情自然无法悉知。 就比如说,她一直以为赵永孝和李家二房的铺子是被肖家挤兑关门了的,其实事实并非如此。 事实是,肖永业向赵永孝提出,让他关掉自己的豆腐坊,并说服李家二房也关掉他家的饭馆,然后过来帮肖家经营豆腐坊和卤味店。当然不会让他白关白帮忙,作为报酬,肖家会分两成干股给他。 这里面所说的两成干股,可不是指肖家一家两家铺子的两成,而是他家所有铺子加起来总和的两成。当时肖家靠上了皮家,以后自然是想开多少家铺子就能开多少家,前景一片灿烂。 恰好当时,赵永孝正因大笔债务而劳心伤神。那些债务他根本偿还不起,就算他把自家和李家二房的铺面都抵押了出去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为了躲避债务,他甚至不惜祭出了装病哭穷的招儿。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脸可真大 这时肖家递来了橄榄枝,条件是那样的诱人,他自然就接受了。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即便他把自家和李家二房的铺子都关了,可从肖家拿来的分红远超原来的收益。 可是到了后来,他发现光凭赵四娘教他的方子,根本做不出地道的成品,必须要有她家秘制的卤料包才行。可那时赵四娘家已经和他翻脸,无论他怎么哀求,她家也不肯提供卤料包给他。 不过还好,后来他和肖永业合作,也做出了有七分相似的成品。生意虽不如原来那么火爆,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如果一切都按照这个轨迹发展下去,相信很快他的债务就能够偿还请了,就能够把瞒着家里人抵押出去的铺面再悄悄赎回来。 可就在这时,肖云裳派人来接走了肖永业一家。肖永业一走,给他的分红顿时骤减。 赵永孝心中纳闷,分明铺子里的生意和以前没有太大差别,红利如何能够少了那么多?不会是两家铺子的掌柜在弄鬼吧? 他就去找那两家铺子的掌柜理论,可那俩掌柜根本不理睬他。后来被他缠得不耐烦了,才开口说他要找人理论就去找他们东家,这事儿他们管不着。 去就去,若是要不到应得的分红,不但讨债的会上门,就连他偷偷抵押铺面的事儿也曝光,那时他就真的完了。 到了县城后,他这才发现肖家又开了好几家豆腐坊和卤味店,照理来说,这里面也该有两成是属于他的。 可他到了肖家后,别说新的分红了,就是原来的分红,肖永业也死活不肯给他了。 偏偏那时赵老爷子夫妇也被接去了肖家,有二老压着,任他怎么折腾,也讨不到说法,最后只得铩羽而归,空手而还。 没拿到应得的分红,结果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讨债的上门搬走了他家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把他们住着的房子也收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家人自然知道了他在外面欠下了一屁股债,他家和李家二房的铺面原来不是被他租出去了,而是早就抵押了出去,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两间铺面和房子一样,恐怕是要不回来了。 一天之内什么都没有了,一家人当然伤心欲绝。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无计可施的他们只好拿着所剩无几的家当回了高店村。 其实,当时赵永孝也动过回赵家村的念头,毕竟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又不是倒插门的女婿,住进媳妇儿的娘家算是怎么一回事。可一则,他已经从老赵家里分了出来,在赵家村没房没地;二则他落魄至此,实在没有脸去面对他在赵家村的族人。于是,他最终还是决定去高店村讨生活。 赵永孝一家到了高店村自然只能种地了。只是李家的田地本就不多,想要靠种地过上好日子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且从播种到收获得要有个很长的过程,就是他们日以继夜地拼命干,一时半会儿也种不出粮食来,几乎一无所有的他们险些就断顿了。 还是李氏一族,尤其是李家大房,在听说了他们的窘境后施以了援手,他们得以才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 只不过,人家就是给予救济,那也是有限的,而且他们也不好意思总受人恩惠。故而,一家人只得一直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平时能够吃饱就很不错了,至于吃好什么的,那就彻底甭想了。 这会儿赵老爷子他们拖家带口的过来了,别说李家就那么丁点儿大的地方,安置不下他们这么多人。退一步讲,就是安置下了,李家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给他们造。 再说了,赵永孝夫妇就是再宽宏大量,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也对他们这些人很有意见。 尤其是他们当中的赵永年,把自家坑得那么惨,自家万不愿和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赵永孝心想,当初就是赵永年拉着他去参加赌局,他们兄弟俩才会不慎落入人家的圈套,欠下了如山的债务。事后,赵永年为了躲债连假死的阴招都使出来了。这样一来,赵永年本人算是脱离苦海了,可明明是两人欠下的债务,却全都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可以说,赵永年至始至终都没有为他着想过,甚至是在变相地把他往火坑里推。为了还债,他都倾家荡产了,都这样了,赵永年还好意思来投奔他,脸咋这么大呢? 李翠萍心想,当初就是因为赵永年假死,才闹出了赵二郎的那桩官司。人家赵二郎才会为了脱罪,当堂说出了他和自家妹子夜里私会的事儿,害得她妹子没脸做人,整日躲在家里以泪洗面。这家伙就是个祸头子,走到哪儿就祸害到哪儿,得赶紧让他滚蛋! 只是公爹婆母也在其中,李翠萍不好直接开口撵人,就劝他们去府城找三房,说三房家大业大的,肯定能够妥善地安顿好他们,可比他们留在高店村受苦受穷强太多了。 其实,李翠萍以为呢?要是他们能去投奔三房他们早就去了,何苦来这穷乡僻壤遭罪呢? 一开始他们投奔的是镇上的杭家,结果连门儿都没让进,就让杭家的下人给赶了出来。后来他们就想到了三房,立马动身去了一趟姜家滩,想让姜家派人送他们去府城。 结果姜家断然拒绝不说,还告诉他们,三房现在当家做主的是赵三娘,他们要是想去投奔,不妨自己去试试看结果如何。 赵老爷子他们立刻心生退缩,不约而同地想道,要论三房谁最恨他们,那绝对非赵三娘莫属。早在他们把赵二娘卖去当宫女的时候,赵三娘就恨他们入骨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赵三娘对他们的仇恨非但没有消减,反而与日俱增,每次看到他们时,她眼里都闪着寒光。这要是去投奔她当着家的三房,能有他们的好吗? 正是因为投奔三房无门,他们这才退而求其次,跑来了高店村投奔赵永孝。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远方来信 李翠萍见计不售,又把祸水引向了赵二郎。 李翠萍“好心”告诉赵老爷子他们,前些天她听说赵二郎在乔家庄又是盖房子,又是置田地,日子过得可红火了,比自家强一百倍,去那儿绝对能够享福。 此话一出,李翠萍算是解脱了,赵二郎可就倒了大霉了。 赵老爷子他们在李家凑合了一晚上后,第二天一大早就直奔乔家庄而去。 “她们吃咱家的用咱家的不说,还偷偷掐我。我娘去找她们理论,她们连我娘都打。后来我二哥回来知道了,就让她们收拾包袱滚蛋。那会儿我爹就站出来了,指着我二哥的鼻子骂他不孝,居然连他二娘都要赶……” 赵三娘听到赵五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郑氏母女对他们的欺负时,忍不住撇撇嘴,暗道:不是说下晌人就到了嘛,怎么到了这会儿还在哭?有完没完啊!你以前不是很厉害的嘛,没少给我和四娘下绊子啊,怎么这会儿就变成了哭包了?果然,恶人就怕恶人磨哇! 讲真,赵三娘是非常讨厌她这个堂妹的,连看一眼都嫌弃的那种。如今看到赵五娘遭罪了,赵三娘非但不予以同情,反而忍不住暗爽。 她就想不明白了,乔氏和赵五娘都不是什么善茬,明明那些房子和田地都在赵二郎名下,在己方占理的情况下,以她们的战斗力,怎么也该是老赵家那些祸害被赶跑,为啥最后被扫地出门的是她们自己呢?好吧,就是被扫地出门了,乔氏的娘家不是在那儿嘛,赵大郎也住得不远啊,她大可以带着儿女去投奔他们,为啥要舍近求远来府城投奔她家呢? 赵三娘就问她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姜氏一脸茫然,她也不清楚呀。 虽说她陪赵二郎和乔氏母女坐到了现在,可赵二郎一直闷着头,就是问他话,他也不吱声。乔氏母女倒是肯说话,可她们颠来覆去所说的都是郑氏母女如何欺负她们,赵乔氏如何使唤她们,赵老爷子和赵永年又是如何拉偏架,至于他们怎么会被赶出来,却连一点儿口风都没透。 赵三娘素来讨厌二房的人,就是良心还算不错的赵二郎她也喜欢不起来,若是可以,她现在就想让他们滚蛋。可她知道,她爹很看重赵二郎这个侄儿,决计不愿意袖手旁观。此外,姜荷莲子肯定也不忍看他们流落街头。 赵三娘想了想,人还是要收留下来的,但绝不能让他们和自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就把他们安排到了百味堂附近村庄里的一所房子里。 安排给他们的这所房子原来是一个孤老头子在住,老头子死后,族里便把房子收了回去。 赵三娘见这所房子建在官道边上,便把它买了回去,原是打算以后用它来开间杂货铺的。 小村庄里头的杂货铺,赵三娘不可能在它上面投太多的钱,只是把房子加固了一下,其它什么都没弄,茅草房还是茅草房。 乔氏和赵五娘见房子如此简陋,里面一件家伙事儿都没有,即便赵永忠给了钱,让他们自己置办,可她俩还是有些不太高兴,觉得受到了慢待。 赵二郎听他娘和妹妹一直在说赵四娘家的不是,指责他们家太过小气,就忍不住道:“爹我就不说了。娘,就是你的亲儿子,妹妹,就是你的亲大哥,他也只给了咱一串钱,连杭家的大门儿都没让咱进,就把咱们给打发了。呵呵,一串钱?连来府城的路费都不够。要不是三叔的岳家看咱们可怜,派车把咱送了过来,咱就得一路乞讨过来了。相比起那些人,三叔已经对咱们仁至义尽了,你们就知足吧!” 赵五娘闻言缩了缩脖子,就连乔氏也只是张张嘴,终是没有说话。 其实,乔氏为人很是糊涂,还是个左性子,平日里没理也要胡搅蛮缠一番,今儿个她肯就此住嘴,并非是她知道了好歹,不敢跟以后给她养老的儿子呛声。事实是,方才赵二郎提了一嘴赵永年,她心虚得厉害,有些不敢接茬。 他们仨会落到如此境地,全是因为她做了不光彩的事儿,让老赵家抓住了把柄。赵二郎为了护住他,不得不把自己名下所有的恒产都转给了老赵家,又有她的娘家人说项,才好不容易封住了那些人的嘴。 如今那事儿虽是解决了,可事关名节,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法儿不心虚。 素来不知好歹的她都忍不住后悔道,要是当初不那么做就好了,唉。可话说回来,谁又能想到老赵家的人会突然来乔家庄了呢? 赵三娘在想,就连二房的人都来投奔她家了,怎么她家四娘就是不着家呢? 其实,不光是赵三娘在想念赵四娘,赵永忠夫妇也在念叨着。毕竟小闺女离家这么久,音信全无,他们做爹娘的自然很是牵挂呢。 这一天,一位自称来自宁国的客商给赵四娘家捎来了一封信,赵三娘接过一看,登时欣喜万分——这居然是赵四娘的来信。 一家人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还不够,赵三娘还把姜荷莲子一起叫过来看。 姜荷莲子拿起信,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其实她就是不看也知道,在这封信里,赵四娘先是给大家报了平安,然后就介绍起来宁国的风土人情来,接着就说宁国很美,她想看遍宁国的山山水水再回来,可能会晚一些才能归家,最后自然是吩咐家人保重身体。 这封信里写着什么,姜荷莲子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原因很简单,这封信其实是由她一手炮制出来的。 姜荷莲子先是以赵四娘的口吻,写了一封看似很长,实则内容很空泛的家书出来。生怕赵三娘他们能够分辨出赵四娘的笔迹,她还拜托万俟弦找来能够模仿笔迹的能人,让人家照着赵四娘的笔迹将信誊抄了一遍,然后才托人将信送去了赵四娘家。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满血复活 姜荷莲子会这样做,是因为赵四娘的家人由于她的迟迟不归而牵肠挂肚,她看到后心生同情,便想要安慰他们一二。 赵四娘的家人在收到信后,放心了下来,可姜荷莲子明知那是封假信,自然放不下心来。 四娘,你到底在哪儿呢?为何殿下翻遍了全燕国,就是找不着你的踪影呢? 每当想起杳无音信的赵四娘,姜荷莲子的心中就焦躁不已。 在为赵四娘焦躁不已的人远不止姜荷莲子一个,苏记的少东家,也就是苏家的二公子苏瑾也是其中之一。 或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自幼身体欠佳的苏瑾近来恹恹的,一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说什么?赵四写信回来了?” 虽说赵四娘离开之时留下了一封信,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不告而别,可她走得实在太久了,久到让苏瑾忍不住担心起她的安危来。 方才从周掌事那里得到赵四娘的消息后,他立时疲态尽消,从瘫坐着的椅子里一跃而起,亮晶晶地盯着周掌事,眼巴巴地等着他说下文。 “千真万确。昨儿个我就听说赵三小姐托人捎信回来了,怕这消息不真,今儿个我借口谈生意,亲自去了一趟赵家,言语间故意提及了赵三小姐。还没等我细说,赵老爷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那封信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还把信拿出来给我瞧。你也知道的,近年来我和赵三小姐签下了不少契约,她的字迹我是认得的。我可以很肯定地说,那封信确实是出自赵三小姐之手。” 说罢,随后周掌事又将那封信的内容大致复述了一遍。 听到了赵四娘报平安,苏瑾嘴角弯了弯,再听到宁国的趣闻时,他嘴角的弧度越发大了,听到最后赵四娘说她要过段日子才回家时,他脸上不禁流露出失望之色。 不过当着周掌事的面,他还是口是心非道:“还不容易出一趟远门,是该多走走多看看,晚点回来也没什么,也没什么的不是吗?” 周掌事能为苏家所信重,成为苏家为数不多的大掌事之一,自然不可能是那等没眼色之人,这会儿他得是疯了才会附和言不由衷的苏瑾。随苏瑾怎么说,智商在线的他但笑不语。 苏瑾惆怅了好一会儿,才说到了正事上。可就是正事,那也是和赵四娘有关的。 当初赵四娘初来乍到,对古代哪哪儿都不适应,可最不适应的当属茅坑问题了。 这里的茅坑还真就是一个坑,讲究些的人家会在坑上架一张类似于官帽椅结构的座椅,和一般椅子不同的是,这种座椅的座板上挖了一个圆形的大洞;遇上不讲究的人家,就直接在坑上搭两块木板了事。 无论是老赵家还是姜家,都是不讲究的。赵四娘每回蹲坑,都得蹲在吱呀作响的木板上小心翼翼地解决。就这种坑,危险性高不说,一不小心还会瞄到一塌糊涂的坑底,只一眼就能让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好不好,真得求一下她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故而,深受伤害的赵四娘在发家之后,就积极地投身到改造茅坑的大业之中。她不光在家里造,还修起了公共厕所。 可硬件设施得以改善之后,软件设施却迟迟无法跟进。 啥叫做蹲坑的软件设施?其实就是卫生纸啦。 在静海乡间,薄木片、秸秆和各种树叶是标配,几乎没有人会用纸来解决个人问题,那太奢侈。所以说,那儿根本就没有卫生纸的概念。 直到赵四娘去了静海县城,才在那儿找到了类似于卫生纸的东东——黄草纸。可黄草纸这种在普通人看来的奢侈品,赵四娘用起来并不顺手,对于她来说,每天蹲坑依然是一种煎熬。 后来,她收到了苏瑾送来的《雪岫外史》,在里面看到了造纸术,就动了自己动手造卫生纸的念头。 可书里面记载的造纸术并不比外面纸坊里使用的方法高明多少,换句话说,赵四娘就是根据书里的方子造出纸来,那种纸多半也好用不到哪儿去。 技术上有难题肿么破?找苏记呀。 先前的多次经历告诉赵四娘,遇上这种问题找苏记准没错。于是,她就老实不客气地把这活计甩给了苏记。 和以前一样,苏瑾很快就攻克了难题,做出了令赵四娘满意的卫生纸。不仅如此,他还改进了现有文房用纸的制造技术,制出了质量更优,成本却更低廉的文房用纸来。 只不过小规模制作是一回事,大规模量产又是另外一回事,一直到赵四娘离开之前,赵四娘家的造纸坊都没能实现量产。 赵四娘走了,苏瑾也没心情搞科研了。失去了他的指导,造纸的量产技术一直停滞不前,直到上个月才勉勉强强实现量产。 如今确知赵四娘平安无事,苏瑾重又燃起斗志,开始关心起赵四娘心心念念的造纸坊来。 “上次你好像和我提过,造纸坊已经能够造出大量的纸来了。也不知那些纸的质量如何?待会儿你派人拿些回来给我看看。”苏瑾吩咐过后,想了想,又问道:“我让你找的印刷工和陶匠都找到了吗?” 周掌事答道:“都找到了。”这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人早就找到了,可你不是无心做事嘛,就一直让他们闲着,已经白养了他们好几个月了。 苏瑾点点头,说道:“那就好,你让他们明天过来见我,我有话要和他们说。此外,你赶紧去通知一下赵家,可以开始筹建印刷坊了,要他们尽快把场地准备好。” 周掌事心中暗叹,不消说,这个印刷坊肯定也是赵四娘让建的,不然的话他家二公子绝不至于如此上心。 其实,无论是酿酒坊,还是造纸坊,乃至于印刷坊,他家完全可以单干,根本不用和赵家合作。这些作坊皆是巨利,却都让赵家来分一杯羹,他家得少赚了多少钱。他家二公子为了哄美人一笑,出手如此大方,也是够可以的了。 正文 第三百章 很不简单 尽管周掌事对苏瑾的做法颇有微词,可苏瑾的母亲,也就是苏家的当家人卫夫人再三吩咐过,让他一定要无条件服从苏瑾的指示。如此一来,他再也无法说出反对的话来,只能苏瑾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大公子,您回来了。” 周掌事刚走出苏瑾所住的小院,就见苏家大公子苏珏正站在院门前,忙上前去向他打招呼。 苏珏嗯了一声,便不再做声。 周掌事知道,自家大公子常年不在家中,对家中的生意并不在意,哪怕他是苏家的心腹掌事,大公子怕是也不认识他。且他听说大公子少言寡语,最不喜人打搅,于是他在向大公子请过安后,便很识趣地退下了。 “且慢!周掌事,你随我过来,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苏珏忽然开口唤住周掌事。 周掌事不禁一怔,暗道,大公子居然会认识自己? 周掌事心头微喜,忙恭恭敬敬跟在苏珏身后,一路随他来到了幽静的湖心亭中。 苏珏所要问的,事关赵四娘。他很想知道,他的弟弟到底是如何认识赵四娘的,为何处处都要帮着她,什么都为她着想。 周掌事就说,二公子如此偏帮赵四娘家,多半是为了报恩。 想当初,苏瑾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很多名医都说他很难活到成年。为了不让他夭折,卫夫人又是求神又是拜佛,后来索性把他送去了燕京,寄养在了赫赫有名的大相国寺里。一直到去年年初,卫夫人才派人把年满十六岁的苏瑾给接了回来。 回乡途中,苏瑾途径姜家滩,在那里遇上了意外,差点儿就被忽然断了的桅杆给砸到,多亏了赵四娘的舅舅出手相救,他才逃过一劫。 赵四娘的舅舅于苏瑾有恩,苏瑾心中感激,爱屋及乌,自然对赵四娘家百般的好。 苏珏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貌似对周掌事的说辞颇为认可,可事实上,他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这套说辞,他早就听说过了,可他当时就不信,如今依然不信。 如若苏瑾真是为了报恩,那他为何不直接报答姜家,而要报答在赵四娘身上呢?如果说,当初在姜家滩,姜家和赵四娘家合伙做生意,报答了赵四娘家就等同于报答了姜家,他那么做倒也无可厚非。可自从赵四娘家来到府城之后,就没见他过问过姜家的事情,反倒是从头到尾都在围着赵四娘打转,这就让人有些费解了。 其实,周掌事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如何能够不知这套说辞漏洞百出呢? 在周掌事看来,苏瑾会这么做,原因很简单,苏瑾看上赵家的小丫头了呗! 可如今他在卫夫人的授意下,搭上了苏瑾的船。甭管他心中怎么想,要想在苏家继续混下去,他就得千方百计地维护苏瑾。不但不能在自家大公子面前揭苏瑾的老底儿,还得为他的种种不合理做法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解释来,故而有了这套不怎么说得过去的说辞。 “二公子经常和赵三姑娘见面吗?”苏珏问道。 “这倒没有。二公子身体不好,夫人轻易不让他出门,他哪里能够和赵三姑娘见得上面呢?”周掌事想也不想,连忙回答道。 说罢,周掌柜猛然发现苏珏正盯着他不放。不知怎的,在苏珏那清冷的目光之下,他不禁心中一紧,忙改口道:“不对不对,二公子或许是见过赵三姑娘的。当初赵家还在姜家滩做生意的时候,二公子一行路过他家铺子,原想在那儿打尖的,偏偏遇上了恶客上门滋事,就没能在那儿吃成饭。不过那天赵三姑娘出了好大的风头,二公子在那儿看了好长时间热闹,多半看到了赵三姑娘。” “就只见过这么一面?”苏珏又问道。 “就这么一面,千真万确!”周掌事见苏珏如此追根究底地盘问,心里发虚,硬着头皮道:“其实,赵三姑娘长得是很好看,可她毕竟还小,二公子绝不可能对她有别样心思。二公子如此照顾赵家,只是为了报恩,也只可能是为了报恩。” 周掌事或许不知道,他这番解释在苏珏看来,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不过,苏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随后,苏珏吩咐周掌事,将苏记和赵四娘家签下的契约以及苏瑾提供给赵四娘家的方子,统统都拿过来。 关于赵四娘,苏珏早就知道她不同一般,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弟弟居然能够和赵四娘扯上关系,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尽管从小到大,苏珏就没有怎么和苏瑾相处过,并不怎么了解苏瑾,可直觉告诉他,他这个弟弟身上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值得他深究一番。 周掌事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把苏珏要的东西送了过来。 那些契约倒还罢了,除了看出苏瑾格外厚爱赵四娘家外,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其他东西来。 可那些方子,苏珏越看越是惊讶,到后来,素来处事不惊的他甚至感到心惊。 酿酒、造纸、印刷……这些方子,苏瑾都是从哪里得来的?别的不说,难不成佛门重地,还教人酿酒,酿的还是极为罕见的烈酒,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这个弟弟,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不简单,和赵四娘一样,乃是令他心惊的存在。 当天晚上,苏珏就做出了安排,悄悄在苏瑾的院子里安排了两个眼线,让他们日夜紧盯着,一旦苏瑾做出什么异乎寻常的举动,就立刻向他禀报。 说起苏瑾,他虽然心悦赵四娘,却和赵四娘的粗疏性格大相径庭,为人甚是小心谨慎。 奈何盯梢他的那两个眼线乃是燕云卫中的翘楚,他行事就是再小心,他深藏的隐秘也在那两人锐利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很快一本《雪岫外史》就被摆在了苏珏的桌上。 据说,苏瑾时常在深夜里起来,偷偷摸摸地翻看这本书,有时候还会往里面添上一段。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双喜临门 苏珏自小随他的父亲在军中历练,读书读得少,只能勉强算是粗通文墨。 这样一本甚是专业的书籍,在此之前他是闻所未闻,这会儿放在他面前让他看,他立刻一个头两个大。可为了挖出他那弟弟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还是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如果见过苏瑾送给赵四娘的那本《雪岫外史》,那么很快就可以发现,同样名为《雪岫外史》,苏瑾手上这本可要比那本要厚得多了,里面添加了很多干货。 苏珏虽是个粗人,可他见识广博,一下子就看出书中的那些干货具有着非凡的价值。 当他看到火药的制法,以及关于火药威力的介绍时,沉着如他,也忍不住一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焦躁地打起转来。一圈又一圈,丝毫不知疲惫。 过了良久,心潮澎湃的他才渐渐冷静下来,勉力压制住立刻去和苏瑾谈一谈的冲动,又在桌前坐了下来。 一番沉思过后,他执笔写了一封密信。写完之后,正要叫心腹进来将信送出,可话到嘴边他却犹豫了,内心一番挣扎过后,他将信烧毁了。 苏珏暗自叹息道,弟弟啊,弟弟,你这么厉害,娘知道吗?我该拿你怎生是好啊? 自古忠孝两难全。苏珏又犹豫了好久,回想起亡父对他的殷殷嘱咐,在忠和孝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忠,还是将苏瑾的不同寻常之处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的主子。 苏珏心想,虽不知主子会如何对待苏瑾,但苏瑾和赵四娘关系甚密,就是看在赵四娘的份儿上,料想主子也不会太过为难他的。这样一来,他娘也不会太过伤心难过。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朱鸿程和小杨氏大喜的日子。 赵三娘很给朱家面子,当天她也不忙生意了,就拉着她的爹娘带着丰厚的贺礼亲自上门观礼。 不消问,到了之后,赵三娘一家自然被朱家奉为上宾,立刻被迎了进去,得到了最好的款待。 其实,别说赵永忠夫妇了,就是赵三娘也和朱家人不太熟。 即便朱家一家三口都在赵四娘家上工,可朱老爹所在的篾器坊和朱鸿程所在的木器坊都位于城南,程氏所在的百味堂则在城北,生活在城东的赵三娘一家自然不会没事儿跑过去遛弯儿,就是他们之间有所接触,那也是为了铺子里的事儿,并没有多么深厚的私交。 说实话,赵永忠夫妇到现在还迷糊着,大凡铺子里的伙计家有喜事,他们做东家的向来都是送些礼金或是贺礼给人家,那也就差不多了,为啥这次还要亲自上门来贺呢?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可不解归不解,他们来都来了,就高高兴兴地喝喜酒呗。 不得不说,姜氏虽然在家里话不多,可坐在一堆朱家的七大姨八大姑中间聊起家常来,还是和那些中老年妇女很有共同话题的,居然变得健谈了起来。 很快姜氏就和她们打成一片,张家长李家短起来,几乎无话不谈。 聊着聊着,姜氏得知朱家的新媳妇儿姓杨,闺名大喜。 咦,那她的全名不就是杨大喜?这个名字…… 虽然觉得不大可能,姜氏还是忍不住问起这个杨大喜祖籍何方,当她得知杨大喜祖籍边城,是从那儿逃荒过来时,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一把站了起来。 这可把那些围在她四周的七大姨八大姑给吓坏了,这要是别人,她们肯定要说她咋咋呼呼的了,可这位是朱家的东家夫人,谁敢说她的不是,都齐刷刷地瞅着她不做声。 “快、快,你家新娘子在哪儿呢?我有话要问她!”姜氏急急道。 话音未落,姜氏拉起程氏就往外走。 朱家地方不大,就是为了娶亲最近新盖了两间屋子,加起来总共也就五间屋子。姜氏一出门就看到其中一间贴的红双喜格外大,猜到那就是新房,也不用程氏领着,直接就冲了进去。 杨大喜之前一直住在朱家,这次成亲朱鸿程特意去和杨家二房商量,想让杨大喜在他家发嫁,却被杨家二房一口拒绝了。因而这场婚礼也无所谓出嫁和迎亲,一整天了,杨大喜就一直坐在新房里没动。 先前还有几个朱家的女眷在陪着杨大喜,后来赵三娘一家来了,那些女眷就出去陪姜氏了,这会儿新房里就只有杨大喜一个人。 姜氏忽然咚的一声闯进门来,这可把一直呆坐着的杨大喜给吓坏了。 杨大喜虽是二嫁,朱鸿程还是很讲究地给她搞来了全套的红嫁衣和红盖头。这会儿她掀起红盖头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激动万分的姜氏。 原本姜氏还想细问一番,可一看到她这酷似杨二喜的相貌,就知道什么都不用问了,转身出去吩咐自家车夫赶紧把杨久平一家接过来。她还不忘让车夫捎口信给他们一家人,说是他们家的大闺女找到了,今天成亲呢,让他们赶紧过来喝喜酒。 程氏被姜氏这么来来回回的举动给弄蒙了,这会儿跟了过来,正好听到姜氏吩咐车夫的话。 程氏问道:“夫人,你认识大喜的娘家人?” 姜氏忙拉住程氏的手,笑道:“岂止认识,那是我家亲戚。说起来,你家媳妇儿还是我表侄女呢!” 哎哟,朱家和他东家的亲戚结亲了! 这个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朱家上下。 不等姜氏回去看杨大喜,先前那几个有些看不上杨大喜的女眷听说后,就颠颠地跑去新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娘家人?她的娘家人还活着? 杨大喜顿时激动得难以自已。 等到姜氏把杨久平一家的近况告诉了杨大喜,她得知她的娘家人不但身体康泰,还来府城了,甚至在南城外做起了生意,真是又惊又喜。 朱家人和他家亲戚听了姜氏的话,也是惊喜万分,不少亲戚看杨大喜的眼神立刻变了。 先前他们看杨大喜,眼里多多少少带了些轻视,如今那些轻视早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热切的目光。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一家重逢 今儿个送赵三娘一家过来的车夫是老冒头,他虽上了年纪,做起事儿来却很利索,动作麻利得很,很快就把车赶到了南城码头附近的杨久平家。 几个月前,杨久平一家执意要选的那间铺子狭窄得很,只不过是放上了些做生意必备的家伙事儿,里面就满满当当的了。 先时的筹备阶段还好,铺子里就杨久平夫妇和杨二喜一家三口,随便挤挤,一个晚上也就过去了。可到了后来,杨老太爷他们也过来了,人实在太多,可不是这么凑合凑合就能对付得过去的。 要知道,白天倒还罢了,他们全家人都站着忙活生意,勉强还站得开。可到了晚上,就是把能收的都收起来、摞起来,也就只够在地上打两个地铺。就这么点儿地方,他们家四世同堂,自然是睡不下。 实在是没法子了,杨老太爷和杨久平这两个男人只得窝在灶膛前面凑合着睡,好给女人和孩子们腾出地方来。 虽然杨老太爷一再说了,想当初,他们连荒山野岭都睡过,时不时就风吹雨淋的,比起那时候,灶膛那里窄是窄了些,可好歹是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很好了,他睡得很自在,不用为他操心。 可是,任由杨老太爷怎么说,姜氏也不能让她年近古稀的外公睡得这么憋屈。 于是,姜氏不顾杨久平一家的强烈反对,把那间铺子左右两边的屋子都买了下来,请杨久平一家入住。 谁知杨久平一家听说那两间屋子是姜氏花了高价才买下来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说什么都不肯住进去。 姜氏苦劝无效,只得请她娘杨氏来帮着劝说。 杨氏一到,也不去苦口婆心地劝说,而是直接放话,他们一天不肯住的敞亮些,她就待在这儿一天不回姜家滩,还要和他们同吃同住。 本来就已经住不下了,再来一个杨氏可怎么整?再说了,赵四娘家都劝到了这个份儿上,还特意请来了杨氏,他们再这么坚持下去,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于是,他们就搬进了铺子右手边的那间屋子。至于左手边那间稍大的屋子,他们打算留给赵四娘家,让他们家或租或卖。 奈何姜氏买那两间屋子时,就直接把那两间屋子写在了杨老太爷名下。她原想着以后找个机会,悄悄将房契交给杨老太爷的,可如今杨家又犯了牛脾气,死活只肯住一间,姜氏没奈何,只得把房契提前拿了出来,说道,这是你家的屋子,什么或租或卖的,你家看着办,她家可管不着。 如此一来,杨久平一家真是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杨氏的软硬兼施下,他们含着泪收下了赵四娘家的好意。 不过到了后来,他们还是没有住进左手边的那间屋子。本打算租出去挣些租金的,可干粮铺子的生意远超预期的火爆,索性就把那间屋子打通了,让它也成为了干粮铺子的一部分。 这会儿将近黄昏,杨久平一家刚刚结束了一天的生意。全家人都坐在干粮铺子里,齐心协力清点着堆成小山一样的铜板。忽然,就听得门板被拍得震天响,赶紧开门一看,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盘账什么的,立时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家人啥都顾不上了,就要跟着老冒头走。 还是老冒头提醒他们,今儿个可是他们家闺女大喜的日子,娘家人去喝喜酒,怎么的也得收拾一番,给闺女好好长长脸。 杨家人一想,不错,是这个理。 于是,他们赶紧跑回房,着急着慌地脱下满是面粉印子的粗布褂子,换上了他们最好的行头。 到了这会儿,廖氏也反应了过来,忙把赵四娘家孝敬给杨老太爷的补品、药酒和点心啥的都取了出来,拿红纸包好,也算是很拿得出手的贺礼了。 何氏则想得更多,趁家里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取出了自个儿藏下的私房钱,打算把这些钱悄悄塞给杨大喜,好让她傍身用。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杨家人总算是坐上了车,直奔朱家而去。 还没等他们抵达朱家,杨二喜和杨招娣就哭红了眼。 不得不说,杨家三姐妹都是眼窝子浅的。 此时,朱家里的杨大喜也哭得满眼通红。过不多久,当她看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更是嚎啕大哭。幸而柳枝坊一带有哭嫁的习俗,才没显得太过突兀。 不过有桩事就显得有些突兀了。那就是前些日子朱鸿程曾想把杨庆荣一家请来,让他们以娘家人的身份出席杨大喜的婚礼,好歹给杨大喜撑撑场子。可杨庆荣一家嫌弃杨大喜是再嫁之身,觉得她丢人,哪怕朱鸿程过来三请四请都不肯来。可这会儿也不知怎的,他们忽然就主动跑过来喝喜酒了。 先前杨庆荣夫妇看朱鸿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可现如今夫妇俩把这位新郎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仿佛就是世上少有的如意郎君。 不过杨庆荣夫妇的这番夸奖,朱鸿程听过之后,却只是一笑而过。 朱鸿程深知此话当不得真,杨庆荣夫妇嘴里是在夸他没错,可这番话其实是说给他大哥杨庆隆一家听的,或许也是说给赵三娘一家听的,不过是在变相地示好罢了。 只可惜杨庆荣夫妇的这些口水注定白费了。杨庆隆一家在吃过他们的大亏后,再不可能拿他们当作至亲看待,无论他们说什么,心里都对他们反感得不得了。就是赵永忠夫妇,原本对杨家大房和二房之间的恩怨还不怎么了解,听说小舅舅一家来了本还挺高兴,可在听何氏简单说了一遍他们的所作所为后,也对他们心生不喜,暗自下决心要和他们保持距离。 不得不说,杨庆荣夫妇脸皮够厚,杨庆隆一家和赵三娘一家都对他们夫妻淡淡的,可他们夫妻却丝毫不以为意,非要领着儿子儿媳妇和他们两家挤在一张桌子上,在喜酒桌上该吃吃该喝喝,从头到尾都是乐呵呵的。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气煞她也 尽管杨庆荣一家的出现让人有些膈应,可这一天杨朱两家还是喜悦到无以复加,就是赵永忠夫妇也在为他们两家感到高兴,唯有赵三娘心情有些郁郁。 赵三娘在朱家三番两次想和程昱搭讪,却都被他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去,结果最后连一句话都没能说上,想不郁闷都不行,着实气煞她也! 说实话,赵三娘的确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对程昱产生了好感没错,可要说她有多么多么地喜欢程昱,那倒也未必。 只不过赵三娘一个姑娘家,先前已经流露出了她对程昱的欣赏,程昱对她的这份关注也做出了回应。如此一来,可以说两个人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某种默契。 可突然有一天,程昱单方面结束了这份默契,还不给理由解释一下,这就让赵三娘很是受不了了,生出了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感情程昱之前是在拿她当猴儿耍呢,高兴了逗她玩一下,如今不高兴了理都不想理她了。这,这,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两天,赵三娘正生着闷气呢,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嫌人家烦。偏偏赵三郎是个没眼色的,又凑过来讨她嫌。 赵三郎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会主动来找赵三娘,不消说,必定是有事相求。 “三郎,前两天账房里头忙得人仰马翻,我三番两次请你来帮忙,可你呢,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一个转身就不见了人影。如今你还好意思朝我开口,脸可真够大的哈!”赵三娘没好气道。 “二姐,当时我有事儿,我确实有事儿,真不是诚心爽约的!”赵三郎一脸焦急地解释着,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 “你是不是故意爽约,这事儿暂且不提。但,让那些孩子们加入龙威镖局的这事儿,我是万不会同意的。”赵三娘正色道:“那些孩子才多大点儿,就要去学人家押镖,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二姐,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没有性命危险的。”赵三郎忙解释道:“现在只是让他们进镖局习些武艺,不会让他们立刻就去押镖。押镖之事,至少要等到他们满了十六岁才会安排。” “那也不行!谁都知道,干镖局这一行,危险是不可避免的,就是现在不危险,以后也是危险的。世上的行当成百上千,何苦要选这行最险的?”赵三娘坚决不同意。 说了半天,赵三郎到底是在就什么问题和赵三娘讨价还价呢? 其实,不光是经常有人往赵四娘家门口塞孩子,就是百食坊那儿,也会有些衣食无着的小乞丐在那儿转悠,希望能够被百食坊看中,将他们收留下来。 原先就住在百食坊里的孩子们中,有些人或是认识那些小乞丐中的一个两个,或是见那些小乞丐中的某几个太过可怜而动了恻隐之心,就时不时从中收留几个。 每次都是这么一个两个的,开始还不觉得,可一段时间过后,加起来那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百食坊的孩子们自觉解决不了这么多人吃饭的问题,就向他们的好东家赵三郎求助。 赵三郎整天被功课折磨得焦头烂额,脑里就是一团浆糊,哪里能想出什么好招儿?他当即就想回去找赵三娘问计,可又有些怵她,不敢去。 于是赵三郎就把这一难题告诉了他的忘年交龙东盛,想让龙东盛给他支个招。 龙东盛想了想,就道:“这也没什么不好解决的。你直接把那些孩子送过来,让他们跟着我习武。等他们长大以后,就留在咱龙威镖局当镖师,也算是个不错的营生。” 赵三郎一听,忙道:“好啊,好啊!龙镖头,你这个点子实在太好啦!” 其实,这个点子并不全是由龙东盛自己想出来的,他是参考了姜荷莲子的做法。 前些天,姜荷莲子送了几个孩子过来,让他安排人手教他们习些武艺。只不过,姜荷莲子可没说过以后要让那几个孩子当镖师。当镖师这个想法倒全出自于龙东盛自己。 龙东盛见赵三郎认同他的提议,便道:“那你就回去和你二姐打声招呼,只要她肯点头,就可以把孩子们送过来了。” 原来赵三娘和姜荷莲子俩人现在握有龙威镖局的七成干股,对龙威镖局的各项事宜都有权进行决策,就是龙威镖局的账本,到了月末也得抄送两份分别给她二人送去。 镖局收留十几个孩子这本就是大事,有必要让她们知道。更何况,别的不说,十几个人十几张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挑费,怎么也得提前知会她二人一声,不然月底交账时可怎么说。 赵三郎好头痛,暗叹道,看起来,怎么躲都躲不掉呀!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来求赵三娘。 可无论他如何软磨硬泡,如何将好话说尽,赵三娘就是不肯松口,无奈之下,他只得铩羽而归。 别以为他遇上点挫折,就会此放弃了,他也是很有坚持的人好不好。这条路行不通,那就换一条呗。于是,他就颠颠地跑去找姜荷莲子了。 姜荷莲子这会儿人还不在春华堂,赵三郎扑了个空。听说她不久前动身去了南城外的医馆,他也不嫌累得慌,就匆匆忙忙地一路追了过去。 姜荷莲子家医馆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地差,不过相比起刚开始算是好了一些,一天之内总算是有那么一两位客人上门了。 姜荷莲子正和钱志新说着话,见赵三郎居然上门来找她,多少有些意外。当问明赵三郎的来意后,她低头思索了起来。 过了良久,姜荷莲子问道:“让孩子们去镖局一事,你有问过孩子们自己的意愿吗?” 赵三郎一怔,答道:“这倒还没有。” 姜荷莲子点点头,道:“行,让孩子们去镖局学武这事儿我答应。不过,要是有孩子不愿意去镖局,可以让他们来我这儿。到时我可以安排他们学医。”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自主选择 赵三郎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让孩子们自主选择的必要性,可姜荷莲子这些日子来一直在和孩子们打交道,倒是了解了一二。 话说姜荷莲子家的医馆里除了原先的那十几个半大孩子,后来又陆陆续续过来了好些个。 不过,他们不是被父母丢弃在赵四娘家门口后再转到这里来的,而是让他们的父母直接送过来的。 原来姜荷莲子发现原先的那些孩子几乎都和家里有联系,就知道他们割舍不下自己的亲人。毕竟他们的亲人在最艰难的时候都不曾把他们直接卖掉换钱,而是送来了素有仁义之名的赵四娘家,也算是为他们着想了,这样的亲人值得他们惦念。 为了不再发生弃养之事,姜荷莲子索性在外面放话,要是有谁家生活拮据,无法抚养自己的孩子,但凡孩子年满九岁,就可以把孩子送来她这里学医,她家包吃包住。 这样一来,那些人家就可以省下孩子的嚼用,极大地减轻家里的负担,还可以让孩子学一门手艺。最重要的是,送来还不用担心会背上生而不养的骂名。 听到这个信儿后,不少穷苦人家就动心了。于是,陆陆续续就有穷孩子的爹娘带着孩子上门。 姜荷莲子出钱出力让这么多孩子学习正骨之术和如何治疗外伤,是为了日后燕元之战打响后,让他们去救治伤兵。 用于战场上的急救自然不用学得太过精深,姜荷莲子交代过钱志新,不用教得太难,先挑些最基本的教教就行。原以为这些简单的技艺每个孩子都能学会,可事实上,学得会的只占了六成,而真正学得好的就只有不到两成。 学不会自然有资质的原因。不是姜荷莲子看不起穷苦人家的孩子,可那些孩子从小就吃不饱穿不暖,在常年饥寒交迫的折磨下,他们中的不少人心智发育得不是很健全,无论是记忆力还是领悟力都有所欠缺。对他们来说,就算是最简单的知识,学起来也难如登天。 但,除此以外,学不学得会还得取决于自身的喜恶。不要以为穷苦人家的孩子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他们就真的什么都不挑。其实,那是他们无法挑,可内心的喜恶还是有的。 钱志新就告诉过姜荷莲子,他看得出来,有几个孩子真心不喜欢学医,不过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才在捏着鼻子在学。可这几个孩子就算尽力了,也远不及其他的孩子学得好。再说的直白些,那就是强扭的瓜不甜。 不久前,姜荷莲子在得知这些情况后,进行了一番斟酌,之后她就让钱志新对孩子们进行考核。 通过考核的孩子就成为了医馆的正式学徒,按照当初说好的,给他们每人六百文的月钱。 没通过的孩子就询问他们的意愿,要是愿意继续学医,就让他们留下。不过说好了,要是下次两次考核还是没通过,那么事不过三,就得请他们走了。 要是不愿意学医,就领他们去他处学些别的。目前姜荷莲子家除了这家医馆和城里的许多铺子外,还有在东城外设有织布坊、染坊、香料坊、胭脂坊和成衣坊等,甚至还有一间规模不小的造船坊正在筹备当中,有的是地方可以安插他们进去学艺,足以让他们按照个人的喜好自行选择。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去了那里也是要进行考核的,要是三次不过,也得请他们走人。 姜荷莲子所说的考核不过就走人,虽然听起来挺冷酷,但孩子们都觉得本该如此,谁都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在进行选择的时候,有几个孩子跑过来小声地问她,能不能让他们进龙威镖局。 原来相比起这些技艺,这几个孩子更喜欢舞刀弄棒,他们也不知从哪儿听说姜荷莲子是龙威镖局的幕后东家,就想让姜荷莲子把他们安排进镖局里学习武艺。 姜荷莲子一看,这几个孩子正是那几个曾在百食坊里搅得天翻地覆的刺儿头,在医馆这些日子里,所有人当中就属他们学得最烂。 就这还好意思和她提要求? 其实,这几个孩子自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一边不停地挠着脑袋,一边苦苦央求着。 姜荷莲子见他们确实心诚,仔细想了一番,也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她和他们约法三章,绝对不可以在镖局里闹事儿,否则就让他们滚蛋再也不管他们了。 这几个孩子一个个都拍着胸脯保证,绝不闹事! 如今赵三郎又要往镖局里头塞孩子,姜荷莲子就想着,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她都把刺儿头给弄进去了,赵三郎所说的那些孩子总不会比刺儿头更难搞,也就点头让他们进去了。 不过那些孩子里若是有人主动愿意来学医,她可是求之不得。须知经过考核之后,医馆里就剩下了不到十个孩子,就这几个孩子中,也仅有五个是拿着月钱的。换句话说,目前医馆里只有五个合格的学徒,她急需再找一批人回来学医。 只要姜荷莲子答应让孩子们进镖局,赵三郎还有什么不肯答应的,连忙表示,一回去就问那些孩子的意愿,要是有愿意学医的,立马就把人给送过来。 “阿荷姐,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也不知从何时起,腼腆寡言的赵三郎不仅不再腼腆,还很好意思张口。 原来,龙东盛在和那几个新来的孩子闲聊时,有听他们说过,钱志新对治疗外伤很有一套,当时他心里就活动了起来。 都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镖局可是个高危行业,镖师们受些外伤那是常有的事,甚至有时还会碰上危及生命的险要关头。那种时刻,镖师们要是会些裹伤的本事,就能极大地降低伤亡率,从而转危为安。 龙家几代经营镖局,自然会一些简单的裹伤方法,但那些方法极为粗浅,不大管用。是以,龙东盛一直想请给专门的大夫回来教教镖师们。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找上门来 只不过,擅长治疗外伤的大夫未必愿意将裹伤的本事倾囊相授,就是愿意传授,也肯定要价不菲,手头拮据的龙东盛请不来更请不起,一时之间只得作罢。 可现如今,龙东盛听说姜荷莲子手里居然有家医馆,里面的坐堂大夫还很擅于医治外伤,搁浅的念头便再度浮现了出来。他就想去求姜荷莲子答应,让钱志新过来传授一些裹伤的本领给龙威镖局的镖师们。 然而,这个口实在不好开啊! 自打姜荷莲子和赵三娘接下了龙威镖局,就一直不停地往里面投钱,要不是她们俩家大业大,早就被坑得底儿掉。作为龙威镖局的总镖头,龙东盛自觉万分对不起她们俩,哪好意思再提出额外的要求呢? 这个时候,赵三郎来了。龙东盛知道赵三郎和姜荷莲子是亲戚,两家关系还很近,料想他们之间应该很好说话,便拜托他去探探姜荷莲子的口风。 今日赵三郎见姜荷莲子比赵三娘好说话多了,他也不费那事儿,去探什么口风了,直接觍着脸提出了要求。 对于赵三郎的这个要求,姜荷莲子有些为难了。 如今医馆里的生意是不咋地,清闲得很,可钱志新并没有闲着,除了坐馆,他还得要带徒弟,这可是一件劳心伤神的活计,怕是抽不出空去龙威镖局。 姜荷莲子沉吟道:“医馆里有一大摊的事儿要忙,钱大夫怕是走不开。要不就让两个学得最好的学徒去,你看怎么样?” 学徒?这些学徒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没学上几天医吧?靠不靠谱啊?那些可是用来救命的本事,要是教错了可咋整? 赵三郎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也没见他对自家的铺子有多么上心,可他是竭尽全力地为龙威镖局着想。听说姜荷莲子只肯派学徒去,他有些不乐意了。 “要不,我去吧?” 就在赵三郎犹豫着要不要否决姜荷莲子的提议时,一道极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赵三郎转头一看,不禁一怔。 他眼前的这位姑娘五官并不是多么地出众,可拼在一起,却甚是温雅动人。 赵三郎这个愣头青,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还是姜荷莲子悄悄拉了拉他,他才得以还魂。 姜荷莲子告诉赵三郎,这位姑娘名叫钱若男,是钱志新的闺女。早在云阳的时候,她就开始跟着钱志新学医,已经得了几分真传。 别看钱志新一家来府城已经有些时日了,上回医馆开业,赵四娘家还过来捧场,按理说,两家人应该算是比较熟悉的。可赵三郎素来不着家,一有空就往城南跑,很多场合他都是能不去就不去,上回医馆开业就没来,今天以前他还不曾来过这家医馆。是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钱若男。 赵三郎有些魂不守舍的,姜荷莲子却在继续思索。 钱若男一个大姑娘,跑去满是糙老爷们的镖局去,这样真的好吗? 得知了东家的担忧,钱若男盈盈笑道:“这有什么?当初在云阳,叔父四处走街串巷,我就跟在他后面,什么三教九流的地方没去过?不过是个镖局罢了,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好怕的?” 不等姜荷莲子接茬,赵三郎就插嘴道:“那、那就去呗!其实,镖局里挺有意思的,保证你去了还想去。” 姜荷莲子嘴角微抽,暗道,三郎啊,三郎,你知道么?你这样子很像诱拐少女的人贩子呢! 不过,姜荷莲子念在赵三郎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而钱若男这姑娘勤奋上进,是个很不错的媳妇儿人选,让他们接触接触也好,两人之间说不定就真有缘呢?于是,她便没有开口阻拦。 赵三郎没话找话地搭了几句讪,刚想探探人家姑娘的喜好,钱若男就被她娘叫了进去,他不禁心中一片怅然。 赵三郎又和姜荷莲子说了好一会儿话,却始终不见钱若男再出来。眼见天色渐晚,他只得和姜荷莲子结伴回城东。 就在此时,谭氏找上门来了。 谭氏之所以找过来,是为了自家的豆腐坊。 自从赵三娘答应将铺面长期租给许家后,谭氏就立刻着手办起自家豆腐坊的筹备事宜。 由于赵四娘家的铺面里都是空的,没有现成的家什,什么都得靠自己置办。许家是要想开豆腐坊,先得要有一套加工豆腐的器具,还得要打柜台、做架子,把铺子里简单地拾掇一遍。许家只会做豆腐,这些东西是做不来的,得找工匠回来弄。 许家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不好意思为这点小事儿麻烦赵四娘家,只得走街串巷地打听着。 在找工匠的时候,谭氏意外地发现府城里居然也有不少家豆香居。这些豆香居大多位于不起眼的街角,一眼很难发现,可生意却相当不错。 豆香居谭氏是知道的,以前县城里就开了好几家,生意着实红火过一段日子。 谭氏自打嫁入许家,就一直在帮着许家经营豆腐坊,至今都有二十多个年头了,心心念念地就是如何将豆腐坊经营好。她一看到别家的豆腐坊生意这么好,自然心生好奇,也曾特意去豆香居实地考察过。 去了那儿,谭氏立刻就明白豆香居的生意为何如此红火了。 首先是品类繁多。自家的豆腐坊里就卖老豆腐和嫩豆腐这两种东西,最多有时带着卖点豆浆,这就是全部了。可豆香居里,自家有的它有,自家没有的它也有,还有很多。豆腐皮、豆腐丝、豆腐干和豆腐乳等自不必说,还卖绿豆芽和黄豆芽,甚至连调味的豆豉和酱油都有的卖,但凡是有关豆子的制品,可谓是应有尽有。 然后是品质一流。先说豆腐这一项,她可以看得出来,豆香居用的原料是上乘的豆子,点卤的本事很到家,做出来的豆腐相当不错。甚至一种名为白玉豆腐的嫩豆腐,她做了一辈子豆腐,都看不出来豆香居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居然能够那样的粉嫩鲜美、入口即化,这里面定然包含着不传之秘。至于其他的东西,她别说吃了,就连听都没听说过,自然无法评判它们的品质如何。但她在那儿试吃了几种,口味相当不错,当属上品。 最后是价格公道。豆香居并没有因为自家东西好,就抬高价格,还是按照市价出售。 这几项因素加起来,豆香居的生意想不好都不行。 尽管没过多久豆香居就歇业了,可她听说那是他家的东家得罪了人,与铺子本身并不相干。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直营连锁 说实话,当谭氏听说豆香居歇业的消息时,她心里是很高兴的。要知道,以豆香居锐不可当的势头,再在县城里开上十家八家也是大有可能的,真到了那时候,自家铺子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谁知道,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谭氏完全没想到,在府城里居然也能看到豆香居,看到它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不过很快,谭氏又振作了起来,暗想,她也只是进了城才看见了豆香居,根本没在南城外看见过豆香居的影子,想来豆香居的东家家大业大的,也不会来南城外和自家抢生意的……吧? 哪怕谭氏再让自己宽心,可自此之后,她还是存下了一桩心事,就连在筹备豆腐坊时,她也有些不走心了。 眼见许家的豆腐坊开张在即,热心的詹惠岑自然是要来搭把手的。 这一过程中,詹惠岑偶尔听谭氏提起豆香居,就顺嘴说了句,豆香居好像也是赵四娘家的产业呢。 一听到这儿,谭氏顿时眼前一亮。为了验证消息是否属实,她在外几经打听,终于被她打听到,豆香居确实属于赵四娘家。 于是,谭氏就动了拜访赵永忠夫妇的念头。 只是,她和赵永忠一家毕竟不熟,上次为了长期租房已经欠下他们家一个大人请,那个人情都还没还上,如今又贸然上门开口的话,似乎有些不妥。 就在谭氏纠结之时,居然意外地看到了赵三郎。此时此刻,她也不顾得妥不妥了,忙找上医馆的门和赵三郎搭话。 “您是说,您家想要加盟咱家的豆香居?” 赵三郎知道,许记豆腐坊是老字号了,一直在长乐镇上有口皆碑。他有些想不通,许家为何放着自家的招牌不用,非要加盟他们家的豆香居,挂上豆香居的招牌。 谭氏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赵三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感谢您对咱家豆香居的肯定,只是加盟一事,恐怕有些难办。” 看到谭氏一脸失望,赵三郎便细细地解释了起来。 原来,赵四娘家由最初的赵家铺渐渐发展出了多个品牌,其中有综合型连锁餐厅赵家铺,有经济型快餐店福源饭食,有专卖卤味的回味坊,有专做番薯买卖的薯来宝,也有经营甜点饮品的糖忆甜品坊……这里面就有专销豆制品的豆香居。 只不过,赵四娘家旗下的店铺分为直营和连锁两种。大部分店铺都可以发展连锁,为此赵四娘多次进行招商。但有些店铺由于技术保密的原因,就只做直营,从不做连锁,豆香居正是其中之一。 这还是赵四娘在的时候定下来的规矩,到如今,赵四娘家所有的店铺都只接受直营这一种形式。已经签下的连锁协议没有办法,只有继续履行,可协议到期后,赵三娘便不会续签。换句话说,赵四娘家的店铺都在朝着直营这条道路发展。 从来很相信赵四娘的赵三娘为何要改变自家的经营方式呢? 原来,赵四娘的那一套有相当一部分照搬了前世里她家的经营方式。不可否认,在现代她家的连锁面馆开得很成功,可那一套未必适合于这儿。 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地方,要对旗下的连锁店进行监督管理实在是太难了。 赵三娘就不止一次地发现,有些加盟商做出偷工减料的勾当,尽管被她发现后,就立即终止了合作。可这种情况屡禁不止,而自己又无法进行实时监督,她很担心某些加盟商的无良举动,会坏了自家的招牌。 为了不让自己的招牌受损,她决定全部将自家的店铺全部改为便于监管的直营,哪怕全搞直营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将自家店铺推广出去,这点她也认了。 总之,任凭许多想要加盟她家店铺的商家说破了天,这些日子以来,赵三娘愣是没有签下任何一份加盟协议。 哪怕赵三郎不怎么过问家里头的生意,他也知道赵三娘极其反对加盟。这会儿谭氏跑来说想要加盟,哪怕两家算是亲戚,赵三郎也不敢违背赵三娘的方针应下这桩事儿,否则,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赵三郎又补充道:“想必您也看到了,咱家豆香居的生意素来很好,就是再开上十几二十家,也不用愁没生意。可为何府城里数来数去就那么几家呢?这正是因为咱家只做直营,一时间找不到那么多可靠的人手,这才限制了发展。要是咱家答应加盟,不是我吹,豆香居绝对早已开遍府城了。” 如果说,谭氏先前还对赵三郎所说有所怀疑,现在听赵三郎这么一解释,就彻底相信他家确实不肯接受豆香居的加盟了。 只不过谭氏到底是心有不甘,便厚着脸皮和赵三郎一道去了他家。 赵永忠最是个老好人,一听说谭氏上门有求于他,便想要答应。可当他看到自家二闺女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立刻就把到了嘴边的应承又吞了回去。 但赵永忠怂归怂,他心里还是很同情许家现如今的处境的,就想要帮他们家一把。于是,他便用乞求的眼神望向赵三娘。 赵三娘真切地体会到了额角青筋跳动的感受,暗想,自个儿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爹呢? 忽而她发现,她娘居然也在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坦率的讲,许家的确是不坏,从前没有踩过自家,也没有帮着赵成蓝为恶,算得上良善人家。可细论起来,他家也没对自家有多麽好呀!以前她爹上许家门给赵成蓝送东西,就没见许家人招呼她爹喝过一口水。虽说她爹遭人漠视,大部分原因在于赵成蓝身上,甚至她爹自个儿立不起来也是原因之一,可她爹送去的东西许家人也有份儿吃的,他们怎么就不能代赵成蓝招待一下她爹呢? 这样的许家,于自家有何恩德,她爹娘非要这么帮着他们?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更不靠谱 尽管许家人曾给过赵四娘家一些善意,但通过上次长租之事,赵三娘就已经回报过他们了。这一回,赵三娘自觉不再欠着他们,是不会为了他们而破例应下这件事情的。 要知道,自打第一家豆香居开张以来,她家就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个品牌的加盟商。为啥?怕泄露方子呗。 许记已经传承了好几代,毫不夸张的说,许家人个个都会做豆腐。要真让这样的人家成为豆香居的加盟商,相信不出三个月,豆香居的各种秘方都会被完全破解开来,到时候那些秘方可就不再是她家的独家秘方了,做不了独家生意的她家可就亏大发了。 赵三娘甚至在暗搓搓想,谭氏丢掉自家的好好招牌不要,非要跑来加盟,谁知道谭氏是不是打着窃取她家秘方的主意呢? 不管谭氏是否真有这种念头,赵三娘出于保险起见,自然不可能答应谭氏所求。 只见赵三娘一脸正色道:“谭家奶奶,出于各种考量,加盟一事我实在无法应承下来。” 此话一出,人家谭氏还没怎么着,赵永忠夫妇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了。 赵三娘见状,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可到底心疼她爹娘,不忍见他俩失望至此,便道:“不过,我知道您开了一辈子豆腐坊,于做豆腐方面很有造诣。我这儿有几张做豆制品的方子,可以拿出来和您探讨一番。而且,以后的事情不好说,可至少两年之内,咱家不会在您家豆腐坊附近推广豆香居。在这两年之内,许记定然可以发扬光大。” 赵三娘拿出来的方子自然是从那些去核的方子里抽取出来的,可即便如此,那些方子对于许记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珍宝。何况,赵三娘还保证在两年之内不会去和许记竞争,这就给了许记至关重要的发展空间。 谭氏拿着那几张方子,激动得难以自持。还是赵永忠夫妇劝慰了很久,她才慢慢止住了泪水。 眼见天色渐晚,谭氏不好意思再搅扰赵四娘家,再三道谢后,便要告辞。 热情的赵永忠夫妇硬是留谭氏吃过晚饭,才派自家的车夫把她送了回去。 “你谭家奶奶是个不错的人吶!前年你四叔在镇上干活干得好好的,忽然间就得了急症。当时你爷奶带着你二伯一家去乔家庄喝喜酒去了,你爹一时间凑不出诊费,情急之下只好去找你大姑。你大姑那人……哎,你也懂的,她呢,场面话是说得很漂亮的,可真要让她拿钱,那就要推三阻四的了,反正最后一个子儿都甭想从她那儿借到。后来还是你谭家奶奶看不下去了,借了你爹一笔钱,才把这个难关给渡了过去。”望着谭氏远去的身影,姜氏解释道:“看在当年借钱的份儿上,咱能帮就帮许家一把吧!” 居然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她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不过,赵三娘很快想明白过来,上门向赵成蓝借钱结果没借到,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她爹娘自然不会挂在嘴上说,她没听说也是可能的。 只不过,那钱虽是他爹从谭氏手中借来的,可实际用钱的人却是赵永孝。要说欠下人情,那也是赵永孝欠下的吧,为什么要由她家来偿还呢? 赵三娘还是觉得,她爹娘办事不靠谱。可明知自家不欠着许家,她还给了许家那么些好处,她自己似乎更不靠谱啊! 赵三娘正在生自个儿的闷气,这时姜荷莲子悄悄拉了拉她,朝她使了个眼色。 姜荷莲子先前也跟着赵三郎一起回来了,在这儿蹭完晚饭后,有话要说的她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把赵三娘拉进了她的闺房里。 姜荷莲子所要说的事儿是关于杭家的,这件事是她从春华堂新来的大伙计徐得全那儿听说的。 这个徐得全,之前一直在福来酒家当店小二,曾和姜宝胜共事多年,俩人关系相当不错。 近些日子来,福来酒家的生意大不如前,月钱越给越少不说,东家也越来越暴躁,越来越难伺候,徐得全实在是不堪忍受,便萌生了换份活计的想法。 恰在此时,他碰上了回乡探亲的姜宝胜,姜宝胜得知了他的境况后,便诚邀他来府城上工。 尽管府城相距他家甚远,可姜宝胜开出的工钱够高,还承诺提供住宿,这么好的条件实在难得。他和家人仔细商量一番后,终于在前两天带着全家人来到了府城。 为了庆贺他家的乔迁之喜,也为了感谢姜宝胜的仗义相助,他摆了桌席面,请姜宝胜全家来吃饭。 如今宋氏的胎算是坐稳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卧床休息,已经可以出来随便走走了。于是,姜宝胜便携着妻女一起欣然赴宴。 席间,健谈的徐得全聊了很多长乐镇上发生的奇闻异事。要知道,他之前一直在三教九流云集的酒楼里上工,自然有机会听到许多鲜为人知的轶事。 这些轶事中的主人公当中,有姜宝胜一家认识的,也有他们不认识。那些认识的人当中,他们最熟悉的非乔氏莫属了。 宋氏母女先前就在纳闷儿了,她们认识乔氏不是一天两天了,深知乔氏虽蠢了些,却不是个轻易能打发得掉的,怎么就被赵老爷子他们给扫地出门了呢? 听了徐得全的话,她们才知道,原来前些日子乔氏回到了她娘家所在的乔家庄后,很快就找了个下家,她和那个下家不光是眉来眼去的,都已经开始准备搭伙过日子了。就在这时,赵老爷子他们忽然就来了,正好把不安于室的乔氏给逮个正着,然后他们就指责乔氏不守妇道,扬言要把她弄去浸猪笼。饶是赵二郎交出了他所有的财产,他们还不依不饶的,幸亏乔氏的娘家还算得力,又拿自家和赵乔氏娘家的亲戚情分说项,才使得乔氏幸免于难,逃过一劫。可乔氏丢了这么大的人,别说留在乔家庄的娘家了,就是去长乐镇上的杭家,那里的赵大郎都嫌他娘丢人,死活不肯收留他娘。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命数难测 讲真,就赵永年那样的货色,乔氏一脚蹬了他,另寻稳妥的下家,不失为明智之选。 只不过,凡事都得讲个章程,不能够随随便便就坏了规矩。哪怕赵永年对不起乔氏在先,可他尚未和乔氏合离,在律法上,他依然是乔氏名正言顺的丈夫,换句话说,乔氏仍旧是妥妥的有夫之妇。这样的乔氏背着赵永年另寻他人,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就不能怪赵老爷子他们抓住她的小辫子,敲诈勒索恐吓一番后,让她麻利地滚蛋了。 说到底,乔氏会落得如此下场,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拎不清! 刚刚说话间提到了杭家,徐得全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八卦完乔氏后,他索性又开始八卦起杭家来了。 他说道,杭家居然把他家庄子里头的下人灌了哑药后卖到了窑子里。 姜宝胜就说,这不能吧?杭家可是有秀才功名的人家,哪能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徐得全见姜宝胜不信,就道,这可是他听跑来酒楼喝酒的人牙子亲口所说。 那天人牙子心里头高兴,就多喝了几杯,不小心喝高了,嘴上就没了把门儿的。他还说出被卖的是一老一少,他去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说不出话了。而且杭家人特地嘱咐了,一定要把她们卖去最下等的窑子。对了,人牙子会高兴成那样,是因为杭家只求把人卖去那种地方,其他的什么都不求,连身价银子都没问他要,他等于是白捡了两个人。 至于杭家为啥要这么作践人?那人牙子猜测,是那个年纪轻的丫鬟爬了杭老秀才或是杭家姑爷的床,肚子里留下了爷儿们的种,后来肚子越来越大开始藏不住了,就被杭家的娘儿们发现了,才落得个如此下场。毕竟他见着那个年纪轻的丫鬟时,她裙子上还沾着不少血,一看就像是刚落胎不久,所以说,他这猜测也算是有理有据。 这席话听得姜宝胜目瞪口呆,一时间实在是难以接受。要知道,他在福来酒家上工多年,杭家就紧挨着那儿,他自认为对杭家还是比较了解的。在他印象里,杭老秀才老是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人是虚伪了些,可他人品并不算坏,杭家在他的带领下,应该说家风还是不错的,绝不像是能够做出这种恶毒之事的人家。 可是徐得全言之凿凿,容不得他不信。 原本徐得全还要说些他听来的细节,可他忽然想起席上还坐着几个女眷,总算意识到在这儿说这些不合适,也就闭口不谈。 尽管徐得全只说了半截儿话,还是成功引起了姜荷莲子的注意。 姜荷莲子知道,为了防止老赵家人作妖,殿下这边一直有派燕云卫在赵家村一带进行监视。于是,她就托万俟弦去问问那名燕云卫,杭家卖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倒不是姜荷莲子八卦之心太盛,非要去八一八杭家的阴私。这是直觉告诉她,杭家卖人一事不简单,说不准会和老赵家有关。 反馈回来的结果很让姜荷莲子惊讶,此事还真和老赵家搭上了关系,被卖的居然是肖云裳和厉氏。 至于她俩怎么会被杭家卖掉,燕云卫也查得一清二楚。 对于这对祖孙的下场,姜荷莲子一点儿都不同情,在她看来,不过是恶有恶报罢了。 赵三娘听得是瞠目结舌,过了良久,方才感叹道:“杭清溪居然把肖云裳和厉氏给卖去了那种地方?这也太狠了吧!” 姜荷莲子就把这其中的缘由大致的说了一遍,又道:“本来这事儿是不想让你知道的,怕说了会污了你的耳朵。可那人牙子往哪儿卖人不好,竟然把人给卖到了府城里头的瓦子巷。说起这个瓦子巷,不打听不知道,我这才知道,赵成青居然也在那地方。那地方紧邻着嘉善街,嘉善街上有好几处你家的产业,不怕别的,就怕以后你去那一带的时候,会碰上赵成青她们,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来知会你一声。” 怎么办?姜荷莲子所说的话里信息量实在太大,赵三娘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赵三娘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赵成青?她不是早八百年前就得了产后风死了吗?听说被埋在了静海县城外的乱坟岗上,咋就还魂去了瓦子巷了呢?这也太惊悚啦! 其实,还有让赵三娘更惊悚的。 事实上,不仅是赵成青去了瓦子巷,就连赵成蓝也去了。 她二人为何会沦落至此?原因很简单,自然是因为她们曾经狠狠欺负过赵四娘,这是殿下派人给他的姊姊报仇来了。 姜荷莲子深觉殿下派来之人很会凑趣,居然把这对嫡亲姐妹凑作对,整成了一双倚门卖笑的风尘姐妹花。 只可惜这对姐妹花并没能携手做太久的生意,赵成蓝很快就得脏病死掉了,仅剩下了赵成青一枝独秀。 说来也是奇怪,赵成青被卖之时刚生完孩子没多久,身子虚弱得很,可她至今仍然活得好好的。而赵成蓝连嫁三人,年纪又长,怎么都该比赵成青耐操性强一些,却在沦落风尘不久后就一命呜呼了。所以说,有时候命数这东西真的很难琢磨。 赵成蓝死都死了,姜荷莲子也就不再提她来污赵三娘的耳朵了,只是提醒赵三娘小心还没死的赵成青她们。 其实,姜荷莲子完全是多虑了。瓦子巷里头的下等窑子可不是那些上流的女伎坊,哪里会容得家里的女伎在外面四处乱逛。那种地方的女伎,就差没拿条绳子拴在家里头了,哪怕是出个大门都是妄想,是绝不可能跑到临街上来的。 即便那种地方的东家心肠够好,同意家里的女伎攒钱赎身,赵成青她们命也够硬,能够一直熬到了凑够赎身银子摆脱风尘,可那少说也是十来年后的事儿了。真到了那一天,想来那两条毒蛇早就被岁月磨平了毒牙,再也不具有威胁性了。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上山查岗 就在姜荷莲子和赵三娘说话的此时此刻,正经生意纷纷打烊,而瓦子巷里的柳家才刚刚开始一天的生意。 话说肖云裳虽然嫁过人,还勾搭上过公爹,可她毕竟出身良家,一时还做不来窑子里的生意。更何况,她刚流产没多久,身子还没恢复过来,实在经不住窑子里头的各种糟蹋。 刚来柳家那两天,她也摆出了一副贞洁烈妇的嘴脸。当时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却一直啊呜啊呜地叫着,宁死也不肯接客。 柳家生怕伤了她那张好皮子,纵然她整日里鬼哭狼嚎地吵得人心烦,却始终没动手打她,也就饿了她两天,以示惩戒。 结果还没等到第三天,她就受不住了,为了一口饭食,她就开始乖乖做起了皮肉生意。 柳家地方不大,就是个一进的院落,正房里住着柳氏一家人,正房对面的倒座房里住着他家养着的姑娘们,两侧东西厢房就用来接客。 别看东西厢房是用来做生意的场所,柳家也没在上面花什么心思,里头甚是简陋,除了一张炕和一套桌椅外,再无其他。 柳家的当家人柳大娘是个寡妇,她有两个儿子,各负责一个厢房。 平日里,柳大娘的儿子就往厢房里的桌子旁一坐,客人只要给他三十文钱,就可以爬上他家的炕。 现如今柳家一共养着四个姑娘,长相身段各不相同,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清爽。毕竟他家的姑娘整晚都躺在炕上,什么衣裳头面都不用,自然清爽得很。 肖云裳容貌上佳,还有一身羊脂玉般的雪肤。纵然她说不出话来,但只要往炕上一躺,就能够立刻吸引来无数的目光。第一天,她就迎来了满堂红,一直到第二日辰时,她才招呼完最后一位恩客,当日她总共为柳家赚来了小一两银子。 哪怕肖云裳是个扰人清净的哑巴,可看在她是棵摇钱树的份儿上,柳大娘也对她很是包容,连带着对她的祖母厉氏,也不怎么苛刻了。 如此一来,肖云裳和厉氏这对哑巴祖孙算是在柳家站稳了脚跟。 厉氏老谋深算,深觉如今她们祖孙俩就是待宰的羊羔,说不定哪一天被谁给害了,还是得找个稳妥的靠山才行。 光顾柳家的恩客大多都是些泥腿子,稍强一些的也就是小商贩了,都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主儿。厉氏自然看不上他们,她把目光瞄向了柳大娘的二儿子柳大彪。 柳大彪长了一身腱子肉,看上去要比他那痴肥的哥哥柳大龙精明强干多了。可实际上,他这人憨憨的,可比他哥好糊弄多了。加上肖云裳被柳大娘划给了柳大彪,厉氏当然要让肖云裳百般拉拢这个现管的柳大彪了。 甭看柳大彪天天看人家办事儿,早就对这档子事儿麻木了,可他见过的那些姑娘几乎都是粗陋的村妇,哪里比得上自小被娇养长大、掌握着不少瘦马技能的肖云裳?不过两三天功夫,肖云裳就从倒座房搬到了上房,和柳大彪同吃同住起来。 再后来,柳大彪心疼肖云裳身子柔弱做生意不易,就只让她在前半夜接客,到了后半夜就让她回上房里休息了。 柳大彪心疼他的女人,那是他的事儿,他哥懒得去管。可要是因此影响了家里头的收入,他哥就不乐意了。毕竟哥儿俩至今还没分家,家里头的收入少了,分到他手上的那一份儿也就跟着少了。 原本依照柳大彪原本的性子,他是万不敢和他哥对上的,可耐不住肖云裳的枕头风吹得厉害,他就开始长胆子了,逐渐地敢和他哥叫板了。 可以说,自打肖云裳祖孙来后,原本挺和睦的兄弟俩就开始生分了,柳家渐渐不安宁了起来。 一转眼的功夫,夏天就过去了。 少了那恼人的暑热,赵三娘的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这一日,赵三娘从城北办事回家,坐车行至半途,她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便让车夫将车折向城东方向。 出了府城东门后,再向东百里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里曾是熙熙攘攘的海港码头,可自从四年前禁海之后就繁华不再,连带着整个东门之外都是一片萧条。 当初赵四娘只花了很少的价钱,就购置下了东门外的一大片土地。现在这片土地已经大变样,最靠东门的那一片尤其引人注目。 那里建了长长的两溜房子,每溜房子由一套套宅子组成。每套宅子皆是四四方方,前面是两层高的小楼,每层共有三间,这是用来做商铺的门面的;中间是院子,院子里挖了口水井;后面和前面的小楼构造相同,这是用来居住的。这些房子一水的青砖红瓦,房前屋后皆铺着平整的青石板。尽管至今未有租户入住,绝对是难得的好宅子。 不过今日,赵三娘不是来看东城外的产业的,她让车夫继续将车往前赶,一路行到了东山之下。 东山并不甚高,山脉却绵延数十里,山的最东头就是汪洋大海。 闻名幽州的陶山书院就坐落于东山之上。只是陶山书院名气虽大,从山脚通往书院的道路却只有一条石阶小路,想要去书院,就必须拾阶而上。 赵三娘为了查赵三郎兄弟的岗,也是拼了。只见她踩着绣花鞋,沿着石阶一阶一阶地向上爬。 幸而陶山书院没有建在东山的主峰之上,地势并不甚高,赵三娘爬了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书院门口。 赵三娘原本还在担心,自己一个女子,人家书院会不会把她拦在外面不让进门。可她刚走到大门前,守门的老叟就走了过来,问明情况后,就领着她进了书院的茶室。 茶室里茶香四溢,一派宁静悠远。不过,赵三娘还没来得及享受完这份静逸,就被老叟传来的消息搅乱了心绪。 这个时辰,赵三郎兄弟居然不在书院!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兄弟俩人早已将逃课视为家常便饭!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密室之中 幸而赵三娘手中的薄胎瓷茶碗看上去虽薄,实则质地坚硬,否则非被她一把捏碎不可。 她觉得自个儿脑门子上有把烈火在烧,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好不容易扯出了一丝有些别扭的笑容,同老叟再三道谢。 尔后,她就像脚底踩着风火轮一般,飞快地杀出了书院大门——今儿个她非得给那俩个小崽子些颜色瞧瞧!哼,不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他们都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望着绝尘而去的赵三娘,立在书院门口的布衣少年若有所思。 “王大人,您这边请。”那老叟见到知府大人驾临,忙引着他去山长所在的明伦堂。 王敏之收回目光,朝老叟微微颔首,便顺着老叟的指引向前走去。 这一路上,王敏之想了很多,想到了很多以前没想到的事情。 心情激荡之下,他在和陶山书院的山长下棋之时就有些定不下神来,居然输了好几盘给山长那个臭棋篓子,惹得山长大呼过瘾,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走,非要再下几盘才肯罢休。 一直到了天黑,他方得以脱身。 是夜,王敏之于密室之中召见属下,缓缓问道:“大半年过去了,还没有查出赵四娘的下落吗?” 如果江泠在场,他或许能够认出那些属下之中一人正是当日从双喜客栈掳走赵四娘之人。 那些属下个个垂首于胸,站在上首的那名属下应当是他们的首领,只听他道:“有负大人所托,卑职实在该死。” “我召你们过来,并不是要你们来请罪的,是要你们想方设法去把赵四娘给找出来。”王敏之慢条斯理道:“这些日子来,我们寻遍燕国,却始终未见赵四娘的踪影,这本就非常地不合常理。如果说,我们人手有限,无法遍寻每一个角落,察有遗漏,那么凤祤煊那边呢?他手里可是掌握着真正的燕云卫,可就是他倾全力找寻,也没有找到赵四娘的下落,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我在想,会不会赵四娘早已不在燕国了?” 那首领诧异道:“不在燕国?”那她能够去哪儿?去了宁国,抑或是去了蜀国,还是说她去元国了?任何人想要去一个地方,都或多或少会在沿途留下痕迹,可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这样的痕迹。赵四娘又不会飞,她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就跑去了别国? 王敏之年纪轻轻,又恶名在外,那首领素来有些瞧他不起。但世子殿下交代,让他们无条件听令于王敏之,不得有违,他们这才会听从王敏之的调遣,可心里到底是不服的。这会儿听王敏之发出如此谬论,顿时觉得可笑至极。 王敏之目光敏锐,他见那首领嘴角微撇,便明白他心里不以为然,说道:“对,不在燕国,或许赵四娘从一开始就离开了燕国。我们之所以没有查到她的任何痕迹,很可能是因为她没有走寻常的陆路或是河路,她走了海路……” 听到此处,那首领心中咯噔一下,旋即又觉得不可能。 只听王敏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会觉得不可思议,认为朝廷都已经禁海了,赵四娘怎么可能出海呢?但不要忘了,那天你们确实把赵四娘带到了船上,那船正是停靠在一处满是海船的海湾里。会不会是那个江泠救下赵四娘后,随即带她偷偷躲进了某条海船中,尔后那条海船载着他们驶向了汪洋大海。唯有如此,才能够解释赵四娘为何会音讯全无。” 那首领忍不住反驳道:“这不可能。那片海湾里是停靠着不少海船不假,那些海船能够出海也不假。可我们调查过,那是一些商户为了节省幽云二州之间的运输使费,悄悄买通了市舶司的人,放他们家的海船在幽云两州之间的海路上行走。换句话说,那些海船的路线固定于幽州和云州之间的沿海,绝不会驶向真正的汪洋大海。 “当初我们会把赵四娘带到哪儿,也是看上了这条路线隐蔽又便捷,轻易不会使人察觉,就想要通过它将赵四娘送往云州。后来赵四娘莫名其妙地丢了,我们立刻搜遍的海湾里所有的船只,担心会有遗漏,后来还仔细搜寻了幽云两州的沿海。可结果您也知道,并未发现赵四娘的痕迹。这充分说明,赵四娘并没有走海路。” 王敏之问道:“那些海船真的老老实实地行驶于幽云二州之间,没有开去别处,这点你能确定?” 想当初,他也是这么以为的。以为违背禁海令是重罪,那些商户敢让船在幽云两地行驶已经是大胆妄为,但再大胆也绝不可能大胆包天到将船开去更远的地方。毕竟现下幽云两地官场乱象横生,这两地市舶司的人很好收买,私自下海也没什么,可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到时一经查出,可就难逃抄家灭族的大祸了。 然而,如今赵四娘遍寻不着,他不得不从头开始进行反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开始意识到商人重利,说不定就有些要钱不要命的主儿敢于从油锅里头捞钱花,甘愿冒着杀头的风险从事海贸。再仔细想想,其实海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无需打点过多,只要买通了幽州市舶司的人,就可以放船出海。到时无论船是去西洋还是南洋,都可以做上一本万利的生意。在如此巨利的诱惑下,谁能保证某些胆大的商户不动心呢? 那首领绝非蠢笨之人,王敏之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开始意识到,他们极有可能漏查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于是,那首领也不废话,忙带着他的属下下去照着这个思路进行详查。 厅堂里惟余王敏之一人,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照在他冠玉一般的脸庞上,显得他整个人有些阴郁,和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温暖明朗大相径庭。 良久,王敏之轻笑一声,低声呢喃道:“红袖啊,红袖,这回你可跑不掉了吧?”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午夜梦回 不光是王敏之为了查找赵四娘的下落在费尽心机,另一个人也在为找寻赵四娘而殚精竭虑。 这一夜,苦费神思数日的他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再次回到了小时候。 --- 外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打斗声,被吵醒的他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尚未完全清醒过来的他懵懂地看了看四周,有些分不清这里是幽州还是燕京。 哦,他想起来了,这里既不是幽州也不是燕京,而是燕国的陪都。 不久前,皇祖父终于下定决心立阿爹为太子,就把阿爹从幽州召回了燕京。 到了燕京后,皇祖父不但立了阿爹做太子,还封他做了太孙。 阿娘笑着说,这是因为他那玉雪可爱的小模样特别讨喜,皇祖父见了,心里一高兴,就赏他一个太孙当当。 他深以为然。 皇祖父前前后后立了三位皇后,这些皇后生下来的儿子里,就只有阿爹活到了成年。 按理说,阿爹早就该当太子了。可大家都说皇祖父不喜欢阿爹,一心想要立他最心爱的三儿子做太子。可他的三儿子,既不占嫡,也不占长,大臣们都肯不答应。 于是,两边就这么耗着,谁也不让谁,多少年了,太子之位就这么一直空着。 今年春天,皇祖父的三儿子意外落马死了。这样一来,皇祖父再没有其他选择,就只能立阿爹当太子了。 皇祖父这么做纯粹是无奈之举,可以想见,他心里自然是极其不乐意的。 阿爹带着他去觐见皇祖父时,皇祖父那个脸色叫做难看,就像涂了一脸黑墨汁似的。 不过皇祖父一看到他,脸上的墨汁立刻就消退了,整个笑成了一朵大菊花。 由此可见,皇祖父确实是很喜欢他的小模样,那个太孙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给的。 近来,皇祖父的身体越来越差,不能操劳,于是祭祀的重任就交给了阿爹。 他们凤家坐天下的时间不长,皇陵还没修好,要祭祀就得回祖坟所在的陪都。 在去陪都之前,他忽然得了风寒。阿娘担心他,便陪着他一起来了,每晚都会喂他喝一大碗苦药。 他抿了抿略带苦涩的嘴唇,心想:不是明天才开始祭祀吗?那么现在外头叮叮当当的是在干什么呢? 他刚坐起身,阿娘就进来了,也不和他说话,一把抱起他就走。 昏昏沉沉间,阿娘带他骑上了马。 他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端庄贤淑的阿娘居然很会骑马。 只是,阿娘这是要带着他去哪儿呢? 过了好久好久,阿娘带他上了海边的一条大船,船上坐着一个老和尚。 阿娘吩咐他,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要乖乖听师父的话…… 说着说着,阿娘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终于,阿娘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阿娘的黑色披风上洇湿了一大片。 他从心底里生出害怕来,颤抖着手轻轻一摸——这是血,这是阿娘的鲜血。 他脸色青白,紧紧握住阿娘渐渐冰冷的手,仿佛那样就可以抓住阿娘即将流逝的生命。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阿娘端然昳丽的脸庞上泛出一丝奇异的色彩,美貌得惊人,只听她最后说道:“你还有个姊姊,她在幽州的静海。你替阿娘去看看她,看她过得好不好……” --- 睡梦中的凤祤煊再一次从梦中惊醒,自从失去了赵四娘的音讯后,他就无数次重复着这个梦。 想当年,他在一夜之间父母双亡,一度萌生死志,想要追随他们而去,后来还是师父骂醒了他,他才放下了这个懦弱的念头。 他原以为自己是那样的思念父母,他的父母也是那样深爱着他,一定会时常入他的梦来。可这些年来,他一次都没有梦见过阿爹阿娘,一直到赵四娘失踪,阿娘才开始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阿娘,我对不起你,我没有替你照顾好姊姊,使得你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孩儿实在是不孝之至。 凤祤煊低头反省了很久,方才召来了燕云卫指挥使淳于风。 照例是问了一番赵四娘的行踪打探得如何了,结果当然是无果的。 “殿下,上回您吩咐我们仔细盯着王敏之,可王敏之一直没有什么异动,安分得很。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需不需要把派去盯梢王敏之的人撤回来?” 淳于风一直就对凤祤煊命令他们盯住王敏之一事百思不得其解,但主子有命,他不得不从。如今凤祤煊即将重返燕京,燕京里暗潮汹涌,再小心谨慎,让再多的人随行保护都不为过。在他看来,实在没有必要再把人手放在王敏之这个纨绔的身上,方才有此一问。 凤祤煊深深地看了淳于风一眼,他深知自己太过年幼,这些老一辈的人看似完全听命于他,其实在心底并不服他。假若下命令的是他的父王,相信就是再离奇十倍,他们也不会出口质疑。 凤祤煊收回目光,望着漆黑的窗外说道:“我让你们去盯住王敏之自然有我的道理。一直没从王敏之那儿查到异常之处,一种可能是王敏之确实没有问题,还有一种可能则是王敏之确实有问题,只是没让你们发现他有问题。若是第二种可能,王敏之就未免有些可怕了……” “可是殿下……” 凤祤煊抬手示意淳于风不必再说,他接着道:“我知道,你认为我对王敏之的猜测毫无依据,如此行事未免太过多疑。可你要知道,幽州乃是我们的根本所在,我绝不能够容许一个藏得极深的人留在此处却不为我所掌控。就算是多疑也好,但凡王敏之有一丝可疑之处,都不能够让他逃离我们的视线。 “如今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王敏之此人绝不简单,他身上的疑点远不止一处。如今你们不但要继续盯着他,还必须加派人手仔细盯。至于我此行去燕京的人手问题,那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我自有我自己的解决之道。” 淳于风深觉新主子年幼不知事,太过意气用事,便想要好好劝上一劝,却被凤祤煊以强硬地姿态拒绝了。 淳于风很是恼怒,退出议事堂后,忍不住道:“如此小儿,难成大器!” “淳于大人,还请您谨言慎行。” 清冷的月光下,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冷冷道。 淳于风知道这个少年是幽州苏家的大公子苏珏,他的父亲苏邝乃是先太子最为信重的心腹之一,曾为先太子执掌兵权。 当年先太子遭内奸出卖,惨死于陪都,追随左右的苏邝也一同身亡。 先太子死后,新帝立刻对先太子的嫡系实施打压,想方设法收回先太子手中的势力。不过,苏珏凭借苏邝的余威,依然在幽州军中担任要职,暗中掌管着幽州一部分军马。 可以说,在太孙自海外回归之前,苏珏一直是先太子余部中的第一人,就是资历很深的淳于风也得要卖他的面子。 淳于风在背地里指责自己的主子,本就不是他这个做属下当为之事,如今被苏珏当面训诫,他大感羞愧,向苏珏颔首致意后,便匆匆走了。 苏珏回望着淳于风的背影,嘴唇微抿,眼底一片复杂。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搬至城外 时光飞逝,弹指之间,秋去冬来。 秋天的时候,赵三郎兄弟像往日一样频繁逃学。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终于被赵三娘逮了个正着。于是,赵三郎兄弟成功地惹毛了赵三娘,气得她不得不对他俩下重拳。 不肯上学是吧?那就去码头上搬货,反正你俩满脑子都是稻草,以后也就只能靠卖死力气养活自个儿了。 这要是在两年前,兄弟俩说不定还能吃得了这个苦。可近年来,兄弟俩都被家里娇养着,哪能扛得住这种苦楚? 头一天,他俩的肩膀就被磨出了血;第二天,赵四郎成功地扭伤了腰,让别人扶着回来了;第三天第四天,赵三郎都坚持住了,可到了第五天,他还是被日益沉重的货物压趴下了,倒下来的时候不巧扭到了脚,也是让别人扶着回来的。 别以为兄弟俩受伤倒下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赵三娘可发话了,养好了伤继续上,就是赵永忠夫妇百般求情也无法让她改口。 赵三娘始终记得,为了把兄弟俩塞进陶山书院,赵四娘足足花了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那是什么概念?打成银砖都能把家里头的地给铺满了,那得是多大一笔钱啊! 他兄弟二人竟敢这般辜负白银万两,这在赵三娘这只铁公鸡看来是无法容忍的罪过,她非要他们为此付出代价不可! 赵三郎还是挺有眼色的,看出了赵三娘的怒不可遏,知道此事无法善了。于是,他拉着赵四郎很诚恳地做了一番深刻检讨,然后不顾脚伤未愈,就和赵四郎一起乖乖回陶山书院读书了。 经此一事,赵三娘对赵三郎兄弟俩已经没有信任了。为了更好的监督他俩,赵三娘决定把家搬去陶山书院所在的山脚下。 其实,赵四娘早就看上了那块风水宝地,早早地在那儿建了好几些产业,其间她还参与了督建。 只不过,一则那儿离城内有些远,要是住在那儿的话,不方便赵四娘家做生意;二则赵三郎兄弟害怕束缚,死活不肯搬至那儿。这才迟迟没有入住陶山书院脚下的宅子。 可如今,赵三娘觉得不搬去那儿不行了,必须尽快搬、立刻搬。 赵三郎兄弟居然还敢反对,立刻被她堵了回去:“四娘还在信里问起你和四郎的学业呢!你不搬去书院那儿,对得起四娘对你的一片苦心吗?” 原本赵永忠夫妇还想给赵三郎说情,可听赵三娘提起赵四娘的嘱咐,他们便不再吭声了。 于是乎,赵四娘家搬家一事就成了定局。 听闻赵四娘家要搬去陶山书院附近,姜荷莲子也动了念头。 以前还不觉得,自从弟弟出生以后,她开始觉得春华堂的后院根本不够住,得置下一处住宅来才好。只是搬去哪儿比较好呢?她一直没想好。 如今听赵三娘提到陶山书院,她知道那里可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于是,她便从赵三娘手里买下一处宅子,和赵四娘家比邻而居。 不过,无论是赵四娘家还是姜荷莲子家,他们都不是第一个入住此处的住户,第一个住户其实是宋知言。 前些日子,赵三娘在百忙之中还得要抽空给宋知言找文具铺的铺面,真的是烦都烦死了。 出于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赵三娘就把铺面选在了此处,美其名曰方便宋知言做书院学子的生意,其实就是想把宋知言打发的远远的。 也不知宋知言是被赵三娘忽悠住了,还是真觉得此处挺合适,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从此扎根此处当起了文具铺的大掌柜。 好吧,说是大掌柜,其实铺子里就他一个人,赵三娘这个大东家很抠门,连个小伙计都没给他请。 这可苦了话痨晚期的宋知言了,有时候一整天都找不到个可以说话的人,都快憋出内伤了。 这会儿赵姜两家搬来过来,可把他给乐坏了,铺子也不管了,颠颠地跑过来给他们收拾新家。 大伙儿都挺欢迎宋知言这个开心果的,唯有赵三娘对他爱理不理的。 可宋知言这货就是个拧脾气,赵三娘越是不肯理他,他就越是要和赵三娘搭话。 只是无论宋知言说什么,赵三娘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就是不接他的话茬。 宋知言眼珠子一转,决定爆个大料,说道:“锦妹妹,你想不想知道你家四郎为什么要逃学呀?” 听到“锦妹妹”这三个字,赵三娘整个人都不好了,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两下。 的确,赵红锦正是她的大名,细论起来,宋知言也算是她一表三千里的表哥,喊她一声“锦妹妹”似乎也无不可。可再正常不过的名字,怎么到了宋知言嘴里就变了味儿呢?赵三娘怎么听怎么刺耳,正要勒令宋知言不许再喊,可宋知言接下去的话语却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让她没心思纠结在这个称呼上了。 据宋知言所说,前些日子赵四郎时常出没在宋家隔壁的医馆里,说是对正骨之术很感兴趣,想要请钱志新教导他一二。钱志新自然知道赵四娘家和东家关系匪浅,加上赵四郎三番五次上门确实是诚心求教,也就答应了下来。于是,近些日子赵四郎几乎每天都来医馆学习正骨之术。 赵三娘柳眉微蹙,诧异道:“你是说我家四郎好好的书院不去读,逃学是为了去学医?” 赵三娘那么积极地送赵四郎去读书,不过是觉得赵四郎在家无所事事,想要让他多读些书,明白些事理罢了。若是赵四郎能够读出名堂来固然很好,就是读不出来那也不要紧,她并非迂腐之人,非要赵四郎念出个功名出来才肯罢休。在她看来,读书自然很好,学医却也不差,要是学医学得好了,那也是个营生,她是绝不会反对的。 她和赵四郎姐弟多年,同住一个屋檐下,赵四郎没理由不知道她心中所想。那既然明白,赵四郎为何不直接对她说心中所想,要偷偷摸摸地跑去学医呢?这么做很没道理呀!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臭不要脸 对于宋知言所说,赵三娘深感难以置信。 宋知言见赵三娘终于肯搭理自己了,心中大乐,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其实呀,你家四郎学医是假,他看上了人家的姑娘是真。” “你是说钱若男?”赵三娘几乎可以确定,宋知言这个家伙就是在信口开河。 要是宋知言说赵四郎这个小鬼看上了哪个美貌的小丫头,赵三娘说不定还信,可要说赵四郎看上了钱家的姑娘,她是万万不信的。要知道,钱志新的继女钱若男今年十六岁了,都那么大一个姑娘了,年仅十二岁的赵四郎要是看上了她,那他的口味未免也太重了点了吧? 宋知言摇了摇头,道:“不是钱若男,是一个叫做袁春花的小丫头。” 袁春花? 赵三娘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又扯上了她呢?这回她倒真有相信宋知言所说的了。 至于袁春花是怎么和钱家人扯上关系的,这里面的故事就比较曲折了。 不过这还难不倒宋知言这个包打听,他早就打听清楚了。 原来黄丽娘就是袁家二房的媳妇儿,也就是袁春花的亲生母亲。当日她为了给袁家换口活命粮,带着小闺女袁春花一起卖身为奴。人牙子看她们母女俩可怜,就把她们卖到了一处,好让她们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可谁知娘儿俩卖身的那户人家不是什么良善人家,往死里作践她们。他家的上门女婿更是看上黄丽娘的姿色,三番两次欲行不轨,都被黄丽娘拼死挡了回去。那女婿没有得逞,便怀恨在心。 不久后,他家的当家老爷也就是那女婿的岳父过世了,岳母和女儿便开始发落岳父的小妾和庶女,要将她们卖去最下等的窑子里去,那女婿便趁机将黄丽娘也一起卖了出去。 那小妾、庶女以及黄丽娘得知自己会被卖入火坑后,便在途中找了一个机会拼命逃跑。人要到了绝境,往往会迸发出惊人的潜力来,居然真让她们给逃了出来。只是不久之后,那小妾就染病过世了,就只剩下了黄丽娘和那庶女二人。 她二人从边城一路逃到云阳,后来遇上了钱志新,见他人不错,黄丽娘带着那庶女就嫁给了他。 后来钱志新一家随着姜宝胜一行一起来到了幽州,黄丽娘思念子女,便回了一趟袁家。 原本黄丽娘很担心孩子们无法接受她的再嫁之身,会对她这个娘亲有所排斥,却不想他们对自己丝毫没有芥蒂,更是让袁春花随她一起来府城小住几天。 袁春花来到府城之后,自然是住进了医馆的后院。后来,也不知是她特意去找了赵四郎,还是两人偶然相遇,赵四郎得知了她的住处,就有了上门学医那一出。 说实话,赵三娘对袁春花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可这一回,袁春花显然影响到了赵四郎的学业,这让她有些反感,很想要就此切断两人之间的联系。 只不过,这件事儿不方便由她出面,她想了想,决定把事情的始末告诉她娘,让她娘来处理。 “怎么样,我告诉你的这个消息对你来说挺有用的吧?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我呀?” 宋知言见赵三娘凝眉沉思了良久,就知道此事于她来说还是挺重要的,便邀起功来。 赵三娘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其实,她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暗道:四郎那个笨蛋,平日里哥哥长哥哥短的围着你转,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到你。可你倒好,一个转身就把他给卖了,现如今还想借此来收取好处,真是够不要脸的! 宋知言还在为帮上了赵三娘的忙而沾沾自喜,却不知他方才所为已经使得赵三娘心里给他打上了一个“臭不要脸”的标签。 在赵三娘看来,宋知言就是个臭不要脸的,可她不得不承认他做生意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这不,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宋知言经营着的那家文具铺子生意蒸蒸日上,每天都有不少的盈利。 尽管这些盈利中的绝大部分都会流入赵三娘这个东家的口袋了,可她看宋知言的生意做得这么好,还是有些眼红。 她觉得自家在这一带有这么多间空铺面,空着也是空着,便拿出一间来开了家赵家铺。 事实上,能够来陶山书院读书的学子中就没有真正出身于寒门的,至少也是小康之家。陶山书院里原本就设有食堂,若是学子们觉得食堂的饭菜不够美味,依照他们的家庭条件,完全可以自带上好的饭食,根本就用不着来赵家铺用饭。再说了,赵家铺的各种饭食主要面向一般大众,那些学子们也看不上。如此想来,赵三娘在书院脚下开赵家铺似乎不是一个好主意。 其实,赵三娘在这里开赵家铺自有她的考量。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做那些天之骄子的生意,她想做的是那些下人们的生意。 陶山书院里有食堂是不错,可最多也就向跟着学子的书童供应,绝不可能向那些车夫马夫长随也开放。那些下人们想吃饭,就得自备干粮。可自备的干粮带到了书院这儿早就凉掉了,哪有赵家铺提供的热饭热菜好吃呢?而且赵家铺里的吃食定价又不高,和自备的干粮也差不了多少。既然如此,又何必费那个事儿自备干粮,完全可以直接来他们赵家铺用饭嘛。 不得不说,赵三娘的这个想法很赞,山脚下的赵家铺甫一开张,就受到了各府下人的热捧。 他们虽是下人,可基本上都出自幽州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而且他们能被选在家中公子的身边服侍,自然颇受器重,月钱肯定是不会少的。只不过,陶山书院附近基本上什么店铺都没有,即便他们兜里有钱,也没地方花,连口热饭都买不着。 如今,有了提供各种美食的赵家铺,他们自然要来光顾一番了。可以说,由于不缺客源,休沐之日除外,这间赵家铺的生意从早到晚都兴旺得很。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慕名而来 只不过,茶楼开着开着,生意好的同时,赵三娘也有了一个烦恼,那就是很多客人用完饭后赖着不肯走。 原来陶山书院规定,每个学子只可以带着一名书童前来读书,其他下人一律不许带入书院。 那些下人们就只能等在书院之外,连个像样点儿的歇脚之处都没有。如今有了赵家铺,他们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资源,在铺子里好好歇歇了。 他们这一歇可不是稍事歇息,那可是从自家公子上学起,要一直歇到散学为止,差不多一整天就耗在这儿了。 赵三娘表示,你们这种歇法很影响咱们家铺子里头的翻台好伐。 她寻思着,既然是客人,那么赶是不好赶的,得想个法子让他们自动自觉地走才好。要不这样,反正附近空铺子多,索性开一家大茶楼得了。他们要想歇,就去那儿歇好了。 至于大茶楼的掌柜有谁担任?那还用问,直接让宋知言上呗。他先前不是哭着喊着要当茶楼掌柜嘛,现在就让他如愿好了。多给他找份儿差事,就省得他闲得慌,有事没事儿就来她家串门儿,烦都烦死了。 赵三娘生怕那些客人吃完饭不肯乖乖挪窝,特意交代宋知言,一定要请一位好的说书先生回来,用精彩绝伦的说书把客人给吸引到茶楼里去。 其实,赵三娘也清楚,好的说书先生不是那么好找的,这得花费一段不短的时间。在这期间,自然就只能由宋知言顶上了。 如此一来,宋知言顿时忙得不可开交,彻底在赵四娘家销声匿迹了。赵三娘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赵四娘家这边清净了,陶山书院的山脚下开始热闹了起来。 如今《杨家将》已经彻底在府城里火了起来,基本上每家茶楼都会说,每家戏园都会演,整个府城里几乎就没有人不知道杨家八虎的。 宋知言觉得,《杨家将》虽是他写的,可别人不知道呀。他要是在新茶楼里讲《杨家将》,未免有拾人牙慧之嫌。于是,不走寻常路的他决定开讲《大漠英雄传》。 这本《大漠英雄传》宋知言前前后后改了三个月,才好不容易终稿,里面倾注了他大量的心血,他自觉要比之前的《杨家将》精彩得多,肯定会更受欢迎。 宋知言的预感没错。他开讲的第二天,那些赖在赵家铺不走的客人就全部转战新茶楼;第三天,不少客人生怕漏听了哪段精彩的情节,也不去赵家铺吃饭了,直接让店伙计把饭菜给他端过来,开始赖在新茶楼不走;到了第七天,新茶楼的客人不光是那些下人们了,出现了许多新面孔,他们都是慕名来听《大漠英雄传》的。 大家这么捧场,倒不是因为《大漠英雄传》的题材多么多么的新颖。其实,武侠小说自古有之,现在去府城里的书斋里随便找找,就可以找到一大摞。 只不过,前人所写的武侠小说套路既单一,言语又粗暴。 往往就是些绿林好汉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残打瘸是小事,还经常会一脚踹翻之后把人头给割了,那种场面叫做一个血腥。 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既然是武侠小说,那肯定是来称颂主人公的侠义精神的,可里面的主人公老爱朝女人孩子下手是怎么一回事儿?见哪个女人生得漂亮,就要抢回去当压寨夫人,不从?那就一刀剁翻。想要上门寻仇,打不过老的,就拿小的开刀。管那小孩子多么年幼,多么顽皮可爱,直接一斧子把脑袋劈成两半。这算是哪门子的侠义?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前人所写的许多侠士都不能够称之为侠,应该称为贼,称为土匪,称为江洋大盗才是。 可就是这样的小说,在各大书斋里也卖得相当不错。没办法,大多数燕国人生性喜欢热闹,尤其是男子就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儿。 如今赵四娘家的《大漠英雄传》里完全不缺这些打斗场面。而且以前的小说里都是实打实,一招一式地斗,看多了难免觉得枯燥无味,而他们家的小说里经常飞檐走壁、高来高去,什么草上飞、水上漂,应有尽有。还有那啥一阳指、弹指神通,都不用碰到人,就可以一指头把人戳翻。以及不得不提的降龙十八掌,十八掌就有十八个贴切的名字,什么飞龙在天,亢龙有悔,神龙摆尾……每一掌大有道理可循,叫人不得不服。如此奇幻的武侠世界,直让人眼花缭乱,听得大呼过瘾。 此外就是,以前的武侠小说里,女人都只是陪衬,美女基本上都是当压寨夫人的命。剩下的顾大嫂、孙二娘之流,不提也罢,提了就倒胃口。就那些歪瓜裂枣的女人,哪里有美貌机智的蓉儿能吸粉? 综上所述,《大漠英雄传》不火都不行,它很快就以神速传播到府城里的各大茶楼。其他话本纷纷下线,唯有由《杨家将》演绎出来的《杨门女将》能够与之竞争一二。 这一日,赵三娘忙里偷闲,拿了碟瓜子坐在自家茶楼里听宋知言说书。 如今宋知言可牛叉了,每隔三四天才肯说一场,其他的场次都甩给了新来的说书先生。说的少就算了,他说书的时间还不固定,具体是哪一天,到底是哪个时辰,全看心情。 可就是这样,还是有许多人来想方设法地打听宋知言什么时候说书,争着抢着要听他说书。 宋知言会如此受追捧,才不是他说的有多好,听的人欲罢不能,只不过是他把话本搂在自己怀里,不让外人看,想要听新的章节,就只能听他讲。 上一次宋知言讲到了“三道试题”,说的是郭靖和欧阳克为了求娶黄蓉,定下了三场比试,前两场各有胜负,两人打成平手。第三场刚开了个头,宋知言就来了个“欲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引来了台下听众的一片嘘声。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山长上门 听众们都讨厌死宋知言了,恨不能人道毁灭他。可没法子,想在第一时间知道第三场郭靖是赢是输,能否抱得美人归,还就得来听这个讨厌鬼说书。 自打收到确切地消息,宋知言会在这个时段说书,无数吃瓜群众蜂拥而来。也亏得赵三娘是茶楼的东家,才能在人满为患的茶楼里有个位置坐。要知道,如今这里一座难求,不少人都得站着听。 忽然,赵三娘一把站起,瓜子、座位统统都不要了,一溜烟地飞奔到了茶馆大门口。 “司山长,您怎么来了?请,快里面请。” 来者名叫司南庭,正是陶山书院的现任山长。 因为赵四娘家现在离陶山书院很近,加上赵三娘时不时跑去查赵三郎兄弟的岗,就见过司南庭几回,甚至还曾和他说过两句话。 这会儿看到司南庭亲自上门,赵三娘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不会是那俩兔崽子在书院里闯祸了吧?山长都亲自上门了,这祸闯的该有多大呀?会不会勒令退学呀?真要退学了可咋办哟,她那一万两银子和额外送的束脩礼不就白瞎了? 此时,赵三娘内心正自翻江倒海,无数念头不断涌起,越想越愁,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可还得陪着笑脸接待山长。 哎,谁让她摊上那么两个弟弟呢?赵三娘心里长叹一声。 “哎呀,没位置了。要不就请您去我家里坐坐吧,我家离这儿不远,还清净。” 也就一转身的功夫,赵三娘先前的那个座位就被人给占了,她不得不请司南庭移步自己家中。 司南庭笑了,说道:“你家离得虽近,可也听不到说书吧?你只管忙你的去,我不打紧,随便找个地方站着听就成。” 呃?山长不是来找家长告状的,居然是来听说书的。 得知一万两银子没白瞎,赵三娘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甚是殷勤地请司南庭上楼。 楼上的包厢早已全满,不过还有一间小屋是空着的,那间屋子是掌柜盘账休息的地方。 需要说明的是,赵四娘家稍大一点的茶楼、饭馆里都有这种休息室,可不是为了宋知言那家伙而特设的。 赵三娘没搬之前,常去的那间茶楼里就有一间这样的休息室,她就时常坐在里面听说书。可搬到这里后,她嫌弃宋知言聒噪,宁愿去楼下和客人挤一张桌子,都不愿来休息室里坐着。 如今山长来了,自然要好好招待,哪里还顾得上宋知言烦不烦人,就山长引来这间还算不错的屋子里坐。 还好,没在屋子里看到宋知言那个臭不要脸的,赵三娘暗自松了一口气。 “屋子是小了点,不过能够很清楚地听到说书。”赵三娘推开朝向茶楼讲台的内窗,说道。 果然,赵三娘话音刚落,就从窗外传来喧闹的说话声。 尽管她很想向司南庭打听一下赵三郎在书院里的表现,同时也想留下来听说书,可是司南庭今年才到而立之年,她也勉强算是个大姑娘了,实在不方便和他共处一室。 于是,在问清司南庭喜好喝哪种茶后,赵三娘就赶紧退了出去。 赵三娘刚吩咐完伙计给司南庭送什么茶什么点心,宋知言的声音就在她背后响起:“不就是个山长吗?瞧你巴结成这个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老子来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赵三娘的错觉,近来她总觉得宋知言老在自己身边晃,时不时就像鬼一样无声无息地飘过来了。 赵三娘没好气地道:“是啊,我是巴结了,怎么地了?我那两个笨蛋兄弟还在他手底下读书呢,不巴结行吗?还有你呀,也得去好好巴结巴结他。巴结好了他,让他给你说句好话,你还用愁你那文具铺子没生意吗?还不得客似云来?” 宋知言哼了一声,道:“咱家铺子素来就是客似云来,我从来就没愁过!才不用去巴结他呢!” 赵三娘挑眉道:“客似云来,还素来就?呵,前两天你交给我的账本是个啥玩意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生意都做成那样了,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大言不惭,还知不知羞了?” 宋知言可委屈了,忙道:“上个月生意一直很好的好嘛!也就月底那几天,稍稍差了那么一丁点儿。可那不是造纸坊紧着给苏记供货,没货供给我嘛。都没货,这叫我怎么做生意?我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宋知言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上月文具铺子的账目真的称得上是惨不忍睹,哪里就是月底那几天的事儿。 宋知言见赵三娘还在冷冷地盯着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又狡辩道:“好吧,最近我确实是没怎么顾得上文具铺子的生意,可我有我的难处呀!你看,除了文具铺子,我还得管这么大一个茶楼,还得负责说书。前些天你又给我揽了个活儿,叫我去盯着新开的印刷作坊,看作坊里有没什么问题。你倒是说说看,这么多的活计,我又没有三头六臂,就一个人两双手,能忙得过来吗?就是出点纰漏,那也是难免的。” 赵三娘为了不让宋知言有机会来烦自己,就拼命给宋知言安排活计。先时还不觉得,如今听宋知言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个儿过分了些,有些不好意思了。 赵三娘轻咳了两声,正要说话,就在此时,茶楼的伙计跑了过来,急吼吼道:“我的大掌柜诶,你怎么还在这儿呀?赶紧的,快下去说书吧!再不去,客人就要把咱茶楼的屋顶给掀啦!” 一听那伙计这么说,赵三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忙催促宋知言赶紧下楼说书去。 赵三娘虽然已经看过话本,可她还是挺想听这一回的说书的,但又找不着合适的座位,索性就倚在二楼的墙壁上站着听。 这一场说书的时间不算短,少说得有大半个时辰。可宋知言讲的实在太过精彩,赵三娘站了这么久都没觉得累。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教一学 赵三娘想起司南庭应该还在小屋子里,如今书听完了,自己怎么也得把他高高兴兴地送走才行。 于是,赵三娘忙仔细整理了一番仪容后,便向那间屋子走去。 赵三娘还没来得及敲开休息室的门,那扇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打开门的司南庭一见赵三娘,便笑道:“赵姑娘,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出去找你呢!” 赵三娘闻言,心里头顿时咯噔了一下,暗想,说书听都听完了,山长怎么又要找她呢?还这么急吼吼的?莫不成那俩小兔崽子真闯祸了,山长听完说书就来算总账啦? 赵三娘想想都觉得自己好可怜,就因为家里有那两个小兔崽子,平时无论是见到山长,还是见到各位先生,她都抬不起头来,还总是战战兢兢的,就怕那天会听说那俩货被逐出了书院。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搬来书院附近不是在整治那俩小兔崽子,而是在坑她自己。自打住在这儿以后,她就开始饱受折磨好不好。 只能说赵三娘想太多,人家山长根本就没提赵三郎兄弟俩,他拿着一本书问道:“赵姑娘,你可知道这本书是从哪里买来的?” 赵三娘眨眨眼睛,不是要和她说那俩货的事儿啊,那就好。 “不是买的,这是咱家印刷作坊自己印的。”赵三娘笑吟吟道。 “你家有印刷作坊?”司南庭奇道。 “是呢,不过刚建成没多久,还没正式开始开工。现如今就试着印了些启蒙书,打算发给咱家想学认字的伙计。”赵三娘道。 “既然是你家印出来的书,你可知道这书的原稿出自何人之手?”司南庭问道。 “这不就是三百千吗?满大街都是,随便拿一本就是原稿了。怎么,这里头还有讲究?”赵三娘奇道。 司南庭翻开书的第一页,指着第一行问道:“我要是没猜错,这些符号类似于反切,是用来注音的,对吗?” “没错,这些符号叫彦文,正是拿来标记每个字是怎么读的。这些都是咱家小妹从她的宁国师父那儿学来的,据说是宁国人为了标注字音特意发明出来的,要比咱们燕国现在用的反切好使得多。”赵三娘想了想,忙奉承道:“山长不愧是山长,懂的学问就是多,连宁国的学问都懂得不少,一猜就一个准。” 听了赵三娘的话后,司南庭不禁疑惑道:“这些是从宁国传过来的?” 别看司南庭还不到三十岁,他家的家风注重知行合一,他自少年时起就开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宁国乃是当今世上公认的天下第一强国,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都极为繁荣。他少时曾慕名前往过,还在那里游学了好几年。 他的祖父一生致力于音韵研究,于音韵方面颇有建树。他自幼在祖父膝下长大,深受其影响,也对音韵学很感兴趣。 在宁其间,他曾拜访过几位名动天下的音韵学家,这几位鸿儒于音韵学上确有极高的造诣,但,他从未在那儿见过这些彦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他实在是难以相信,这个所谓的彦文出自于宁国。 可是,赵三娘却很肯定地点头道:“是呀,不光是这些彦文,咱家好多东西都是从宁国学来的。对啦,就是如今茶楼里说的这本《大漠英雄传》,那也是咱家小妹的宁国师父讲给她听的,然后稍作改编,才成了现在这个故事。” 司南庭今日会来赵四娘家的茶楼,原本是对近日里广为流传的《大漠英雄传》颇感兴趣,想要过来问问说书先生,其所说的话本出自于何人之手。不过,他刚刚无意间在休息室的桌子上扫到了这本启蒙课本后,立刻被上面独特的注音方式所吸引,就再也无心过问话本之事了,他现在只想深入了解一下彦文。 司南庭沉吟良久,决定暂不纠结这些彦文的出处,转而说道:“这些彦文怎么读,你能教我一下吗?” 那么博学的山长居然来向自个儿请教,赵三娘顿感受宠若惊,激动得小脸通红。 “我来给你讲讲呗!” 赵三娘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宋知言抢过话头。 司南庭深深看了一眼宋知言,微微笑道:“那就有劳了。” 宋知言撇撇嘴,皮笑肉不笑道:“别介,这么客气做啥啊?” 说罢,自动自觉地扯过一张椅子坐下,指着书本讲解起来。 别看宋知言对司南庭一肚子不耐烦,可他讲解起来还是相当负责的。每次司南庭有疑问,他都会做出耐心细致的解释。 赵三娘见他们一个教一个学,本应是一副很和谐的画面,可她就是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但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她又说不出来,只得站在一边默默看着。 话说这个彦文,自然不是宁国造,肯定又是赵四娘这个搬运工从哪儿搬过来的。不过这回赵四娘不是照搬,她和姜荷莲子合作进行了部分修改,多多少少带了些原创成分。 想当初,赵四娘为了给家里人扫盲,就从静海县城里买来不少三百千之类的启蒙书,照着书本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家里人。 可家里人早就过了启蒙的最佳年龄,就是他们之中最为年幼的赵四郎,当时都已经十一岁了,记忆力和领悟力着实有限。一时之间,他们根本无法记住赵四娘所授的那些个字。 哪怕赵四娘后来大大降低了要求,不求他们会写,只求他们能认,混个眼熟,将来看得懂账本就行,可头天教了,第二天再问这个字读什么,他们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赵四娘不是师范出身,可也教过老外一段时间的中文,多多少少有一些教学经验。在她看来,对于大龄学生,各种骗骗小孩子的花式教学法都是虚的,就得反复讲反复说,才能够把知识灌输到他们脑子里。 偏偏当时赵四娘家的生意还在起步阶段,赵四娘每天各种忙,自然没时间反复教授。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汉字注音 好吧,其实忙只是借口。赵四娘深觉这辈子的家里人比从未接触过中文的老外还难教,简直是朽木不可雕。几经挫折后,她再也没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教。 可不教又不行,要壮大自家的生意,光凭自己一个的力量是完全不够的,得要有家里人的相助才成。可家里人要是连账本都看不懂的话,能帮的就很有限了。所以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教会他们认字才行。 赵四娘思量想去,最终想到了在每个字上面标注拼音的办法。 不指望教他们学会拼音后,就能够照着注音的课本完全自学,但至少可以让他们不用老是跑来问她这个字怎么读那个字怎么念,没完没了的,烦都烦死了个人。有了拼音,他们省事儿,她也省事儿不是?一举两得,多好! 一想到这儿,赵四娘就赶紧拿出纸来,在上面写起了“a,o,e,i,u,ü”。可写完之后,看着这几个放大的韵母,她忽然就觉得拼音有些不妥。 先不说别的,一旦她把拼音拿出去,家里人肯定会问这些拼音是不是她那宁国的师父教的,她没有其他选择,肯定得答是。 然而,宁国和燕国都同样使用汉字,这些源于西洋字母的拼音一眼看上去就和东方的汉字完全不搭界,推到宁国身上实在太过牵强,难保家里人不会因此起疑。 赵四娘就想了,为了方便你我他,肯定是要给字注音的,可用拼音有些不妥当,这该如何是好? 忽然她灵机一动,不就是标注字音嘛,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拼音一种标音方式,这种不行就换一种,换一种能让这里的人更容易接受的方式。 什么样的注音方式能让这里的人更容易接受呢?毫无疑问,自然是汉字文化圈里土生土长的注音方式了。 据赵四娘所知,自古以来周边的那些小国就很仰慕中华文化,纷纷研习中华文化。想要研习中华文化,领会到个中精髓,学好汉字是不可或缺的。 那些小国的话语大异于中华,想要学好汉字,就得给汉字注音。他们注音的方式各不相同,光她听说过的,就有喃字、假名和彦文等。 喃字赵四娘一窍不通,假名她总觉得有点残,想来想去还是彦文比较合适。不为别的,彦文在构架上勉强算是方块字,在使用汉字的人看来更加顺眼。 当然了,并不是决定好使用哪种注音方式,就万事OK了,在注音过程中还是有很多问题有待解决的。毕竟彦文是李朝用来标注古汉语发音的,李朝的那些歪果仁标的准不准暂且不提,他们标的是古汉语,大异于现代汉语,更加大异于此处通用的燕国官话。故而,使用彦文标音有些音标不准,甚至标不出。 虽说赵四娘外语科班出身,修过专门的音韵学课程,可要让她将彦文体系调整到和燕国官话相匹配,这个……她做不到哇! 这可不是赵四娘前世没把本事学到家,而是她自幼所处的环境,就决定了她注定无法准确地标出燕国的语音来。 话说赵四娘一经穿越,就继承了前身所有的记忆,连带言行举止,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燕国话自然是不在话下。可说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真正到了注音的时候,她就发现有些明显应该区分开来标注的音,她却听不出太大的差别来。 举个例子来说,牛奶和流奶,刘德华和牛德华,在大部分人听来显然是两种不同的发音,可在小部分人耳朵里,这就是同样的发音,没有丝毫的差别。 要注音,首先要辨音,连音都辨别不出来,这还怎么标注? 正在赵四娘焦头烂额之际,姜荷莲子过来帮了她一把。 前世姜荷莲子在机缘巧合之下,曾得过一些音韵学方面的指导,在音韵学领域有多么高的造诣谈不上,对现成的彦文体系做出一些适当的修改还是勉强凑合的,这可是很大的助力。 再加上,姜荷莲子是土生土长的燕国人,那些个赵四娘听死了也辨不出来的音她很快就辨了出来,这也帮了赵四娘的大忙。 于是,姐妹俩一阵捣鼓之后,勉强适用于燕国官话的彦文体系就此诞生。 赵四娘很快就把这套注音体系运用到了启蒙课本上,在她把彦文的字母和拼写规则教给家人后,就让他们捧着书本自己读,自此她算是得到一定程度上的解脱。 最一开始,赵四娘只是将这种彦文教给家人使用,并没有打算推广开来。毕竟,这种不怎么说得清来路的东西,还是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为妙。 到了后来,赵四娘发现自家铺子里有不少力求上进的伙计,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由于种种原因,失去了读书认字的机会,可直到现在他们依然葆有读书的诉求。既然他们有心向学,赵四娘自然会帮扶一把。自家扫盲的亲身经历告诉赵四娘,传统的识字方法效果不佳,还是从彦文学起比较靠谱。本着效率优先的原则,什么保不保密的,让它一边儿待着去吧!赵四娘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发放注好音的课本给他们,以便他们自学。 不过那些伙计为数不少,需要的书自然也不少。一本两本的话,赵四娘还可以自己动手标,可要是太多的话,就是有家人相助,那也是一个很难实现的工程。 一直到不久前,赵三娘在苏记的鼎力相助下,把赵四娘曾提到过的印刷作坊筹建好了,才用自家的作坊把这种带注音的书给印了出来。 说好了的,这种书是发给想识字的伙计的,让他们拿去认字的。宋知言这个家伙不说满腹经纶,可他都能写书了,几千个字肯定认得的,完全没必要去领这种启蒙课本。可他或许是觉得,便宜嘛,不占白不占,外面一本启蒙书至少要卖几百文,而赵四娘家的书是白给的,管它用不用得上,先占上一本再说。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操碎了心 于是,这本幼稚到可耻的启蒙书,神奇地出现在了已经写了两部长篇话本的宋知言的案头,这才会被进来听说书的司南庭给看到。 不过,赵三娘的书可不是这么好拿的。当她听说宋知言居然厚颜无耻地领了书,顿时蹬蹬蹬跑了过来,狠狠排揎了他一番。 原本传授伙计彦文的计划是由赵四娘提出的,就该由她来执行。可赵四娘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个任务不得不转嫁到了赵三娘的身上。 赵三娘的性子比赵四娘还要急躁,赵四娘都不怎么耐烦从零开始教人识字,赵三娘就更加耐不住性子了,万分不愿去教伙计彦文。如今宋知言好死不死地碰到了她的手里,自然要好好收拾收拾他,就把传授彦文的任务甩给了他,以示惩戒。 归根结底,彦文其实和拼音是一个原理,就是换了张皮而已。一般来说,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只要肯用心,足可以在一天之内记下所有的拼音字母,那么同理,彦文字母也可以在一天之内学会。 司南庭的学习本领显然远胜常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已将彦文字母全部记下,没过多久又把拼写规则给学全了。 就连看司南庭不太顺眼的宋知言见状,心下也暗自佩服。 想当初,宋知言跟着赵三娘学彦文,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学了七天。当然了,宋知言是不会承认的,他学彦文是假,看小辣椒暴跳如雷才是真。七天的时间里,他真正放在学习上的功夫,其实少之又少。 司南庭学完彦文后,闭目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道:“赵姑娘,你可知道令妹的师父现在何处,我非常想要去拜访他,向他好生请教一番。” 赵三娘满脸无奈道:“这个嘛,他老人家现在应该在宁国,可具体在哪儿我就不清楚了。”她还想知道赵四娘的那个师父在哪儿呢,偷偷哄走人家的妹妹就不把人还回来了,要让她知道他的所在,非跑上门去要人不可。 司南庭有些失望,道:“说实话,我是觉得这个彦文相当不错,要比反切好用得多,就想问令妹的师父,能否同意我将其在陶山书院推广。可他如今不在此处……” 宋知言听到此处,心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学都学去了,现在才来问人家同不同意,未免太晚了吧?人家要回答不同意,到时候你真能舍下不用?不用说,定然还是会照用不误的。你这种人,虚伪,切,真是虚伪! 赵三娘莞尔一笑,轻松道:“没事没事,您想用就只管用,不必特地知会咱家小妹的师父。他老人家早就说过,凡是他教咱家小妹的东西都可以随便用,大可不必特意跑去问他。” “那就好。”司南庭点点头,有些犹豫道:“只是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赵三娘忙道:“司山长,有什么话还请您只管说。” 司南庭斟酌道:“据说这个彦文出自宁国,或许是宁燕两国官话不大相同的关系,用它来标记宁国官话或许没问题,可要是用来标记燕国官话,这个嘛,里面似乎有一两个音用得不大合适……” 赵三娘很善解人意,不等司南庭犹犹豫豫地说完,就接下去道:“不大合适,确实是不大合适。其实,咱家小妹早就觉得不大合适了,之前就一直在改,改了好多遍才改成如今这副模样。我原以为改得差不多了呢,结果您看,还是没改好。哎,这丫头一直都不大靠谱。如今您要是肯亲自出手指点,那可就太好了,我替她谢谢您了。” 三娘,你为了巴结书院的山长,就这样把你家小妹卖了,这样真的好吗? 好不好的不知道,反正司南庭听了赵三娘的话后很高兴。 赵三娘见状,忙趁机向司南庭询问赵三郎兄弟二人的在校表现。 这话问的,让司南庭很难作答。 讲真,如果不是看在苏家的面子上,他早就把赵三郎兄弟逐出学院了。这俩货朽木不可雕就算了,还经常逃课,实在是不像话,哪里有资格做陶山书院的弟子? 只不过,一则他答应了苏家要好好看顾兄弟俩,二则由于这彦文,他多多少少欠了赵四娘家的情,将兄弟俩扫地出门固然不行,就是实话实话也不大合适。 看到司南庭一脸难色,哪怕他不开口,赵三娘也能知道那俩小兔崽子是怎么在读书了。 赵三娘忙赔笑道:“司山长,您别看他俩木木的,其实他们不笨,真的。记得咱家三郎小时候,隔房的堂哥抱着本三字经在背诵,那个堂哥也不知背诵了多少遍还是没记住,倒是咱家三郎一字不落地给记下来。所以说,咱家三郎也是块读书的料,就是小时候家里穷,给耽搁了。要是可以的话,还请先生耐心些教,他们还是能学进去的。 “当然了,咱家也知道读书要趁早,耽搁了就是耽搁了,很难成大才了。其实,咱也不指望他们能考中什么功名,之所以送他们去书院,就是想让他们多听听圣人之言,多学些做人的道理,能懂得这些,就够他们受用一辈子了。所以,先生也不用教他们太难的,更不用在他们身上花费太多的精力。要是有空就指点他们两下,要是没空就甭搭理他们,只要让他们坐在课堂里听着就行。” 这话说的,赵三娘就差没有直说,只要让赵三郎兄弟在陶山书院待着,哪怕把他俩卷成皮挂墙上都行。 司南庭闻言,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 尽管司南庭没做出明确的口头承诺,赵三娘悬着的心还是放下了大半。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爹娘素来不大过问赵三郎兄弟的学业,那只能由她这个做姐姐的来操心了。 赵三娘真心觉得,自个儿的心都快操碎了。她现在无比理解赵四娘,为何以前动不动就想撂挑子了,换她,她也好想撂挑子。如今,她无比期盼赵四娘的早日归来。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名噪府城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大漠英雄传》的名气也越来越响亮。有越来越多的人不辞辛劳,特地赶来冷僻的东城外,就为听一回宋知言说的书。 这一天,钱志新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他倒不是赶来占位置听说书的,而是药铺里来了不少伤患,酒精不够用了,来求姜荷莲子多拨一点酒精给他。 姜荷莲子手中的酒精自然出自于赵四娘家的酒坊。 值得一提的是,赵三娘手头上的生意太多,经常忙不过来,家里人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她只得向姜荷莲子求助。于是,姜荷莲子就主动接下了她家的酒坊。 自打酒坊归姜荷莲子管理后,酒坊就再没有酿制赵四娘所说的啤酒,除了酿少量的料酒,剩下的全部酿成了高度酒或酒精。 姜荷莲子会这样做,是因为她知道这年秋天燕元两国将会交战,两国交战自然会产生大量伤兵,急需大量伤药。她听赵四娘提过酒精的效用,觉得酒精实乃难得的治伤良药,便早早地开始储备起来。 只不过,再好的东西也得要应用得当才能发挥奇效。姜荷莲子为了确知酒精的用量和用法,就给了钱志新几坛,让他适当地用在前来求诊的外伤患者身上,看看疗效如何。 烈酒在燕国是稀罕物,售价极高。还没听说过有谁钱花不掉,把烈酒涂在伤口上的。使用烈酒疗伤,这对于钱志新这样的草根大夫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刚开始,他对酒精这种烈酒能否疗伤,是持有怀疑态度的。可多番小心地尝试之后,他完全可以确信,酒精确实可以起到遏制伤口恶化的作用。 他常年在乡间行走,多年下来接触了不少病患,不仅将他家祖传的正骨之术用到了实处,对于处理各种外科疾患也多少有了些心得。如何处理外伤属于金疮肿科里的一门学问,总的来说,他对金疮肿科还谈不上精,只能算是会些皮毛而已。可几个月前,也不知姜荷莲子从哪儿找来了一位老军医,他从老军医那儿系统地学习了金疮肿科的医术。 酒精于正骨之术来说,或许作用有限,可它于金疮肿科来说,无异于是一剂难得的灵药。 如今姜荷莲子家的医馆不光能够给人正骨,还能够治疗刀剪等利器造成的创伤,这就需要用到不少酒精。 只是姜荷莲子一直对酒精把持得很紧,每次都不肯多给。今日患者一多,酒精就立刻告罄了,钱志新这才不得不过来讨要酒精。 姜荷莲子寻思,或许是由于自己的提前预警,殿下有所防备,做了相关的应对,今年秋天的燕元之战并没有发生,至今为止,幽州还很太平。再加上殿下已经知道了酒精的重要性,听说已在隐蔽之处建了酒精作坊,开始进行量产了。如此一来,她手里的酒精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大可以放开手脚用起来。 于是,姜荷莲子这次很大方,直接拨了数倍于前的酒精给钱志新带走。 至于钱志新领走这么多酒精,会不会用不掉?这就不用担心了。 如今府城及其周边的穷苦百姓几乎都听过惠民医馆,也就是姜荷莲子家的医馆的大名。 惠民医馆会这么出名,倒不是由于钱志新的正骨之术,而是源于一场疟疾。 今年夏末,府城里陆陆续续有人得了疟疾。 其实,疟疾已经不是第一次肆虐府城了,几乎每年都有不少居民死于这一顽疾。整个府城中,城北棚户区那一带尤为严重,一到夏秋两季,就有大批大批的棚民因疟疾而死去。 只不过,今年的疟疾来势汹汹,比往年严重得多,府城很多地方都遭了秧,棚户区自然无法幸免。 棚户区自来就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地方,外面的居民很少关心里面棚民的生死,最多看到病死的棚民被草席裹着扔去乱坟岗时,感叹一声这就是命。 可今年与往年不同,别的地方渐渐有人不治身亡,不少人家不得不办起了白事,而往年的重灾区棚户区那一带,不幸得了疟疾后却能很快痊愈,至今没有听闻那儿有人因疟疾病故。 这也太不正常了! 一些有心人渐渐把目光投向以前鲜少关注过的棚户区,他们中甚至有人不嫌棚户区肮脏,亲自跑去棚户区那儿打听是怎么一回事儿。 结果一问,人家棚民说他们手上有宁国传来的奇药,最多两剂,绝对见效。 问话的人就让棚民把奇药拿出来看看,发现不就是什么草磨成的粉吗?还奇药呢,也太能吹了。 再仔细一问,那些吹牛皮的棚民就泄了老底了,原来这药粉就是一文不值二文的蒿草研磨而成的。 问话的人顿时失去了继续打探的兴致,暗想,今年这些棚民没死,估计是疟疾没传到这儿,或者是传来的疟疾不厉害,纯属他们运气好,根本就没有什么奇药。毕竟奇药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得的?就是有,也不可能到那些乞丐一样的棚民手里。 可当外面的疟疾越来越严重,而棚户区以及其周边的几个村子却相安无事,渐渐就有人开始相信确有奇药存在。 首先坐不住的是那些家中有疟疾患者的亲属们,他们或是从棚民的手中,或是从棚户区周边的贫苦村民手中,又或是从惠民医馆的那里,要来了药粉。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们给病重的亲人喂下了药粉冲成的汤水。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不久后濒死的亲人再度焕发了生机。这药粉,是真的奇药啊! 于是乎,一直在无偿发放药粉的惠民医馆一时名噪府城,那块冷僻的街区一夜之间变得门庭若市,无数求药之人纷至沓来,差点儿没把惠民医馆的门槛儿给踏破。 最后,惠民医馆实在是承受不住汹涌的客流了,就跟排在后面的求药之人说,他家的药粉也就是黄花蒿磨成的普通药粉,实在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反正黄花蒿就一寻常的草药,相信别的药铺医馆也有售,与其在这儿排长队,不如去别处买些回去使,多省事儿啊!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四处捉拿 谁不知道惠民医馆的药粉是用黄花蒿制成的呀?早在八百年前就听人说过了。可在幽州,有大夫开青蒿,却很少有大夫开黄花蒿,是以府城内各大药房基本上没有黄花蒿卖。偏偏府城附近又不生长黄花蒿,就是想去现挖也不成。这样一来,不问你家要问谁家要啊?退一步讲,就是别处有,咱也不放心用啊!只有你家经过了重重考验,质量有保证,咱就认准你家啦! 于是,不管惠民医馆怎么哄怎么劝,那些求药之人就是不肯退,非得要从他家讨到药粉才肯罢休。 实在没办法啦,姜荷莲子就让赵四娘家的车队加班加点,从静海源源不断地将特意找人采来的黄花蒿运过来,才得以解了燃眉之急。 在黄花蒿的奇效之下,没过几天,府城里的疟疾就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医馆里头快累趴下的伙计们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幸运的是,惠民医馆因治疟一事在民间获得极高的赞誉,后来甚至得到了府衙的嘉奖,一下子成为了府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金牌医馆。尽管惠民医馆的治疗范围颇为狭窄,仅限于正骨之术和金疮肿科,每天依然有许多客人上门求医,再也不复当初门可罗雀的凄凉光景。 所以说,依照惠民医馆目前的客流量,再多的酒精也不愁用不出去。 医馆生意好自然是件好事,只是好得出奇的生意,难免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王敏之已经关注惠民医馆很久了,要不然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写了块“仁心仁术”的木匾给他家医馆送去。 又是治疟奇药,又是外伤灵药,惠民医馆各种神药层出不穷,王敏之想不关注都不行。 只不过,据探子回报,这些神药其实并非来自于姜荷莲子家,事实上它们全部来自赵四娘家,说得更确切点,都来源于赵四娘的师父。 赵四娘的师父啊,又是他。 王敏之已经调查此人很久了,早在赵四娘来府城之前,他就差人仔细打听过此人。然而,无论他的人怎么查也查不到此人留下的一丝痕迹,赵四娘口中言之凿凿的此人似乎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一样,实在太过诡异。 王敏之不得不心生怀疑,暗中猜测此人根本不是什么宁国人,他其实是凤祤煊派来的,教会赵四娘一些东西后,便功成身退了。以此人防追踪的本领,多半还是出自于燕云卫。 今日探子带回来的消息似乎佐证了王敏之的猜想。 据那探子所说,得知这些药还有赵四娘家做吃食的本领均来自于赵四娘的师父后,不少人都对这位师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有人问医馆的伙计,这位师父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什么都会?医馆的伙计就有些支支吾吾的,只说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方便透露。后来实在是被问急了,就说这位师父其实出过海,他的本事大部分来自海上。至于出海都去了哪儿,都学了些啥,又是怎么学的,这些他就真不能说了。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为什么不能说呢?很显然,如今朝廷在禁海,也就是反对出海,自然不能够四处宣扬出海之事了。 可惠民医馆的伙计越是不说出海的细节,人们就越是会议论出海一事,越有可能意识到出海的益处。 惠民医馆这样做,显然是在为解除禁海令造势。而最希望解除禁海令的,自然非凤祤煊莫属。 如此看来,惠民医馆的背后就是凤祤煊,提供各种神药给惠民医馆的此人自然极有可能就是凤祤煊的人。 凤祤煊手中居然有如此奇才,着实令人震惊。再联想到凤祤煊的一系列举措,环环相扣,设计之巧妙实在令人拍案叫绝。本以为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可现在看来多半是身边有高人在为他出谋划策。 原本自己料想,凤祤煊会先回幽州夺回兵权,然后一步一步地壮大自己的力量,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将今上给斗下去,报仇雪恨。 不过,依照如今的布置,凤祤煊或许不必这么辛苦,兵不血刃地夺回皇位也是大有可能的。 可要是凤祤煊顺顺当当地当上了皇帝,他们世子该如何自处呢?就是他们世子办事谨慎,不会被凤祤煊抓住把柄,最后能够平安无事。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凤祤煊得势,国公府和公主府素来亲近今上,府里以后日子自然不会好过,他们世子自然也好过不起来了。 一定不能让凤祤煊得势,退一万步讲,纵然阻挡不了,也要给他多制造些麻烦。 只是凤祤煊做下的布置实在太过精妙,他身边又极有可能有高人指点,轻易动不得。要是贸然出手,很有可能得不偿失。 以前抓赵四娘,不过是想让凤祤煊不痛快,还未想过她能派上什么大用场。可现如今凤祤煊那里滴水不漏,唯一的弱点似乎就在于赵四娘。以凤祤煊不顾一切找寻赵四娘的架势,要是他们能把赵四娘捏在手里,就是不能逼得凤祤煊放弃一切,也绝对够他喝一壶的了。如此看来,这个赵四娘大有用处。 只是如此关键的赵四娘,她到底身在何方呢? 王敏之急于找寻赵四娘下落,隔三差五就会将属下召来询问寻人的进展。 这一次,他的属下没有让他失望,带回来一条很重要的消息。 “大人,经过这些日子的暗访,确实有几户胆大妄为的商户在偷偷地从事海贸。我们查了很久终于查到,赵四娘失踪的当夜,陈兴荣记就有一艘海船悄悄发往南洋。只不过幽州距离南洋甚远,往返一趟往往需要耗费一年时间,那条海船至今未归,我们还无法确认赵四娘是否就在那条船上。” 王敏之点了点头,说道:“赵四娘久寻不着,以此看来,她八成是搭那条船去了南洋。你们去守住那条船回来时将要停靠的港湾,一旦那条船靠岸,就上去仔细地搜。记住要把每个角落都给我搜遍了,绝不能够留有遗漏。” 如此吩咐下去之后,素来谨慎的王敏之暗自思量道,去的时候八成是乘了那条船,但回来的时候就未必还会乘那条船了。毕竟谁能保证,赵四娘不会心血来潮换条船坐坐呢?如此想来,他必须立刻向世子请示,请世子多调派一些人手过来,守住全幽州,甚至是整个燕国的各大海港海湾,详查一番。唯有如此,才能确保捉拿赵四娘一事万无一失。 好吧,王敏之以为如此一来就万无一失了,可他实在是太不了解赵四娘了。他不知道,赵四娘那货经常不走寻常路,走的路线往往出人意表。这回他就是在燕国沿海布下天罗地网,恐怕也逮不着赵四娘。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重返中土 且说赵四娘和江泠历时将近一年,终于重返中土。 只不过,他们没能在燕国登岸,他俩下船的清波港隶属于宁国治下。 这倒不是赵四娘一时兴起,又想来一个宁国之旅,就再一次改变了行程。 事实上,她离家日久,早恨不能飞回幽州,根本就不想再在别处多作逗留。可要怪就怪他们来时坐的那条船不守船期,说好了一个月之后再发船的,可不到一个月事情就办好了,那条船就提前开走了。等到赵四娘和江泠找回来的时候,早就不见那条船的踪影了。 南洋开往燕国的船少之又少,偌大一个海港,赵四娘和江泠愣是没有找到第二条开往燕国的船,倒是看到了无数宁国的船。无奈之下,他俩只得上了一条开往宁国的商船,想取道宁国重返故土。 相比起燕国,宁国距离南洋更近,而且宁国的船显然要比燕国的船好上很多。从燕国到南洋花了近六个月的时间,而从南洋到宁国只花了四个月不到。 赵四娘心想,要是路上走得够快,说不定能够赶在年前到家。这能那样,一家人还可以围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然而,赵四娘的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她这条回乡之路注定充满了荆棘。 两人奔波千里,这一日,终于来到了宁国的楚州。楚州和燕国的晋州相邻,换句话说,过了楚州,他俩就可以回到燕国了。 可能越是接近燕国,越是思乡心切,两人只顾往前赶路,错过了宿头。 眼见天色已晚,却找不到地方打尖。正自焦急间,前面来了个樵夫。 那樵夫为人很是热情,得知了他俩的难处后,便主动邀请他俩到自家投宿。碰上这么好的事儿,他俩自然欣然应允,便跟着那樵夫回家了。 原来樵夫的家就在小山的后头,他俩站在这儿看不到,其实还挺近,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那樵夫虽然热情,可小山村里也没什么好招待客人的。他在灶间里整治了好一会儿,也就端出来一盘蒜叶炒腊肉和两大碗水煮干菜,并一小锅粟米饭。 赵四娘看得出来,那樵夫为了款待他俩,应该是拿出了家里所有的存货,尽全力置办出了这顿饭。她心下感激,也不嫌粗陋,举起筷子就打算吃。 却是江泠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筷子,朝那位自称姓陈的樵夫笑道:“陈大叔的好意咱们心领了,只是咱们是北方人,素来吃不惯南方的饮食,出得门来,从来都只吃自备的干粮。这些饭菜虽好,奈何咱却吃不了。让你白忙活了这么许久,实在是对不住,还请你自己慢用。” 江泠边说,还真就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几块烧饼和一只青瓷罐子来。 那几块烧饼是昨日在城里买的,据说卖烧饼的那家店乃是百年老号,做出来的烧饼有口皆碑,他俩就多买了几块。 至于青瓷罐子,那里头装着的是秘制肉酱,乃是上回赵四娘投宿客栈的时候,借了人家的厨房自己熬制而成的。赵四娘出品,自然不同凡响。那罐子的盖儿一经打开,一股浓郁的肉香立时弥漫了简陋的农家小屋。 不管江泠是否真的不适应南北饮食间的差异,光从那芝麻烧饼的卖相和罐子里肉酱的香气而言,他弃樵夫家的粗陋饭食不用,非要吃自备的干粮,这种举动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 可是赵四娘和江泠相处日久,深知他绝非挑食之人。想当初在船上,有时候船上得不到新鲜菜蔬肉蛋的补给,他俩就得跟着船员一起啃死面饼子嚼老咸菜,次数多了她都有些受不住了,时不时地抱怨一二,可江泠却从未有过任何怨言,碰上多难吃的东西都面不改色、照吃不误。 眼下的饭菜虽然不咋地,可比起船上的那些饭食要好上太多了,怎么江泠忽然就挑剔了起来,不肯吃了呢?这也太异乎寻常了。 赵四娘心下诧异归诧异,可她小事上随性,大事上却很尊重江泠的意愿,既然江泠摆明车马说不吃,那她也不吃了。如今她的眼里只有江泠,才不管陈樵夫的脸色有多难看。 不过,陈樵夫倒也了得,被这俩货如此扫了面子后,仅仅过了一小会儿,他便神色如初,继续热情地招待起他俩来。 他们三人貌似融洽地吃完了这顿晚饭后,江泠不顾那樵夫的异样眼神,硬是和赵四娘挤进一间房。 先前他俩有和那樵夫说过,他们是兄妹来着。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是亲兄妹,两人都十几岁了,住一间屋子可不合适。尤其那樵夫说自家还有两间空屋,他们实在没必要挤在一起。 江泠此举,真可谓是既不合适也不必要,着实让人费解。 “怎么了?”刚合上房门,赵四娘就咬着江泠的耳朵轻声问道。 在赵四娘看来,江泠素来稳重,今晚一而再地做出反常之举,必定是事出有因。 赵四娘靠得太近,她的樱唇不小心擦到了江泠的耳廓上,性子粗疏的她毫无所察,倒是江泠自耳朵尖开始发烫,不过几息过后,他全身就像煮熟的虾子一般红透了。 偏偏赵四娘迟迟没有得到江泠的回复,性急的她又凑了过来,还凑得更近了。 江泠忙往后退了一大步,情急之下,他竟忘了自己身后就是门扉,这一退居然撞到了门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这么大的响声不仅惊到了门里的赵四娘和门外的陈樵夫,也让江泠顿时清醒了过来。 江泠忙收起自己的旖旎心思,一把拉起赵四娘的手,在她手心里迅速写道:“此间不妥,需及早脱身。” 一开始,江泠并没有怀疑那樵夫,还真以为自己遇上了热心人。可刚跟那樵夫进了村子,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并不是说村里有什么人或事让他产生怀疑,事实上,这个小村落里一片安宁,一路走来,他们别说人了,就连一条狗都没瞧见,自然没什么可让他怀疑的。 可恰恰是这份安宁让江泠心生不安。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杀了过来 在姜荷莲子给赵四娘家提醒的第二天,赵老爷子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从静海杀了过来。 赵三娘看到他们中的杭清溪心里就不痛快,再看到他们居然随身带来了不少家当,难不成他们打算赖在这儿不走了?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们过两天再把他们接过来的吗?这才初几,怎么就把人接来了,还接到了这儿来了!”赵三娘怒气冲冲地朝车队的大伙计问道。 赵老爷子他们虽然可恶得要死,可怎么说也是赵二郎的长辈,长辈要来参加小辈的婚事,小辈自然不好阻拦,还得负责把人接来才行。 只是赵二郎近来为了筹备婚事忙得不可开交,热心的赵永忠夫妇为了帮他减轻负担,就主动把接人的活儿揽了过来。 夫妻俩这么做事先也没知会赵三娘一声,赵三娘想拦也拦不住了,为了以防万一,只得把这该死的差事要了过来。 鉴于老赵家的难缠程度,赵三娘可不敢把接人的事儿交给别人,她亲自从自家车队里挑了几个可靠人去办这件事儿。临行前,她还特地嘱咐几个伙计,最好是在婚礼当天,实在不行提前一天,再把他们接来府城。而且记住了,千万别把人往她家领,一下码头,就直接把那些人往赵二郎家送去。 可这些看似可靠的伙计办起事儿来一点儿都不靠谱,赵三娘交代他们的,他们一条也没做到,这可把她给气坏了。 “二小姐,咱们几个原本在江北收山货,打算这几天把山货收齐了,到了喝喜酒的那天再去接人,顺便把货也运回来。可咱们正收着呢,就听说老赵家的人跑来了姜家滩,哭着喊着要姜家人立刻送他们去府城。说好了,接人是咱们的活计,哪好意思让姜家人代劳呀,咱就立即赶了回去。 “一到那儿,咱们几个就劝他们先回家去,过两天自然会接他们去府城。可咱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听,而且越闹越不成样子。闹到后来……唉,糟心得紧,不提也罢。总之,瞧他们那架势,不把他们立刻送来府城,他们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没奈何,咱就只能把他们送来了。” 回话的这个伙计名叫袁春蒲,是袁家大房的孩子,在姜老爷子的推荐下,成为赵四娘家车队的大伙计。 方才袁春蒲没好意思说的是,那天老赵家为了逼姜家立刻送他们去府城,很好地诠释了一遍什么叫做“一哭二闹三上吊”,在姜家滩上蹿下跳,搅的天翻地覆。尤其是赵乔氏,她见姜家不肯答应妥协,就往官道上直挺挺地一躺,嘴里嚷嚷着姜家一天不答应,她就在这儿躺一天,一直躺到姜家答应下来为止。 早些年赵老爷子夫妇也是很要脸面的人,可近年来老赵家轮番受挫,他们已经顾不上自己的面子了,一切都只求实惠,为达目的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再加上,那里是姜家滩,他们自觉认识自己的人肯定没几个,就是丢脸也有限,于是他们就放心大胆地闹腾着。 老赵家人不嫌丢脸,可姜家人却嫌丢人,被他们闹得头疼不已。 袁春蒲心中感念姜家对他家帮助良多,实在不愿意看到他们如此头疼,只得违背东家的意思,咬牙把老赵家的人给提前送了过来。 赵三娘也不是个蛮不讲理、不肯听别人解释之人。袁春蒲虽然没有讲全,但她太了解老赵家的人了,光凭想象也能够猜出他们是如何在姜家滩闹事,闹得不可收拾,逼得袁春蒲他们几个不得不立刻送他们过来。 赵三娘心知此事怪不得袁春蒲他们,可她现如今满心不痛快,还是忍不住指责道:“送就送来了,可你们怎么能往咱家送呢?还是说你们不知道赵二郎家门朝哪儿开,竟然不会往他家送!” 不等袁春蒲开口解释,车队的另一个伙计就抱屈道:“二小姐,咱当然认知赵二郎家在城北,可谁成想,老赵家的人不光打听出你家住东城外,他们居然还认识府城里的路吶!根本就没法子把他们糊弄去城北。” 别的伙计补充道:“当时咱一下了南城码头,就立刻把他们往城北领。走到半路上,赵永年父子就说咱路走得不对。咱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坚持说路没走错,继续往城北赶。却不想过了一会儿,老太太也说咱瞎带路。瞎带路就瞎带路吧,咱都知道老太太不是个善茬,谁也不敢搭理她,就当没听见,只管继续赶路。 “可老太太也太会闹了,在车上就折腾了起来,还扬言咱要是不把他们送去你们家,她就从车上跳下去。虽然咱都知道老太太还舍不得死,肯定不敢真跳,可车行得那么快,车子又挺高,她再这么作下去,难保不会从上面掉下来。咱实在是没奈何,只得把他们给送了过来。” 经伙计们一说,赵三娘这才想起,赵大郎以前考科举,赵永年曾陪着他来过府城,他父子二人还真认得府城的路。而赵乔氏这个小脚老太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她为了害人,曾特地跑来府城买砒霜,估计因此识得了路。 哎,老赵家经常做蠢事,有时蠢得叫人无语,可精明起来也精明得厉害,还真是不好对付。 赵三娘点了点头,让这几个伙计先下去歇息一会儿,她则把自家新聘的管家叫了过来。 赵四娘家的管家张胜水据说曾是燕京大户人家的得力世仆,那户人家犯了事,全家无论男女都下了大牢,他家的奴婢都被官卖了。苏家听说张胜水是个会办事儿的,就想办法把他们一家买了下来,后来荐来了赵四娘家。 赵三娘就吩咐张胜水,赶紧把这条街上最西头的几间屋子收拾出来,尽快安排老赵家的人住进去。 鉴于赵老家的难缠程度,她又作了一番布置。她寻思着,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得要使用非常手段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阴沟翻船 那人用扇子隔开短刀后并不收手,顺势朝江泠的手腕击去,动作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饶是江泠眼疾手快,迅速避了开去,可还是被扇子扫中了手腕的边缘。那扇子中蕴含着暗劲,劲力之大,哪怕扇子只是微微擦过,还是震得江泠虎口发麻,短刀险些脱手。 强敌当前,江泠顾及着赵四娘就在自己身后,不退反进,揉身上前,右掌嗖的一声向那人的面门劈去。 那人见江泠不识好歹,居然还敢朝他动手,嘴角沁出一丝冷笑,举起折扇作势要挡,却虚晃一招,径自点向了江泠的左腿。 果然,不出那人所料,江泠右掌所使的乃是虚招,掌刚发出,他的左腿就猛踢了过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江泠万没想到,那人居然能够料知自己的招数,精准地封住了他的进击。 江泠深知,那人扇子上的刚劲甚大,这一下要是击实了,他的左腿说不定会骨折。可收势已然不及,他只得顺势打了个滚,险险避了开去。 江泠不过和那人过了一两招,就知道那人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江泠早就料到那樵夫不简单,可他万万没有料到那樵夫不过是个小喽啰,其背后之人会如此不好对付。 “赵四,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江泠知道自己定会败在那人之手,这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不如趁着这个空档,赶紧让赵四娘逃走,他拼命抵挡一阵,让她能有多远就逃多远。 “好!” 赵四娘嘎嘣儿地应了一声,然后撒腿就跑,毫不迟疑。 江泠倒还不觉得怎么了,那人却不禁怔了怔,暗想,他在幽都府的时候就盯上这个小丫头了,为了找机会下手,没少跟踪她,也算对她颇有了解。原以为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却不想她这么不讲义气,居然抛下同伴,说走就走。哼,平时装得再好又怎样,到了生死关头,还不是漏出了低劣的本性。 那人这么一发怔,手上自然就慢了下来,江泠乘机给了他两下子狠的。 即便那人武功远胜于江泠,及时躲了过去,可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就在此时,那人觉得肩膀一麻,不过一息之间,那股子麻意就遍布了全身,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那小丫头兴奋地说道:“没想到南洋的麻药还挺好用的……” 好吧,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今日居然阴沟里面翻船了,着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道。 原来方才赵四娘只是装作要逃,其实没跑几步就停了下来,掏出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圆筒,按动机关,对着那人就射了过去。 她那圆筒里一共藏着九根针,每次射出三根,一共可以射三次。在此之前,她还没有用过,方才情况万分紧急,就一股脑儿地把九根针都射了出去。 由于她从未受过专业训练,准头自然有限,加上江泠和那人缠斗在一起,她担心误伤江泠,行动间难免投鼠忌器,前两次都射空了,直到第三次才射中了那人。那些针上涂有南洋出品的霸道麻药,是以那人一被射中,就迅速昏迷了过去。 说起这个圆筒,归素曾送过一个类似的给赵四娘,让她贴身藏着以防不测。 早在恶性事件频发的前世,赵四娘就意识到身边有必要带些防身的东西。 穿越前,她随身带着一支削尖了的铅笔,穿越后,但凡出门,她都会藏一根削尖了的筷子在身上。 上回她在庆丰楼里遭到赵成青主仆二人围攻,正是凭借着那根筷子才得以从那个胖香菊的肥爪子下脱险。 自那以后,赵四娘更加意识到防身之物的重要性,尖筷子几乎不离身。 后来归素送了她这个护身利器,她也不嫌重,取代了原来的筷子,天天都将其贴身藏在身上。 只是圆筒乃是精铁制成,冬天贴身藏在身上会冰身子。白天倒还罢了,四处活动之后就不觉得有多冷了,可到了晚上,搁身上实在太难受了,赵四娘就把它取了下来,塞在了枕头下面。 结果上回她半夜里中了迷药,一时间手足瘫软,根本没容她恢复过来,人家就把她从被窝里拎走了。防身利器什么的,还留在枕头下睡大觉。 吸取了教训之后,赵四娘一到南洋,就四处寻找能工巧匠,想要再打造出类似的圆筒来。 只不过,赵四娘虽然很幸运地找到了南洋最好的铁匠,可她于机关暗器一道不是很懂,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就让人家铁匠师傅无从下手。 幸而当初在幽州的时候,赵四娘东西没藏严实,偶然间被江泠发现了那个圆筒,就好奇地问了她一嘴。赵四娘以为江泠感兴趣,为了讨好他,就把圆筒给拆开了,让他看了个彻底。江泠因此懂得了圆筒的内部构造,按照他手绘的图纸,那铁匠总算是造出来一个类似的东西来。 如果说新造的和原版的有什么差别,那就是原版那个一次能射出七根针,连发七次,可里头装了七七四十九根针的它居然要比新造的还轻上不少,孰优孰劣,一望便知。 不过,粗糙就粗糙吧,能用就好。能放倒眼前这个劲敌,不光是赵四娘,就是江泠心里也很高兴。 “要不要拿绳子把他绑起来,再用水把他泼醒了,好好审问他一番?” 赵四娘第一回亲手解决一名高手,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得意。有些跃跃欲试的她已经从包袱里取出了绳子,摩拳擦掌的,就要上前去绑人了。 江泠想了想,摇头道:“也不知他们到底有几个人,要是待会儿同伙寻过来,事情就不好办了。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江泠从赵四娘手中接过绳子,飞快地将那人牢牢捆住,又点了他身上的几处重穴,就打算离开。 可赵四娘这个刁钻的,却不肯空着手走路。非要把那人的金冠、玉佩和折扇都没收了,想了想,又把那人的鞋袜都脱了下来,从那人的华服上撕下好大一块布来把这些“战利品”都包好了,才肯走路。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危险来袭 在瑟瑟的寒风里,江泠看到那人光着个脚丫子,都替他觉得冷。 不过,江泠什么都没说,他见赵四娘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不禁嘴角微翘,随即背上赵四娘转身就走。 这一回,江泠再不敢停歇,不顾身体上的疲累,咬牙跑出了几百里,一直跑到了楚州的府城平阳方才停脚。 进了平阳城后,他俩并没立刻找客栈休息,而是四处向人打听城中最大的镖局在何处。 来的路上,他俩商量过了,不管是走官道,还是走其他路线,孤身上路都太过危险,最好能找到一家大镖局,护送他们回幽州。 平阳最大的镖局名叫长风镖局,那地方很好找,他俩虽是外乡人,也很快就找上了门。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尽管长风镖局的人有些想不通,这两个寻常的少年赶路就赶路好了,也没见他们携带什么特别贵重的物什,为什么要出高价找人护送呢?可赵四娘出的钱够多,他们便压下心中的疑惑,欣然接下了这桩买卖。 赵四娘听说从这里出发去幽州,走水路更快捷。未免夜长梦多,她决定就走水路,而且要尽快离开,越快越好。 赵四娘和江泠带着十几个镖师登上的那条船里还有另一户人家,这倒不是赵四娘舍不得花银子包下整条船,而是冬日里船比较少,马上启程的客船就更少了。她在码头上找来找去就只找到了那条客船。 听说已经租下那条船的人家为了省下一部分船钱,愿意和别人结伴同行,从而分摊船钱,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燕国的云州,赵四娘的心里立刻盘算了开来。 尽管那条船只到云州,不到幽州,但这并不要紧。到了云州后,她可以出钱让船家继续行船,把他们送去幽州,退一步讲,就是船家不肯,她大可以在云州雇其它的船回幽州,那也是一样的。 此外,那户人家据说是商户人家,颇有资产,身边带了好些个壮实的家丁,哪怕那些家丁不会武艺,可多几个壮汉在身边,她觉得心安。 在与江泠简单商量过后,赵四娘便带着一行人,和那户人家搭上了同一条船。 尽管赵四娘想要借势保护己方,此时的她却无心和那户人家打过多的交道,只是在登船的时候,向对方点头示意了一番,随即转身跑进了自己的船舱。 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天来赵四娘天天穿着土得掉渣儿的粗布衣裳,还往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黄粉,平时连脸都不敢洗。赵四娘觉着,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都在隐隐作痒,再不洗个澡,她整个人怕是都要馊了。 于是,赵四娘一上船,就给了船老大的婆娘几十个大钱,让她赶紧送几桶热水去她的船舱。 就着那些热水,赵四娘总算是好生梳洗了一番。 按理说,赵四娘梳洗过后,就应该换回原来的装束。毕竟行路在外,还是男装比较稳妥。可赵四娘的智商时常掉线,今天她又要出幺蛾子了。 赵四娘想着,先前那樵夫和那装逼货会找上自己,肯定是自己的装扮不过关,被看出了端倪。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怎么舒服怎么来,换身自在些的装束。 于是,赵四娘不再往自己脸上抹粉,她恢复了姑娘家该有的打扮,就这么不遮不掩的,径自跑去找江泠。 江泠自然是不愿意赵四娘做女装打扮的,一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二则……他不希望她这么美好的样子,被其他不相干的人看到。 不过,江泠到底是拗不过赵四娘,在她的软语相求下,不但没有阻止她换装,还陪她一起去了甲板上透气。 江泠站在距离赵四娘三步远的地方,望着静立船头的她,心里面百转千回。 自从他梦回前世之后,他的心情就很复杂。 前世里,他没有遇上赵四娘,倒是在逃亡多年后,身受重伤的他遇上了凤祤煊。 为了报答凤祤煊的救命之恩,也为了搏一个前程,他加入了燕云卫。 后来他经过无数历练,终于成为了凤祤煊的心腹。直到那时,他才得以知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原来凤祤煊的母亲宁氏乃是前朝皇室的后裔,曾经连嫁三人。 宁氏先是嫁给了楚国的皇帝,成为了楚国的皇后。待得宁国灭掉楚国之后,她又嫁给了宁国的皇帝,被册封为宁国夫人。她一个再嫁之身,居然能够以国号为封号,可见有多么受宠。可也正因如此,她才为宁国的皇后所不容,多番遭到迫害。最后,她不得不逃离宁国,来到了燕国。几经波折之后,她再一次嫁人了,这一回她嫁给了燕帝的嫡出皇子——祁王,也就是后来的孝章太子。婚后不久,她生下了祁王唯一的儿子凤祤煊。 据查,这不是宁氏第一次产子,她刚来燕国不久,就产下了一女。为了不让女儿跟着她一起受罪,她将女儿放在了同样分娩不久的村妇身边,充作那村妇的亲生闺女,让那村妇将女儿抚养长大。 那村妇不是别人,正是姜氏,也就是说,姜氏的小闺女赵四娘其实是宁氏的亲生女儿。 都道天家无情,赵四娘又只不过是凤祤煊同母异父的姊姊,这对姐弟甚至没有相处过一天,按理说,两人的情分应该很浅。可在江泠的记忆里,凤祤煊极其看重这个姊姊,世人眼中无血无泪的他曾在赵四娘的坟前枯坐了三天三夜。 前世里,江泠至死都没能报那血海深仇。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他的仇家执掌蜀国,而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燕云卫,双方实力悬殊,他根本无力对抗强敌。 不过,凤祤煊就不一样了。他先灭元国,再灭辰国,最后灭了宁国。辰国国小势微不算,元国和宁国都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强国,凤祤煊以弱胜强,这种气魄这种本领,当世应无人能及。 江泠在想,如果他娶了赵四娘,那么凤祤煊会不会看在赵四娘的份上,在他报仇的路上助上一臂之力…… 每当心里生出这个念头,江泠都会热血沸腾,可在同时,他又不由得生出几丝愧疚,觉得自己是在利用赵四娘,实在太过卑鄙。 说实话,就连江泠自己也说不清,如今他对赵四娘那么好,到底是真心喜爱她,还是想要借她弟弟的势。 但凡细究自己的心思,江泠的内心就会无比纠结。这样的他自然没有注意到,方才迎面驶过的那艘船上,立在船头的那个中年文士在看清赵四娘的容貌时,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江泠都没有和宁氏碰过面,他自然不会知道,赵四娘的容貌是多么多么地肖似宁氏,宛如宁氏重生。 不久之后,那艘船上就有一只不起眼的灰鸽飞出,径直飞向平阳。 平阳,那里曾是楚国的国都,也是宁国的皇帝和宁氏初次相识的地方。 赵四娘看了好一会儿两岸的山水,眼见日渐西沉,料想已经到了饭点,便回到了船舱里。 赵四娘取出事先备好的蔬果米肉,又从船家那儿买来几尾鲜鱼,借了船家的灶台,开始烹饪起他们一行人的晚饭来。 或许是赵四娘的手艺太好,让那户人家闻到了香味。他家的当家人亲自跑了过来,请赵四娘和江泠一起去他家的船舱用饭。 大伙儿也算是在同舟共济,人家都亲自过来请了,赵四娘不好不给这个面子,便端了几盘子菜,和江泠一起去了船舱。 饭桌上,赵四娘发现,那户人家的主人夫妇和他们的一双儿女不但好吃,还是话痨,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那种。 这会儿,那户人家的当家人说到了最近发生的几桩离奇杀人案,正在为遇难的几名花季少女扼腕叹息。 忽然,船身晃动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大伙儿都没怎么在意,只以为船行到了比较湍急的水域。可没过多久,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大到船几乎都要沉了,大伙儿这才慌张起来。 “船家,船家!”大伙儿都扯着嗓子喊起来。 然而喊了半天,别说掌管整条船的船老大了,就是舵工、水手都没见一个。更可怕的是,在这条颇大的船上,始终没有无人应声,仿佛所有船员都已消失不见,只余烈烈风声和哗哗水声不断灌入众人的耳中。 虽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可赵四娘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世越号的教训告诉她,决不能待在一条即将要沉的船里听天由命,那是在变相的找死。要想活命,就得要走上甲板,唯有那样,即便船翻了,也有一线生机。 赵四娘赶紧劝说大伙儿离开船舱,见那户人家似乎有些犹疑,不怎么肯挪窝,她也不深劝,就和江泠手拉着手,脚步踉跄地走了出去。 刚走出船舱,赵四娘就闻到一阵异香,旋即站立不定,两眼发黑。一阵眩晕中,她仿佛听到了桀桀笑声,可不待她仔细辨明,又是一阵异香飘来,自此就人事不知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缔结婚姻 再说幽州这一边。这一天,赵永忠夫妇把赵二郎一家叫过来吃顿便饭。 赵三娘素来不喜欢赵二郎一家,就连前些日子自家乔迁新居,要不是赵永忠夫妇一意坚持,她都不会邀请他们一家。 可今儿个赵三娘明知她爹娘请的是这么一家子,却没有避出去,而是选择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 赵三娘会这样做,自然不是对他们一家有所改观。她只不过是素来喜欢听八卦,想要借着吃饭的机会,听听赵二郎这门亲事的来龙去脉罢了。 是的,前两天赵二郎定亲了,他定下的对象名叫陆锦。 说起陆锦,赵三娘也和她有过几面之缘,知道她是百食坊里的孩子。只是让赵三娘想不通的是,赵二郎怎么就和陆锦成了一对了呢? 饭桌上听乔氏讲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他二人是在石桥街相遇相识的。 自打赵二郎带着他娘和妹妹搬来府城后,就开始为生计而奔忙。 赵永忠知道赵二郎自小就帮着他爹一起打理赵家老铺,多多少少懂得一些经营铺子的门道。于是,赵永忠就让赵二郎来自家的铺子里当个掌柜试试。却不想,赵二郎是个有志气的,不愿给别人打工,想自个儿当老板。 赵二郎可不是他哥那种眼高手低的主儿,他还挺富有实干精神的,经过一系列考察,他决定做爆米花生意。 爆米花是他在和赵四郎闲聊时,偶然间听赵四郎提起的。听赵四郎把爆米花说得挺玄乎的,他就多问了几句。 赵四郎以为赵二郎对爆米花很感兴趣,就把自家闲置了好久的手摇爆米花机找了出来,让他爹爆了一锅米花,拿给赵二郎尝尝鲜。 赵二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种松松脆脆的米花,一个人干掉了小半锅。 赵永忠见赵二郎确实喜欢,就想着,这台手摇爆米花机还是去年的时候,赵四娘不知从哪儿弄来张图纸,照着图纸倒腾出来的。其间,着实花了不少功夫,才让铁匠打造出和图纸一样机器出来,可统共就用它爆了三四回,赵四娘就吃腻了,从此再没用过它。反正闲置着也是白白沾灰,倒不如送给真正喜欢的赵二郎得了。 赵二郎哪好意思收下这么新奇的机器,忙不迭地推拒。可当他得知这台手摇爆米花机全幽州应当就只有一台,顿时心念一动。再三确认赵四娘家确实不怎么用得上它后,他也就红着脸收下了。 当初为了爆出火候适宜的米花来,赵四娘家费了不少粮食后,赵永忠才掌握了其中的技巧。如今赵永忠生怕赵二郎走弯路,便手把手地教会了他,还拿自家的粮食给赵二郎练手。 当赵二郎得知,爆米花机不仅可以爆大米,还可以爆玉米、爆小米、爆小麦等,越发坚定了心中所想。再等他了解了一番府城的茶食售卖情况后,就下定决心要做这门生意了。 只是赵二郎现住着的那间房子虽然靠在官道上,可多少有些偏,不大适合做生意,肯定不能坐等客人上门来买。于是,赵二郎就把爆好的各类谷物装在一个又一个篾罐里,挑在扁担上沿街叫卖。 赵二郎一般都是挑着爆米花担子在城南活动,几乎每天都会路过石桥街。陆锦他们在石桥街有一个专卖糖果的档口,陆锦经常会在那儿帮忙,时不时就会和赵二郎碰面。一来二去的,赵二郎就和陆锦熟悉了起来。 陆锦觉得赵二郎卖的爆米花挺有新意,便让他放一部分货在他们的档口里头寄卖。没成想爆米花在档口里卖得相当好,陆锦就经常顺路去赵二郎家拿货。这样一来,陆锦和乔氏也熟悉了起来。 可熟归熟,赵二郎和陆锦二人还没熟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会结下这门亲事,全是赵二郎他娘乔氏在里面牵线搭桥。 说实话,乔氏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陆锦以前在街面上混过,心里头并不是多么中意陆锦。可她总是担心赵二郎哪天会跑回去找李翠薇,便想让赵二郎早日成亲,彻底断了他对李翠薇的念想。 不得不说,乔氏稀里糊涂了一辈子,难得在赵二郎的婚事上明白了一回。 就她那脑子,居然也能想到,赵永年和赵大郎都不可靠,往后还得靠赵二郎一家子给她养老送终。为了老有所养,一定要给赵二郎找个贤惠能干的媳妇儿,陆锦谈不上有多好,但也不差了,那就选她好了。毕竟,陆锦再怎么不咋的,也比李翠薇那只无情无义的小狐狸精强不是。 抱着这样的想法,乔氏就充当了几回媒婆。每次陆锦来她家拿货,她都会狠夸赵二郎。 陆锦本就很机灵,自然猜到了乔氏的用意。 其实,她今年十四岁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只是她娘去得早,她爹又对她不上心,就没人为物色合适的人选。如今看来,她想要嫁人就得要靠自己。在她看来,赵二郎性子好,相貌正,又勤快,是个很不错的对象。 于是,她就委婉地把自己的意思透露给了乔氏,算是变相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乔氏立刻就把这事儿告诉了赵二郎,原以为要让他认可这门亲事,得费自个儿不少口舌。却不想,赵二郎只是一怔,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原来赵二郎早就对陆锦心存好感,这才会经常在她家的档口门前晃荡。如今乔氏促成了这桩婚事,可以说正中他的下怀。 至于李翠薇,赵二郎从来都把她当作妹妹看,当作可以倾诉苦恼的朋友看,对她并没有儿女之情,乔氏对她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 于是乎,这么一桩双方都很满意的美满姻缘就成了。 原本陆锦考虑到她的弟弟尚且年幼,她爹又不负责,便想要多照看娘家几年,等过两年再成亲的。可赵二郎郑重保证,成亲后定会帮着她一起照顾娘家人,让她不要有所顾虑。 如此一来,两人很快就定了亲,说好等到明年春天就成亲。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恶役横行 乔氏觉得陆锦这个媳妇儿人选勉强还凑合,可赵永忠夫妇却觉得陆锦这孩子相当不错,都真心祝福他们这一对。 姜氏笑道:“前两天你不是特地送了好些炒米糖过来嘛,咱们都尝过了,又酥又脆,还甜甜的,难得还不黏牙,真挺不错的。听说这是你和陆家姑娘一起捣鼓出来的新吃食,难为你俩现在就这么默契了。” 赵永忠也道:“这以后成亲了,俩人一起过日子,那肯定是夫唱妇随呀!夫妻齐心,肯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赵二郎被赵永忠夫妇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时他猛然想起一件事儿,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三叔,我听人说,今年服役不能交钱免役,每家每户都得派男丁去,咱老赵家一下子被拉去了四个人。” 赵二郎此话一出,乔氏就暗暗向他甩了一记眼刀子,而赵永忠则惊讶不已,忙道:“啥?你说咱家一下子去了四个人?不该是每家出一个成丁吗?怎么咱家就要出四个人呢?不对不对,咱家哪来的四个成丁呀?” 但凡是燕国的子民,除非家里有人取得了功名,否则都得要服徭役。至于这徭役具体怎么服,朝廷没有硬性的规定,可由当地县衙酌情决定。 依照静海往年的惯例,每家每户出一个成丁即可,若是不愿意出人,可以出钱了事。很明显,如今县衙的做法打破了惯例,很不合常理。 当然了,官字两个口,县衙的做法就是再不合常理,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也无权置啄,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赵永忠想不通的是,现如今他和赵永孝已经分出去了,老赵家的成丁满打满算也就赵老爷子、赵永年和赵大郎三个,哪里还有第四个成丁呢? “听说我四叔也被拉了过去。”赵二郎道。 赵三娘本不想管老赵家的破事儿,可听到这儿她还是忍不住插口道:“咦,四叔不是已经分出去了吗?他自成一户,要服也是服他自家的徭役,哪里用得着给老赵家服徭役呢?” 当日赵老爷子他们鸠占鹊巢,将赵二郎的产业占为己有,从此就赖在乔家庄不肯走了。就算拉壮丁的官差依照户籍,把从赵家村遁到乔家庄的老赵家成丁翻了出来,然后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将所有成丁统统拉走。可赵永孝一不在老赵家的户籍上,二不和老赵家住在一起,怎么就被官差拉走了呢?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赵二郎也是一脸迷惑,道:“这我也不清楚。前几天我在路上遇到同族的叔叔,他现如今在你家做事,不久前他收到家书,家书里提到了这件事儿,可具体是啥原因,他那家书里面没说。” 早在好几天前,赵二郎就听说了这件事情。当时他就觉着有些不对劲,担心赵老爷子他们会有什么不测,感觉有必要将此事告诉赵永忠一声,请他打听一二。要真是打听出来赵老爷子他们有什么不好了,也可以及时拉拔他们一把,让他们免遭不测。可他娘劝他说,老赵家的闲事儿还是少管为妙,吃力不讨好就罢了,指不定还弄得一身骚。他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多卖几包爆米花,多赚些老婆本回来。 赵二郎仔细想想,其实他们四个一起去服役,相互之间还可以有个照应,除了苦一些累一些,其他也没什么,哪里就会遇上什么不测呢?他三叔家的生意那么忙,自己不好为了这点子事儿去搅扰他们,便将这件事情放下了。 可这几天,他越想越不安,终于还是忍不住将此事告诉了赵永忠。 “我就想着吧,这事儿有些不同寻常。三叔你人面广,要不就由你找人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打听清楚,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呢。” 听到这儿,赵永忠和赵二郎一样,也很担心老赵家那几个被拉走的成丁。纵然赵永忠如今已经对老赵家的人冷了心,可那些毕竟是他的骨肉至亲,一听到他们可能碰上什么事儿了,还是忍不住想要关怀一二。他也等不到第二天了,当即就派了个脚程快的伙计前去赵家村打听消息。 看他爹急成了那样,赵三娘也不好阻拦,而且她也挺想知道老赵家拉丁一事的详情,便由着她爹去了。 派去的伙计赵永诚不但脚程快,他还是赵家村的村民,家里又有姻亲在乔家庄,到处都熟门熟路的,打听起消息来很方便。 到了第二天下晌,赵永诚就带着打听来的消息回到了府城。 据说,今年将会大修堤坝,届时需要大量的成丁,一家出一个成丁不够,会酌情从成丁多的人家多抽调几个出来。往年老赵家经常不去服役,都是交钱免役,服役的态度极为消极,严重影响到了朝廷的工事修建。作为处罚,今年就要多从老赵家抽调几个成丁。 拉壮丁的官差去老赵家的新住所拉人的时候,那里就只有赵老爷子和赵永年两个成丁。官差们觉得人太少,听说赵老爷子还有儿孙住在别处,也不嫌累得慌,分别把高店村里的赵永孝和长乐镇上的赵大郎给拉走了。 赵永诚心有余悸道:“永忠哥,幸好你不在静海。乡亲们都说,今年来的官差比以前任何一年来的官差都要凶,瞧那些官差的架势,你要是在的话,肯定也会被抓走的。” 都分家了,如何还能够算作老赵家的成丁呢?这样抓人,也太不讲理了吧?此外,他们从老赵家抓那么多成丁的理由也太荒唐了,根本就站不住脚。 事实上,老赵家一直都是派人去服役的,一直到去年开始才交钱。而且交钱赎役怎么了,这是朝廷法度允许的。再说了,整个赵家村也不止老赵家一家是交钱的,别人家也有这样做的。就比方说里正家,他们家才是真正地年年不去、年年交钱,怎么就没听说官差去里正家拉人呢? 刚开始时,赵三娘听说赵老爷子和赵永年父子确实是被拉去服徭役了,顿时心头大畅,暗想:这些年来,你们拿我爹当牛马一样使唤,总让我爹去服苦役,自己则能躲就躲。怎么样,这回可躲不过去了吧?你们就好好尝尝冬日里服徭役的滋味儿吧! 可听到后来,当她得知官府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胡乱抓人时,心里还是极其愤怒。这当然不是为赵老爷子他们几个鸣不平,而是觉得恶役横行乡里,世道实在太乱。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出大事了 赵三娘认为是恶役横行,可姜荷莲子听说了这件事后却不这么想。 在姜荷莲子看来,这件事明摆着是冲着老赵家而来的,如此公器私用的做法,想来整个静海除了皮家也没谁了。既然是为了针对老赵家,这里面恐怕不止服役这么简单,赵老爷子几个吃苦是肯定的,以至于能否活着回来这也很难说。 赵老爷子和赵永年父子倒还罢了,他们是死是活,姜荷莲子一点儿都不在乎,甚至在她心底,还隐隐希望他们父子二人能够早日了账。 毕竟他二人前世害惨了她们母女不说,就是今生,他们也参与过算计她们母女。她没有动手修理他二人就算好的了,指望她去救他们,那是想都别想,爱死不死,全随他们。 至于赵大郎,这些年来姜荷莲子和这个堂弟说话不超过十句,跟陌生人也没多大区别了。 其实,他们之间恐怕连陌生人都不如,见到陌生人,你朝对方微笑着点头致意,对方说不定还有个回应,可不管姜荷莲子和她娘怎么示好,赵大郎从来都是理都不理,永远拒她们于千里之外。 这么多年的冷待和蔑视,早就让姜荷莲子对赵大郎冷了心,他好也罢不好也罢,都与她无关。 唯有赵永孝,当年她们母女身陷老赵家那个牢笼时,他曾不止一次地暗暗周济过她们,这份情她一直铭记于心。 虽说近来赵永孝做出了一些不厚道的事情,使得姜荷莲子对他很是失望,但不能因此就忘了他以前种种的好。如今赵永孝的安危堪虑,她无法坐视不理。 于是,姜荷莲子忙托万俟弦帮她找人打听赵永孝现在身在何处,可有性命之忧。 不久前,凤祤煊前往了燕京,即便他极力反对,淳于风还是派出了很多燕云卫暗中护送他。 如此一来,幽州的燕云卫一下子少了大半,人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为了弥补人员不足,就连原先负责监视老赵家的那个燕云卫也被调了回来了。现如今在幽州的燕云卫都必须各司其职,如非必要,不得离开岗位。 万俟弦不好为了调查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赵永孝的下落,就随意调动身负要职的燕云卫。她左思右想后,抽调出一个相比而言身上的差事不那么重要的燕云卫,让他来办理此事。 这么一番调动安排,耽搁了不少时间,消息还没有打听出来,赵永孝他们就出事儿了。 那天将近晌午时分,忽然有不少外乡人抬着许多伤者前来惠民医馆求医。 由于伤者人数众多,素来井然有序的医馆里一时之间人声鼎沸、闹腾不已,钱志新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控制住了场面。可不管他怎么调配,医馆里还是急缺人手,医疗活动就有些铺排不开,不少患者得不到及时的治疗。 住在医馆隔壁的宋家人闻讯后赶了过来,想看看有没什么地方他们能搭一把手的。 这时宋老太太李氏意外发现,护送伤者过来就医的几个人中有一个是她的族兄。 宋老太太的族兄名叫李忠信,和宋老太太的娘家人一样世居高店村,既是同族又是同村。 宋老太太自幼失怙,由寡母一手带大。一个寡妇带着年幼的孩子自然极为不易,宋老太太能够顺利长大成人,顺利出嫁,多亏了族人多年的接济。众多接济她家的族人中,尤以远亲李忠信一家相助良多,是以宋老太太自幼就和李忠信一家极为亲厚。 宋老太太见李忠信的手上有些擦伤,忙拿药过来给他处理伤口,又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据李忠信说,前不久官府安排成丁服徭役,他们高店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成丁被派去据此几十里的采石场开采石头。那里吃的奇差不说,干的活计还死重,每天早早就被监工叫起来干活。今天一大清早,天还没完全亮,他们就被赶到了工地上。没过多久,采石场里有一大片山石塌方,不少人被从山上滚下的落石砸伤,甚至有人被埋在了石头下面,死伤极为惨重。 李忠信跌足长叹道:“太惨了,哭声喊声呼救声响成了一片,如今那里整一个人间炼狱。落下的山石大多都很大,实在很难撼动,咱这些没受伤的只能从雪堆、碎石堆和沙土堆里扒拉人。如今送来的这些个,虽说有不少断手断脚的,但已经算是好的了。还有好些人还被埋在石头堆里,至今生死不知吶!” 听闻伤者众多,正好在附近办事的姜荷莲子也赶了过来。听了李忠信的话后,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问他,可有姜家滩的村民在采石场服役。 听说没有后,姜荷莲子悬着的心刚刚放下,可很快又被高高提起了——李忠信提到,采石场里有赵家村的村民。 据说,服徭役的村民按照村落别被分成了好几组,其中赵家村所在的那一组,事发时恰好就在塌方山石的正下方作业,想来死伤应该极为惨重。 听到这儿,姜荷莲子的手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心中涌起了巨大的恐慌。 姜荷莲子立刻让人去雇车,将伤势不太严重、可以移动的伤者全部转送去府城内的其他医馆,很快惠民医馆里的伤者就少了大半。 伤者少了,自然就有学徒空了下来。姜荷莲子就请方才送伤者来的人在前面带路,叫钱志新带着空了下来的几个学徒在后面跟着,一同去采石场救人。 安排好这些,姜荷莲子又立即赶去通知赵永忠。 赵永忠一听这噩耗心里就急了,急吼吼地就要去救人,却被赵三娘拉住了。 赵三娘定了定心,先将从各个铺子里抽调大量青壮年伙计,至于赵家村出身的伙计无论老少全部召集起来,然后将龙威镖局的人都请了过来,让他们带着伤药,和那些伙计一同去救人。 受伤的人里极有可能包括自己的至亲在内,赵永忠肯定是坐不住的,自然也跟着一起去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不是东西 不久之后,又有伤员被陆陆续续送了过来,里面不乏赵家村出身的村民,可就是没看到老赵家的人影。 一直到第二天下晌,赵永忠才青白着脸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赵永孝的尸身。 原来,昨儿个赵永忠好不容易摸到那个极为偏僻的采石场,来不及歇口气,就开始四处打听起赵老爷子他们的下落。 其间,好不容易找见几个赵家村的村民,当时他们几个个个带伤,却不顾自己的伤势正在徒手扒拉积雪、碎石和沙土。从他们口中得知,赵家村有好多村民被埋在了这一带下面,其实不光是他们正在扒拉的这一小块,旁边那个巨石堆里应该也有赵家村的人,只是他们实在搬不动巨石,就只能先扒拉能够扒拉得走的积雪、碎石和沙土,期望先从这里面救人。 赵永忠一听这话,二话不说,立刻把带来的人全叫了过来,就地实施营救。 积雪、碎石和沙土还好,不多久就被清空了大半,许多被埋在碎石间隙的村民都获救了。只是等把人救出来后才发现,他们几乎都是邻村的人,中间就只有两个是赵家村的人。看来最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遭难的赵家村村民大部分还埋在那堆巨石下面。 那堆巨石实在太难搬,虽说人多力量大,可人力毕竟有限,那么多人忙活了半天就只搬开了零星的几块。 后来姜荷莲子从她家的造船坊里调来了专门搬运重物的绞盘和缆绳,甚至把杠杆和滑轮都送了过来。有这些工具相助,许多巨石都被一一起开,相继从石缝里救出不少人,同时也替不少人收了尸,他们中很多人都来自赵家村,可以说赵家村遭难的人基本上都在这儿了,可就是没有见到一个老赵家的人。 眼见天就黑了,赵永忠不死心,点亮火把连夜搬石头。到了夜里,赵三郎和赵四郎这两个半大孩子也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和他们爹一起搬石头。 终于在第二天清晨,父子三人从巨石堆下又找出了两个人,其中之一就是赵永孝,只是那时赵永孝早已没有了气息。 赵永忠这么一条汉子,今年都三十岁了,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父亲,可他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涕泪齐流。 不过很快,赵永忠就咬牙忍住悲痛,埋头继续挖掘,想要接着搜救他的父兄侄子。 他已经失去了弟弟,万不想再失去其他的亲人了。 后来还是别人告诉他,曾在附近镇上的医馆里看见过赵老爷子他们仨,他们中也就赵大郎腿上受了点伤,另外两个都好端端的,心急如焚的他这才停了下来。 停下来的赵永忠并未因听说赵老爷子他们仨平安无事而松一口气,恰恰相反,此时的他只觉心塞难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了过来。 随后,四肢乏力的赵永忠硬撑着将赵永孝的尸身小心翼翼地搬上了担架。当时他实在是没力气了,就让赵三郎兄弟俩亲手将担架抬回府城。 按理说,事已至此,再怎么悲痛也于事无补,这个时候就该为如何妥为安葬赵永孝做打算了。可此时的赵永忠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也不坐车,就这么呆呆地跟在担架后头,仿若游魂一般。 “这、这是怎么说的吶?小叔子他,小叔子他怎么就没了呢?”姜氏冲上前来,扶着担架哀声问道。 昨儿个晚上赵永忠没回来,姜氏母子几个就知道情况不好了,赵三郎兄弟更是担心得连坐都坐不住了,也不顾夜色已深,就跑去帮忙了。直到今儿个晌午,始终不见父子三人回来,也没收到什么口信儿,姜氏和赵三娘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纵然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看到了没有气息的赵永孝,姜氏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 一时之间,赵四娘家哭做了一团,看他们这样,闻讯而来的姜荷莲子也伤心不已。 过了好久,姜荷莲子才平复了心情,随后把她家跟去救援的伙计叫了过来,想要从他口中问问个中详情。 赵永孝找到了,那赵老爷子他们仨在哪儿呢?那三个人的下落姜荷莲子自然是不关心的,可她不关心,赵永忠应该会关心呀! 赵永忠怎么没把他们一起带回来呢?难不成还没找到?这不可能,要真没找到,赵永忠哪会舍得回来,肯定还留在那儿继续翻呢。 姜荷莲子心中极为困惑,可如今赵四娘家个个悲伤欲绝,她不好意思打搅到他们,那就只能问她家的伙计了。 “少东家,不是我要说那两个老的,可他们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说这话的人叫做穆涟,他曾是龙威镖局的趟子手,后来辗转去了春华堂,成了那儿的大伙计。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姜荷莲子觉得他是一个可造之材,就让他跟在造船师父后面学造船。昨儿个姜荷莲子派人去造船坊取工具,当时穆涟正好在那儿,听说拿工具是为了去救人后,热血的他就自告奋勇地跟着去了。 虽说石头下面没有自己的亲人,穆涟还是很卖力地干了一整夜。可干着干着他就有些想不通了,听说赵家村的人不论是死是活都找的差不多了,可为啥就是找不到赵老爷子他们仨呢?找不到一个还好说,可三个一起不见了,那就有些奇怪了。 穆涟越想越不对劲,便停下手来,忙跑去别处打听。 他一连问了好多人,终于在问到几个乔家庄的人时,其中一个人告诉他,昨儿个赵老爷子和赵永年父子俩很幸运,明明离塌方的地方那么近,却连块油皮都没磕破,他们父子俩都好得很。当时赵大郎也和他们父子俩在一起,只是他的腿有些瘸,逃命的时候瘸腿不得劲,刚迈出步子就摔着了,正好被掉下来的石头砸中了腿。他们父子俩见了,就忙把赵大郎护送去了医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声声泣泪 如果事情只到这里,穆涟还不至于说赵老爷子和赵永年不是个东西。毕竟人与人之间总有亲疏之分,他们父子俩更加看重赵大郎,见到他受伤就心急火燎地送他去医馆,一时顾不上其他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问题在于后来,穆涟打听到,他们父子俩去的那家医馆,就在山后面的一个小镇上,距此很近。只是通往那座小镇上的路比较偏僻,外人很难知道。这么多来服徭役的人当中,唯有乔家庄的人在那个小镇上有姻亲,对那里颇为熟悉,见同村受伤后,就第一时间把人送去了小镇上求医。他们父子俩一直和乔家庄的人走得很近,很快也知道了那家医馆的存在。 按理说,赵大郎只是被砸到了腿,甭管断没断,都不是什么致命伤,把人送过去也就行了。这儿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救命,其中还有他们的同族,甚至还有他们的至亲赵永孝,他们就应该赶紧回来救人,这才是正理。 事实上,他们很快就回来了,也没含糊,立刻就投入了救援当中。可让人无语的是,他们要救的不是赵永孝,甚至都不是他们的同族,他们要救的居然是赵老爷子的小舅子,也就是赵永年的舅舅。 多伟大的人啊!放着亲儿子、亲弟弟不救,去救一个外姓人。 虽说生命不分贵贱,可这是在幽州。在重视宗族血缘的幽州,即便仁厚如李忠信,他首先救的也是血亲和同族,最先送来就医的也是血亲和同族,万没有弃血亲弃同族于不顾,而在这种生死关头跑去先救外人的,赵老爷子他们的所作所为简直匪夷所思。 姜荷莲子觉得,穆涟说他们不是东西还是说轻了,尤其是赵老爷子,简直禽兽不如。毕竟禽兽还知道爱护幼崽,危难之时不会置幼崽于不顾,光这一点,就比赵老爷子强太多了。 她甚至开始觉得天道不公,四个人当中,赵永孝为人最好,却惨遭不测,赵大郎没有做过多大的坏事,却砸伤了腿,而赵老爷子父子人品奇差,坏事做尽,却连根寒毛都没伤到,这,这,这简直没天理了! 不过如今不是追究赵老爷子父子和天道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得要尽早让赵永孝入土为安。还有就是,想办法安抚赵永孝的遗孀李翠萍,听说李翠萍已经有了身孕了,唉。 无论李翠萍往后是否改嫁,都一定要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才行,这可是赵永孝唯一的骨血。 可孩子生下来了,李翠萍改嫁了,这孩子无父又无母,可怎么办呢?就是李翠萍坚贞,愿意为赵永孝苦守一辈子,誓不改嫁,可孩子没有父亲,往后的处境怕也艰难。 姜荷莲子越想越为李翠萍肚子里的小生命担忧,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一边,赵永忠已经和匆匆赶来的赵家村里正赵正义商议好,就在府城里为亡者买棺制衣收敛,再请法师做一场法事,好好超度之后,再扶棺会赵家村。 毕竟他们是客死异乡,难保不会成为孤魂野鬼,怎么也得将他们的亡魂召集起来,一路护送回家乡才好。 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之中,赵家村的男丁死伤惨重,七成以上男丁非死即伤。是以,送亡者回乡之时,一路上哭声就没有停歇过,赵家村里更是哭声一片。 到了出殡的那一日,覆盖着整个村庄的薄雪本已化了大半,村庄里复又露出了苍凉的黄土色。忽而,天空中飘下无数雪白的纸钱,不一会儿整个村庄就再度被白色笼罩。在那漫天飞雪一般的纸钱雨中,竖起了一根又一根招魂幡,跟在白幡后面的是数之不尽的披麻戴孝之人。 此时此刻,老赵家的宅子里人人举哀,一身重孝的赵三郎将头顶的吉祥盆一把摔得粉碎。 按照当地的习俗,盆碎之后便可以起棺了。 赵三郎手持招魂幡,走在前面领路,他的身后就跟着赵永孝的灵柩。 那灵柩由上好的柏木精工打造而成,柏木质地紧实,故而,那灵柩甚是沉重。即便那灵柩由四个正当壮年的汉子合力在抬,行走得也甚是缓慢。 就这样,赵三郎一行缓缓地汇入了一望无际的白色人海中,成为赵家村众多出殡的人家之一。 跟在灵柩后面的赵三娘眼睛早已哭肿,她看了眼前面的赵三郎,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地流下。 人们都说,方才那吉祥盆是那边的锅,摔得越碎越是容易带走,可就是摔得粉碎,她叔叔怕是也很难安心带走吧? 毕竟她叔叔至今还没有能够承家继业的子嗣,送葬时只能由侄子来摔盆,这是多大的悲哀啊! 忽然,披麻戴孝的李翠萍冲了从老赵家的宅子里冲了出来,一把抱住赵永孝的灵柩不肯松手。 只见她用脸摩挲着那灵柩,哀声道:“孩子他爹,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呀?你走了,我可咋办呀?咱们的孩儿又该咋办呀?你都没来得及看咱们的孩儿一眼,就这么走了,你咋舍得的哟?” 李翠萍声声泣泪,再看她那微凸的肚子,在场的众人都心生不忍,有些眼窝子浅的,也跟着她哭了起来。 就在此时,李翠萍大伯母邵氏扶着她的娘亲董氏一路追了过来。 且说采石场塌方死伤无数的消息传到传到李家二房时,家里的众人宛若听到了晴空霹雳。 李翠萍有孕在身,第一个支持不住,倒了下去。李翠萍的祖母陈氏年事已高,本就百病缠身,惊闻噩耗,也倒了下去。 李家二房本就是一门的老弱病残,一下子倒下两个,立刻就乱了套。李翠萍的娘亲董氏勉力支撑着,和众多村民一起去采石场救人。可走到半路上,她就病倒了,被人送回来后一直躺在炕上起不来。 如此一来,李家二房就只剩李翠薇和李青林能够料理事情了。 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懂得什么,遇上这么大的事儿,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茫然无措的姐弟俩心里着急,就蹲在门槛儿上抱头大哭。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待不下去 李家大房甚是仁厚,即便曾因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对李家二房有所不满,可要是李家二房遇上了困境,他们依然会不计前嫌地出手相助。 上一回李家二房一无所有地回到了高店村,李家大房就明里暗里多番接济。这一回李家二房的顶梁柱极有可能倒下了,哪怕当时李家大房都在窑场里赶工,听说之后也立刻抛下手中的活计,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他们又是帮着看护病人,又是帮着打探消息,真可谓是尽心尽力。 可李家二房的女人们实在是伤心太过,哪怕有李家大房的妥为照顾,后来赵四娘家还特意为她们从府城里请来了名医,她们的病情也没有太大的好转。一直到了出殡的前两天,董氏和李翠萍母女才能慢慢地下地行走一两步。 原本李翠萍是要坚持出席赵永孝的葬礼的,可就在今儿个早上,她忽然有了下红的症状。 李翠萍肚子里怀着的可是赵永孝的遗腹子,是赵家四房唯一的血脉,一见孩子或有不妥,家里人哪里敢让她劳累到,忙压着她卧床休息。 李翠萍靠在炕上,两眼放空,一直很安静。忽然,她听到了起灵的声音,一个没忍住,也顾不上自个儿的病体,跳起身来就往外跑。 一直在陪床的邵氏见状,就要去追,却被董氏拉住了。董氏哭求邵氏带她出去,她得去看看她闺女怎么样了。没奈何,邵氏只得扶着病弱的董氏一步一步地挪了出来。 这一耽误,就让李翠萍顺利跑到了赵永孝的灵柩前痛哭流泪。 如此一番折腾,李翠萍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身子越发虚弱了起来,很快就从灵柩上滑落下来。要不是姜氏眼疾手快地冲上前去扶了她一把,她就得瘫倒在地了。 姜氏也顾不上别的了,忙从人群中叫了两个相熟的媳妇子,和邵氏一起,赶紧把李翠萍抬了回去。 回到屋里,姜氏见李翠萍的裙子上又有鲜血洇了出来,又赶忙去张罗请大夫的事宜。 赵三娘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这种事情,就是她想要搭把手,姜氏也不会答应的,只得站在人群中默默围观。 人群中的赵三娘越看越生气,之所以如此生气,全是因为老赵家的那些人。 赵乔氏为了扮慈母,一直跟在赵永孝的灵柩后头嚎丧,方才除了那四个抬棺的汉子,就她离李翠萍最近。眼见李翠萍就要倒下了,她都不愿意伸一下手。后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抬李翠薇进去,她才装模作样地搭了把手,又哭又嚎地跟着一起进去了。 要说起来,整场葬礼上,赵乔氏嚎得比谁都大声,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光打雷不下雨,就没真正为赵永孝之死落过一滴泪。 这是什么人呀?有她这么做婆婆、做娘亲的吗? 不过,最让赵三娘生气的还不是赵乔氏,而是赵老爷子和赵永年父子。 赵三娘实在想不通,这两个见死不救的混账怎么还有脸来参加她叔叔的丧事,还一口一个我儿,一口一个兄弟,哭得比谁都伤心,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哗流个不停。 赵乔氏是演技太差,而他们则是演得太过,反倒显得更加虚伪,更使人反感。 做戏做成这样,难道就不怕她叔叔在天有灵,来找他们吗? 赵三娘越想越恨,狠狠地瞪着随行的赵老爷子和赵永年,要是目光能够杀人,他父子二人恐怕早被凌迟千遍了。 可赵三娘就是再愤恨,也不能把他们撵走。这是她叔叔的葬礼,为了让他走得安心些,她也只能捏着鼻子忍受赵老爷子他们的唱念做打。 赵三娘的凌厉眼神虽然没能杀死赵老爷子和赵永年,可还是起到了镇摄的作用。 原本,赵老爷子他们听说赵四娘家包下了赵家村里所有亡者的殓葬费用,所有伤者的治疗费用,还为伤者以及前去照顾伤者的家属提供食宿,就知道赵四娘家是真的发了,而且是远超他们想象的发了。 如此粗壮的摇钱树不去攀,简直对不起老天爷啊!他们就想要在赵永孝的葬礼之后,跟着赵永忠他们一起去府城,过上富得流油的幸福生活。 可现如今看来,赵四娘家当家做主的赵三娘对他们恨之入骨,瞧她那眼神,恨不能扒了他们的皮,这要是跟着过去,他们真能得个好吗?说不定享福不成,反要遭罪。 罢了罢了,他们还是在乔家庄老老实实地待着吧。 赵老爷子他们就算不敢跟着去府城,那为啥不留在赵家村,还要回乔家庄呢? 说来话长。当日,范氏派人强抢老赵家,抢得极其彻底,连老赵家宅子的房契都抢走了。老赵家的宅子极为周正,放眼十里八乡都是首屈一指的,范氏很轻易地就把它转手卖给了赵家村附近的一户地主人家。 赵永忠为了能有地方给赵永孝停灵出殡,就出高价把那座宅子重新买了回来。办完了赵永孝的丧事后,赵四娘家自然不会在此久留,肯定会很快启程回府城,那座宅子必然会空下来。 赵老爷子他们算准了会这样,就想顺势住下来,留下来不走了。毕竟乔家庄的房子虽还不错,却还不及老赵家的房子,再说了,乔家庄毕竟是异乡,那里比得上故乡赵家村好。 可赵老爷子刚刚流露出这个念头,赵永忠还没说什么,就被前来祭奠赵永孝的里正赵正义给一口否决了。 赵正义说了,在生死关头,你们眼里没有骨肉至亲,没有血脉相连的族人,就只有乔家庄的人。由此可见,在你们心里,乔家庄的人才是你们的亲人。既然如此,你们还是回乔家庄吧,和那里真正的亲人团聚在一起吧。一送完葬,赶紧走路,好走不送。 当然了,赵正义看在赵永忠的面子上,没有说得这么直白,他讲得还是比较委婉的,至少没让赵老爷子当场下不来台来,可请他们滚蛋的意思还是一样的。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厢情愿 赵老爷子也知道,为了搭救他的小舅子,他就没能腾出手来营救赵家村的人。就为这个,他招了很多人的恨,甚至连李翠萍这个嫡亲儿媳妇都在恨他,每次看他的眼神别说恭敬了,从来都是凉嗖嗖的,里面仿佛淬了毒一样。 可那些恨他的人当时要么不在现场,要么在现场也搞不清状况,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赵家村的人基本上都被埋在了巨石下面,那些巨石靠人力根本搬不开,他就是去了也是枉然,左右白费力气罢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救可能救出来的人,把好钢用在刀刃上,这才是应有之义。 他没错,真没错啊!可为啥大家伙儿就是不理解他呢?赵老爷子表示,不被了解的他好委屈。 甭管赵老爷子有多么多么的委屈,他触了赵家村的众怒已成不争的事实,往后他是很难在赵家村立足了。 赵家村是待不下去了,府城也去不得,他们可不就得继续在乔家庄窝着嘛。 如果赵三娘得知老赵家因为畏惧她的眼神而没敢死皮赖脸地贴上来,肯定要冷笑出声,这回倒是知道怕了,倒是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那么以前怎么就不懂得呢?果然是些吃软怕硬的东西。 赵永孝的葬礼过后,老赵家的人很识相地没提同去府城的事,很快就灰溜溜地回了乔家庄。倒是赵永忠夫妇,他们很不放心有孕在身的李翠萍,便主动将她和她的家人一起接去了府城。 “翠萍,既然这娃娃怎么都不肯走,就证明你们娘儿俩确实有缘,你就把它留下来吧。” 大闺女的肚子越来越大,这个时候要是强行打胎,先不提孩子能不能打下来,一个不好,大人都可能性命不保。出于安全起见,董氏便劝大闺女把肚子里的孩子留下来。 李翠萍温顺地点了点头。 之前在乡下的时候,李翠萍是很想把孩子给打下来。可镇上的医馆就那么一家,大家伙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熟悉得很,她可不敢公然去医馆买打胎药,只得另寻他法。可无论她怎么折腾,那孩子就是不肯落下来,搞得她心里烦闷不已。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动摇她打胎的决心。毕竟她还年轻,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往后想要过上舒服日子就得改嫁,要是有个拖油瓶跟着,改嫁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过,一到府城,她的决心就动摇了。在这儿,她住的舒服,穿的体面,吃的合意。可以说,她和她的家人活这么大,还没过过这么顺心的日子。 如此优渥的生活,正是基于她是赵永孝的遗孀,赵永孝遗腹子的娘亲。要是她把赵永孝唯一的骨血给折腾没了,恐怕往后赵四娘家就不会再给她这么好的待遇了。再进一步讲,要是她执意改嫁,恐怕她如今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坦率地讲,她很渴望找个可心的男人一起过日子。可男人再好也不能当饭吃,为了保住她现下拥有的舒心日子,她愿意一辈子为赵永孝守寡,养大赵永孝的遗腹子。 董氏见李翠萍肯听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打一开始,她就不同意大闺女打胎,可奈何无论她怎么劝,大闺女就是不肯听,她又是个没主见的,见大闺女主意拿得很定,只得默许了。如今大闺女总算是想开了,这就好啊。 操完了大闺女的心,董氏又开始担心起二闺女了。 “翠萍,我听人说,赵二郎就要娶亲了……” 不等董氏说完,李翠萍就不耐地打断道:“赵二郎成亲与咱家何干?就算是亲戚,咱备份贺礼也就是了,你就别操那些有的没的闲心了!” 董氏忙道:“怎么是闲心呢?翠萍,你是不知道,要不是我今天拦着,你妹妹今儿个就要去找赵二郎讨说法了!” 李翠萍闻言,眉头紧蹙,疑惑道:“讨说法?他二人之间有过啥说法吗?咱以前不是问过翠薇,当时她可是口口声声说和赵二郎没啥的呀!” 董氏不禁有些尴尬,一时语塞。 其实,董氏反复问过李翠薇了,李翠薇证实,赵二郎一直规矩得很,别说拉个小手了,就是言语上的轻薄都没有,他们俩是真没什么。只不过赵二郎或许对李翠薇心底坦荡,可李翠薇却对赵二郎生出了别样心思。现如今,赵二郎要成亲了,媳妇儿却不是她,这就让李翠薇万分接受不了了。 董氏也知道李翠薇现下去找赵二郎讨说法,有些无理取闹之嫌,可有什么法子呢,李翠薇是她亲闺女,如今在为终身大事而努力,她这个做娘的怎么也不能扯后腿,得帮衬一把才行。更何况,赵二郎性情温厚,踏实肯干,又知根知底,是个相当不错的女婿人选,她心里也很愿意李翠薇和他在一起。 待得李翠萍问清了董氏和李翠薇母女的小心思后,立时明白这就是她俩的一厢情愿,便劝道:“既然赵二郎要去另娶他人了,就说明他对翠薇没别的意思。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尤其是婚姻之事,人家没这意思,咱们上赶着去,这就有些没意思了。别说这事儿根本不可能成,退一万步讲,就是成了,往后两个人的日子也难和睦。” 事实上,李翠薇的婚后生活和睦不和睦的,李翠萍并不怎么在意。她在意的是,赵四娘家对赵二郎这门亲事的态度。听说赵永忠夫妇很看好这门亲事,她便歇了撮合李翠薇和赵二郎的心思。要知道,她下半辈子的幸福全在赵四娘家的手上,她可不想为了李翠薇的那点儿小心思,就惹得赵四娘家不快。 董氏觉得李翠萍说得在理,便放下了找赵二郎要说法的想法,转而和李翠萍商量起,如何让李翠薇彻底断了对赵二郎的念头。 李翠萍就出主意,让董氏尽快给李翠薇物色个女婿人选。哪怕李翠薇还小,尚未到嫁人的年纪,但只要定下亲事来,她就没空去想赵二郎了。 董氏最没主见,听了李翠萍的主意,她也不深想,就四处打听起合适的女婿人选来。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讨个公道 过了些天,那些还留在府城里养伤的重伤患者伤情稍有好转,便纷纷提出要离开。 府城里头啥啥都要钱,啥啥都死贵,就算花的是赵四娘家的钱,不是他们自个儿的钱,他们也心疼呀!再说了,赵四娘家为了营救他们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已经为他们付出太多了,他们实在不好意一直赖着不走。 乡亲们执意要走,赵永忠自然不好强留。可他问过钱志新了,他们中还有不少人的伤口没有完全愈合,此时还不宜移动,赵家村据此甚远,途中又多有颠簸,就这么让他们回去,很可能会加重他们的伤势。 于是,赵永忠便苦劝他们安心留下,过些日子再走。 却不想那些乡亲认死理,说什么都要立刻就走。 赵永忠认真想了想,正色道:“当初咱在姜家滩开铺子,生意做得好好的。忽然有一天,咱家四娘要咱们全家搬去府城,去那儿做生意。当时我和孩子他娘都是不同意的,家里铺子的进项够咱一家人花销的了,干啥要背井离乡,跑去府城折腾呢? “当时咱家四娘就说了:‘之所以去府城,就是为了赚大钱。为啥小富即安不行,非得要赚大钱?就是为了在幽州拼命置地买房。等到哪一天,家乡的父老乡亲遇上难事了,咱能给他们一个投奔的地方。’听了这话,我和孩子他娘再没吱声。 “乡亲们,你们就安安心心地在这儿养伤。等伤好之后,想要回家的我雇车送你们回家,再在赵家村附近多置办些族田,让你们的日子过得松快些;愿意留下的我就安排你们进咱家铺子,工钱绝不亏待,他日干顺手了想要自个儿开铺子,我也会鼎力支持。” 赵永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乡亲们再不好犟着要走,不少乡亲眼里含着泪水,暗暗记下了赵四娘家的这份情。 数月之后,彻底痊愈的赵家村的村民中,一部分人重回赵家村,一部分人则留在府城帮助赵四娘家做生意。 由于连锁经营中频繁出现问题,赵三娘决定不再搞连锁。如果已经签下连锁协议,那没法子,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在合约到期后,肯定不会再续约了。从今往后,赵四娘家一门心思发展直营。 这样一来,赵四娘家就需要很多的可靠人手。这世上还有比族人更可靠的吗?那些留下来的族人正好可以放到直营店里去。 多年之后,赵四娘家的直营店开遍全燕国,静海赵氏善于经商的名声也传遍了全燕国,后来甚至有了“十个静海赵氏九个商,还有一个打算盘”的说法。 当然那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要给此次事件的死伤者讨个公道。 按理说,赵永孝死了,还有那么多前去服徭役的乡亲们或死或伤,如此重大的伤亡,就应该有人为此负责。 可事发至今,没有任何人为这桩惨剧买单,就连必须付直接责任的静海县衙开始也一言不发,就跟不知道有这件事儿一样。后来死伤者太多,事情闹大了,静海县衙不得不发声,说此次事故纯属偶然,与任何人无关,官府对此概不负责。 静海县衙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这次的事故怨不得别人,实在要怨就怨老天爷,就怨死了的人命不好,千万别来找官府要说法,他们不管的啊。 别看赵三娘前些日子对赵永孝的印象极差,可一码归一码,即便赵永孝的人品有待商榷,他的生命依然很珍贵,他才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家中还有新婚不久的妻子,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如此枉死赵三娘实在无法接受。既然静海县衙不肯给个公道,她就去为她叔叔讨个公道。 于是她也不管什么生意不生意了,将府城最好的状师之一请了回来,请他帮忙出谋划策。 那位状师是个实干型的,被赵三娘请回来后立刻去了一趟事发现场。他发现那个采石场新建不久,设在一座二三十丈高的石山下,依照官府指定的开采方式,出意外几乎是必然的,不出意外才是偶然。 待得知赵四娘家背后有苏家撑着,他建议赵三娘也不用去静海县衙扯皮了,直接一纸诉状把静海知县告上府衙。 赵三娘深觉有理,她甚至觉得这桩惨剧其实是皮茂声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报复老赵家。若非如此,官府干啥要从老赵家抓四个成丁,又为啥塌方的地方正好是赵家村村民所在之处,一次或许还能算是巧合,巧合多了里面就蕴含着必然。既然如此,甭管是真意外还是假意外,都该由皮茂声承担罪责,告他他绝不冤。 当时宋氏即将临盆,姜荷莲子正在家中全程守护,无心关注外面的事,得到的消息就有些滞后,还没等她把这里头的官司搞清楚,性急的赵三娘就把状纸给递进了府衙。 姜荷莲子也不知为何,就是有些怵知府王敏之,很不想和他打交道。可赵三娘的状纸递都递了,她只得压下满心烦乱,想方设法帮着应对一二。毕竟苏家再怎么给力,殿下再怎么照拂,赵四娘家也是民,自来民告官都很难得个好,必须打起十二分地精神小心应对才行。 谁知此时府衙传来消息,说是王敏之病了,无法审理案件,赵三娘状告皮茂声一事暂不予以受理。 这于赵三娘自然是个坏消息,可于姜荷莲子却也不算是个好消息。 尽管姜荷莲子不用去面对王敏之了,可她有些怀疑王敏之是否是真病。假如说他不是真病,是在装病,那他为什么要装病呢? 姜荷莲子几乎忍不住要去请万俟弦帮她仔细调查一番王敏之,可转念一想,如今正是殿下的关键时期,她实在不想为了自己心下莫名的怀疑,就让万俟弦去动用宝贵的燕云卫资源。最终,她还是按耐住,没对任何人说出她对王敏之的怀疑。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心中惘然 其实,姜荷莲子怀疑得没错,王敏之确实没病,依然活蹦乱跳的。健壮得很的他现在甚至不在幽州,正身在距离幽都府千里之遥的晋州。 就在前不久,王敏之收到了一封密报。看完那封密报,他愣怔了好久,待他回过神来,立即抛下了手头的一切,不管不顾地去了晋州。 在从幽州到晋州的这一路上,王敏之快马加鞭,疾驰而来,都累死了好几匹马。 一到信中所说的地方,风尘仆仆的王敏之顾不上休整一二,就直接来到了阴冷的密室之中。 王敏之神情凝重,缓缓揭开了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对那具一言难尽的尸体端详了好久。随后,他又来到了另一具尸体跟前,仔细观察过后,方才重新合上白布。 王敏之皱着眉头道:“这两具尸体在水里泡了多日,已经腐败成了这副模样,如何就能够证明他们是赵四娘和江泠呢?” “应该错不了。和他俩搭一同条船的人之中有生还者,据那些人说,他俩称呼对方为‘赵四’和‘阿泠’,这就正好对上了。而且您看,这两样东西是从女尸身上找到的。”禀告之人拿出一只圆筒和一颗珠子,指着它们说道:“这只圆筒,我们拆开来看过,它和凤祤煊手下的燕云卫所用的定魂针筒在构造上极为相似,应当是仿制而成。定魂针筒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拿到手的,能够将它仿制出来带在身上,这就说明这只圆筒的主人和燕云卫有着极大的渊源。这具女尸从骨骼上看也就十二三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能够和燕云卫扯上关系的,除了赵四娘不做他想。 “至于这颗珠子,它叫做昆玉珠,具有解百毒的奇效,乃是前朝皇室的秘药。据说,目前只有归家,这个从前朝起就在太医院里供职的杏林世家才会做昆玉珠。归家属于凤祤煊的阵营,归素还曾亲去幽州探望过赵四娘,这颗昆玉珠应当就是归素送给赵四娘的。” 王敏之心中忍不住一揪,哑着嗓子道:“就算这些东西确实属于赵四娘,那也不能证明死者就是她。先不要把人撤回来,再好好打探打探。” 王敏之嘴里说着不信,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毕竟赵四娘虽是凤祤煊的心尖尖,可她只有活着才能成为凤祤煊的软肋,要想用她威胁凤祤煊,只要将她活捉在手即可,又何必多此一举,制造出赵四娘假死的现场呢?这样做显然毫无意义。 王敏之暗自握紧拳头道:“另外,好好的船怎么会沉的,这也要好好查一查。” 自从王敏之奉命接近赵四娘后,就一直把她视为逗弄的对象,有事没事就爱去招惹她。 当他听说了赵四娘莫名失踪的消息时,并没有为她的安危着急。他一直以为自己丝毫不在乎赵四娘的生死,可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自己不是不在乎,自己是笃定赵四娘有一个那么了不起的出身,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敢真正伤害她,才会在她失踪多日之后依然气定神闲。 原来,他是在意那个小姑娘的,远超自己想象地在意着她。 待得属下都退了下去之后,独处的王敏之闭上了眼睛,良久之后,他的眼角沁出了一滴眼泪。 不久之后,远在燕京赵国公府的赵国公世子纳兰云曦收到了王敏之的来信。 前世里,姜荷莲子曾和纳兰云曦有过一面之缘。纵然她心中只有凤祤煊,认为凤祤煊的风姿天底下应当无人能及,可在见过纳兰云曦之后,她也不得不承认,纳兰云曦的风采丝毫不亚于她的他。 如果说凤祤煊是璀璨的骄阳,俊美得让人炫目,那么纳兰云曦就是山间冷月,清俊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之气。 当时,姜荷莲子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词——出尘如仙。仙人谁都没见过,谁都不知仙人长什么样,可在她想来,大约就是纳兰云曦这样的吧,毕竟他一点都不似凡尘中人。 不过,如今的纳兰云曦尚且年幼,还没有修成那种仙气,更不曾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修炼到家,看完信后,他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惘然。 他的那些手下或许认为,他千方百计去捉拿赵四娘,是为了拿她去要挟凤祤煊,从而保住赵国公府和临川长公主府的权势。 其实,所有人都不明白,在这世间,最希望赵国公府和临川长公主府倒台的恐怕非他莫属。 自从他得知临川长公主为了嫁入赵国公府,指使她的哥哥害死了他的亲娘后,他就对这个自己叫了好多年娘亲的女人再无一丝好感。他所余的唯有满腔恨意,他既恨惦记有妇之夫的临川长公主,也恨他那抛弃糟糠的所谓的爹。 若是可以,他定要将那对贱人碎尸万段,又怎会去千方百计守护他们的权势和地位呢? 他会对赵四娘下手,是出于别的原因。 那个原因其实有些说不过去。说实话,他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的做法很是荒唐。 他自七岁起,就被老赵国公送去了海外学艺。孤岛之上,除了他和他的道士师父外,就只有凤祤煊和他的和尚师父。 尽管两位师父素来不和,他俩斗了大半辈子不算,还让自己的徒儿接着斗,可实际上,他和凤祤煊的关系相当不错,两人私底下还结拜成了兄弟。 按理来说,凤祤煊是他的兄弟,赵四娘既然是他兄弟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就应该好好呵护她才是。可不知为何,每当凤祤煊提起赵四娘时,他的心里就是不痛快,到了后来,就忍不住朝她下手了。其实,他不一定非要赵四娘去死,可一定不会让她好过就是了,最好能让她永远在凤祤煊面前消失。 现如今王敏之告诉他,赵四娘真的死了,少了这个碍眼的,他心中的不快丝毫没有减少,反倒增添了几分愁绪,甚至生出了一丝后悔。 早知如此,他就…… 唉,纳兰云曦长叹一口气后,执起笔来回了一封信给王敏之。 信中,纳兰云曦再三交待,要将赵四娘和江泠毁尸灭迹,决不能留下一丝痕迹。同时,将和他俩同船的生还者统统杀掉,不留一个活口。 将信发出去后,纳兰云曦再一次陷入了沉思,思量道,他这个兄弟为人素来谨慎,王敏之又一直在其眼皮子底下行事,难保没有留下破绽,他得要想出个万全之策,将此事掩盖住才行。 倒也不全是为了逃避凤祤煊的追责,更多的是不想他得知赵四娘的死讯后而伤心。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世所罕见 纳兰云曦信中所交待之事,王敏之统统一丝不苟地完成了。 数日之后,满心怅然的王敏之重返幽州。在看到了赵三娘的诉状后,他凝眉思索了良久。 老实说,王敏之早就看皮茂声不顺眼了,早就有心要除去这个人渣。只不过,皮茂声虽然蠢钝如猪,要干掉他再容易不过了,可他背后的皮家却不好对付,贸然动手,后患无穷。 不过,据他所知,前不久燕京里的皮府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于是,他立刻给纳兰云曦去了一封信。 在王敏之收到回信的第二天,皮茂声就被摘去了顶戴花翎,押入了府衙大牢。次日,府衙张榜公布了皮茂声的二十二条罪状,其中七条按律当斩。按照现行的大燕律例,官员犯罪必须押解至大理寺进行复审,于是皮茂声很快被押解去了燕京。 不久之后,从燕京传来消息,大理寺证实皮茂声犯罪情况属实,数罪并罚,罪大恶极的他不用等到秋决,就直接被斩于菜市口,随后弃市。 皮茂声死了,但此事还没完。 皮家被判抄家,这里的皮家可不是皮茂声的小家,而是指叶茂枝繁的皮氏一族。这还不够,皮家诸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被判流放三千里。如此一来,兴旺一时的皮氏一族就此没落。 皮家完蛋了,他家的姻亲也好不了。本就根基不深的范家自然要倒霉,哪怕就是出了贵妃的裴家也跟着吃了挂落。 赵三娘听说皮范两家玩儿完,立刻拍手叫好,大呼苍天有眼。 姜荷莲子不像赵三娘那样只看到了表面,她所想的要深很多。 在她看来,皮茂声确实罪该万死,可他不过是皮家的旁支,正常情况下,完全不至于因他一个人的罪责而发落全族。再说了,皮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他家和京中不少豪门联姻,相互之间盘根错节,怎么也不应该如此轻易倒下。可奇怪的是,数日之内,皮家就轰然中塌,还带累了不少姻亲。 这里面显然另有内情,应当是京中的某股大势力被人连根拔起了。 这会是谁动的手呢? 姜荷莲子虽然重生了,可前世当她踏入燕京的时候,皮家、范家和裴家等都早已烟消云散,成为了过往。是以,她并不知道谁主导了皮家一系的倒台,更不清楚谁成为了这一系倒台的最大受益者。 她只知道前世裴家是被殿下所灭,就猜测皮家和裴家颇有渊源,他家的覆灭也是殿下的手笔,可她向万俟弦求证过,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这就奇了,不是殿下,还能是谁呢? 姜荷莲子想不通。 其实,朝堂离姜荷莲子很远,她想不想得通并不要紧,只需要得到她的提示后,她的殿下能够想通就行了。 “纳兰,这是为什么?” 燕京城中的某处宅院里,凤祤煊冷冷地望着对面端坐着的纳兰云曦。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正在品茶的纳兰云曦微感诧异,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吟良久,方才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了,不错,王敏之确实是我的人,这件事我不该瞒着你。可我之所以瞒着你不说,自有我的一份考量,想那裴家……” “你应该知道的,我不是在和你追究这件事。”不待纳兰云曦说完,凤祤煊就断然打断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为什么?为什么要向赵四娘下手?” 纳兰云曦闻言大讶,随即反驳道:“我何曾对赵四娘下手过?” 纳兰云曦见凤祤煊一脸寒霜,知道他的反驳说服不了凤祤煊,只得细细解释一番。 据他所说,当初他确实派王敏之去接近过赵四娘,不过不是为了加害于她,恰恰相反,是为了保护她。 就在赵四娘搬去幽都府后不久,府城里就接二连三地发生命案,受害人都是和赵四娘同龄的少女,死相极为凄惨。他极其担忧赵四娘的安危,就让王敏之将原来的暗中保护搬到了台面上。王敏之屡次制造机会和赵四娘套近乎,就是为了守在她的身边,从而更好地保护她。 却不想,加害无辜少女的歹人并未因此收手,还是向赵四娘伸出了魔爪。 那一晚,歹人将赵四娘从双喜客栈里掳走后,他就立即派王敏之四处搜寻赵四娘的下落,想尽一切办法营救她,却始终无果。 直到前些日子,他的手下终于发现了赵四娘的踪迹。一路追踪之后,在楚州找到了疑似赵四娘的尸体。为了辨明那具尸体是否真的就是赵四娘,他还特地派王敏之前去查验。 “尽管那具尸体身上有不少赵四娘的随身物品,可是骨龄不对。我可以很肯定的说,那绝不是赵四娘。” 纳兰云曦确信,凤祤煊的人至始至终都没能接触过那具尸骨。如今那具尸骨早已毁掉,一切死无对证,什么骨龄不骨龄的,还不是由着他信口胡诌。 值得一提的是,纳兰云曦分明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他脸不红心不跳,他这表现就如同是在阐述毋庸置疑的事实一般。这份说谎的功力,世所罕见。 纳兰云曦解释了这么多,惟有这句话让凤祤煊听得很顺耳,他很愿意相信纳兰云曦所说为真,可是近来纳兰云曦的所作所为疑点重重,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这个好兄弟深信不疑了。 “既然不是,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于我呢?反而要百般遮掩。”凤祤煊问道。 “因为劫走赵四娘的那批人不同寻常,绝不是一般二般的江湖败类。据我所知,那批人先是搭上了裴家,然后通过裴家的路子搭上了韩王,很快成为了韩王的心腹爪牙,一直在为韩王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听说韩王近来专注于修炼长生不老之术,难保他不会干些匪夷所思的勾当。我一直怀疑,那批人对花季少女下手,是出于韩王的授意。 “你也知道的,今上越来越昏聩,朝中之事尽归韩王掌管,他俨然成了真正的皇帝。这样的存在,即便你我兵权在握,也不宜和他正面对上。我知道赵四娘在你心中的地位,就怕你一个忍不住,会和韩王杠上,这才隐瞒了此事。” 纳兰云曦说话之时,凤祤煊始终在盯着他的眼睛看,无论凤祤煊怎么观察,纳兰云曦的眼神始终坦坦荡荡,里面不带一丝心虚。 凤祤煊在想,如果不是纳兰云曦掩饰的功夫太强,强到无懈可击,那就是他所说为真,无可置疑。 其实,凤祤煊只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做出了一番推断,仅仅是对纳兰云曦有所怀疑,却始终没有拿到真凭实据。今日他气势汹汹地来找纳兰云曦,更多的是想要试探一番,希望能够诈出真相来,否则的话,他根本就不会给纳兰云曦解释的机会,早就一剑劈了过去,给他的姊姊报仇雪恨了。 如今,在纳兰云曦一番诚挚的解释之后,凤祤煊开始相信他所说句句为真,他确实没有加害过赵四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记得姜荷莲子曾经说过,前世里,多年之后他莫名失踪,朝廷中人个个巴不得他早死,都因他的失踪而喜上眉梢。惟有纳兰云曦,始终没有放弃对他的找寻,为此他甚至拒绝了摄政王的宝座,亲自去民间查访。 这样难能可贵的好兄弟,自己怎能怀疑他呢? 这一瞬间,凤祤煊为今日跑来试探纳兰云曦的这一举动感到羞愧。至于先前的那些怀疑,从这一刻起,被他死死地压在了心底。 纳兰云曦和凤祤煊相交多年,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可他还是有些担心,依照凤祤煊的精细,难保他以后不会翻查出一些要命的东西来,到那时恐怕就不这么容易过关了。 “你说,如今四娘会在哪里呢?我四处派人打探,辗转查到了楚州,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现四娘的踪迹了。” 凤祤煊对纳兰云曦放下心防,便开始对他的好兄弟吐露心中的烦闷。 纳兰云曦心中冷笑道,难为你还这么惦记着赵四娘!不过再怎么惦记也没用,她早就死了,还化成了灰,你自然找不到她的踪影了。 只不过,这样的大实话,纳兰云曦自然是不会告诉凤祤煊的。 纳兰云曦面色凝重,皱眉沉思一番后,说道:“不瞒你说,我暗中派人将韩王所有的窝点都搜寻了一遍,同样没有发现四娘的踪影。不过搜寻的过程中,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那批人里面的玉面郎君也在四下打探四娘的下落。故而,我怀疑四娘不在韩王的手上,她很可能跟着江泠去了别处。 “都这么些日子了,想必你和我一样,也打听出了江泠的底细,知道他原名公子泠,乃是蜀国梁王的幼子。梁王在政权斗争中失利,被灭满门,整个梁王府,惟有当时不在府中的他逃过一劫。算算日子,很快就要到梁王一家的祭日了。我在想,江泠会不会带着四娘回了蜀国,去祭奠他的家人了。为此,我已经派人去了蜀国,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纳兰云曦的这番话里真假间陈,虚实夹杂,说的跟真的一样,再加上他的表情真挚,一时之间倒也骗住了凤祤煊。 不过,此时此刻,他心中无比后悔,觉得当初就不该一时兴起贸然朝赵四娘下手,使得现在的他漏洞百出,不得不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圆谎。 纳兰云曦真心感叹道,要是赵四娘还活着可有多好!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有个防范 时间如白驹过隙,堪堪又是一年春。 就在不久之前,宋氏再次顺产生下一个男婴,姜荷莲子一直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也就有心情从万俟弦这个百事通这里了解一些外面的事儿了。 详细了解了一番后,姜荷莲子就去了一趟赵四娘家。 往常姜荷莲子来赵四娘家,都是和赵三娘私底下咬耳朵,很少会和赵永忠夫妇深聊。这回,姜荷莲子特地找了个他们一家人都在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一件事儿。 姜荷莲子所说事关杭清溪。 据说,年前的时候,赵大郎和杭清溪抱着孩子去了乔家庄,投靠赵老爷子他们。 这就奇了,他们夫妇二人不是一直在镇上杭家住得好好的吗?怎么就放着镇上不待,要跑去乡下呢? 原来,随着皮茂声的倒台,搭上皮家当家主母范氏的杭家也倒了霉,在镇上待不下去了。 至于杭家一直定居长乐镇,他家是如何搭上住在县城里的范氏的,此事说来话长。 当日,厉氏用手中掌握着的把柄强逼杭清溪收留,杭清溪只得一度隐忍。 杭清溪手上有蒙汗药,指使心腹丫鬟趁厉氏和肖云裳不备,将药下在了饭食里,然后给动弹不得的她们灌了哑药。生怕肖云裳肚子里的孩子留下来会成为一个祸患,她又特地吩咐心腹丫鬟灌了肖云裳一碗打胎药。等确认好肖云裳肚子里的孩子确实被打掉了,她才找人牙子来把她们卖去了最下等的窑子。 恰在此时,杭家为了争夺田产与别家发生争执,不慎将别家的人打成重伤。那户人家是长乐镇附近的大地主之家,虽然不像杭家那样有秀才功名,却也不是善与之辈。和这样的人家结仇,绝对足够杭家喝一壶的了,一时间杭家诸人个个焦头烂额。 此时,精明的杭清溪忽然心生一计,觉着卖掉厉氏祖孙一事若是运用得当,不但能够帮自家摆脱麻烦,说不定还能够得到些额外的好处。这个机会,可不能够白白放过。 于是,她悄悄联络上了范氏,告诉范氏说,老赵家私下让她收留肖云裳祖孙俩,自己看不下去,就把她二人卖去了窑子。 且说那日皮智杰抓住肖云裳往死里打,肖云裳为了活命拿瓷枕反击。虽然肖云裳无意伤害皮智杰,可那瓷枕好巧不巧地碰在了皮智杰头上的伤口上,使得他昏迷不醒。 畏罪的肖云裳为了顺利逃走,听从厉氏的建议做足了掩饰功夫,使得很久以后皮家才得以发现皮智杰伤势加重,那时候皮智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哪怕请来了县城里最有名的大夫,还是没能把人给救回来。 不得不承受丧子之痛的范氏恨透了肖云裳和厉氏,便四处捉拿俩人,却迟迟没能找着她们的下落,心里头正窝火得要死。这个时候,杭清溪跑来告诉她这个消息,自然让范氏心头大畅。 待得范氏派人去府城,证实肖云裳祖孙确实是被卖进窑子里后,范氏高兴得无以复加。 高兴之余,范氏便出手将杭家夺人田产的事情压了下去。 自那以后,杭清溪助纣为虐,帮着范氏出了不少恶毒主意,俨然成为了范氏的左右手,彻底搭上了范氏这条船。 其间,杭家狐假虎威,打着知县大人的名头,没少做鱼肉乡里的恶事,着实风光了一阵子。 如今皮家倒了,范氏也跟着倒了,杭家的靠山立刻就没了。几户曾遭杭家欺压的人家联合在一起,打上了杭家门。触犯众怒的杭家人迫于无奈,不得不连夜逃回乡下的老家。 杭家家境一落千丈,昔日里杭老秀才杭明堂将杭清溪视为掌上明珠,万般宠爱,现在看她就像是死鱼眼珠子,越看越烦。 在杭明堂看来,杭家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杭清溪这个败家娘儿们搞出来的事情。至于前些日子里,杭清溪给他带的风光,他选择性遗忘了。 杭明堂越看杭清溪越不顺眼,又有儿媳妇不停地在他耳边煽风点火,最后他不顾老妻的反对,索性把杭清溪一家打发走了。 杭清溪一家无处容身,自然只能去投靠赵老爷子他们了。 不过,杭清溪愿意投靠赵老爷子他们就投靠好了,这是她的自由,既不关姜荷莲子什么事儿,也不关赵四娘家什么事儿。说实话,就让杭清溪这条毒蛇跑去祸害老赵家好了,姜荷莲子乐见其成,故而听说之后也没把此事当一回事儿。 然而,事情有了变化,杭清溪极有可能要跑出老赵家那个圈子,跑来府城了。 姜荷莲子今天之所以把杭清溪拎出来讲,是因为再过些天,赵二郎就要和陆锦成亲了。 赵二郎他们也不打算回家办喜事了,就决定在府城把事办了。也不大办,请上几个至亲,大家一起吃顿饭就行了。 即便赵二郎决定婚礼一切从简,对他的父兄也很有意见,可成亲这么大的事儿,他还是得知会他们一声的。 原也没指望他们能来观礼,就只是单纯地告知一声。却不想赵永年他们几个收到信儿后,包括赵老爷子夫妇在内,一叠声地说要来。 赵二郎又不好直接对他们说,你们别来了。他实在拉不下脸来,只好不情不愿地为他们的到来做准备。 如此一来,老赵家前来观礼一事就成了定局。杭清溪作为赵二郎的大嫂,不出意外的话,自然也是要来的。 之前姜荷莲子就和赵三娘提过杭清溪将厉氏祖孙卖入火坑一事,可她生怕上回说得不够透彻,赵三娘还没有深刻意识到杭清溪的恶毒,到时候会吃了她的亏,就打算将杭清溪做下的缺德事仔细说给赵三娘听,好给她提个醒儿。 可姜荷莲子越想越觉得杭清溪狠毒,担心赵四娘家若是只有赵三娘知道她的狠毒,其他人没有防范,还是会着了她的道儿,索性就把杭清溪的本性晾在了大家的面前,让大家都对她有个防范。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兴办族学 赵四娘一家人个个边听边皱眉头,他们已经下定决心,以后能离杭清溪多远就离多远,这样的毒妇,还是少搭理为妙。 赵三娘忽然道:“爹,昨儿个你还在说,这回赵大郎过来喝喜酒,你要问问他愿不愿意留在府城给族里的孩子教书。依我看,你干脆就别朝他开这个口了,他不合适。” 赵三娘口中的教书一事是怎么回事儿呢? 原来,自从出了上次那场悲剧后,赵氏一族中有不少青壮年在伤愈后,留在了府城里,帮赵四娘家做事。 对待自己的族人,在工作方面,赵三娘并没有给予特殊照顾,一切都按照既定的章程来办,和其它伙计一视同仁;但在生活方面,赵三娘将他们安排在了南城外,给他们住青砖大瓦房,还提供一定的生活补助,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尽快适应新的环境。 这些待遇综合起来,就是放在府城里那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待遇,对于出身静海乡间的赵氏族人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儿。 当那些族人把第一个月的月钱和生活补助拿到手后,就彻底下定决心要扎根府城了,纷纷把他们在老家的亲人给接了过来。 搬离故土可是了不起的大事儿,立刻轰动了整个赵家村。待得知他们为什么不惜背井离乡后,其他的好些个村民也心动了。 于是,赵氏一族中,来到府城的族人越来越多,随家中大人一起过来的小孩子也越来越多。 要论以前,赵永忠由于小时候的灰暗经历,对读书一事并不怎么热衷,甚至于有些排斥。可自打住在陶山书院附近后,每天都会和学子们碰面,或许是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朝气,赵永忠也开始希望他的孩子能够成为那样的人。于是,他也渐渐开始督促起了赵三郎兄弟俩的功课。 只可惜赵三郎兄弟俩的功课怎一个烂字了得,很快就让赵永忠对他俩彻底死了心。 自家的儿子看来是无可救药了,赵永忠就把目光投向了族人家的孩子。在宗族意识很强的赵永忠看来,族人家的孩子出息,同样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他脸上同样有光。 为此,他动了兴办族学的念头。 这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儿了,赵永忠的想法立刻得到全家人的赞同。 其实,兴办族学一事并不是赵永忠最先提出来的,赵氏一族的历任族长都有了这个想法,只是族里的资财不宽裕,就一直没能办得起来。 说到底不过是钱的问题罢了,这在财大气粗的赵四娘家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场地、桌椅等硬件设施很快就到位了,唯一缺的就是先生了。 赵四娘家首先想到的就是宋知言的进士大伯宋承礼,别人怎么看宋承礼他们管不着,在他们看来,宋承礼此人学识既高,人品也好,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先生人选。 只是赵四娘家虽然乐意了,宋承礼会不会不乐意呢?毕竟赵氏族学啥啥没有,还只是个雏形,宋承礼乃是进士出身,说不定就看不上呢? 赵四娘家就打算去探探宋承礼的口风。 当时宋承礼正四处碰壁,苦求一个教书先生的岗位而不得。当他从宋知言口中得知,赵四娘家有意办族学,也不等赵四娘家上门来请,他就过来毛遂自荐了。 这下好了,两方面一拍即合,赵氏族学就这么办起来了。 不得不说,宋承礼确实教得好,族人们都对这位先生赞不绝口。赵四娘家的不少伙计听说后,便问东家,可不可以让他们的孩子也来这里读书。 读书从来都是一件好事,赵四娘家自来都是支持的。 他们家经常会进行各项考核,其中几项考核就涉及到文化知识,考的东西不见得有多难,但肯定要多多少少读过点书的人才能通过,凡是通过的人可以领取一笔不小的奖金。这么做,也算是对读书的一种鼓励吧。 如今伙计们主动提出要让自家的孩子来读书,做东家的怎好打击他们向学的积极性,自然一口应下。 只不过,一下子多出那么多孩子,宋承礼一个人可应付不过来。于是,赵四娘家就想再请一两位先生回来。 这一回,赵永忠提名了赵大郎。 其实,当时赵三娘心中是有些不乐意的,但她并没有表示反对。毕竟赵大郎前前后后读了十来年书,还有个童生的功名在身,多么有才华不见得,可教教小孩子应该还是行的。 可如今,听说了杭清溪的种种恶毒后,赵三娘就再也不愿请赵大郎回来教书了。 赵永忠有些犹豫,道:“这,这……如今看来,大郎他媳妇儿确实很不妥当。可她是她,大郎是大郎,不能因为她这个人不好,就否定了大郎呀!大郎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品性还是很可以的,跟他媳妇儿绝对不是一路人。” “孩子他爹,你了解的大郎是成亲前的大郎,自打大郎成亲之后,咱就没怎么接触过他了,娶了个那样的婆娘,谁知道大郎会不会也变了呢。我看这事儿还是算了吧。”不要说是赵三娘了,就是姜氏这回也不支持她丈夫的想法了。一想到杭清溪的恶毒,她就有些不寒而栗,万不愿和杭清溪夫妇扯上任何关系。 赵永忠显然没死心,又道:“大郎这孩子有难处呀!他那条腿本就不利索,听说上回被石头砸中后,瘸得越发厉害了,这辈子肯定是没法子考功名了。偏偏他自小就一门心思读书,又不会别的手艺,除了当个教书先生,也没别的法子糊口了。既然咱家要找教书先生,请谁不是请呢?就请他来好了。” “先生的品性很可能影响孩子的一生,更何况族学里有那么多的孩子。咱可不能为了给大郎哥安排个活计,就那那么多孩子的前程去冒险。”赵三郎表示不赞同。 “我也不想大郎哥去族学教书。”就连最小的赵四郎也表明了立场。 四对一,赵永忠完败。 末了,他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看好戏喽 张胜水确实很会办事儿,一会儿工夫就让人把那几间屋子收拾了出来。 赵永忠夫妇一直在自家堂屋里接待赵老爷子他们,这会儿听说屋子收拾好了,忙让赵三娘领着他们过去,打算让他们好好休息一番。 赵永忠见赵三娘不把人往自己的院子里头领,反倒带头出了家门,心里就奇怪了,不禁低声问道:“三娘,不应该带去厢房吗?你这是要把人往哪儿领呀?” “他们人太多,咱家地方小,安置不下来。只能安排他们去这条街的最西头,那里的屋子够敞亮,能够装得下他们那么多人。” 听了赵三娘的回答后,赵永忠想了想,不禁诧异道:“最西头的屋子……” 赵四娘家附近这一大块,几乎都是他们家的产业,赵永忠自然清楚,最西头一共有六间屋子,虽不像别处那样是二层高的小楼,没什么特色,可也盖得极为宽敞空阔、周正耐用,是不可多得的好屋子。 可问题是,那几间屋子是准备用来当仓库的呀!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里头空空荡荡的,啥都没有,根本没法儿住人呀! “爹,你只管放心好了。方才我已经吩咐张管家,在屋子里头放置里好几套寝具,就连灶间里的家伙事儿都备齐了,暂住几天绝对没问题。”赵三娘胸有成竹道。 那几间屋子里赵四娘家不算远,一行人很快就到了。 六间屋子一溜排开,从外面看起来甚是宽敞体面。 赵乔氏见了,心里头还是有些小满意的,不过她脸上却丝毫不显。一脸嫌弃的她赶紧进门转了一圈儿,她那张老脸就立刻拉了下来,这回她不用装了,是真的嫌弃了。 这些屋子里头,就只有其中两间各放着一张床,床上各铺着一床薄薄的被褥,看着就觉得冷。还有就是,最靠里的那间屋子里支着一张木桌,桌上放了几个粗瓷碗。 偌大的屋子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还了得,赵乔氏立刻就炸毛了,冲赵永忠吼道:“好哇,你的亲爹亲娘难得来你家一趟,你就是这么招待咱的?啊!” 不等赵永忠做声,赵三娘就快言快语道:“当年咱在老家,你们给咱的待遇不就是这样吗?大冬天的,咱想从公中支钱置办一条棉被御寒,你们不答应就算了,还骂咱不知好歹,狠狠奚落了一番。既然你们知好歹,那你们就该睡这样的床呀,怎么还口出怨言呢?再说这些家伙事儿,想当初……” 听着赵三娘翻旧账,赵乔氏脸上一阵不自在,不过她脸皮够厚,很快就打断赵三娘,强词夺理道:“过去的那些事儿就让它们过去好了,干啥还要拿出来说,显得多小家子气!要说咱就说眼下,你们这分明是富贵了就忘本了呀,连亲爹亲娘亲爷亲奶都不放在眼里了啊!你们这个些畜生,居然忘了亲恩,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不满意,那就滚!”赵三娘听到这儿,再也忍耐不住,悍然打断赵乔氏。 赵三娘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立刻就把事先安排在附近的十几个下人叫了进来,让他们赶紧把赵乔氏一行“请”出门去。 说起来,赵乔氏一行算上两个襁褓中的孩子,加起来也有十个人,也不是说请就能请出去的,可那十几个下人个个生得膀大腰圆,他们请人就跟拎小鸡崽子似的,瞬间就把赵乔氏一行给清空了出去。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三房居然敢如此嚣张! 尽管在来之前,赵乔氏就被赵老爷子耳提面命过一番,知道赵三娘绝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赵三娘竟然做得如此之绝,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把她的亲爷亲奶给丢出了门去。她,她,她就不怕被别人骂不孝,被世人戳脊梁骨吗? 如果赵四娘还在,自然不会选用这么激进的方式,肯定会做好表面功夫,背地里却让赵乔氏他们有苦说不出。 可惜赵四娘不在,赵乔氏他们碰上的是赵三娘,赵三娘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说翻脸就翻脸,直接让他们没脸。 赵乔氏从未在三房手里吃过如此大亏,顿时恼火之极,立刻使出了她那老一套,满地撒泼打滚起来,口口声声诉说着赵永忠一家的不孝。 虽说已经开了春,可地上还很凉,看他娘在地上滚个不停,赵永忠心里头怪不落忍的,就想要上前去扶,却被赵三娘一把拦住了。 赵永忠见赵三娘一脸寒霜,不敢把自己的手强行抽出,只得软语相求道:“三娘……” 可无论赵永忠怎么求情,赵三娘丝毫不为所动,就站在那儿看赵乔氏唱大戏。 看着看着,就连姜氏也有些不忍心了,开口劝起了赵三娘。 “陆锦今年十六岁,她就快要成亲了。我大姐比陆锦还要大上一岁,要是她还在的话,也该嫁人了吧?” 面对爹娘的轮番劝说,赵三娘不置可否,反倒是慢悠悠地说起了赵二娘。 自从发家之后,赵永忠夫妇就千方百计地托人去燕京打听赵二娘的消息,可无论怎么打听,都始终无果。如今赵二娘就是赵永忠夫妇心中永远的痛,只要稍一提及,他们就会痛彻心扉,哪怕愚孝如他们,也会不由自主地憎恶起那些始作俑者来。 这会儿,夫妇俩听赵三娘提起了苦命的大闺女,顿时歇了替赵乔氏求情的心思,两人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不得不说,赵乔氏虽已年过半百,可她依旧中气十足,哭嚎了半天,居然丝毫不显疲态。不过,她可能意识到自个儿就一个人,能量有限,就把肖氏和郑氏也拉了过来,三个老女人共唱一台戏。 赵乔氏婆媳仨这些个哭丧的不累,赵三娘这个看戏的都有些累了。 于是,赵三娘让下人搬来一套桌椅,拉着她爹娘坐下来接着看。 不光如此,喜欢凑趣的她还让下人端来清茶和瓜子,又是喝茶又是嗑瓜子,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武力镇压 怎么办?赵乔氏婆媳仨有些进行不下去了,倒不是她们几个哭累了,实在是没有听众捧场,她们没了唱戏的劲头儿。 原本赵永忠一家是最好的听众,可今儿个他们显然不是来捧场的,分明就是在砸场。那么退而求其次,她们把这出戏唱给赵永忠一家的街坊邻居听听好了,让他们也知道知道,比邻而居的赵永忠一家是多么多么的无情无义、不忠不孝,去狠狠地戳一戳这一窝禽兽的脊梁骨,最好用吐沫星子淹死这些禽兽,让这些禽兽再也无法在这儿待下去。 可她们都快把长城给哭倒了,就是不见一个街坊出来看戏,这还让她们怎么唱? 这回不用人劝,赵乔氏就率先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就无精打采地回到了赵老爷子身边。肖氏和郑氏紧随其后,也站了回去。 赵乔氏她们铩羽而归,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赵老爷子不得不开口道:“永忠啊,如今你翅膀硬了,爹娘是拿你没办法了。可你要知道,你这般做法到底是于孝道有碍,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恐怕很难在府城立足了呀!” 杭清溪细声细气地接口道:“听说不远处就是陶山书院,里面都是读过大书的人。人家读书人就讲究个‘忠孝仁义礼智信’,排在忠君后面的,就是孝顺了。要是让那些读书人知道,三叔家做出了不孝的事体,别说府城了,怕是连东山脚下都很难待下去了。” 赵三娘深深地看了杭清溪一眼,似笑非笑道:“哦,这样啊,多谢你们的良言相劝啊。你们头一回来,可能还不知道,出了这条街一拐弯,那儿就有一家高朋满座的茶楼,里面汇聚着来自府城的各路客人。为了向你们表示感谢,我就给你们指条明路好了——既然你们喜欢闹,那就去那儿闹,不出一天,咱家不孝的名声定能传遍这个幽都府。这样一来,不就合了你们的心意了吗?” 姜氏闻言,立刻紧张了起来。 当初为了那个孝顺的虚名,害惨了自己的大闺女,这是她一生的痛。说实话,什么孝不孝顺的,现如今她也不在乎了,可不孝的骂名那是万万不能够背的。毕竟眼瞅着二闺女就到了说亲的年纪,家里要是顶着这个骂名,还怎么给她说亲呀? 哎哟喂,二闺女办事想来靠谱,今儿个怎么就口不择言,给老赵家指了那条路呢?这不是在坑自个儿吗? 赵三娘见姜氏真有些急了,忙拍了拍姜氏的手,安抚了她娘一番。 看着蠢蠢欲动的老赵家诸人,赵三娘冷笑一声,声音拔高三度道:“闹,只管去闹!你们敢去闹,我就能让你们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你们要是够胆,那就试试看,看我是在说笑,还是在说真的。” 说罢,赵三娘拍了拍手。 掌声刚落,就有二十几来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现身。 仔细观察就能够发现,这些个大汉和先前那十几个下人甚是不同。 先前那些人不过是强壮,而这些人个个都是一身横练的筋骨,一看就是练家子。再看这些人手里都抄着寒光闪烁的兵器,眼里散发着逼人的寒意,就可以知道他们绝对不是什么善于之辈,他们手里怕是都曾沾过血。 赵老爷子他们实在想不通,做生意的赵四娘家怎么会养这么多穷凶极恶之徒。可想不通归想不通,他们开始相信,要是他们真去四处宣扬赵四娘家的不孝,赵三娘真会要了他们的命。 现如今,就是打死赵乔氏,她也不敢去外头闹了。可好不容易来一趟,眼瞅着赵四娘家富贵如斯,却啥都捞不着,到底心有不甘。 到外面去大闹赵乔氏自然是没那胆色,可小打小闹她还是要来两下的,就算捞不着什么,恶心恶心那些不孝的畜生也是好的。 “哎呦,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赵乔氏不愧是戏精,说哭就哭,哭着哭着还要往地上跪。 赵三娘柳眉微蹙,立时将手中的茶盏一甩。她的准头极佳,只听啪的一声,那茶盏正巧落在了赵乔氏的跟前。 赵乔氏望了眼满地的碎渣渣,她那软下来的膝盖立时不软了,一时之间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了。无法进入她熟悉的满地打滚环节,实在是有碍她的发挥,又勉强嚎了两嗓子,就无趣地闭嘴不哭了。 原本赵三娘还想给老赵家的人留些面子的,不想做的太绝。可这些人你越退让他们越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非要把她给惹毛了。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她也没什么好和他们说的,就从那些镖局的趟子手里选出了十个最为精明强干的,直接把他们给押送去了赵二郎家。 真真可笑的是,身边有抄着兵器的大汉“护送”,赵老爷子他们还想负隅顽抗,一直拖拖拉拉的,就是不肯痛快地上路。 那批大汉中的头头一个不耐烦,直接用手中的大刀砍翻了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赵老爷子他们顿时秒懂,就是心里再不情愿,也乖乖地跟着走了。 望着赵老爷子他们远去的背影,姜氏不无担忧地问道:“三娘,二郎家就那么丁点儿大,哪里安置得下那么多人呀?”而且他们去了赵二郎家,谁知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在那里作天作地呢?这不是在给赵二郎一家招祸嘛。 赵三娘笑道:“娘,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早在几天前,我就和赵二郎说好了,老赵家的人一到,就全部送去他家。他家自然是装不下这么多人的,那就把人都送去客栈好了。住客栈的钱自然不会全让他出,我早就塞了五两银子给他,算是补贴。光那五两银子,就是住上房,也够老赵家的人在客栈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了,哪里用得着去他家里挤。” 听说赵老爷子他们的住处有了妥善的安排,赵永忠夫妇顿时放下心来。尽管夫妻俩憎恶那些人,可善良的他们还是不忍见那些人在府城里无处容身。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恬不知羞 赵三娘和赵二郎商量得好好的,奈何老赵家诸人抵达赵二郎家时,赵二郎恰巧不在家,当时他家里头就一个乔氏在。 乔氏也是个光挨打不长记性的,去年在那些人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差点儿连性命都丢了,都这样了,居然还不吸取教训。就为了省那五两银子,她也不怕那些人使阴招,居然就敢把他们留在了家里头。 赵二郎家原先就三间茅草房,后来赵三娘见赵二郎确实勤勉,加上他又要成亲了,也就没有再阻止她爹娘周济赵二郎。 赵四娘家的周济,外加赵二郎这段日子来做生意存下来的积蓄,那就是一笔不小的银钱。靠着这笔钱,赵二郎在原本的茅草屋附近买下了一大块地皮,在那里盖了五间周正的青砖瓦房。 如今赵二郎和他娘搬进了新房里,原先那些茅草屋自然空了出来。 乔氏也挺做得出来的,自个儿住瓦房,就让公爹婆母他们住茅草房。而且茅草房就三间,其中一间被乔氏拿来放杂物,这会儿她也懒得收拾,如今真正能够住人的就只有两间。 赵老爷子他们一行总共十个人,按理说,赵老爷子夫妇得住一间房,赵永年、郑氏和她那一双子女得住一间房,赵大郎、杭清溪和她的儿子也得住一间房,剩下的肖氏,别看她就一个人,可她和谁合住都不合适,也得给她安排一间房。 这么一来,两间茅草房根本就安置不下他们一行。 就赵乔氏、肖氏和郑氏她们仨,无风还要掀起三层浪,更何况是乔氏先来招惹她们的,当场就翻了脸,在赵二郎家大吵大闹了起来。 也亏了赵二郎回来得及时,否则的话,乔氏今日非吃大亏不可。 赵二郎简单了解了一番这些人干架的缘由后,也对他娘作死的行为表示无语。哪怕乔氏极力反对,赵二郎还是决定带赵老爷子他们去住客栈。 可奇怪的是,赵老爷子他们先前为了房子不够住的事儿,在赵二郎家大吵特吵,这会儿赵二郎做出了让步,愿意花钱送他们去住客栈了,他们却非赖在这里不肯挪窝了。考虑到赵二郎家里确实是住不下,肖氏和赵永年一家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住了客栈,而赵老爷子夫妇和赵大郎一家则瓜分了两间茅草屋,在这里扎根了下来。 近些日子来,赵二郎一直在为筹备婚事而四处奔波,整个人累了个半死,自然没心思去探究赵老爷子他们为何如此行事。 值得一提的是,赵二郎在百忙之中也没有亏待赵老爷子他们,就是面对他深深厌恶的赵永年一家,也是天天好饭好菜地款待着。 可饶是这样,赵二郎在赵老爷子他们那儿也没得个好。 婚礼前夜,赵乔氏一脸不屑地说起了赵二郎的准媳妇儿陆锦的是非。 关于陆锦的底细,赵四娘家早就知之甚详。 两年前,陆锦的亲娘过世之后,她爹娶了个后娘回来。后娘还带来一个拖油瓶,不但好吃的都留给拖油瓶,还经常打陆锦和她弟弟陆钧。后来那后娘变本加厉,撺掇着她爹把她卖给人家当丫鬟。她爹也是个拎不清的,居然应了下来。 还好她家隔壁的大娘偶然间听说了,悄悄过来告诉了她,劝她出去躲一段日子。 于是,陆锦便跟着族兄一起外出讨生活。 刚开始时陆锦活得甚至艰难,不得不四处漂泊。后来她遇上了赵四娘家,有了一份不错的营生,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攒下些钱后,她就回去看她弟弟。这才得知,在她走后没多久,后娘就不见了,据说是和货郎私奔了,把她爹气了个半死。更可气的是,后娘只顾自己跑路,居然没把她那拖油瓶一起带走。 不过陆锦她爹糊涂归糊涂,却不是个心狠的,到底没狠下心来把拖油瓶扔出去,还一直养在家里。 少了后娘教唆,陆钧的日子好过多了,陆锦也和她爹的关系改善了许多。 前不久陆锦把她爹、她弟弟以及那拖油瓶一起接来了府城,如今一家人都借住在百食坊里。 陆锦和赵二郎说好了,成亲之后就把她爹和她弟弟一起接回家中,夫妻二人好生照料他们。 在赵四娘家看来,陆锦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没什么是非值得说道的。 可赵乔氏最擅长鸡蛋里挑骨头,再一次诠释了一番什么叫做“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就没见过这么不知羞的姑娘。嫁个人罢了,居然还把娘家人也一窝蜂地招了过来。听说她总共也没几件嫁妆,就敢带着全家人过来吃婆家的用婆家的,真是个恬不知羞的玩意儿!” 赵乔氏住着赵二郎的房,吃着赵二郎孝敬的炒米糖,居然还好意思信口胡诌赵二郎准媳妇的是非,也不知到底是谁恬不知羞。 按理说,赵乔氏如此不待见陆家人,自然是不会愿意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婚礼一结束,她就应该立刻走路才是。 可婚礼都结束了好几天,就是迟迟不见赵乔氏一行挪窝。 乔氏急了,光十口人的吃喝,那就是一笔很大的挑费,更何况,他们还占着客栈里的两间房,房租也得要不少钱呢!他们一天不走,自家的银钱就像水一样哗啦啦地往外淌,可心疼死她了。 乔氏也不怕亲家笑话,就直截了当地问赵老爷子他们,到底啥时候回乡。 这都问到了脸上,赵老爷子他们也不好装蒜了,就对乔氏实话实话,他们来了就没打算走。 这话说的,别说乔氏了,就连赵二郎也都气了个直眉瞪眼。 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自己一不是长子,二和他们关系一般,凭啥要去养活这么多碍眼的人啊?他们,他们又怎么好意思赖着不走的? 可赵二郎要撵他们走吧,他没有赵三娘那样的雷霆手段,无论他怎么撵,那些人就和绿头苍蝇一般,就是围着他家打转,说什么也不肯挪窝。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我行我素 赵二郎实在是没法子了,他心想着,就是不能一下子把人全部撵走,先撵走一大半也是好的。 毕竟霸占了他家两间房的,分别是他爷奶和他大哥一家,他爷奶和他大哥虽说没对他多么好,但也不算差,他还真不好意思下狠心撵。可面对住在客栈里的那些人,他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要知道,他和赵永年早已形同陌路,对于郑氏和她生的那对儿女更是充满了厌恶,至于肖氏,于他来说,那就是真正的陌生人。 于是,客栈里原本每天供应的好饭好菜没有了,房租也不再缴纳了,赵永年一家和肖氏很快就在那里待不下去了。 然而,赵二郎显然低估了这些人的无耻程度,客栈里待不下去,他们就直接跑来赵二郎家蹭吃蹭喝。 吃的还好解决,一到饭点,他们就蹭上了赵二郎家的饭桌。可住的就有些为难了,别说茅草屋里实在没地方了,就是有,住惯了瓦房的他们也不愿意去住茅草房。 一番算计过后,他们就把目光投向了赵二郎家新盖的瓦房。 在他们看来,凭啥呀?新媳妇儿的娘家人居然占了两间新屋子,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就想要把陆锦她爹和她弟弟赶出门去,霸占那两间房。 别看陆锦她爹是个糊涂人,可你要以为他是个绵软性子谁都能踩上两脚,那就大错特错了。渔夫出身的他很有一把子力气,干起架来那可是一把好手,当场就拿板砖给赵永年开了瓢,就是郑氏和肖氏那两个妇道人家,在他手里也没有讨到好。 这样一来,他们算是对那两间瓦房死了心,可都这样了,他们还是不肯离开赵二郎家,退而求其次地住进了茅草屋里。 赵永年和郑氏夫妻同心,一起把乔氏的那些个杂物丢了出去,占了那间杂物房。至于肖氏,她也不嫌膈应,居然跑去和赵乔氏夫妇住一间房,睡一张炕。 老赵家一伙,自此全面开启了他们的蹭吃蹭住生涯。 赵二郎成亲不过数日,他家里就上演了好几回全武行,这动静闹腾得实在太大。哪怕姜荷莲子没有刻意打听,这些破事儿还是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赵老爷子他们表现得如此反常,姜荷莲子自然要去打听一二。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她顿时无语了——老赵家还真是神憎鬼厌,被赶出赵家村还不算,竟然又被人从乔家庄赶了出来。 说起来,这回还是他们自个儿作死,原本就已经是丧家之犬了,被赶到乔家庄之后依旧不知收敛,我行我素,居然狠狠得罪了乔家庄的里正家。 细论起来,老赵家也不是近些日子才得罪了乔家庄的里正家,其实他们早就得罪过了。 想当初,赵成蓝与人有私,她那姘头不是别人,正是乔里正的小儿子乔福生。 在乔里正一家看来,自家小儿子虽然混了些,却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他还是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的。当初他和赵成蓝之间的私情,不管真相如何,他都不可能当堂说出自己逼迫赵成蓝的话来。他会这么说,显然是遭到了官府的严刑拷打,逼得他不得不这么说。至于官府为啥要严刑拷打他,显然是收了老赵家的贿赂呗。 后来事实也证明了他们没有猜错,看吧,私情明明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结果赵成蓝无罪开释,自家小儿子却在被打一百大板之后,落了个流放苦寒之地的下场,这不是老赵家贿赂了官府,还能是啥别的缘故? 打那以后,乔里正家就恨毒了老赵家。 前些日子,老赵家跑来了乔家庄,乔里正家第一个就不乐意。可甭管他儿子是不是遭人迫害,与有夫之妇有私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们家不好因为这个原因就不让老赵家待在这儿,也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偏偏赵乔氏是个拎不清的,见了乔里正的媳妇儿,也就是乔福生他亲娘张氏,居然骂骂咧咧的,口口声声说乔福生害了她大闺女,而乔福生不学好,全是张氏这个当娘的没教好,要张氏向她赔不是。 张氏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她可是闻名十里八乡的泼辣老太太,知道她底细的平时都绕着她走。赵乔氏不知死活的撞了上来,还能得个好?顿时被怼得面无人色。 赵乔氏素来把她大闺女当眼珠子看,眼见张氏非但不赔不是,还一个口一个小娼妇,一口一个小婊砸地骂她大闺女,弄得她心头火起,就动起了手来。只见她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冲上前去就是一阵厮打。 张氏万没料到,赵乔氏一言不合就动手,事先没有一点先兆就算了,还动用了“武器”,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赵乔氏素来是嘴上功夫,很少真正动手,下手就有些不知轻重,加上她也不是那种见好就收的性子,一见自个儿占了上风,就拿着石头往死里狂揍张氏。 要不是乔里正来得及时,及时制止了赵乔氏的蛮行,张氏都能被她活活打死。可就是这样,张氏的伤势也没有轻到哪儿去,又是断腿又是断手,就只剩下了一口气。 都要闹出人命了,这还了得?乔里正立刻有了借口让老赵家滚蛋。至于老赵家留在乔家庄的恒产,就当是医药费赔偿给了张氏。 不服?来呀,来呀,咱干上一场撒! 别以为咱不知道,你们已经被赵氏一族嫌弃了,赵氏一族才不会为你们出头呢!咱都要看看,你们就这么几个人,怎么和咱乔氏一族斗。 这个道理赵老爷子自然也懂,他哪里敢和乔氏一族硬碰硬?原想让他的岳家代为说说情的,却不想他的岳母和小舅子一听说他们家得罪了里正兼族长,立刻当起了缩头乌龟,啥事儿都不肯冒头。 赵老爷子没奈何,只得带着家人灰溜溜地滚出了乔家庄。 天地之大,他们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容身之处。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自告奋勇 赵老爷子他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得打起了赵四娘家的主意。奈何赵三娘不肯收留他们,他们就只能把目光投向了赵二郎。 赵二郎一个不防,就让老赵家人住了进来。以那些人的尿性,一旦住下,哪肯轻易挪窝,肯定就此赖上赵二郎了。 姜荷莲子对赵二郎的遭遇深表同情,曾在私底下悄悄问他,要不要帮他把那些人给解决了? 赵二郎闻言,眼里顿时闪现星芒,几乎就要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最终他摇了摇头。 说到底,赵老家的人会赖着不走,还是当初他没把事儿办好,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才留下了无穷后患。 如今他都成亲了,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遇上事儿就求助于三叔家,就求助于元娘姐,他得做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既然这些祸患是他惹来的,就该有他自己去解决,不然的话,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赵二郎的出发点是好的,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斗极品的本事,同时还严重低估了那些极品的战斗力。于是,他悲剧了。 自此以后,赵二郎就身陷极品环绕的漩涡中不可自拔,几乎没一天能够得到安宁,甜蜜的新婚生活啥的,彻底和他无缘。 后来,赵二郎终于意识到,这些极品他是惹不起的,幸运的是,他还有躲起来的资本。 原来,赵二郎和陆锦的炒米糖生意越做越红火,他们就不再沿街叫卖了,索性在石桥街租了个小小的档口,专心做起这门生意来。那档口小是小了些,可砌一个窄窄的炕还是行的。为了远离极品,夫妻俩也不嫌挤,就搬去了档口里住。平时要是没事儿,他俩压根儿就不敢登自己的门,远远地躲了开去。 可稀奇的是,陆锦这个混过街头的似乎都有些怵老赵家的那些人,她那糊涂爹和她那萌萌的弟弟居然对那些人毫不畏惧,居然继续留在了赵二郎家,还混得风生水起,甚至有时候那些人反倒有些怕这对父子。 这一日,赵二郎出去送货,档口里就陆锦一个人在忙。 忽然,来了两个百食坊的孩子,他们是来取货的。原本赵二郎是打算亲自送货上门的,可那里的孩子非不让,每天还是顺道过来取。 今天过来的两个孩子,一个名叫陆小田,一个名叫陈虎头。 陈虎头人如其名,生得虎头虎脑的,一进档口里,就围着里面摆着的各式炒米糖转圈儿。 “小陆姐,你家的炒米糖越做越好看啦!”陈虎头惊叹道。 最一开始,陆锦家制作炒米糖,就是在特制的方形模具里倒上新出炉的炒米,再浇上融化好的热糖稀,拌匀后压实在模具里,在炒米糖完全成型之前,下刀切成一个个小方块,再等一会儿,炒米糖就制成了。 那样制成的炒米糖清甜酥脆,在口味上挑不出毛病,可看起来未免有些单一,还有改进的空间。 陆锦一番思索过后,在炒米糖上摆上了各式果脯和果仁。后来,她看到赵四娘家的点心铺子里用到红绿丝,那东西撒在点心上甚是好看。擅长举一反三的她便从赵四娘家学来了红绿丝的制作方法,把它加到了炒米糖上。 这样一来,原本单调的炒米糖就变得很有看头了。以前客人来买炒米糖,更多的是买来自家食用,现在换个好些的包装,拿出去送礼也是很可以的。 “好看不?看上哪个就直接拿着吃,千万别客气!”陆锦笑着招呼道。 陈虎头闻言,就不由自主地朝那块装点得最好看的炒米糖伸手,可伸到一半,他就放下来了,摇头道:“这是卖钱的东西,不能吃。” 百食坊里也不乏美味可口的吃食,可那些曾经差点儿饿死路边的孩子却从不偷食,因为他们知道那些吃食是用来赚钱的,那是他们安稳生活的来源。同理,这些炒米糖也是陆锦夫妇生活的保障,陈虎头哪好意思取食呢? “一个男孩子,别蛰蛰蟹蟹的,喜欢就拿着吃!” 说这话的孩子名叫陆小田,是陆锦的族兄。他见陈虎头还是磨磨蹭蹭的,心下不耐烦,就亲自取了几块炒米糖,把陈虎头远远地打发了。 陆小田见陈虎头走远了,就小声道:“大妞,前两天我看见你那公公了。他都奔四十的人了,却没半点儿当长辈该有的样子,还缩在街尾和几个小混混赌钱。更离谱的是,他居然为了几个大钱,就和十来岁的孩子扯皮,老脸都丢尽了。哼,他那样的玩意儿,你何苦还要敬着?” 当初陆锦饱受后娘折磨,不得不离家出走,她一个身无分文的女孩子能够在外得以保全,全靠了陆小田的照应。故而,两人虽不是亲兄妹,感情却远胜于亲兄妹。 陆小田见赵永年如此不靠谱,心中为陆锦不值,又忍不住道:“下次他和他那小老婆敢在你面前说怪话,你就直接怼回去!别怕,有哥给你撑腰呢!” 陆锦笑了,说道:“你还以为我怕了那些人呀?” 陆小田奇道:“难道不是吗?”你有家都回不得,天天窝在这犄角旮旯里头,我都替你憋屈。 “钧儿都不怕,我这个当姐姐的还能怕他们?你当我这些年是白混的呀!”陆锦见此时档口附近四下无人,索性向他透底道:“我搬出来,不过是为了摘干净罢了。那些欺负过我的人,尤其是赵永年和郑氏他们俩,且等着吧,待我摸清了他们的底细,非要他们好看不可!” 妹妹这是要憋大招呀!陆小田这个当哥哥的非但不加以劝阻,反而满脸兴奋道:“你们家档口的生意这么好,可你家人个个都是甩手掌柜,档口里的人手就只有你们夫妻俩,平时忙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空去摸他们的底呀?不如这样,这事儿就交给哥哥我了,我替你去查个清清楚楚。”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岳母驾到 陆锦闻言,嘴角微弯,只觉一阵暖心,深觉有这样一个不是亲哥却胜似亲哥的族兄罩着,真好。 陆小田自告奋勇过后,想了想,又道:“其实你公公那么喜欢赌,随便设个局他肯定往下跳,包管给他留个印象深刻的教训。至于底细什么的,知不知道的也无所谓,还费那么大劲儿查个啥呀?” 不得不说,陆小田眼光挺准,一眼就看出了赵永年的弱点所在——赵永年这种人徒有小聪明,有时甚至表现出精明的一面,可他骨子里好赌,一遇上赌局就犯浑,经常深陷其中不可自拔。陆小田的提议虽然很老套,可用来对付赵永年那是绰绰有余。 陆锦也觉得这样做颇为可行,不过她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赵永年就是把裤子都输掉了,只要他那好爹好娘还在,他就不可能吃真正的大亏。设赌局这条路子在他那儿就算行得通,也起不了大作用。打蛇打七寸,要治他,就得捏住他的命门,才能真正治住他。” 陆锦这个想法是不错,可赵永年有这样的命门可以拿捏吗?在陆小田看来,赵永年是有些混不吝,却也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柄。 见陆小田面露狐疑,陆锦低声道:“我偶然间听到赵永年和郑氏的对话,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话到一半,陆锦见陈虎头吃完东西过来了,便不再说。 不过,陆小田给了陆锦一个安心的眼神,意思很明显,探听赵永年和郑氏的隐秘一事就包在他身上了。 陆小田在外混迹多年,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自然有一套打探消息的法子。不出三天,就让他查出了赵永年和郑氏的隐秘,这个隐秘事关郑氏的底细。 其实,郑氏一直将自个儿的底细藏得很深,她和赵永年同床共枕十来年,始终没有透露出一句。 赵永年会知道,还是他去了郑氏的娘家小住了一段日子,其间郑氏的老娘嘴不严实,不小心吐露了郑氏的底细,这才让他意外发现了。 此次陆小田能够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查出郑氏的底细,全凭赵永年的配合。 原来陆小田找人扮作赌徒,让那人去和赵永年赌钱。那人故意输了赵永年几把后,就顺利勾搭上了赵永年。下了赌桌后,那人邀请赵永年喝酒,不明所以的赵永年欣然答应。那人把赵永年灌醉之后,就轻易地从他嘴里套出了郑氏刻意隐瞒的底细。 说实话,陆锦原本是打算凭着赵永年和郑氏偷偷捂着的秘密狠狠收拾这俩恶心人一番的。可听陆小田介绍完郑氏的底细后,陆锦有些犹豫不决了。 讲真,陆锦是很厌恶赵永年和郑氏,一直想给他们一个刻骨难忘的教训不假,但她并不想致他们于死地。 在陆锦看来,相比起混不吝的乔氏,郑氏显然稳重多了,却不想她居然在年少时做出过那么不靠谱的事儿。当时她脑子里进水了吗?连那种事后必然案发的狠毒事也敢干,简直是自寻死路。 哪怕时隔多年,但此事一旦揭发,苦主要是追究,郑氏至少也得脱一层皮,说不定还会被打死。 陆锦到底心存善念,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最终还是没有揭穿郑氏的底细。关于教训赵永年和郑氏一事,她打算另寻他法。 如今赵二郎家的生意越做越好,可到底是小本买卖,终究赚的有限。可赵四娘家就不同了,她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盈利越滚越多,实际上的当家人赵三娘也越来越忙。 至于赵永忠这个名义上的当家人,平日里他不过是在各个铺子之间转转罢了,美其名曰指导督查,其实就是去打酱油的,没啥要紧事儿做,清闲得很。 不过这几天,赵永忠陡然忙了起来。他自然不是在忙生意,他是在忙着接待岳母大人。 是的,杨氏继上回来府城劝说娘家人入住新房,又一次来到了府城,此行依旧是冲着娘家人而来。 尽管杨氏听说了弟弟杨庆荣的所作所为之后,对他很是失望,可杨氏记挂了杨庆荣一辈子,杨庆荣早已成为了她心中的执念,她还是想来府城看看他。 只是前些日子家中事忙,杨氏实在脱不开身,一直未能成行。 这两天,家里没什么事儿了,杨氏闲来无事,便跟着赵四娘家的车队来了府城。 因为杨家大房的干粮铺子就在南城码头附近,杨氏下得船来,也不忙着去赵四娘家,就先去了趟干粮铺子。 就在杨氏到达干粮铺子的前一刻,杨庆荣夫妇刚刚从那里离开。 自从杨庆荣夫妇听说杨家大房在码头上开了一家生意很好的干粮铺子,就三天两头跑过来,口口声声说要帮忙。 虽说干粮铺子生意确实很好,一忙起来,除了三岁的杨逢夏,杨久平家的男女老少都得上阵,就这样,有时候还忙不过来,确实有必要增加人手。但是杨庆荣夫妇以前做的事太过恶心人,廖氏和何氏嫌弃他俩人品低劣,宁愿自个儿忙死,都不愿让他俩过来帮忙。 话说杨大喜和家人重逢后,隐忍惯了的她从来只说朱家人对她的好,从来没在家人面前主动提过丁家和杨家二房的事儿。即便家人问起来,她生怕家人知道真相后难受,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是以,她的家人并不知道她在丁家的悲惨遭遇。 这样一来,杨庆荣夫妇前几次来,何氏看在杨老太爷的面子上,虽然不会给他俩好脸色看,但还是肯放他俩进门。 直到后来,何氏从朱家那儿得知了杨大喜好几次差点儿死在丁家人的手上,而杨庆荣夫妇明明知情,却始终装聋作哑见死不救,她顿时暴跳如雷。 依何氏看来,丁家人固然黑心烂肺丧尽天良,他二人好不到哪里去,也是狗肺狼心的玩意儿,她恨不能生撕了他二人,才能一解心中恶气。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讨嫌得很 只不过,丁家人到底是外姓人,何氏可以直接打上门去,怎么收拾他们都行。而杨庆荣夫妇毕竟还算自己的长辈,哪怕他二人毫无长辈样儿,但只要杨老太爷还在,她就不好做得太过。 当日,何氏只是站在杨家二房的窝棚前,叉腰大骂一场后就回来了,深觉不够解气。 不过自那以后,何氏就再也没让杨庆荣夫妇进过自家大门。要不是杨久平拦着,何氏连门口都不会让他俩待,非拿着大扫帚远远赶开不可。 都这么被人家嫌弃了,正常人肯定没脸再次登门。不过杨庆荣夫妇都是视财如命的主儿,一想到只要搭上手握旺铺的杨家大房就钱途有望,依旧没脸没皮地往前凑,就跟绿头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讨嫌得很。 杨庆荣夫妇之所以肯花这么多时间来杨家大房软磨硬泡,就是因为他俩知道,其他人不好说,但杨老太爷和杨久平都不是心肠刚硬之人,见他俩如此求肯,迟早会有动摇的一天。 这不,杨庆荣夫妇刚走,杨久平就忍不住对杨老太爷说道:“阿爷,要不就让二叔和二婶过来帮忙吧?咱不是人手不够嘛?与其去招个不知底细的伙计回来,倒不如就请二叔和二婶,怎么说也是一家人,知根知底的,用起来也放心。” 不等杨老太爷答话,何氏就满脸嘲讽道:“一家人?你闺女都快被人弄死了,人家连吱都没吱一声,这还能叫做一家人?哈,你拿人家当一家人,人家可从没你当家人看!还有,知根知底?你也说是知根知底了,明知道杨庆荣他们是啥玩意儿,你还敢用,还敢放心地用。啧啧,心可真够大的。” 其实,杨老太爷还是很疼杨庆荣这个幼子的,外加老年人容易心软,早在杨庆荣夫妇第二次上门来求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原谅他们了。只是杨庆荣夫妇联合丁家人害惨了杨家大房,当着杨家大房的面,他实在说不出原谅杨庆荣夫妇的话来。 方才杨久平说让杨庆荣夫妇过来帮忙,这一提议正和杨老太爷的心意,他本想顺水推舟,促成这件事儿。可何氏的话一出,他就再也张不开这个口了。 就在此时,杨氏过来了。即便杨氏还离干粮铺子有段距离,可何氏讲得很大声,她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杨氏心念一转,便临时改了主意。 杨家大房看到杨氏来了,个个都很高兴,忙把她迎进了家门。 杨氏和杨家大房寒暄一番后,便不顾他们家的挽留,匆匆告辞了。 原本杨氏此行是想让杨家大房带路,领着她去一趟杨家二房的。可碍于何氏方才撂下的话,杨氏自然不好再提这个要求。在她想来,这事儿还得找赵四娘家帮忙。 杨氏让自家送她去杨庆荣家,赵三娘第一个不乐意。 赵三娘皱起了眉,忍不住道:“外婆,依我说,你就别去找杨庆荣一家了。那些人可不什么省油的灯!一旦被他们黏上,怕是甩都甩不掉,咱躲都来不及,怎么能自个儿凑上去呢?” 其实,杨庆荣夫妇早在缠上杨家大房之前,就登过赵四娘家的门。 他二人得知,杨家大房的铺子是在赵四娘家的资助之下开起来的,就想让赵四娘家也出钱给他家开间铺子。当时是赵三娘接待的他们,赵三娘出面,他们自然别想得到好,几乎是被赶出的赵四娘家。 他们眼见巴结不上赵四娘家,这才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杨家大房。 他们去杨家大房歪缠一事,赵三娘也有所耳闻。当时她就庆幸,幸亏自己拒绝得够彻底,不然他们非像蚂蟥一样吸附上自家不可。 如今杨氏上赶着去杨庆荣家,这是自找麻烦呢,还是自找麻烦呢? 姜氏见老娘脸色不好,便瞪了赵三娘一眼,斥责道:“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小舅爷爷,纵然他有啥不是,你个做晚辈也不能这么说他!” 杨氏闻言,忙道:“你别怪三娘!三娘没错,她说的句句在理。” 话到此处,杨氏叹了口气,又道:“我明知你小舅不是个东西,可就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她。唉,你小舅才那么一丁点儿大,就没了亲娘。没娘的孩子自然少人管教,他哪里懂得太多做人的道理呢? “在我想来,他会变成今天这样,错也不全在他。说实话,我也有错呀,要是当年我没抛下他留在姜家滩,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好好教导,他也不至于成这样子。我实在是有负你外婆的临终嘱咐,想想就觉得对不起你外婆,对不起你小舅。” 杨氏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即便赵三娘心中再怎么不愿,也得安排她去一趟杨庆荣家。 赵三娘担心杨庆荣家会借机从杨氏身上大肆捞好处,便跟着杨氏和姜氏一起去了。 一路上,姜氏宽慰杨氏到:“其实,小舅一家人还是不错的,并没人家说的那么坏。” 赵三娘素来对姜氏言听计从,可听到这儿,她都忍不住斜睨了她娘一眼。 姜氏感受到了二闺女的目光,忍不住脸红了一下。 不过,姜氏倒不是为了安慰她娘就信口开河,她的说法还是有理有据的。 据姜氏所说,杨庆荣家隔壁的窝棚里住了个行动不便的老婆婆。那老婆婆虽然有儿有女,可那些儿女都不愿照顾她,任由她在窝棚里自生自灭。倒是杨庆荣家的这些外人,看老婆婆可怜,时常照看一二,才让老婆婆有命活到今天。 从这件事里,姜氏得出结论,杨家荣一家人品还是不错滴。 姜氏不说,赵三娘还没想起来。姜氏一说,赵三娘猛然想起,干出克扣老婆婆口粮的奇葩事儿的,不是别人家,正是杨庆荣家。 刚开始两次,杨庆荣家或许是出于恻隐之心,对老婆婆施以了援手。可到了后来,他们家不过是贪图好处,这才继续照顾了下去。他们能够坚持到今天,不过是利字当头罢了,哪有那么多值得称赞的?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踩到了雷 不过,赵三娘不好意思拆自家老娘的台,只是撇了撇嘴,并没有予以反驳。 后来到了杨庆荣家,杨氏抱着多年未见的宝贝弟弟痛哭一场过后,她主动提出,要帮弟弟家开间铺子。在姜氏近乎抽搐的眼神之下,赵三娘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反对出声。 杨氏答应了倒是痛快,可她哪里会开铺子做生意?她应下来的这件事儿,最终还是落在了赵三娘头上。 无论杨氏和姜氏怎么给杨庆荣一家洗白,在赵三娘看来,他们的人品就是差劲,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她一点儿都不想帮这样的人做生意。 赵三娘索性一摊手,给了杨庆荣家二十两银子,到底做什么生意,又要怎么做,全让他们自个儿看着办。 杨氏对这样的安排自然不满意,可杨庆荣家做的那些个事儿确实很让人看不上,她也不好说赵三娘什么。 如今赵四娘家的铺子开了一家又一家,对于赵三娘来说,开铺子是件在简单不过的事儿了。可杨庆荣一家从未做过生意,即便后来杨老太爷和杨久平也瞒着家里的娘儿们,偷偷跑来帮忙,可在一时半会儿之间,铺子还是没能够开得起来。 依照杨氏对她弟弟的宠爱,杨庆荣家的铺子一天开不起来,她是一天不会离开府城的。 杨氏一直住在赵四娘家,她不走,别人倒还罢了,可就苦了赵永忠了。 一想到五年前的春天,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在赵永忠的默许下,赵二娘被卖去了那吃人的地方,杨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任凭赵永忠百般讨好,她就是不肯给他个好脸色瞧。 这天,赵永忠从外面回来,刚一进门,就朝姜氏道:“唉,也不知道你娘咋想的,怎么还要和杨庆荣一家来往?那些个人……” 都说人倒霉,可能是出门没看黄历。这一回,赵永忠是进门没看黄历,或者说是他进门没带眼睛,居然没注意到杨氏居然也在场,张口就抱怨起杨氏的弟弟一家来。 讲真,这些天来,赵永忠天天被杨氏怼,说他心里没怨气那是假的。可当着家人的面,他不好抱怨丈母娘,只好把怨气转移到丈母娘的奇葩家人身上。可以说,赵永忠百般看不上杨庆荣一家,花样鄙视那些人。 如今杨庆荣一家又做出了丢人的事儿,赵永忠听说后就忍不住赶回来分享给姜氏听。 这下好了,赵永忠不慎踩到雷了。 “哦,我弟弟他们又咋的啦?他们不好,于你有啥好处?瞧你高兴的!”杨氏冷冷道。 先前还眉飞色舞的赵永忠闻言,顿时神色一僵,讪笑道:“我没高兴,没高兴。” 今儿个不光杨氏回来得早,赵三娘也早早回来了,此时她也在场。 看到她爹那没出息的熊样儿,她忍不住扶额。 到底不忍她爹下不来台来,她忙搭梯子道:“小舅爷爷家怎么啦?爹,你赶紧说说呗。” 赵永忠就说,杨庆荣家把开铺子的本钱全给了丁家,看来是不打算做生意了。 其实,赵永忠顾及到杨氏的脸面,选择了长话短说,简洁明了,听不出太大的猫腻。事实上,这里面的故事远不止说得这么简单,内容之精彩,堪比一出大戏。 杨氏昨儿个才去过杨家大房探望她爹,今儿个就没有再去那儿,直接去了趟杨家二房。听说他家生意依然没有进展,说了会子话儿,就回来了。 杨氏不知道的是,她走后不久,丁家人就杀上了杨家二房的门。 丁家人敢这么有底气,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杨家二房的克星——杨钱氏,她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自打杨钱氏伤了脚后,就躺在炕上起不来了。瞧她那副奄奄一息的死相,谁都会以为她活不了几天了。可她硬是从夏天坚持到了秋天,又从秋天苦熬到了冬天。冬天过后,她的病居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如今她除了走起路来还有些瘸,其他地方不要太好,比起同龄的老太太,她可要健壮得多多了。 杨钱氏在病中的时候,就听说杨老太爷带着杨家大房来府城了,他们还在有钱亲戚的照应下,开了间很赚钱的铺子。 当时杨钱氏就很眼红,恨不能去分一杯羹。但她和杨老太爷搭伙过了大半辈子,深知他看似对她和她的亲儿子极其爱重,其实他对他们那么好,只不过是为了图个好名声罢了,内心深处实则对他们极为不耐。杨老太爷真正关心的,还是他自个儿的亲骨血。先时,她利用他的二儿子那么坑他和他的大儿子一家,他必定恨透了她,自个儿是定然无法从他手中捞到好处了。 如此想来,杨老太爷那边是指望不上了。不过,这并不要紧,她还可以继续拿捏杨家二房。 听说杨家二房发了财,都有钱开铺子了,杨钱氏一能够起身,就哼子哼子地跑了过来,立志要从他们家刮下一层油来。 杨庆荣夫妇是很怕杨钱氏不错,可他们也很爱财。即便杨钱氏亲自出马,他们也不肯答应杨钱氏提出的合伙做生意的提议。 整个丁家里头,但凡值点儿钱的东西都被丁金龙给败光了。要不是丁金凤偷偷拿婆家的东西去接济丁家人,他们恐怕早就饿死了。连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可能有钱去做生意?所谓的合伙,明摆着就是杨钱氏想把他们家的钱往丁家里头送。这样明晃晃的冤大头,他们可不当! 杨钱氏见自个儿不过病了一场,素来对她言听计从的杨庆荣夫妇就不拿她当回事儿了,顿时怒了。 杨钱氏是个讲求实干的人,一言不合就动手,二话不说,招呼起丁家人就对杨家二房大打出手。 杨家二房人很少,除了杨庆荣夫妇外,就只有杨久泰,以及他媳妇儿丁金凤。 杨久泰人称一只手,右手只是个摆设罢了,根本没法儿用。纵然他正处在好年华,可他的战斗力却很有限。而丁金凤是个吃里扒外的,她天天吃着婆家的饭,却一心向着娘家,反帮着娘家对付起婆家来。 满打满算只有两个半人的杨家二房,自然抵挡不住相对而言人多势众的丁家,很快就被打趴下了。 杨庆荣才挨了两下揍,就讨饶了起来,忙不迭地应下了合伙一事。 在他看来,钱财虽好,那也是身外之物,远比不上自个儿的性命贵重。 他好怕丁家人会把他给打死,不等杨钱氏催促,他就老老实实地取来了二十两银子,交到了杨钱氏的手中。 赵永忠听说此事之后,觉得杨庆荣不但人品卑劣,还胆小怕事,心中越发鄙夷他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忍无可忍 其实这事儿还没完,还有后续发展。 且说当天晚上,丁家人就拿着那些合伙做生意的本钱整治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丁家人花的是杨家二房的钱,却不把他们请过来,只叫了今日打架有功的丁金凤过来,一大家子围着桌子大吃大喝了起来。 近些日子来,丁金凤被杨庆荣夫妇百般嫌弃,别说杨家二房没啥好吃的,就是有,也轮不到她,一直过着清汤寡水的凄惨日子。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吃饱喝足添补油水的机会,丁金凤自然要好好把握,不但塞了一肚皮大鱼大肉,还闷了好几碗酒。 一顿饭吃下来,丁金凤和她的父兄一样,都醉得走不动道了,后来还是没怎么喝酒的丁金水把给她扶了回去。 丁金凤以前很少有机会喝酒,只有在逢年过节才能喝上两杯,可以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喝酒喝到尽兴。 丁金凤活到今日才得以大醉一场,她自然不知道,自个儿醉酒之后就是个话痨,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不用人问,她统统都吐露了出来。 回到婆家后,当着婆家人的面,丁金凤不光说出了她对婆家人的各种不满,痛骂公公婆婆和相公,还翻出了好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比如说,杨久泰受伤的真相。 从丁金凤断断续续地醉话中,杨庆荣夫妇和杨久泰拼凑出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当年丁家由于丁金龙嗜赌如命卖掉孕妻一事,名声一下子差到了极点。不但丁金龙续娶无望,就连即将出嫁的丁金凤都受到了波及,被人退了亲。一时之间,丁家人愁的不行,纷纷苦思对策。 这个时候,杨钱氏就想出了一条毒计——设法在暗地里弄残杨家的宝贝疙瘩杨久泰。 这样有伤阴德的毒计,居然得到了丁家人的一致赞同。丁家人探讨一番后,便迫不及待地将其付诸于实践。 由于杨家二房对丁家不设防,这条并不怎么高明的毒计居然实施得很顺利——杨久泰不仅手残了,就连脸也毁了,这对于丁家来说,称得上是意外的惊喜了。 正如杨钱氏料想的那般,杨家为了给杨久泰娶媳妇,不惜葬送杨大喜一生的幸福。于是乎,丁金龙有了媳妇儿,丁金凤也有了婆家。 天啊!这就相当于丁家把他们卖了,他们还在替丁家数钱啊! 杨家二房一朝得知了真相,如同五雷轰顶,霎时间就被轰了个外焦里嫩。 杨久泰性子绵软,素来对丁金凤这个来之不易的媳妇儿言听计从,害怕丁金凤会走,从不敢违拗她的意思。可就在刚才,他终于明白,自己之所以落下一生的残缺,全是丁家人造的孽,是丁家人为了将嫁不出去的丁金凤推给他,就对他下了毒手。 这还了得!杨久泰就是个佛,他也忍不下这口恶气了。 温吞惯了的杨久泰今儿个不再温吞,他一把扯住丁金凤的发髻,就把她往外头拖。 丁金凤可不是个好性子,即便她醉了,也不容别人这么欺负她。头皮剧痛的她下意识地对着揪住她头发的人厮打开来,那阵势如同母老虎下山。 还真别说,丁金凤虽是个妇道人家,可从气力上来讲,却不输于半残的杨久泰。她用力扑腾了两下子,就轻易甩开了杨久泰,还在他脸上留下了印记。 杨久泰他娘冯氏本就心头火起,这会儿见丁金凤这个祸首还敢朝她的宝贝儿子下手,顿时火冒三丈。 冯氏快步走上前来,左手揪住丁金凤的衣领,右手飞快地扇她耳光。 二十来个耳光过后,丁金凤原本颇为俏丽的脸蛋成了个肿猪头,从她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俏丽。 丁金凤原本就醉的不清,一顿打下来,已经神志不清了。冯氏放开她的衣领后,她就软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其间还吐出两口混着牙齿的血水,摊在地上鬼喊鬼叫呼痛不已。 丁金凤都这么惨了,杨庆荣一家也不肯放过她,像拖死狗一般,把她拖去了丁家。 前些日子,杨大喜的娘亲何氏得知闺女在丁家受到的非人待遇后,当天就拎了把菜刀,杀上了丁家门。要不是杨久平紧随其后,及时拦住了她,她肯定得把主犯杨钱氏和白氏给剁碎了喂狗。 不过,那天丁家虽然没死人,却也没能落个好下场,家里头的家伙事儿全被砸了个稀巴烂,最后就连躺在炕上哼哼的杨钱氏也没能幸免。何氏恨毒了这个老虔婆,将她一把拉下炕来,狠狠地踩了两脚,这才肯撤退。 如今冯氏有样学样,也拎了把菜刀上门。 何氏和冯氏两个为娘的同样是为了给自个儿的孩子讨公道,同样是提刀上门,结果却不大一样。 杨庆荣一家刚上丁家门,还没来得及开口,白氏看到了丁金凤的惨状,就先声夺人地闹开了。 待得冯氏举着刀说明了他家打上门来的缘由,白氏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忙结结巴巴地狡辩了几句。 就在冯氏打算借此乘胜追击,大闹特闹时,杨钱氏站了出来,大发雌威。 杨庆荣夫妇在杨钱氏手下谨小慎微仰人鼻息地活了多年,面对强势的杨钱氏,几乎就没有不妥协的时候。 不过,他们也有他们的底线,那就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丁家人的阴狠行径葬送了儿子的一生,他们再也无法妥协下去了。哪怕杨钱氏软硬兼施,他们也不肯退缩。 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冯氏还是有些畏惧的,尽管菜刀在手,她也只是象征性地比划了两下,不敢真的动手,一直在和丁家人动口,做口头上的较量。 然而,杨钱氏说话实在太过伤人。丁家明明是有过错的一方,白氏说话间还带了一丝心虚,可杨钱氏却理直气壮的,不但不知悔改,说到后来,又习惯性地拿出了以前她对待杨家二房的态度,开始恶语伤人。 冯氏再也忍耐不住,奓着胆子上前去,推了那不修口德的老虔婆一把。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揭不开锅 万事开头难。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后面就好办了。 今儿个下晌,在自个儿的家里头,杨钱氏带头殴打他们,他们都不怎么敢还手,扑腾了两下就举手认输了,乖乖交钱讨饶。可这会儿,冯氏动过手后,杨庆荣一家陡然发现杨钱氏也就是个一脚踏进棺材的死老太婆,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厉害。 反正都动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抽死这帮黑心烂肺的。 即便身处在丁家的老巢里,他们也再无畏惧,对着丁家人就干起架来。 不得不说,杨庆荣一家挑对了时候,这会儿丁家最具战斗力的丁长顺和丁金龙都醉倒在炕上,丁家上下除了杨钱氏和白氏这两个嘴上厉害手上不行的妇人外,就只有个丁金水这个半大小子还具有一定的战斗力,一直在负隅顽抗。 杨久泰难得硬气一回,趁着丁金水不怎么防备自己这个半残,抽冷子给了他一板砖。 结结实实的一板砖下去,丁金水应声倒地。 将丁金水这块最后的挡路石清理掉后,杨庆荣一家就开始对丁家人实施起狂风暴雨般的单方面殴打。 一直打到了他们打不动了,打到了他们心满意足了,这才肯停手不打。 老实说,丁家人的行事确实找抽,杨庆荣一家出手收拾他们也无可厚非。整个过程中,有街坊过来围观,却没街坊上去拉架。杨庆荣一家打完人要走,也没人拦着他们不让走。由此可见,街坊们都觉得丁家人纯属罪有应得。 却不想,杨庆荣一家在杨钱氏的手下窝囊了大半辈子,这还是他们头一回动手打人。或者说,他们是没什么经验,下手的时候就没有分寸;又或者说,他们是故意要重手伤人。 杨钱氏倒还罢了,或许是心怀畏惧,或许是念她年老,杨庆荣一家并没有下死手。丁家其他人可就惨了,除了丁金水——他最先倒下了,早早失去了存在感,很幸运的被杨庆荣一家给遗忘了,剩下的人不是断手就是断脚。 尤其是丁金龙,待杨久泰从白氏口中拷问得知,当年就是他找来的狐朋狗友弄残了自个儿,他立即成为了杨家二房的重点打击对象。 重点打击的结果就是,丁金龙不但脸上被菜刀划了一个大叉,而且他的右手也被生生打断了,那只断了的手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依照燕国的医疗水平,他那右手十有八九是废了。 尽管丁家人很是不得人心,可他们一家全军覆没,如今连去看大夫的能耐都没有,凄惨的不要不要的,柳枝坊的里正张老爷子见了,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让几个后生或是抬着,或是扶着,送着丁家人前去就医。 丁家人受的是外伤,特别是丁金龙更是受了重伤,柳枝坊的街坊直接把他们送去了以医治外伤出名的惠民医馆。 惠民医馆甚是仁厚,见丁家人衣着寒酸,又个个带伤,便免去了诊费和药钱。 然而,就算过了看病这一关,如今丁家也很难维持生计了。 丁家从杨家二房半哄半抢得来的银子,昨晚已经被杨家二房夺回去了,如今他家没有一文钱积蓄,而他们中伤得最轻的劳力丁金水也至少要养上个半个月才能出去赚钱。在此期间,他们就只能在家自个儿吃自个儿了。 丁家存粮不多,很快就揭不开锅了。人都快饿死了,杨钱氏也顾不上行不行得通了,等到丁金水的头不再发晕,勉强等走得动道了,就立刻让他搀着自个儿去了趟杨家大房,向杨老太爷求助。 杨老太爷早几天就从杨家二房口中得知了丁家的境况,他没有就杨久泰一事跑去向丁家讨说法就已经算是仁厚了,还如何肯出手帮助阴狠歹毒的丁家渡过难关? 任凭杨钱氏在自家铺子面前怎么哭闹,杨老爷子始终不为所动。 倒是杨大喜,见到曾经的小叔子丁金水头上的纱布隐隐渗出血水,苍白着小脸儿,那模样甚是可怜,心下很是不忍。 当年杨大喜身陷狼窝一般的丁家时,就只有丁长顺和丁金水没动手打过她。 不过,丁长顺虽没朝她动手,却也没帮过她,对她的悲惨处境始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倒是丁金水,有时候会避过丁家其他人的眼光,偷偷给她和丁家宝塞些烧饼馒头之类的吃食。杨大喜没死在丁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得益于丁金水的暗中相助。 杨大喜感念丁金水对她的恩情,趁着杨钱氏在那儿胡搅蛮缠,悄悄朝他招了招手。 待得杨大喜将丁金水领到了无人之处,她立即取出一串铜钱,说道:“不是说你家已经断顿了,今儿个连早饭都没吃上吗?你先拿着这些钱去买些吃的,垫垫肚子。到了晚上,你在朱家后面的那棵大槐树那儿等我,我再给你拿些银钱。” 不得不说,杨大喜嫁给朱鸿程是嫁对了。 朱鸿程就快把杨大喜宠上天了,朱家不过是小富之家,朱鸿程就不顾众人的眼光,跑去人市买了个丫头回来,专门伺候杨大喜,弄得杨大喜在家根本无事可做。 杨大喜听说娘家的铺子缺人手,她闲来无事就跑来帮忙。 原本朱鸿程是不同意的,他舍不得媳妇儿操劳,不过媳妇儿坚持,他也就点头应了。 朱鸿程怕媳妇儿在外头渴着了饿着了,特意给了她好些银子,让她想吃啥就买啥。 那些银子加上何氏悄悄塞给她的私房钱,她已经小有积蓄。她看丁金水连饭都吃不上,就想把钱给他,让他渡过难关。 别看丁金水和他娘他哥哥姐姐一样,喜欢四处乱窜,可杨大喜深知,他和那些丁家人不一样,是个孝顺孩子,肯定不忍看到家人受罪。这些钱他不会偷藏起来,定会拿出来供丁家人一起使费,必然会便宜了那些害过自己的人。 不过,即便杨大喜想到了这一点,她还是想要出手帮丁金水一把。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新的起点 “大嫂,哦不,大喜姐……” 如今的丁金水迫切需要钱救急,可他身为丁家人,哪怕没害过杨大喜,还是自然而然地归为了加害者一方,实在没脸收下被害者的钱。 杨大喜见状,一把拉过丁金水的手,把铜钱硬塞到他手里,说道:“让你拿着就拿着,别不好意思!晚上你可千万得等着我,不能失约呀!” 说罢,杨大喜生怕耽搁的时间太久,会被杨钱氏察觉,也不等丁金水应下,便转过身去,步履匆匆地走了。 虽然丁金水看起来有些不着调儿,可他还是有着最基本的是非观的,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做了天理难容。 其实,早些年丁金水就从家人口里得知,杨大喜是糟了家人的算计,才会嫁进自家的。 明白事理的他原本就心怀愧疚,看到家人百般折磨杨大喜,他自然心头难安,有愧于心。但年幼的他尚且无力制止家人的暴行,只得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帮助杨大喜。 这样做,实际上是为了赎罪,为了减轻心中的负罪感,他从未想过从杨大喜那里得到报偿。 今儿个杨大喜不计前嫌,出手相助,这使得他万分惊喜,同时也让他更加愧疚了。 望着杨大喜的背影,丁金水这个皮实的男孩子不禁落下了泪来,生怕被人看到了笑话自个儿,他忙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 或许杨大喜永远都不会知道,她远去的身影,在丁金水近乎绝望的心田里开出了一朵美丽的花。 那一幕成为了新的起点,自此以后,丁金水不再浑浑噩噩,开启了他真正的人生。多年之后,曾经走鸡斗狗的乡间少年奋斗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那一边,杨钱氏讲起了她和杨老太爷将近三十年的夫妻感情,把他们夫妻同甘苦共患难的感人事迹一件一件掰扯出来。 尽管里面的水分很大,夸张的内容居多,可说到后来,终是打动了杨老太爷。 杨老太爷暗想,纵使杨钱氏有万千不是,她还是自个儿的媳妇儿,他还不能够看着她去死。 于是,杨老太爷给了杨钱氏一笔不小的钱,让她拿回去好好养伤。 不过,杨老爷子在给杨钱氏钱的同时,还给了她一封休书。也就是说,这是他最后一次管她了,从今往后,他和她,杨家和丁家,桥是桥路是路,再无一丝关系。 哪怕收到了休书,成了世人眼里的弃妇,杨钱氏也丝毫不以为意,直笑到见牙不见眼。得到了甜头的她也不多做纠缠,心满意足地带着丁金水乖乖回家了。 杨家大房连丁家的事情都肯伸手,自然不会不管杨家二房。善良的一家人眼见杨家二房折腾了这么久,都没能搞出个名堂来,便同意让他们入股自家的干粮铺子。 杨家二房先后几次从赵四娘家蹭到了不少油水,哪怕其间被丁家坑掉了不少,现如今手里应当还有三十来两银子。不说全都拿出来,但至少可以从中拿出二十两来作股本。 不过,杨庆荣夫妇很会算计,钱只肯出十两,却要干粮铺子的三成干股。 我呸! 何氏当场给啐了回去。 要不是入股的这个馊主意出自杨氏之口,何氏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如今她咬着牙应了,二房的人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十两银子三成干股?他们还真敢想! 依照自家铺子的红火劲头,就是出三十两,都换不回三成的干股。 他们敢这么提,还不是仗着背后有杨氏撑腰,就在这儿狮子大开口。 这已经不是得寸进尺,而是得寸进丈了! 何氏实在是忍无可忍,哪怕会得罪杨氏,她也不顾不得了,直接冲上前去就要开骂。 “阿荣,当初是你和我说,很想和大房合伙做生意,让我帮忙说项,我才厚着脸皮开了这个口。可你就出十两银子,这不是在开玩笑吗?可见你不是诚心要合伙。既然如此,这事儿还是算了吧,你们就当我啥都没说过。”不等何氏发作,杨氏就率先开口道。 说罢,杨氏也不等杨久泰答话,就面带怒色地冲出了屋,搭上赵四娘家派给她的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氏知道杨庆荣品性不好,却没想到他的品性差到了这个地步,直到今日亲身经历,她才深有体会。 方才杨庆荣的举动,如同一桶冷水浇在了杨氏的头上,让原本一腔热情的她顿时对杨庆荣冷了心。 杨氏气冲冲地回了赵四娘家后,当即收拾起了包袱,打算连夜赶回姜家滩。 这儿实在太糟心了,杨氏是一刻都不想留了。 赵永忠见了,暗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讲真,赵永忠早就盼着杨氏走了,盼得眼睛都直了。听说杨氏要走,估计他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不过,他的好媳妇儿姜氏却不希望她娘就这么走了,硬是劝杨氏留了下来,让他空欢喜一场。 杨氏肯留下来,一则是姜氏苦劝,二则是为了杨二喜。 杨二喜和赵三娘同龄,今年也是十五岁。 在这里,她们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生儿育女了。一般来说,姑娘家到了十五岁,就算没有成亲,也早已定亲了。像赵三娘这样,既没成亲,更没定亲,家人却还很淡定的,那是少之又少。 杨二喜的家人都是正常人,眼见杨二喜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却还没找到婆家,早就急得个不行。一家人刚在府城里安定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打听起合适的人选来。 然而,杨家大房初来乍到,哪里能这么快就找到合意的亲家呢?寻寻觅觅了小半年,也没能找到合适的。 不过,随着他家干粮铺子的生意日渐红火,如今不用杨家大房刻意去找,就渐渐开始有人主动上门说亲了。 就在上个月,杨家大房从多个人选中挑出一个不错的少年郎,总算是给杨二喜定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 其实,从定亲到成亲一套流程走下来,少说也得要好几月的功夫。但是两家的孩子都到了岁数,再拖下去也不成样子。于是两家商定,尽快把婚事给办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女婿人选 说起来,杨家大房新出炉的亲家赵四娘家也认识,乃是城南济生堂附近的秦来运家。 早在前些年,赵四娘家就在济生堂附近开了一间粥铺,租用的正是秦来运家的铺面。 那么,城里的秦来运家是怎么和城外的杨家大房扯上关系,进而结成两姓之好的呢? 此事说来话长,还得从几十年前说起。 原来,秦来运的老娘丁老太太是杨钱氏前夫的嫡亲妹妹,多年之前,从边城远嫁到了府城。 丁家人遭逢大难,杨钱氏琢磨了又琢磨,终于想起了这个小姑子,便撺掇着杨家二房和丁家人一起,跑来府城投奔丁老太太。 都说感情是处出来的,不处自然没有感情可言。 当年丁老太太未嫁之时,就和刻薄成性的杨钱氏处不来,姑嫂二人甚是不对付,两人没少互怼。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联络,丁老太太早忘了那个糟心的大嫂,对丁家人的感情也早已淡得不能再淡。 不过,丁老太太颇念旧情,念在当年待字闺中时她哥待她相当不错,那些丁家人再怎么说也是她哥的血脉,一番斟酌过后,还是出手帮了他们一把。 虽说丁老太太的夫家在府城里混得很一般,无权无势又无钱,已故的秦老爷子只给儿孙留下了一间杂货铺,再无其他。但秦老爷子为人甚是爽朗,行事又足够仗义,生前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就有柳枝坊的里正。 丁老太太就靠着这层关系,让丁家在柳枝坊顺利安下了家。至于安家之后,丁家混得是好是歹,她能力有限,就管不了了。说实话,她就是能管,也不想管。几番接触下来,她算是看透了,她那些娘家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的好。故而,在将娘家人安置下来后,丁老太太就和他们渐渐疏远了。 不过,正是靠着这层关系,尽管丁家在柳枝坊三番两次惹是生非,搞得里正早就不耐烦他们了,数次生出了要让他们收拾包袱滚蛋的心,可还是最终顾及情面,没有狠下心来赶他们走。 如今秦家已经分家,他家的两个儿子各分了半间铺子。 秦家的二儿子秦来昌很有些小聪明,把他那半间铺子经营得相当不错,他一家人过得还算有滋有味。 秦家的大儿子就惨了,他那半间铺子开了不到三个月就关门大吉了。虽说半间铺子在手,他一家人不至于饿死,可以靠着微薄的租金勉强度日。但是儿女嫁娶,那都要钱,他家没钱,家里的一双儿女就一直没能成家。 分家之后,丁老太太跟着大儿子过,大儿子一家对她很是孝顺,这让她老怀大慰。 丁老太太不忍见孝顺的大房混得这么惨,就托老头子的朋友帮忙,给大房在码头附近租了一间租金不高,地点却相当不错的小铺面。 秦家大房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家不是开杂货铺的料,就没用那小铺面开杂货铺,他家转而开起了粥铺。 如果走进他家的粥铺,有人或许会很惊讶地发现,无论是装修布局,还是人员配置,抑或是锅里头的粥,都和赵四娘家的粥铺如出一辙。 没错,秦家大房就是模仿着赵四娘家开的粥铺,而且是高仿。 赵四娘家租用了秦家大房的铺面那么长时间,在此期间,秦家大房的人几乎个个待业在家,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早就将赵四娘家粥铺里的一切看得透透的。 眼瞅着赵四娘家的粥铺生意那么红火,秦家大房早就心头火热,这回铺面在手,他家自然照猫画虎,也做起了粥铺生意。 秦家大房这么做未免有些偷师的嫌疑,看上去不怎么地道。 不过,赵三娘得知后,非但没有生气,还在他家铺子开张的那一天送去了一份贺礼。 原来赵三娘曾听粥铺的伙计反映过,秦家二房眼红粥铺的生意好,就密谋将他家铺子改为粥铺,和赵四娘家呛行。只是秦家二房没有开粥铺的经验,他家便拉拢秦家大房技术入股,打算兄弟齐心,合伙赶走赵四娘家,接手红红火火的粥铺生意。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秦家大房还真不是有心要偷学赵四娘家粥铺的技术,只是附近没有水源,赵四娘家的伙计要想用水,就得去秦家大房打井水,一来二去的,他们就熟悉了起来。 有时候粥铺里生意太好,几个伙计忙不过来,何氏就带着一双儿女过来搭把手,于无意间学会了不少本事。 后来何氏操心儿女的彩礼和嫁妆,打算另谋一份营生,心念一动,就动了开粥铺的心思。自那以后,她才说服家人,让家人跟着她一道留心起赵四娘家的粥铺到底是如何运营的。 秦家大房觉得,自家这么做已经不怎么厚道了,怎么能够撕毁租约赶走赵四娘家,再开家粥铺取而代之呢?真这么做了,简直厚颜无耻! 故而,秦家二房的这一提议遭到了秦家大房的断然拒绝。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秦家二房比起来,赵三娘深深觉得,秦家大房简直不要太厚道。 赵三娘听说杨家大房的干粮铺子距离秦家大房的粥铺不远,就让杨家大房多和人家走动走动。毕竟在浮躁的城南码头,秦家大房这样厚道的街坊实属难得,值得相交。 杨家大房很听得进劝,主动跑去和秦家大房结交。一来二去的,两家人就熟悉了起来。 到了后来,杨家大房和杨大喜相认,杨大喜过来娘家帮忙时,偶然碰上了过来串门的丁老太太。 丁老太太虽然也姓丁,但她和那些丁家人很不一样,乃是难得一见的温厚长者。当初杨大喜还在丁家时,丁老太太待她甚是不错,见她穿得单薄,还特地扯了几尺布给她。 尽管那些布最终全都上了丁金凤的身,杨大喜连块布角都没摸着,甚至还因此遭了杨钱氏一顿毒打,原因是杨钱氏觉得她在丁老太太面前装可怜,丢了自家的脸,可她还是对丁老太太心存感激。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乱点鸳鸯 杨家大房听杨大喜说了此事后,也很是感激丁老太太。 两家人原本只是熟悉,经此一事,才开始真正地亲厚了起来。 秦来运的媳妇儿何桂枝不光跟何氏一样也姓何,性子也跟她一样很爽利。这两个何姓妇女凑在一起,很快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经常聊一些家长里短。 待得何氏从何桂枝那儿得知,秦家大房因为置办不起像样的聘礼,至今没能为他家的儿子秦展风说上媳妇儿,她心里头就动了念头。 秦展风她见过,是个长相很精神的小伙子,干起活儿来那更是叫一个利索。至于最重要的人品,几番接触下来,那也是没得说的。 尽管当时她手头上还有几个备选的少年郎,其中不乏家境殷实的,可她还是觉得秦展风这小伙子更可靠,更适合居家过日子。 如果说秦展风有啥缺点,也就是家底薄了些,给不了杨二喜像样的聘礼。可那又有啥关系呢?只要小伙子人勤快,肯上进,还愁不能让自家闺女过上好的日子? 如今杨家大房的生意很是顺当,荷包鼓了,她还真不太在意聘礼的多寡。 当然了,秦展风的诸多优点中,最让何氏称心的还要数他有何桂枝那样的娘亲。 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汉子本身的质量,以及汉子的家庭条件等,这些固然很重要。但对于女子来说,能否碰上一个好婆婆也尤为重要。在这里,女子碰上恶婆婆,不堪折磨自寻短见之事时有发生。由此可见,挑选婆婆的必要性。 何氏觉着,何桂枝明事理不矫情,杨二喜要真嫁过去了,肯定不至于无故遭受婆婆的责难,料想她在婆家的日子会很顺当。光这一点,就让真心疼爱闺女的何氏极为心动。 杨家大房最难搞的何桂枝都乐意了,其他人还能说个不字? 于是,杨家大房上下一致同意,就要秦展风来当自家的女婿。 何氏在何桂枝那儿稍稍漏了点风,何桂枝就立马会意了过来。 第二天,秦家大房就请来了媒婆,把这门亲事给坐实了。瞧他家那架势,就怕杨家大房反悔,担心下手慢了,就会把好不容易到手的媳妇儿给弄飞了。 两家人都急于成亲,可事先都没做准备,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杨氏素来喜欢杨二喜,哪怕她不想再留在这儿和杨家二房打交道,可为了杨二喜,她还是决定留下来帮忙操办。 杨氏在忙活着杨家大房的亲事时,不免想起了自个儿的嫡亲外孙女赵三娘。 赵三娘也到年纪了,姜氏这个做亲娘的不着急,杨氏这个亲姥姥可急了,便问起了姜氏的打算。 其实,谁说姜氏不着急的?她也急呀! 只不过,赵三娘虽然素来听姜氏的话,可只要姜氏一提起她的婚事,她就拿眼睛瞪人,直嚷嚷着不嫁不嫁。 姜氏是个没主见的,她见赵三娘对此事极为抵触,也就不再提了,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赵三娘足够强势,现如今杨氏也不敢枉顾她的意愿,贸然插手她的亲事。不过,杨氏操惯了心,眼见管不了赵三娘,她就把目光转向了赵三郎。 赵三娘和赵三郎是双胞胎,他今年自然也是十五岁。虽说男孩子不同于女孩子,就是晚上几年成亲也没什么,可赵四娘家人口少,杨氏自然希望赵三郎能够早日成亲,为他家里添丁加口。 经过杨氏这么一提醒,姜氏也动了让赵三郎赶紧成亲的念头。只是一时半会儿之间,让她去哪儿找个儿媳妇回来呢? 杨氏就说,秦展风的姐姐秦彩月就不错。虽说秦彩月年长赵三郎三岁,可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年纪大不要紧,人好就行了。秦彩月那样的好姑娘会耽搁至今未能出嫁,还不是家里穷给闹的,她的人品相貌还是很不错的,也堪堪配得上赵三郎了。 尽管赵永忠不想触霉头,可坐在一旁的他听丈母娘在那儿乱点鸳鸯谱,偏偏自家媳妇儿好像还听进去了,他就急了,忙开口婉拒杨氏的提议。 哪怕杨氏再怎么热心,姜氏再怎么心动,而赵永忠在家又再怎么没地位,可他毕竟是赵三郎的亲爹,名义上的一家之主,他不点头,赵三郎的婚事肯定成不了。 赵永忠成功拦下了这桩不怎么靠谱的亲事,同时也不出意料地收获了来自杨氏的两枚白眼。 原本赵永忠在杨氏心中是个不及格的毛脚女婿,这下好了,直接被打了负分。 老实说,赵永忠也不想多嘴的,可这一回,他不得不多嘴。 好几次了,赵永忠都看见赵三郎和惠民医馆的钱若男走在了一起,俩人还有说有笑的。 尽管赵三郎再三声明,人家钱姑娘是去龙威镖局教那些大老粗医术,她一个姑娘家家的,独自走在路上不安全,他就负责接送。其实,他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 负责接送?赵三娘、赵四娘姐妹俩也是姑娘家家的,也生得如花似玉的,她俩经常独自出门,怎么从没见赵三郎主动请缨,跑去接送她俩呢?别说接送了,平日里赵三娘有事找他,每回都要三催四请的,想让他做点儿事儿,简直比登天还难。 赵三郎无事献殷勤,要说这里头没鬼,鬼才相信! 好吧,或许赵三郎本人都还没弄清自己的心事,可赵永忠看得出来,赵三郎怕是看上了钱若男。 要是方才赵永忠不拦下杨氏的话头,谁知道这对母女会不会就一厢情愿地把赵三郎和秦彩月给凑作对?真那样了,那岂不是棒打鸳鸯了嘛? 于是,赵永忠这个绝世好爹就冒着被丈母娘怼的风险,战战兢兢地开了这个口。 自那以后,赵永忠就彻底被杨氏嫌弃了,一天三次的挨杨氏数落,过得苦不堪言。 不过还好,杨氏毕竟不能常住府城,忙完了杨二喜的婚事后,思乡心切的她便匆匆忙忙地走了,赵永忠的苦难也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喜事连连 只是回到了铺子里后,姜老爷子他们意外地发现这会儿应当在家里操持家务的杨氏居然也在这儿。 看到一向和气的杨氏沉着张脸,赵四娘莫名地感觉到铺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孩子他奶,你怎么过来了?”姜老爷子率先发问。 “我怎么过来了?我是来问问我的好女婿,他把我的大外孙女儿给弄到哪儿去了?”杨氏愤愤地说道。 赵永忠一听,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心虚的他忙望向姜氏,却发现这会儿姜氏正低头抹泪,根本就没看到他求助的眼神。 赵永忠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向他的丈母娘赔笑道:“岳母,二娘她、二娘她是去县城里给人当丫鬟了……” “当丫鬟?都这时候了,你还瞒着我?我都听说了,是你们赵家人把我的二娘给卖了!”话到这里,杨氏再也撑不住了,泪如雨下,凄凄唤了两声“二娘”,哭诉道:“若真是卖去当丫鬟倒也罢了,还有赎回来的一天。可是你们、你们这起子黑了心肝的,居然把她卖去当宫女呀!我也活了近五十年了,就没听说过谁家去当宫女的孩子能够活着回来的!” 赵四娘偷偷瞄了一眼赵三娘,心道:刚刚赵三娘可没当众揭露赵二娘是被卖去当宫女了呀?杨氏是怎么知道真相的呢?估摸着这里头赵三娘功不可没。看来赵三娘今日是有心替赵二娘讨回公道,连她亲爹也不放过呀!老爹你可得悠着点儿! 却说姜老爷子闻言,不由得大惊失色。今日听到赵三娘当众说赵成蓝把赵二娘给卖了,再结合老赵家平日的所作所为,姜老爷子料想赵三娘所说不假,这事儿老赵家还真干得出来。只是他估摸着,女儿女婿当初告诉他们说赵二娘是给人当丫鬟去了,那么这“卖”的话应当是指签了卖身契。姜老爷子原本打算质问赵永忠一番,但随即想到在老赵家根本就没他说话的份儿,也就没有开口。如今他寻思着家里有了闲钱,正准备张罗着把赵二娘给赎回来,却万万没有想到老赵家居然是把赵二娘送去当宫女了。 “永忠,真的吗?你们真把二娘送去当宫女了?不是说朝廷只挑十三岁到十八岁的女孩儿吗?三年前,二娘才十二岁呀?”姜老爷子看到赵永忠夫妇的表情就知道杨氏所说不假,可他还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相信。 宫女?朝廷每隔三年就会从民间挑选大批宫女,这些年来他们静海县城往京城送去的宫女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老伴儿所说的或许有些夸大,但他的确很少听说那些原本二十五岁就该回来的女孩子中有谁回来的,回来的人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杨氏见赵永忠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窝囊相,气就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去拉住赵永忠就狠狠锤他,痛斥道:“怎么?你有胆子卖二娘,这会儿怎么没胆子认呢?” 一旁的赵四娘见了,心中不服气道:这事儿她爹是有责任,但他不该负主要责任。这都是老赵家那帮人一手弄出来的事儿,在老赵家没有地位的她爹根本就无力阻止好不好?你要找人算账,就该跑去老赵家,这会儿拿她爹出气,这算什么回事儿? 对于赵二娘的遭遇,赵四娘表示深切同情。但是穿越而来的她从未同赵二娘相处过一天,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姐妹之情。而连日来的朝夕相处之下,她已经和赵永忠培养出了真正的父女之情,这会儿看到她爹被杨氏责打,心下甚是不忍。 赵四娘见姜氏和赵三娘非但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母女俩还拦住了想要帮赵永忠说话的赵四郎。于是她只得拉赵三郎做同盟,一道上前劝解。 “外婆,我爹瞒着你,这是他不对。可他也是用心良苦呀!生怕您知道了真相后,气出个好歹来。”赵四娘见杨氏虽然被赵三郎抱住了,不能再动手捶打,可脸上还是气愤难平,接着道:“这事儿真不能怨我爹。当时咱们三房还没分家,三房大大小小的事儿全得由咱爷奶说得算,他们做主要把大姐送去当宫女,我爹又能怎么样呢?” 不得不说,这人心一偏,说出来的理也是歪的,歪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说服力。 “不怨他?那怨谁?堂堂男儿连自个儿的妻儿都守不住,就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被拉去送死。非但如此,还处处为那帮禽兽说话,为那帮禽兽卖命!你能记得你是老赵家的孝顺儿子,你这么就不记得你还是人家丈夫、是人家亲爹?用自个儿妻儿的血泪去换无良爹娘的乐呵,这、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吗?老赵家那些人是禽兽,你连禽兽都不如,禽兽还知道护住崽子呢!” 丈母娘亲自动手修理,孝顺的赵永忠当然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然而听了杨氏的这番话,一向木讷的赵永忠脸色大变,如遭雷击,一时间怔在了当地。 杨氏的这番话十分平实,可却让一向擅长诡辩的赵四娘无话可说,无从辩驳。 不要说是杨氏了,赵四娘也打心眼儿里觉得她这个爹实在是太软弱、太无能,任由妻儿受老赵家人欺凌,却不敢站出来吱一声,确实不像个男人。 拼爹无处不在,前世如此,今生也一样,她有时也会抱怨爹的质量太差,如果可以选择,她也想选一个牛叉无比的老爹。 可是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是不是?即使贼老天给了她两个爹,但都不是她自己亲自挑选的结果好不好? 既然无法更改既定事实,那就试着去适应好了,试着去改造好了。 其实赵四娘打心眼儿里认为,赵永忠虽然有些差劲儿,但经过她的改造后,这些天来的表现也算是差强人意,她并不排斥有这样一个爹。原因无它,就是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男人给了她期盼已久的父爱。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终归于无 不是说前世的父亲不爱她,只是那位父亲,面对一双儿女,或许是在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父爱吧?给她弟弟的那份父爱热烈张扬,留给她的那份父爱则太过深沉,深沉到有时候她都无法察觉到,让她深深遗憾。而这一世的爹爹却弥补了她这一遗憾,赵永忠给她的父爱简单直白,十分符合赵四娘的心意。 因而尽管赵四娘怒其不争,但还是会站出来替他说话。 赵四娘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外婆,我爹他的确是绵软了些,不过他已经在改了,这不分家就是由他亲口提出来的?大姐被送去当宫女这件事已经无可挽回了,无论如今您怎么埋怨我爹,大姐她暂时也回不来了。与其纠结于过去,让自家人难受,咱们倒不如想想怎么把今后的日子过好,多赚些钱,争取早日把大姐给弄回来。” “四娘,你说什么?有啥法子能把大姐给弄回来吗?”不等杨氏开口,赵三娘就急急地接口问道。 “有!当然有!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大姐不就是被咱爷奶卖给了镇上不愿送闺女去当宫女的人家,顶替他家闺女进宫了吗?咱们要是有钱了,也能买通宫里的管事,让他早点儿把大姐放出来。”信口雌黄的赵四娘见自家二姐貌似竟信以为真,露出一脸希冀之色,不禁开始担心起以后圆不了谎她会有什么下场。 于是心虚的赵四娘咽了口口水,换了番说辞道:“退一步讲,就算不能直接放出来,咱们可以多给大姐捎些钱,好让她在宫里打点,顺顺利利地熬到二十五岁出宫。到时候,嫁不嫁人由大姐自个儿决定,咱们给她备一份儿丰厚的家业,让她终身有靠。” 尽管知道赵四娘说话素来掺着不少水分,但她信手画的这张大饼还是极大地鼓舞了翘首以盼却看不到未来的一家人,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若有所悟的赵永忠定了定心,朝姜家二老跪下,大声说道:“岳父、岳母,是我对不住二娘,害了二娘一生!我保证会用我的余生来弥补对她的亏欠!”说罢,讷于口舌的赵永忠用行动来表明决心,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 杨氏对赵永忠这种解决不了任何实质性问题的“作秀”嗤之以鼻,丝毫不为所动。而姜老爷子尽管心中也依然有些埋怨赵永忠软弱无能,不过他在长叹一声后,还是亲手将女婿扶起,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孝顺是好事儿,可是不能愚孝呀!” 赵永忠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知从何时起,他那常年黯淡无光的眼睛竟然变得如同儿时一般,清明透亮。 一旁的赵四娘见了,心中似信不信,暗道:在老赵家二十多年的奴化教育之下,她爹真能做到不再愚孝吗?我看悬! 尽管赵四娘心中嘀咕不休,可她还是不愿让赵永忠继续难堪。她心知有关赵二娘的话题太过沉重,只有立刻把当前的话题转移开,才能让杨氏等人暂且放过赵永忠,于是随口扯道:“外公,待会儿您能不能替我去村里问一问,可有谁家愿意来帮咱家养鸭子?” 姜老爷子奇道:“养鸭子?虽说当初咱家买了那么许多鸭子,可铺子里每天都会用到鸭子,大鸭子已经用掉大半了,剩下的大多是些小鸭子。那些小鸭子还小,养起来也不费多大的事儿,有必要请人来帮咱家养吗?” “现在是没必要,不过也快了。”见姜氏要插话,赵四娘忙抢着说道:“就咱家目前的那些鸭子,靠咱自个儿养不是不行。不过我想办个养鸭场,打算养上成百上千只鸭子,不请人可不行呀!” “养鸭场”三个字一出,成功地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认真听赵四娘解释道:“咱家新添置的二十几亩荒地实在太荒,就算费大力气收拾出来,怕也只能种番薯之类的粗粮,根本不可能赚到什么钱。与其这样,倒不如简单拾掇一下,在里面建个大鸭舍,白天把鸭子放出来四处活动,晚上就把鸭子赶回鸭舍里。一年半载下来,又能得成鸭又能得鸭蛋,肯定会比种番薯赚得多。” “那块地这么大,你又让放养上千只鸭子,到时就算专门请人来看,怕是也看不住吧?”赵三郎觉得荒地里头总归会一些虫子供鸭子吃,这样就能少给鸭子喂些饲料,养起鸭子来倒也划算,只是怎么看守却是个大问题。 “这个简单,直接在养鸭场外面围一道网呗!虽说码头上人来人往,可一则乡亲们大多朴实,二则咱家有专人看守,光天化日之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特地跑来偷鸭子,只要围上一人高的网,防止鸭子出去也就够了。”赵四娘道。 姜老爷子沉吟道:“听你这么一说,在荒地里养鸭子倒也可行。” 姜老爷子接着说道:“至于说照看养鸭场的人选……你们看老刘头他家成不?一则,这刘家大人少,孩子多,放鸭子这活儿孩子也能做,倒挺适合他家来干。二则,老刘头这人最是踏实能干,他们一家人办事儿能让人放心。” 姜老爷子口中的老刘头就是刘生鹏的祖父,平心而论,赵四娘并不愿意请他家来看守鸭场。他家共有七口人,人口不算太少,可只有老刘头夫妇这两个大人,剩下的都是些孩子。这些孩子中,老刘头十三岁的老来女和十二岁的孙子刘生鹏已经算是年长的,而刘生鹏最小的弟弟今年不过七岁大。的确,帮闲可以随便找些老老小小来搭把手,可养鸭不行,毕竟鸭场里各种活计全要靠请来的一家人来干。他们刘家尽是些老弱妇孺,能把鸭场管理好吗?好吧,就算他们家人都很能干,不会误事。可这么弱的阵容摆在那儿,使得看守人员形同虚设,极有可能让原本没敢打鸭场主意的人生出觊觎之心,这不是给鸭场招祸吗?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既然爱了 虽说要分家了,可日子还得照常过。第二天一大清早,赵永忠和赵永孝依旧去镇上找活儿干,赵三郎兄弟俩则跟着赵老爷子一道下了地,而姜氏和赵三娘姐妹则留在家里料理家务。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晚上被赵老爷子教训过了,今天一上午赵乔氏都没整出什么幺蛾子,只是吃过晌午饭后支使她们去山上挖两篮子野菜回来。 村东头有好几座小山,村里谁家柴火不够了都会去山上捡。今儿赵三娘姐妹俩便在那儿挖野菜。 赵三娘埋头挖了近一个时辰,直到篮子里实在装不下了方才停下手,回头去寻赵四娘,只见她的篮子也有半满,不禁暗暗称奇。心道:自从妹妹大病了一场后,人就变得懂事多了,以前她最多挖那么两棵意思一下,就满山溜达去了,留下个空篮子等自己替她挖,难得她今天能沉下心来干活。看到蹲在地上认真干活的妹妹,颇有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感觉,倍感欣慰。 可等赵三娘走近一看,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篮子里有一半都是些不知名的野草。看到妹妹瘦小的身影在地里忙碌的样子,倒不好跟往常一样数落她。 赵三娘深吸一口气,一把夺过赵四娘手上的铁锹,尽量用她认为柔和的语调劝道:“四娘,你也累了吧,去边上歇会儿吧!” 赵四娘抬头看到自家二姐纠结的表情,心知自己恐怕是挖错了。 其实,小时候她也常跟着外婆去挖野菜,什么荠菜、香椿和马齿苋之类的她一认一个准,并不是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的城里人好伐!只不过这破山上长的都是些前世闻所未闻的植物,实在是让她无从下手啊! 赵四娘给自己找了一大堆借口,本想跟在赵三娘后面学着辨别野菜,省得下次再出错。可抵不过赵三娘的再三催促,见她就差没直说别杵在这儿碍事儿了,只能闪到一边去。 这时赵四娘看到有几只野蜂从面前飞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对赵三娘道:“姐,我有事儿,一会儿再过来。”说完就滋溜一声跑了。 等赵三娘抬起头来,已经不见赵四娘的人影,叹了一口气,埋头接着挖野菜。 赵四娘没有往山里走,而是直接下山回了趟家。不过她没有直接从正门进,而是绕到西北角从后门悄悄进来。 赵四娘从家里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依旧准备从灶间旁的后门出去。 刚走到灶间的窗边,就听见赵乔氏在里头高声呵斥道:“还不赶紧上茶!贵客都上门半天了,也不知道招呼!凡事都得我这做婆婆的吩咐了你才知道做,你是根木头啊?” 只听宋氏连声答应。 赵乔氏又骂道:“你这蠢婆娘,拿的是什么茶叶?招待贵客得用瓷罐子里装着的!” 这边赵乔氏刚支使完,那边西厢房里又传来赵成青忿忿不平的叫嚷声:“叫你去拿个酸枣糕,到现在还不给我端过来,是想饿死我呐?怎么,小姑奶奶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赵乔氏闻言,立刻炸了,高声骂道:“好你个丧门星!不晓得你小姑子最近胃口不好,好不容易有个想吃的,你还磨磨蹭蹭不给她送去,你安的是个啥心啊!” 宋氏好像解释了一句,可她的声音实在太小,躲在窗外听墙角的赵四娘没能听清,只听见赵乔氏的大嗓门儿响起:“啥叫没来得及?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从灶间到西厢才几步路,有这工夫跟你婆婆犟嘴,都够你送十个来回的了!还愣着做啥?赶紧的!先给你小姑子去送糕,送完糕就去给贵客上茶。单是人蠢就算了,还一个劲儿偷懒,咱家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讨了你这么个媳妇儿进门……” 接下来就是赵乔氏单方面的辱骂,即使宋氏跑去送糕送茶,留在灶间里的赵乔氏依然骂骂咧咧个不停。 赵四娘听了不由得可怜起宋氏母女的境遇来,暗自下了决心,有朝一日定要把这对母女救出老赵家这个泥潭来。 过了好一会儿,赵乔氏才住嘴不骂,吩咐送完东西回来的宋氏去后院鸡舍抓两只鸡绑好脚,一会儿给贵客带走。说罢,就出门招呼贵客去了。 赵四娘又好奇起来:这是来了什么了不起的贵客,能让赵乔氏这么大费周章地招呼?就算是二房回来了,印象中赵乔氏也不会为他们大张旗鼓地张罗呀? 赵四娘惦记着去取前身留下的东西,也就没有心思去追究这贵客到底是谁,径自回山上去了。 不过要是赵四娘知道,这个贵客出的馊主意会让自家几乎净身出户,一定会万般后悔自己没有留下来继续偷听。 却说山上的赵三娘把第二篮野菜挖好,抬头看了看日头,是时候该回去帮忙做晚饭了。可见赵四娘还没回来,只得耐着性子满山去找她。 寻了好一会儿,才在林子深处见到蹲在地上,不知忙活什么的赵四娘。赵四娘听见声响,回过头来见是赵三娘,赶忙招呼她过来。 “这是……你捅下来的?”赵三娘这才发现赵四娘正蹲在地上收拾的是马蜂窝,唬了一跳,忙拉起赵四娘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发现赵四娘没被蛰到,才松了口气。可赵三娘还是忍不住斥责道:“马蜂窝你都敢去捅!你知道不知道被马蜂蛰了有多疼?我可听说邻村有人被马蜂蛰了后送命的!”说罢,觉得不解气,又轻轻在赵四娘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又想了想,觉得轻轻拍的话,赵四娘这熊孩子不长记性,又重重打了两下,教训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找死了!” 赵四娘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小屁股,一把跳了出去,辩解道:“这个马蜂窝不是我捅下来的,我冤枉呀……” 虽然赵四娘前世的外公家养了上百箱蜜蜂,她对蜜蜂的习性称得上是了如指掌,但她真没有胆子去捅马蜂窝呀!记得前世曾不小心被马蜂蛰过一下,当时都疼得要命,后来还发了三天烧,差点没救回来,以至于后来她看见马蜂就远远绕着走。 现在她在收拾的这个马蜂窝,其实是赵四娘的前身捅下来的。那天前身就是因为捅了马蜂窝,被马蜂追得慌不择路,才会跌进水塘里的。说起来,原身和自己一样都因为马蜂发了三天烧,不过她没自己运气好,把小命给送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赵四娘庆幸的时候,只见赵三娘柳眉倒竖,一副想要狠狠揍她的样子,忙告饶道:“我错了!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赵四娘倒不是真被赵三娘的气势吓到了,而是回想起前世自己被马蜂蛰到后,妈妈误以为自己是去捅马蜂窝了,也是一副想要痛揍她的样子。记得那时妈妈含着眼泪一边替她上药,一边骂她活该。再后来自己发起了高烧,妈妈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三天,才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想到这儿,她鼻子不由得一酸。 赵三娘看到妹妹这副欲哭不哭的样子,心里一软,不过还是觉得不能姑息。在赵四娘赌咒发誓不再干这种蠢事后,这才勉强放过她。 “捅下来就算了,你还在捣鼓什么?”赵三娘见赵四娘重新蹲在地上拾掇蜂窝,不禁问道。 “把它收拾干净了,带到镇上去看医馆收不收,指不定能换几个钱。”赵四娘心想,蜂巢是能够入药的,医馆里应该会收的吧?其实她是非常害怕马蜂的,虽说这个蜂窝已经掉下来好几天了,她来的时候这儿安安静静地一只马蜂也没看见,但她还是害怕会有马蜂飞过来蛰她,说不准她这条小命就交代了。可家里为她欠了那么多钱,她实在是良心不安,只能豁出命去了。 赵三娘神色复杂地看向赵四娘,随即也蹲下身子帮着赵四娘收拾,忙碌着的赵四娘没有注意到自家二姐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花了半天工夫,姐妹俩才把蜂窝拾掇好,还用麻袋把蜂窝装好,和收集好封在坛子里的蜂蜜一起,藏在了山上一个隐秘的小山洞里。 要说这小山洞这么隐蔽,一般人还发现不了,这还是赵四娘的前身满山转悠时发现的,是靠着前身的记忆找出来的。 姐妹俩拎着篮子往家赶,见门口停着一辆骡车,认出是赵永年的车。姐妹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道,赵永年回来了,那么今天就能分家了。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正在院子里洗菜的姜氏见她们回来了,说道:“怎么现在才回来?家里来了好些客人,快过来帮忙。” 姐妹俩忙答应,蹲下来帮姜氏择菜。 “娘,我见二伯的车停在外面,是回来商量分家的吗?”赵三娘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是呀,你二伯回来老半天了,一直跟你爷在上房商量着。后来你爹和四叔也回来了,就让你哥去把里正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给请回来了,人刚进去。”姜氏道。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天将要亮 今夜,燕京注定不会宁静。 入夜之后,韩王府火起。 今上久不理事,燕国之事尽决于韩王之手。韩王府作为韩王的府邸,烜赫一时,美轮美奂,堪比皇宫。 这样的地方,即便是走水了,也不用担心无人前去救火。 可奇怪的是,整个韩王府中,别说有人出来救火了,根本不闻一丝人语响声,俨然如同一块死地。 韩王府那边的火势越来越大,过不多久,就映红了燕京的半边天空。 临川长公主府中,临川长公主惊悉韩王府起火,担心兄长的安危,不顾夜色已深,胡乱收拾一番后,便想要前去查看。却不想,中途就人被拦了下来。 临川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厉声呵斥道:“好大的胆子!连长公主都敢拦,不要命了……” 一箭射来,直穿咽喉,那女官就真没命了。 临川长公主顿时大惊失色,她乃是今上和韩王的嫡亲妹妹,居然有人在她的公主府,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用强弩杀人,这,这,这形同是在谋反啊! 先不管对方是不是在谋反,反正对方下手既快且狠,继那女官之后,又于瞬间射杀了临川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和护卫。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么大一块地方,就只有临川长公主还站着,独立于血海之中。 赵国公府中,纳兰云曦的手下有些忐忑,低声询问纳兰云曦,应当如何处置临川长公主。 纳兰云曦很淡定,他让手下将临川长公主送去静心庵。 凤芷娴造下了太多的杀孽,即便百死都无法抵偿她所犯下的罪行。不过,他不会杀了她,只会让她在冷清的庵堂中,凄凄惨惨地度过她的余生。对于高调张扬的她,才是最大的惩罚。 或许会有人觉得他是疯了,居然胆敢朝备受宠爱的临川长公主下手,这无异于是在自寻死路。 他却笃定,今夜过后,再也不会有临川长公主,今上,韩王,也终将灰飞烟灭。 天,就要亮了。 纳兰云曦望向皇宫方向,神色莫测。 皇宫的西北角有一座名为重华的宫殿,那里破败腐朽,那里荒草丛生,任谁也想不到一国的国母就住在那里。 平日里实为冷宫的重华宫人迹罕至,入夜之后更是一片死寂。今晚,却有人打破了这份寂静。 就在刚才,燕庭第一宠妃裴贵妃身边的得力太监张全喜领着一帮小太监,一把冲进了重华宫。 张全喜此行是来送章皇后母子三人归西的,为此,他带来了宫斗必备的鸠酒一壶。 他的主子裴贵妃特地交代了,先灌七皇子,再灌三公主,最后才能轮到章皇后,这个顺序一定不能错了。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不禁要问,裴贵妃和章皇后什么仇什么怨,置章皇后于死地就算了,还要让章皇后在临死前尝一尝痛失爱儿的滋味,这怨气也太大了吧? 其实,严格说来,裴贵妃和章皇后既无仇也无怨。如果一定要挑出个仇怨来的话,那只能说章皇后的身份让裴贵妃不爽了。 凭什么呀?章如熙那样的木桩子能够当正室,多才多艺、能歌善舞、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中间省略一千个有关美好的形容词)的自己却只能当小妾,这也太不公平了!裴贵妃如是想。 从裴贵妃的心理就能够看出来,这小三乃是胸大无脑型的,智商明显欠费。以她的资质,要搁正经宫斗剧中,绝对活不过两集。 不过裴贵妃很走运,今上自从夺嫡成功之后,脑子就秀逗了,居然想出了让这蠢货牵制章皇后的损招,一直用得上她,她才能蹦跶至今。 蠢货虽然蠢,但有贵妃这块牌匾挂着,杀伤力还是相当大的。今儿个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裴贵妃还真能够把章皇后和她的一双儿女给干掉。 哪怕章皇后自从母族被灭后,就任由裴贵妃欺凌,从不反抗,已经成为了尽人皆知的木头人。可现如今,裴贵妃不光要杀她,还要杀她的儿女,她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了,拼尽全力反抗了起来,哪怕她深知反抗无用。 如料想的那般,即便章皇后拼命反抗,想要冲到七皇子面前,还是被太监们给压制住了。 眼见毒酒就要灌入七皇子的口中,就在此时,祁王来了。 张全喜不禁感叹,祁王来得好快。 眼前的这位祁王,就是曾经的皇太孙——凤祤煊。 就在不久前,失踪多年的皇太孙重回燕京。 很多人都觉得凤祤煊是自投罗网,出乎意料的是,今上百般善待凤祤煊。一直没有立太子的他甚至表示,要立凤祤煊为太子。更出乎意料的是,凤祤煊竟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 没过多久,今上就病了,而且是病入膏肓。 不久之前,在今上身边有眼线的裴贵妃得知,今上怕是熬不过今晚了,就让大太监前来鸠杀章皇后母子三人。 在裴贵妃想来,今上就要死了,他的几个儿子当中,要属她的儿子最长,可论贵,却贵不过嫡出的七皇子。为了扫平儿子帝王路上的阻碍,裴贵妃决定斩草除根。 纵然天下人都知道她和章皇后过不去,章皇后母子几个莫名暴毙绝对和她脱不开关系,可斩草除根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素来高调的她这回没有亲临,而是悄悄派了张全喜过来干这桩阴损事。 既然是悄悄的,祁王是怎么知道的呢?还这么快就赶来了? 不得不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张全喜也是属于智商欠费的那一类。 张全喜在感叹之余居然没动脑子深想,只是觉得自家主子就要当太后了,那可是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祁王肯定得要卖她面子。祁王现在是拦着不让灌毒酒不错,但在知道了里面的利害关系后,肯定就不敢横加阻拦了。 可怜张全喜在临死之前都还抱着这么天真的想法,至死都还睁着一双满是疑惑的眼睛。他这样的,生前是个糊涂蛋,死后也是个糊涂鬼。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风起云涌 解决了那些碍眼的内侍,凤祤煊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三公主。 三公主闺名叫做凤云深,至于封号,呵呵,至今还没有。 作为国朝唯一的嫡出公主,居然连个封号也没有,公主之中能够混得这么惨的可不多见。 不过凤祤煊知道,他这个堂姐现如今不过是龙困浅滩罢了,只要提供一个契机给她,有朝一日必将翻江倒海,翱翔于九天之上。 可不是吗?前世里,权倾天下的凤祤煊莫名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没有人知道他的音讯。不久之后,凤云深就成为了镇国公主,奉旨监国,权掌天下。 虽说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凤祤煊都无意于皇位,但这并不表示他能够接受有人在他背后放冷箭。 尽管姜荷莲子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下的手,但显而易见,凤祤煊失踪一事,最大的受益者当是凤云深姐弟无疑。因为有凤祤煊在一日,小皇帝就只能做傀儡,凤云深也只能乖乖地做她的长公主。 哪怕没有切实的证据,在凤祤煊眼里,凤云深姐弟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如果凤祤煊不想重蹈覆辙,最好的做法就是另立他人,今生不要再让凤云深的弟弟上位。 坦率地讲,凤祤煊确实动过换人的念头,但在见过凤云深之后,他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凤祤煊曾以为,此生他只会对赵四娘心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另有让他动容的人——不知为何,眼前这个身穿单衣赤着脚的少女深深地刺痛了他,让他狠不下心来。 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睛很像赵四娘?再准确些说,她的眼睛很像先太子妃? 无论如何,凤祤煊几番犹豫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凤云深的弟弟凤祤淩。 凤祤淩,这个年仅七岁的男孩,前一天还因为腹中饥饿而久久无法入睡,后一天就成为了帝国的继承人,过不多久,他将君临天下,拉开新王朝的序幕。 只不过,凤祤淩纵然即将贵为天子,他也得去为他那人渣爹守灵,装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守足二十七天,哪怕他对渣爹没有一丝感情可言。 准天子都得去守灵,其他人自然不能幸免。惟有凤祤煊,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先帝的憎恶,别说是守灵了,连柱香都没给先帝上过。 不过,凤祤煊倒是送了先帝一份大礼,给了他一个谥号“荒”。这个“荒”是好乐怠政的意思,高度总结了先帝的一生,给他在青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形同于盖棺定论。 凤祤煊在百忙之中始终不忘追查赵四娘的消息,得知玉面郎君从韩王府里突围后,便抽调绝顶高手前去抓拿他。不久之后,玉面郎君被生擒回来,凤祤煊亲自对他进行审问。 哪怕玉面郎君相当不老实,开始的时候还在那儿不停地打马虎眼,百般抵赖,但在凤祤煊的雷霆手段之下,他很快就实话实说了。 据玉面郎君所说,他确实打过赵四娘的主意,也成功从船上劫下了赵四娘和江泠。但在半路上,有一批人救走了他二人。那些人掩饰工作做得很到位,玉面郎君根本看不出他们的来路。后来,他曾千方百计地四处找寻,却始终没有找到赵四娘的下落。 至于玉面郎君是如何知道远在幽州的赵四娘的,还将她设为了下手目标,这还要源于出身平江裴氏的裴修。 裴修和玉面郎君一样,也效力于韩王,两人私交不错。有一次两人饮酒谈天,玉面郎君听酒后的裴修提到,幽都府的赵四娘是多么多么的出众。玉面郎君阅女无数,如今一般二般的美人已经入不了他的眼,听说赵四娘貌美无双,自然就动了心思。后来他奉师命前去幽都府办事,特意跑去看了赵四娘,一见之下,果然美貌。自此之后,他就几番对赵四娘下手。 裴修? 凤祤煊记得,裴家人的智商基本上和裴贵妃持平,都是些酒囊饭袋,唯有这个裴修,还算有些本事。 凤祤煊不知道裴修因何会认识赵四娘,但对于赵四娘的莫名失踪,裴修得要负相当一部分责任。 裴修间接害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就要裴修付出代价。 只不过裴修确有过人之处,一见风向不对,他就连夜遁了,现下不知所踪。 想跑?没门!凤祤煊当即派人全力缉拿裴修。 凤祤煊忙碌了好些天,朝廷渐渐安定了来了。 这一日,凤祤煊行走于深宫之中,偶然看见远处有两个低等宫女走过,心念一动,便命人去找一个名叫杭清溪的宫女。 这个杭清溪就是赵永忠的大闺女赵二娘。当年赵二娘是冒名顶替杭清溪进宫当差,进宫之后,自然不能用她的本名赵红裳,得用杭清溪这个本不属于她的名字,开始本不应当由她来承受的宿命。 在凤祤煊想来,赵四娘的家人替他的娘亲将赵四娘抚养长大,他自然要对他们家有所补报。更何况,他有意在寻回赵四娘后,就将她接到燕京来妥为照顾,如此一来,他们家就会少一个女儿。现下他将赵红裳找出来送回幽州,一则可以报答他们家的恩情,二则可以减轻日后他们家对赵四娘的思念和不舍。 凤祤煊的打算很好,却不想,他的手下人翻了又翻,找了又找,就是没能找出个名为杭清溪的宫女来。 难道说赵红裳已经死在了深宫之中? 凤祤煊记起,当初姜荷莲子向他提起这件事时,那时她也不确定赵红裳是否还活在人世。 据姜荷莲子回忆,前世的时候,她在进宫之后曾四下打听赵红裳的消息,结果打听到了赵红裳的死讯。原来早在多年前,赵红裳因不慎冒犯了某位嫔妃,被当场责打致死。只是这个多年前到底是几年前,因为年代日久,赵红裳又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宫女,她死了就跟死了只猫狗一样,其他人都没有放在心上,自然记不清她死在了什么时候。至于说宫中档案中或许会有记录,可以通过那些记录来获悉赵红裳的情况,很遗憾,当时的姜荷莲子还没有查阅的资格。 查阅宫中档案,对于当年的姜荷莲子来说难如登天,对于今日的凤祤煊来说却是易如反掌。 彻查之下,凤祤煊意外地发现,早在两年之前,赵红裳就离开皇宫去了韩王府。 原来,韩王掌权之后,开始觉得原先那座小庙容不下他了,就开始大肆搞扩建。韩王府变成了原来的三倍大,多出了那么多宫室殿堂、亭台楼阁,原先的那些人手自然不够用。于是,韩王就直接从皇宫里划拉走了一大批宫女,赵红裳就在其中。 凤祤煊俊眉微蹙,暗想,当日他为了彻底击溃韩王,使用了非常手段,韩王府里的人九成九都死在了那个晚上,最后活下来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若是不出意外,这个赵红裳恐怕也…… 出乎意外的是,赵红裳毫发无损,至今还好好活着。 据说,就在宫变的前一天,赵红裳被韩王府里的管事派去了京郊的庄子,离开了韩王府这个是非之地,从而得以保全了性命。 如此看来,赵红裳还真是够命大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赵红裳受苦受难了这么多年,她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满载而归 第二天依然是天刚亮大家伙儿就忙碌了起来,一直过了码头上工的时辰,铺子里才稍稍闲了下来。 姜氏为了赶制赵四娘的小袄,就把小袄带了过来,趁着这会儿有工夫,坐在铺子里缝制起来。 “娘,家里不是还有块墨绿色的料子吗?做完了我的小袄,就给二姐也做一件吧?”赵四娘朝赵三娘讨好地笑道,不忘拍拍她的马屁。 赵三娘瞥了一眼妹妹,不领情道:“哼,我天天就在家里铺子两头跑,又不去啥地方,穿那么好的料子做啥?还是留给四娘吧,人家可得日日往镇上跑呢!” 赵四娘从善如流,点点头道:“既然二姐不要,那娘你就用那块料子,再给我做件衣裳吧!不过天就要暖起来了,就不要做小袄了……” 接下来赵四娘就老实不客气地和她娘探讨起了下一件衣裳要做成什么款式好,赵三娘见了再一次深切地认识到自家妹妹就是欠揍型的。 一旁的众人看她们姐妹俩逗趣,直笑个不停。 这时面朝外坐的赵永忠忽然起身,急急忙忙迎了出去。 大家转头一看,原来是张和泉推着辆车来送货了,刚巧铺子里这会儿没人,就全跑出去帮着卸货了。 到了外面,这才发现张和泉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一对母女。 “董婶婶,李妹妹,高店村离这儿可不近,赶了一早上的路肯定累着了,赶紧进来坐坐!”姜氏忙招呼道。 其他人这才知道原来这对母女就是赵永忠四弟的未来岳母和未来媳妇,姜月娥忙和姐姐一起,把她们拉进了铺子。 李翠萍的母亲董氏生性腼腆,见姜氏她们这么客气,越发拘束起来。她原本想把手上拎着的篮子送出去的,这会儿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迟迟没有拿出手。 倒是一旁的李翠萍见状忙从她娘手上接过篮子塞给姜氏,大方地说道:“赵三哥昨儿那么照顾咱家生意,又送了那么多东西给咱家,咱们实在是受之有愧!家里也没有啥好东西,这篮子鸡蛋姐姐可千万要收下!” 姜氏知道李家的家境大不如前,这篮子鸡蛋也不知是怎么攒下的,说不定还是向人家借来的,哪里肯收?她忙道:“听说李二姑娘有了身孕,这篮子鸡蛋还是拿回去给二姑娘补补身子吧!” 李翠萍说什么也不肯拿回去,姜氏见实在是推辞不掉,只得收下了。 这时姜老爷子他们把货卸好了,领着张和泉进来坐。赵三郎忙给他们仨人端了几碟小菜,接着赵四娘也把三碗新做的汤面端了上来。 “这、这可怎么好意思呢!”董氏见了桌上摆着的几大碟肉菜,又看了这几碗分量十足的白面面条,登时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董婶婶,咱们可是亲戚,亲戚间相互走动吃顿便饭,再平常不过了,哪有啥好不好意思的?”姜氏笑道。 董氏听了姜氏的劝慰,这才安下心来,低头吃了起来。 一时饭毕,他们仨人见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客人,姜老爷子、赵永忠和赵三郎几个,招呼的招呼,打菜的打菜,跑堂的跑堂,铺子里显得有些小忙,生怕再坐下去会耽误铺子里的生意,忙起身告辞。 姜氏见了,忙挽留道:“董婶婶,你们来一趟不容易,再歇一会儿吧!” 姜月娥也劝道:“你们大可放心,这会儿离码头上的工人吃晌午饭的点儿还远着,不会有多少客人上门的,就安安心心地坐着吧!” 李翠萍爽朗地笑道:“倒不是别的,主要是家里还有些活计没忙完,得早点儿赶回去。下回吧!下回见了面,一定坐下来好好唠唠嗑!” 姜氏她们听李翠萍这么说,知道她家人手少活计多,倒也不好强留了。 于是姜氏将现在已经腾空的鸡蛋篮子取了过来,把早上赵四娘准备好的两包红糖和三尺细布装进篮子里,递给了李翠萍,笑道:“也不是啥好东西,二姑娘怀了身孕,正好能把这红糖用上。还有一块尺头,就给孩子做件衣裳穿穿吧!就算是咱家给的贺礼!” “这可使不得!昨天已经收了那么重的礼,今儿哪能再收你家的东西呀?”不怎么爱说话的董氏忙出声推辞道。 赵四娘走过来,笑嘻嘻地说道:“昨天是昨天的,今天是今天的!昨天那份儿厚的算是咱家四叔送的,今天这份儿薄的才是咱家送的,两份儿礼可不能混为一谈!”说着,赵四娘转头朝张和泉问道:“张叔叔,你回去怎么没有说清楚,那份儿礼是咱们代咱家四叔送给未来岳家的呢?” 张和泉还没答言,到把一旁落落大方的李翠萍噪了个满脸通红,连忙侧过身低下头去。 姜氏见状,嗔怪道:“这孩子,说起话来没羞没躁的!”接着朝董氏道:“不过他四叔确实是一直惦记着你们家,生怕你们遇到什么难处。咱们做兄嫂的,替他尽份心力也是应当的,所以你们就不要推辞了。” “是呀,前几日我奶还主动提起了我四叔的婚事呢!家里都在筹备新房了,马上咱们两家就要成一家了,还分什么彼此呢!”赵三娘今日一反常态,自从董氏她们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直到这时才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啥?你奶真的答应让他们两个尽快完婚?”董氏又惊又喜,急忙问道。 赵三娘点点头,很肯定地说道:“嗯,家里说要把整个东厢都用做四叔的新房呢!咦?董婆婆,您还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我奶跟您提过了呢!” “不曾听说呀!上个月咱家翠萍就出孝了,眼看两个孩子都老大不小,不能再耽搁了,咱家就想尽快完婚,可一直都没有信儿过来。我还在想,要不我就豁出这张老脸去赵家村问问呢!没曾想原来你奶也是愿意的,倒是让我白担心了一场。”喜悦之下,寡言的董氏难得说出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存心拆台 虽说要分家了,可日子还得照常过。第二天一大清早,赵永忠和赵永孝依旧去镇上找活儿干,赵三郎兄弟俩则跟着赵老爷子一道下了地,而姜氏和赵三娘姐妹则留在家里料理家务。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晚上被赵老爷子教训过了,今天一上午赵乔氏都没整出什么幺蛾子,只是吃过晌午饭后支使她们去山上挖两篮子野菜回来。 村东头有好几座小山,村里谁家柴火不够了都会去山上捡。今儿赵三娘姐妹俩便在那儿挖野菜。 赵三娘埋头挖了近一个时辰,直到篮子里实在装不下了方才停下手,回头去寻赵四娘,只见她的篮子也有半满,不禁暗暗称奇。心道:自从妹妹大病了一场后,人就变得懂事多了,以前她最多挖那么两棵意思一下,就满山溜达去了,留下个空篮子等自己替她挖,难得她今天能沉下心来干活。看到蹲在地上认真干活的妹妹,颇有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感觉,倍感欣慰。 可等赵三娘走近一看,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篮子里有一半都是些不知名的野草。看到妹妹瘦小的身影在地里忙碌的样子,倒不好跟往常一样数落她。 赵三娘深吸一口气,一把夺过赵四娘手上的铁锹,尽量用她认为柔和的语调劝道:“四娘,你也累了吧,去边上歇会儿吧!” 赵四娘抬头看到自家二姐纠结的表情,心知自己恐怕是挖错了。 其实,小时候她也常跟着外婆去挖野菜,什么荠菜、香椿和马齿苋之类的她一认一个准,并不是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的城里人好伐!只不过这破山上长的都是些前世闻所未闻的植物,实在是让她无从下手啊! 赵四娘给自己找了一大堆借口,本想跟在赵三娘后面学着辨别野菜,省得下次再出错。可抵不过赵三娘的再三催促,见她就差没直说别杵在这儿碍事儿了,只能闪到一边去。 这时赵四娘看到有几只野蜂从面前飞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对赵三娘道:“姐,我有事儿,一会儿再过来。”说完就滋溜一声跑了。 等赵三娘抬起头来,已经不见赵四娘的人影,叹了一口气,埋头接着挖野菜。 赵四娘没有往山里走,而是直接下山回了趟家。不过她没有直接从正门进,而是绕到西北角从后门悄悄进来。 赵四娘从家里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依旧准备从灶间旁的后门出去。 刚走到灶间的窗边,就听见赵乔氏在里头高声呵斥道:“还不赶紧上茶!贵客都上门半天了,也不知道招呼!凡事都得我这做婆婆的吩咐了你才知道做,你是根木头啊?” 只听宋氏连声答应。 赵乔氏又骂道:“你这蠢婆娘,拿的是什么茶叶?招待贵客得用瓷罐子里装着的!” 这边赵乔氏刚支使完,那边西厢房里又传来赵成青忿忿不平的叫嚷声:“叫你去拿个酸枣糕,到现在还不给我端过来,是想饿死我呐?怎么,小姑奶奶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赵乔氏闻言,立刻炸了,高声骂道:“好你个丧门星!不晓得你小姑子最近胃口不好,好不容易有个想吃的,你还磨磨蹭蹭不给她送去,你安的是个啥心啊!” 宋氏好像解释了一句,可她的声音实在太小,躲在窗外听墙角的赵四娘没能听清,只听见赵乔氏的大嗓门儿响起:“啥叫没来得及?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从灶间到西厢才几步路,有这工夫跟你婆婆犟嘴,都够你送十个来回的了!还愣着做啥?赶紧的!先给你小姑子去送糕,送完糕就去给贵客上茶。单是人蠢就算了,还一个劲儿偷懒,咱家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讨了你这么个媳妇儿进门……” 接下来就是赵乔氏单方面的辱骂,即使宋氏跑去送糕送茶了,留在灶间里的赵乔氏依然骂骂咧咧个不停。 赵四娘听了不由得深深同情起宋氏母女的境遇来,暗自下了决心,有朝一日定要把这对母女救出老赵家这个泥潭来。 过了好一会儿,赵乔氏才住嘴不骂,吩咐送完东西回来的宋氏去后院鸡舍抓两只鸡绑好脚,一会儿给贵客带走。说罢,就出门招呼贵客去了。 赵四娘又好奇起来:这是来了什么了不起的贵客,能让赵乔氏这么大费周章地招呼?就算是二房回来了,印象中赵乔氏也不会为他们大张旗鼓地张罗呀? 赵四娘惦记着去取前身留下的东西,也就没有心思去追究这贵客到底是谁,径自回山上去了。 不过要是赵四娘知道,这个贵客出的馊主意会让自家几乎净身出户,一定会万般后悔自己没有留下来继续偷听。 却说山上的赵三娘把第二篮野菜挖好,抬头看了看日头,是时候该回去帮忙做晚饭了。可见赵四娘还没回来,只得耐着性子满山去找她。 寻了好一会儿,才在林子深处见到蹲在地上,不知忙活什么的赵四娘。赵四娘听见声响,回过头来见是赵三娘,赶忙招呼她过来。 “这是……你捅下来的?”赵三娘这才发现赵四娘正蹲在地上收拾的是马蜂窝,唬了一跳,忙拉起赵四娘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发现赵四娘没被蛰到,才松了口气。可赵三娘还是忍不住斥责道:“马蜂窝你都敢去捅!你知道不知道被马蜂蛰了有多疼?我可听说邻村有人被马蜂蛰了后送命的!”说罢,觉得不解气,又轻轻在赵四娘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又想了想,觉得轻轻拍的话,赵四娘这熊孩子不长记性,又重重打了两下,教训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找死了!” 赵四娘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小屁股,一把跳了出去,辩解道:“这个马蜂窝不是我捅下来的,我冤枉呀……” 虽然赵四娘前世的外公家养了上百箱蜜蜂,她对蜜蜂的习性称得上是了如指掌,但她真没有胆子去捅马蜂窝呀!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打上门去 出于对赵四娘的尊重,姜荷莲子闭口不再追问,反倒是赵四娘的嘴巴闲不住了,开口问起了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姜荷莲子便介绍起了赵四娘家各门生意的近况,可她刚说了两句,就被赵四娘打断了。 “哎呀,那些个生意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些小本买卖,亏能亏多少,赚又能赚多少呢?不值一提。”赵四娘不以为意道。 姜荷莲子下意识地反驳道:“才不都是小本买卖呢!酿酒坊有多赚钱你是知道的,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家又开了造纸坊和印刷坊,那可都是日进斗金的大买卖!” 赵四娘不以为然道:“日进斗金?说到底,也就那样了吧!好啦好啦,咱先不提这个,你赶紧给我讲讲老赵家的事儿呗!” 很显然,相比起家中生意,赵四娘更关心各路八卦,尤其关心以戏多闻名的老赵家。 姜荷莲子心里越发好奇了,赵四娘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居然让一心扑腾着赚钱的她变得对钱财满不在乎了,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不过,姜荷莲子既然答应了赵四娘不问,她心里就是再好奇,也不会多问一句。于是,她很上道地讲起了老赵家的八卦来,将这段时间里老赵家干出来的奇葩事儿桩桩件件娓娓道来。 赵四娘一路听了过来,最让她兴奋的不是肖永业父子双贱合毙的桥段,而是自家二姐动用武力镇压那帮极品的场面。 赵四娘让姜荷莲子反复讲了两三遍,还是觉得意犹未尽,暗想,阿荷当时不在现场,这事儿是她后来听人转述的,因而她的讲述里多少缺了些画质感。赶明儿,自己得让自家二姐亲口讲一遍才好。 赵四娘正乐滋滋地想着,就听姜荷莲子不无忧虑道:“老赵家的人经此一吓,按理说,应该就不敢再在外头胡说八道了。可近来我听说了些不好的传言,正是关于你家的,里面直指你家不孝。到底这些传言是由你家的竞争对手散布开来的,还是出自老赵家的人之口,我一直在想办法查,却始终没能查出来。如此看来,背后之人藏得颇深,恐怕不是什么善于之辈。” 如果让燕云卫去查,任凭背后之人藏得再深,也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但是这种小事姜荷莲子哪好意思去劳烦办大事儿的燕云卫,她就决定自己着手查。 只不过,纵然姜荷莲子如今手上有钱有人,可传言这种东西不像别的东西那样具有实质,它全凭嘴说,不易追本溯源。偏偏造谣的那人还颇有心机,行事很是隐秘,就更不易查出真正的源头了。 赵四娘的脸色瞬间由晴转阴,冷笑一声道:“什么孝不孝的,这些都是家事儿,外面的人如何能够得知?还查什么查,不用问,这事儿肯定是老赵家干的!我看他们是皮痒了,看我明天怎么去收拾他们!” 曾经的赵四娘谨记着“珍惜生命,远离极品”的八字真言,认为斗极品是一件既伤身又费脑的事情,有那精力,还不如想方设法去赚钱。 故而,若在以前,赵四娘才不会主动上门去找极品算账,就是那些极品实在惹着她了,她也会采取一些委婉的方式来找回场子,绝不可能像现在这么直接。 然而,这一年多来,赵四娘几乎和江泠形影不离。在喜欢的男孩子面前,赵四娘自然得展现出最好的一面来,什么张牙舞爪、叉腰骂人之类的举动肯定不能有,就连大声说话她都尽量避免。可以说,为了在江泠面前不停刷好感,赵四娘一直在装淑女扮斯文。装了这么久,赵四娘早就有些憋不住了,做梦都想要还原真我本色,最好还能找机会放飞一下自我。 自打听说了自家二姐的威武霸气,赵四娘就有些蠢蠢欲动,这会儿得知老赵家又出了昏招,她还如何能够安分得下来,就想要搞搞事情,斗斗极品。要不是此时正值深夜,她现在就要打上门去。 姜荷莲子原想劝解一番,让赵四娘在一切查清之后再动手也不迟。可转念一想,老赵家最近没少生事,就算此事不是他们所为,也是时候该去敲打他们一番,让他们收敛收敛。不然的话,他们说不定就要得寸进尺、为所欲为。 也不知是赵四娘的懒癌症状有所缓解,还是她急着去斗极品,一大清早的,从前最爱的赖床的赵四娘早早就起床了,匆匆扒了两口早饭,就拉着姜荷莲子和赵三娘,要往赵二郎家赶。 面对向打了鸡血一样的自家小妹,赵三娘很是无语。尽管她也很想陪自家小妹玩耍,可此时正逢月初,是一个月中最繁忙的时候,她实在是没这个闲工夫,便婉拒了自家小妹的邀请。 赵四娘才刚回来,赵永忠夫妇还很稀罕,主动提出要陪她一起去。 只可惜上赶子不是买卖,赵永忠夫妇这么积极,赵四娘反倒不乐意了。她在想,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去干嘛的,就要跟着去。到时候要是你们一个不狠心,要拦着我,那我还怎么发挥呀?得,你俩还是别去了吧。 最终,赵四娘甩下她爹娘,就和姜荷莲子一道去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为了让赵四娘更好地斗极品,去的路上,姜荷莲子把赵二郎家错综复杂的现况仔细地讲了一遍。 且说乔氏放着好日子不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居然带着赵五娘又回到了赵永年身边。 这么说好像不大严谨,确切的说应该是,乔氏让赵永年住进了她和赵五娘所在的瓦房里,俨然又和赵永年过起了夫妻之间的小日子。 最让人费解的是,乔氏居然没赶郑氏母子几个走,还容郑氏他们住在自家的茅草屋里。有时候,她甚至好脾气到放赵永年过去陪伴郑氏他们。 可要说乔氏心够宽不吃醋吧,她还经常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和郑氏干架,俩人之间颇有水火不容之势。 总而言之,自打老赵家的诸人搬了进来,本来正常了许多的乔氏又开始做起常人无法理解的奇葩事儿。他们这些旁观者见了,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家门荣耀 且说乔氏和郑氏都不是懂得收敛的性子,两个人经常像斗鸡一样闹得不可开交。肖氏吃饱了没事儿干,就站在一旁围观,看她们的笑话。 次数多了,肖氏幸灾乐祸得又太明显,就成功引起了乔氏和郑氏的不满。于是,她俩嘴也不吵了,架也不打了,转而将炮口瞄准肖氏,一齐炮轰肖氏,恨不能把肖氏给骂死。 乔氏和郑氏会如此痛恨肖氏,可不光是因为肖氏幸灾乐祸,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想当初,肖永业带着肖家人回到老赵家后没多久,就被赶出赵家村,无处容身的他们只得搬去赵家老铺。 虽说赵家老铺是公中的产业,可赵永年一直将其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哪怕肖永业再三声明,自家只是借住,绝不插手铺子里的生意,赵永年心里头还是不舒服。加上赵家老铺的后院不大,赵永年一家住着尚可,再搬进去肖永业一家,就难免有些拥挤。 乔氏和肖氏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两人天天在狭小的院子里照面,不可避免的会发生摩擦。一来二去的,两家人就相互看对方不顺眼。 不过对于肖永业一家,赵永年一家心有不满是真的,但深仇大恨那是没有的,还不至于往死里整。 赵永年一家为人处世还算有分寸,肖永业行事却很有些不择手段。 且说肖永业一心想要东山再起,却苦于手上没本钱,一番算计过后,就打起了赵家老铺的主意。 肖永业在此处势孤力薄,不好明抢,只得暗夺。他费尽心机地挖出了郑氏,揭露出赵永年中饱私囊一事。 只可惜,初来乍到的肖永业没搞清楚状况,他不知道,赵永年中饱私囊一事早就是老赵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赵老爷子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此事揭露出来后,赵老爷子虽换肖永业当上了掌柜,可还是把相当一部分经营权留给了赵永年,并没有完全把铺子交给肖永业。而且赵家老铺在赵永年手里经营多年,里面的大钱都被挖的差不多了,差不多就剩下一个空架子。折腾了半天,肖永业还是没能从赵家老铺里捞到足够的本钱。 肖永业料定赵永年手上有钱,誓要赵永年将钱吐出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肖永业发现赵永年没事儿喜欢赌上几把,就在暗地里搭上了镇上的混混,和他们一起做赌局坑赵永业。 终于,在肖永业处心积虑的布局之下,赵永年以及他临时拉来的赵永孝一起欠下大笔债务。那些债务的绝大部分自然是流入了肖永业的口袋里。 不过那些混混是肖永业临时找来的,并不十分可靠。老赵家死不要脸地占了赵二郎在乔家庄的田地房产后,赵永年闲来无事,四处晃悠,在乡间的赌桌上无意中遇上了其中一个混混。两人赌了几把后,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那混混就把肖永业设局坑害亲弟弟一事捅了出来。 这下可把赵永年给气坏了,哪怕当时肖永业已经被天收了,他还是气愤难平,怎么都想把钱给要回去。 没错,肖永业是不在了,可他婆娘肖氏还在呢。肖氏自以为藏得够深,其实他都已经知道了,现如今她手里还有不少银钱。 肖氏手里确实还有几个钱不错,可真没多少了,而且那些钱是她用来傍身的,如何肯给赵永年? 于是,叔嫂二人闹得不可开交,赵老爷子居中调停也没用,就差没有打起来了。 乔氏和郑氏是赵永年的女人,赵永年深恨肖氏,她俩自然也跟着恨肖氏。不仅如此,肖氏和她那死鬼丈夫还曾不止一次地坑过她俩。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俩当然对肖氏恨之入骨。 乔氏道:“姓肖的你还要不要脸?你那死鬼相公坑了咱那么多钱,你居然还好意思在咱面前耀武扬威的!” 郑氏道:“不光坑钱,你们还敢杀人,害得铺子被毁。你知道咱前前后后赔了人家多少银子吗?” 原来当初那把火不仅烧了赵家老铺,连累附近的几户人家都被烧了,为此老赵家赔了大笔银子,狠狠放了一把血。 肖氏道:“你少血口喷人,火不是咱放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把火其实是赵永年放的!” “你那死鬼相公不杀人,孩子他爹能放火?”乔氏和郑氏异口同声道。 这些东西是掰扯不清楚的,争吵每天都在继续,赵二郎家里每天都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听说了这些奇葩事儿,赵四娘忍不住问道:“赵老爷子呢?几个儿媳妇吵成了一锅粥,他这个做大家长的,也不管管?” 话音刚落,赵四娘就意识到自个儿问错话了。 离家日久,她倒忘了,赵老爷子素来自诩有涵养,极少会开口斥责儿媳妇,管理儿媳妇的活计,他从来都是扔给赵乔氏的。 赵四娘便改口问道:“那赵乔氏呢?她不是最爱耍婆婆的威风吗?就没趁机教训这三个儿媳妇一把?” “她倒是想呢!奈何她根本抽不出功夫来。”说到这儿,姜荷莲子似笑非笑道:“近些日子来,杭清溪给她生下的曾孙子得了伤风,一直病怏怏的,她不得一直守在那宝贝疙瘩面前?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杭清溪的儿子明明是早产儿,却跟足月产下的孩子一般大。赵老爷子见了,直夸那孩子不同凡响,亲自给他起名叫荣耀。那孩子可是老赵家家门的荣耀,她当然得尽心尽力地照看着了。” 姜荷莲子提到“荣耀”两字时,充满了揶揄。 赵四娘一怔,猛然想起那些有关杭清溪的那些传闻来。结合姜荷莲子方才所说,老赵家的荣耀恐怕根本就不是老赵家的种。还荣耀呢,根本就是耻辱。 一时之间,赵四娘倒有些同情起了赵老爷子夫妇。可她的同情不过三秒,很快就幸灾乐祸了起来。 怎么办?好想看他俩得知真相时的表情吶!一定非常精彩,太令人期待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就是戏多 说话之间,赵四娘和姜荷莲子就抵达了赵二郎家。 老赵家的这些戏精们还真是够敬业,一大清早就开始演了起来。 今天这出戏是围绕着“午饭该由谁来烧”这个主题进行的。甭看这个主题很俗套,戏精们却个个都很投入,霹雳巴拉吵吵了半天,才发现了赵四娘和姜荷莲子的存在。 “哎呦喂,我就说早起听见喜鹊在叫,今儿个肯定会有喜事儿,原来是四娘回来了呀!快进来,快进来坐啊!” 别看乔氏总是拎不清,她也有机灵的时候,这个时候还知道要抱紧赵四娘的大腿,赶紧屁颠屁颠地开口招呼起来。 郑氏可比乔氏聪明多了,她直接用行动表示了对赵四娘欢迎,又是搬凳子,又是倒茶水,忙得不亦乐乎。 戏精三人组中,惟有肖氏板着一张脸,拿眼睛斜睨赵四娘。 肖氏可还记得清清的,当初就是这个死丫头让人把他们全家给绑去了县衙,让他们吃尽了苦头。还招呼她呢,自己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别看这儿的房子很大程度上都是靠赵四娘家盖上的,可赵四娘在这儿受欢迎指数显然不咋地,已经有一个肖氏在冲她龇牙咧嘴的,这还不够,不一会儿,又有一个赵乔氏冲了过来用阴冷的目光盯着她。 赵四娘有多久没见过赵乔氏了?得有一年多了吧? 相隔太久,赵四娘实在是想不起来,最后一次见面时怎么得罪赵乔氏了,她要用这种目光看自己。 赵四娘是个实诚孩子,心里头有疑问,就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奶,咱上次碰面,还是在我四叔成亲的时候吧?孙女哪儿没做好,惹你生气了?这都快过去两年了,你还耿耿于怀吶。” 赵乔氏朝地上吐了口浓痰,正式开骂道:“我呸!你个……” “砒霜!不对不对,孙女记错了,咱上次碰面不是在长乐镇,是在府城里,是在府城里的济生堂。不过那会儿,我见你正忙着买砒霜,不好意思上前去打扰你,就没和你打招呼,你恐怕没看见我。”赵四娘笑吟吟道。 一听赵四娘说出“砒霜”两个字,赵乔氏就一阵心虚,及至听到后来,她都开始瑟瑟发抖了,背上更是渗出了一层冷汗。 赵乔氏狠狠咬了下舌头,在剧痛的刺激下,她总算是镇定了些,迫不及待地反驳道:“你、你胡说!好端端的,我买砒霜做啥?再说了,砒霜县城里就有得卖,我要真想买,就在县城里买了,干啥要跑到府城里来买?个死丫头,满口胡沁!啥砒霜不砒霜的,我这辈子见都没见过。” 赵乔氏自认为很镇定,她的反驳有理有据,完全无懈可击。殊不知,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她是在故作镇定,她那些反驳很是凌乱,一听就知道她心虚了,都明白赵四娘所说确有其事。 要说乔氏今儿个还算机灵吧,她却总机灵不到点子上,听赵四娘说到了砒霜,赵乔氏又一脸慌张,她都还是没有往自己身上想。怕是直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上一次她差点儿没命,其实是中了砒霜之毒,而不是生了病。 乔氏和肖氏一样,都是一脸好奇,暗想赵乔氏买砒霜做啥。至于郑氏,当她听说“砒霜”二字,所受的惊吓丝毫不比赵乔氏少,也亏得其他人都在注视赵乔氏,才没发现她的异状。 这时睡醒起来的赵永年晃进门来,他借着打哈欠作掩护,偷偷和郑氏对视了一眼。 收到了赵永年的眼色,郑氏稍稍安下心来,寻思着,赵乔氏曾让孩子他爹帮她弄张户籍文书来,虽然赵乔氏死活不肯告诉孩子他爹她要那文书做什么,可当时孩子他爹就猜赵乔氏要去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后来,果然被孩子他爹发现,赵乔氏是去买砒霜的。那些拿去药乔氏的砒霜,是孩子他爹从赵乔氏买来的砒霜里偷回来的。孩子他爹做事谨慎,并没有偷多少,赵乔氏绝对发现不了。 他们盗取砒霜一事,赵乔氏固然不可能知道,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即便后来赵二郎怀疑上了他爹,也只是怀疑而已,他始终没能找到真凭实据,后来还不是不了了之了。既然小尾巴都收拾干净了,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该干嘛还干嘛,一切照旧。 于是,郑氏心安理得地看起了赵乔氏的独角戏。 这个时候,赵乔氏还在翻来覆去地诉说着自己的冤屈,这让赵四娘心里头很腻歪。 赵四娘不耐烦地说道:“你可别不承认啊!砒霜这玩意儿,就是府城里头的大药铺,一年也卖不出去几两,你又是个生面孔,说不定济生堂里头的伙计还记着你呢!这样吧,车就在外头,我这就陪你去济生堂一趟,让那儿的伙计好好认认!” 这下不得了了,赵乔氏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嗷的跳了起来,开始哭天抢地。 这么多年过去了,赵乔氏还是没什么长进,不一会儿又施展起了她的老套路——满地撒泼打滚。 赵四娘自然是不吃这一套的,她嫌赵乔氏聒噪,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大门口,将车夫并几个带过来的青壮伙计叫了进来。 “我奶这是犯病了,你们几个赶紧的,把她送去城南的济生堂。她这病,只有那儿的大夫能治。” 听了这话,赵乔氏立刻就不嚎丧了,一把站了起来,连声说道:“我没病,我好得很,那啥济生堂的,我可不去。” 跟着赵四娘过来的这几个伙计都是赵四娘家的大伙计,他们不光身强力壮,会些粗浅的武艺,脑袋也很好使。虽说他们是去年才来赵四娘家做工的,之前没和赵四娘打过交道,可他们都知道赵四娘是东家的掌上明珠,自个儿想要在东家面前露脸,就得把赵四娘交代的事儿给办得漂漂亮亮的。 既然赵四娘没吩咐他们收手,那么甭管赵乔氏乐意还是不乐意,他们都得把赵乔氏往济生堂送。 于是,赵乔氏很快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押送上了车。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尽份孝心 “慢着,慢着,四娘,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啥?” 赵四娘来赵二郎家好一会儿了,赵老爷子始终不关己事地猫在自己屋里躲清闲。这会儿他听见赵四娘动真格的了,又计较了一下里面的利害关系,终于肯出来管上一管了。 赵四娘一脸无辜道:“做啥?奶病了,我送她去医馆看病咯!” 赵乔氏闻言,立刻在一堆壮汉中间扯着嗓子喊道:“我没病,我没病……” 万俟弦见赵乔氏叫的跟杀猪似的,生怕她那破锣嗓子膈应到了赵四娘,趁人不注意,隔空点了她一处穴道。 这下好了,赵乔氏大嗓门儿一下子变成了小细嗓子,偏偏她自个儿浑然不觉,还在继续叫唤着。这一声一声的猫叫声,充分彰显出她确实有病——这不,都已经病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有病就得治,讳疾忌医可不行。退一步讲,就是真没病,您这么大的年纪了,去医馆让大夫诊诊脉,开点儿补药调理调理身子也是好的。”姜荷莲子这话是对赵乔氏说的,可她的音量足以让跑来看热闹的街坊都听到,只听她又好声好气地劝道:“我知道,您是舍不得诊金和药钱,这才说什么也不肯去。其实啊,您老人家只管放心,这些钱都由咱做小辈的出,不用您出一个子儿,您就安安心心地去了吧!” 好些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听姜荷莲子这么说,都纷纷劝赵乔氏前去就医。有个特别热心的大妈还说道:“这是小辈的一片孝心,你可别辜负了。” 赵乔氏是叫唤得有气无力的,可她心里头依旧清楚得很,耳朵更加不背。这话说的,她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来——孝心个屁,她们这是要让我去送死呢! 赵老爷子恶狠狠地瞪了姜荷莲子一眼,直想把这个不速之客扫地出门,可此时的姜荷莲子表现出一片善意,他不好当着一众街坊的面对她发难,只得忍下这口恶气,朝赵四娘低声道:“先进去,有什么话,等进去了再说。在外面吵开了,可有多难看。咱们自然脸上无光,你也光彩不到哪儿去不是?” 赵老爷子见赵四娘不为所动,还在张罗着让马车开动,只得小声哀求道:“四娘,就算是爷求你了,先进去吧!” 赵四娘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赵老爷子一眼,眼里尽是嘲讽。 仔细想想,这还是赵老爷子第一回张口求她,实在是太难得了。罢了,罢了,就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吧。 “既然咱奶这么不愿意去医馆,那就算了吧。冒老伯,麻烦你去附近的医馆请个大夫回来,让大夫来家里给咱奶诊病吧!”赵四娘吩咐车夫老冒头道。 老冒头和几个伙计都很会看眼色,听赵四娘这么说,忙客客气气地把赵乔氏从车上扶了下来。 一直被禁锢着的赵乔氏这才得以脱身。 经此一劫,在她看来,只要不让她去城南济生堂,其他一切都好说。 这回赵乔氏很识时务,哪怕吃了这么大的亏,她也不敢去找回场子,一下马车就乖乖地跟着赵老爷子回到了屋里。中间别说幺蛾子了,她连屁都没敢放一个。 万俟弦见赵乔氏表现得不错,再考虑到自家小姐很可能会安排她接着上场,为了确保她能够继续唱出一流水准,便暗中解开了她的穴道。 在不知不觉中,实力唱将赵乔氏再次找回了她的声音。 赵四娘环视了赵二郎家大堂一圈,心中不禁冷笑一声,暗道:方才那动静大的,不光是诈出了赵老爷子,就是住在西屋里的陆钧父子,乃至于外人都跑过来瞧热闹了,可就是没能惊动赵二郎夫妇,他二人还真是雷打不动呢! “你,去把你大哥和大嫂都叫过来!”赵四娘指派乔氏身边的赵五娘道。 在原身短暂贫乏的记忆里,赵五娘占据了相当一部分。别看这小丫头一直住在镇上,平时不怎么回老赵家,没多少机会和原身碰面,可她还是给原身留下了许多难以磨灭的灰色记忆。 如果赵五娘欺负的是换了芯子的赵四娘,她或许不会和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较真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让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可这个死丫头欺负的是原身,是那个永远无法为自个儿讨回公道的原身,赵四娘就无法轻轻放过了,即便无法剥这死丫头一层皮,也得变着法儿地折腾折腾她。 赵五娘根本就不为所动,暗想,赵四娘是哪根葱哪根蒜,向来只有自个儿使唤她的份儿,她凭啥使唤自个儿?她让自个儿去叫人,自个儿就得乖乖去了?呸,自个儿才不去呢! 不得不说,赵五娘完美继承了她娘乔氏的智商,也不看看周遭的情况,就敢冲赵四娘甩脸子。既然她这么没眼色,那就活该被赵乔氏扇了。 如今的赵乔氏是真怵赵四娘了,可不想为了一点儿小事就惹得赵四娘不快,见赵五娘不给赵四娘面子,就急忙上前教训赵五娘,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赵乔氏这一巴掌的力道够大,直接让赵五娘原地转了一个圈儿,一圈过后,赵五娘的嘴角都渗出血来了。 都这样了,赵乔氏还不肯放过赵五娘,指着她破口大骂道:“个下贱玩意儿,平时有个啥好东西,你个小贱蹄子就跑得飞快。如今不过是让你去叫个人罢了,你就不肯动了?” “娘!有话说话,你咋动手打人嘞?” 看到闺女被打,乔氏心疼不已,忍不住抱怨起来,还趁着众人不察,偷偷瞪了赵四娘一眼。在她眼里,打她闺女的赵乔氏固然不该,可更不该的是赵四娘,赵四娘才是闺女挨打的罪魁祸首。哼,亏她先前还那么热情地招待赵四娘,都招待到狗身上去了! 赵老爷子见乔氏在这关键的时刻胡搅蛮缠,素来喜欢扮演好公爹角色的他也忍不住开口呵斥乔氏。 赵五娘或许是被打开了窍,又或许是被打怕了,反正她总算认清了形势,捂着高高肿起的脸蛋,老老实实地去叫人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吓唬吓唬 不一会儿,赵老家人就齐聚一堂。 逗极品逗到这会儿,赵四娘也有些累了。她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道:“最近,我听说了一些关于我家的怪话。话里话外的,都在数落我家不孝……” 赵四娘见赵老爷子要开口,忙道:“哎哎哎,你们先别急着否认啊!这么着急,会让我误以为你们是在做贼心虚吶!” 赵四娘的这番话,成功地让赵老爷子他们几个暂时闭上了嘴,只听她长话短说道:“总而言之,类似的怪话我再也不想要听到了。要是再有什么不好听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就不得不做出些对应了。不是说我家不孝吗?行啊,我就送我奶去济生堂看诊,让世人看看我家是多么地关心长辈的身体,好让那些说我家不孝的人统统闭嘴。” 赵乔氏一听,立刻就叫起了屈:“那些个怪话真不是咱们传出去的呀!肯定是旁的什么人乱传的。旁人的嘴巴,咱们如何能够管得住?难保那些个怪话还会继续传下去。你要是为了这个就送我去济生堂,那我岂不是太冤了!” 赵老爷子闻言,眉间都皱得能够夹死只苍蝇了,心中暗骂赵乔氏蠢,她不开口还好,这么一开口,不就变相承认了她确实在济生堂买过砒霜了吗?哪怕那些砒霜成青最终没用上,可这种阴私之事也是绝不能够承认的。 “砒霜什么的,都是些无稽之谈,往后就不要再提了。”赵老爷子见赵四娘长眉微微向上挑起,知道她心中不满,忙道:“至于那些怪话,我得承认,确实有一部分是因为我治家不严,才会传了出去。” 赵老爷子说着就拿眼睛去看郑氏。 别看赵老爷子自打来了赵二郎家,就不怎么管事儿,总爱装聋作哑。可他心里头清楚得很,自家这么多人,就属郑氏最不安分,有事没事儿就爱和附近几个长舌婆说嘴。那些怪话要真是出自老赵家,就铁定出自于郑氏之口。 赵老爷子这是弃车保帅呀,为了护住赵乔氏,就老实不客气地卖了郑氏。哼,既然他早就知道郑氏在造她家的谣,那为何不早早地站出来澄清呢?非要等她放出大招,他才肯说句实话。由此可见,他对于郑氏的造谣也是乐见其成的,也见不得她家的好。说到底,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赵四娘白了赵老爷子一眼,随即看向郑氏,似笑非笑盯着她。 赵四娘见郑氏眼珠子乱转,就知道赵老爷子没有冤枉她,就是她在背后抹黑自家。 于是,赵四娘就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收拾郑氏这个长舌贱人。 不等赵四娘出招,姜荷莲子就朝郑氏道:“你可能不记得了吧?你那好婆婆买砒霜的时候,用的可是‘长治县王家屯孙氏’的户籍文书。老实说,这事儿都过去了快两年了,济生堂的伙计十有八九是认不出买砒霜的人了。不过认不出人不要紧,医馆里头的账簿还在呢,只要一查,就能顺藤摸瓜地找出‘长治县王家屯孙氏’来。那个孙氏是谁,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话到此处,姜荷莲子飞快地扫了乔氏一眼,这才接下去道:“到时候,再找长乐镇上的大夫证实,自你来老赵家后,老赵家确实有人中了砒霜之毒。那可就算是人证物证俱全,别说你不无辜,就是真无辜,你长十个嘴巴也说不清吶!” 尽管今日姜荷莲子不想节外生枝,她看向乔氏的那一眼甚是隐晦,可她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在场之人,几乎个个都听懂了她言中之意。唯一还蒙在鼓里的,就只有乔氏以及那两个继承了她智商的儿女。 赵乔氏一听,可以把锅甩给郑氏,立刻又嘚瑟了起来,指着郑氏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毒妇,居然买砒霜谋害大妇……” “够了!”姜荷莲子厉声打断道:“乌鸦嫌猪黑,自己不觉得。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有脸说别人?” “你,你,你……”赵乔氏的肺都快气炸了,被她欺压了近二十年的贱丫头居然敢当众骂道自个儿的脸上来了,缓了好大一口气,才接下去道:“你个背祖忘宗的东西,连祖宗的姓氏都不要了,都不是赵家人了,凭啥对咱赵家的事儿指手画脚的!” 不得姜荷莲子开口,赵四娘就叉着腰往赵乔氏面前一站,高声道:“你再说,你再说!再说我这就把沈捕头给请过来!知道沈捕头是谁吗?那可是温家二奶奶的亲弟弟。要是让沈捕头知道,你曾想用砒霜谋害他嫡亲的姐姐,非得扒了你一层皮不可!” 此话一出,前一刻还趾高气昂的赵乔氏立时瘫倒在地。这一回,她不是装的,是真的被吓瘫了。 不光是赵乔氏,就连赵老爷子也给吓坏了。不过,他到底见过世面,还勉强撑得住,朝赵四娘赔笑脸道:“方才是你奶不对,不该对姜姑娘口出恶言,我在这儿,替她向姜姑娘赔不是了。” 说着,赵老爷子就朝姜荷莲子长揖到地。也不管姜荷莲子是否接受,刚站直身子,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不过砒霜一事,咱就再不要提了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在一日,就约束着家人,决不让他们说你家一个不字!” 说实话,今儿个赵四娘上门来,就是来搞事情的,但她并不想拿老赵家的人怎么样。毕竟,老赵家的人再怎么不是东西,那也是她爹的至亲,就是看在她爹的份儿上,她也不会送他们去见官。退一步讲,就算她想告他们,证据还不够充分,恐怕很难告倒他们。与其打个没把握的官司,倒不如利用这个机会镇摄他们一番。 说到底,她今天来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他们罢了,让他们不要再在外头乱说话。 现如今,赵乔氏和郑氏抖如筛糠,其他人也脸色泛白,可以说,赵四娘目的已经达到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敲打敲打 赵四娘很懂得适可而止,眼见达到目的,便不再为难老赵家的人,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赵老爷子的提议后,就要打道回府了。 倒是姜荷莲子没有说走就走,她在临走之前停住了脚步,向着赵乔氏冷冷道:“以后再来春华堂找我娘的茬儿,我就直接报官,让沈捕头好好招待招待你!” 听了这话,赵乔氏吓了个半死,忙不迭地点起了头,想了想,此时好像不该点头,又急忙摇起了头来,嘴里直念叨着:“不去了,不去了,再不去了。” 眼见赵乔氏还算识时务,姜荷莲子冷笑一声后,就转身走了。 惟余下杭清溪在那儿暗自思索,她在琢磨,刚刚姜荷莲子看她的那一眼仿佛暗含警告,难不成姜荷莲子知道了些什么?她可不是郑氏,办事素来谨慎,此事她做得尤其隐蔽,姜荷莲子没道理会查出那个谣言出自她之口呀?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不要再去外面传谣了为妙。 其实,鉴于杭清溪的累累前科,姜荷莲子一直将她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却始终没能抓住她的马脚。尽管没有切实的证据,却不妨碍姜荷莲子敲打她,刚刚那一眼确实是在警告她。 如果姜荷莲子知道,自己的警告真让背地里使坏的杭清溪收敛了起来,肯定会笑出声来。 “阿荷,那些家伙去找你娘的麻烦了?”一上马车,赵四娘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姜荷莲子点点头,详细地说了一番赵乔氏等人做出的恶心事儿。 原来,自打赵乔氏听说宋氏手里面有家很赚钱的春华堂,就隔三差五去春华堂找宋氏。但凡宋氏在那儿被她撞见,她就会口口声声说自家收留了宋氏母女多年,于宋氏有天大的恩情,就冲这些,哪怕宋氏早已被休了,也得要好好孝敬孝敬她老人家,让宋氏给她拿衣料,拿首饰……反正是看上什么拿什么。 其实要东西倒还罢了,她家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点子东西。可问题是,赵乔氏领着一干子儿媳妇,拿了大堆大堆的东西,还不给她娘一张好脸,总是对再嫁的她娘冷嘲热讽。 那几回姜荷莲子都不在,赵乔氏所说的那些怪话都是铺子里的伙计转述给她听的。其实,那些伙计所转述的话远不及当时赵乔氏所说的难听,饶是如此,姜荷莲子还是气了个半死。 这还不够,就在前两天,赵乔氏又带着儿媳妇、孙媳妇和重孙子过来打秋风,这回不光宋氏在,宋老太太也在。 宋氏在赵乔氏手下熬了近二十年,多么难听的话,她都忍得。可宋氏能忍得,宋老太太却忍不得,就当场和赵乔氏撕了起来。 一番唇枪舌战过后,众人这才知道,老赵家曾暗中收下了宋家给的一笔不小的财富。 原来,当年孝章太子意外身亡,消息传来之后,宋承礼就料到自己在劫难逃,多半会被罢官抄家。他便赶紧给家里去了一封信,让家人把金银细软等物收拾起来,交给稳妥的人保管,也算是留条后路。 别看宋家颇为清贫,可到底是有底蕴的人家,一番收拾过后,还是收拢了不少值钱物什。不过,宋家人没把这些东西交给族里,而是送去了老赵家。 当时赵老爷子夫妇收下东西,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仅不会休弃宋氏,还会好好照看宋氏母女。他们还说,这些东西他们不要,以后会全部转交给宋氏母女,让她们母女二人傍身。 结果,赵老爷子夫妇果然没有休弃宋氏,让她继续留在了老赵家。可他们不但没有善待宋氏母女,反而把她们当做牛马使唤,差点儿没把她们折磨死。 自打得知了大闺女和外孙女这些年的悲惨经历,宋老太太就想找赵老爷子夫妇算账了。只是大闺女生下的两个外孙尚且年幼,她得要时刻照看着,这才把理论一事暂且放下了。 如今赵乔氏撞上门来,宋老太太还能给她个好?立时开足火力,对着赵乔氏猛轰。 别看赵乔氏脸皮够厚,可她确实是收了钱不办事儿,多少有些心虚。底气不够足,她在言语上就输了宋老太太一筹,很快就在嘴仗上败下阵来。 于是,赵乔氏便开启了她一贯的撒泼模式,把个好好的春华堂搅得一团乱。 一片混乱中,也不知谁借机狠狠推了宋氏一把。尽管跟着宋氏的小丫鬟护主得力,没让宋氏摔着,可此事还是彻底惹毛了护母心切的姜荷莲子。 姜荷莲子查了好久都没能查出是谁动的手,那么没法子了,这笔账只好记在最先挑事儿的赵乔氏头上了,等有机会她非得好好算算不可。 正因为如此,姜荷莲子才没有阻止赵四娘上门去搞事情,她也顺便拿赵乔氏出了口恶气,还敲打了那个老虔婆一番。 “且不说老赵家的那些晦气事儿了。”姜荷莲子握住赵四娘的手,说道:“有个坏消息,一直没敢告诉你。可这事儿你始终得要知道的,我还是今儿个就和你说了吧。” 说着,姜荷莲子就把赵永孝亡故的消息告知了赵四娘。 说实话,赵四娘虽然一直感激赵永孝曾在她家最困难的时候,借了她家一笔弥足珍贵的医药费,可她甫一穿越,就从老赵家分了出来,和赵永孝接触有限,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见了寥寥几面。除了传授赵永孝方子时,和他多说了几句,平时见面,两人说话基本就没超过十句。故而,对于赵四娘来说,赵永孝就是个还算熟悉的人,可什么叔侄之情,原身或许和他有,她反正是没有的。 听闻赵永孝英年早逝,赵四娘颇为伤感,却还不至于悲痛欲绝。 不过,为了不在姜荷莲子面前露馅儿,赵四娘不得不扮好这个好侄女的角色,捂着脸狠狠地哭了一场。听说李翠萍就住在她家附近,她也不忙着回家了,直接让老冒头把车驾去李家,打算前去探望她四婶一番。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稀奇事儿 从城南行到城东,一路上陆续有伙计下车,回到他们各自的工作岗位。眼见快到东山脚下了,原本浩浩荡荡的赵四娘一行现如今就只剩下了赵四娘、姜荷莲子和万俟弦,以及赶车的老冒头。 老冒头一番犹豫过后,眼见四下无人,便把车停了下来。 “冒老伯,出什么事儿了吗?”赵四娘发现车停了下来,满是疑惑地问道。 “这个……”老冒头有些难以启齿,纠结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在赵四娘看来,老冒头实在是个妙人。方才让他去请大夫,他驾着车在附近转了一圈,瞅见赵二郎家门口的人都散去了,他就又回来了。还请大夫呢,连个人毛都没请回来。他这一做法,实在是深得赵四娘之心。 如此会办事儿的老冒头,他会有什么难处,都没办法诉诸于口了呢? 赵四娘仔细回想了一番,她记得老冒头的家境不是很好,他们全家包括儿媳妇在内,都是码头上的挑夫,全靠卖死力气混饭吃,连温饱都很难保证,过得甚是艰难。偏偏他有个瞎了眼的老娘,几年前得了重病,不得不靠吃药吊着性命。这样的人家如何养得起一个药罐子,他那贫薄的家底很快就见了底,在这样下去,怕是得跑去借印子钱了。 印子钱哪里是能随意借的?那是破家的玩意儿,说什么也不能沾惹。为了不走到那一步,儿子儿媳妇都向老冒头施压,劝他不要再把家里的钱花在他那瞎眼老娘身上了,让他少去做那些徒劳的无用功。 老冒头想要救老娘的命,却又顶不住来自儿子儿媳妇的压力,走投无路的他就坐在码头上哭。 这一幕恰巧被四处乱逛的赵四娘给看到了,她见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哪怕她的心肠不是特别柔软,也不禁心生怜悯。待她问明了老冒头的难处后,就把他和他媳妇儿给雇了下来。 老冒头和他媳妇儿在码头上挑了一辈子货,身子骨早就累垮了。于是,赵四娘就让老冒头给她家赶车,让他媳妇儿去她家吃食铺子里打汤。活儿都是些轻巧活儿,赵四娘给的待遇却不低,不但够他们夫妻养活一大家子,就连冒老太太的药钱也有了着落。 “冒老伯,你又遇上了什么难事儿了吗?要是这样的话,只管对我说,能伸把手的话,我肯定会伸把手。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啊!”赵四娘笑道。 老冒头忙摇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承蒙东家的照应,如今小老儿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哪里会遇上什么难事儿呢?” 老冒头见赵四娘待他真挚,一咬牙一跺脚,就把那件不怎么好说出口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吐露了出来。 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赵四娘家怜恤老年人,就算是赶车,也不会让老冒头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风里来雨里去地运货,而是让他们留在她家待命。得碰上她家里的谁谁谁有事需要外出,才会把他们叫过来赶车。 赵四娘家的人口本来就少,一家人中又只有赵三娘和赵永忠经常外出会用到车,可她家养的车夫却有四五个之多,故而,老冒头在很多时候都闲得慌。 老冒头和其他几个老头子不同,那几个老头子喜欢热闹,没事儿就爱去茶馆蹭书听,老冒头在熙熙攘攘的码头上待了大半辈子,最烦闹腾。他也爱听书,可他宁愿回去听他的小孙孙讲,都不愿意去人声鼎沸的茶馆里凑热闹。他闲的时候,就爱找个僻静之处,美滋滋地抽上一口水烟。 老冒头在某个人烟罕至的角落里待着待着,就发现了件稀奇事儿。 话说赵永忠夫妇为了照顾李翠萍,就把她和她的家人接来了府城。本着就近照顾比较方便的原则,赵永忠夫妇原打算让他们住进自己家里。可陈老婆婆说了,他们家一门寡妇,不好住在人家家里给人家招晦气,任凭赵永忠夫妇怎么劝说,她就是不肯搬进赵四娘家。 赵永忠夫妇无奈之下,只得在附近另挑了个住所给李家。按照陈老婆婆的心意,新住所位于街角,四周甚是僻静,外人没事儿绝不会经过这个寡妇门,很适合他们一家妇孺关门过日子。 李家看上去是如此的恪守本分,可偏偏被老冒头看到,在某个黄昏,闭门度日的李家为一个青年打开了后门,过了好久好久,直到天都完全黑了,那青年才抱着个包袱,悄悄地从李家后门离开了。 李家一门寡妇,居然在将晚未晚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招待起了大男人,这事儿就有些稀奇了。 老冒头不禁八卦心起,但凡傍晚没活计,他就猫在那个隐蔽的角落里,紧盯着李家的后门不放。 这不盯不要紧,一盯吓一跳。那青年隔三差五就会上一趟寡妇门,来的时候基本都是两手空空,可到了走的时候多半会拎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诚然,李家是不是倒贴养汉这不关他老冒头啥事儿,他看看热闹也就是了,最多在心里头乐呵乐呵,完全不必多此一举,把这事儿给揭露出来。 可老冒头深知李家的家底。想当初赵永忠夫妇带着李家人来府城,他也去接人了。他记得很清楚,李家那么些人,带来的行李都没能装满一辆车,而且那些个行李都是些破铜烂铁,根本不值几个银钱。换句话说,李家本身并没有多少家私,他们家如今所拥有的,都来自于赵四娘家的给予。 赵四娘家感激李翠萍肯为赵永孝守寡,才给了李家这么好的待遇。可李家拿着赵四娘家的钱,却在偷偷摸摸地养汉,这样做未免有些对不起赵四娘家。 原本老冒头想把这事儿捅给赵三娘知道的,可他想来想去,到底没好意思开口。 现如今赵四娘回来了,还要去探望李翠萍,老冒头感念赵四娘对他的恩情,实在不忍看她蒙在鼓里,犹豫一番后,终是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朝阳群众 老冒头肃着脸道:“我暗中跟了那汉子两回,已经把他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那汉子名叫卢建平,今年二十岁,现住在南城外头,他家里头人口不多,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他的寡嫂和他的小侄子。他原先在南城外头的许记豆腐坊里上工,前不久辞工了,在南城码头上租了个铺子,和他寡嫂一起做起了卤味生意。卢建平祖籍静海县城,按理说,他应当和祖籍静海高店村的李家没有任何亲戚关系。” 话到此处,老冒头顿了顿,斟酌一番后,又道:“我也晓得,不该随便说寡妇的是非,那样显得太不厚道。可李家老的老小的小,就只有李翠萍正是青春年纪,卢建平又不大可能是李家的亲戚,他不正大光明地去李家,为啥每回都要趁黑摸上门?肯定是去做啥见不得光的事情,依我看,多半就是找年龄相当的李翠萍。我在想,几个月前卢建平还穷得叮当响,差点儿都养不起他那寡嫂和小侄子了,哪里会有本钱开卤味档口呢?那些本钱,估计就是李翠萍给他的。可追根究底,那些钱也不是李家的,那些其实是东家你家的钱啊!”光是想想,他就替赵四娘心疼。 老冒头这番话下来,不要说是最近一直在搞情报工作的姜荷莲子了,就是在现代被各种信息轰炸过的赵四娘都惊呆了。 我的个乖乖,这调查水平,不去做传说中的燕云卫实在是太屈才了!这要是放在现代,妥妥的朝阳群众一枚呀。 震惊过后,赵四娘仔细想了想,几番接触下来,她知道老冒头绝非信口开河之人,他所说的话具有相当高的可信度。再说了,老冒头没必要也不可能胡乱造谣,毕竟这种事儿一查就能查得出来,容不得他胡编乱造。也就是说,老冒头所说应当为实。 尽管老冒头这番话里包含了不少主观臆测,可看惯了八点半泡沫剧的赵四娘才不会天真地认为,李家放任大男人上门,只是为了对剧本或是斗地主,全程纯洁干净无杂质。哪怕李翠萍有孕在身,在这件事里面,她都不可能是纯洁无辜的白莲花。 赵四娘谢过热心的老冒头,却不改初衷,依然向着李家进发。 赵四娘闷太久了,正要搞搞事情,听了老冒头的话后,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会会李家人。 不久之后,赵四娘就和姜荷莲子一起,叩开了李家门。 赵四娘今儿个智商在线,自然不会为了表达她对赵永孝之死的惋惜,就扣住他的死不放,在李家大说特说。 赵四娘只是很委婉地提了提她四叔的英年早逝,陪着李家人落了两滴泪,随即就转移话题,关心起了李家人,尤其是李翠萍的身体状况。 扯了半个时辰的淡之后,赵四娘终于开始切入正题,说道:“我这趟去宁国,最大的感触就是,那儿的民风远比咱们燕国开放。在宁国,根本就不推崇什么所谓的贞节牌坊。宁国人不但不阻止寡妇再嫁,还极为支持。寡妇再嫁时,婆家都会允许她带走自己的嫁妆,有时候婆家甚至会给寡妇丰厚的添妆,像嫁女儿一样把寡妇风风光光送出门。” 赵四娘说这话时,就一直在观察着李家人的神色。 陈老婆婆满脸迷糊,也不知她听没听懂赵四娘所说之话,她就暂且不提了。 董氏和李翠薇越往下听,神色越是激动,由此看来,她们是很愿意听到支持寡妇再嫁的言论的。 可李翠萍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今日的她一直悲悲戚戚的,时不时用手帕角擦擦眼角的泪水,就算听到了那样的言论,她也神色不变,没有喜始终只有悲。可赵四娘注意到,在她说到“丰厚的添妆”时,李翠萍飞快地扫了她一眼,哪怕那一眼极快,稍纵即逝,还是被一直在留心观察的赵四娘给捕捉到了。 到了此时,赵四娘心里已经有了些数,她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道:“四婶,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一个人的话未免太过孤寂。要是有一天,你想要找个伴儿,千万别不好意思,就和咱直说,咱一定会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唯有你过得好,咱才能够安心,九泉之下的四叔才能够安心。” “这、这是咋说的呢?妇道人家,哪里就能够改嫁呢?”一直在神游天外的陈老婆婆忽然就回过了神来,接了这么一句。 陈老婆婆的话使得欲言又止的董氏一时之间不好开口,方才就开始凝眉思索的李翠萍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赵四娘耐心等了老半天,除了陈老婆婆一直在重复着她那“不得改嫁”的老生常谈,李家其他人始终一言不发。 姜荷莲子一番寻思过后,便举了她娘的例子,说出了一番更加透彻的话来。董氏听了倒是想要开口,可李翠萍一个眼神下来,她忙闭口不谈。 该接茬的人不接茬,这让对话如何进行得下去? 讲真,赵四娘是真心支持李翠萍再嫁的,也愿意出钱出力将李翠萍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她心里唯一膈应的是,种种迹象都表明李翠萍确实有意改嫁,可李家人藏头露尾,行事未免有失磊落。 赵四娘思来想去,决定暂时还是不要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了,说到底,她此行并不是来向李家讨说法的,并不想让李家人难堪。 就在赵四娘准备告辞之时,李翠萍忽然开口道:“咱家翠薇说了门亲事,论起来那对象还是你们家亲戚。原本想等一切都定下来再告诉你们的,碰巧你们今天上门,索性就把这个喜讯提前告诉你们了。” 李翠薇一听,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呀的一声,捂着脸逃进了里间。 赵四娘和姜荷莲子闻言,不禁面面相觑,不是在委婉地说李翠萍改嫁的事儿嘛,怎么就扯到李翠薇的亲事上面了呢?还有啊,说是亲戚,到底是哪个亲戚呀?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与人有私 一时之间,赵四娘和姜荷莲子的好奇心起,也顾不得去追问什么改嫁不改嫁了,忙追问起李翠薇亲事的个中详情来。 李翠萍暗中朝董氏使了个眼色,董氏一怔过后,便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仔细地叙述了一遍。 据董氏所说,不久前,她和李翠萍娘儿俩陪着陈老婆婆去医馆看诊,在那儿遇上了许久不见的故人。那故人不是别人,正是谭氏和许继业,那天,谭氏也是陪着许继业来看病的。 细论起来,李家和许家也算是世交,两家都曾在长乐镇的北街上开铺子做生意,已故的李翠萍他爹李忠强和许继业他爹许达山是很谈得来的至交好友。只是随着李忠强和许达山的相继病逝,加上后来李家搬离了长乐镇,两家的往来才渐渐中断了。 故交久别重逢,自然要好好叙一叙别情。这一聊,两家人才知道李家的小闺女李翠薇和许家的小儿子许承业都还没有定亲,都是知根知底的,这对小儿女的年纪又正好相当,便动了结亲的念头。 已经说好了,近两日许家就会请媒婆上李家门,把这桩亲事给正式定下来。 怎么这么巧?那个卢建平以前是在许记豆腐坊上工的,而许承业是许记豆腐坊的少东家,这两个和李家搭上关系的人居然都和许记有关。 姜荷莲子暗中寻思,会不会是老冒头和她们都误会李家人了,其实卢建平是奉了他东家的命,来探望未来的亲家的,他和李翠萍之间并没有私。还有就是,直到李翠萍提起李翠薇的亲事,她这才意识到,李翠薇身量娇小,又是张娃娃脸,因而看着还小,其实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退一步讲,就算卢建平和李家的某个女眷有私,那也未必就是还大着肚子的李翠萍,李翠薇也是有可能的。仔细想想,这个可能性反倒更大些。 李翠萍母女所说的话中信息量太大,饶是近来没少和李家人打交道的姜荷莲子也被这番话绕得头晕,一时之间理不清思绪。刚回来不久的赵四娘就更加搞不清楚状况了,许家?是赵成蓝嫁过的那个许家吗?他家怎么跑来府城了?还要和李家结亲?我的个天,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姜荷莲子和赵四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颇有默契的俩人均想,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之前,多说多错,今天到此为止,得赶紧撤。 于是,姐妹二人真切祝福了李翠薇一番后,不顾李家人的挽留,就火急火燎地走人了。 姜荷莲子和赵四娘前脚刚走,董氏后脚就问李翠萍道:“四娘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就说起了改嫁的事儿了呢?该不会是赵家人察觉出啥了吧?” 李翠萍看了眼懵里懵懂的陈老婆婆,有些不放心,拉着她娘去了她的房间,这才开口道:“多半就是察觉到了。按理说,赵四娘昨儿个才回来,这事儿不可能是她发觉的,肯定是有人在她耳边嚼了舌头,她这才跑上了门来探口风。” 说到最后,李翠萍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董氏见大闺女那略带狰狞的脸色,心里头都有些发憷,温言劝慰道:“察觉就察觉了吧,反正四娘不是说了嘛,她家不反对你改嫁。” “话是这么说……”李翠萍皱了皱眉,犹疑道:“可我要真是改嫁了,到那时候,谁知道赵家肯不肯让我带些东西傍身呢?” 董氏叹道:“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赵家是出了名的讲信义,断不会出尔反尔的。” 李翠萍心下冷哂,暗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将来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知女莫若母,董氏一看李翠萍的表情,就知道她听不进劝。 在董氏想来,方才赵四娘都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他们家就应该坦荡一些,直接说出他们心中所想。赵家家大业大,哪里就会卡着一点浮财不肯放手呢?既然赵四娘都已经变相承诺了,依照赵家一向的行事作风,就一定会把大闺女风风光光嫁出去。明明有明路可以走,又何苦做哪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呢? 原来老冒头和赵四娘姐妹还真没错怪李翠萍,李翠萍和卢建平之间确实有私。 这个卢建平虽是地地道道的静海县人,他的寡嫂董碧娟却是董氏的亲侄女。几年前,他曾受董碧娟所托,特地去李家探望过董氏一回。 董氏和李翠萍去拜访许家人时,偶然间遇上了在那儿上工的卢建平,董氏的记性不错,居然认出了曾有一面之缘的卢建平。在这之后,李卢两家便开始走动了起来。 董碧娟总是说,她的小叔子重情重义,哪怕他自己都吃不饱饭,都会尽全力供养她和她的儿子,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小伙子。 这话次数听多了,再加上打过两回照面,李翠萍算是接触过,她也觉得卢建平是个至诚可靠之人。恰好当时,她心中有个筹划,却苦于无人帮她实施,她就觉得卢建平或许会是个不错的人选。 一番计较过后,李翠萍就悄悄把卢建平叫到了家里来。 李翠萍和卢建平私底下达成协议,两家合开一间卤味铺子,她提供卤味方子和做生意的本钱,卢建平则负责铺子里的日常经营,到了月底的时候,两家七三分账,李家七,卢家三。 卢建平当过伙计,做过苦力,一直在社会的最底层摸爬打滚。如今给他个做掌柜的机会,他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李翠萍的设想很好,可她是根据长乐镇的物价制定的预算,真正实施起来她才发现,哪怕是城外的一间小铺子,它的租金也高得吓人。赵四娘家给李家的居家用度虽然不少,却还不足以去开间铺子。 李翠萍在无奈之下,只得将赵四娘家给她家的补品、布料以及精巧器皿等打包起来,偷偷交给卢建平,让他把这些东西卖了之后充作本钱。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有失厚道 卢建平的能力还不错,有了足够的本钱后,还真把铺子给开了起来。虽说铺子才开,收益有限,可还是让李翠萍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刚开始时,李翠萍只是想让卢建平帮忙置份产业,只要有了产业,她以后改嫁时,哪怕是净身出户也不用愁了。可在和卢建平几番接触过后,她发现卢建平就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再婚人选,碰巧卢建平也对李翠萍有意,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商量好再等一两年两人就成亲。 为何要再等一两年呢?一则是,李翠萍不愿意替赵家养孩子,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后把孩子留在赵家,她好一身轻松地另嫁他人;二则是,铺子还没有稳定下来,还需要赵家的财力支持,要是现在就改嫁,赵家说不定就不会再给李家丰厚的居家用度,她就失去了支援铺子的来源;三则是,赵永孝才死了几个月,她现在就改嫁的话,传出去名声不大好听。 说实话,董氏不是不知道李翠萍的顾虑,可她想着,改嫁之事可以往后拖拖,等个一两年也无所谓,但这事儿必须说清楚了,不能总让赵四娘家蒙在鼓里。 先不提别的,就说那些东西。虽说赵四娘家素来大方,那些东西给了李家那就是李家的了,是不会要回去的,可哪怕是自家的东西,这么偷偷摸摸地一点一点顺出去卖,还是给董氏一种见不得光的感觉。 这样做,实在有失厚道呀。 李翠萍见董氏的面色有些僵硬,便摇了摇董氏的胳膊,把脑袋抵在董氏的肩上,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背着赵家行事,觉得这样做不光彩。说实话,我也不愿意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可我这不是没法子吗?” 董氏望着娇娇弱弱的大闺女,不禁一声长叹,暗道,闺女大着肚子,还要整日想这想那的,不停地为以后做打算。闺女之所以这么辛苦,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娘家无能吗?但凡她这做娘的有些能耐,闺女就不用这么操劳了。罢了,罢了,闺女想怎样就怎样吧,凡事就按照她的心意来好了。 “既然赵家有所察觉,往后就不好把小卢叫到家里来了。所以说,娘,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在家里走那种偷偷摸摸的事儿了。”察觉到董氏的脸色有所缓和,李翠萍轻笑一声道:“你再也不会在家里看到碍眼的小卢了。” 董氏忙道:“我、我不是……”其实,她还真看卢建平不怎么顺眼。 反正李翠萍都把话挑明了,董氏索性就直说道:“其实最一开始,谭氏看上的是你,一心想让你嫁给她的大儿子许继业。论起来,许继业无论是人品相貌,还是家世学识,那点不比卢建平强?实在要说他有啥不妥,也就是身子骨稍稍弱了点,可这也没啥大不了的。你怎么就不肯选他,非要选那个啥都没有的卢建平呢?” 李翠萍对董氏所说的话嗤之以鼻,暗道,身子骨稍稍弱了点?哼,分明就是个短命相。嫁给许继业,她就等着再做一回寡妇吧! 李翠萍立时冷了脸,沉着嗓子道:“娘,如今谭氏已经为他家二儿子定下了翠薇,你再说这话还有什么意思?这话要是被外人听去了,我和翠薇还要不要做人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说罢,李翠萍就将董氏推出她的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合上了房门。 说起来,李翠萍和赵永孝的感情很好,不要说是外人了,就是家人都很难理解,为何李翠萍不肯为赵永孝守一辈子。就算李翠萍还年轻,实在是没法儿守住,必须要改嫁,那也不带她那么着急着慌的。赵永孝尸骨都还未寒,她就要忙着改嫁了,这实在有违常理。 其实,李翠萍是怕了。她自幼身在一个满是寡妇的家庭里,切身经历告诉她,寡妇的日子是多么多么地难过。但凡有一丝可能,她都不愿去当寡妇。为此,她甚至不惜杀害她的亲生骨肉,就为减少累赘,方便她再嫁。 许继业的条件虽好,却极有可能走在她前头,真要嫁给他,她多半会再当一次寡妇,这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故而,哪怕卢建平差了许继业不是一星半点儿,她也愿意跟着卢建平。换句话说,只要不当寡妇,她愿意和卢建平做一对贫贱夫妻。当然了,贫贱只是暂时的,她深信,只要他们夫妻齐心,就一定能够过上好日子。 且说赵四娘和姜荷莲子出得李家门来,也不坐车了,就这么慢慢悠悠地往赵四娘家走去。 姐妹俩正低声地说着李家事,就快要走到赵四娘家的大门口时,忽然一只黄猫从前面一闪而过。 “那是小黄?”赵四娘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两年前,赵四娘家抱了一猫一狗回来养着。即便后来从姜家滩搬到了府城,也没舍得把猫狗抛下,将它们一起带了过来。 瞧刚刚那只猫的花色,应当就是自家的小黄。可当年的小黄虽然有些傲娇,那也是相当软萌可爱的,就算一年多不见,身材也不至于走样成刚刚那样吧? 姜荷莲子点点头。 好吧,岁月是把杀猪刀,直把萌猫变成肥猫一只。 赵四娘还在感叹着,就听姜荷莲子道:“刚刚你看见没?小黄嘴里叼着一只小猫呢!” “嗯?小黄当妈啦?” “岂止是当妈?它都当奶奶了。那只小猫是小黄的闺女生的。” 都说到这儿了,姜荷莲子索性仔细讲了讲小黄和它闺女之间不得不说的趣事。 据说,在赵四娘离家后不久,小黄就升级当了妈。它生下的小猫满月后不是送去了分号,就是送了人,姜荷莲子家也领了一只。 因为两家离得近,小黄就经常去姜荷莲子家探望它闺女。有亲妈照料者,它那闺女娇气得不得了,压根儿就不去尽一只猫咪应有的本分,老鼠什么的,从来没见它抓过一只,见天儿就只知道玩耍。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抒写情怀 前不久,小黄的闺女也升级当妈了。不过它闺女倒好,光管生不管养,小猫生下来没几天,就直接把小猫叼去了赵四娘家,扔给了小黄照看,自己则跑出去接着疯。 不过,这回小黄可不干了,又把小猫叼回了姜荷莲子家,硬逼着它闺女自个儿照看小猫。 “这都来来回回好几趟了!这母女俩也不嫌累得慌。” 依照小黄刚刚走的路线来看,估计不久前它闺女又把小猫送去了赵四娘家,它这是在赶往姜荷莲子家送还小猫。 家里出了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喵,姜荷莲子摊摊手,表示她也很无奈。 赵四娘听了,也忍俊不禁。 这时,赵四娘眨眨眼睛,细声细气道:“阿荷,小黄都成亲都当奶奶了,你什么时候成亲呀?” 姜荷莲子一怔,她万万没有想到,赵四娘的脑回路会这么清奇,居然能够从小黄身上联想到她的亲事。 事实上,要不是赵四娘回来了,过不多久,她就要启程去燕京。在那里,她会守着她藏在心底的人,孤单地过上一辈子,成亲什么的,她从没有考虑过。 可即便是面对知晓自己大半秘密的赵四娘,姜荷莲子也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的心事,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就在姜荷莲子万分尴尬之时,两人忽然见到赵三娘怒气冲冲地冲向了家门,那气势简直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凶残得不得了。 姜荷莲子忙喊了赵三娘一声,估计赵三娘是在气头上,没能听得见,头也不回地一头冲了进去。 姜荷莲子和赵四娘对视一眼,均想,是谁不长眼,惹怒了这只小辣椒? 甭管是哪个不长眼的点燃了赵三娘的小宇宙,反正赵四娘她从小就懂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她才不会想不开,跑去劝赵三娘消气。真这么做了,赵三娘的气不一定会消,但自己肯定会搭进去。到时候,挨一顿批那都是轻的,说不定会被盛怒中的赵三娘拿来撒火,被骂得狗血淋头。 那画面太美,赵四娘不敢多想。她索性连家门都不进了,直接拉着姜荷莲子去了附近的茶楼,准备在那儿避避风头,顺便听听说书。 不久前,《大漠英雄传》讲完了。少了独家话本带来的效应,如今茶楼里的生意虽然还不错,但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火爆了,赵四娘姐妹很快就找到了座位。 姜荷莲子想起宋知言一直嚷嚷着要见一见赵四娘,听说宋知言现在就在附近的文具铺里,便让茶楼的伙计去将他请过来。 宋知言一听说写出话本原稿的赵四娘过来了,那个激动哟,一路小跑了过来。 来源于赵四娘的《杨家将》和《大漠英雄传》不光让赵四娘家名下的各家茶楼火了将近一年,还让他家文具铺大赚特赚。哪怕外面已经有人印出了盗版话本,散到城里的各家文具铺售卖,每天还是有不少客人慕名来他家文具铺买话本,更别提,盗版话本还没出来之前,客人们为了买话本,都快把他家文具铺的门槛给踩烂了。那段日子里,宋知言数钱都快数到手抽筋了,做梦都能笑醒,实在是太幸福了有木有。 在宋知言眼里,赵四娘就是一棵摇钱树。如今摇钱树回来了,他还不得赶紧抱紧。要是可以的话,再让赵四娘写几个话本的草稿出来,到时候他就可以摇下更多的钱来啦。 有志于向钱看向厚赚的宋知言目光炯炯地看着赵四娘,那神情就如同狗见了骨头一般,咳咳,错了,错了,是如同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 与此同时,赵四娘也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宋知言来。 就在方才,姜荷莲子为了不让赵四娘继续先前的话题,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她就抛出了宋知言来。不仅如此,她还向赵四娘透露,她这表弟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帅,臭美得不要不要的。通过这番吐槽,她总算是成功转移了赵四娘的注意力。 在赵四娘看来,宋知言这朵水仙花确实有自恋的本钱——这相貌,这身板,不得了啊!放前世里,绝对是颜值顶尖的小鲜肉一枚啊! 当然了,宋知言长得虽好,却还比不上王敏之,更比不上宁帝,以及……不辞而别的他。 咦?这么算来,她家江泠的容貌虽不输于宋知言,却还排不进前三。想到这儿,外貌协会出身的赵四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很快,赵四娘就调整了过来,暗想,她这么有内涵的一个人会这么肤浅吗?看人就光看外表?她会喜欢江泠又不是贪图他长得好看,而是为了再续前缘,继续前世她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好伐。 姜荷莲子看看宋知言,又看看赵四娘,这两个初次见面的人也不说话,就在这儿互瞪,这是几个意思? 姜荷莲子咳嗽了两声,总算是打断了这两个内心戏极其丰富的家伙,让他们说起了人话。 一番简单的交流之后,赵四娘就爽快地说道,自己会尽快拿出一本话本的草稿来给宋知言修改,然后让宋知言想办法尽快推广出去,最后所获得的收益两人平分。 的确,赵四娘现在是不缺钱,完全没必要拼命赶稿子。赵四娘这样约定,自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抒写内心的情怀。 那是一种情怀,情怀!懂不? 宋知言不懂,但这并不影响他将来靠这所谓的情怀大赚特赚,他很愉快地接受了赵四娘的提议。 谈完了这些,又听了说书,赵四娘还是不肯走,又在那儿消磨了好长一段时间。要不是傍晚时分姜氏亲自跑来喊她回去吃饭,她今天压根就不想进家门。 让赵四娘意外的是,赵三娘除了脸有些臭,言行举止一切如常。她忙旁敲侧击了姜氏一番,得知赵三娘回来后并没有发火。 这不应该呀?先前赵三娘那架势,就是把房顶给掀了,那也是极有可能的。明明很生气的她,怎么就没有发作呢? 赵四娘怀揣着满腹的疑惑坐到了饭桌前。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旁推侧引 赵四娘家可不是每天都聚得像今天这么齐。要在平常,大伙儿各忙各的,全家人很少能够坐在一起吃饭,这还是赵四娘刚回来不久,家人还挺稀罕她,这才坐在了一起。 哪怕赵四娘人长高了,变更漂亮了,姜氏还是觉得她受苦了。 小闺女出门在外肯定吃不香睡不好,得好好给她补补才行。于是,姜氏亲自下厨整治了一大桌子好菜,还特意把赵四娘最喜爱的菜都挑了出来,尽数摆在了赵四娘面前。 美食当前,赵四娘却无心品尝。此时,她正忙着偷瞄赵三娘,忽然听到姜氏提到,宋知言要定亲了。 这个消息姜氏是听宋氏说的。据宋氏说,陶山书院的一位大儒经常光顾山脚下的文具铺,也不知怎的就看上了宋知言,想把他家闺女许配给宋知言。虽说那位大儒只是让他家女眷在宋家那儿透了点风,这门亲事还没有正式定下来,但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毕竟那位大儒名满府城,家风有口皆碑,他家闺女乃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堪称贤良淑德,如此好的一门亲事,宋家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赵四娘最关心有关嫁娶的八卦了,更何况八卦的对象乃是合她胃口的小鲜肉,刚听了个开头,便把目光从赵三娘身上收了回来,聚精会神地听她娘继续说。 故而,赵四娘没有发现,赵三娘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还是变得生动起来,先是发红,继而发青,到了最后她已经是惨白着个脸了,就连一向红润的嘴唇也失去了原来的光彩。 不怎么爱说话的姜氏会在饭桌上八卦这门亲事,可不是冲着赵三娘去的,事实上,她至今还不知道赵三娘和宋知言之间的牵扯。话说回来,她要是知道了,也不会说出方才的话来去戳二闺女的心肺管子了。 其实,姜氏这话是说给赵三郎听的,是想借这个机会探探赵三郎的底,看他如何看待成亲一事。 原来,姜氏是赵永忠说,赵三郎和钱家的闺女很合得来,可以把他二人凑做一对。 姜氏听过之后,就琢磨开了。在她看来,钱若男是个相当不错的姑娘,这样的好姑娘当儿媳妇,她是很愿意的。 于是,姜氏就想问问赵三郎对钱家闺女的看法,最好能从他嘴里问出个准话。要是他承认自己确实看上了钱家闺女,还表示愿意和人家成亲,她就立刻去请媒人上钱家提亲。毕竟,大儿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和宋知言年龄相若。人家宋知言就要定亲了,大儿子也是时候该成家立业了。 很可惜,姜氏这些口水都白流了,赵三郎这个吃货只顾埋头扒饭,根本就没就此发表任何意见。瞧他那副陶醉样,似乎只知道吃,连姜氏在说些什么都没留意。 碰上这么不上道的赵三郎,姜氏今日的计划不得不破产。不过,姜氏并没有完全死心,她目光一转,又瞄上了赵三娘姐妹。 说实话,男孩子晚两年成亲也没啥,只要有出息,年纪大些同样很吃香。可女孩子就不行了,多在家待两年,那可就成老姑娘了,甭管多能干,都会不可避免地成为滞销货。 原本姜氏心存侥幸,觉得如今自家家大业大,就是闺女在家熬成老姑娘了,只要到时候多出些嫁妆,也是能够打发出门子的,倒也没有特别着急。可姜氏这人最是没主见,根本经不住她娘在她耳边鼓噪。她娘说了好几回了,家里头的闺女再不找下家那就成黄花菜了,让她这个为娘的抓紧些,这话听多了,她就开始急得不行了。 “我听说东山上有座庙,里面的菩萨很灵。明儿个,咱娘儿几个去那儿敬香吧!” 不少人都说,那座庙里的姻缘签甚是灵验。姜氏就想带着两个闺女去求签,让菩萨指点一下她俩的姻缘在何处。 东山上的庙?赵四娘秀眉微蹙,暗道,不会是她所知道的那座庙吧? 赵四娘原本是不怎么相信神佛的,可经历了穿越之后,她开始有些相信了。不过,如果是东山上的那座庙的话,她表示还是拉倒吧。 就在赵四娘想要问清楚情况,再决定去不去的时候,赵三娘将饭碗一推,站起身来说道:“去就去吧。敬香得要早起,我先回去睡了。” 说罢,赵三娘不做停留,转身就走。 赵三娘确定要去,如此一来,赵四娘总不好独自留在家里睡懒觉,那样会被说嘴,也得跟着去才行。 反正都得去,赵四娘也懒得去打听那座庙的底细,心想着,就算是她知道的那座庙,敬香什么的不必了,但可以四处转转,看看那座庙如今怎样了,或许她还得和那儿的主持好好聊聊。 第二天一大清早,赵四娘就被姜氏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塞进了前往寺庙的马车里。 赵四娘困意未消,还在打着瞌睡,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坐在赵四娘身旁的赵三娘则清醒着,看她那青黑的眼圈,昨晚一夜未睡也未可知。此刻的她沉凝着脸,秀眉深锁,一脸深思的样子,仿佛在做什么重大的决断。 那座庙据此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恹恹的赵四娘下得马车来,很没有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她抬头瞄了一眼,在云雾和青松中,意外地发现了许多若隐若现的巍峨寺宇,不禁暗自惊讶,多日不见,这座庙出息了啊! 原来,早在两年前,赵四娘就来过这座名为广济的庙宇。 在经历过国初的“灭佛”运动之后,这座曾经宏大的庙宇里各种建筑几乎荡然无存,当时就只剩下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偏殿依旧在风雨中飘摇。庙里头连同主持在内,就只有五个和尚,个个都是一副济公的装扮,和乞丐有的一拼。 这样的寺庙里,佛像自然早已毁坏,根本无佛可拜,赵四娘此行自然不是来拜佛的。 赵四娘是听姜荷莲子说过,原本一文不名的广济寺在开海之后,一跃成为仅次于燕京大相国寺的宝刹,吸引了无数善男信女前去朝拜,那里几乎每天都是人山人海。那时她正在府城内外四处寻找商机,听过这话后,她心念一动,开始打起了广济寺的主意。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只要经营得当,寺庙就是妥妥的聚宝盆,能够轻而易举地汇聚八方之财。要是名寺,聚财能力更是像坐火箭似的直线上升。 这样好的投资项目,赵四娘自然不肯错过。同时,这座庙里的和尚穷的叮当响,就差没去要饭了,实在是急需要钱,巴不得拉个投资商回来。他们双方都有各自的诉求,一番详谈过后,就愉快地合作了起来。 按照约定,赵四娘出钱修缮广济寺,广济寺则把山门前的那一大块土地无偿租用给赵四娘五十年。 由于广济寺占地甚广,所需的修缮费用甚巨,即便是财大气粗的赵四娘,也无法一次拿出所有的费用,只得选择分期付款。 赵四娘给了广济寺两次钱后,就被人掳去了海上。偏偏赵四娘的家人信佛,赵四娘自然不能告诉家人她想靠佛祖赚钱,这桩买卖她一直瞒着家人。按理说,赵四娘不见了,她的家人又蒙在鼓里,就没有人再给广济寺钱修缮寺庙了。 可今日一见,广济寺显然已经修缮完成,而且是进行了远超赵四娘想象地修缮。 修成这样,这得往里面砸多少银子呀?慈惠老和尚真够行的,居然能够拉来这么大的金主。 赵四娘惊叹之余又有些担心,也不知那金主砸那么多银子,是真心礼佛,还是和她怀有相同的念头。要是后者,她在山门外开两条商业街的念头恐怕就要泡汤了。 一想到这儿,懒散的赵四娘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地跨上了台阶,一口气跑到了山门之下。 一到那儿,赵四娘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暗道,那金主果然是来和她抢生意的。 只见广济寺宏大的山门两侧,各建了一排整齐划一的商铺。七成以上的商铺里都已经有商户入驻,生意颇为兴隆。 那些商铺的设计是那样地合乎赵四娘的心意,可偏偏它们就不属于赵四娘,都是别人家的。 的确,赵四娘从宁国收获了大笔财富,那些财富她有生之年都未必用得完,一般二般的小钱她都不放在眼里了。可这桩生意不一样,它真不是小钱,一旦开海,那就是真真正正日进斗金的大买卖,赵四娘实在无法轻易舍弃。再说了,尽管没有付足全款,但她已经支付了相当一部分款项,那也算是付出了。付出不少,却没回报,这可亏大发了,这是她万万无法接受的。 赵四娘本就没打算敬香,碰上了这件糟心事,她就更加无心礼佛了。到了广济寺的大殿里,她装模作样地陪着姜氏和赵三娘排了一会儿队,就尿遁了。 赵四娘想和慈惠老和尚谈谈,就算不能要来山门外的那块地,也得让他把她的钱给吐出来。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隔世相逢 如今的广济寺已经大变样,早已不是原先那副破破烂烂的模样,四处都是精美的庙舍,直教人眼花缭乱。幸而赵四娘曾经看过广济寺的图纸,为了计算修缮的费用,还仔细地研究过一番,图纸在心,四处都是熟门熟路的。她便循着记忆,向方丈室走去。 行至半路,赵四娘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几步开外是一座许愿池,清澈的池水前静立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那少年背对着她,眼望池中,她无法看清他的相貌,可是莫名的,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了她的心头。 那少年或许是察觉到些什么,缓缓转过身来,当他看到了立在不远处踟蹰不前的赵四娘,温和地笑了笑。 如此简单地一笑,却深深撼动了赵四娘的心灵。 赵四娘仔细看着那少年的眉眼,仿佛要把他一笔一笔写进心里去。 良久良久,她用极其空灵的声音轻声问道:“是你吗?” “是的呢。” 这声音一如前世那般温润清透,柔和悦耳。只是同样的声音,当年听来,如同清风般拂过她的心田,让她的心底泛起一阵阵涟漪;而今听来,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搅乱了她的一池春水。 赵四娘握紧了双拳,平息了好久,才略微镇定了一些。 赵四娘刚想对那少年说些什么,忽然想起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小尾巴,便道:“阿弦,你这就去大殿里,同我娘说,我想在后山里透透气,待会儿再回去。” 万俟弦看了一眼赵四娘,又深深看了一眼苏瑾,这才应了一声是,随即转身走了。 尽管人很相似,仿佛还是那个人,可是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遥记前世里,广济寺圆通殿中,年近三十都还没能嫁出去的赵思正对着一筒姻缘签龇牙咧嘴,她都抽了三回了,还是没能抽到上上签,不禁心头火起。 实在不行了,只能行非常之道了。 赵思左右张望了一番,眼见四下无人,便一把将所有的姻缘签都从签筒里抽了出来,仔细甄选了好一会儿,终于从中精挑细选出了一支在她看来寓意最好的上上签。 “还可以这样求签的啊?啧啧,阿姨,你求到的肯定是假姻缘。” 凌然年纪小见识少,赵思抽签的姿势实在是让他目瞪口呆,愣怔过后,他开始忍不住嘴欠。 赵思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让人看到了她的奇葩求签方式,后背不禁一僵。 此时的她不仅很尴尬,她还很愤怒。 好气哦!诅咒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姻缘是假姻缘就算了,还喊她啥?阿、阿姨! 小子,咱俩这仇结得大发了!知道上回有损友在群里喊了她一声阿姨,她是怎么处理的吗?哼,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她直接拎着菜刀去找那损友,和她好好聊聊了人生和理想。 经此一事,就可以看出,尽管平常赵思很好面子,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可有时候,尤其是在受到刺激的时候,她智商说掉线就掉线,说不准就会做出一些奇葩事儿。 今天赵思连番遭到打击,头脑便开始不由自主地抽风,她竟然在尚显青涩的凌然面前,化身资深御姐一枚。 只见赵思很镇定地将签筒放回原处,执着那根来之不易的上上签回过身来,稍微扬起了下巴,上下打量了凌然一番。 随后,赵思很有女王范儿地吐出来一个字:“约?” 不到二十岁的凌然哪里受过这种调戏,连蹦带跳地躲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表哥苏瑾琛身后,嘴里还高喊着:“不约,不约,怪阿姨,咱们不约!” 赵思懒得再去搭理皮猴一样的凌然,踩着高跟鞋,微翘着下巴,目不斜视地离开了圆通殿。 赵思不知道,这其实才是她和苏瑾琛的初遇,而不是她一直以为的两人相识于那辆公交车上。 苏瑾琛早知道就赵思喜欢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 从未谈过恋爱的赵思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纵然嘴上不说,眼睛也会说出来。赵思更加不知道,苏瑾琛同样喜欢着她,早在她喜欢他之前,在圆通殿里,他就一眼看上了傲气却又稚拙的她。 苏瑾琛是一个很挑剔的人,在看上赵思之前,他看不上任何女孩子;在看上赵思之后,他的眼里就只有赵思,他看不见其他任何女孩子。 “阿琛,我表妹为了你,都快得相思病死掉了。你就当可怜可怜她,和她约一约呗!”班长拦住苏瑾琛,没脸没皮地拉起了皮条。 苏瑾琛连个眼神都奉欠,直接绕开无良班长接着往前走。 班长忙一个纵身勾住苏瑾琛的肩,神神秘秘地小声说:“我表妹可是他们学校的校花,颜美胸大腿长,你只管和她约,肯定不会吃亏。你要是试过觉得好,短约可以变长约,长约可以升级终生约……哎,哎,你别走啊!” 苏瑾琛甩开班长,迈开大长腿快步离开,生怕班长接着纠缠,他留下一句话:“我有女朋友了。” 班长不知道,这句话其实是将来时。 不过,苏瑾琛相信,它很快就会变成现在进行时——今天,他要去向赵思表白,让赵思成为他的女朋友。 其实,苏瑾琛早就想对赵思说“我喜欢你”了,可他又很享受赵思追着他跑的那种感觉,就一直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 不过,随着他和赵思接触日久,在不知不觉中,赵思一点一点渗入了他的内心深处。 他开始不满足于和赵思的交集仅是同搭一辆车,不满足于对赵思的了解仅靠暗中打探。 他想要和赵思手牵手,想听赵思亲口诉说关于她的一切……他想要的越来越多,想要得到赵思的整颗心,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谁知造化弄人,他还没来得及向赵思表白,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过后,他们就双双穿越了。 他成了幽都府苏家的病娇二公子苏瑾,而她则成了静海乡间的村姑赵四娘。 在确知了赵思的所在之后,他曾赶去远远看过她一眼。只是当时的他身体状况实在太糟,连行走都有些困难,他不愿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心爱的女孩子面前,便没有上前和她相认。 一直以来,他都是通过周掌事来了解赵思的近况,他和赵思仅有的几次交流也是通过书信,从未真正碰过面。 如今他的身体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他终于可以站在赵思的面前了,可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错过了些什么,赵思看他的目光不再像前世那般了。 前世里,赵思的眼里只有他,清浅而又纯粹;现如今,赵思的眼里有了太多内容,深邃而又复杂。 怎么办?好想骂娘怎么办?如果眼神可以幻化为实质,赵思必定会从眼里伸出一双手,揪住苏瑾的衣领如拨浪鼓般乱摇,厉声质问道:“你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来?你造不造,我爱错了人呐!” 神经大条的赵思觉得江泠长得很像苏瑾琛,也不仔细确认,就一厢情愿地认为江泠就是前世那个她唯一喜欢过的人,那个她失之交臂的人。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这一世赵思毫不掩饰她对江泠的喜爱,用尽全力去表达,哪怕她表达的方式很粗糙,却还是靠着这份锲而不舍,深深打动了清冷的江泠。 就在前不久,赵思在宁国皇宫里,和江泠携手许下了终生之约,说好和他一起白首不相离。 直到前一刻,赵思还在以为她的两世姻缘终于修成了正果,可看到了真正的苏瑾琛,她的以为刹那间轰然中塌。 前世里,毋庸置疑,赵思喜欢的是苏瑾琛,是那种和他一起共赴黄泉都死而无憾的喜欢。现如今,赵四娘开始不确定起来,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哪个他。 现在的赵思外表很平静,内心很狂躁有木有! 她好想要上天,去和老天爷谈谈。就算造化弄人,也不能这么耍她啊! 苏瑾琛知道赵思是和江泠一起回来的,原本他笃定,赵思对他的感情不会因为他人的插足而有所改变,并没有正视江泠的存在。可是现在,他生出了浓重的危机感。他想,他必须尽快行动起来了。 苏瑾琛从怀中抽出一支姻缘签,递给了赵思。 “佳偶天成,神仙美眷。” 赵思还记得,当年她苦心求来的那支姻缘签上写着的正是这八个字。 那支签怎么会在苏瑾琛手上呢?赵思好生疑惑。 原来,当初赵思出资修缮广济寺,此事瞒得过她的家人,却瞒不过耳目众多的周掌事,他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周掌事知道了,就意味着苏瑾琛也知道了。 不久之后,赵思就留书出走了。事出突然,她在走之前没有做任何安排。受其影响,广济寺的修缮工程不得不中断。 苏瑾琛忆起他和赵思相识于广济寺,对广济寺怀有莫名的好感,就决定资助广济寺一笔钱,将修缮工程进行到底。 广济寺复原之后,苏瑾琛受邀前来参观,在那儿遇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慈惠大师。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如果离去 “慈惠大师在出海之前告诉我,只要在月圆之夜,许愿池前,你我二人一起手执这支签,就可以回到前世。”说到这儿,苏瑾琛顿了顿,又道:“虽说只要天晴,随便哪个月的十五,我们都可以回去,但还是早日成行为妙。要知道,前世里我们重伤后成了植物人,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两年多,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一旦身体彻底垮掉,到时我们就算回去了也无处容身,就会沦为孤魂野鬼。” 她还可以重回前世?听到这个消息,赵思顿时激动万分。 要是现在就是月圆之夜,赵思肯定想都不想,拉着苏瑾琛就走。 “回到了前世,我们就在一起……” 不等苏瑾琛表白完,赵思就打断道:“回去了之后,还能再回来吗?” 不等苏瑾作答,赵四娘又关切地问道:“我们走了,那这里的赵四娘和苏瑾怎么办?他们的原身会回来吗?还是说……会变成植物人?” 苏瑾沉吟道:“一旦走了,我们就再也无法回来了。至于赵四娘和苏瑾,他们本就寿数已尽,早就不该存于这个世上了。我们走后,他们就该尘归尘土归土。”言下之意,赵四娘和苏瑾连当植物人的机会都没有,就得直接去死。 赵思低下头来,默然不语。 “这个月的十五,我们在这儿会和,一起重回前世。”苏瑾琛走到赵思的面前,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的秀发温言道:“回去之后,我们就可以和家人重逢了。你又可以见到你的爸爸妈妈,还有你的弟弟了。” 不得不说,苏瑾琛的这番话深深打动了赵思,赵思想象着一家重逢的场景,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沉浸于幻想中的赵思都没留意到自己被占了便宜,就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同回归的提议,又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大殿里。 直到她们一行敬完香,下了山,坐上车,赵思才反应过来——前世里,她都没和苏瑾琛正式说过话,苏瑾琛怎么知道她有个弟弟的? 我勒个去,现在重点是这个吗?赵思,你出门到底带没带脑子? 不过还好,赵思的智商很快就上线了,她开始严肃认真地思考起是去是留。 的确,她答应了苏瑾琛,会和他一起离开,她也非常思念前世的家人,很想回去和他们团聚。可是,她同样舍不得这里的家人,以及……江泠,一想到回去之后,就再无相见之日,她的心中就满是不舍和留恋。 “娘,二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去了宁国就再也不回来了,即便你们知道我在宁国过得很好,你们也会很难过吧?”赵思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赵三娘直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想多了,咱才不会难过呢!没良心的小东西,一去就是一年多,有本事就别回来了呀!” 其实,赵三娘被宋知言要定亲的消息打击得不轻,心里正有一团无明业火在熊熊燃烧。听了赵思的话,她以为赵思又要抛下家人离家远游,就忍不住发作了出来,说出了在此时的赵思听来很是绝情的话。 赵思有些受伤,哪怕姜氏见她板了个小脸,一路上都在哄着她,说她走了,自己会多么多么的难过,可她的心情并没能好转,依旧心事重重。 同坐在马车里的万俟弦一直在充当壁花,始终安安静静的,可她的思绪却飞出了很远。 凤祤煊再三交代过万俟弦,一定要听从赵四娘的吩咐。是以,万俟弦方才明知赵四娘是要故意支开她,却不敢阳奉阴违,跑回去偷听赵四娘和苏瑾之间的对话。 不过仅凭开头那两句,万俟弦就可以断定,赵四娘和苏瑾相互认识,他二人还异乎寻常地熟悉。这种熟悉,绝不是通过几封不咸不淡的书信就能够培养得出来的,他二人必定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途径交流过。连燕云卫都无法查出他二人之间的交集,那会是什么样的途径呢? 赵四娘见完苏瑾回来,就试探起她的家人对她离家赴宁的反应。难不成赵四娘又要去宁国,还要和苏瑾一起去?他二人同赴宁国做什么呢? 此外,赵四娘在楚州莫名失踪多日后,又离奇回到了幽州。关于她在那段日子里的经历,燕云卫至今未能查明,只知道她所乘坐的船来自宁都,除此之外,再无所获。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赵四娘带回一船珍宝,珍宝里面甚至有宁国的宫廷贡品呢? 赵四娘的身世本就不同寻常,现如今她身上更是环绕着种种疑云,实在是令人琢磨不透。偏偏赵四娘又是殿下最为珍视的人,不要说是她本人了,就是她身边的江泠和苏瑾,殿下都不肯让人动他们,根本无法从他们口中撬出真相。 不过,赵四娘貌似要和苏瑾跑路,这就触到了殿下的底线了。想来只要将此事告知殿下,殿下绝不会像以前那样按兵不动,定然会派人对他二人严加监视。如此一来,或许因为监视,探出赵四娘的秘密也未可知。 万俟弦正在凝神思索,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阵嘈杂的叫嚷声。 “孩子他娘,孩子他娘,你知道谁回来了吗?三娘,四娘,你们快来看,看看是谁回来了!” 在外面鬼喊鬼叫的是赵永忠,万俟弦就是不下马车,也知道令他如此激动万分的人是谁——来者正是赵四娘家心心念念的赵二娘。 据万俟弦所知,姜荷莲子曾不止一次地向殿下进言,赵四娘家极其思念远在燕国皇宫中的赵二娘,希望殿下能够设法救回赵二娘。殿下当是感念赵永忠夫妇悉心抚养赵四娘,便在掌控皇宫之后,将赵二娘领出了皇宫,送回了赵四娘家。 赵四娘家的大门外面,姜氏和赵三娘抱着赵二娘哭成了一团,就连赵永忠和匆匆赶回来的赵三郎兄弟也抹起了眼泪,唯有赵思站在一旁,一脸懵逼。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戏演崩了 别说赵思还没想好到底走是不走,就是她决定了过几天就走,她也得把赵四娘的戏份演好。毕竟做事就得有始有终,怎么也不能在最后关头露出马脚。可是她和赵二娘素未谋面,原身对于这个大姐的记忆又很模糊,于她来说,赵二娘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一时之间,她根本酝酿不出久别重逢时那种悲喜交加的复杂情绪。 没办法了,为了应景,赵思掏出一条小手绢,半遮着脸抽抽噎噎地假哭了起来。 赵四娘的家人都沉浸在赵二娘归来的巨大喜悦中,自然无法看穿赵思的拙劣表演。可作为旁观者的万俟弦却注意到,赵四娘对赵二娘的感情很淡薄,可以说是无喜也无悲。这不应该呀?赵四娘的反应太不正常了,这绝不是至亲该有的反应。 万俟弦微愕,她开始重新审视起赵四娘。 蓦地,万俟弦突发奇想,眼前的这个赵四娘和她的家人格格不入,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她并非是真正的赵四娘。 放在以前,万俟弦自己都会感觉自己的想法很无稽。可是姜荷莲子都能够重活一世,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万俟弦暗下决心,要将自己关于赵四娘的种种揣测一五一十地告知殿下。立誓一生效忠殿下的她,绝对无法容忍有谁披着赵四娘的皮,或有意或无意地接受着殿下对她的种种好。 此时的赵思还不知道,她捂了两年的马甲已经摇摇欲坠了。 正是由于自己当年的不作为,赵二娘才会被老赵家卖去那吃人的地方,这些年来赵永忠一直备受良心的谴责。赵二娘的归来,彻底打开了套在他身上的枷锁,他顿感心飞扬。 赵永忠行事素来低调,不过这一回,他决定挑一个黄道吉日大宴宾客,向所有人宣布——他的大闺女回来了。 这一回,赵永忠宴客的名单里不光包括了身在府城的诸人,就连远在姜家滩和赵家村的各路亲朋好友也赫然在列。 赵永忠当然不会承认,他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其实就是为了做给他丈母娘看的,想要借此在杨氏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过几天三叔家请人,咱送些什么好?只送炒米糖的话,这礼会不会太薄了?” 城南赵记点心铺里,赵二郎一边整理货架,一边询问陆锦的意见。 “是太薄了。听说三叔家要摆八十桌,场面铺排得很大,这显然不是一般的家宴,咱可不能像往常一样,拎着两盒子炒米糖就上门。”陆锦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除了两盒子炒米糖,咱再送两包点心,两包茶叶,外加两小坛酒,凑齐四样送上门。” 这样的礼绝对称得上厚礼,就是拿着去喝喜酒,也一点都不跌份儿。可赵二郎夫妇丝毫不觉得太过,都觉得理应如此。 赵二郎往货架上摆了几盒精装的炒米糖,忽然就停了下来,他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禁皱了皱眉。 “锦娘,要不这些礼盒待会儿再摆上去?”赵二郎迟疑了半天,开口道。 外人听来或许会犯迷糊,好好的礼盒不赶紧摆在货架上招揽生意,干嘛要过一会儿再摆,这不是耽误生意吗?陆锦却很清楚赵二郎为何会有此一问。 记得以前,以赵乔氏为首的老赵家人,经常会去赵四娘家和姜荷莲子家的铺子里兴风作浪。他们饿了就去赵四娘家的饭馆里吃饭,渴了就去赵四娘家的茶馆里喝茶,觉得身上的衣裳不鲜亮了,就去姜荷莲子家的春华堂置办新衣裳。当然了,整个过程中他们不会出一文钱,从头到尾都是白吃白喝白穿。 不过自从赵四娘和姜荷莲子联手吓唬了老赵家人一番,那些人就再也不敢去赵姜两家的铺子里打秋风了。 可是赵乔氏和她那几个儿媳妇,全是无风都要掀起三层浪的性子,哪里肯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去不了赵姜两家的铺子,她们就把目光瞄向了赵二郎的小档口,天天来这一带遛弯儿,东瞧瞧西看看,饿了就进来白吃炒米糖。白吃就算了,她们还不乐意吃散装的,非要拆开礼盒,拿最高档的炒米糖吃。 最高档的炒米糖原料讲究,做工精细,综合下来,需要相当高的成本。纵然赵二郎是个好性子,忍了几天之后,他也沉不住气了。算算时辰,赵乔氏她们就快要到了,便想在她们到来之前,把礼盒给藏起来。 赵二郎知道这样很小家子气,可自家档口小本经营,再让赵乔氏她们这么造下去,怕是要关门大吉了。 档口是自家唯一的营生,一旦歇业了,他就得带着媳妇儿喝西北风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陆锦扑哧一笑,很大度地说道:“行啦,行啦,吃又能吃多少呢?太婆婆、婆婆她们爱吃,就让她们吃好啦,还收起来做啥?” 事实上,陆锦哪里是真的大度,她早恨不得咬死那些母蝗虫了,只是碍于孝道,才不得不忍了又忍。其实,赵二郎的提议正合她的心意,就是赵二郎不说,她也打算这样做了。 不过,今天就没有这样的必要了——此时老赵家人应该自顾不暇,绝不可能还有心思跑来吃白食。既然如此,倒不如在相公面前充一回大度,展现一下她贤良淑德的一面。 原来,方才陆锦的弟弟陆钧匆匆跑了过来,悄悄告诉陆锦说,今儿个一大清早,就有一伙人持着刀棍冲进了赵二郎家的大门,逼着老赵家交出郑氏。 偏偏郑氏机警,一听见风声不对,连闺女儿子都顾不上了,直接从后门一溜烟跑了。 赵老爷子见那伙人来势汹汹,便很识时务地领着他们去了后门那里,告诉他们郑氏就是从这儿跑了,让他们赶紧去追。 可任凭赵老爷子指着半掩的后门怎么说,那伙人就是听不进去。一根筋的他们固执地认为是老赵家的人把郑氏给藏了起来,后门逃跑一说,不过是赵老爷子放的烟雾弹,为的是让他们走歪路,从而方便郑氏逃跑。 遇上这种武力值爆表却又自以为是的敌手,精明圆滑的赵老爷子也只能摊摊手。于是,双方就对峙了起来。 据陆钧所说,那伙人的脾气很爆,他们大马金刀地往堂屋里一坐,举着刀棍威逼着老赵家交人。要是老赵家再交不出人,估计他们就要动手了。 陆钧之所以火急火燎地跑来报信,是想让他姐姐赶紧找几个人回去撑场子。这当然不是为了给老赵家撑腰,而是担心双方一言不合就动手,赵二郎家会受池鱼之殃,被人一把砸了。 陆锦得知后,只是让陆钧带着他爹躲起来,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用管。 只要能让老赵家人挨顿教训,就是把自家房子拆了陆锦也不心疼,这个修房子的钱她很乐意掏。 其实,当时陆锦就是去找人也来不及了。陆钧前脚跑出来报信,那伙人后脚就把赵二郎家给砸了个稀巴烂。 那伙人不光砸了房子,还动手打了人。 当时在赵二郎家的诸人,唯有陆锦她爹早早躲了起来,后来趁乱溜之大吉,逃过了一劫。余下的众人中,除了两个奶娃娃不算,老赵家的男女老幼都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 这事儿还没完。那伙人放狠话了,老赵家一日交不出郑氏,他们就一日不会让老赵家好过。 尽管那伙人至始至终没把话说清楚,到底和郑氏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挖地三尺地找她,但很显然的,那伙人绝对是硬茬,是老赵家招惹不起的对象。 老赵家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上门求助于赵四娘家,直接被赵三娘给怼了回去。 后来还是姜氏念在大闺女平安归来,对老赵家的怨恨有所消减,开口劝说了一番,赵三娘这才勉强答应出手。 赵三娘出手之前,先打听起了这桩事的始末。 原来郑氏家贫,小时候被他爹卖给了人牙子,辗转去了邻县的大户人家葛家当丫鬟。 当年郑氏在葛家侧室的身边当差,由最初的小丫鬟慢慢升到了大丫鬟,深得那侧室的信任。那侧室一心想要转正,便承诺道,只要她下毒杀了正室的儿子,就抬举她当姨娘。郑氏信以为真,就真的下了毒手。结果事发,那侧室别说抬举她了,就连他自个儿的性命都没保得住,还是郑氏见机快,趁着葛家大乱的时候逃了出来。 郑氏为了不被葛家找着,不但举家搬离原籍,还隐姓埋名给赵永年当了外室,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不过她的做法还挺有效,一逃就逃了十几年。 如今葛家还住在邻县,前两天有人给葛家的当家主母陶氏送了一封匿名信,信中详细写出了郑氏如今的住址。 哪怕已经时隔多年,可陶氏一想到当年独子差点儿死在了郑氏的手中,依然气愤难当,便雇了十几个江湖上的草莽,指使他们打上了赵二郎家的门。 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赵三娘便和陶氏交涉了一番。陶氏原本不肯罢休,可当她听说赵四娘家的背后站着苏家,一番权衡过后,总算是答应不再去找老赵家的麻烦。 到了这一步,老赵家人才得以脱离苦海。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该来的 到了赵四娘家宴客的这一天,无数宾客纷至沓来。 众多宾客中既有该来的,也有不该来的。其中,最不该来的当属老赵家一行了。 谁都知道,赵四娘家这回请人是为了庆祝赵二娘归来。 由于赵二娘先是冒名顶替入宫,后是破格提前出宫,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不足以对外人道。故而,赵四娘家就对外宣称,当年他们家家贫,赵二娘为了家人,主动卖身去当丫鬟。如今他们家起来了,便把赵二娘给赎了回来。 这套说辞也就只能骗骗不太熟悉赵四娘家情况的外人,其实赵二娘为何离家多年,很多至亲好友都心中有数。老赵家作为始作俑者,心里头更是清楚得很。 但凡老赵家的人还有一丝廉耻之心,今儿个都不可能过来。 然而,他们不但过来了,还呼朋引伴,带来赵乔氏的娘家人。 顶着那么多知情人揶揄的目光,老赵家人就是脸皮再厚,也觉得脸上有些过意不去。 没错,如今老赵家人天天都在赵二郎家蹭吃蹭喝,全靠着厚脸皮在混日子。可蹭吃蹭喝也得分个场合,说实话,这种四处是熟人的场合他们真心不想来,尤其是讲究体面的赵老爷子,他宁愿饿死,也不愿跑这儿来被熟人看轻。 可不来不行啊! 要说起来,赵老爷子既有追逐名利、薄情寡义的一面,也有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一面。 赵老爷子始终记得,当年正是靠着赵乔氏娘家的帮衬,他才能够去镇上的铺子里当伙计,尔后才有机会自己开铺子当掌柜。这对于一心想要光宗耀祖的他来说,绝对是莫大的恩情。 是以,这些年来,他一直敬着赵乔氏的娘家人,一直让着赵乔氏,任由她在家里搅风搅雨。哪怕赵乔氏悄悄拿自家的银钱去贴补娘家,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始终不置一词。 如今赵乔氏的老娘亲自过来了,她闹死闹活地要来赵四娘家。丈母娘当前,容不得赵老爷子说个不字,赵老爷子就只得捏着鼻子领着她来了。 说起乔家,赵乔氏的老娘一共给乔家生了三个子女,赵乔氏是长女,她下面还有一弟一妹。 赵乔氏的妹妹多年前就远嫁去了临县,自那以后,就和娘家断了联系。如今赵乔氏的老娘就和赵乔氏的弟弟乔有德一家过活。 这一回,杜氏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她让乔有德一家陪着她一起过来了。 论起来,杜氏是赵永忠的外婆,乔有德是赵永忠的舅舅,他们也算是赵四娘家比较近的亲戚了。不过,在此之前,无论是杜氏还是乔有德,都没拿正眼瞧过赵四娘家,全没拿他们当亲人看过。 每回乔家有啥喜事,摆酒请人,乔家人从来只请赵老爷子夫妇和赵永年一家,绝对不会请赵四娘家。倒是乔家有啥活儿缺人手了,乔家人就会想起赵四娘家了,拿他们当牛做马地使唤着。 今日赵永忠站在门口负责迎客,一见到老赵家人,他心里头就有些不舒坦,再仔细一看,他们中居然还夹杂着乔家人,立时皱起了眉头。 乔家人素来待赵四娘家寡情刻薄,哪怕是赵四娘家里性子最好的赵永忠,一想到当初去乔家干活,连口水都别想喝到,回回饿着肚子回来,他心里头都有气。 不过气归气,赵永忠最是宽厚仁善,乔家人都找上门来了,他也不好意思赶他们走,犹豫再三,还是让下人领着他们进去了。 当时赵三娘正在里面指挥下人们布置酒席,等她发现,她那不靠谱的爹居然放那些黑心烂肺的玩意儿进门了,差点儿没有掀桌。要不是姜氏和赵二娘,一边一个拉住了她,她绝对会领着下人们把那些人给丢出门去。 尽管在姜氏的劝说下,那些人最终还是得以留下了,不过上席什么的,他们是不要想了,赵三娘直接让几个粗壮的下人护送他们去了灶间,留他们在那儿吃饭。 想当年,老赵家宴客,赵四娘家的女眷们自不必说,就是男人们也别想上席面,全都得蹲在灶间里头吃些残羹冷炙,哪怕他们一家干的活儿是最多的。如今,那些人不用干活,赵三娘都肯给他们饭吃,和他们相比,简直不要太厚道。 再说了,赵三娘虽然恨毒了他们,却也没有故意刻薄他们的饭食,帮厨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要知道,赵四娘家待人素来宽厚,哪怕是临时过来帮厨的,他们家都会提供充足的饭食给人家,而不是像别家那样随便给点剩菜剩饭了事。如今摆在那些人面前的饭食,远比他们在家吃的饭食美味又有油水,他们个个吃的头都不抬,包括杜氏在内,都在大快朵颐。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你看看你家老三一家,对外人,有酒有肉的招待着,对咱这些至亲,就给些泔水样的玩意儿,这是在喂猪呢?我呸!那些个没人伦的玩意儿,他们眼里头还有你这个当爹吗?”等到杜氏吃饱喝足了,她就放下筷子开始骂人了。 杜氏上了年纪,胃口有限,她吃饱了,不代表其他人也吃饱了。这时候,赵老爷子正抱着一只香喷喷的红烧蹄膀在啃着,正吃在兴头上,可杜氏这话明显是对他说的,他不好不接茬,只得停嘴不吃,面带尴尬呵呵了两声。 赵老爷子这态度很暧昧,对于杜氏的话,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 其实,在赵老爷子心里头,也觉得赵四娘家不是东西,做梦都想要横眉立目地痛骂他们一顿。可,他也就敢在梦里头想想了。 经过最近的这些个事儿,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赵四娘家再也不是当年那些个小可怜,任谁都能够将他们捏扁搓圆了。如今的赵四娘家实力超群,他要是敢给他们难堪,他们就敢让他难堪十倍百倍,真惹急了他们,他们甚至敢要他的命。 面对如此强悍的赵四娘家,他深以为,还是不要去触他们的逆鳞为妙。 故而,杜氏痛骂赵四娘家,赵老爷子压根儿就不敢附和。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大棍招呼 杜氏见向来对她千依百顺的大女婿打起了马虎眼,心中暗骂他没种。看来这个棒槌她今天是使唤不动了,她便扭头将目光扫向了赵乔氏,打算让赵乔氏出头,好好闹闹赵四娘家。 赵乔氏和杜氏母女几十年,自然知道她老娘的意思,可赵四娘捏着她的命门,她还哪里敢去寻赵四娘家的晦气呀?要不是今儿个她老娘非拉着她过来,她连赵四娘家的门儿都不敢进。 眼见素来乖顺的女儿女婿都不听自个儿的话了,杜氏心头大怒,站起身来就要掀桌。 奈何杜氏年老力衰,桌上又摆满了各式菜肴汤饭甚是沉重,她连掀两下,都没能撼动桌子一分。这算是出师不利,如此一来,杜氏更加恼怒了,眼见掀不动桌,她就改掀为扫,几把扫下了桌上的碗碟盘子。 乒乒乓乓一阵响后,赵四娘家的灶间地上全是碎片,四处都是汤汁菜饭,简直惨不忍睹。 杜氏大搞了一顿破坏还不算,居然恶人先告状,一路哭嚎着去了前面,想要当着众人的面,哭诉赵四娘家是多么的不孝。 结果杜氏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赵四娘家的下人给拦了下来,又给扔回了灶间。 原来,赵三娘早就料到乔家人来者不善,绝不可能为了一顿饭就特意赶过来,九成九是来搞事情的。为防他们生事,赵三娘早就派下人守着,只要他们一有异动,下人就会立刻逮人。 考虑到不少客人路途遥远,赵四娘家这回请吃的是午饭。热热闹闹吃完了饭,又扯了好些闲篇,一直到申时,才把客人们基本上都送走了。众多客人中,就只有姜氏的娘家人留了下来。很快就是杨老太爷的寿辰了,他们打算在府城里住上几天,贺完寿再走。 赵四娘一家人忙活了大半天,刚想坐下来喝杯茶歇歇,就有下人进来禀告,说是老赵家那些人吵着要见他们。 真是够了!先前生怕他们闹事,就扣住他们不放,他们哭着喊着要走人;现在让他们滚蛋了,他们又赖着不走了。到底想怎样? 那些人想见赵四娘一家,赵三娘却一点儿都不想见他们,就吩咐下人别客气,直接轰他们出门。 姜氏有心要劝,可杨氏就坐在她跟前,她哪敢开这个口?也就随赵三娘去了。 “且慢!”赵四娘叫住下人,让他们先别忙着轰人。 迎着赵三娘不解的目光,赵四娘解释道:“二姐,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想留那些人。只不过,先前我在灶间门口转了一圈,隐约听他们说,大姐曾和乔家订过亲,他们手里捏着大姐的生辰八字……” 不等赵四娘说完,赵三娘就怒了,爆粗口道:“放他娘的狗屁!咱家大姐啥时候订给乔家了?这根本就是在造谣!生辰八字?哼,有赵乔氏那个老虔婆在,咱家谁的生辰八字乔家拿不到?” 即便赵二娘平安归来,她依旧是赵三娘的逆鳞,谁都碰不得。如今,乔家赶胡编乱造赵二娘的终身大事,这无异于是在挑战赵三娘的极限,她立刻就炸毛了。 赵四娘当然知道乔家九成九是在胡说八道,就算此事为真,也要让它做不得数。 其实,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赵二娘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两天姜氏正忙着给她说亲。这个关键的时刻,要是乔家人在外面胡说八道,极有可能坏了赵二娘的名声,一个不好,她这个大姑娘就要砸在手里了。 为免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倒不如趁着乔家人就在这里,和他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了,该威胁的威胁,该敲打的敲打,总归让他们从此以后不敢作妖才行。 可还没等赵四娘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暴怒的赵三娘就已经开始暴走了。 只见赵三娘一把冲出堂屋,朝着灶间飞奔而去。 等堂屋里头的其他人反应过来,追了过去,赵三娘已经挥着把大扫帚追着乔根生打。 乔家三代单传,这个乔根生是乔有德唯一的孙子。乔家要想和赵四娘家结亲,肯定是拿他去配赵二娘。 在赵三娘眼里,乔根生就是祸根。因而,她先不忙着揍别人,就要拿他开涮。 赵三娘手里的大扫帚是她来灶间的途中,路过鸡舍,从那儿顺手拿过来的,上面不但满是尘土、鸡毛,还沾了不少鸡屎。 好家伙,这玩意儿拍在乔根生身上、脸上,那滋味叫一个酸爽!乔根生二十好几的一个人了,被打得嗷嗷大叫,就差没有哭出声来了。 咦?赵三娘这么收拾乔家的独苗,乔家的其他人就不阻止吗? 他们当然想拦,乔根生的亲奶王氏更是在第一时间朝赵三娘扑了过去。 王氏打算得很好,先挠赵三娘个满脸花,看那小贱人还怎么有脸打自个儿的孙子。 也是王氏没长眼睛,她也不看看四围聚着这么多下人,他们可不是摆设,岂能容王氏伤到自家二小姐一丝一毫? 王氏才挥舞着胳膊跨出去两步,就被好几根大棍子给招呼上了。 先前下人们拦着乔家人不让他们往前面去,行动之间有所保留,并没有下死力气。那时候就算动了棍子,也只是轻轻敲打几下,更多的是用棍子起威慑作用。可这一回,下人们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接下了重手。 几根棍子击打在王氏身上,不断发出咚咚闷响,伴着王氏痛苦的嚎叫声,那阵势甚是骇人。 乔家的其他人见状,哪里还敢出头?就是他们中间最嚣张的杜氏也不敢站出去,不仅如此,还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几步。 不得不说,打人也是一件力气活儿。身体倍儿棒的赵三娘追着乔根生跑了十几个来回,就累得不行了。 其实,赵三娘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实在是乔家人触到了她的底线,她才忍不住动了手。如今十几圈跑下来,她心里头的气消了大半,也就不打算再为难乔根生了。 只见赵三娘一把甩掉大扫帚,扶着墙休息起来,再不去管惊魂未定的乔根生。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想都别想 赵三娘战不动了,那就由赵四娘顶上。 在赵四娘的记忆里,赵乔氏的娘家子孙不丰,赵乔氏就只有乔有德这一个弟弟,换句话说,乔有德是杜氏唯一的儿子,赵乔氏这一辈乔家唯一的男丁。杜氏为了让独子及早开枝散叶,早早就给他娶了媳妇回来,希望他们夫妻多多造人。 结果人是造出来不少,却都是女娃。不过还好,在招娣,来娣,盼娣,带娣……一堆“娣”之后,终于生出了个真的弟,也就是乔根生他爹乔康全。 只可惜,乔康全人不如其名,是个病秧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补药,才晃晃悠悠地活到了成年。 杜氏也早早给乔康全娶了媳妇,他媳妇还挺争气,接连生下了三个儿子。 不过,前两个儿子生下来都没那啥,活不过两天就生生憋死了。第三个儿子,也就是乔根生,总算是有了那啥,不过这回孩子娘难产死了。没等乔根生满月,久病的乔康全也油尽灯枯,一命呜呼了。 按理说,家里头添丁是件喜事,可接连办了两场丧事,乔家怎么也喜庆不起来。更糟糕的是,在乔家庄一带,有缺了大德才会生儿子没那啥的说法,乔家就生出了那样的男娃,还一生就生俩,他家的名声自然臭不可闻。 这个恶名,直到十几年后,乔根生长大成人了,都没有消散。再加上,乔家刻薄阴损,为人所不齿,谁都不愿意和他家结亲。因而,乔根生一直打着光棍。 说起来,乔根生自幼无父无母,长大后又无法娶妻生子,也是可怜人一个。然而,这个可怜人有他可恶之处,那就是他管不住自个儿的下面。 没错,男人嘛,有时候是控制不住的,这也不能全怪乔根生。 乔家在赵乔氏的贴补下,家境相当不错,乔根生手里颇有闲钱。乔根生要是用这些钱去寻求解决之道,那也不是不可以的。可他偏偏不!他总爱招惹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还跑去勾搭寡妇,坏了不少女子的清白。据说,还有女子因为名声被毁,投河自尽的。 就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儿,乔家还想把他和赵二娘凑作对。别说是赵三娘了,就是赵四娘心里都有气。 “说说吧,赖在这儿不走,到底想干什么?” 尽管心中有气,自诩斯文的赵四娘还是决定先礼后兵,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别看老赵家一行竟干自不量力的蠢事,可他们中还有聪明人,赵老爷子算是一个。 赵老爷子见赵三娘杀过来,她不打别人,先打乔根生,嘴里还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知道之前那几个娘儿们说的话被赵四娘家的人听去了。 赵老爷子吃过赵四娘好几次亏,可不敢在她面前耍嘴皮子,就老老实实地实话实说道:“当年二娘在家的时候,乔家就相中了她,要咱把二娘配给他家小子。咱想着亲上加亲挺好的,就应下了。后来,二娘不是进宫了吗?这桩婚事也就只能作罢了。 “前两天,乔家听说二娘回来了,乔家小子又还没成亲,就想要再续前缘,还让二娘做自家的媳妇。乔家这回来你们家,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天啊!明明是来结亲的,你们倒好,拿亲家当仇人看,居然往死里头作践啊!”躺在地上的王氏见赵四娘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以为她和赵三娘那个泼妇不同,是个好性子的,就大着胆子叫起屈来。 “哦?亲事?哪门子的亲事?”赵四娘扫都没扫王氏一眼,直接向赵老爷子道:“别忙着开口,想好了再说。要是说出些不该说的……” 赵四娘没把话说完,只是拖长了尾音,可越是这样,赵老爷子心里越是没底,自脚底生出一股寒气来。 精于算计的赵老爷子在心里盘算了一番,丈母娘虽然可怕,可赵四娘家显然更凶残,两害取其轻,他还是站在赵四娘家这一边为妙。 就在赵老爷子要矢口否认这门亲事时,赵永忠先开口道:“其实,这门亲事……” 赵永忠刚开了个头,就在赵四娘凌厉之极的目光下,乖乖闭上了嘴。 赵四娘又不瞎,她当然注意到,在赵老爷子解释此行的目的时,赵永忠和姜氏那慌乱无比的眼神。她仔细一想,赵老爷子敢当着大家的面说起这门亲事,丝毫不怕会被当场揭穿,这就说明这门亲事多半属实。结合赵永忠和姜氏的反应,可以推断,这门亲事应该就是真的,他二人还是知情人。 事实上,赵四娘所料不错,这门亲事并不完全是乔家伙同老赵家胡编乱造出来的,算是确有其事。 当年,乔根生迟迟娶不上媳妇,这可把杜氏给急坏了。她思来想去一番之后,就把目光投向了温柔端庄的赵二娘,并和赵老爷子夫妇开口提了这门亲事。 赵老爷子夫妇对于杜氏,自来都是有求必应,一口就将这门亲事答应了下来。 赵老爷子夫妇可以不管乔根生的人品如何,可赵永忠夫妇却不能不管。为了赵二娘的终生幸福,他们是一万个不愿意把她嫁给乔根生的。奈何当时他们很是愚孝,赵乔氏一发怒,他们就再不敢反对了。 按理说,赵二娘的父母长辈都同意了,这门亲事就可以正式定下来了。可没等正式过定,赵成蓝就伙同赵永年,把赵二娘给卖了。如此一来,这门亲事就不了了之。 方才赵永忠开口,就是想说,当年赵乔两家确实是议过亲,可还没有过定,这门亲事不能作数。 赵四娘才不关心这门亲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她只知道赵永忠只要稍微在言语中承认了一些,乔家绝对会像蚂蟥一样叮上自家,不捞到好处就不会罢休。 别以为她不知道,当年自家从老赵家分出来时,正是杜氏婆媳跑上门来给赵乔氏出谋划策,才使得自家不得不净身出户。 这个仇这个怨可大着呢! 赵四娘如何会让算计过自家的乔家得逞?想从自家捞好处?别说门儿了,窗户都没有!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算你识相 在赵四娘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下,赵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表示,哪有什么亲事?当年不过是两家人说笑罢了,这事儿八字都还没一撇,完全做不得数。 不光如此,赵老爷子还主动表示,愿意写下一张文书来证明确无此事。 看到赵老爷子这么识时务,赵四娘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文书不文书的,在赵四娘看来并不重要,她满意的是赵老爷子的态度。 的确,自家已经从老赵家分了出来,可两家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无法割断的,只要赵老爷子夫妇还活着,自家就得要孝敬他们,哪怕是表面功夫。关于这一点,赵四娘并不否认,她也不介意出些钱奉养赵老爷子夫妇。可她这钱不能白出,出了钱就得有所收益。 如今老赵家享受着自家提供的物质条件,却三番四次和自家作对,这是赵四娘所无法容忍的。 方才在赵四娘的高压之下,赵老爷子总算是摆正了态度,说了几句人话。如此看来,他还不算是无可救药,这一点值得欣慰。 尽管无法确知赵老爷子能够端正态度多久,可至少今日,少了他这个最重要的人证,乔家就不要想借着亲事从赵四娘家捞到好处了。 没法子,乔家人只得跟在老赵家后头,灰溜溜的滚蛋了。 赵四娘让乔家人全须全尾地走路了,这并不代表她会就此放过他们。 乔家人前脚走,赵四娘后脚就叫来了张管家,让他立刻安排人去乔家庄捎个口信。 赵四娘家在乔家庄有不少良田,这些田她家自然是无法亲自耕种的,都租给了乔家庄的村民,赵四娘的口信就是送给这些佃户的。 赵四娘吩咐他们,往后给她家拼命怼乔家,绝不要给乔家好过。谁要是怼得好,怼得有创意,她家就把田一直租给他,还给他减租子。 赵四娘料想,自己下这么多本钱整治乔家,他家以后是不要想在乔家庄有好日子过了。 可赵四娘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乔家人的脸皮厚度远超想象——乔家人居然全赖在赵二郎家不肯走了。如此一来,赵四娘的计策就落空了。 其实,这计策没成,主要还是因为赵四娘不了解乔家人,他们脸皮这么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早在几十年前,赵乔氏的爹意外亡故。头七都还没过,杜氏就带着三个孩子上了赵乔氏大伯家的门,赖在那儿蹭吃蹭喝。 赵乔氏的大伯念在杜氏为了他弟弟青春守寡,赵乔氏姐弟几个是他弟弟的亲生骨血,就好心收留了他们。 这一收留,就收留了近十年。其间,赵乔氏的大伯不但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他们,还给赵乔氏挑了个好夫婿。不仅如此,赵乔氏出嫁之时,他给了她不薄的嫁妆;出嫁之后,他托人将她的夫婿安排进了旺铺当伙计。可以说,老赵家后来能够发迹,全是托了他的福。 在老赵家发家之后,赵乔氏就把寡母和弟弟妹妹从她大伯家接了出来,花大钱给他们盖房置地,却从来没有对她大伯有一丝一毫的表示。 看到赵乔氏和乔家人如此凉薄,她大伯也就对他们寒了心,从此以后,就当没他们这门亲戚了。 不光是赵乔氏的大伯家,这些年来,由于乔家行事刻薄,其他亲戚也渐渐不和他们来往了。 乔家人在别人家混了这么多年饭,早就当惯了米虫,家中老老小小都不事生产,明明自己可以种的地,却佃给了别人。乔家的地本就不太多,租子有限,偏偏乔家人是大手大脚的,这么点儿租子自然不够花,他们没亲戚可赖,就赖上了出了嫁的赵乔氏。 别看赵乔氏尖酸刻薄,对待赵四娘家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可她对待乔家人却像春天般的温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一直不断地用老赵家的钱贴补他们。 前不久,老赵家被迫搬来府城,留在乔家庄的乔家人顿时失去了最大的经济来源,生活很快就陷入了困境。 这个时候,乔家人又想起亲戚来了,就跑去亲戚家哭穷,想让人家接济他们一把。可不管他们去哪家亲戚,次次都是空手而归,有的亲戚甚至连门都不让他们进。 就在乔家顿顿清汤寡水的时候,乔家人听说赵二娘回来了,就动起了歪脑筋。 说实话,乔家人也没指望赵四娘家能够应下这门亲事,此行只是想要借此捞些好处而已。却不想,好处没捞着,却挨了一顿排揎,王氏还挨了一顿打。 乔家人自然不甘心就此无功而返,而且回去就是受穷,也没什么好回的。既然如此,他们索性就留在了府城里蹭吃蹭喝,这也算是重操旧业了。 乔家人留就留了,偏偏还不肯安分,其中尤以乔根生为甚。才来府城没几天,乔根生就摸清了各处窑子的所在,开始不停地在那些地方出没。 乔根生好这口,那他一个人去逛好了,他还要拉上赵永年。这赵永年也是的,乔根生一勾搭,他就跟着去了。 严格来说,赵永年不能算是被乔根生带坏的。因为乔根生要是不叫他,他过几天多半会自己找过去。 原来乔氏中毒之后,一下子好似老了十岁,她原本就长相一般,这下就更没法儿看了。 本来还有个郑氏,可以帮助赵永年解决需求,现如今郑氏跑了,赵永年身边就剩下了乔氏这个黄脸婆。 赵永年虽然很low,可乔氏实在辣眼睛,他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口。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琢磨着解决之道。 原来乔氏中毒之后,一下子好似老了十岁,她原本就长相一般,这下就更没法儿看了。 本来还有个郑氏,可以帮助赵永年解决需求,现如今郑氏跑了,赵永年身边就剩下了乔氏这个黄脸婆。 赵永年虽然很low,可乔氏实在辣眼睛,他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口。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琢磨着解决之道。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生而不养 只不过,这俩人都不是有钱的主,窑子又是见不得光的地方,不好以此为借口明目张胆地向赵乔氏要钱,因而,他们手里的嫖资极其有限。 没奈何,他俩就是去逛窑子,也只能逛最下等的那种。 要论府城里最下等的窑子,基本上都聚集在南城城门附近。那里就成了他俩的天堂,三天两头就要去那儿找找乐子。 现如今,赵永年正忙着在外寻欢作乐,就顾不上家里的事情了。 都说人走茶凉,别看赵永年从前挺稀罕郑氏的,不但瞒着家里面养了她那么多年,还视她的一双儿女如珠如宝,可郑氏一走,这双儿女立时沦为了赵永年眼里的死鱼眼珠子。 连赵永年这个亲爹都懒得理会这双儿女,乔氏自然更加不耐烦照看他们。 郑氏留下的闺女赵六娘倒还罢了,她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应该可以自个儿照顾自个儿了。问题是郑氏的儿子赵五郎,今年才两岁大,连路都走不稳,完全没有自理能力。 偏偏平日里郑氏将赵六娘娇养得太过,赵六娘又娇气又自私,如今她只顾着自个儿,完全不念手足之情,对赵五郎不闻不问。 年幼的赵五郎还没学会控制大小便,乏人照顾的他只得在尿里眠,屎里卧。不过几日的功夫,原本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小娃娃,就成了浑身污秽不堪的狗见嫌。老赵家上上下下,就没一个待见他的。 乔氏嫌弃赵五郎待在家里浪费粮食,趁着家里人不注意,索性把他偷偷送去了慈济堂。 乔氏只知道慈济堂是个专门收容遭人遗弃的婴幼儿的地方,却不知道那里也是赵四娘家的产业之一。 原来赵四娘家时不时就会收到弃婴,最开始的时候,她家是把这些孩子送去穷苦人家寄养。如此一来,既可以让孩子得到照顾,也可以让那些穷苦人家有份收益。可随着孩子的不断增多,这种散养的方式就显出了它的弊端——大量的孩子就需要大量的穷苦人家,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赵四娘家有时候无法准确地甄选穷苦人家。有些穷苦人家刚开始表现得挺好的,可时间一长,居然会为了私利,就去克扣寄养孩子的衣食。这种行径,着实令赵四娘家气恼。 为了更好地照顾那些可怜的孩子,赵四娘家就和姜荷莲子家联手创立了慈济堂,专门用来抚育孤儿。 现如今,慈济堂由姜荷莲子的小姨宋云脂全权负责。 每当有小孩子送过来,宋云脂都会亲自查看一番孩子的状况。当她看到赵五郎时,不禁微愕了一下。 尽管赵五郎身上的衣裳脏到看不清原来的纹路,可宋云脂还是根据衣裳的一角,判断出这件衣裳的布料出自春华堂。再仔细一看,这件衣裳居然是由她姐姐宋氏亲手缝制的。 这就奇了怪了,这孩子的身上怎么会穿着宋氏做的衣裳呢?宋云脂忙把宋氏拉过来探问究竟。 宋氏仔细想了想,上回郑氏跟着赵乔氏来春华堂打秋风,拿着她刚缝好的衣裳就不肯放手。宋氏脸皮薄,又有赵乔氏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只得不情不愿地把那衣裳送给了郑氏。那衣裳就是这孩子穿在身上的这一身。 要是宋氏没有记错的话,郑氏讨要衣服的时候曾说过,她的儿子和宋氏的大儿子差不多年纪,这衣裳她是拿回去给她的儿子穿的。 也就是说,这孩子极有可能是郑氏的儿子。 宋氏仔细端详了这孩子的小脸一番,还真别说,他脸上还真依稀有几分郑氏的影子。再让伙计悄悄去赵二郎家探问了一番,得,这孩子确实就是郑氏的儿子。 赵五郎有名有姓还有家人,依照老赵家的家境,完全可以养得起他,哪里就需要到慈济堂来混饭吃呢?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宋云脂想把赵五郎给送回去,还是宋氏拦住了她。 老赵家那些人是个什么德性,宋氏再清楚不过了。这孩子还小,落到老赵家人手里,吃苦受罪自不必说,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好说。既然如此,还不如把他留在慈济堂,虽然在这儿身边没有亲人陪伴,那也比丢了小命强。 安置好了赵五郎,宋氏并没有立即离开慈济堂。 其实,今日宋云脂就是不去找宋氏,宋氏也要来一趟慈济堂的。 宋氏此行主要是想问问宋云脂,对曾和她定过亲的陆恒一还有没有想法。 且说宋云脂自幼就和邻家的陆恒一青梅竹马,两家的大人看在眼里,多年前就给他二人定了亲。 早在宋云脂十七岁那年,就要嫁入陆家的。可就在成亲的前夕,陆恒一他爹过世,陆恒一他娘讲究,不愿意在热孝里头办丧事,这门婚事就只得往后延。 这一延就是三年,宋云脂都二十岁了。就在宋家忙着和陆家商量日子办喜事的时候,宋家出事了。 一夕之间,宋家的家产抄没入官,宋家人都被流放。这还不够,族里还落井下石,将他们革除出宗族。可以说,那时是宋家最凄惨的时候,宋家人个个都生不如死。 其实,宋云脂本不用落到那种地步的。 宋家人在朝廷治他家罪之前,就提前收到了消息。当时宋云脂只要尽快嫁出去,就可以逃过一劫。毕竟,宋家所犯的又不是诛九族的大罪,罪不及出嫁之女。只要宋云脂成了陆家人,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却不想,素日里宽和的陆恒一他娘一下子翻了脸,别说尽快迎娶宋云脂进门了,她直接和宋家说,这门婚事作罢,两家再无关系。 宋家二老都是很有骨气的人,这事要在往常的时候,陆家不愿结亲,他们也不会强求,一拍两散就一拍两散了。可当时情况危急,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家会遭受怎样的苦难,只知道往后的日子难熬那是一定的,说不定连性命都保不住。因而,他们迫切地希望陆家能够接纳宋云脂。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真是绝配 宋家二老都是很有骨气的人,要在往常,陆家不愿结亲,他们也不会强求。毕竟,强扭的瓜不甜,结亲是结两姓之好,要讲究个两厢情愿,若是死皮赖脸的话,就是能成那也太没意思了。 可当时情况危急,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家将会遭受怎样的苦难,只知道往后的日子难熬那是一定的,家财肯定是不保了,说不定连性命都难保。因而,他们迫切地希望给宋云脂谋一条出路——让陆家尽快迎娶宋云脂,这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路。 为此,他们不惜放下所有的尊严,苦苦哀求陆恒一他娘。 然而,无论宋家二老如何苦求,如何诉说两家多年的情谊,哪怕后来宋老太太跪在地上乞求,陆恒一他娘都没有松口,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至始至终都不为所动。 如此凉薄,实在令人齿冷。 既然如此,宋家也就不再惦念这门作废的亲事,真就将陆家视作了陌路。 没想到的是,宋家放下了,陆家反而放不下了。 “昨儿个陆家小子来府城了,他是特意过来找你的。只是他不晓得你住哪儿,就直接过来了春华堂。据他说,当年他并非是有意要弃你于不顾,实在是他的家人拿绳子捆住了他,他脱身不得,这才没法子来找你的。这些年,他家也给他张罗了好几门亲事,可他始终咬牙不应,至今都未成亲,一直都在等着你。阿云,看在他这么诚心的份儿上,要不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宋氏苦口婆心地劝道。 其实,上述说辞只是陆恒一的一面之词罢了,哪怕说这话时,他一脸真挚,可真相到底如何,宋氏心里也在打鼓。老实说,宋氏也看不上陆家的行事,对于陆家人,尤其是对陆恒一他娘,心里膈应得很。可宋氏有她不得不撮合的原因,就只得不停地为陆恒一说项了。 奈何宋氏怎么劝说,宋云脂都不为所动,就是不肯答应。 “阿云,就是不为你自个儿,为了晓贤和知语,你……” 宋云脂听宋氏说着说着,居然从陆恒一扯到了自己的一对儿女身上,不由得心中大惊。 她猛地抬起头来,颤抖着嗓子问道:“阿姊,你、你都知道了?是、是陆恒一在你面前胡说了什么吗?他都是瞎说的,你可千万别信!” 宋氏看到慌乱不已的妹妹,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哪里还用陆家小子说,只要看看晓贤和知语的眉眼,就知道了。” 因着对孩子他爹的怨恨,宋云脂别说关心两个孩子了,就连看一眼都欠奉,居然没有察觉到两个孩子越长越像他们的爹。一直到宋氏挑明,她才意识到这一点。 也许不是宋云脂没发现,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刻意不让自己往这方面想罢了。 “阿姊,你知道了,那爹娘他们……”宋云脂问道。 “岂止是爹娘,就连你二哥那么稀里糊涂的人都看出来了,只是怕你脸上过不去,一直忍着没说罢了。”宋氏复又叹了口气,说道:“话说陆家小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他也算是知根知底。的确,他可能不像自己所说的那么纯良,但他也决计坏不到哪儿去,还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宋云脂闻言,垂头沉思了好久,却始终不置可否。 宋氏又道:“我知道你对陆家小子有怨气,咱又何尝不是?想当年,陆家做得多绝呀!咱爹咱娘那么求陆家,陆家都无动于衷,简直无情无义到了极点!这种寒凉人家,若是可以,咱绝不愿意和他们再打交道! “只是阿云吶,你得要明白,对你来说,陆家小子或许不再是良配,可对于晓贤和知语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为了孩子,你就退一步吧。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咱爹咱娘的意思。” 再次提到孩子,一直默不作声的宋云脂忍不住冷笑一声,撇了撇嘴,就想要反唇相讥,可碍于这里面有宋老爷子夫妇的话在,她不怎么好开口反驳。 尽管宋云脂没说什么过激的话,可宋氏看得出来,今天算是白劝了,自家妹妹是无心和陆恒一再续前缘的。 坦率地讲,宋氏也不想违背妹妹的心意,强行将她和陆恒一凑作对。只是两个孩子实在太可怜了,娘不爱,那就找个爹来疼他们好了,这个爹自然是亲爹为佳。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她才应下父母的嘱托,过来百般劝说妹妹。 眼见劝说无果,宋氏却不肯轻易放弃。回去之后,她便让姜荷莲子安排陆恒一进春华堂工作,想让陆恒一借此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步一步打动宋云脂,最终两人重修旧好。 姜荷莲子其实不大赞同她娘的做法的,觉得她娘将世事想得太过简单,如此行事甚是不妥。 陆恒一的为人如何,还有待于去查证一番。可他上门的这个时间点,不早不晚,恰逢宋承礼重获进士功名,升任边城的县丞,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不得不让姜荷莲子怀疑他用心不纯。 不过,姜荷莲子并没有劝说宋氏莫要插手他二人之事,还是按照宋氏的吩咐,将陆恒一安排妥当。 毕竟,宋氏再怎么思虑不周,可有一点她想的很对,那就是于宋晓贤和宋知语来说,宋云脂要么不嫁,要嫁的话,陆恒一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于这两个孩子,宋云脂实在是亏欠太多,亏欠得姜荷莲子都看不下去了。 远的不说,就说前几日。那天一场暴雨忽至,当时宋知语正在外头和几个小伙伴玩耍,顿时给淋了个透心凉。宋云脂这个做娘的瞅见了,却不闻不问,就任由孩子穿着那身湿衣裳不管。要不是宋老太太碰巧过来,发现了高烧不退的宋知语后及时送医,恐怕这会儿宋知语已经给烧成了个傻子。 呵呵,陆恒一固然不像是什么好货,可她宋云脂又能好得到哪儿去呢?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谁也别嫌谁了,就这么凑合着过了吧!对宋云脂的行事很是不忿的姜荷莲子如是想。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震惊不已 出于对两个孩子的怜悯,姜荷莲子不仅为陆恒一接近宋云脂提供便利,还打算创造两人相见的机会。为此,她没少去宋云脂所负责的慈济堂探风。 去的次数多了,姜荷莲子居然在那里有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许慧儿,也就是赵成蓝的闺女。 据姜荷莲子所知,当初赵成蓝被许家休回娘家,赵老爷子嫌她碍眼,就让赵乔氏赶紧把她嫁出去。赵乔氏于仓促之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只得向她的娘家乔家求助。结果,乔家就把赵成蓝嫁去了当地的土财主家。 说是嫁,其实是卖,乔家从那户人家捞了不少好处。 花钱买媳妇儿的人家,自然不会是什么好归宿。没过多久,赵成蓝就被那户人家卖去了偏远的渔村,许慧儿作为拖油瓶,也被当做买大送小的赠品给一道打发走了。 赵成蓝虽是三嫁,还附带拖油瓶一只,可她着实有些手段。她不但很快就俘获了现任丈夫的心,还借势作起了妖,把人家一双亲生儿女往死里踩,着实威风了一阵。 不过,赵成蓝手段再高,也敌不过燕云卫。她顺风顺水的日子还没过上多久,就被燕云卫提溜去了瓦子巷,很快就在那儿结束了她的一生。 至于许慧儿,她一直留在了那户渔家。 咦?应该身处渔家的许慧儿怎么会出现在慈济堂呢?姜荷莲子有些想不明白了。 一番打探之后,姜荷莲子才弄明白,那户渔家不是别人家,正是陆锦的娘家。 在渔村的时候,陆家人不说对许慧儿有多好,但待她也算不错。只是自打陆家人搬到了府城之后,开销日大,加上陆锦的他爹和弟弟都没有自个儿的住处,还得借宿在赵二郎家,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不方便再照顾拖油瓶。听闻慈济堂愿意收留无父无母的孤儿,陆家人便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去了那里。 同样是将孩子甩给了慈济堂,姜荷莲子对老赵家甚是鄙夷,但对于陆家,她却说不出什么指摘的话来。在她看来,陆家对于这只拖油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这样做无可厚非。 这时姜荷莲子忽然想起,尽管赵乔氏视嫡亲孙女为地上的草,能够肆意作践。可她也有慈爱的一面,对许慧儿这个外孙女,她可一直是当做眼珠子来疼的。 那么,要不要把许慧儿送去老赵家呢?毕竟赵成蓝再怎么恶毒,可孩子是无辜的。慈济堂虽不错,可再怎么不错也比不上亲人的怀抱。 不过姜荷莲子也就心软了一刻,一记起赵成蓝那个毒妇对她娘的所作所为,哪怕毒妇已经遭了天谴,她也没法再为毒妇的闺女做打算。 罢了罢了,许慧儿该是怎样就还是怎样吧,她是不想管了。 不错,姜荷莲子未将许慧儿的下落告知老赵家,的确是存了报复赵成蓝之心。可事实上,老赵家并不是什么好去处,尤其是在乔家人加入之后,那里更是平白生出了许多幺蛾子。许慧儿要是去了,即便赵乔氏对她疼爱不改,恐怕也是福祸难料。 老赵家的那些破事儿暂放一边,还是说说赵四娘家这边。 且说赵二娘自打听说家里托人过来接她了,就一次又一次地惊到了。先是惊喜,后来就有些惊吓了。原因无他,无论是家境还是家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实在是让她不惊都不行啊。 在她印象里,老赵家在村子里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可他们一房穷困得很,全部的家当加起来估计都装不满一只箱子。却不曾想,自己不在的这几年,自家能够从无到有,挣下来这么大的家业。家业之大,居然能够将她从官家捞出去,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家业还只是一方面,更让她吃惊的是家人的转变。记忆中,小妹赵四娘胆小而又懦弱,二妹赵三娘虽然有些泼辣,却也不敢和老赵家人对着干,那日姐妹俩联手收拾极品亲戚的表现着实让她大开眼界。最奇怪的是,姐妹俩对付老赵家人,她爹娘居然没有加以阻止。要知道,她爹娘极为孝顺,从来就没有忤逆过赵老爷子夫妇,当日居然不帮赵老爷子夫妇说话,实在是让她刮目相看。 这还不够,更让赵二娘惊讶的还在后面。 考虑到赵二娘不识字,为了让她了解一下家里的状况,赵三娘就直接带着她四处巡视产业。 食铺、豆腐坊、酿酒坊、造纸坊、养殖场……每一天,赵三娘都会带给赵二娘不一样的震撼。 这一日,赵三娘领着赵二娘参观完了养殖场后,就顺道去了趟新开的羊毛作坊。 刚到地方,赵三娘忽然想起一事得要速办,便让迎出来的赵思源陪同赵二娘,自己则火急火燎地跑了。 说起这个赵思源,他原是街面上的乞儿,过着饱一餐饿一餐的凄苦日子。后来幸得赵四娘家收留,进了百食坊做工,由于表现极其出众,不但衣食有了着落,还攒下了一笔不小的积蓄。 赵四娘家并不反对百食坊里的孩子自主创业,依照赵思源的能耐,他完全可以自立门户,挣出一份家业来。可他却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赵四娘家,听说羊毛作坊急需要人,便放弃了原先不错的岗位,跑来竞争上岗,成了羊毛作坊的管事。 其实,赵思源本不姓赵,也不叫思源,就只有个很接地气的绰号。后来,他感念赵四娘家的恩情,才改叫了这个名字。 不得不说,这孩子人如其名,满心都向着赵四娘家,很值得信任。因而,赵三娘才会放心把陪同任务转交给了他。 “羊毛能有什么用?怎么攒了这么多呀!”当赵二娘进了羊毛作坊里,看到仓库里堆着如山的羊毛,忍不住问道。 要知道,羊毛又腥又膻,除了穷极了的人会把它缝进衣服里保暖之外,谁都不愿意用这玩意儿。在幽州,这就是没人要的贱物。如今,自家不但收集这种贱物,还一收就收了好几个仓库,这到底是想要做啥呀?赵二娘实在是想不通。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集体宿舍 “当初我也觉得羊毛没用,后来才知道这羊毛的用处可多了!不但可以织衣服,还可以做被褥、编地毯,”赵思源边说边取出几团色彩各异的毛线和一件成品毛衫,递到赵二娘的手上,“大小姐你看,先把羊毛纺成毛线,再用这毛线就可以织出毛衫来。” 赵二娘仔细验看了一番,发现这毛衫不但柔软舒适,还略有弹性,更稀奇的是,居然没有膻味。不得不说,这确实是难得的好料子。 赵二娘点点头,道:“要把乱糟糟的羊毛纺成毛线,还要祛味,还要染色,这就得花不少心思。至于织毛衫,想来就更加不易了。听说这羊毛作坊是三娘让建的,她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好点子来,真真是好玲珑的心思!” “二娘姐,你这样夸自家妹妹真的好吗?”赵二娘正自感叹不已,宋知言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开始嘴欠。 宋知言两眼睛乱瞟了一番,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见到想见的那个人,他的嘴更欠了:“还有啊,这点子那个凶巴巴的丫头哪能想得出来?当然得是四娘妹妹提议的。听说前年做羽绒服的时候,四娘妹妹就提出来了。只不过,四娘妹妹不在家,这作坊才由那丫头接手了。话说那丫头办事儿,也真是够墨迹,都小两年的功夫了,统共就弄出了仨瓜俩枣的成品来,让好几仓库的原料放在这儿白白积灰。” 你以为大批量生产是这么容易的事儿啊?这里头有多少难关得要攻克呢!不懂就敢瞎说,还真是欠揍。 赵思源一心向着赵四娘家,若在平时,听别人这么埋汰自家二小姐,他早就揍上去了。可这个宋知言嘛……罢了罢了,就宋知言那嘴,怼人那是家常便饭。没见伶俐泼辣的二小姐都能被他怼到无力吐槽,见着他就绕道走嘛?大伙儿早已经见怪不怪,就随他去吧。 赵二娘在离家之前和宋家少有交道,宋家人对她来说甚是陌生。不过这些天来,她和宋家多有接触,和宋家人渐渐熟悉了起来,尤其是这个活泼好动的宋知言,她可是印象深刻。 赵二娘知道宋知言有个二流子爹,或许是受他爹的影响,他的性格有些古怪,特别是涉及赵三娘时,他的那份古怪就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为了让宋知言不那么古怪,赵二娘没接他的话茬,转而询问起他怎么会来在此处。 宋知言会告诉未来的大姨子,赵三娘好些日子不搭理他了,他是听说赵三娘今儿个会过来,特地过来堵人的吗? “二娘姐应该也知道,咱家是开文具铺子的,平日里就做些笔墨纸砚的小生意。前几天听四娘妹妹说,宁国人爱用羊毛制笔,制出来的笔可比咱卖的兔毛笔好使多了。我听了就想制几支羊毛笔出来试试,看是不是真那么好使。这不,我就过来挑些羊毛,打算拿回去当材料。”宋知言煞有其事道。 其实,宋知言只负责销售成品的笔墨纸砚,至于制造,那是由赵四娘家作坊负责的,两家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他这会儿咸吃萝卜淡操心,居然揽下了制笔的活计,这是想干啥?平时就没见他这么积极过,还真稀奇。 初来乍到的赵二娘可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只当宋知言所说是真,还很热心地帮他挑选了好一会儿羊毛。 宋知言投桃报李,热情地邀请赵二娘一起去下馆子。 还真别说,俩人相处得挺愉快的,吃完了饭也没散,跑去逛了大半日街。眼见夕阳西斜,他二人方才挥手道别,不过他们已经约好了,明儿要去逛另一条街。 虽不知道赵三娘知道后会作何感想,但一路随行的赵思源在宋知言终于滚蛋后几次想要开口,劝说大小姐远离满口胡柴的宋知言,可碍于自己的身份,这个口实在不好开。 就在赵思源三缄其口时,赵二娘开口了,先是让车夫将车驾去城南,然后对赵思源道:“小赵,现如今你是住在嘉善街的宿舍里吧?劳烦你大半天了,实在对不住,得赶紧送你回去才是。” 原来赵二娘坐上车后静下来想想,才发觉自己挺不靠谱的。说好了参观羊毛作坊的,结果就进城了,还四处游荡了半天。自个儿倒是乐呵了,却连累原本安坐作坊的赵思源在外奔忙半天,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便打算先送他回去休息,以此来弥补一二。 陪同赵二娘本就是东家布置给自己的工作任务,别说赵二娘只是逛街,她就是要上天,自己也得奉陪到底,这是本分。因而,赵思源说什么也不肯先回去,坚持要护送赵二娘回家,觉得这样才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使命。 奈何赵二娘看上去温吞,其实性子里有些执拗,任赵思源如何劝说,她还是固执己见,先将赵思源送回了住处。 如今赵四娘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员工福利也越来越好。对于没有住处的员工,他们家会提供一定的租房补贴,如果是符合条件的老员工,还可以申请宿舍。 说起来,赵四娘家的宿舍分了好几种。 最常见的是八人间,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摆上四张上下床,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这种宿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也只能是个睡觉的地方——这里面专供试用期的员工住的。 比起八人间,四人间的条件要好上很多,尽管同样是上下铺,可下面不再是床铺而是书桌和书架,旁边还配有衣橱。这种设计完全就是赵四娘前世宿舍的翻版,由她照抄而来——这里面专供正式员工居住。 除去以上两种集体宿舍外,还有单人宿舍。这里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家具全都齐备,还相当精致。 赵思源算是中层管理者,分给他的就是单人宿舍,还是位于城中繁华路段的那种,无论是住宿条件,还是地理位置,都相当不错。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廉价酒水 只不过,宿舍再怎么不错,那也是宿舍,肯定不如家里自在。 还拿赵思源来说吧,他的小窝虽然舒适,可他所在的小院远不止他一个住户,那里配套的公共灶间、公共澡堂以及公共茅房却只有一个,因而不得不和别人合用,这里面就有诸多不便。 今日赵思源直接从外头回来,自然吃不上羊毛作坊里供应的晚餐,要想填饱肚子就得自行解决。 赵思源拿了一把粉条去灶间,原打算随便煮煮凑合一顿的,结果发现这会儿正值晚饭时分,四个灶台没一个是空着的。虽说在里面忙晚饭的人大多是赵四娘家的员工,他都挺熟的,可到底厚不下脸皮,去和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共用一个灶台。是以,他还没进门,就败退了回来。 “小源,你这是还没吃饭呢?哎呀,粉条有啥好吃的?走,咱们去福源家搓一顿!” 喊住赵思源的人名叫陈明才,在赵四娘家的酒坊上工。因为酒坊和百食坊离的很近,两人早几年就认识了,前不久分到了同一个宿舍区,他们之间就越发亲厚了。 陈明才没啥爱好,闲来就喜欢喝上两口,这会儿看见赵思源还不曾做饭,就力邀他去福源饭食。吃饭倒是其次,主要是想上那儿喝上两杯,体味一下人生。 赵思源在外头跑了大半天,早就饥肠辘辘,再看一眼手上干巴巴的粉条,寻思着自做的晚饭怕是遥遥无期,对陈明才的邀约就有些心动了。 只是他孤家寡人一个,自然没有什么负担,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但陈明才不同,他可是有家室的人,哪好说出去浪就出去浪呢? 赵思源瞄了一眼灶间里头,犹豫道:“嫂子她……”能放你去外头吃香的喝辣的? “没事儿,她不会说啥的!”陈明才说着就朝他媳妇吴麦花儿大声喊道:“你煮的够你自个儿吃就行,我的那份儿你就别煮了,今儿我和小赵出去吃!” “晓得啦!”吴麦花当即应了,又叮嘱道:“酒喝多了伤身,少喝点儿哈!” 话说,这个吴麦花不是本地人,几年前她的家乡遭灾,只得跟着家人出来逃难。之前吴家十几口人挤在城北的窝棚里,日子过得甚是艰难。后来吴麦花姐妹几个相继进了赵四娘家的食铺里做工,家里的日子才稍有好转。再后来,吴麦花经人介绍,嫁给了同事陈明才。因为陈明才也是外乡来的,在这儿没房子,两人只好申请宿舍住。 像这种夫妻二人都在赵四娘家做工的,赵四娘家会优先照顾,就把夫妻俩的宿舍安排在了各项指标都不错的嘉善街。 稳定的工作,舒适的住处,小夫妻俩的日子可算是过起来了。 不过宿舍到底不是自己的,吴麦花住着总觉着不安心,就一心想要盖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为此,她吃不舍得吃,用不舍得用,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文用。 赵思源就奇怪了,心下嘀咕着,以前陈大哥要出去喝个小酒,陈家嫂子就是不拦着,肯定也要唠叨上半天,她今儿个怎么就这么痛快地答应了呢? 酒桌上,赵思源问起缘故,陈明才就说,他媳妇儿原本心心念念要盖房,当然要变着法儿地攒钱,如今改变主意不盖房了,手头自然就敞开了。 “不是说地基都选好了吗?怎么就不盖了呢?”赵思源奇道。 这个嘛,前几日陈明才他爹过寿,他就领着媳妇儿回了趟老家。在那儿,他媳妇儿刚透露了点盖房的口风,他娘和他几个妹妹就迫不及待地表示要搬来一起住,感受一把城里人的生活。 讲真,尽管是亲娘和亲妹,他也不得不说,她们可不是啥省油的灯,他见了都觉得头疼,更何况是他媳妇儿。一听说新房盖好后,婆婆和几个小姑子就会杀过来,他媳妇儿顿觉心累,后来索性就绝了这个念头。 不过,这也算是家丑了,哪怕自己和赵思源关系不错,陈明才也不好意思实话实说,只道是他夫妻二人觉得住宿舍更便宜,没必要大费周章地盖房,就改变了主意。 赵思源看着陈明才那副尴尬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这里面肯定另有内情。只是人家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刨根究底地去问,善解人意的他主动开始转移话题。 他俩所在的福源饭食,就是之前赵四娘经常光顾的那一家。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这里不再是当初那个两间宽度的小铺面,如今它把左邻右舍的铺面都合并了,足足有六间宽度。饶是如此,这里依然是顾客盈门,经常会出现一座难求的情况。 福源饭食如此受欢迎,固然是因为里面的饭食品种繁多、价廉物美,但最重要的是因为这儿卖酒,卖一种别处没有的酒——苦老酒。 光听这个接地气的名儿,就能猜出这种酒肯定难登大雅之堂,九成九是廉价酒,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话说,经过姜荷莲子的干预之后,如今赵四娘家很少会酿低度酒了,酿的基本上都是高度酒。酿完高度酒后会剩下不少酒渣,原本这些渣渣是送去喂猪的。可赵三娘每回见那些猪吃得醉醺醺的,就觉得里头的剩余价值尚未全部榨干,深以为还有再利用的必要。 于是,很敢想的她就把酒渣拉过来回炉再造,翻炒过后,再酿一遍。结果,还真让她酿出了酒来。只是这种酒色泽发黑,略带苦味,她实在不好意思给它贴上美酒的标签,就实事求是地给了它个“苦老酒”的名字。 老实说,苦老酒不见得有多么好喝,可它胜在便宜呀! 在幽州,哪怕是最劣质的酒,里面还掺上了水,一碗少说也得要三文钱。而一大碗浓黑焦苦的苦老酒原浆,不带任何水分,就只要一文钱!这价钱,甚至比街边的劣质茶水还便宜。对了,在福源饭食一次消费十文钱以上,就免费赠送一碗苦老酒,这就相当于不要钱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姑侄对掐 拥有如此明显的价格优势,苦老酒自然在贫民云集的福源饭食迅速推广开来,进而备受追捧。 其实,福源饭食生意好到爆,还有个不可或缺的缘故,那就是这里是个八卦的好场所,很多客人就喜欢来这儿听八卦讲八卦。 就拿陈明才来说吧,他在酒坊工作,完全可以用更优惠的员工价购买到苦老酒,根本不需要为了买酒而特地跑来福源饭食。可他就是爱这儿的氛围,爱来这儿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听着八卦。 这不,陈明才正和赵思源聊着天呢,聊着聊着,就竖起耳朵听邻桌的大嗓门讲八卦了。 其实不只是陈明才,绝大部分客人都被那大嗓门所讲的内容给吸引住了。一时之间,除了零星的讨论声,整个福源饭食里就听见那大嗓门的讲话声了。 所讲能够受欢迎到如斯地步,不消说,这里面定然夹杂了不少广大吃瓜群众喜闻乐见的桃色段子。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会儿讲的就是瓦子巷柳家的事情。 据称,柳家这两天闹出了人命,那里都炸了锅了。 客观地讲,像瓦子巷那种肮臜地方,折损人命那是在所难免的,几乎每天都有姑娘因不堪折磨而殒命。可柳家有些不同,他家虽也是靠家里头养着的姐儿赚钱,却从不无故折磨那些姐儿,绝对称得上业界良心。这样的“好”人家,居然闹出了人命,可就有些稀奇了。 不过再稀奇的事儿,也就只能吸引广大吃瓜群众的眼球一时。由于事不关己,大伙儿只当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事八一八,很快也就忘了。 路人可以遗忘,这八卦辗转传到姜荷莲子耳朵里后,她感叹了好久,久久难以忘怀。 原来,在柳家殒命的这人姜荷莲子认识,不是别人,正是肖云裳。 尽管姜荷莲子这辈子就和肖云裳打过一回照面,接触有限,但上辈子她可是和肖云裳做过“姐妹”的,没少被这个妹妹坑过,总的来说,肖云裳也算是她的老熟人了。 听说肖云裳在柳家混得风生水起,怎么就死了呢?姜荷莲子甫一听闻,挺纳闷儿的。 此事说来话长。 想当初,杭清溪把厉氏和肖云裳打包送去窑子里。年老色衰的厉氏自然是滞销货,如果不是杭清溪白送,老鸨柳大娘压根儿就不会要,而肖云裳虽不会说话,倒是凭借过硬的技术一炮而红。 话说,柳大娘也算是人性未泯了,在她手下的姐儿每做一笔生意可以留下一点抽成,日后也能有些依仗。因而,她家的姐儿不像别家的那样消极怠工,都很热衷于拉生意。凡事有利有弊,这样一来,柳家的姐儿们经常会为了抢生意而对掐。 肖云裳初来乍到,就为了争生意而和其他姐儿大撕过几场,尤其和一个名叫月姐儿的闹得很不愉快。 不过,没过多久,肖云裳就在厉氏的悉心指导下,顺利勾搭上了柳大娘的二儿子柳大彪。勾搭之初,肖云裳每晚还得去做几单生意才能交差,到了后来,柳大彪被她哄得五迷三道的,她就彻底不用做皮肉生意了。 如此一来,肖云裳算是解脱了,可柳家的其他姐儿还得接着干。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其他姐儿对肖云裳,那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说到底,柳家的几个姐儿都是可怜人,抢生意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明明肖云裳已经算是人生赢家,但凡有些肚量,就该放下之前的那些个破事儿不再计较,可她偏偏不,得势之后三天两头跑去找月姐儿的茬。 论吵架,肖云裳是吵不过月姐儿的,倒不是肖云裳吵架功夫不到家,而是她那嗓子不行。 原来当初杭清溪找来的哑药虽然霸道,但因为煎药不当,加上灌药的时候肖云裳和厉氏又拼命反抗喝的有限,并没能将她们的嗓子完全毁掉。一段时间过后,肖云裳和厉氏又能说出话来了。 不过她们的嗓子到底是伤着了,开口说话的时候不但别人听着刺耳,她们自己的嗓子也疼得不行,吵架这项技能就此大打折扣。 肖云裳吵不过月姐儿,心里憋屈得很,便直接开打。月姐儿也不甘示弱,撸起袖子开撕。 对了,这月姐儿也不是生人,乃是赵乔氏的宝贝疙瘩赵成青。细论起来,赵成青算是肖云裳的小姑,她们还是姑侄呢。 如果姜荷莲子在这儿,她一定会告诉肖云裳,你是斗不过你那便宜姑姑的,没事儿别惹她,还是消停点吧。 前世,赵成青进温府做妾,不久后温良辰的原配就“病死”了,她靠着肚子成功上位。不过她深知自己这正房奶奶的位子还没坐稳,可孕中的她又无法伺候温良辰,于是她就打起了家中女孩子的主意,让老赵家把颇为美貌的赵三娘送过来固宠。 赵三娘被骗过来后,不堪受辱,连夜逃回赵家村,想请族长为她做主。谁知族长去了县城,赵三娘扑了个空。无奈之下,赵三娘只得悄悄潜回老赵家,想让父母兄弟和她一起出去躲两天再从长计议,却不想被肖家人撞见。 无论赵三娘一家如何苦苦哀求,肖家人就是不肯放他们走,还惊动了赵老爷子夫妇。赵乔氏就让肖家人动手打赵三娘,打算借此磨平赵三娘的性子,让她再也不敢反抗。然而赵三娘的性情极为刚烈,无论肖家人怎么打她,她就是不肯开口求饶,最后竟被活活打死。 亲眼目睹这一惨剧的姜氏承受不住打击,夜里一条绳子把自己挂在了老赵家的大门口。 一夜之间,痛失妻女,赵永忠神智失常,抱着头跳进了河里,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赵三郎兄弟想为父母姐姐讨回公道,可老赵家非但不给他们公道,还把他们这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给赶出家门。听说身无长物的兄弟俩后来流落到外乡,靠给人拉纤为生。再后来,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自寻死路 赵成青出于一己之私,害得赵永忠一家家破人亡。可她在得知之后,非但没有感到良心不安,反而催促老赵家赶紧再给她找个好看的女孩子过来。 当时肖云裳随着肖永业回到老赵家,听说了温家的富贵后,便自告奋勇地去了温家,在那儿开始了她梦寐以求的富贵日子。 只不过,肖云裳的富贵日子并没能持续多久,等到赵成青一朝分娩,顺利生下温家唯一的男丁后,她就莫名其妙地死了。据说她死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下场甚是凄惨。 所以说,虽然赵成青和肖云裳一样,都被家里宠坏了,都是胸大无脑的货色。可自打赵成青进了温府后,孤军奋斗的她似乎开始长脑子了,哪怕就只长进了那么一星半点儿,也比自幼在厉氏羽翼下长大未经风雨的肖云裳强。 前世是这样,今生仿佛也是这样。 赵成青已经在柳家开张好些日子了,此前一直混得很不咋地。如今肖云裳成功上位,她或许是受了此事的启发,便跑去勾搭了柳大娘的大儿子柳大龙。 由于柳大龙远比柳大彪精明,哪怕赵成青的姿色不输于肖云裳,还是没能迷倒柳大龙,她还得接着做生意。尽管如此,有柳大龙罩着,赵成青的日子远比柳家另外几个姑娘好过。 赵成青和肖云裳都算是有后台的人,谁都不肯让着谁,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不一会儿,她俩脸都花了,头发都散了,衣服也都破了,成了两个妥妥的疯婆娘。 赵成青觉得这么缠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得想个招儿,最好能够一招致胜。 恰在此时,柳大龙听见动静跑出来看热闹,赵成青见了就请柳大龙过来助拳。 要在平时,肖云裳也可以把柳大彪叫来帮忙,偏偏柳大彪于日前回了老家,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她就只能孤军奋斗了。 柳大龙一向看不惯好吃懒做的肖云裳,早就想收拾她了,就是赵成青不喊他,他都打算趁着弟弟不在家,好好教训这个死女人一顿。 有柳大龙过来拉偏架,赵成青很快就占了上风,她也不是个懂见好就收的,居然趁机下了毒手,很快肖云裳就奄奄一息了。要不是柳大娘从中拦了一把,估计赵成青能够把肖云裳当场打死。 不得不说,肖云裳做人很失败,除了柳大彪外,柳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她都得罪了个遍。以至于她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来扶她一把的。 后来还是在屋后干粗活儿的厉氏听说后,匆匆忙忙赶过来将她扶起。 这时,厉氏发现肖云裳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好的,最让她惊骇的是,肖云裳的下身居然流血不止。 众人这才知道,肖云裳居然怀了柳大彪的孩子。 肖云裳曾被灌过打胎药,打下了一个成形的胎儿,还没等她出了小月子,就被送到这肮脏的地方受折磨,身上或多或少有些难以启齿的病症。她这副身子骨本就不容易坐胎,更何况方才赵成青下了死手,狠狠踹了她的肚子,她这孩子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 厉氏心知不好,忙跪在地上求柳大娘给肖云裳请郎中。 厉氏那嗓子就跟在砂砾里磨过一般,尽管她是在软语哀求,可柳大娘听了却直皱眉。 柳大娘虽称得上老鸨中的大善人,却善得有限。虽说肖云裳怀着的是她的孙子,可瞧肖云裳流血的架势,她的孙子肯定是没命了,就是肖云裳自己恐怕都性命难保。要想救回肖云裳的性命,肯定得花很多银钱,二儿子又不肯肖云裳接客,那些银钱必定是捞不回来的。光出不进,这买卖她可不愿意干! 其实,这还不光是银钱的事情,柳大娘早就对肖云裳这个狐狸精有所不满了。别以为她不知道,肖云裳经常给二儿子吹枕头风,教唆二儿子和她做对。 柳大娘真心觉得,肖云裳留在二儿子身边就是个祸患,索性让她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故而,无论厉氏如何哀求,柳大娘就是不肯给肖云裳请大夫。 柳大娘本想让大儿子趁着肖云裳还没死,赶紧把她扔出去。毕竟,家里死人是件很晦气的事儿。可柳大娘担心二儿子回来后会和她闹,犹豫再三,还是让肖云裳继续待在柳家。 不过,这回肖云裳就别想躺在上房里了,她被拖进了厉氏的住处,也就是柴房里。 身受重伤却得不到任何治疗,肖云裳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天快亮时,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柳家的几个姐儿结束了一晚上的生意后陆续回来补眠,听了厉氏歇斯底里的哭声都心有戚戚,不免生出些兔死狐悲的伤感来。 “一天到晚鬼喊鬼叫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死都死了,你嚎,你再嚎也没用!待会儿就让人把那块烂肉给丢出去喂狗,看你还嚎啥嚎!”这么些人中,就只有赵成青,她不但不同情、不悲切,还口出恶言。 赵成青骂人的本事学自于她娘赵乔氏,当年在老赵家那可是无往不利的,回忆过去,那叫一个畅快。可自打出了家门后,也不知怎么,她骂人的本事就直线下降,与人骂架从来都是十骂十输,输的那叫一个灰头土脸。唯有碰上嗓子不灵便的肖云裳时,她才能重拾旧日风采。 如今,这么好的碾压对像嗝屁了,赵成青仔细想想,还挺遗憾的,就打算好好骂骂,去送肖云裳最后一程。 于是,赵成青觉也不睡了,颠着两只小脚跑到了柴房门口,叉着腰破口大骂起来。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厉氏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最心爱的孙女死了,厉氏正琢磨着怎么报仇,罪魁祸首赵成青就主动找上门来,这无异于是在找死。 就在赵成青口沫横飞、兴致盎然之际,跪坐在地上的厉氏缓缓起身,走上前去,在赵成青三步外停下,也不说什么,就这么看着对方。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没死得成 尽管厉氏的眼神很是渗人,但只要一想到肖云裳死了,厉氏最大的后台彻底倒掉了,她一个孤老婆子无论如何也翻不出什么浪来,赵成青就安心了,挺了挺胸接着骂。 毫无征兆的,厉氏一个纵步上前,一把撂倒赵成青,紧接着就骑在她身上老拳相向。 想当年,厉氏和赵成青一样,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可这一两年来,她吃尽了苦头,干的尽是重活儿,倒也练出了一把子力气。倒是赵成青,近年来她虽然也遭了不少罪,从事的也是“体力劳动”,可这种劳动毕竟不同于重活儿,她的身体还是没能得到太多的锻炼,依旧保存着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属性。 故而,哪怕赵成青占据了年龄的优势,却怎么也推不开死死按住自己的厉氏,直被厉氏打得口鼻渗血、面目全非,再无一丝还手之力。 刚刚折了一棵摇钱树,柳大娘可不想再折一颗。听说厉氏在狂殴月姐儿,还没起床的柳大娘瞬间就清醒了,一把掀开薄被,连衣裳都顾不上穿,随便披了件长衫就扱着鞋狂奔去了柴房。 奈何柳大娘动作够迅速,厉氏的动作更迅速。眼见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料想拉架的人很快就会过来,事不宜迟,厉氏适时地掏出一把满是锈痕的破菜刀,在赵成青脸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挺俊的一个姑娘,秒变成了夜叉,柳大娘见状,差点儿没喷出一口老血。 偶的天啊,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啦!真真痛杀老娘了! 愤怒至极的柳大娘终于破功,一把撕下大善人的面具,命人将厉氏按住狠狠打,往死里打。 早在对赵成青下手的时候,厉氏就意识到,这么干无异于是在撩虎须,必然会彻底得罪柳大娘,自己的下场肯定会很惨。可她还是干了,即便现在遭到毒打,她依然无悔于当初的选择。 挨打之时,厉氏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她在想,毁了容的窑姐儿能还有什么好下场?孙女的仇,她算是报了。不过是豁出一条老命罢了,这桩买卖值了! 厉氏料想自己必死无疑,料想赵成青也命不久矣,结果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固然没死成,赵成青也被人救走了。救走她俩的不是别人,正是老赵家的人。 原来,当日赵永年和乔根生像往常一样,结伴前去瓦子巷寻欢作乐。他俩在某家暗门子里宿了一夜后,刚出门来就听说柳家正在上演全武行,忙跑过来看热闹。 不看不要紧,一看赵永年就震惊了——这里不仅有新任大嫂的娘亲在,他妹妹也在。 赵永年一认出这俩人,不是想着救人,而是选择转身就跑。 赵永年是很喜欢瓦子巷不错,也乐意在这块宝地上花钱,可要是他的家人在这块宝地上挣钱,他可就欢喜不起来了。 特么的这也太丢人现眼了!要让别人知道他有俩亲戚在从事这一行当,他以后还要不要在瓦子巷混啦?赶紧的,走起! 至于奄奄一息的厉氏和赵成青该咋办?该咋办咋办呗!反正他管不着。 说到底,一个不过是拐着弯儿的亲戚,没必要救;另一个嘛,那是嫡亲的妹妹,论理是得救上一救,可谁让她沦落风尘,还毁容了呀,这个妹妹——他不认了! 事实上,这种六亲不认的行径,赵永年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就在几天前,他在某家窑子里遇到了郑氏。当时郑氏几乎不成人形,看到他时就像看到了救星,哭着喊着跪求他救自己脱离苦海。然而,他虽然面露不忍,却还是毅然决然地夺门而去。 对待与自己做了十年夫妻的郑氏尚且如此,自然就不用指望赵永年能够对厉氏和赵成青发善心了。 赵永年腿脚够利索的,一口气跑出去好远。乔根生跟在他后面追了好久,才把他给拉了回来。 乔根生并不认识厉氏,但他认识赵成青。哪怕赵成青如今脸上带叉,自幼就和她相识的乔根生还是轻易地认出了她来。 乔根生拉赵永年回来并不是为了看热闹,其实,他是打算出手救下赵成青。不过,别误会,乔根生这样做并不是有多么喜欢他这个表姑。事实上,尽管赵乔氏对乔根生一家掏心掏肺,可赵成青却对乔根生很一般,还老是出言讥讽他,他对赵成青只有恶感,毫无好感,一度甚至巴不得她去死。 既然赵成青那么膈应人,乔根生为何还要救她呢?其实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乔根生深知赵乔氏有多么疼爱赵成青这个小闺女,他要是把赵成青救回去了,赵乔氏肯定会对他大为感激。如此一来,他就能从赵乔氏手里要到更多的银钱。 乔根生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噼哩叭啦响,受其影响,赵永年也重新计较了一番。最终,赵永年决定,赵成青要救,厉氏也要救。 唯利是图的赵永年这样做自然也是为了钱。救赵成青,他的目的和乔根生一样,是瞄准了赵乔氏的荷包。救厉氏,则是瞄准了肖氏的小金库。 尽管肖氏藏得挺深,但赵永年知道,她手里还有不少银子。他要是把厉氏救了回去,奇货可居,何愁肖氏不肯给银子。 于是,他二人立意要救回厉氏和赵成青去换好处,奈何囊中羞涩,根本拿不出两个人的身价银子来。 不过还好,如今厉氏和赵成青都只剩下一口气,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柳家要是将人扣住不放,不但一文钱拿不到,反倒要倒贴两张草席,绝对是亏本买卖。 因而,他二人只出了很少的钱,就把厉氏和赵成青给捞了出来。至于花钱请大夫啥的,那就不归他们管了,就交给肖氏和赵乔氏好了。 值得一提的是,赵永年还耍了个心眼,只把赵成青送回了老赵家,厉氏则被他安置在了某家客栈的大通铺上。直到从肖氏那儿敲到了一笔可观的竹杠,他才向肖氏告知了厉氏的下落。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湖心亭中 不得不说,厉氏的生命力足够强悍,都奔六十的人了,先是受了那么重的伤,后来还延误了治疗,最后居然还是活了下来。 这让姜荷莲子不禁感叹,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我欺。 其实,姜荷莲子固然深恨厉氏,但这恨意更多地源自于前一世,这一世厉氏并没能对她和她娘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恨意尚属有限。而赵成青则不同,姜荷莲子始终没有忘记,这一世赵成青差点要了她娘的性命,她对赵成青那是恨到了极点。 因而,姜荷莲子可以不再过问大通铺上的厉氏,却无法坐视赵成青再度过上娇娇女的好日子,这些天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收拾赵成青。 “你们肯定想不到,赵成青居然还活着,现如今就待在二郎家呢!” 这一日,赵三娘从外面听说了这个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跑回家来,看到不光是姜荷莲子在,就连近来不着家的赵思也在,就立刻当众发布了这条爆炸性新闻。 姜荷莲子自不必说,她这会儿正在思索,是让柳大彪来对付赵成青呢,还是请沈岚过来给赵成青点苦头吃,抑或是不通过别人自己亲自动手收拾。都想得这么远了,自然不会被赵三娘带来的消息给吓到。 至于赵思,她近来心烦意乱,哪有心情去管赵成青是死是活,对于这则消息她是听而不闻。 大伙儿的表现好淡定哦!赵三娘一下子就没有了说话欲。不过很快,她就再度兴奋起来,因为尽管姜荷莲子和赵思对此不感兴趣,却另有感兴趣的人。 就在赵三娘绘声绘色地向姜氏和赵二娘讲述起赵成青之事时,姜荷莲子看着重又活泼起来的赵三娘,不禁淡淡一笑。 之前姜荷莲子还在诧异,近来赵三娘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欢喜,一张脸整一个阴晴不定,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有个讨厌鬼在不断进行招惹。 回想那讨厌鬼对她娘说的话,再看今日神气活现的赵三娘,料想这对小冤家好事将近了。只是,那讨厌鬼这么逗人家,人家能那么轻易应下这桩婚事吗?姜荷莲子有些替那讨厌鬼担忧。 不过,伴随着这份担忧的是幸灾乐祸,姜荷莲子坐等着看自家表弟如何自作自受,所以说,这是假担忧。然而,侧头看看一旁低着头的赵思,她这回真有些担心了。 姜荷莲子将赵思拉到了一边,关切地问道:“四娘,我感觉自打你从广济寺敬香回来,就有些恹恹的,是在那儿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赵思一怔,她没想到姜荷莲子居然会发现自己情绪不对。话说,她明明掩饰得很好的呀。 好吧,能够重回前世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爱了不该爱的人一事更是惊悚,哪怕她极力掩饰心中所想,但于无意间,多多少少还是会流露出一些心绪吧。自以为演技很好的赵思如是想。 “阿荷,我跟你说,其实……” 其实,她现在很纠结。一方面,她舍不得这里的家人以及江泠,另一方面,她同样舍不得前世的家人和朋友,陷入两难的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 这个时候,她就想找个朋友商量商量,姜荷莲子无疑是最佳人选。然而,话到嘴边,赵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赵思相信姜荷莲子的为人,倒不怕她会坑了自己,觉得就是将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事实告诉她也无妨。至于姜荷莲子会不会相信?她重活一世,应该会相信的……吧。 好吧,如今自己是否是穿越的,在赵思看来,这已经不是最关键的了。最关键的是自己可能要闪了,要抛弃这里包括姜荷莲子在内的一众亲人走路了,姜荷莲子能接受吗? 换个立场想想,如果姜荷莲子现在告诉自己,她要回前世去了,还是一去不回的那种,自己肯定会很伤心。 所以呀,这种事情让赵思怎么开口嘛。 面对姜荷莲子时,赵思开不了口;面对江泠时,她就更加开不了口了。 自打从广济寺回来之后,赵思就一直避着江泠。可眼见月圆之夜将至,她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去找江泠。 不得不说,府衙的待遇真不错,江泠无故旷工长达一年之久,府衙都没他炒鱿鱼,还肯让他接着干下去。 这日,江泠刚从衙门回来,就看到了蹲坐在他家门口的赵思。 江泠和赵思相处日久,看到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如何不知道她这是有话想和自己说。 只是,他虽然年幼,却到底是个男子,不方便让赵思进他家里说话,想了想,便带她去了位于城西的静湖畔。 那地方离江泠家可不近,而且地处偏僻,路很难走,去那儿得花好大的功夫。不过,赵思一点儿都不觉得江泠是在搞事情。 其实,就是江泠不带她走,她也不想留在熙熙攘攘的城南。她原打算去个僻静的茶馆,没想到江泠找的地方远超自己的预期,不得不赞一声妙。 静湖畔原有一座静心寺,多年之前,静心寺在一场大火中付之一炬,偌大的寺院就只剩下了些残垣断壁,甚是凄清。 就这鬼地方,江泠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熟门熟路地领着赵思径自去了静湖上的湖心亭。 说是湖心亭,其实有些牵强。因为这座木结构的亭子就只剩下了四根柱子,上面的亭盖已经不见踪影,所以也别叫湖心亭了,直接叫“凉亭”好了。 亭子里,赵思犹豫再三,咬了咬嘴唇,终于狠下心来,开口道:“江泠,曾经的那个承诺,我想我是无法遵守了……对不起。” 是的,赵思思来想去了这么多天,终于在昨晚痛下决心——重返前世。 这两年多来,她在这里遇到了很多人和事,这一切的一切都值得她珍视一辈子。但是前世,那里有她真正的亲人,她和他们相处了近三十年,这份感情她是绝对无法舍弃的。 所以,前世和今生,她选了前世。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真心相待 江泠低着头,用力地沉默。 其实,在来之前,赵思曾打定主意不告诉江泠真相,她的剧本是:单方面通告分手后,转身就走,干净利落。可是,如今的她好怕江泠年少气盛,会连缘由都不问上一句,转过身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赵思莫名地觉得一阵心痛,忙道:“你很好,真的,你很好。只是……我要走啦。” 江泠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一脸为难的赵思,沉着嗓子问道:“你要去宁国……不对,你这是要去哪里?” 江泠和赵思从幽州到南洋,再从南洋到宁国,一路走来,自然知道赵四娘真正的出身——她是宁帝的亲生女儿。 宁帝有多么宝爱这个女儿,江泠亲眼见过。如果赵思肯认回这个父亲,无疑会成为全天下最令人羡慕的女子,没有之一。只不过,在宁国皇宫的时候,赵思就拒绝了慕容然的提议,毅然决然地重返幽州。 江泠很是了解赵思,晓得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颇重,通过方才赵思的表现,他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他料想,赵思对他说自己无法守诺,要舍弃终生之约,必然是面临着极为重大的难题,几番抉择之后,才不得已而为之。 她要走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去宁国。不过赵四娘这姑娘是个死要面子的,他可不认为她离开这里,是要跑去宁国吃回头草。他料想,她多半是要去别处。 去哪儿呢?她一个小姑娘能去哪儿呢? 这一回轮到赵思沉默了。 和姜荷莲子一样,在赵思眼里,江泠也是值得信任之人,甚至是值得她托付终身之人,她不怕被江泠知道自己的秘密。可这个秘密说出来真的好吗?反正无论说不说,她都是要走的了,又要何必将这个惊世骇俗的秘密拿出来扰人心绪呢? 江泠见赵思紧闭着双唇,但目光却在游移,明白她心里正在犹豫不决。 江泠轻笑一声,略微伤感道:“看来,我又要一个人了。” 不等赵思开口安慰,江泠就开始自顾自地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故事里,蜀国的老皇帝有好些个儿子,到底立哪个儿子当太子,他一直决定不下来。眼见有几个儿子越斗越凶,无奈之下,他只得选了嫡出的长子当继承人,然后将其他儿子打发去就藩。 如此一来,老皇帝的耳根子算是清净了下来。可几年过后,老皇帝前脚上路,太子后脚就跟了上去,两人都是突发疾病,皆未留下只言片语。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下子,蜀国就乱成了一锅粥。 一阵纷纷扰扰过去,老皇帝的第七个儿子赢得了那个宝座。可是问题来了,这位置新皇帝他坐是坐了,但他坐不安心呀。 要知道,他非嫡非长,能够夺位成功,全凭阴谋诡计外加踩狗屎运,他这个皇帝其实名不正言不顺。 那怎么办呢?他的办法简单而又粗暴,就是把自己的那些个兄长,尤其是嫡出的兄长,给一个一个灭了呗。 蜀国的梁王素有贤名,又是嫡出,自然成为了新皇帝的重点打击对象。一夕之间,梁王府满门被屠,惟有梁王幼子公子泠身在外地,逃过一劫。 不过,公子泠的皇帝叔父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派了无数高手前来围追堵截,立志要将他斩草除根。 公子泠在暗卫的护卫之下,辗转逃到了燕国,来到了幽州的泠江之上。 泠江之上,公子泠?江泠! 赵思从一开始就知道,江泠的身份存疑。依照他的谈吐、他的身手,绝不可能出身于什么捕快世家,却没有想到他是蜀国的皇族,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 唉呀妈呀!最可怕的就是这种皇权争夺啦!虽然江泠武功不错,可他就一个人,能斗得过执掌蜀国的他那叔父吗?总感觉就他这小身板儿,放权谋戏里绝对活不过两集呀! 赵思忙紧张地望了望四周,只见湖心亭外是大片大片的湖水,可以说方圆三里之内,除了几只立在尖尖荷叶上的蜻蜓,再也不见其他活物。 这里这么偏僻,四下又这么安静,方才江泠所说,应该不会被别人听去。赵思如是想。 不过,赵思刚安下心来没多久,又开始揪心起来。 原本赵思就很舍不得离开江泠,如今更是心疼他的处境,越发割舍不下了。 到底走还是不走呢? 且不说这个,就说方才。 方才江泠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赵思他的来历,待她很是真诚,可她却遮遮掩掩,一直不肯吐实,心中不免有愧。 既然你待我真心,那我也应该待你真心。要不,就把自己穿越而来的事情告诉江泠好了,不为别的,就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江泠。 “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很荒诞,其实我……” “三小姐,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赵思刚刚开了个头,就被万俟弦焦急的呼喊声给打断了。然后,她就见万俟弦自静湖畔一路飞奔而来。 话说,今日赵思打定主意要和江泠说悄悄话,自然不肯让万俟弦这个小尾巴在后头跟着。奈何素来听话的万俟弦忽然就不听话了,吵着闹着要跟上,闹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最后惊动了赵三娘。赵三娘问明缘由后,也不多和赵思废话,直接把赵思塞进了马车里,让万俟弦紧紧跟着她。 紧紧跟着,这显然是不行的。赵思好说歹说了半天,才让万俟弦答应不贴身跟着,只在远处守着。因而,赵思跟着江泠来静湖畔时,万俟弦也跟来了,只不过,她没有靠近,一直在寺门外候着罢了。 赵思知道万俟弦这丫头虽然有些死心眼,却是个办事稳妥的。既然她说出了大事,那就必然是出了大事。 于是,赵思也顾不上和江泠说事儿了,转身就跑去了九曲桥,迎着万俟弦飞奔而去。 江泠紧随其后,望着迎面而来的万俟弦,目光沉沉,暗想,出事肯定是出事了,可她早不过来,晚不过来,非掐这个点儿过来,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功亏一篑 万俟弦跑到二人跟前,飞快地扫了一眼江泠后,便开始说起事情的始末。 就在不久前,赵思源从羊毛作坊下工,途径他住处附近的福源饭食时,赫然发现里面有很多食客在不停地呕吐,便立刻让福源饭食的管事组织人手送客人就医。 幸运的是,常来福源饭食喝酒的老饕之中,有一位颇有名望的老大夫,他最近几乎每天傍晚都到,今天也没落下,踩着点儿过来了。他见了这一幕,忙让赵思源他们几个先不要忙着搬人,而是赶紧去调制些浓盐水过来给客人们催吐。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客人们都将肚子里头的存货吐了个七七八八。 眼见客人们都脱险了,安下心来的老大夫开始验看客人的呕吐物,又仔细查验了那些客人的吃食。随后,他将赵思源拉到一边,悄声告诉他,这些客人很可能是中毒了,要不是催吐及时,怕是都有性命之忧。 中毒?赵思源一听就觉得不可能。东家对自家名下的食铺管理得有多么严格,他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食铺里怎么可能出现有毒之物,而且还是毒性这么严重的? 不过,赵思源到底是在街面上混过的,什么三教九流的手段都曾见识过,心念一转,就猜到怕是有人眼红自家生意好,就整了这一出来败坏自家的名声。 一想到这儿,赵思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让人去给东家报信儿,请东家,尤其是赵三娘和赵四娘姐妹,立刻赶过来。 江泠听到这儿,心中一哂。 来这儿是他临时起意,就只有他、赵思、万俟弦以及车夫四个人知道,先前他和赵思在湖心亭说话,万俟弦和车夫则理应候在寺门外。那么问题来了,赵思源派来的人是怎么知道他们身在此处的,居然能够从城南摸到此间来,中间毫无停滞,这也太神通广大了! 还有就是,事态明明已经得到了有效地控制,万俟弦用得着这么急吼吼地杀过来吗?就差一刻,须知就差一刻,他就能从赵思口中套出最关键的信息来了,结果功亏一篑。 江泠忍不住斜了万俟弦一眼,巧合的是,万俟弦也在此时斜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深色。 如果说江泠先还只是怀疑,那么他现在几乎可以认定,眼前这位前世的同僚是有意而为之。 思及至此,江泠心中一沉,暗道,如果这是万俟弦自作主张倒还罢了,可要是凤祤煊授意她这么做的……那是不是说明,凤祤煊并不愿意让他和赵四娘在一起呢? 就在江泠暗中琢磨的同时,赵三娘也得了信儿,正在匆匆赶往福源饭食的途中,此前她在宋家拜寿。 前两日,宋老太太在沈氏的陪同下,去城东的春华堂逛了半天。临近中午,婆媳二人饥肠辘辘,就去附近的赵家铺用饭,“碰巧”遇上了在那儿盘账的赵三娘。 赵三娘很是热情,不但请婆媳俩吃了饭,还陪着说了半天话。扯着扯着,宋老太太就透露说,过两日是宋老爷子的寿辰,力邀赵三娘前去吃寿宴。实在是盛情难却,赵三娘就应下了,今日一早便到了宋家。 宋家就住在南城外,那里距离福源饭食相当近,不多会儿,赵三娘就到了地方。 不得不说,赵思源此人相当有手段,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他就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查了个八九不离十,背地里下黑手的那个家伙已经被他给抓住了。 赵三娘认出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是谁后,登时脸都气青了。 “二小姐,需要报官吗?”赵思源低声问道。 “报,当然要报!为什么不报!”赵三娘冷笑一声,斩钉截铁道。 “别、别、别,三娘,有话好好说,千万别让我吃官司啊!”那家伙涎着脸哀求道。 地上这只癞蛤蟆,赵三娘根本不屑看第二眼,直接朝赵思源点了点头。 赵思源之所以没有立即将那家伙送官,是因为他知道那家伙是东家的亲戚,不好自作主张。如今,既然东家都点头了,他再无顾虑,立即吩咐人去报官。 等赵思赶过来时,这件棘手的事情已经被赵思源处理得七七八八了,这让她对赵思源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及至看到赵三郎,这个理论上的顶梁柱,居然比她来得还迟,还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她不由得恼怒万分。 赵三郎常在坊间厮混,看人脸色的本事与日俱增,一见自家小妹柳眉倒竖,就心知不妙,忙借口护送钱若男回家,一溜烟的跑了。 “你还不知道他?他就这德行,和他治啥气?”赵三娘见赵思仿佛动了真怒,忙劝道。 “我……” 如果是在平日里,赵三郎这么不靠谱的话,赵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计较了。可现如今,她极有可能会离开这里。真要离开的话,她肯定要在临行之前找个可靠之人,让那人看顾自己这两年来辛辛苦苦赚下来偌大的家业,从而确保这里的家人能够一直过着富足安乐的生活。唯有如此,她才能够走得安心。 尽管赵三娘就很不错,可她毕竟是个女子。虽说幽州民风开放,女子的地位不算太低,但在很多事情上,女子终究不如男子便宜。所以说,最合适的人选还是非赵四娘家的长子赵三郎莫数。 然而,赵三郎这个家伙,在静海时还好,不但踏实肯干,也有担当,很有长子的范儿;谁知一到了繁华的府城,他就被十丈软红迷住了眼,一天到晚四处厮混,再也不肯静下心来操持家业,实在没个一家之主该有的样子。 在这之前,赵思已经想方设法将赵三郎塞进全幽州最好的书院,期望那里的人文气息能够感化他,结果……唉,不提也罢。 看来陶山书院是教育不了赵三郎了,那要不就把他送回静海吧?书本陶冶不了他,就用劳动来改造他好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无法原谅 “你觉得让三郎回乡种地,他就能够踏踏实实做人啦?”赵三娘嗤笑一声,觉得赵四娘还是太过于想当然了,“你是不知道,你在宁国的时候,我为了给他们哥俩根治逃学的毛病,就把他俩打发去码头上搬了几天货。说实话,这么做效用肯定是有的,他俩自那以后着实老实了一段时间,可这效用实在有限,没过多久便又成了老样子。唉,这两个不省心的,我看了就嫌烦,他俩爱咋地咋地吧,我是不想管了。” 听赵三娘这么一说,赵思顿时觉得自己那套劳动改造的方法怕是治不了赵三郎这根老油条了,看来她还得另寻他法。 赵三郎这会儿正陪在钱若男身边,尚不知道自家小妹正在绞尽脑汁想法子对付他,一路上都乐颠颠的。 “赵大哥,今儿个你家铺子里出了事儿,虽说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可一家人肯定有事要商议的。反正我也快到了,你就不必送了,赶紧回去吧!”钱若男劝道。 先前过来传话的伙计没把事情说清楚,赵三娘只听说铺子里有很多客人病倒了,却不知道他们已经全部获救。为防不测,赵三娘忙跑了一趟宋家隔壁的惠民医馆,将里面闲着的钱若男拉了出来,让她跟着自己一道过来。 钱若男去了一趟福源饭食,什么忙都没帮上,却被赵三娘塞了一笔不小的出诊费,心里本就不好意思得很,哪里还好意思让赵三郎护送自己回家?刚出南门没多久,她就劝赵三郎赶紧回去。 赵三郎心说,论做生意,家里的姐妹简直无敌,那些铺子里的事儿哪里还用自个儿操心?真回去了那才是无所事事,倒不如留下来陪陪你。 可这种事儿赵三郎有脸想,却没脸说,听钱若男三番五次地苦劝,他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钱若男看到赵三郎那样儿,暗自好笑,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可是很快,她的笑意就凝住了。 前面那妇人不是厉氏吗? 钱若男不及细想,就下意识地躲入了一旁的小巷里。 直到把自个儿藏严实了,她才反应过来,有什么好躲的呢?如今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由嫡母宰割的小可怜了,可不是别人想怎样就能够将她怎样的了! 虽然有了这个认知,但钱若男并没有立刻走出去,而是等到厉氏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方才悄步出去,暗暗跟了上去。直到厉氏进了一家客栈之后,钱若男才停住了脚步。 钱若男就住在这附近,她自然知道,这一带的铺子九成以上都是赵四娘家和姜荷莲子家的本钱。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眼前这家小客栈乃是姜荷莲子家所开。说是客栈,其实就一鸡毛小店,里面没有正经的客房,清一色都是大通铺,简陋得很。 这就奇了,肖家家境殷实,作为肖家的当家人,厉氏怎么会沦落到住大通铺的境地呢? 钱若男要是有心要打听,其实很好打听。因为附近的人都知道她在姜荷莲子家开的药铺里上工,她和客栈的伙计也算是同事,多少有些同门之谊。 于是,钱若男很轻易地就从那里的伙计口中得知了厉氏的基本情况。 “若男,你是不是进城的时候累到了,气色怎么这么差?”黄丽娘见钱若男自打从外头回来就有些恹恹的,忍不住说道,“你手里的针线就别做了,早些去歇息吧!” “我不是说过了嘛,进城之后我啥都没干,哪里就能累到了?婶娘,我真没事儿,你就不要担心啦!”钱若男道。 钱若男口中说着没事儿,可是很快她就被手里的针扎得唉唉叫,黄丽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硬推着她进房歇息了。 闺房里,钱若男拥被而坐,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事实上,钱若男自并不是黄丽娘的亲侄女,而是黄丽娘前雇主家的小姐。 黄丽娘的前雇主家不是别家,正是肖家。肖家的一家之主肖老爷子无子,只有肖氏一个女儿。在厉氏的劝说下,他同意给肖氏招个上门女婿回来。 结果厉氏千挑万选回来的人选是个骗子,住进肖家没几天,就卷走了好些家财,带着个侍女跑路了。由于时间太短,请帖都还没发出去,几乎没有外人知道这门坑爹的婚事。因而,那人跑就跑了,就当花钱免灾,倒也算了。谁知肖氏居然在那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和那人有了首尾,更糟糕的是,不过几度春风,她就有了身孕。 厉氏心知不妙,忙张罗着另寻一个女婿回来,一番寻觅之后,她就相中了肖永业。肖氏在厉氏的安排下,悄悄去相看过肖永业,一眼就看上了皮相不错的他。 厉氏母女觉着好,肖老爷子却不怎么乐意。想想也是,肖家刚刚被个外乡来的骗子坑了一脸血,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同是外乡人的肖永业,便不肯答应。可架不住厉氏母女太能作,又肖永业太会哄人,肖老爷子最后还是点头应下了这门亲事。 只不过,肖老爷子到底是不放心将偌大的家业交到外姓人的手里,外加他有一颗不服老的心,在肖氏生下肖云裳后没多久,他就收了一房小妾。 那小妾进了肖家门好几年都没有动静,后来好不容易才生下了钱若男。 尽管钱若男并不是肖老爷子期望的儿子,但或许是因为她是肖老爷子老当益壮的证明,肖老爷子相当宠爱这个老闺女,待她如珠如宝。 只可惜,那小妾和钱若男的幸福生活在肖老爷子亡故之后就戛然而止。肖老爷子尸骨未寒,厉氏母女就雷厉风行地将她们卖去了最下等的窑子。尽管那小妾机灵,带着钱若男顺利逃了出来,可她承受不住流离颠沛之苦,在逃往的途中病逝了。所以说,厉氏母女乃是钱若男的杀母仇人。 再度遇上了仇人,钱若男心潮激荡,自然无法入眠。 尽管厉氏一大把年纪了,现如今看上去很惨,可钱若男还是无法原谅,依旧想要报仇。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找不着北 就在钱若男琢磨着如何报仇雪恨的同时,赵三娘正在家里大发雷霆。 “乔根生是个啥玩意儿,你不是不知道,却还是把他弄进了铺子里!你知道吗,就因为你的烂好心,咱家差点儿背上了好几条人命!”赵三娘怒斥赵永忠道。 原来今日自家铺子里出了那么大的纰漏,追根究底,原因还在赵永忠身上。 前几日,赵永忠背着家人,偷偷将乔根生安排进了福源饭食,让他在里面当伙计。 指望乔根生眼灵手稳、勤劳肯干?那肯定是想瞎了心。这几日里,他就没正正经经干过活儿。如若不是有赵永忠在后面顶着,福源饭食的掌事早把乔根生赶出去八百回了。 乔根生要只是在福源饭食里混月钱倒也罢了,没想到的是他手里捧着赵四娘家的饭碗,一个转身,就勾结外人往死里坑赵四娘家。 今日之事就是乔根生搞出来的。他收了外人的银钱,寻了个空子,偷偷在吃食里下了外人给的毒。要不是下毒的过程中,他被其他伙计打断,只下了少量,加上施救及时,到最后肯定会如了收买之人的意,给赵四娘家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赵永忠挨了赵三娘的斥责,青白着脸,也不分辨,就这么垂头丧气地瘫坐在椅子上。 其实,赵永忠安排乔根生进自家铺子的原因,赵思大致能够猜得出来。 就在不久前,赵成青回到了赵乔氏的身边。也不知母女俩是怎么商量的,第二天赵乔氏就开始给赵成青张罗起了婚事,她相中的女婿人选不是别人,正是她最心爱的侄孙——乔根生。 按理说,退役窑姐和资深嫖客也算般配,反正一个嫁不出去,一个娶不到媳妇,那就谁也别嫌弃谁,凑合着过了呗。 却不想,乔家人还拿起了乔,说什么都不肯应下这桩在赵乔氏看来是天作之合的婚事。后来赵乔氏又是承诺了丰厚的嫁妆,又是答应给乔根生安排个好差事,乔家人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尽管之前被范氏抄了家,可有赵永忠这个好儿子在,赵乔氏手里还是有不少银钱的,置办一份嫁妆自是不在话下。可要是想达到乔家期望的丰厚嫁妆,还是有些困难的,这就得找赵永忠要了,至于好差事,就更加得找赵永忠要了。 近来赵永忠在赵三娘的三令五申之下,已经很少和老赵家的人接触了。只是在每月月初以及逢年过节的时候派人送些钱粮过去,他本人很少出面,就是他爹娘盛情邀请他去坐坐,他也会婉拒掉。 赵永忠竭力避开这些糟心的所谓亲人不见,奈何这些亲人脸够大,赵永忠不见,他们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这一回,赵乔氏就带着赵成青瞄准时机,直接堵住了赵永忠的车,和他“商量”起了他妹妹的婚事。 不得不说,赵三娘不让赵永忠见这些人是对的,赵乔氏不过假模假样地嚎了几声,赵永忠就败下阵来,答应了赵乔氏提出的所有要求。 关于此事,那天负责给赵永忠赶车的老冒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还特意跑去做了一番调查。他在将整件事的经过大致查清后,就立刻赶来向赵思详细汇报,提醒她小心老赵家又整出啥幺蛾子来。奈何赵思听是听了,当时她正心烦意乱,就没往心里去。 原本赵思见赵三娘怒怼赵永忠,赵永忠一句话都不敢说,就这么默默地守着,这模样怪可怜的,有心替他说情。如今想来,今日铺子会出事儿,自己也得负上一定的责任,她不禁有些心虚。 “二姐,依我看,当务之急是赶紧查出幕后之人,其他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赵思可不敢直接劝说盛怒中的赵三娘放过赵永忠,只得想办法转移她的视线。 “四娘说得在理。唉,一天查不出是谁在背后阴咱家,咱就得提心吊胆一天,谁知道他还会出什么阴招呢?四娘,你说会是哪个缺德冒烟的,要来害咱?”赵思的“乾坤大挪移”用得很成功,赵三娘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引开了,开始琢磨起幕后黑手是谁。 说起来,乔根生有些小聪明,但也仅仅是些小聪明,真正的智慧那是没有的。正遇上了明眼人,一眼就能将他那些个花花肠子看穿。 今儿个赵思源发现福源饭食里情况不对,立刻协助那里的管事调派人手,准备送倒下的客人就医。当时其他伙计都很配合,唯有乔根生不但不听指挥,反倒劝说他们不要送客人去医馆。 “谁晓得这几个客人怎么就倒下了?不管怎样,咱可不能乱伸手啊!要不然,别人会以为是咱有错在先,才这么火急火燎地送他们去看大夫的!这不是在给咱家铺子找事儿嘛!” 不得不说,乔根生这番话和“不是你撞的人,你为什么要扶”的论调有异曲同工之妙。乍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有几个伙计就被乔根生给说动了,缓下了手脚来。 难得乔根生智商爆发一回,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编出这么个歪理来,可遗憾的是,他的演技未能爆发,依旧是那么拙劣。 赵思源先是听这话头不对,再仔细打量乔根生一番,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有鬼,料想眼下之事就算不是他所为,也和他脱不了干系。于是,赵思源直接无视了他那“善意”的提醒,在加紧调派人手的同时,还悄悄让人看住了他。 及至大夫说出吃食里有毒,赵思源二话不说,亲自动手捆住了乔根生,并使用非常手段,对他进行了拷问。 乔根生人比花娇,才一个回合就受不住了,立刻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老实交代出了事情的始末。 不过,就乔根生这样的脑子,也别指望他能知道是谁收买了他。他只会翻来覆去地说,给他钱和药的人是个蒙着面的妇人,其他特征一概说不出来。 至此,幕后黑手的线索算是断了。 赵思只是想要转移话题,要她说,她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能和家人一道乱猜一通。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殷殷嘱咐 就在赵思为谁是幕后黑手而困惑不已的时候,许久没来搞事情的王敏之忽然要请她喝茶。 呃,不是去衙门喝那种茶,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喝茶,地点就在全幽州最负盛名的茶楼静雅斋。 收到第一张帖子的时候,赵思直接把它扔在了一边。 王敏之没少在自家茶楼白吃白喝,赵思是有心要让王敏之请一回客,把那些损失吃一些回来,可这当口,她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哪里会有喝茶的闲心?再说了,姜荷莲子提醒过她,王敏之此人不简单,她可不想去招惹他,让自己本来就很复杂的处境变得更加复杂。 谁知王敏之很随意,却是个拧脾气。他见发出一张请帖不管用,就发来了第二张、第三张…… 看到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请帖,赵思就觉得脑门子疼,没奈何,她只得认栽,乖乖赴约去了。 倒不是被王敏之的请帖攻势吓到了,主要是她觉着吧,依照王敏之的尿性,自己再不答应,他九成九就要上门来堵人了。既然如此,索性趁着还能好好说话的时候,主动去和他好好聊聊为妙。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儿?”天气越来越热,赵思坐在通风欠佳的马车里一路赶来,着实出了一身的汗。进了王敏之订的雅间后,先灌了一杯热茶,紧接着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王敏之收获了两枚白眼后,立刻改口道,“可要说有事儿吧,也确实有事儿。我很快就要调任去矩州了,临行之前,想和好友道个别。” 听到“好友”二字,赵思不禁嘴角一抽,暗想,咱俩什么时候成好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要是王敏之吊儿郎当的说这件事儿的话,赵思肯定会矢口否认,可现如今,人家说的很真挚,简直不能再真了,她倒有些不好意思和人家抬杠了,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朋友。 “矩州在哪儿?离这儿远吗?”既然是朋友了,赵思就问了一嘴,以示关切。 “矩州啊,那里据此何止千里!不仅路途遥远,还甚是崎岖难行,最坑的是,那里全是些蛮夷,极难治理……”王敏之越说越哀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对赵思的控诉。 怪我咯?赵思一脸不可思议,暗自吐槽道,这家伙的脑回路清奇成这样,还能考上探花,燕国的科举制度简直了! 赵思是不知道,如今她的弟弟权倾天下,所有官员的升迁离任统统由他说的算,王敏之的调任正是出自他的手笔,而他这么做,有很大的原因是为了赵思。因而,王敏之当然要怪一怪赵思了。 “好啦,好啦,知道你委屈,”赵思深知,跟这种智障儿童是不能讲理的,只能顺着毛摸,“不过转念想想,这也是个机会嘛!你想啊,此行就跟去西天取经一样,一路上都是穷山恶水,还时不时会跳出些妖魔鬼怪来,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有本事呀,你就跟孙悟空一样,神通广大着呢,最后肯定能取到真经,也就是将矩州治理好的。到那时候,凭这份政绩,你的前途大大的有,高官厚禄,美女香车,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啊!” 赵思这碗毒鸡汤灌的,王敏之额角的青筋就没停止抽动过。不过他还是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来,说道:“那些大大的前途都是后话,暂且就不提了。现如今我就要走了,你这个做朋友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对吧?” 赵思就知道王敏之的茶不是那么好喝的,这不肉戏来了。 她没好气道:“说吧,你看上了咱家的什么了?能给我就给你,打包让你带走!” 我就看上你了,你能跟我走吗?王敏之满心怅然。 心里话是无法吐露的,王敏之随口道:“我想要本你家出的话本,就你刚刚提到的那本《西游记》吧!” “《西游记》,你只要本书?”王敏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打发了?赵思好生诧异。 “市面上只出了三卷,听说还有两卷没出,我想要的是全本,”王敏之想了想,补充道,“最好是你的亲笔。” 亲笔!你知道一部《西游记》有多少万字吗?就她那渣手速,她能写到明年!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赵思分分钟就要甩手不干,可当她看到素来欢乐多的王敏之居然流露出无尽的寂寥之时,拒绝的话就卡在了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全文亲笔真做不到啊!要不我给你抄个前三章,再签个名儿?”赵思和王敏之商量道。 王敏之见赵思一脸纠结,想拒绝又不好拒绝的样子,不禁心中一暖,那颗早已埋在他心底的种子仿佛开始发芽了,可惜……注定无法结果。 “其他章回不写也罢,一定要把讲述唐僧身世的那章写给我,”王敏之凝视着赵思,很认真地说,“我不喜欢里面殷小姐的结局,你给我改改。” 《西游记》里的殷小姐就是唐僧的娘亲。当年她随丈夫赴任时,不幸遇上了匪徒。丈夫失踪,她则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得不委身于匪徒,这一忍就是十八年。十八年后,被殷小姐悄悄送走的孩子回来认母,悉知真相后,设法报仇雪恨。最后,殷小姐的丈夫身居高位,孩子成了名僧,而她则从容自尽。 这个结局……说实话,赵思初读《西游记》时,也觉得很蛋疼,可它够写实啊!不然呢,失了贞洁的殷小姐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和她老公幸福地过完一生?这是童话。 即便是在民风比唐朝还要开放的幽州,这种童话也是不可能被接受的,所以赵思在给写宋知言话本的时候,依然让殷小姐“从容自尽”了。 现如今王敏之不想让殷小姐就这么死了,那他到底想咋的呢? “要不,我就改成:殷小姐成了诰命夫人,又和唐僧他爹生了十几个娃,有了七子八婿,儿孙满堂,最后无疾而终,含笑而逝?”赵思料想,王敏之肯定是不喜欢BE,想要来个HE,才让她改的,那就如他所愿好了。至于合不合理,反正是写给王敏之一个人看的,管它呢,他高兴就好。 “不必那么麻烦,直接把‘从容’二字改成‘被逼’就好。”王敏之淡淡道。 智障儿童的心理真是不好懂啊!赵思就不明白了,甭管从容还是被逼,最后不都是死了嘛?这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有必要让她特意改掉吗? 不过,哄这头倔驴都哄了半天了,可不能功亏一篑,她还得顺着他的毛摸。于是,她含笑应下了。 眼见天色将晚,王敏之不好再留赵思,临别之际,他在赵思耳畔低声道:“赵红袖,他日你若是去了燕京,或许就不再是赵红袖。但是记住,在这之前,你就是赵红袖,也只能是赵红袖。” 王敏之忽然间地亲近让赵思很是不适应,就在她发飙,要把他撕开的前一刻,他迅速地退了开去,转过身去,说走就走了。 小子,算你识相!赵思朝王敏之的背影挥了挥小拳头。 只是这家伙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赵思有些不明所以。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报仇来了 赵思带着满心疑惑回了家,刚进家门,就听了张管家禀告,不得不再度出门,这一回她要去是城北赵二郎家。 没错,老赵家的人又搞事情了,不过这回搞得好,搞得妙,直接把赵乔氏那个老妖婆给搞中风啦! 听了这个喜大普奔的消息,赵三娘已经在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进行围观,赵四娘家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赶了过去。 等到赵思抵达赵二郎家,赵三娘已经把事情的始末打听得差不多了。 此事说来话长。 当日,肖氏从赵永业那里花钱探知她娘厉氏的下落后,就立即赶去厉氏所在的大通铺看望,并为她请了大夫治伤。伤势稳定之后,肖氏原想带厉氏回赵二郎家养伤,却被厉氏拒绝了。 经此一事,肖氏的私房钱几乎用尽,实在没钱租什么像样的房子,只能让厉氏继续住在大通铺上。 厉氏放着更加舒适的赵二郎家不住,非要花钱住简陋的大通铺,自然是心有所图。她所图的不是别的,是要替肖云裳报仇。 肖云裳之死,固然是因为赵成青下的毒手,但杭清溪也难辞其咎,细论起来,她还是罪魁祸首。如今这两个仇人都住在赵二郎家,厉氏当然不会傻到自投罗网,她要躲在暗处,伺机下手。 如今厉氏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一无所有,思前想后,只得使出借刀杀人之计。 她相中的刀正是柳大彪,这个将肖云裳视作心肝肉儿的莽汉子。 如厉氏预料的那般,柳大彪从老家回来后,发现最心爱的肖云裳不见了,立刻大吵大闹起来。后来他从别人口中得知肖云裳居然死了,而她的死里有他大哥的手笔,顿时暴跳如雷,甚至提刀相向,还是柳大娘苦劝之后,他才肯放下刀来。 厉氏掐准时机,背着柳大娘,悄悄找上了柳大彪。她先是诉说了几番肖云裳对他的深情,尔后告诉他肖云裳死前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再三强调赵成青居然连这么好的女人和这么可爱的孩子都要害,实在是丧尽天良,成功挑起了柳大彪的怒火。 柳大彪问明了赵成青现在的住所后,就带着几个混混打上了门。 按理说,现在赵二郎家里塞了老赵家和乔家两大家子,总共将近有二十几口人,里面还不乏青壮,怎么也不至于被几个混混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却不想,乔家认为乔根生会被打入大牢,全是因为娶了赵成青这个丧门星,对她恨得牙痒痒。他家看到柳大彪一伙来找赵成青的晦气,都举双手双脚赞成,别说替她抵挡一阵子了,他家甚至帮着柳大彪一伙教训她。 至于赵乔氏求他家帮帮赵成青?我呸!让你这老虔婆去赵四娘家为乔根生求情,你竟然推三阻四不肯去,那可是你嫡亲的女婿呀,你还见死不救,心可真够狼的!现在来求咱帮忙?别做梦了,告诉你,没门儿! 眼见赵成青进气少出气多,就快不行了,意犹未尽的柳大彪方才罢手,带着几个帮手施施然地走了。整个过程中,别说是乔家人了,就是老赵家的人也噤若寒蝉,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直到那些凶徒走出好远,赵乔氏这才一把扑到赵成青的身上,喊着“我的儿,我的肉”,哭得好不伤心。 在场诸人,恐怕也就只有赵乔氏是真伤心,其他人或是无动于衷,或是在看笑话,看笑话的人中杭清溪赫然在列。 自打赵成青回来,杭清溪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天天给赵成青这个小姑奶奶当牛做马不说,还要挨她的骂,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如今赵成青倒大霉了,杭清溪高兴坏了,就抱着儿子立在一边,欣赏着赵成青的凄惨下场。她看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要不是碍于有人在场,她甚至要叫一声好。 就在此时,厉氏冷不防出现了,快步冲到杭清溪面前,一把夺过了她怀里的孩子。 仔细算算,杭清溪的儿子赵荣耀今年都快三岁了。这个年纪,应该可以满地走了,别说厉氏一个老太太了,就是年轻人都别想一抓一个准。 奈何老赵家宠爱这个家门的荣耀太过,怕他磕着了碰着了,从来都是把他抱在手里,几乎就没有让他下地走的时候。是以,他都这么大了,还不会走路。 由于事出突然,杭清溪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赵荣耀已经落入了厉氏的手中。 赵荣耀到了陌生人的怀抱里后,既不哭也不闹,乖乖待着不动,任由厉氏将他调转了个头,往地上摔去。 于是,杭清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大头朝下,脑门着地,胖乎乎的小脑袋霎时间开了花,成了一个血葫芦。 亲眼目睹了惨剧的杭清溪惊呆了,就那么直愣愣地傻站着不动。倒是赵乔氏反应了过来,抛下昏迷不醒的赵成青,一把扑了过来,痛哭流涕道:“啊!荣耀啊,我的荣耀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 仔细分辨一番的话就会发现,赵乔氏此时的哭声可比先前哭赵成青的时候凄厉多了,也真诚多了。 的确,赵乔氏是很宠爱赵成青,可赵成青毕竟嫁了人,哪怕嫁的是她的娘家,在她看来,赵成青也成了外人。一个外人,哪里比得上他们老赵家的荣耀哟!因而,赵乔氏只是挤了几滴不要钱的眼泪,眼见赵成青伤重,担心花钱请了大夫也救不回来,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请大夫。 这会儿赵荣耀受伤了,伤得也不轻,赵乔氏却毫不犹豫地喊道:“大郎,大郎,快出来啊!荣耀受伤了,你快去给他请大夫啊!” 终于回过神来的杭清溪根本顾不上找厉氏算账,她一边掏出手帕按在赵荣耀的头上给他止血,一边也高喊道:“他爹,快出来救救儿子啊!” 一直躲在屋里装死的赵大郎一听说儿子受伤了,立刻奔了出来,行动之利索,别人几乎察觉不到他有一条腿是瘸着的。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冷眼旁观 当日,肖氏从赵永业那里花钱探知到她娘厉氏的下落后,就立即赶去厉氏所在的大通铺看望,并为她请了大夫治伤。伤势稳定之后,肖氏原想带厉氏回赵二郎家养伤,却被厉氏拒绝了。 经此一事,肖氏的私房钱几乎用尽,实在没钱租什么像样的房子,只能让厉氏继续住在大通铺上。 厉氏放着更加舒适的赵二郎家不住,非要花钱住简陋的大通铺,自然是心有所图。她所图的不是别的,是要替肖云裳报仇。 肖云裳之死,下毒手的赵成青当然得算上,但杭清溪也难辞其咎,细论起来,她还是罪魁祸首。如今这两个仇人都住在赵二郎家,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厉氏当然不会傻到自投罗网,她要躲在暗处,伺机下手。 如今厉氏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一无所有,思前想后,只得使出借刀杀人之计。 她相中的刀正是柳大彪,这个将肖云裳视作心肝肉儿的莽汉子。 如厉氏预料的那般,柳大彪从老家回来后,发现最心爱的肖云裳不见了,立刻大吵大闹起来。后来他从别人口中得知肖云裳居然死了,而她的死里有他大哥的手笔,顿时暴跳如雷,甚至提刀相向,扬言要杀了他大哥替肖云裳报仇。后来还是柳大娘多番苦劝之后,他才肯放下刀来,答应暂且不予追究。 厉氏掐准时机,背着柳大娘,悄悄找上了柳大彪。她先是诉说了几番肖云裳对他的深情,尔后告诉他肖云裳死前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再三强调赵成青居然连这么好的女人和这么可爱的孩子都要害,实在是丧尽天良,成功挑起了柳大彪的熊熊怒火。 柳大彪从厉氏口中得知了赵成青的下落后,就立刻呼朋唤友,带人打上了门。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其实,柳大彪此行是背着柳大娘的,并没能将柳家豢养的打手们带来,跟他过来的都是些一起喝酒吃肉的狐朋狗友。这些所谓的朋友,其实就是街边的小混混,看上去挺凶悍,就是都是些战五渣,简直不堪一击。 按理说,如今赵二郎家里塞了这么多人,里面还不乏青壮,怎么也不至于被几个小混混吓唬住。可奇就奇在,赵成青明明有这么多亲友在场,不但一下子就被揪了出来,还被这几个小混混当众暴打。整个过程中,有人大喊“不许打人”,却无一人真正站出来阻拦。 其实,赵成青做人虽然失败,可至少她亲娘还是关心着她的。 这不,赵乔氏看到小闺女被人狂殴,心疼得要死。可她一个小脚老太太哪敢从那些个壮汉手里头抢人,只能看着干着急。 “娘,有德,如今成青可是乔家人了,你们可不能不管她呀!有德,快去呀,你快去拦一下呀!你孙媳妇儿都快被打死了!” 起先,赵乔氏是向赵老爷子和赵永年求助的,奈何这父子俩都说赵成青如今是乔家的媳妇儿了,不归赵家管,说什么也不肯出手阻拦。没奈何,赵乔氏只得转而向乔家求助了。 杜氏和乔有德闻言,都抱臂站在一边,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仿佛沉醉在了美丽的星空中,对赵乔氏的求助和赵成青的惨状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原来赵成青虽然嫁入了乔家,可乔家对这个媳妇儿很不待见。他家认为乔根生会被打入大牢,全是因为娶了赵成青这个丧门星,早就对她恨得牙痒痒。看到柳大彪一伙来找赵成青的晦气,乔家人举双手双脚赞成,别说替她抵挡一阵子了,要不是碍于自家的衣食父母赵乔氏在场,他们甚至会帮着柳大彪一伙教训她。 至于赵乔氏求他家帮帮赵成青?我呸!让你这老虔婆去赵四娘家为乔根生求情,你竟然推三阻四不肯去,那可是你嫡亲的侄孙、嫡亲的女婿呀,你还见死不救,心可真够狼的!现在来求咱帮忙?别做梦了,告诉你,没门儿! 眼见赵成青进气少出气多,就快不行了,意犹未尽的柳大彪方才罢手,带着几个帮手施施然地走了。 这不短的时间里,别说是乔家人了,就是老赵家的人也噤若寒蝉,根本不敢上前拦住他们不让走,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料想那些凶徒走出好远了,赵乔氏这才一把扑到赵成青的身上,喊着“我的儿,我的肉”,哭得好不伤心。 在场诸人,恐怕也就只有赵乔氏是真伤心,其他人或是无动于衷,或是在看笑话,看笑话的人中杭清溪赫然在列。 自打赵成青回来,不光是今天,杭清溪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天天给赵成青这个小姑奶奶当牛做马不说,还要挨她的骂,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如今赵成青倒大霉了,杭清溪高兴坏了,就抱着儿子立在一边,欣赏着赵成青的凄惨下场。她看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差点儿没忍住要叫一声好。 就在此时,厉氏冷不防出现了,快步冲到杭清溪面前,一把夺过了她怀里的赵荣耀。 仔细算算,赵荣耀今年都快三岁了。这个年纪,应该可以满地走了,别说厉氏一个老太太了,就是年轻人都别想一抓一个准。 奈何老赵家宠爱这个家门的荣耀太过,怕他磕着了碰着了,从来都是把他抱在手里,几乎就没有让他下地走的时候。是以,他都这么大了,还不会走路。 由于事出突然,忙看戏的杭清溪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赵荣耀已经落入了厉氏的手中。 赵荣耀到了陌生人的怀抱里后,既不哭也不闹,乖乖待着不动,任由厉氏将他调转了个头,往地上摔去。 于是,杭清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大头朝下,脑门着地,胖乎乎的小脑袋霎时间开了花,成了一个血葫芦。 赵荣耀只是在大头着地的那一刻呼了一声痛,之后就再也没了声息,眼见是不活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家门之耻 亲眼目睹了这出惨剧的杭清溪惊呆了,倒是赵乔氏反应了过来,抛下昏迷不醒的赵成青,扑过来搂住赵荣耀,痛哭流涕道:“啊!荣耀啊,我的荣耀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 仔细分辨一番的话就会发现,赵乔氏此时的哭声可比先前哭赵成青的时候凄厉多了。 的确,赵乔氏是很宠爱赵成青,可赵成青毕竟嫁了人,哪怕嫁的是她最敬重的娘家,在她看来,赵成青也成了外人。一个外人,哪里比得上他们老赵家的荣耀哟!因而,赵乔氏眼见赵成青伤重,只是挤了几滴不要钱的眼泪,担心花钱请了大夫也救不回来,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请大夫。 这会儿赵荣耀受伤了,伤得也不轻,赵乔氏却毫不犹豫地喊道:“大郎,大郎,快出来啊!荣耀受伤了,你快去给他请大夫啊!” 终于回过神来的杭清溪根本顾不上找厉氏算账,她一边掏出手帕按在赵荣耀的头上给他止血,一边也高喊道:“他爹,快出来救救儿子啊!” 一直躲在屋里装死的赵大郎一听说儿子受伤了,立刻奔了出来,行动之利索,别人几乎察觉不到他有一条腿是瘸着的。 饶是如此,赵老爷子还是看了赵大郎的腿皱了皱眉头,一直装聋作哑的他终于出声道:“大郎脚程慢,永业,这事儿还得指着你。你赶紧抱着荣耀去看大夫,别怕花钱,咱要去就去最好的医馆。” 赵永业一听“别怕花钱”,就知道这趟差事有赚头,他也不嫌累了,抱上赵荣耀就走。 厉氏见了也不拦,只是和肖氏站在一旁呵呵冷笑。 原本赵乔氏是想和杭清溪一样,跟着赵永业一起去的,可她是个小脚,哪里追得上大步流星的赵永年,只能跟在后面慢慢走着。走了两步,她忽然注意到嘴角边噙着冷笑的厉氏母女,顿时大怒,也不忙着去医馆了,“嗷”的一声,来了个饿虎扑食,狠命扑向厉氏,看那架势,好似要生撕了她。 厉氏虽比赵乔氏年老,可她的手脚远比赵乔氏利索,因而她很轻易地避开了赵乔氏的攻击。反观赵乔氏,她没扑倒厉氏不说,自己倒摔了个大马趴,好不狼狈。 不过,在场想要收拾厉氏替赵荣耀报仇的可不止赵乔氏一个。赵荣耀他娘和赵永年一起快步走了,可他爹跑不快,还在这儿呢。 赵大郎得知就是厉氏害了他儿子,他还哪里会对厉氏客气,怒气勃发的他一个箭步上前,对着厉氏就是一脚。 厉氏身手利索不错,那也只是相对于年龄相仿的赵乔氏而言,面对正当盛年的赵大郎,哪怕他有些残疾,她也远不是赵大郎的对手。 厉氏避开了第一脚,却没能避开第二脚、第三脚,要不是肖氏死命抱住了赵大郎,厉氏定然会被赵大郎给踹翻。 厉氏受了重击,不怒反笑,高声道:“赵大郎,你可真够有种的!替别人养儿子不说,还替别人的儿子出头。有出息,可真够有出息的啊!” 肖氏帮腔道:“可不是嘛,难为你们赵家人天天把这野种当做宝,还给起了个名字叫荣耀!” 厉氏接上:“我呸!还荣耀呢,分明就是家门之耻!” 居然说她的小重孙不是赵家人,赵乔氏立刻怒了,刚爬起身来的她不等站稳,就开口痛骂道:“就你们那贱嘴,在瞎咧咧个啥?竟然敢在咱家胡说八道……” 瞧赵乔氏那架势,要是厉氏母女敢再出言诋毁赵荣耀的出身,她就要再度扑上来啦。 “哎哟妈呀!那小鬼真不是赵家的种啊?我就说嘛,他看着一点儿都不像赵家人!”乔氏仿佛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大着嗓门儿喊道。 先前柳大彪带人大进门来的时候,乔氏正捞了个几块猪脚在啃。那些人气势汹汹的,可把她吓坏了,扔下猪脚就和赵大郎一起躲了起来。如今风平浪静了,她又冒出来了,夹起汤碗里的猪脚,接着啃了起来。听厉氏母女和赵乔氏吵到这儿,她猪脚也不啃了,立刻接上茬儿。 乔氏是赵荣耀的亲奶奶,同时还是赵乔氏的远房侄女,按照剧本的正确打开方式,她不应该站在赵乔氏一边,帮着赵乔氏教训诋毁她孙子的人吗?听这话语,她分明就是在帮腔厉氏母女嘛。之前厉氏母女俩住在老赵家的时候,也没见她和母女俩的关系有多好,倒是常见她和肖氏在那儿撕。今儿她是怎么回事儿,吃错药啦? 原来,赵荣耀刚出生时,乔氏还是挺喜欢这个大孙子的,拿他当眼珠子疼。可渐渐的,乔氏发现,有了大孙子之后,大儿子眼里就只有媳妇儿和儿子了,不再拿她这个老娘当回事儿了,竟然三番五次地忤逆她。再看大儿媳妇,表面功夫做得是很不错,让她挑不出错处来,然而,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大儿媳妇和小儿媳妇一比较,立刻被比成了渣渣。 从前觉得大儿媳妇和大孙子好的时候,乔氏看他们是百般顺眼,如今觉得他们不好了,就怎么看他们怎么不顺眼。以前流传在坊间的那些个传言,乔氏也听说过,但她并没当回事儿。如今心境不同了,细想一下,就大儿媳妇这人品,有啥是她做不出来的,指不定就是真的呢!哎呦,这要是真的,那她大孙子其实就是小野种呀!再仔细回想一下,大孙子明明是早产的,却跟足月出生的没啥区别,这里头绝对有鬼。 乔氏眼瞅着赵荣耀越长越开,却越来越不像赵家人,心中的怀疑几乎已经得到证实。只不过,赵老爷子夫妇对赵荣耀太过看重,就是借乔氏一个胆子,她也不敢说赵荣耀不是赵家的种。毕竟口说无凭,她直接说了出来,老两口肯信才怪,搞不好,她反倒要吃一顿挂落。因而,乔氏一直忍着没说,直到今天厉氏母女开了个头,她才敢接了下去。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气死个人 厉氏虽不明白乔氏为何会帮腔,可她很高兴有人能接话茬,便顺着乔氏的话头,先是对赵荣耀的长相做出了全方面无死角的抨击,说他那张脸跟老赵家一文钱关系都没有,紧接着就仔细讲述了杭清溪过往,说她那人有多么的不堪。 据厉氏所说,杭清溪先是搭上了温家的大公子,当了人家的外室,后来她被温家大公子抛弃了,只得回到长乐镇上。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怀孕了,为了给孩子找个便宜爹,她就找上了赵大郎这个下家。婚后,杭清溪依然不守妇道,在瑞福阁勾引了苗佑仁,指使苗佑仁打断了赵大郎的腿。尔后,两人在赵大郎养伤期间不停地暗通款曲。一直到两人之间的私情被肖永业撞破,肖永业将苗佑仁杀了,杭清溪才老实了下来,安心在家待产,生下了野种赵荣耀。 “荣耀是荣耀,只可惜不是你们赵家的荣耀,人家其实姓温,你们赵家一直是在替温家养孩子咧!别不信啊,你们也晓得的,赵荣耀是早产的,说是什么七星子,呵呵,这种鬼话你们也信!哪家的七星子一出生就白白胖胖跟足月似的,这也是天下奇闻了!” 厉氏口灿莲花、言之凿凿,就连最有主意的赵老爷子都开始怀疑,赵荣耀到底是不是自家的种。 尽管局势一片大好,可厉氏知道这还不够,她还只是在赵家人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赵家人并没有完全相信她。于是,她又给出了致命一击。 “赵大郎,赵荣耀到底是不是你的种,外人不晓得,你自个儿还不清楚吗?”厉氏见赵大郎目光闪躲,就知道此事易办了些,顿时精神大振,再接再厉道,“你要不是知晓了杭清溪和苗佑仁之间的私情,又怎会埋伏在他俩私会的地方,给了苗佑仁一刀呢?” 先前厉氏明明说赵荣耀是温家大公子的种,这会儿又力证杭清溪和苗佑仁有私情,仔细想想,厉氏的这套说辞似乎有些问题。 按照厉氏的说法,杭清溪怀孕在先,勾搭苗佑仁在后,那么不管赵荣耀是不是赵家的种,都和她是否与苗佑仁有私情没有必然的联系。换句话说,即便证明了杭清溪与苗佑仁有私情,也不能说明赵荣耀不是赵大郎的孩子。 却不想,赵大郎这个饱读诗书之人,被厉氏这个老婆子随随便便一诈就诈出了干货。 “我、我、我,我和苗佑仁有仇,才会刺了他一刀,不关我媳妇儿的事儿……”赵大郎矢口否认。 “有仇?什么仇?情仇吗?”厉氏穷追不舍。 “不不不,不是情仇,是、是……反正不关我媳妇儿的事儿,荣耀是我亲生的,确实是亲生的!” 尽管赵大郎死不承认,可围观的众人还是从他慌乱不已的言行里看出来端倪——赵大郎这个憨货,确实是在心甘情愿地给人家养儿子呀! 赵老爷子饶是见过了大风大浪,还是被这个真相给气了个倒仰,一想到自家一直把野种当做了个宝,差点儿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赵老爷子虽气,到底是挺住了,可赵乔氏就不同了,她怒其不争地指着她心爱的金孙,咬牙切齿道:“你、你、你个蠢……” 盛怒之中的赵乔氏还没骂完,就双眼翻白,倒了下去。 当时,乔氏离赵乔氏最近,一伸手就能扶住她的婆母。可乔氏或许是害怕她婆母那肥硕的身躯会压到自个儿,见了她婆母倒下,不但不扶,反而向后退了一小步。故而,赵乔氏没有任何阻隔的,直接砸到了地面上,倒地的那一瞬间,不仅发出一声巨响,还扬起了好一阵灰尘,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眼见赵乔氏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不动,赵老爷子和她那些孝子贤孙们才急了起来,忙把她翻了个身,半扶起来,这才发现她嘴歪眼斜,口中流涎,不断发出呵呵声,却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赵老爷子见多识广,一见老伴儿这副模样,就心知不好。他忙阻住了想要背赵乔氏去就医的赵大郎,让大伙儿不要随便挪动她。 赵老爷子环顾四周,刚想找一个脚程快的去请大夫,乔有德就自告奋勇道:“我去,我去!” 说罢,乔有德就一个箭步奔了出去。那速度,比兔子还要快,此时的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年近五十之人。 别看乔家一大家子人个个都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可他们门儿清着呢! 他们深知,能过上如今这种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全靠赵乔氏力顶。要是有一天赵乔氏不在了,他们立刻会被老赵家的其他人扫地出门,又得回去过苦日子了,这是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因而,一见赵乔氏倒地不起,他们甚至比老赵家的人还要着急,赶紧着急着慌的去请大夫了。 “什么?咱奶(咱娘)中风了?” 赵四娘家刚吃完晚饭,一家人正坐在院子里聊天消食,就见张管家小跑过来,禀告了这个喜大普奔的好消息。 “呀,这可怎么好?我娘现在怎么样了,人还好吗?”一家人中也就只有赵永忠是真心担心赵乔氏的安危,其他人包括姜氏在内,都心中称愿,不过看在赵永忠的面子上,没将喜色外露而已。 “回老爷的话,老夫人已经清醒过来了。大夫说了,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往后说话怕是说不利索了。”张管家悄悄观察了一番主人家的表情,心中斟酌了一番后,又道:“来报信儿的是医馆的小伙计,据他所说,求医的时候赵家人放话了,不计一起代价,什么好药只管用,只要能救回老夫人,他们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于是,他家医馆就拿出了镇馆的百年人参,熬成参汤给老夫人服用了。如今老夫人得救了,赵家人却一个赖一个,都不肯拿银子出来,这不,他们就把您推出来顶缸,让医馆的伙计向您来讨债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走是不走 张管家这人实在呀,真实在,这番话说的,赵思听了在心中哈哈笑,不过觑了她爹一眼后,她愣是憋住没笑。 赵三娘则没有什么顾虑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指着她爹道:“我的亲爹诶,他们这是在拿你当冤大头呢!” 不必赵三娘提醒,赵永忠也晓得老赵家人在拿他当冤大头,可有什么法子呢?病了的那是他亲娘,再坑他也只能认了。 “虽说分家了,可是亲娘病了,做儿子的肯定得出钱给她看病的。”赵永忠涨红着脸道。 结果一家人没人接他的话茬,都但笑不语,默默地看着他,他好尴尬有木有。 没奈何,赵永忠只得顶着全家人揶揄的目光,揣着银票出去还债了。这还没完,虽然听说赵乔氏没有生命危险了,他还是很不放心,让张管家备好车,他要去探病。 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又有赵三娘姐妹在身边不断进行教育,姜氏对赵乔氏这个婆母只有恨意,再无一丝敬意,不过碍于孝道,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也不好不闻不问,还是去探望一番比较好。她考虑到赵二娘和赵三郎快要说亲了,这当口给人落下口实可不行,便不顾他俩的反对,把他俩也拉了过去。 至于赵三娘和赵思,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说咋说,他们是不会去探望的。就赵乔氏那张死脸,大半夜的,谁爱见谁见,她们才不去见呢! 哦,赵四娘家还有个赵四郎呢,谁也没问他乐不乐意去,他就乐得待在家里了。 不过,虽然赵思几个没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想知道老赵家的八卦,甚至他们比家里其他人更加热衷于打探那些八卦,一直都在关注着事态的最新进展。 赵乔氏确实讲话困难,嘴歪舌斜的她很难做到吐字清晰,好不容易说出来的话基本上没人能听得懂。不仅如此,她还半瘫了,右手和右脚都不能动,行动极为不便,剩下来的人生她基本上都得在炕上度过了。 当天受了重伤的赵成青并没有死,可一大家子那么多人就放任她在昏倒在地不管。后来还是赵永忠等人去探望赵乔氏时,才发现了趴在地上的她,哪怕不齿她的为人,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立即将她送去医馆,让她捡回了一条命。只不过,到底是延误了治疗,她被人打断的双腿虽然勉强接了回来,但往后不良于行是一定的了,十有八九得要拄着双拐。 至于赵荣耀,他也捡回了一条小命。不过别说是他了,就是他娘杭清溪,老赵家也坚决不会认了。 赵老爷子和赵永年夫妇都逼着赵大郎休妻,没想到的是,听长辈的话听了一辈子的赵大郎这一回不听话了,说什么也不肯抛弃杭清溪母子。 只不过,老赵家可不是什么良善之家,哪怕少了赵乔氏和赵成青这两个搅屎棍,这儿依旧不是那么好待的。 赵永年夫妇在赵老爷子的默许下,每天变着法儿地作践杭清溪母子,赵大郎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在某个深夜带着母子俩悄悄走了。 老赵家原以为他们一家三口是回了静海,就对他们的出走没当一回事儿,很久之后,老赵家才得知他们根本没回去过。多番在外打听,却始终没有他们的音讯。 若干年后,赵氏一族的生意遍布了全天下。某个族人行商至番州,路过一个卤味小铺的时候,觉得那里的味道有几分熟悉,便驻足片刻,意外看到了一张熟脸。 “你可是赵家大郎?” “什么大郎二郎的,俺不认得!” 正说着话呢,小铺的后院传来一声呼唤,听那话语,大约是那人的媳妇儿喊他有急事。那人闻言,连摊子也不看了,直接跑去了后院里,再也没出来。 都说乡音难改,无论是那人,还是那人的媳妇儿,说话时不带一丝静海口音。 应该是认错了吧?那族人摇了摇头便离去了。 不管赵大郎一家去了哪里,反正他们是走了,而老赵家的其他人和乔家人依旧赖在赵二郎家不肯挪窝,看那架势,大有住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不过很快,赵四娘家就出了事,这些见风使舵的,一见情况不妙,就收拾包袱连夜走人了。 当然了,这是后话了,且说当前。 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一件接着一件的,以至于一个月圆之夜过去了,又一个月圆之夜即将到来,赵思都未能和苏瑾琛联络,回家之事一直搁置在一旁。 “赵四,你给个准话吧,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苏瑾琛实在是受不了赵思的拖延症了,不等赵思联络他,他就主动跑来找赵思了。 “走是肯定要走的,只不过……”赵思咬了咬唇,耍赖道,“不是说从穿越那天算起,三年之内走就行了嘛,这不还没满三年呢,急什么呀?” 苏瑾琛噎了噎,暗道,早知道就不实话实说了,直接告诉她这个月内必须要走,不就没这么多幺蛾子了嘛。 “三年只是理想中的期限,要知道,那一世的我们随时随地都可能说再见,这个谁也说不准。保险起见,还是越早回去越好。”苏瑾琛耐心地劝道。 “哦。” 这就没有下文了?苏瑾琛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深吸一口气,让心中的怒意消散一些,用尽量和缓的语气问道:“这儿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留恋不舍?” “留恋不舍?我哪有!”赵思说话的调门一下子高出了八度,可她越是这样,越是显得心虚,在苏瑾琛充满压力的目光下,她弱弱的问道,“来这儿这么久,你就没有舍不得的人?” 舍不得的人?自然是有的。 前世里,苏瑾琛的父母早早就离婚了,各自组成了新的家庭,跟随外婆长大的他,几乎没有体会到过来自父母的温暖。可到了这里之后,尽管苏瑾的父亲也亡故了,可苏瑾的母亲卫夫人却视他如珠如宝,弥补了前世他所有的遗憾。 如果可以,苏瑾琛也不想重回前世了。可是,不回去行吗?不回去的话,赵思必然不会选择他,唯有回去了,他和赵思之间才能够再续前缘。 “这里当然有我珍视的人。不过,前世的亲人,尤其是我的父母兄弟还在等着我回去,我不能为了这里的人,就抛弃挚爱的他们。”苏瑾琛说的像个真的似的。 不过,苏瑾琛这番鬼话成功打动了赵思。她在想,人家苏瑾琛为了父母兄弟,可以不顾一切地回去;我也有父母和弟弟,怎么就不能为了他们,放下这边的人和事,回去和他们团聚呢? 一想到自己成为植物人躺在病床上,陪床的父母和弟弟肯定伤心极了,赵思就有些鼻酸。 为了能让前世的家人少伤心一点,赵思终于下定决心,于这个月圆之夜动身离开。 赵思和苏瑾琛虽然对燕云卫有所耳闻,但是到底没见识过,不知道那是多么厉害的存在。因而,即便他们在广济寺的许愿池前悄悄会面时,已经留心观察四周的动静,说话时还尽量小声,他们所说的内容还是没能瞒过有心人。 就在赵思亲口说出她的决定后不久,一只信鸽飞向了燕京。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缺德冒烟 赵思决定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她这个月十五都走定了。为此,她甚至开始偷偷做起了准备,将她手中所有的财产清点了一遍,打算找个借口移交给赵三娘。 赵思计划得好好的,却不想,几天之后赵四娘家竟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她因此被拌住了脚步,一时之间,是走不脱了。 其实,真正出事的不是赵四娘家,而是梁研家。 梁家世代经营粮行,主要做粮食买卖。可这回据说他家不甘心只做粮食买卖了,跑去和人家盐贩子呛行,捣鼓起了私盐买卖。 贩卖私盐本就是重罪,他家胆子还贼大,居然把私盐偷卖去了元国。元国可是敌国呀,向敌国输送重要物资,这是妥妥的通敌卖国。通敌卖国,这样的行径不管放到哪朝哪代,那都是重罪中的重罪,朝廷绝不会姑息。 毫无意外的,梁家上上下下都下了大牢,一旦坐实了罪名,绝对会被拉去菜市口,一个都跑不了。梁父作为主犯,说不定还能去燕京一游,在那里感受一番挨千刀的滋味儿。 按理说,梁家是梁家,赵四娘家是赵四娘家,两家不过有些生意上的来往罢了,梁家再怎么倒霉也牵连不到赵四娘家的头上,可问题就出在这么一点子生意上了。 最开始时,梁家之事还只是在静海县内传得沸沸扬扬,到了后来,可能是由于通敌一事太过于骇人听闻,此事渐渐传到了府城里来。 赵思与梁研合作多时,不说两人之间关系有多么铁,但总归是颇有交情。她听闻此事之后,大感吃惊,忙仔细打听了起来。 在赵思看来,梁研虽有着生意人的算计,有时候是挺讨嫌的,但他本性不坏,很难想象他会为了钱去干那种勾当。 却不想,还没等赵思把事情弄个明白,梁家的晦气就吹到了赵四娘家身上。 府城里,头天有小道消息称,梁家的私盐买卖里头赵四娘家也有一份儿,第二天就有人说,梁赵两家合伙开的薯来宝遍布幽州,这种小食铺推广番薯是假,事实上它是为元国人效劳的,专门用来窃取咱燕国的情报。到了第三天,传闻已经从“无中生有”发展到了“确有其事”。 这不,赵四娘家的羊毛作坊都被扒拉出来啦!看看,这作坊花钱收购了那么多羊毛,那羊毛从哪儿来的?不消说,肯定是元国的大草原上呀!这、这、这明摆着是在资敌呀!铁证如山,容不得赵四娘家狡辩。 这一波波的污水泼的,赵思都有些懵了。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各路传闻都直指他们家,这绝不可能是偶然,必然有人在背后阴他们家。 上一回他们家差点儿搭上好几条人命官司,这一回更狠,直接把通敌卖国的屎盆子往他们家头上扣!特喵的,到底是哪个缺德冒烟儿的在搞事情! 赵思还蹲在家里头冥思苦想的时候,行动派的赵三娘已经按耐不住了,在城里城外暴走了一圈又一圈。 不过可惜,就靠这种无头苍蝇般的乱转,显然是不可能找到幕后黑手的,赵三娘就只能寄希望那黑手自己跳出来了。 来撒,来撒,要战就战,咱还怕了你不成?偷偷摸摸的算什么好汉,你站出来先! 不过显然,这就更不可能了,除非那黑手他傻。 “阿荷,你快说说,前世里梁家都得罪过些什么人?”一听说回姜家滩给姜里正拜寿的姜荷莲子回来了,赵思立刻登门拜访,打听起梁家的仇家来。 赵思琢磨了好几天了,越想越觉得梁家之事颇有蹊跷,极有可能和自家一样,也是蒙受了不白之冤,而冲梁家下手之人,或许就是坑害自家的那个混账。只是梁家的仇家是谁,她可猜不出来,只能寄希望于姜荷莲子前世的记忆,从里面寻找出蛛丝马迹来。 “这个嘛……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呀!”姜荷莲子摊摊手。 前世里,姜荷莲子并未与梁家有所交集,梁家于她来说,不过是一户陌生人家而已。她确实有听说过梁家因大发国难财而获罪,但也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进行深入地打听,自然无从了解个中详情。 赵思闻言,顿时大失所望。 姜荷莲子见赵思秀眉紧锁,心下暗笑她杞人忧天。毕竟,有殿下罩着,哪里还会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呢? 想到这儿,姜荷莲子心中划过一个念头,可惜太快,她没能抓住。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关于赵四娘家的负面传闻不绝于耳,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外面甚至开始疯传,赵四娘家惊动了府衙,他们家已经有好几个人关押进了大牢,偌大的家业眼看着就要垮掉了。 这分明就是无稽之谈!谁不知道王知府已于日前离任,临行时还带走了他的班底,如今新任知府尚未到任,府衙里就小猫小狗两三只。在这种基本瘫痪的情况下,府衙怎么可能对赵四娘家进行审判关押?但凡有点脑子的就不会相信这种瞎话。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有不相信的,还就有相信的,比如说:老赵家和乔家这两大家子。 这一日,在外头晃荡了一天的赵永年刚回到赵二郎家,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叫进了赵老爷子夫妇所住的屋子里。 赵乔氏斜倚在炕上,嘴里叽叽咕咕的说了半天话,赵永年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听懂。 “成青,你快听听,咱娘在说啥呢?”赵永年摇了摇在炕上睡大头觉的赵成青,问她道。 赵乔氏和赵成青这对母女原本感情就好,如今她们一个中风在床,一个断腿在床,两人成天凑一块儿,感情愈发亲密了。因而,别人都听不懂赵乔氏所说的火星语,赵成青听起来却毫无障碍,经常被家人拉着客串翻译。 赵成青睡的正香,却被人吵醒了,心头自然不耐,就要发作出来,一旁的赵乔氏悄悄拉了拉她。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风紧扯呼 尽管赵乔氏话说不明白,可她心里还是清楚着的。 依照小闺女目前的状况,想是很难再嫁出去的,她这一辈子多半就只能家里待了。要想在家里头安安稳稳地待下去,很大一部分得取决于赵永年的态度,这当口,可万万不能得罪了他。 她是知道的,跟前这儿子可不是憨傻的老三,心眼子小着呢,一句怪话他指不定就能记上半年。小闺女真要说出些啥不好听的,哪怕是无心之言,只要被他记恨上了,他们二老百年之后,小闺女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赵成青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总算是长了点儿脑子,经她娘提醒之后,她也想明白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于是,赵成青收敛了下脾气,边听她娘叽叽咕咕,边同传道:“娘说了,赵永忠那一窝惹上了祸事,说不定哪天就会连累到咱身上。趁着官府还没过来逮人,咱赶紧走吧!”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赵永年点了点头,可他脸上显然很不赞同,“说实话,乍一听是怪吓人的,可我打听过了,老三他们个个都好好的,谁也没去吃牢饭。所以说,这事儿应当没有外头传的那么严重。”咱就安心待这儿,别走了哈。 在府城里,拿着赵永忠送给二老的生活费,赵永年小酒喝着,小曲听着,时不时还能去搂一搂美娇娘,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爽。 如今,赵乔氏劝他走人,他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开玩笑,离了这儿,谁还能够保证赵永忠的钱按时如数送到?没钱,他的舒坦日子还怎么维持得下去,不得去地里头刨食儿啊! 不对,如今就是想下地都没地可下了。老赵家的铺子固然是给整没了,就是家里仅剩的那几亩地也给折腾得差不多了。 提起老家的那些地,他们还能回老家去吗?赵家村不欢迎他们,乔家村也拒收他们,离了这儿,他们根本无处可去。 都这样了,还走什么走,留下才是正理。 “怎么不严重了?就是现在没抓,过两日肯定是要抓的。真到了那个时候,咱可就想走都走不了了!”赵成青听赵乔氏这么说,心里头也紧张起来,连带着她的语气也急了起来,“那一窝害人精,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呢?都分家了还来霍霍咱!二哥,别犹豫了,趁现在,咱就走了吧!啊?” “你俩都待在家里,这些都是听谁说的?”赵永年皱眉道,“哼,应该是从乔家那儿听说的吧。我跟你们说,乔家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他们的话咱可不能信。听我的,咱就待这儿,哪儿都别去!” 咦,赵永年不是和乔根生玩得很好的嘛,俩人明明差着辈分,却跟亲兄弟似的,就差没穿一条裤子啦。可今儿个听他这声气,话里话外都对乔家满是嫌弃,恨不能将他们往地上踩,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原来啊,赵永年和乔根生这对好嫖友看似牢固的友情没经得住考验,就为了争个窑姐儿,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啦!现如今,俩人已经彻底闹掰,即便目的地相同,都是去花街柳巷耍,他们也会一前一后,互不理睬。 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要指望赵永年能有什么好话对乔家了。 瘫痪在床的赵乔氏可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恩怨,她一听赵永年不肯走,顿时大急,立刻啊呜啊呜了起来。 “咱娘说,舅舅都打听清楚了,赵永忠他们人虽还没被抓起来,可他们家的铺子已经关了好些家了,眼瞅着就要倒台了,估计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赵成青翻译完她娘的火星语后,又发自内心地劝道,“说真的,都火烧眉毛了,你就别为了那点子破事儿,继续和根生较劲儿了。再说了,根生是根生,舅舅是舅舅,那是两码子事儿。既然舅舅的话说得在理,咱还是听他的劝,离了这是非之地吧!” 别看赵成青和她娘一样,也被困在这炕上,可赵永年和乔根生之间的恩怨情仇,她还是知晓一二的。毕竟,她曾在花街柳巷里混过,对这些个恩客也算颇有了解。 “二哥,我大概知道你为啥不肯走。可你也想想,要是命都没了,就算钱再多又有啥用哟!” 别看赵永年一直在心里头鄙视赵成青,觉得她蠢得要死,可她方才这番话却成功打动了他。 是啊,钱虽要紧,可命更要紧。 在赵永年想来,人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有钱没命花了。自个儿可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就深陷险境。 “要不,咱就出去避一避?要是过些时日,证明这是虚惊一场,咱再搬回来?”赵永年琢磨了半天后道。 此话一出,赵乔氏笑了,赵成青也笑了,不过她们一个歪着嘴,一个顶着叉,笑起来一个赛一个的渗人。 尽管眼前的是自个儿的亲娘亲妹妹,赵永年还是觉着辣眼睛,忙不着痕迹地侧了侧头。 只听赵成青的声音再度响起:“舅舅他们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这一回咱也不走远,就在府城郊外找个小村子落脚,好方便咱们回城听信儿。” 赵永年几个刚一说定,就把乔家人招呼了过来。这些个人凑在一起,开始商量起具体的章程。 什么带走,什么带不走的拿去哪儿卖掉,正说得热闹,赵老爷子回来了。 赵老爷子在外头转了一天,听到的都是些坏消息,心情沉重得很,暗想,三儿子一家怕是真的要完。 不过,赵老爷子是不同意躲出去的,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这个老赵家唯一的明白人算是看清了,如今他就剩了两个儿子,指望二儿子给他养老送终?呵呵,他可不敢想,二儿子少过来敲骨吸髓,他就烧高香了。养老送终一事,还是得靠憨厚的三儿子。 现如今,三儿子家糟了难,他不说去帮衬一二,居然拔腿就跑,这未免显得太过凉薄了些。哪怕三儿子是出了名的仁厚,也难免会在心里留下芥蒂。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撕破了脸 “要走你们走,我留下。”赵老爷子权衡再三后,斩钉截铁道。 其实,赵老爷子心里头也在打鼓,不知道这个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没错,他是在赌,他赌赵四娘家能够安然度过此劫。 只要赵四娘家平安无事,选择留下的他就能够继续得到他们家高标准的奉养。而他选择一走了之,即便三儿子事后不来和他计较,多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奉养他了,这肯定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至于说,他要是赌输了,受到牵连一起下了大牢……罢了罢了,那也是命。 仔细想想,要是三儿子一家不在了,他就是不下大牢,怕也是很难安安生生地度过晚年。 既然如此,何不一赌? 不得不说,赵老爷子人品虽不咋地,但他对老伴儿却称得上是有情有义。 赵老爷子支走赵永年一干人等后,便把这里面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赵乔氏听,希望老伴儿能够随他一起留下来。 奈何赵乔氏身边杵着根搅屎棍,赵乔氏还没吱声呢,一边的赵成青就咋呼开了,仿佛这儿就是龙潭虎穴,多待一刻就会丧命,哭着喊着让她娘赶紧走路。 赵老爷子听了,不禁眉头紧锁。 小闺女不知好歹也不是第一天了,事实上,小闺女是啥性子,他这个做爹的能不清楚吗?只不过赵乔氏有护着,他也懒得多说。然而,平日里还不怎么觉得,今儿个赵老爷子觉得小闺女尤为讨嫌,怎么看怎么不待见。 眼前这玩意儿真是他生出来的?这真是他赵正平的亲闺女?实在不敢相信! 不说别的,就说赵永忠吧。就在不久前,他才把小闺女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可小闺女非但不知感恩,还不停地诋毁着他,提到他三句,至少两句是咒骂他的。如此恩将仇报,着实让人齿冷。 “你、你、你,说的是人话吗?什么混账、什么白眼狼?那是你亲哥,于你有救命之恩的亲哥!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快给我闭嘴!”赵老爷子终于忍无可忍,分分钟教赵成青做人。虽说他这大家长到现在才发声,未免太晚了些,但这话还是很在理的。 话有道理赵成青母女就会听吗?显然不会呀!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才符合她们的人设。 赵成青满脸委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眼泪要落不落的。赵乔氏见了,心疼坏了,在那儿呜呜叫唤。 如果是在以前,赵老爷子见到老妻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多多少少会做出些让步,甚至于袖手不管,彻底打消管教赵成青的念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今日赵老爷子铁了心要教女,他见赵成青越作越不像样,直接在那张叉脸上狠狠来了两下。 赵成青生平第一次被她爹啪啪打脸,顿时震惊了,咧大了嘴巴,都忘记哭了。 赵成青消停了,赵乔氏却不肯消停。也是难为她了,居然嘶吼着嘶吼着,成功把她眼中的救兵——乔氏一家人给吼了过来。 客观地讲,赵乔氏那歪歪嘴就是能发声,发出来的声音又能高到哪里去呢?怎么就至于穿透层层墙壁,把人给引来呢? 原来,乔家人听说赵老爷子不肯走,顿时慌了手脚,可看他那副决绝的样子也不敢深劝。赵老爷子让他们出去的时候,他们不敢作妖,乖乖退了出来。但也仅仅是退了出来,一伙人就聚在门口低声商议了起来,正说着呢,听到了那熟悉的火星语,便冲了进来。 “哎哟,我的闺女诶,你都这样了,居然还欺负你,这都是啥人啊?太不是东西了!”杜氏搂住赵乔氏痛苦道。 赵乔氏瘫了之后,起先两天乔家人还挺殷勤,尤其是杜氏这个亲娘,一天过来探望好几次。可到了后来,或许是乔氏这个儿媳妇服侍得不够尽心,赵乔氏的身上开始散发出恶臭,杜氏就不怎么过来了,就是过来,也离得远远的。不仅如此,她还拿着张帕子捂住鼻子,看似在哭她闺女命苦,其实就是嫌她闺女臭。像现在这样紧搂不放,还是赵乔氏发臭后的头一回。 杜氏虽然没有指着赵老爷子的鼻子骂,但这也差不多了。赵老爷子冷冷看了丈母娘一眼,虽没说出些什么,但眼里的嫌恶都懒得藏了。 都说“远香近臭”,以前乔家人离得远,赵老爷子就觉得岳家千好万好,哪怕赵乔氏三天两头拿自家的钱去补贴娘家,他也默许了。然而,自从乔家人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后,赵老爷子对他们的印象一落千丈,如果不是碍于乔家曾经有恩于他,他早八百年前就把这伙碍眼的寄生虫给踢出门去了。 现如今,乔家人又来搞事情,搞出的事情极有可能毁掉他富足安稳的晚娘,这无异于是在挑战他的极限。因而,他忍无可忍之后决定不再忍了。 赵老爷子环顾四周,扫了一眼这些明显心怀鬼胎的人,正色道,“自你病后,老三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光药钱就花了不下三十两。前两日,老三听说你身上起了褥疮,情知家里人没好好照料你,就开始物色起合适的人选,打算雇来专门看顾你。老三待你,真没话说。 “再看你这些娘家人,他们吃着咱的,住着咱的,可你病了,他们除了过来嚎几嗓子,可有掏出一个子儿来?哪怕是花几文钱买升小米回来也成啊,熬成粥端给你喝,这也算是尽了探病应有的礼数。结果呢,屁都没一个,两手空空过来,倒是常常顺些老三送来的东西走。 “要看一个人如何,不能光听他说了些啥,主要得看他都做了些啥。看看老三是怎么做的,再看看你这些娘家人是怎么做的,你好好掂量掂量,到底是留在这儿依靠老三稳妥,还是马上就走靠你娘家过活为好?” 这、这、这是撕破脸了的节奏啊!杜氏心里咯噔一下,她和乔有德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慌乱。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又犯蠢了 杜氏情急之下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刚想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来应急,她的好闺女就来救场了。 “我娘说了,她要走,要和外婆他们走!”赵成青脸虽毁了,嗓子却还好得很。这句话说的,那叫一个咯嘣儿脆,无异于狠狠甩了她亲爹一个耳光。 赵老爷子顿时气结,同时他又有些不可思议,下意识地望向赵乔氏,他分明在她眼里看到了心虚。 赵老爷子嘴边流露出一丝自嘲,暗道,他早该想到了,赵乔氏极为疼爱赵成青,看似对赵成青无有不应,言听计从,可事实上,赵成青是个没脑子的,她二人之间真正拿主意的还是赵乔氏。先前赵成青带头咋呼,未必就是她率先起意,指不定是赵乔氏在后面唆使,她只不过是被赵乔氏当枪使罢了。 老伴儿啊老伴儿,你半瘫在床嘴不灵便都能够支使得了旁人,可见也是有些能耐的,大智慧可能没有,但小聪明肯定不缺。可聪明的你怎么就是想不开,非要一条路走到黑,绑在乔家这颗歪脖子树上呢?你这样,迟早会吊死在这颗歪脖子树上的呀! 念在几十年的夫妻之情上,赵老爷子又耐着性子劝了劝,奈何赵乔氏去意已决,怎么都不肯听劝。 好心当成驴肝肺!赵老爷子的耐心终于耗尽,不再和赵乔氏啰嗦,当天下晌就独自去了赵四娘家,任由赵乔氏留在了她亲爱的娘家人身边。 “娘,那些人都在收拾行李,要不咱也收拾收拾一道走吧!”赵五娘见家里其他人都是一副逃难的架势,她也坐不住了,便劝她娘乔氏带她走。 一旁的赵六娘听了这话,忙不动声色地走近了几步,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如今她爹不管她,乔氏更加不理会她,她在这儿就是个小透明。无人关怀的她只能靠自个儿了,眼见家里乱成一团,她得从乔氏母女的话语里收集些信息,好做好下一步的打算。 “这个嘛……先不忙,咱先不忙,等你二哥二嫂回来再说吧。”乔氏犹豫道。 “陆锦那死鬼娘三年祭,二哥明明说过不会大办,烧点纸钱就回来。可你看看,这都两三天过去了,还不见人影,肯定是花钱请和尚做了道场,背着咱在陆锦老家吹吹打打呢!谁知道要闹上几天,等他们回来,那些人都走光了,到时咱就是想跑都找不着门路了!”赵五娘急道。 乔氏最是个没主意的,以前都听赵永年的,后来她觉得赵永年不可信,就改听赵大郎的了。不久前,赵大郎带着老婆孩子跑路了,她又改听赵二郎的了。现如今赵二郎不在,她顿时没了主意。 说实话,迷糊的她到现在还没搞清,家里那些人为啥要走。原本那些瘟神主动滚人她是很开心的,可见到他们那副急着要走的样子,她就觉得留在这儿好像不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下意识地想要跟着一起走。 不过,潜意识里她又觉得,如今她全靠二儿子养活,日子过得还挺滋润,要是离了这儿,跟赵永年走了,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要不,还是别走了。至少先别走,等赵二郎回来了,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到时再做打算。 这回乔氏智商难得在线一回,可架不住有个搅局的赵五娘,被赵五娘这么一催,乔氏的思路彻底被打乱了。 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乔氏决定——走! 虽不知道缘故,但瞧这架势,应当是去避难的。既然如此,那就先出去避避好了,等到风头过去了,那时再回来不就成了嘛。乔氏想当然地认为。 赵六娘见乔氏母女开始慌里慌张地往包袱皮里塞东西,她也悄悄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袱出来,打算抱上随她们一道走。 这些人都以为走了还能回,却不想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再说赵四娘家这一边。对于赵老爷子的到来,赵四娘家深感震惊。 无论内情如何,可从表面上看来,他们家确确实实正处于风口浪尖。这个时候赵老爷子不远远躲开,反倒主动上门来,实在不符合他那趋利避害的自私作风。 不过震惊只在一瞬间,很快的,赵老爷子心里的那点子小算盘,别说是赵思了,就是赵三娘都猜出了七七八八来。 赵三娘对功利的赵老爷子甚是鄙夷,不过鄙夷的同时,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于是,赵三娘一反常态,非但没有派人把赵老爷子叉出去,反倒吩咐张管家赶紧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是的,给赵老爷子安排的房间是赵四娘家那种拎包入住的舒适客房,而不是出门拐角处那种啥啥都没有的简易仓房。由此可见,赵三娘对赵老爷子此次的举动还是相当满意的。 赵思见了并未阻拦,但她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自家二姐看上去凶巴巴的,其实好哄的很,就她这种外刚内柔的性子,自己怎么放心把家业都交给她。真要交给了她,恐怕不出三年,自家的家业都被人给哄走了,到时候这里的家人非喝西北风不可,那可如何是好哟! 且不管赵思在怎么烦心,家里的其他人对赵老爷子的到来也是持欢迎态度的。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佩服赵老爷子的表面功夫做得好啦。 老赵家的那些坏事儿,明面上,全是赵乔氏等几个人干的,赵老爷子几乎就没怎么参与过,手里面甚至说称上是干干净净。但事实真是如此吗?恐怕未必,不,事实绝非如此! 只不过,即便赵三娘他们都知道,赵老爷子绝不像他所表现的那般慈祥亲善,在背地里,他实则有一张极为阴险的嘴脸,甚至比赵乔氏等更加可憎可恶。可架不住他会装呀,加上赵乔氏母女几个拉仇恨小能手的衬托,哪怕他那嘴脸早已露出几分,他还是很难让人产生太大的恶感。 这不,赵老爷子其实啥都没做,不过是寻了个好时机,溜溜达达过来了,赵三娘对他的怨气就消了大半。 正文 第四百章 浑水摸鱼 乔氏先是怔怔的站在一旁围观,围观到后来发现宝贝闺女实在是搬不动了,就主动过去搭把手了。 乔氏想通了,陆氏父子反正不在,哪里会知道是谁动了他们的东西呢?要知道,现如今家里乱成了一团,他们屋子里的东西是谁拿的,这还真不好说。退一步讲,就算他们疑心是她们母女干的,她们来个死不承认不就行啦!捉贼拿赃,回头就把他们的东西统统卖掉,拿不到赃,他们就拿她们母女没辙。 这逻辑,简直太强大了!都说孩子的智商随母亲,赵五娘这么“聪明”,多半就是因为完美继承了她娘的“智慧”。 一直偷偷跟在后面赵六娘亲眼目睹了这对母女是如何浑水摸鱼的之后,她有一学一,也学着她们的样子,开始搜罗值钱的东西往自己的小包袱里头装。 不过,赵六娘没有打陆氏父子财产的主意,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这对母女的私房钱上面。 原来,赵五娘在去陆氏父子那里扫荡之前,慌慌张张地把她们母女二人所有私房钱都塞进了一个大包袱里。那包袱就摆在她们房间的桌子上,她们走得太急,连房门都没顾得上合上,现如今都不用进门,就能看到那个显眼无比的硕大包袱。 赵六娘要是不拿,简直就太对不起自个儿了。不过,她可不敢多拿,只是挑了几件最贵就作罢了。 这些人哟,现在搬得一头的劲儿,其实不过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这些个东西,很快就不属于他们了,甚至于连他们的性命都不属于他们自个儿的了。 这是后话,再说赵四娘家这一边。对于赵老爷子的到来,赵四娘家深感震惊。 无论内情如何,可从表面上看来,他们家确确实实正处于风口浪尖。这个时候赵老爷子不远远躲开,反倒主动找上门来,实在不符合他那趋利避害的自私作风。 不过震惊只在一瞬间,很快的,赵老爷子心里的那点子小算盘,别说是赵思了,就是赵三娘都猜出了七七八八来。 赵三娘对功利的赵老爷子甚是鄙夷,不过鄙夷的同时,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于是,赵三娘一反常态,非但没有派人把赵老爷子叉出去,反倒吩咐张管家赶紧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是的,给赵老爷子安排的房间是赵四娘家那种拎包入住的舒适客房,而不是出门拐角处那种啥啥都没有的简易仓房。由此可见,赵三娘对赵老爷子此次的举动还是相当满意的。 赵思见了并未阻拦,但她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自家二姐看上去凶巴巴的,其实好哄的很,就她这种外刚内柔的性子,自己怎么放心把家业都交给她。真要交给了她,恐怕不出三年,自家的家业都被人给哄走了,到时候这里的家人非喝西北风不可,那可如何是好哟! 且不管赵思在怎么烦心,家里的其他人对赵老爷子的到来也是持欢迎态度的。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佩服赵老爷子的表面功夫做得好啦。 老赵家的那些坏事儿,明面上,全是赵乔氏等几个人干的,赵老爷子几乎就没怎么参与过,手里面甚至说称上是干干净净。但事实真是如此吗?恐怕未必,不,事实绝非如此! 只不过,即便赵三娘他们都知道,赵老爷子绝不像他所表现的那般慈祥亲善,在背地里,他实则有一张极为阴险的嘴脸,甚至比赵乔氏等更加可憎可恶。可架不住他会装呀,加上赵乔氏母女几个拉仇恨小能手的衬托,哪怕他那嘴脸早已露出几分,他还是很难让人产生太大的恶感。 这不,赵老爷子其实啥都没做,不过是寻了个好时机,溜溜达达过来了,赵三娘对他的怨气就消了大半。 就连一家人中最恨赵老爷子的赵三娘都是这个态度了,更别提家里其他人了,心中的那些个怨,一个两个都放了下来。尤其是赵永忠,他可乐坏了,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忠厚老实是一种美德,但凡事都得有个度,要是太过了那可就不妙了。 赵永忠这个老实得不懂变通的汉子,眼见他爹过来了,也不多想,就关切地问起了他娘和他妹妹。 “爹,你来了,那娘呢?还有小妹呢?她们怎么没过来呀?” 我的亲爹哟,你傻呀!赵乔氏母女不来自然是害怕过来了会受牵连呗,还有问的必要吗? “你娘和你妹妹她们……”赵老爷子面露尴尬,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永忠,听我的,你就别为她们操心了,随她们去吧!” 不管亲娘和亲妹,这可怎么行呢? 哪怕赵老爷子一劝再劝,让赵永忠袖手不管,可赵永忠这个死脑筋的,心里就是放不下。 当赵永忠从赵老爷子口中得知赵乔氏等人即将离开府城,立刻就急了,忙吩咐张管家安排车马,当即要动身去接人。 啥?要去接赵乔氏那个老虔婆,顺带还要把赵成青带过来?赵三娘第一个不乐意了。 赵老爷子是一回事儿,赵乔氏母女是另外一回事儿。赵三娘能接受赵老爷子,这并不表示她愿意接受赵乔氏母女。一想到赵乔氏母女做的哪些肮臜事儿,赵三娘就火冒三丈,今生今世她都不会原谅她们。 “别拦着,让爹去!”赵思见赵三娘要冲上前去阻止,忙拉住了她。 赵三娘就瞪向赵思,不等赵思开口解释,站在她们身边的赵二娘就道:“要是拦着他不让去,他肯定不会死心,定然会抓心挠肺地惦念着。倒不如放他去了,在那儿闹个大没脸,才好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往后不管那些人还会不会回来了,经此一事,想来他都不会再过问了。” 赵三娘素来敬重赵二娘这个姐姐,从不曾直眉怒目地对她说过话。一听她开口,赵三娘忙缓和了神情,想了想,便将伸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 这待遇!赵思看了眼皮子直跳,心里酸得不要不要的。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简直智障 罢了,罢了,自己一快走的人了,还争什么宠?赵三娘双标就双标好了,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了。再说了,自己不过是冒牌的,人家赵二娘才是她正牌的姐姐呢!冒牌PK正牌,不消说,自然是完败。 赵思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赵思的心里还只是有些不是滋味,不久之后,兴冲冲跑去接人的赵永忠心头五味陈杂,那滋味,怎叫一个酸爽! 据同行的老冒头后来转述,当时赵永忠一进赵二郎家门,那些个人就像看瘟神一样看着他。待得他劝赵乔氏母女不要走,说想接她们回去妥为照料后,那对母女立时怒了。 赵乔氏一直呜哩呜噜个没完,同传赵成青尽忠职守,对这火星语全程进行翻译,指着赵永忠的鼻子破口大骂,口口声声说赵永忠要害她们。 有赵成青带头,乔家人也加入了骂架战团,纷纷对赵永忠进行各种指责。言辞可能不如赵成青激烈,但话里话外的,都在说赵永忠没安好心,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 到了最后,赵永忠的亲哥赵永年也出场了,赵永年说赵乔氏母女他会照顾,就不劳赵永忠费心了,让赵永忠这个灾星赶紧滚蛋,麻溜的。 赵永忠就一张嘴,而且那嘴还不怎么利索,哪里对付得了这么多张嘴哟?尽管他一再解释,自家不存在任何问题,让赵乔氏母女安心去住,可那些人谁都不信,他那些解释很快就淹没在了滚滚骂海之中。 到了后来,赵永忠实在是顶不住了,不得不离了那满是污言秽语的地儿,夺门而逃。 一趟过去,赵乔氏等人连水都没招呼他喝上一口,反倒喷了他一脸的口水。直接被骂饱了的他回来晚饭都没吃,就回房躺下了。 按理说,赵思这些家人就应该过去安慰一番赵永忠,抚慰一下他受伤的小心灵。可是一大家子该吃吃,该喝喝,谁都去没理赵永忠。 让你去自讨没趣,活该!对于碰了一鼻子灰的赵永忠,大伙儿都表示不同情。 不过不同情归不同情,赵思对赵乔氏等人,尤其是赵成青的心理很是好奇。 赵永忠明明救了赵成青,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不指望她心存感激,但至少该对赵永忠客气点吧,可为何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百般看不起赵永忠,甚至变本加厉,竟然发展到恶意辱骂呢?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难不成是为了讨好乔家? 乔家始终认为赵四娘家不讲情面,虽说乔根生做了点坏事儿,却没有对赵四娘家造成实质性的恶劣影响,赵四娘家就应该轻轻放过,怎么也不该将乔根生送官。为此,乔家拿人手不短,吃人嘴不软,他们吃着用着住着赵永忠的,却还是对赵四娘家满腹怨言。可以想见,乔家对赵四娘家怨念有多深。要不是担心赵永忠会断了他们的钱粮,估计他们早就跑上门来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了。 赵成青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怒怼赵永忠,就能够在乔家那儿刷好感,日后乔家就会好好照顾她了吧? 明明有赵永忠这根金大腿放在眼前她不去抱,非要去巴结自顾不暇的乔家,而且那还是视她为仇敌的所谓婆家,她到底分不分得清好歹? 赵思以前就觉得赵成青脑回路清奇,现如今看来,她那脑回路不光是清奇两个字能够概括得了的。 简直智障!这是赵思对赵成青智商的最新鉴定结果。 咦,奇就奇在,即便赵成青是智障不假,可乔家人不见得就是呀?杜氏赵思也见过,那可是一个挺精明的老太婆子,乔家在杜氏的“英明”领导下,怎么也不至于为了些流言蜚语就贸贸然的离开呀?虽说乔家脸皮厚比城墙,去外头躲一阵后还能接着再来。可赵思就是觉着,这里头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呀! “咱家生意遇到啥问题了吗?怎么一下子就关掉了那么多家铺子呀?”赵思刚琢磨到关键之处,就被赵老爷子打断了,只听他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赵四娘家的晚饭还是相当丰盛的,可赵老爷子却食不知味。尽管他已经选择搭上赵四娘家这条船,和他们家共进退,可他到底是安心不下,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探探他们家的口风。此时,他眼见这顿晚饭就要吃完,众人马上会各回各房了,一个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赵三娘虽然让赵老爷子住了进来,可她到底是对赵老爷子心存芥蒂,并不搭理他。 赵思就更别提了,她对道貌岸然的赵老爷子那是满满的嫌弃,会答他的话才怪呢! “爷,你别担心,咱家生意没啥问题。”赵四郎年幼心软,不忍见见赵老爷子尴尬,便回答道。 “可那些个铺子……”赵老爷子有些不信。 “真的,没问题的。现如今不算别处,光在府城里的铺子就超过百家。这两天不过是把这么多铺子里最不赚钱的几家关掉而已,对咱家的生意基本上没啥影响的。”赵四郎生怕赵老爷子不信,就开始细细解释了起来。 据赵四郎所说,那几家铺子会关掉,全是出于赵思的授意。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但赵四郎没有扯谎。尽管外头谣言满天飞,可赵四娘家的生意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直稳当的很。除了他们家自己动手,还真没什么人和事能够逼迫他们家关张。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赵思借用现代的先进理念开了一家又一家铺子,这里面绝大多数都大获成功,可凡事都有例外,也少数水土不服经营惨淡的。本来赵思可以慢慢调整那几家铺子的经营方针,尝试着扭亏为盈,完全不用一下子统统关掉的。毕竟那几家铺子只是小幅亏损,完全有抢救的希望。可她不是要走了嘛,生怕把那几家铺子留下后,赵三娘处理不好,索性就在走之前自己亲自处理掉,一了百了。 外人自然是想不到,赵四娘家会主动把经营得还算过得去的铺子关掉,还一关就是那么些家,有些想多了的,难免会产生误解。 其实,即便是赵四郎也有些不理解赵思的做法,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在给赵老爷子解释时,就更加掰扯不清了。 不过,赵老爷子并没有因为赵四郎含含糊糊地解释,就觉得他在骗人。因为,他之前虽看不上三房,却深知三房有个优点,那就是有一说一,不会说谎话忽悠人。 超过百家!赵四郎说,他们家仅仅在府城就拥有上百家铺子! 赵老爷子自然知道赵四娘家发了,却没想到短短几年内,他们家能够在人生地不熟的府城里挣下这么大的家业,着实让他吃惊。 先前赵四郎说没问题,他的心就放下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在他得知了他们家的家底后,便也放下了。 别说现在外头只是传言赵四娘家有问题,就是真的有问题,烂船还有三斤铁,这么多铺子,总不至于全折腾没了,随便留下哪间铺子都足够供他嚼用了。 如此看来,他真不用担心晚年了啊!赵老爷子欣慰了。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感恩之心 赵四娘家能否在流言蜚语中屹立不倒,不仅老赵家和乔家关心,还有很多人家也在时刻关注着。 城南青阳里,一个小户人家。此时正值傍晚时分,全家人聚在一起,正吃着晚饭。 这家的大儿媳妇忽然道:“小叔子,你听说了没?你那东家快要倒了,听说铺子已经关了好些。你说,要是月底,你那东家发不出月钱来,那你不就白干了吗?这可如何是好哟!” 小儿子闻言一怔,脱口而出道:“不至于吧……” “啪”的一声,公公直接把筷子撂在了地上,横眉立目道:“吃着饭呢,嚼蛆作甚?倒不倒胃口啊!” 到底是谁倒胃口了?大儿媳妇顿觉委屈不已。 黄天啊,厚土啊!放眼整个幽州,哪个公公会这么怼儿媳妇,还是怀着孙子的儿媳妇,她这公公也太不讲究了吧! 听她爹提过,公公年轻时就一混子,以前她还不信,如今看来应当是真的。摊上了这么个老不修的公公算她倒霉,幸而婆婆是个明理的,素来待她很好,尤其是她再度怀孕之后,更是爱护有加。 “娘……”大儿媳妇抚着肚子,泪眼汪汪地看向婆婆,求婆婆给她做主。 “先前你不是说不舒服吗?赶紧吃了饭回去躺着吧,还多说个啥?”婆婆有些不耐道。 这不对呀,婆婆怎么也不待见自个儿了,自个儿到底做错了啥呀?大儿媳妇瞠目结舌,不明所以。 坐在一旁的小儿媳妇见了,心中暗笑,让你咱东家的坏话,被打嘴了吧?看你以后还嚼不嚼舌头了! 这家的闺女去灶间拿了双筷子回来,见大嫂还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一边将筷子递给她爹,一边朝她大嫂笑道:“且不管东家是不是真的要垮台,这话别人说得,大嫂你可说不得呀!” “我怎么就说不得了!”今儿个晚上也是见了鬼了,一个两个三个都来怼她!大儿媳妇脾气上来了,冲口就质问小姑子道。 “大嫂,你这么快就忘了吗?去年秋天宝娃得了打摆子的症候,怎么吃药都不见好。后来二哥的工友听说了,让二哥去惠民医馆要些药粉回来吃吃看,二哥当即去要了些来,宝娃这才捡回了一条命。那惠民医馆里也有东家的本钱在,那些药粉更是东家从大老远运来的,大嫂,你这么会打听,这事儿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说说看,你儿子宝娃的命是不是东家救的,你是不是不该说救命恩人的是非呀?” 大儿媳妇低着头不做声,看似是对小姑子的话服气了,可事实上她心里不服着呢! 哼!就怕别人不知道你二哥的东家也快成你的东家似的,一口一个东家的,叫得可有多么欢实!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没积德,小姑子的脸上有好大一块黑斑,看着甚是可怖。顶着这张脸,别说是找婆家了,就是出个门儿都困难。一直以来小姑子就只能窝在家里,跟在公公后头编些草垫草鞋的赚上个三瓜两子儿。就那点子钱,哪里够小姑子吃喝,自家一直在倒贴。 原以为这辈子小姑子就砸在手里头了,自家得把这种废物点心养上一辈子,事情在半个月前有了转机。 那天小叔子回来说,他的东家要扩大现有编织作坊的规模,正在招募人手。 大伙儿都知道的,小叔子的东家很不讲究,只要活儿干得好,哪怕是身体上有缺陷的人,他家也照雇不误,工钱那也是分文不少,从来都按正常人的给。 公公一听就心动了,撺掇着小姑子报了名。就在前两天,小姑子顶着那张丑脸去参加啥子面试。真真可笑的是,她那脸还面上了,说好了下月初一就可以去上工了。 很快的,小叔子的东家就也是小姑子的东家了,那可是她往后的衣食父母,小姑子当然要捧着了。 切,自个儿捧着不算,还让别人一起捧,烦不烦呀! “宝娃他娘,我一直忍着没说。其实,你如今吃的那些个红糖、馓子和藕粉,那些个都是二郎的东家发给他的福利,不是我买的。你吃着人家的东西,就别说人家的是非啦。”大儿子离着近,一眼就看出他媳妇的不服,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 “这怎么可能?小叔子的东家是经常发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回来,可他家再怎么不讲究,也不能发红糖和馓子这种女人吃的东西给自家男伙计吧?”大儿媳妇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 “娘,真的是东家发的。不过东家没直接发东西,发给二叔的是购物券,购物券是啥呢?就是一张张画着画儿的纸。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纸,拿去东家的任何一家铺子里,那都是能够当做钱花的。那些红糖、馓子和藕粉,就是用购物券换回来的。”宝娃道。 自打二叔转成正式员工之后,东家每个月都会发购物券。二叔疼他,时不时就领着他拿券去换东西,什么点心、奶茶,哦,还有最最美味的蛋糕,他可没少吃。因而,他自信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购物券的用法,听她娘质疑,他再也忍不住了,忙开口给他娘科普。 “那些东西哪里是人家的,分明就是小叔子赚回来的。发啥购物券呀,要发就发钱,尽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可有多浪费银钱!” 如今还不曾分家,小叔子赚回来的钱都是归公中的。现如今小叔子的东家这么搞,在大儿媳妇眼中,简直就是在跟她抢钱。气死了,她简直不能忍! “钱钱钱!你那两眼珠子里头,除了钱还有个啥?个不知道感恩的玩意儿!”公公看到大儿媳妇这副市井嘴脸就有气,忍不住拍着桌子大声呵斥道。 这家的公公固然不走寻常路,他家的大儿媳妇也不是她一直表现的那般柔弱,其实也是个不上路子的。以前不过是在装罢了,今儿个她遭到连番指责,终于恼了,忍不住原形毕露。 你瞧,公公的口水都快喷到她脸上了,她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吃饭。 “哼!这碗鱼头豆腐汤你也别喝了,里头的豆腐那可实打实是东家白送的,你这白眼儿狼,吃了也不亏心!”公公见大儿媳妇不服管教,索性亲自动手,一把抢过她手里正端着的汤碗,瞪着眼睛道。 大儿媳妇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公公从她手里夺食,这还不算,竟然把儿媳妇碗里的汤全倒进了自己的碗里,然后滋遛滋遛地喝了起来。 这、这、这简直啦! 其实不只是大儿媳妇,大伙儿都很尴尬有木有! “东家的豆腐坊不是每逢集日,就送豆腐给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家嘛,这豆腐就是咱奶从那儿领回来的。爹说得不错,还真是东家白送的。” 这家的大儿子有些愚孝,素来奉行“世上无不是之父母”的信条,哪怕知道他爹这事儿做的不像话,还是忍不住开口替他爹解围。 大儿子虽没明说,可他言下之意分明是:既然你这么看不上东家,索性如爹所说的那般,就别吃了! 所以说,你爹抢人饭碗的事情,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咯?大儿媳妇气了个要死,当场就摔了筷子。 谁爱吃谁吃,老娘不吃啦! 下了桌子后,大儿媳妇气愤难平,立刻收拾包袱回了娘家。 “娘……” 大儿子刚要去追,就被他娘拦住了,不由得出声求肯,想让他娘同意放行。 “大哥,你只管放心,大嫂很快就会回来的。”小姑子很笃定地道。 她大嫂的娘家就在街尾,走几步就到。因为离得近,大嫂娘家的情况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大嫂娘家可是青阳里数得上号的穷苦人家,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就缩在三间漏风的泥瓦房里。这么多人根本就住不开,哪里有地方让她大嫂留宿,大嫂定然很快就会被轰出来了。 不出所料,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雄赳赳气昂昂回娘家的大儿媳妇就跟在她爷娘的后头,低着个头灰溜溜地滚回来了。 “事情的经过咱都听说了,确实是咱没教好孩子。老姐姐,我在这儿给你赔礼了。” 这厢大儿媳妇的娘亲真心实意地向这家的婆婆道歉,那厢两个老头子一边喝酒,一边叙起了旧。 “说出去别人都不信,咱家好歹住城南,过的日子竟然和城北的棚民差不多,那叫一个苦啊!家里头的那些半大小子、黄毛丫头又一个赛一个的能吃,差点儿没把他们的老子给吃趴下了。亏得有了东家,愿意雇他们去做工,咱家才挺了过来。现如今,咱家好几个小子丫头快满十六岁了,眼瞅着就能转正了,谁曾想……”说到这儿,大儿媳妇的爹满心忧虑,顿了顿,又道,“不管怎么说,希望东家平安无事。唉,多好的东家啊,这死丫头,嘴里还不干不净的,真是讨打!老哥哥,下回她再犯浑,你可千万别客气,直接上手收拾!” “行咧!多收拾两下她就懂事了!你这闺女,我替你管了!”这家公公拍着胸脯说道。 “……”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情之一字 赵四娘家来府城不到三年,却影响到了府城许许多多的人家,上述的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缩影。 最初的时候,赵思确实是出于收买人心的目的才推出来一项又一项福利,去关爱贫弱病残。可到了后来,他们家的名声已经如日中天,根本不用再去刻意地收买人心。可他们家并没有停下做善事的脚步,依然在不停地帮助别人。 尽管他们家很清楚,救济贫民,就连朝廷都做不到,更何况是小小的他们。即便他们拿出来总收益的三分之一来做善事,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但他们依旧无悔,依旧在扶贫济困、践行善举。 那些曾受过他们家恩惠的人家里,有常怀一颗感恩之心的,但也有不知感恩,甚至恩将仇报,恶意中伤他们家的。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自己无愧于心就好了。 其实,赵思的到来不仅对民间有些影响,甚至渐渐影响到了军中。 南疆,闷热不堪的密林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战役,几队身着白衣的医士就随着打扫战场的将士一起,进入了硝烟未散的战场之中。 但凡是这些医士觉得还有抢救希望的将士,都会得到一些简单的处理,然后就被抬上担架,火速地送回兵营里专设的急救中心。 急救中心里的医士绝大多数都是幽州籍,他们或者直接或者间接,都接受过惠民医馆的培训。而惠民医馆治病的理念,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赵思。 别看赵思只学过一些简单的急救措施,于高深的医学来说,她不过是个门外汉罢了,但仅仅是心肺复苏术,就救活了许许多多溺水之人。 当然了,从战场上抬下来的伤兵几乎都是受的外伤,心肺复苏术不怎么用得上,但处理伤口之时,赵四娘家生产的酒精可就起了大作用了。 “南疆潮湿闷热,多有瘴气,将士们受伤之后伤口多会溃烂,十个人中能有三个活下来就不错了。而自从用了酒精之后,七成以上的人都能活下来。殿下,这酒精真是有奇效呀!” 祁王府里,凤祤煊正在听属下汇报南疆战况,当他听到“酒精”二字之时,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嘴角微弯。可是当他想起那些来自幽州的密信之后,脸上好似笼上了一层寒霜。 你并非是赵家四娘,其实,你叫赵四对吗? 待得属下退下之后,凤祤煊屈指轻扣着桌面,良久之后,他蓦地站起身来,步履匆匆地离去。 当日晚间,赵王府中。 “祁王去了幽州?” “正是。尽管从祁王府出来的一行人轻车简从,如此随意与祁王如今的身份不符,但我们的人确实在里面看到了祁王的身影。” 纳兰云曦差点冷笑出声,原先那样惦记着赵四娘倒也罢了,毕竟她算是唯一的亲人了,可现在明知那就是个冒牌货,还是千里迢迢跑去看她,看来是真心喜爱呢! “不是说赵四娘要跑路了吗?是和苏珏的弟弟,名叫苏瑾的?”纳兰云曦沉吟良久后,忽然问道。 “正是。不查不知道,查过之后,我们的人发现这个苏瑾的来历大有问题。”属下答道。 赵四娘的来历成迷,苏瑾和她之间总是神神秘秘的,他的来历当然有问题。 纳兰云曦听到属下的汇报,刚开始时不以为然,可听到后来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据调查,苏瑾的母亲卫氏出身于燕京的常德胡同,她家的隔壁住着一户章姓人家,卫氏自幼就和章家郎相识,他二人称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过长大之后,他二人一个另嫁他人,一个另娶他人。 有意思的事,卫氏另嫁的苏邝是孝章太子的心腹大将,而章家郎另娶的虽是小户女,和皇权搭不上干系,但他的妹妹却嫁给了陈王,换句话说,章家郎成了陈王的大舅子。 陈王是谁?那就是干掉孝章太子,夺嫡上位的先帝,那可是孝章太子一系最大的仇人。而这一系之中,苏家对先帝的仇恨尤为的深。 要知道,孝章太子遇害的那天晚上,苏邝就陪同在孝章太子的身边,他为了保护孝章太子,身中数刀,最后力竭而死。如此想来,苏家对先帝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可稀奇的是,苏邝的夫人卫氏却和先帝的大舅子暗中有联系,哪怕是在苏邝惨死之后,二人的联系也没有断掉。 几年前,新晋的裴贵妃还想再进一步,时时刻刻想要将章皇后赶下台去,由自己取而代之。 在宫中,裴贵妃总爱给章皇后使绊子;在宫外,她就更加没有顾忌了,开始对章家施以狂风暴雨般的打压。章家虽挂着一块承恩公府的招牌,却干不过背后有人的平江裴氏,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不过,章家人并没有完全死绝,章家郎的独子自幼体弱,寄养在大相国寺内。巧的是,卫氏的幼子苏瑾也因体弱,寄养在大相国寺内。 卫氏早不接人晚不接人,章家一出事,她就把苏瑾接了回来,顺便把章家小郎也一道带了回来。 途中,卫氏将绝大多数的人手都指派给了章家小郎,对于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疏忽了。结果,一次意外之后,而章家小郎只是受了轻伤,苏瑾则伤重不治。 也不知卫氏是怎么想的,她没有给自己的儿子发丧,而是让章家小郎顶替了自己儿子的身份。也就是说,现如今的苏瑾其实是章家小郎。 “此事是否真的查实了?”纳兰云曦自信他的人搜集情报的能力不比燕云卫,在某些方面甚至远超燕云卫,搜集来的情报绝对可靠。可是方才属下所说,涉及诸多隐秘,本应不为外人所知,他的人居然翻了出来,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千真万确!我们的人本是为了更好地监视苏珏,这才派人潜入幽都苏府。那人意外发现,卫氏竟让人将侍奉她多年的心腹嬷嬷沉井,觉得其中大有蹊跷,便偷偷将那嬷嬷救下。之前属下所说的那些事情,就是出自那嬷嬷之口,而卫氏之所以要杀她,就是想要灭口。”属下道。 “到现在才灭口?”纳兰云曦略感诧异,世人皆说幽州的卫夫人多么多么的精明强干,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将这么大的隐患一直留在身边,时至今日才想着处理,可不太符合她那精干的名声吶! “那嬷嬷乃是卫氏的第一心腹,向来得用,卫氏应当是舍不得这么好的一把刀,才迟迟没有处理。至于卫氏为何忽然就舍得了,”那属下顿了顿又道,“属下猜测,很有可能是因为祁王的势力越来越大,她怕祁王会查出当年之事来,这才急于灭口。” 听到这儿,纳兰云曦心念闪电,追问道:“你是说,孝章太子之死和卫氏有关?” 想当年,孝章太子在幽州经营多年,实力不可小觑。这样一个手握实权的藩王,居然说灭就被灭了,很显然,这是出了内奸。这些年来,凤祤煊一直在追查那内奸的身份,却始终一无所获。而今,听了这番话之后,纳兰云曦倒理出了些头绪来——那个内奸极有可能就是卫氏!至于动机,自然是为了她那青梅竹马的章家郎。 果然,那属下证实了纳兰云曦的猜测,只听他道:“据那嬷嬷回忆,苏邝出事前一年,远嫁的卫氏和章家大公子重逢。自那之后,二人交往密切,时常会有书信往来。只是那嬷嬷只负责找人送信,却不知道信的内容,卫氏在信里是否出卖了孝章太子这方的情报,我们的人暂时无从查证。 “不过,章家门第不显,陈王又素来不喜欢章家大小姐这个原配,一直有休弃章家大小姐之心。可稀奇的是,陈王当上了皇帝之后,不但没有休弃章家大小姐,还将她册封为皇后,甚至章家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承恩公府的爵位。这里面的故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而章家的富贵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平江裴氏就把章家给灭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氏的背后站着先帝,灭掉章家其实是先帝的授意。可是先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原先世人都以为那是因为先帝憎恶他那木讷的原配,连带着看原配的娘家不顺眼。可如今想来,恐怕不只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先帝极有可能是在卸磨杀驴,乃至于杀人灭口。” 眼前这个属下刚刚投入自己门下不久,纳兰云曦对她了解得还不是很透彻。其实方才她所说的,纳兰云曦之前一个转念间就已经通通想到了。是以,听完了这番推测之后,他并未因此而感到惊讶。他感到讶异的是,她会这么尽心尽力地替自己办事。 孝章太子于她家过大恩,可她给凤祤煊办事的时候,怕是也没有这么尽心过吧? “趁着祁王不在燕京,我会派人将裴修从诏狱里换出来,”纳兰云曦见这属下双颊微红,心中冷笑一声,又道,“不过,你可得好好劝劝裴修,让他尽快远走高飞,今生今世最好都不要再来燕京了。毕竟,诏狱那种地方看守严密,我能救他一次,可未必能救得了他第二次。” “多谢世子殿下,您对归素的恩德,归素没齿难忘,定会用余生来报!”归素叩首道。 纳兰云曦冷眼望着地上的这个女人,很是恼恨她对凤祤煊的背叛,若不是以后还要用到她,他定然会亲自出手替凤祤煊清理门户。 “裴修明明逃了出去,为何又要自投罗网,这我大概是知道的。”纳兰云曦温言道,“你告诉他,他的妹妹如今有人照料,处境还算不错。说起来,这还是他妹妹在幽州结下的善缘,今生算是有靠了,让他无需担心。” 归素闻言,一再叩首。 望着感激涕零的归素远去的身影,纳兰云曦不由得叹道,情之一字还真是难懂,居然真会有人为了一个情字而背叛恩人,背叛家族。 说到了情,纳兰云曦不自觉地联想起凤祤煊对赵四娘那份不同寻常的“姐弟之情”,微微眯起了眼睛。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共同进步 关于赵四娘家那些个的流言蜚语,来的快,去的更快。 之所以能够去的这么快,是因为官府将梁家诸人无罪开释了。 梁家都清白了,赵四娘家就更加清白了。 原本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现在都明白了,那些针对赵四娘家的种种指控都是子虚乌有,是有人在恶意中伤赵四娘家。 不得不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就在吃瓜群众幡然醒悟的第二天,那个陷害梁家和赵四娘家的幕后黑手就被揪了出来。 至此,赵四娘家的危机算是彻底解除,赵思心中的大石放下,这几天她甚至开心地哼起了歌来。 这一日,赵思跑去找姜荷莲子,要和她商量些事儿。 “什么?下个月就开张?会不会太着急了?”姜荷莲子惊讶道。 事情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赵四娘家和姜家再度合作,在东城外合建了一家规模超大的百货商城。尽管那百货商城早已完工,但事先说好了的,得要等到开海之后方才正式营业。如今赵思忽然跑过来说要提前开业,姜荷莲子当然大感吃惊了。 “赶是赶了点,但立刻开始筹备的话,下月开张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赵思自信满满道。 “就算可以开张,可下个月还不是开张的最好时机吧?”姜荷莲子秀眉微蹙,说道,“虽说你家开的茶楼带旺了不少人气,可附近依旧很萧条的。那么大的百货商场,无疑需要巨大的客源支撑,如今客源远远不够呀!我不是和你说过嘛,最迟秋天,朝廷就要宣布开海了。一旦开海,东城外定然是人山人海,等到那时候开业岂不是更好?” 那时候开业自然是最好的,可是赵思等不到那天了呀!这个百货商城可以说是赵思这几年奋斗而来的最大成果,她是多么希望能看到它开业的那一幕。回去之后,这或许能成为她穿越的记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呢!因而,她不顾客观条件的制约,就想要不管不顾地让它提前开业。 姜荷莲子素来迁就赵思,尽管她认为此举相当不妥,可她见赵思坚持,还是点头答应了。 “对外出租商铺?”姜荷莲子拿着赵思撰写的经营方案,指着其中一条问道。 “不错!咱们的百货商场不是有三层吗?那么大的地方,咱们自个儿根本用不完,倒不如租出去一部分。”赵思细细解释道,“我是这么打算的,在第一层划出一块地方来,隔成一个一个的小商铺对外招租。” “的确,咱们在苏家的帮助下,建成了很罕见的三层大楼,那地方足够大,如今看来咱们确实是用不完。可咱们得看得长远一些呀!一旦开海,五湖四海的货品都会汇聚于此,到那时何愁没有货源,相信百货商城里很快会被各种货品填满,”姜荷莲子笑道,“我不怕商城里会有地方闲置,反倒怕地方不够呢!” “老实说,最初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仔细算算,租金能有多少呢?要是那一个个小商铺都由咱们直营,我不敢保证每一个都盈利,可我有信心,它们带来的总收益绝对会远超租金。”说到这儿,赵思轻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是经过这次的事情,我开始明白和气生财的道理。有些时候,做人留一线,说不定能少去很多麻烦。” 原来,这次陷害梁家和赵四娘家的幕后黑手乃是极负盛名的流香酒坊。 流香酒坊之所以陷害梁家,据说是因为他家为了酿酒跑去乡下收粮食,在这一过程中,和同是收粮的梁家发生了龃龉,从而怀恨在心,后来就伺机污蔑梁家通敌卖国。 为了这点儿小事儿,犯得着出这么大的招儿吗? 有不少人对这套说辞是持怀疑态度的。可赵思却深信不疑,自家的经历告诉她,流香酒坊那种黑心作坊,它绝对干得出这种缺德冒烟儿的事儿来。 其实,赵四娘家为了照顾酒业同行的感受,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行事已经很克制了。 原本,赵四娘家在苏瑾琛的指导下,已经实现了啤酒、米酒和果酒等各种低度酒的量产。这些个质优价廉的低度酒随便拿哪个出去卖,都能让其他酒坊元气大伤。可如今赵四娘家几乎中断了低度酒的生产,一门心思地再搞高度酒。别说这些高度酒赵四娘家只拿出少量对外销售,就是敞开了卖,在喜好低度酒的幽州也很难有销量,根本不可能对其他酒坊造成太大的影响。 喔,其实赵四娘家也有生产低度酒的,那就是拿酿造高度酒剩下来的酒渣酿造苦老酒。讲真,渣渣回炉再造出来的产品,度数想高都不行啊! 可是,这不是废物利用吗?而且它还只是在最底层的福源饭食销售,又没有拿去高档一些的酒楼卖,这都不行吗? 流香酒坊告诉你:就是不行! 他家觉得自从有了苦老酒之后,自家的烧刀子就不怎么卖得动了。这样一来,他家就不高兴了。 就要让赵四娘家也高兴不起来。于是,他家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付赵四娘家,让赵四娘家倒霉,再也不能卖那劳什子的苦老酒。 “其实你家已经做得很厚道了,此事怎么说都是流香酒坊不对,”姜荷莲子劝慰道,“既然错不在你,以前是怎么做的,以后还怎么做,你大可不必为了那种黑心作坊就改变初衷。” 赵思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怎么说,做生意的话,还是和和气气比较好。再说了,钱是赚不完的,既然如此,不如大家一起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众乐乐?姜荷莲子听了就想笑:“对外出租商铺,无异于是咱自个儿把对手请进了门。要是对手比咱会招揽客人,到时候他乐了,咱可就乐不起来啦!这你可得想好喽!” 赵思听姜荷莲子这口气,立即笑靥如花道:“还是那句话,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新官上任 说完了正经事,赵思又开始和姜荷莲子扯闲篇,扯着扯着,她忽然想起今早听到一则传闻。 “我听说梁研就要成亲了?”赵思明知故问。 据说,梁老太太经过这一场牢狱之灾后,身体就垮掉了,恐怕是活不过这个夏天了。老人家临终前还有个心愿未了,那就是没能看到自家最出息的孙子成家立业。梁母得知后,就劝梁研尽快成亲,好让老人家走得安心。梁研是个孝子,应了下来,这两天梁家已经开始相看媳妇儿了。 姜荷莲子点点头,说道:“是呀,我听说人选已经定下来了,那小娘子还是府城人呢,她家里是开糕点坊的。” 赵思闻言长叹了一口气,姜荷莲子不由得奇道:“梁研成亲,你叹什么气呀?” “我呀,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赵思瞟了一眼姜荷莲子,说道,“就在前不久,梁研还信誓旦旦地说,非你不娶呢!这才过了多久啊,他就另娶他人了。你说说看,人的感情怎么说变就变了吶!” 姜荷莲子道:“我曾数次和他说过,我和他之间注定是不会结果的。以前他是听不进去,经过了这次的事情之后,想来他对家人、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吧,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所以说,他不过是想通了而已,无关与善不善变吧。” 听到这儿,赵思终于问出了她一直想要问出的话:“那么阿荷,你什么时候能够想通呢?其实……” 赵思不知道姜荷莲子前世经历过什么,让她对成亲一事如此避之唯恐不及。如果可以,赵思希望能在临走之前帮忙打开她的心结。 姜荷莲子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打岔道:“四娘你这是怎么啦?你自从宁国回来之后,就不怎么谈钱了,老喜欢谈感情。谈感情倒也罢了,话里话外的,怎么总是透着悲观呢?对了,这两天你还总在唱什么‘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这也是在说感情吗?哈哈,‘永垂不朽’还可以这么用的吗?” 赵思噎了噎,哪怕她和姜荷莲子关系再好,可是她会告诉姜荷莲子,自己和江泠的感情没办法永垂不朽了吗?显然不会! 良久之后,赵思悠悠道:“阿荷听歌不仔细,只听了下半句,却没听清我上半句唱的是什么。” “上半句是什么?”姜荷莲子还真没听清。 “妹妹、妹妹,咱娘喊你快点儿回家!”赵思刚想要说话,就被闯进来的赵四郎打断了,“咱奶他们出事儿啦!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赵乔氏他们?他们不是怕沾上自家晦气,远远躲开了吗?避祸的人能摊上什么祸事儿? 咦,是有些不对。咱家平安度过难关的事情早几天就已经传遍全城了,府城内外几乎无人不知,赵乔氏他们没道理还没听说呀?既然听说了,依照他们的厚脸皮,定然会回来继续混饭吃。可他们到如今还没回来……哈哈,恐怕还真是出事儿了! 赵思一想到可以彻底摆脱那些极品亲戚,就心情欢畅,要不是为了保持住淑女形象,估计她会大笑出声。 回家的途中,赵思听赵四郎将事情的经过大致叙述了一遍。 就在几天前,新知府到任了。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新知府自然不可免俗,要是要烧把火的。 按照一般的套路,新知府会从府衙里抓那么一两个不服管教的刺儿头作为典型,好好震慑一番,从而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只可惜新知府的前任几乎把所有得用的人马都带走了,现如今府衙里别说“猴”了,就连只像样点的“鸡”都没有,杀鸡儆猴这出戏根本就没法儿演下去。 这可怎么办啊?眼见府衙里面的火烧不起来,新知府就把目光投向了府衙之外。他先是整顿了一下行业秩序,对刚刚评上黑心作坊的“流香酒坊”施以了狂风暴雨般的打击,让整个幽都府的人都知道了觊觎他人产业最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然后可能是觉得光拿个商户开刀不够给力,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出城剿匪。 是的,这个据说是武官出身的知府大人打算重操旧业,再度干起杀敌……嗯,是剿匪的大业。 只不过,幽州是军事重镇,幽都府作为一州之首府,附近自然不乏重兵把守,那些个匪徒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府城周遭干那杀人越货的勾当吶。要剿匪,就不得不走远一些。 长治县距此不算太远,那里本就是穷乡僻壤,加上在几任知县孜孜不倦的刮地皮之下,逼得治下的好多百姓不得不反,在长治附近的水域上做起了无本的买卖。可以说,如今长治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水匪,水匪俨然成了那儿的最大特产。 听说有这么个盛产水匪的“好地方”,离得又不是不太远,知府大人当机立断——长治,就你啦!当天他就领着大批人马,踏上了剿匪的征途。 训练有素的正规军PK半路出家的杂牌军,自然是正规军完胜。不过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水匪盘踞的各大水寨就被一一击破,不但缴获贼赃无数,还解救出了许多被虏进寨子里的良民。 巧就巧在,这些个良民中,赫然有乔家人在内。可奇怪的是,应该和乔家人在一起的老赵家人却一个都不见。 一问之下,乔家人只说是遭遇劫匪的时候场面太过混乱,他们只能够各自逃生,两家人就那么走散了。 不过,乔家人话音刚落,就有人就直指他们说谎。 据那人说,乔家人其实是混入客船中的细作,正是他们和水匪里应外合,水匪才能够轻而易举地夺下了客船。只不过,事成之后水匪不但没有把许诺的好处给他们,还把他们给关了起来,来了个彻头彻尾的“黑吃黑”,他们这才会出现在良民堆里。 哦,至于原本和乔家人在一起的那些个人都去了哪儿,那人就不晓得了。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成家立业 赵思一进家门,就见姜氏坐在椅子里嘤嘤地啜泣。她这个娘就是个哭包,有事儿没事儿就爱掉眼泪,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奇怪的是,赵三娘的眼睛居然也是红红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姜氏心软,听说赵乔氏等人失踪了,因担忧他们的安危而落泪——这赵思还能理解,可要说赵三娘为老赵家的人伤心? 呵呵,老赵家的人失踪了,赵三娘在门口放上几挂鞭炮,她信,至于伤心嘛,打死她也不信啊! “这是怎么了?”赵思诧异道。 “哪有什么事儿?我不过是受了些许轻伤而已,她们就唬成了这副模样。”不等姜氏母女答话,从外面走进来的赵三郎就抢着答道。 “哪里是轻伤哟?那么老大一个口子吶!”姜氏又气又急,说道,“大夫不是让你好好歇息嘛,你起来做啥呀!” “就是!挨了一刀还不老实躺着,还敢跑出来晃荡,让人看了就烦心!”赵三娘没好气的说道。 自家大哥受伤了?赵思心下一惊,忙走上前去,围着赵三郎转了一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讲真,赵三郎左臂上虽然缠着一圈纱布,但那纱布总共也没缠几圈的样子,再看他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就可想而知他受不是什么重伤,哪里就需要卧床休息了?在赵思看来,姜氏母女无疑是在大惊小怪。 不过,这种大实话可不能照实说,没见赵三娘一脸不爽嘛?肯定正愁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呢,她这一说,无疑是送上门而去讨挨骂。这种自讨苦吃的行为,她才不干呢。 只见识时务的赵思忙紧跟姜氏母女的步伐,对赵三郎进行了一番秋风扫落叶般的数落,誓要让他深刻意识到不遵医嘱的种种害处。 同时,在姜氏的絮叨中,赵思也很快弄明白了赵三郎受伤的原委。 前两日新知府不是去剿匪嘛,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明明手下已经有那么多精兵强将了,还把龙东盛给找了过来,要求他带几个得力的镖师过来,一起加入他的剿匪大业。 一则是不敢不遵从知府大人的命令,二则是龙东盛自己也有剿匪的意愿,他便立刻应下了这桩差事。 咦,为何龙东盛也想要剿匪呢?难不成是他正义感爆棚啦?其实不是啦,这不过是因为龙东盛和长治的水匪有不共戴天之仇而已。 当年龙威镖局由府城之内数一数二的金牌镖局,一夕之间沦为乏人问津的小可怜,甚至差点儿就关门大吉了,这全是因为丢了一支极为重要的镖,而这支镖不是别人,正是长治的水匪抢走的。 尽管失镖后不久,龙东盛就查出是谁干的,一直想要夺回那支镖,并给那些水匪些颜色看看。奈何长治的水匪喜欢抱团,实力非同一般,而龙东盛势单力薄,根本干不下来,一直抱憾至今。 如今有了这个机会,龙东盛自然不会错过,誓要一雪当年之耻,给那些仇人致命一击。为此,龙东盛便将镖局里武艺最为精强的镖师统统抽调了出来。 恰好龙东盛抽调人手的这一幕被赵三郎给看到了。尽管为了防止走漏风声,龙东盛一直守口如瓶,始终没有告诉其他人他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可赵三郎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是桩大买卖,他便开始死皮赖脸地央求龙东盛带上他。 平日里,龙东盛没少吃他的、拿他的,不免有些嘴软手短,再加上他武艺不错,杀敌可能还欠些火候,但绝不至于成为累赘,于是龙东盛就应下了。 “大哥杀到水匪了吗?都杀了几个?水匪你都敢干,大哥,你好厉害啊!” “也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呃,其实我也没杀几个……好吧,其实我一个都没杀掉啦,不过我重伤了好几个。哼,砍伤那么些个水匪就只受了这么点儿伤,这买卖值啦!” “咳咳咳……” 听了赵三娘的咳嗽声,这对不着调的兄妹立刻闭了嘴。 这时赵思见赵三郎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心下会意,便以押送赵三郎回房休息为借口,带着他脚底抹油溜了。 赵思送完人就要走,赵三郎却拉着她不放,可问他有什么事儿吧,他又闷不吭声。 “你这是为了钱家姑娘?哦,你俩的事儿我早听说了。你就是不说,我也打算在这两天让爹娘请媒人上钱家提亲呢!”赵思一脸了然。 自从赵思口里吐出了“钱家姑娘”几个字儿,赵三郎就卡壳了。 过了良久,他才反应过来,矢口否认道:“不、不、不是……” 赵四娘不禁有些疑惑了,心道,难道她收到的是假消息?看来“朝阳群众”老冒头提供的情报也不是百分百准确嘛!这也难怪,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业余情报人员偶尔出些错也是难免的。 “好吧,没看上钱家姑娘也行,你可有看上别家姑娘?大胆说出来吧,我尽快给你办了。”都说成家立业,赵思希望在走之前帮赵三郎成个家,好让他放开手去立业。 “没别家姑娘!我、我……”赵三郎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下文,为了不再继续那个令人脸红的话题,他立即转移话题:“四娘,你说我去从军怎么样?” 嘎?自家大哥这是打算先立业再成家喽?可是从军?这是怎么说的?赵思闻言不禁一怔。 尽管赵思不置可否,赵三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昨儿个知府大人见我身手不错,说我要是留在府城里多半会埋没了,那样未免太过可惜。他就问我愿不愿意从军,去干一番响当当的大事业来。” “大哥,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愿意选择从军这条路吗?”赵思看着赵三郎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好教你知道,从军这条路注定漫长而又艰辛,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至于什么‘响当当的大事业’,干成的总共能有几个?据我所知,‘出师未捷身先死’那才常有的事儿。”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赵家思源 赵三郎听了赵思的话之后,眼神先是有些犹疑,随即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条路,我想走。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只想置上几亩地,能够养家糊口足矣。后来到了府城,我不想种地了,想去开镖局,过上小富即安的日子。可听了《杨家将》和《大漠英雄传》之后,我才晓得这世上原来还有这么一类人,可以舍弃小家,可以放下私利,只为心中的大义……” 赵三郎平日里沉默寡言,今日却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可见他是真心想走这条路。 赵思无语,只想在心里头吐槽,她当文抄公不过是为了赚点儿小钱钱罢了,没想到钱赚到了,自家大哥也灌了一脑袋的“侠之大者”,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要是让赵三娘知道,赵三郎从军的想法源自于她的话本,绝对会让她更“喜悦”! 可转念一想,她都快走了,赵三娘就算怼她又能怼几天呢?既然这是赵三郎的意愿,那她就成全了好了,就算是她送给自家大哥的临别礼物吧! “行!这事儿我答应你了,”看到自家大哥那咧嘴笑的蠢样,赵思忍不住想捂眼睛,“你先别高兴的太早,光我答应还不行,还得要家里其他人也点头才行。不过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诶,诶,我知道了。这两天我就挑个合适的时机和家里人说。”赵三郎点头道。 在赵三郎想来,老娘和二姐虽然很难搞定,可只要妹妹力挺,他从军一事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原本赵三郎不过是受了点儿小伤,姜氏和赵三娘就一个两个都哭唧唧的,赵三郎还想去干刀口子上舔血的营生?她们能答应才有鬼了呢!可有了赵思顶着锅盖从旁劝说,姜氏母女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没办法,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赵四娘家早已将赵思的话视作是金科玉律,有些时候赵三娘会发出其他的声音,但那不过是在小事儿上,遇上大事儿,还是要由赵思拿主意。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可姜氏的眼泪还是没刹住,依然不要钱似的刷刷地流个不停,大有哭倒长城之势。 赵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得劝道:“好啦,好啦,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这位新知府相当靠谱,在军中又很有影响力。既然能得他的青眼,大哥肯定能被妥为安排,不会有危险的。” 姜氏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我还是舍不得。” 赵三娘也道:“可不是嘛,朝夕相处了十来年,忽然有一天就要分别了,换谁谁都舍不得呀!” 赵思一想,也是哦,哪怕这个名义上的家中长子啥啥作用都没起到,可他存在的本身对家人就是种安慰。 “娘,你的心情我理解,可你也别太伤心了。你老是这样,大哥他也走不安心吶!”赵思见自己的劝说收效甚微,眨眨眼,又道,“身边少了一个儿子,你不舍得,那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再找个儿子回来,算是填上大哥留下的空缺,你就不用这么难受了吧!” “瞧你这话说的!”赵三娘瞪眼,“儿子是什么物件吗?说找就能找一个回来的!” “亲儿子自然不行,那干的呢?”赵思笑道,“你觉得赵思源怎么样?” “赵思源?” 赵思正色道:“正是。赵思源虽是街头混混出身,自幼乏人教养,可他办起事来相当有条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然,我最看重他的不是别的,是他的品性——不过是受了咱家的一饭之恩,就一直心怀感激,处处为咱家着想,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咱们看重吗?” “看重是一回事儿,可认为干儿子那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吧?”对于赵思源的评价,赵三娘表示认同,可对于让他成为家庭一员之事,她就不大认同了。 要知道,如今的赵四娘家家大业大,做任何事情都需要谨慎,尤其是这种往家里进人的事情,必须深思熟虑才行。 赵思如此建议,其实是有她的一番考量的。 事实上,赵思有意让赵思源成为自家的养子,不只是看重他人才难得,更重要的是,对他的名字有种莫名的好感。 这种话听起来很可笑,可经历过穿越过的赵思渐渐相信冥冥中自有注定,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赵思源和自己之间存在着纽带关系。 这几日赵思一直在想,她这个赵思走了,就让那个赵思源填上吧。即便他们之间没有那种玄之又玄的联系,自家在她离开之后,也需要一个可以顶门户的人,对自家忠心耿耿的赵思源无疑是最佳人选。 赵思别有深意地看了赵三娘一眼,笑道:“其实,相比起让他当干儿子,我觉得吧,让他当半子更合适。二姐,你觉得呢!” 赵三娘杏眼园睁,重重地啐了一口,就要上前去手撕赵思。 就在此时,向来都是充当背景板的赵二娘轻轻拉了拉姜氏的袖子,出声道:“赵思源挺好的,就让他当半子吧。” 尽管赵二娘自打回来之后,对家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可姜氏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从前的小棉袄和她疏离了很多,为此她一直有些失落。如今赵二娘破天荒地做出了在她看来很亲密的举动,不由得心花怒放。 虽然赵二娘说话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姜氏还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不光是听进去了,有些木讷的姜氏居然福至心灵,在第一时间就听懂了大闺女的言外之意。 “不让他当干儿子,让他当半子,对,就是半子!”姜氏立刻拍板道。 嘎?我不过是在说笑,老娘怎么就当真了? 赵思被姜氏的神来一笔给弄懵了,心虚地喵了一眼赵三娘,就见赵三娘的脸都气紫了,立时暗叫不妙:我的个乖乖,真让赵三娘嫁赵思源,赵三娘就真能生撕了我呀!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哥得闪婚 就在赵思想要说些什么补救一番的时候,姜氏就迫不及待地指挥起了赵永忠:“明儿个,得,也别明儿个了,趁着天还没黑,孩子他爹你赶紧去找小赵,请他一顿喝酒,跟他透露一下咱家有意招他做上门女婿……” “娘!”赵三娘这回真急了,素来对姜氏百依百顺的她厉声打断姜氏的话,“谁要嫁赵思源了!要嫁……”你嫁! “自然是你大姐了!怎么了,你觉得赵思源这人有什么不妥吗?有的话,你赶紧说出来呀!”不等赵三娘说完,姜氏就急吼吼地说道。 呃?是自家大姐要嫁,不是她嫁?! 赵三娘的脸色霎时间由电闪雷鸣转为晴空万里,盈盈笑道:“小赵这人没话说,让他当姐夫我挺乐意的。” 那你刚才一脸急怒是为啥?赵永忠夫妇双双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向赵三娘。 赵三娘讪笑道:“嗯,刚刚嘛,刚刚我就是觉得小赵也姓赵,不说是‘同姓不婚’嘛,让同姓的他和咱做一家人,我总觉得怪怪的。” 姜氏不以为意:“这有啥?你爹的好兄弟,也就是你赵安赵大伯,娶的不就是你爹的族妹?两个姓赵的一起过日子,除了穷些,也没啥不好的地方嘛。” 赵永忠笑道:“穷啥穷?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阿安在长乐镇上开了间鸭脖店,赚的可比寻常的镇上人多得多了。由此可见,只要不是同族出身,同姓成亲就没啥不妥的,照样能够过得和和美美。” 赵三娘点点头,表示受教了:“对对对,爹娘说得在理。” 赵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爹娘或许不清楚赵思源的底细,可经常和他打交道的你还不清楚嘛,人家赵思源原本不姓赵,后来是出于感激,才改成了咱们的姓氏。现在你居然以此为由表示反对,怎么好意思的?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罢了! 就在赵思腹诽不已的时候,赵三郎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她回头看了赵三郎一眼,一见他那满脸浮夸的笑容,还有什么不懂的。 赵思没好气地白了赵三郎一眼,转过头说道:“娘,咱毕竟是女方,不说摆出‘一家有女百家求’的高姿态,可怎么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急迫的。所以说,不管是明示还是暗示,咱都不能直接出面,还是找个合适的人代为说项比较稳妥。” 听了赵思的话,姜氏连连点头:“没错,是这个理!刚刚是我急躁了,没想周全,亏的四娘提醒,不然就要闹出笑话了。那么四娘,你说请谁比较稳妥呢?” 赵思想了想,说道:“我听说,小赵和沈捕头虽然差着不少年纪,却总能够说到一起去,算是无话不说的好友了。依我说,娘,你就把咱家想让小赵当女婿的意思透给阿荷姐她娘听,再让她透给她那二流子弟弟的……咳咳,二弟媳沈氏听,然后通过沈氏告诉沈捕头。如此一来,沈捕头知道了,小赵自然也就知道了。” “哎呀,这绕来绕去的,我都绕晕了!不就是说门亲事嘛,哪来这些个弯弯绕绕的,还是让我直接同小赵说了吧,也省的托来托去的,麻烦!”赵永忠自告奋勇道。 “娘,麻烦是麻烦了些,可还是托人传话稳妥些。要是他、要是他不乐意,有了这几个转折,咱脸上也不至于太难看。”赵二娘在姜氏耳边低声道。 “啥麻不麻烦的!说亲的是咱家的长女,啥事儿还能比这更重要了?”姜氏斜了赵永忠一眼,目光里透着满满的嫌弃,“如今不过是托两个人了罢了,你就在这儿喊麻烦,还能指望你办事儿吗?算了,算了,这事儿全交给我了,你一边儿歇着吧!” 姜氏是个遵从三从四德的传统妇人,对于赵永忠这个丈夫,纵有不满的地方,也鲜少有当面怼的时候,今日她的表现与平常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面对忽然就炸了毛的媳妇儿,赵永忠一脸懵逼,哪里还敢提“麻烦”二字,乖乖地坐回了小板凳上。 就在姜氏母女几人就说亲一事的细节问题进行讨论的时候,某人又捅了捅赵思的后背。 赵思知道,今儿个不帮某人事儿给办成了,自个儿的后背皮估计会被戳破。 无奈之下,赵思只得开口道:“娘,都说长幼有序,如今大姐的婚事有了着落,那么下面是不是就该轮到大哥了?大哥此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等他回来,说不定和他差不了几岁的二郎都当爹了……” “不是说不定,那时候二郎哥肯定当爹了,他的孩子估计都能打酱油了。娘,妹妹说的有理,咱得在大哥走之前,帮他把亲给成了,不然的话,太耽误事了。”也是稀奇了,素来少言寡语的赵四郎居然帮起了腔。 别看赵四郎不善言谈,可他这话算是说到姜氏的心坎儿里头了。要知道,她盼孙子盼的眼睛都绿了,恨不得立时立刻就让赵三郎娶媳妇儿。真要等上个三五娘,还不得把她给急死呀! 可问题是,平日里姜氏没少给赵三郎介绍对象,可他就是不肯点头,这让她这为娘的怎么整?总不能将他绑入洞房吧? “话是这么说,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哪里就能找着合适的人选呢?”姜氏面露难色。 “钱家姑娘就很好!”赵永忠不乖,又插嘴了。 姜氏正要回头瞪他,只听赵思道:“爹说得对,钱家姑娘的确是个百里挑一的好人选,就让她来当我的大嫂好了!” 百里挑一?有这么夸张吗?赵三娘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 “这姑娘可不是个省油的……”不等赵三娘一句话说完,她就觉得脚背上一阵剧痛。 好啊!赵三郎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踩姐的脚! 赵三娘刚要发作,就见赵三郎一脸哀求,心念电闪之间,她立时明白了过来,便不再言语。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杳无音信 在姜氏看来,钱若男的人品相貌那都是一等一的,只不过自家儿子貌似不喜欢吶?不管怎么说,强扭的瓜不甜,想娶谁当媳妇儿,别人说的不算,最重要的是要听听当事人的想法。 姜氏就看向赵三郎。 此时的赵三郎跟个大姑娘似的,扭着衣角,半天说不出话来。 “钱家姑娘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想来我大哥心里头是很愿意的。”赵思替赵三郎说出了心里话。 百里挑一?真有这么好吗?赵三娘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赞同。 “这姑娘可不是个省油的……”不等赵三娘一句话说完,她就觉得脚背上一阵剧痛。 好啊!赵三郎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踩姐的脚! 赵三娘刚要发作,就见赵三郎一脸哀求,心念电闪之间,她立时明白了过来,便不再言语。 在赵思的说项,以及赵三郎的默认之下,姜氏应下了这门亲事。一家人商量好提亲的章程之后,便各自散了。 唯有赵三娘不忘那“一脚之仇”,将赵三郎堵到了四下无人的院子里,问道:“你知道不?你那位百里挑一的好媳妇儿前些天雇了几个小混混,将两个住在大通铺的贫苦妇人打了一顿。” “当然知道,那几个人还是我介绍给她的。呃,他们是怎么办事儿的?居然能把这事儿办的,都传到你耳朵里了,嘴巴未免也太不严实了!”赵三郎正在吐槽那些不靠谱的家伙,眼见赵三娘越听越生气又要发作,忙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两个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肖氏母女。别看她俩现在又老又贫,甚是可怜,可她们以前没少做过坏事儿,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依照她们恶毒的程度,就是杀了她俩也不为过,现如今不过是凑了她们一顿,让她们滚离府城罢了,真的算是便宜她们了。” 赵三娘奇道:“她怎会和肖氏母女有仇的?” 钱若男的过往并不怎么美好,尽管她是受害者,本身没有什么错,可那些过往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可话都到这儿了,碰上的又是爱较真儿的赵三娘,赵三郎不说都不行了。 赵三娘眉心微蹙,沉吟道:“人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的。钱姑娘是清倌人所出的庶女,这事儿怪不到她头上。只是,她那性子……”哪怕内有缘故,可雇凶揍人一事,还是令赵三娘对钱若男的品性生出了疑虑。 赵三郎撇撇嘴:“你还不是一样?经常说要雇几个人去打赵成青他们一顿?也就是他们跑得快,没让你有机会下手,不然的话……” 被赵三郎顶一句之后,赵三娘柳眉倒竖,分分钟就要爆发。 “天色不早了,我回去睡了!”有眼色的赵三郎一见情况不妙,哪里还敢多说,立刻脚底抹油,跑了个无影无踪。 “这小子!”赵三娘对着赵三郎的背影挥了挥拳头。不过,经过赵三郎的这番解释,她也算是消除了对钱若男的芥蒂,开始期盼起这门婚事来。 在赵三娘期盼别人的姻缘之时,也有人在期盼和她之间的姻缘。 为了让儿女早日婚嫁,向来温吞的姜氏这回利索了一把,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出去四处跑了。到了晚间,她就分别从赵思源和钱若男那儿得到了准信儿——这两方都很愿意同赵四娘家结亲。 于是到了第三天,姜氏就派人将她娘杨氏从姜家滩请了过来。杨氏一到,她又将宋氏、沈氏以及黄丽娘请了过来。这些个中老年妇女齐聚一堂,商量起了婚事的各项章程。 首先论及的是赵思源和赵二娘的婚事。 虽说赵思源是入赘赵四娘家,不需要他做太多的准备,可婚姻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如若可以,还是需要家中长辈主持一二的。只是赵思源自称是孤儿,不但无父无母,甚至连亲眷都没有一个,身边实在是找不出个长辈来。 这个时候,热心的沈氏就站了出来,她认赵思源为义弟,尔后就以姊姊的身份,操办起弟弟的婚事来。 别看沈氏智商欠费,宅斗啥的她玩不转,可像成亲这种中规中矩的仪式,她办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一来,赵思源和赵二娘的婚事筹备起来很是顺当。 谈完了这二人的婚事,就轮到赵三郎和钱若男的婚事了。 钱志新和黄丽娘虽不是钱若男的亲生父母,却比亲生父母还要疼爱钱若男。自从钱家脱贫致富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起了钱若男的嫁妆。是以,哪怕两家商定下的婚期很急,早已做好充足准备的钱家也不会手忙脚乱。至于赵四娘家,那就更不用说了,姜氏早就为迎娶儿媳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切都是现成的。 如此一来,赵三郎和钱若男的婚事甚至不需要怎么准备,就可以进行了。 正事儿都商量得差不多了,这几个妇人就聊起了家常。 宋氏问道:“素娥,听说你婆婆他们还是没有消息?” 姜氏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前两天,乔家人受刑不过,总算是招了,承认自己伙同水匪将我婆婆他们都丢进了江里头。虽说他们中不少人都或多或少识些水性,可丢他们的地方江水甚是湍急,甭管水性有多好,一旦掉了进去,怕是都会……”凶多吉少。 宋氏虽和赵乔氏等人生活多年,对他们却没什么情分,怨恨倒是不少。对于他们的失踪,不说乐见其成吧,至少哀痛之心那肯定是没有的。她之所以有此一问,自然不会是关心他们,她所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儿。 “还是有生还的希望的吧?我听说二娘他爹还在派人四处搜寻?”宋氏又问。 “希望……”姜氏苦笑道,“还是有的吧,只是有些渺茫了。” 其实,何止是希望渺茫,到现在都音讯全无,那些人分明就是死翘翘了好伐。也就只有赵永忠这样的大孝子才会说什么一日见不到赵乔氏,他就一日不会放弃,非要坚持搜寻那些人的下落。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守不住了 这也是赵四娘家家大业大,当家的赵思对她爹又素来宽容,才能容得赵永忠如此败家。这要是换了寻常人家,早八百年前就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搜寻了。 “还在四处搜寻吶!”宋氏沉吟道,“这要是真给搜到了……素娥,依我看你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打算?什么打算?”姜氏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宋氏的言中之意杨氏倒是听懂了,她轻轻拍了拍姜氏的手背:“你这孩子,这都想不明白,脑子怎么长的? “你那婆婆必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没啥好说的了。现在问题是,她死哪儿去了呢?要是进了鱼肚子里,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怕就怕她的尸身哪天又冒了出来,无巧不巧的被人找到了,那你可就有得烦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守孝一事。你那婆婆虽不是个东西,可她毕竟占着长辈的名头,到时候,不光你们夫妻俩要守孝,就是二娘他们也得守孝。这样一来,可不就耽误了孩子们的婚事了嘛。” 都说死者为大,杨氏话里话外的对赵乔氏没有丝毫敬意,甚至有些刻薄。不过,要是回想一下赵乔氏的生平,就别怪人家这么说她了。 姜氏心地仁善,对赵乔氏抱有深深的同情,同情她为乔家奉献了一生,最后却被乔家一坑到底,落了个生死不明的下场。可姜氏也只是同情她的遭遇罢了,对赵乔氏本人并无一丝敬意。 对于杨氏给赵乔氏的那些个评价,姜氏不置可否。 沉吟许久后,姜氏道:“不管怎么说,二娘和三郎的婚事是不用担心了,现在愁的就是那几个小的。如今看来,得赶紧帮他们的婚事坐实了才成。 “只是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为了这一前一后的两场婚事,咱已经忙了个够呛,哪里还有精力再去筹备另三场呢? “再说了,要成亲得有合适的人选才成,挑人这事儿又不是挑菜,得看眼缘,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得下来的。” 话到最后,姜氏无奈地摊摊手:“罢了,罢了,婚姻之事急是急不来的,还得慢慢来。要真是哪一天找到了我婆婆他们的……唉,守孝就守孝吧,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沈氏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真要让赵三娘守孝三年,家里头的天魔星还不得把屋顶给掀翻了呀?到那时候,她和相公还有安生日子好过吗? 沈氏心中焦急,就把要说的话一股脑儿地吐露了出来:“我家阿言人品端正,相貌俊秀,文武双全,(中间省略五百字)……你看,让阿言给你家当女婿怎么样?” 宋氏听了一半就忍不住扶额了,之前不是说好了要含蓄点的嘛,你这叫含蓄嘛?整一个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唉,如此急不可耐的推销,不但不会给宋知言加分,反倒会给人家一种他有毛病,娶不上媳妇的感觉。这、这、这分明是在帮倒忙呀! 摊上了这么个猪队友,宋氏只觉心好累。 没法子,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去了,只能想办法描补一二了。 于是,宋氏很真挚地表达了宋家对赵二娘的看重,以及想和赵四娘家结为秦晋之好的意愿。 哪怕姜氏觉得宋知言的后娘很是不靠谱,可有宋氏在一旁说项,她还是有些动心了。到了晚间,旁敲侧击了一番赵三娘的态度后,次日她就很爽快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过了两日,姜氏再接再厉,又替赵四郎定下了袁春花。 如此一来,赵四娘家里的几个孩子,除了赵思以外,其他都找到了合适的对象。一时之间,赵四娘家被喜事给包围了。 不过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 这一日晚间,杨氏忍不住问姜氏道:“没两天二娘就要成亲了,可你公公整日苦着个脸,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担心他媳妇儿,但喜事当前,他也该摆出副笑脸来不是?” “其实……”姜氏表情尴尬,有些难以启齿。 赵三娘接茬道:“我爷早和我奶闹掰了,他哪里是担心我奶呀?事情是这样的,我四婶明日就要再嫁了,好面子的他担心寡妇再嫁会坏了赵家的家声,这才会愁眉不展,整日里唉声叹气的。” 杨氏皱眉道:“你四婶……不就是李家的大姑娘吗?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四叔去了还不满一年吧,想来坟上的墓草都还没怎么青。怎的,李大姑娘这就守不住了?” 相比起燕国的其他地方,幽州算得上是民风开放。这儿的人不说多么地支持寡妇再嫁,但也很少会横加阻拦,因而寡妇再嫁并不稀奇。可像李翠萍这样,亡夫死了不到一年就要再嫁的,这就很少见了。 说得直白些,李翠萍的行为未免有些凉薄。这就难怪姜氏提起时大感尴尬,杨氏言及时甚是鄙夷。 坐在一旁的赵思没吱声,心里却在腹诽:岂止是不满一年,恐怕赵永孝一死,李翠萍就生了再嫁的心了。难道不是吗?这位一到府城就迫不及待地勾搭上了卢建平,为了再嫁甚至不惜倒贴。 且说李翠萍掩饰功夫虽好,可在“朝阳群众”的鼎力相助下,后来赵思还是查出李翠萍确实和卢建平有私。 讲真,赵思并不反对李翠萍再嫁,可任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套问李翠萍将来的打算,李翠萍就是不肯吐实。次数多了,她自然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李翠萍膈应得要死。她有心要戳穿李翠萍的假面具,当时是姜荷莲子拦住了她,这才没有付诸行动。 不久前,李翠萍生下了个女婴,还没出月子,她就又和卢建平频繁联系了起来。这一回,赵思忍不了了,便不顾姜荷莲子的反对,愣是让人把这事儿给捅了出去。 不得不说,赵永忠夫妇确实是大大的好人,得知之后,虽有些生气,对待李翠萍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甚至连句重话都没有说。 如此一来,面嫩的董氏心里极为过意不去。任李翠萍怎么说,董氏都不为所动,坚持让她尽快出门子,不许她再留在这儿啃赵四娘家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一世安好 “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人李大姑娘要嫁,那也只能随她去了。”杨氏从赵三娘口里得知了事情的梗概之后,叹息了一声,又关切地问道,“那孩子呢?孩子才几个月大,肯定得吃奶,是离不开娘亲的。可要是让她跟着李大姑娘走,那岂不成了人家在养你们赵家的孩子啦?传出去可不大好听吶!” “当然不能让囡囡跟我四婶走了!”赵三娘不以为意道,“没有亲娘的话,可以让奶娘喂嘛!咱家已经请到妥帖的奶娘了,我四婶再嫁就再嫁吧,不碍的。” 姜氏生怕杨氏会对李翠萍产生误解,忍不住替她说话道:“其实,弟妹她一直坚持要把囡囡带走抚养,是咱们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住了,答应把囡囡留下来。所以说,弟妹除了急着嫁人这事儿做得有些不地道,在其他方面还是相当不错的。” 赵思撇了撇嘴,暗道,带走抚养?且不论卢家乐不乐意,恐怕功利的李翠萍自个儿首先就不乐意了吧?不得不说,这女人演了一手的好戏,真的是既做了那啥,又立了牌坊,了不起,有手段! 由于李翠萍的表面功夫上佳,赵四娘家里除了赵思和赵老爷子之外,其余人都对李翠萍的再嫁没有太大的抵触心理。和外人聊起此事时,姜氏他们或许会感到尴尬,却依然真心祝福李翠萍,希望她能够开始新的人生。 为此,姜氏他们不顾别人异样的眼色,第二天跑去给李翠萍送嫁,全程都乐呵呵的。 看到家人的那副傻样,赵思好想捂眼睛。 赵思忍不住将姜荷莲子拉到僻静之处,没好气地问道:“李翠萍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要这么向着她?” 原来,尽管赵思捅出了李翠萍与人有私,可在姜荷莲子的描补之下,赵四娘家只知其一,却不知道早在大半年前李翠萍就勾搭上了卢建平,更加不知道李翠萍私底下变卖家财,已经在外另起炉灶了。 可以说,亏得有姜荷莲子的遮掩,李翠萍的戏才能够唱得下去。否则的话,她那点儿小心思早就统统暴露在人前了。 姜荷莲子望向远方,幽幽道:“前世里,李翠萍嫁过两回。第一回,不消说,嫁的自然是你四叔。只是老赵家实在太会磋磨人,李翠萍接连落了两回胎之后,就在李家大房的帮衬下,同你四叔合离了。第二回,她经人撮合,嫁给了姜叔叔……” 纳尼? “姜、姜、姜宝胜?!”赵思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姜荷莲子点点头:“是呀,他二人成亲之后,甚是恩爱,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一段佳话。正是因为听说过这段佳话,我才会在第一次见到姜叔叔的时候,就认定他会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后来才会极力撮合他和我娘。 “这些日子里,我在一直想,如果没有我的介入,李翠萍会不会像前世那样嫁给姜叔叔呢?我这种自私的做法,算不算是坏人姻缘呢?” 赵思劝慰道:“阿荷,你想多了……” 姜荷莲子摇摇头:“不管是不是想多了,惟有帮李翠萍再结一段美满姻缘,我才能够安心。” 赵思沉吟良久,说道:“好吧,看在你的份儿上,我就不再和李翠萍计较了,希望她一世安好吧!” “一世安好?一定会的!”姜荷莲子笑道,“你知道吗?不查不知道,查过之后我才发现,你同李翠萍嫁的那个卢建平还曾有过一面之缘吶。” 原来,卢建平不是别人,乃是当年被赵成蓝买通,跑来赵家铺闹事装死的那个人。 干出这种事情的人难免会被质疑他的人品,不过,卢建平这样做是有他的苦衷的。原来他急需要钱来养活他的寡嫂和侄子,才不得不做出这种昧良心的事情。正是考虑到他的难处,赵四娘家才会轻轻放下,没有对他所做的破事儿予以追究。 可出了这样的事儿,当年他回去之后,还是被许记豆腐坊给辞退了。没有其他技能的他离开豆腐坊后,就只能去码头上扛大包,日子过得甚是艰难。饶是如此,听闻许家落难之后,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回到了许记,帮着许家人渡过难关。 如此有情有义之人,当然值得托付终身。不得不说,李翠萍人品虽然有瑕,可看人的眼光相当不赖,如无意外,此二人定能美满幸福地共度今生。 经姜荷莲子这么一提醒,赵思仔细回忆了一番,嘿!今个儿过来迎亲的卢建平还真就是当年那个家伙,这个世界还真够小的,兜兜转转就能有意想不到地联系。 正当赵思感慨不已的时候,忽然听姜荷莲子问道:“我听说今早你又和三娘干架了?” 赵思心里咯噔一下,这位资深谎话精正想要故技重施,说些其他的将这个话题岔过去,就听姜荷莲子又问道:“仿佛是因为敬香的事情,对吧?” 姜荷莲子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又问得这么具体,这可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岔过去的。 赵思只得老老实实道:“是的呢。我打算在八月十五那天傍晚去广济寺敬香,可我二姐说什么都不让我去,这就吵起来了呗。” “八月十五?那不就是你大姐成亲的那天吗?”姜荷莲子眉心微蹙,“敬香的话心诚则行,不拘哪天去都成,你怎么偏偏就挑了那天呢?” 赵思目光闪烁,辩解道:“其实嘛,到了傍晚,婚礼就进行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有我什么事儿了,就是那时候去敬个香也没什么的。” “话是这么说,可那天毕竟是你大姐的大喜之日……”话到此处,姜荷莲子心中生出异样之感,“你选那天,是有什么非那天不可的缘由吗?” 当然有缘由啦!近几个月来,七零八碎的破事儿一件接一件,使得赵思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拖延归期。事到如今,真的是拖无可拖,这个八月半要是再不走,估计等得心焦的苏瑾琛就要暴走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宫斗大戏 “没错,我确实是非那天去不可。”赵思一本正经地说胡说八道,“就在前几天,我师父托梦给我,说他正处于极大的困境之中,得要弟子在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去寺庙里敬香,他才能够化险为夷。 “虽说梦中之事做不得数,可是我师父于我有大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左思右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遵从师父在梦中的嘱咐,在那天去敬香。” 赵思一边说着瞎话,一边暗自后悔;说到底还是自个儿做事不密,吩咐老冒头在那天傍晚备车送她的时候,不小心被耳朵尖的赵三娘给听去了,这才有了如今的这些个麻烦。要不然的话,她大可以在留下书信之后,就拍拍屁股走路,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嘛。 “托梦?”这解释实在是太过离奇,姜荷莲子似信非信的,沉吟良久之后,她提议道,“要不那天我陪你一道去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走夜路不安全吶。” 哎哟喂,我的姐,真是谢谢你了哈!谢谢你,就别跟过去凑热闹啦! 赵思忙道:“阿荷,你就放心吧,那天我会让阿弦跟着的。别说府城附近根本就不可能有剪径的毛贼,就是有,阿弦在,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呀!你呀,那天还是留在这儿好好喝喜酒吧!” 姜荷莲子长眉微挑,开始用审视的目光看赵思:“四娘,你有事儿瞒我!” 赵思硬着头皮和姜荷莲子对视,可片刻之后她便败下阵来,侧头看向一边。 “嗯,其实那天晚上我约了个人……”赵思咬了咬唇,“有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我已经拖得太久,不得不在那天办了。阿荷,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让我安安心心地赴约吧!” 姜荷莲子问道:“很重要?那是多重要?比起江泠还要重要吗?” 赵思闻言大惊,蓦地转头看向姜荷莲子。 尽管赵思从未向姜荷莲子吐露过自己心仪江泠,可她们姐妹隔三差五就见面,难保会被心思细腻的姜荷莲子看出端倪来。因而,姜荷莲子知道赵思喜欢江泠一事并不稀奇,可稀奇的是,姜荷莲子为何要选在这个时机将话挑明。 “前世有人同我说过,‘要想看清一个人的内心,不要看他说了些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些什么’,”姜荷莲子抚了抚手腕上的金莲子,用极其空灵的声音说道,“四娘,尽管你从未向我透露过你要远走他乡的意思,但是你近来的种种表现都在告诉我,你要走了,而且此去必将一去不回。” 赵思目光闪烁:“我……” “你不要忙着否认,”姜荷莲子打断赵思,肃着一张脸道,“我不知道江泠是否同你说过他的过往,可有一点你必须知道,他背负着血海深仇,因为对手太过强大,前世里在我死前,他都没能报仇雪恨。前世不行,今生估计也是不行的,除非……有你的相助。” 赵思讪笑道:“他的仇家可是一国之君,就我、就凭我,哪里就有能耐帮他报仇了呢?” 赵思承认,江泠的底细她是知道的,可关于她能帮江泠报仇这一点,她拒不承认。 “你可以的,”姜荷莲子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道,“只要你肯留下,肯看在江泠的份上留下,自然会有人替他报那血海深仇。” 赵思有些疑惑了,暗忖道,的确姜荷莲子重生而来,她自然能够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可是她前世今生都仅仅在燕国和元国生活过,是如何知道宁国宫中秘闻的呢? 赵思有理由相信,自己是宁帝之女一事,知道的人绝对一只手数得过来,而这仅有的几个人中,绝不应该包含姜荷莲子。可姜荷莲子偏偏笃定自己有能力帮助江泠干掉一国之君,这显然是知道了自己不凡的身世。 我的姐,你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阿荷,既然你都知道这么多了,我索性挑明了吧!”赵思坦然道,“自从那天江泠告诉了我他的来历,我就写信给了慕……那个人,请他对江泠施以援手。我相信,以那个人的地位和手段,绝对可以帮江泠报仇雪恨。故而,无须我留下,江泠复仇一事也会有着落。 “再说得明白些吧,我不会因为江泠,也不会因为其他的什么人而选择留下,我必定是要走的……” 当赵思提到“那个人”的时候,姜荷莲子心头大震,之后赵思都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听得进去。 “四娘,那个人……”姜荷莲子百思不得其解,“你是说,你见过殿下?” 诶,殿下?不是陛下吗? 赵思忽然觉得,姜荷莲子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 看来,这里面有她不知道的故事啊! “殿下啊,嗯,当然见过了……”赵思决定套姜荷莲子的话,“可见过归见过,我和他不太熟。阿荷,你给我仔细讲讲他的事儿呗!” 其实,今日姜荷莲子打定主意要说服赵思留下,为此她早已决定将赵思和凤祤煊之间的关系和盘托出,期望能用亲情打动赵思。因而,即便赵思不套问,她也会主动说出来。 紧接着赵思的话茬,姜荷莲子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该故事以燕国为背景,剧情之复杂,情节之跌宕,听得阅剧无数的赵思一愣一愣的。我的个乖乖,这都够拍一部七十六集的宫斗大戏了。 不过,赵思在惊叹燕庭宫斗戏精彩的同时,心中也对宁帝慕容然生出了几分埋怨。 原来当日在宁国,慕容然跑来和赵四娘相认之时,只道:多年之前,他盛宠一位宁姓女子,不顾皇后的反对,将她册封为宁国夫人,使得皇后对宁氏心生嫉恨。有一日,皇后趁他不在,就出手加害宁氏,一心想置宁氏于死地。幸而宁氏及时察觉,千钧一发之际,在心腹的护送下逃出宫去。逃亡途中,宁氏产下一女,便是赵四娘。 至于他那位宁国夫人改嫁给了燕国的太子,后来生了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祁王,这些事儿他只字未提。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相聚离开 祁王是谁呀?燕国人都知道,他是幽州,哦不,他是全燕国最牛掰的人,是比燕帝还要厉害的存在。 尽管赵思从没想过要去抱什么人的大腿,可她要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弟弟,估计笑都能笑醒,哪里还会为了些个时不时冒出来的牛鬼蛇神而头疼。 不过,慕容然固然不够坦诚,姜荷莲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阿荷,你不厚道!”赵思气呼呼地说道,“你要是早告诉我说,我有个这么硬的后台,我早八百年就把老赵家那些人给团灭了,何至于跟他们斗了那么久。” “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吶!从今往后,你大可以在燕国横着走,想怎样就怎样,多好啊!”姜荷莲子笑道,“我虽不知你要上哪儿去,可是你想啊,不管去哪儿,你能有在燕国这样自在,这样顺心吗?所以啊,你还是不要走了。” 随心所欲?听起来很让人心动哦! 可是,她穿越至今走的一直是朴实无华的村姑风,现在让她转型,改走绚烂无比的贵女风,她表示接受不能。 当然这只是次要原因,最重要的是,此处虽好,却终究是他乡。 如今赵思一心想回故乡和亲人团聚,任凭姜荷莲子如何劝说,她也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时光飞逝,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十四,距离预定的归期就只剩下了一天。 过去的几天里,赵思一直守在家人的身边,可以说是寸步不离。这一日,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不舍,决定在临行之前再去见江泠一面。 照旧是去嘉善坊守株待兔,可这一回还没等赵思抵达江泠家,她就在路上听好些个路人大声议论苏家之事。 赵思心生异样,便让老冒头调转马头,将车驶去城南最大的茶楼云深阁。 往日里,幽都府的茶楼里无一例外,都在说着源自赵四娘家的话本。近来最流行的是《神雕侠侣》,正好爆出小龙女和尹志平发生了不可描述之事,乃是城中大热。 按理说,云深阁里也该蹭着这股热度,大说特说《神雕侠侣》一番,可奇怪的是,那里的说书先生今儿个不说书了,改讲起了八卦。 这个八卦是关于幽州数一数二的人家苏家的。据可靠消息称,苏家的当家人卫夫人独守空房多年,终于耐不住寂寞,和她远房的侄子…… 说到这儿,台上那位蓄着老鼠须的说书先生用他那绿豆眼抛出了个“你懂的”眼神。 哦,台下传来一阵阵夸张的起哄声——确实,咱们吃瓜群众都懂得滴。 相比起听得眉飞色舞的吃瓜群众,赵思则眉头紧锁,暗道,卫夫人不就是苏瑾琛这一世的娘亲吗?怎么早不出事儿,晚不出事儿,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娘就出事儿了呢?听说他们母子关系甚是融洽,他娘遇上这么大的麻烦,他还能够安心地离开吗? 得了,先别想着见江泠了,还是赶紧同苏瑾琛见上一面吧,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苏家位于城西,之前赵思曾数次想要上门拜访,却都遭到了婉拒。这一回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得厚着脸皮当一回不速之客了。 赵思是做好了被拒的准备的,可出乎意料的是,门房似乎是在专程等着她一般,还没等她从马车上下来,就将中门打开,恭恭敬敬地请她入内。 呃?还可以刷脸进门的呀!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脸已经这么好使了啊。 当然了,这只是在说笑,赵思心里很清楚,如今在苏府里等着她的未必就是苏瑾琛。今日她本是想要守株待兔的,没想到自个儿竟成了别人的“兔”,这还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很快,更大的惊喜来了。 苏府的中堂之内,一袭玄衣的少年面壁而立。那孑然而立的身影分明近在咫尺,却给赵思一种相隔天涯的感觉。 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蓦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赵思的心头。 “是你?” 那少年缓缓转过身来。果然,正是那个曾经让她魂牵梦萦的少年。只不过,两年不见,那少年越发出众了。 赵思曾以为,她家江泠的容色就是略输那少年一筹,相差也不会太大。可当那少年再度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云泥之别。 风华如许,世间应无人能及。 要在平时,赵思这个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估计已经跑上前去围着人家团团转了,可今天的她却兴致缺缺,甚至在心里生出了几分抗拒。 那少年见赵思的眼中不复当年的炙热,反倒多出了几分提防,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多日不见,你还好吗?” 以前要让这个锯嘴葫芦和自己说一句话可有多难,为此赵思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来。现如今人家主动开口了,她却不稀罕了,没好气地回了句:“好不了了!” “哦,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赵思瞪他:“我问你,苏瑾琛他娘的事儿,是不是你整出来的?” “苏瑾琛?他不是叫苏瑾吗?”那少年墨色的长眉微微上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原来他和你一样,也有两个名字呢,赵四。” 呃,马甲掉了,最坑的是,这马甲貌似还是她自己亲手撕掉的。 想到这儿,赵思恨不能扇自己两个耳光——让你多嘴,让你多嘴,人家不过是长得好看些罢了,你就扑上去猛舔。为了讨好人家,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给人家听了,这下好了吧,看你怎么收场。 “祁王殿下……” 身份被点破,凤祤煊却一点都不惊讶,微微一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赵思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如此容色,这般年纪,又是特意过来找她的——提示都这么明显了,她要是再猜不出来眼前之人乃是自己的便宜弟弟,就该回炉重造了。 “如你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除了祁王,不作第二人想,”赵思马屁越拍越顺,“人家都说你聪明绝顶,聪明如你肯定早就猜出来了,我……” 反正马甲都掉了,就在赵思打算破罐子破摔,坦白一切的时候,蓦地,她想起了王敏之曾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是了,眼前这位看上去温雅和善不错,但那只是看上去罢了,论起心狠手辣,天下鲜有人能及。 在这么辣手的主儿面前亲口承认自己不是他姐姐,妄想他会因此而放过并无关联的自己,呵呵,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只怕到时候,别说跑路了,就是明天的太阳还能不能看到都不好说了。 “我就是你的姊姊呀!”说着,赵思就自来熟地拍了拍凤祤煊的肩膀。 凤祤煊略显清冷的目光轻轻掠过他的肩头,赵思有些讪讪的,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爪。 “祁王殿下,咱好歹是一个妈生的,也算是姐弟对吧?”赵思开始惊叹,自己的脸皮居然可以厚到这个地步,“苏二公子是姊姊的朋友,不知哪儿得罪了你,看在姊姊的份上,弟弟啊,你就放他一马呗!” “弟弟?当年你可是喊我哥哥的!” 当年的黑历史还提它作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你揪着这些细节不放,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如果不是有求于凤祤煊,赵思分分钟就要暴走了。 看到赵思鼓着腮帮子,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凤祤煊阴郁数日的心情霎时间好转了许多。 “我并没有扣住苏瑾琛不放,他是自愿留下的。”凤祤煊道。 谁信呢?眼瞅着就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了,在这个关键时刻,苏瑾琛有什么理由留下呢?赵思才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让人带他过来,你见过他之后,自然就会知道我所说不假。”凤祤煊又道。 赵思撇撇嘴,暗道:你敢让苏瑾琛出来和我当面说清,这就说明你有十足的把握——苏瑾琛一定不会走了。哼,事已至此,见与不见都一样,能有什么意义吗? “苏瑾琛必定是不会走了,不过……”凤祤煊轻叹一口气,怅然道,“你可以走,只要你愿意的话。” 赵思猛地看向凤祤煊,急急问道:“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祤煊取出一支姻缘签,轻轻摩挲着上面所写的签文:“还记得这支姻缘签吧?苏瑾琛曾对你说过,月圆之夜,许愿池前,惟有你二人一起手执这支签,你们才能回到来处。 “其实,他没有完全对你说实话。事实上,你只要拿着这支签,在月圆之夜站在许愿池前,就可以回去了。” 望着凤祤煊塞到自己手里的签文,赵思一阵愣怔——他这是愿意放我离开的节奏吗?这么痛快,我以为…… 凤祤煊仿佛能够看清人的内心一般,说道:“你或许以为,我会设置重重障碍,千方百计地阻止你离开,对吧? “没错,我并不希望你走,很希望你能够留下。不过,如果你选择了离开,我还是会成全你。因为,我的娘亲曾经对我说过,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将她绑在身边,而是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帮她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放心吧,你在这边父母亲人我自会好好照料,你就不必担忧了。走吧,无牵无挂地走吧!” 听了这番话,不知为何,赵思已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苏瑾琛不走,是因为他在这里的母亲卫氏犯下了无法容恕的罪行,他愿意用他的毕生所学,用他的余生,来替卫氏赎罪。前世和今生,他选了今生,”凤祤煊看着赵思,“这是苏瑾琛的选择,赵四,你的选择呢?依旧是选择前世吗?” “我、我……”本已下定决心的赵思开始迷惘了。 不等赵思想好,凤祤煊便已飘然离开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都有时候(终章) 婚礼,又称昏礼,按照燕国的习俗,婚礼都是在黄昏时分举行的。 赵思源和赵二娘的婚礼也不例外,在这个夕阳西下的时候,进入了最为隆重的环节——拜堂成亲。 与此同时,赵思悄悄离开喧嚣异常的赵四娘家,几乎一步一回头的经后门向外走去。 “三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刚要跨出门槛,赵思被人叫住了,转头一看,原来是程昱。 程昱对赵思说,他想要调去赵四娘家在云州新设的分号,希望赵思能够成全。 赵思有些诧异:“如今我家所有的茶楼生意都由我二姐掌管,你身为茶楼的大掌柜,如果想要调动,应该和我二姐说才是,为何要和不相干的我说呢?” 程昱低头不语。 赵思忽然想起一些往事来,心下有些明白过来,便让下人取了纸笔过来,亲笔写了一纸调令。 赵思将调令递给程昱,忍不住说道:“就这么走了?都不去和她道声别?” 程昱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还是不了吧。有些时候,相见不如怀念。” 是啊,相见不如怀念。 有些人之间,相隔多年、误会重重,却依旧能够修成正果,比方说不久前成亲的陆恒一和宋云脂;有些人之间,纵使情深、奈何缘浅,此生注定不会有结果,比方说…… 罢了罢了,相见不如不见。 原本赵思还在纠结,要不要和江泠见上一面,至此,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来了,怎么不和四娘打个招呼呢?我看得出来,四娘在犹豫,”姜荷莲子一直隐在后院的一角,望着赵思远去的身影,她不禁问身畔的江泠道,“你要是出去挽留,四娘多半会留下的,为何不试试呢?” 眼见赵思所乘坐的马车渐渐远去,化成一个小黑点,最后终归于无,江泠慢慢道:“她不会走的。” “你这么笃定?”姜荷莲子低头理了理袖子,斑驳的树影映照在她的脸上,让人有些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要是真走了呢?那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泠和姜荷莲子前世便有交集,又因同一契机而重生,彼此也算了解。他自然知道,姜荷莲子疑心他是为了复仇而接近赵思,心中对他多有不满。 别有用心吗?是的,姜荷莲子猜得很对。 江泠原想巧言解释一番,可此时想想,怪没意思的。 于是,他把即将出口的辩词收回,临时改口道:“在此我得向你说一声迟来的抱歉,要不是我这个侍卫太过无能,你就不必经受烈火焚身的痛楚,于盛年而亡了。” “抱歉吗?不必了,”姜荷莲子淡淡一笑,“那一世我最后的留恋都已不再,纵使龟龄鹤寿,又有何用?其实,我挺喜欢那样的结局的。” “你也这样想?”江泠心说我俩也算是知音了,忽然他瞥见了姜荷莲子腕上的金莲子,不禁微微一怔:“这几枚金莲子,也和你一起回来了?” 姜荷莲子虽不喜江泠钻营的作风,但她深知江泠并非无的放矢之人,见他问得认真,便答道:“怎么会?这是我回来之后,仿照前世的那些重新做的。” “原来如此。” 尽管得知此物并非前世之物,江泠的思绪还是不自觉的被它们牵去了前世。 前世里,祁王无故失踪,姜荷莲子心中牵挂,便去香火鼎盛的大相国寺为他祈福。 当时,江泠身为燕云卫的一员,奉命保护姜荷莲子。 那一日,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到了离开的时候,车夫忽然发现姜荷莲子所乘的马车坏了。 彼时祁王虽已不在府中,祁王府却依旧权倾天下。临时抽调一辆新的马车过来,对在祁王府中地位超凡的姜荷莲子来说,没有丝毫难度。 就在此时,大相国寺的主持出现了,说这也是缘分,劝姜荷莲子在寺中留宿一晚。 这位主持乃是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既然他都开口了,姜荷莲子不好不给他面子,便从善如流地留下了来。 到了半夜,姜荷莲子留宿的居士寮房忽然起火。火势实在太大,姜荷莲子身困火海之中不得脱身,江泠等几名燕云卫便冒着生命危险进入火场救她。结果,江泠虽找到了她,却没能将她救出去。 火海之中,江泠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仿佛看到了金光一闪,发出金光的东西,不是别的,似乎正是姜荷莲子手腕上的金莲子。 “隔了一世都不忘……”陡然间江泠联想起她这一世的名字,笑了笑,“想来这几枚金莲子是他送的吧?” “是他送的没错,”自己的心思忽然被戳破,姜荷莲子有些羞涩,忙找了个理由遮掩,“不过我这么喜欢,最主要还是因为它是由高僧开光过的。” 这个理由一听就好假,江泠却认了真:“高僧?哪位高僧?” “慈航大师。” “就是那位大相国寺的主持?” “正是。” 虽说给金器开光属于和尚的日常业务之一,再寻常不过了,可听说这事儿居然又和大相国寺扯上了关系,不知为何,江泠的心中生出一丝异样。 看到江泠的脸色有些凝重,姜荷莲子问道:“怎的?有什么不对吗?” “你或许不知道,前世那场火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江泠道。 听江泠这么说,姜荷莲子并不怎么吃惊。 想想也是,燕云卫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如此强大的存在,正常情况下,怎么会无法及时发现火情,坐视火势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别说只是大火了,就是环境再恶劣十倍,以燕云卫的能耐,要从中救出一个人来也非难事,何至于人没救出来,反倒全军覆没了? 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信呐? “殿下仇家中多,这里面或许有人听信了那些不实的传言,误以为殿下有多么喜欢我,就雇人杀了我泄愤,”姜荷莲子不以为意道,“这是极有可能的,不足为奇。 真如姜荷莲子所说,那仇家可得有多强,雇来的杀手居然能够干番一众燕云卫,这份本事,着实了得。 “仅凭外面雇来之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江泠神色肃然,“我怀疑,大相国寺的和尚也参与其中了。” 说到这儿,江泠凝神细思起来,大相国寺乃是燕国的护国神寺,地位极为尊崇,里面的僧侣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够买通的。真会有人大费周章地买通里面的僧侣,只为杀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泄愤?这手笔,未免太大了些。 那些人是专程来取姜荷莲子性命的,这点毫无疑问,但应当不是为了泄愤,而是另有重大缘由。 那么会是什么样的缘由呢?一般来说,杀人的动机无外乎情仇财三种。前世里,姜荷莲子离群索居,与世无争,情仇财三样,貌似哪样都沾不上呀? 江泠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姜荷莲子忽然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会做出这种事情?我是不大相信的。 “不过提起当日之事,今日我终于明白,为何我前世明明和王敏之没有任何交集,可每回看到他的时候,却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其实,我是见过他的,就在那日,就在相国寺中。当时,他正和一个白衣男子说话,那白衣男子……” “姜小姐,姜小姐,”姜荷莲子正在努力回想那白衣男子的形容之时,一阵急促地喊声将她的思绪打断,“新姑爷出去敬酒了,现如今新房里就只有大小姐一个人在,她想请你过去陪陪她,说些贴己话呢。” 曾经,姜荷莲子和赵二娘极为要好,姐妹俩几乎无话不谈。后来,赵二娘被迫离乡,二人就此断了联系。多年之后,赵二娘重回故土,二人再度相逢。可不知为何,当年的那些亲昵熟悉消失不在,有些时候,姜荷莲子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个赵二娘就是一个陌生人。 自赵二娘回来之后,除了必要的寒暄,两人之间所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关系淡漠得很。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贴己话可说的呢?姜荷莲子好生诧异。 与其去和形同陌路的赵二娘面面相觑,姜荷莲子更愿意和颇有共同话题的江泠待着,因而,她是打心眼里不想去见赵二娘。可那负责喊人的丫鬟力气大得很,直接就把姜荷莲子给拉走了,根本不容她抗拒。 姜荷莲子走了,后院里就只剩下了江泠一个人。有热闹喧嚣的前院做反衬,这儿安静得让人害怕。 江泠和赵思相处日久,深信依照赵思的个性,今日她也就是去广济寺转上一圈,很快就会回来的。 忽的一阵秋风拂过,几片梧桐树叶缓缓落下,此情此景之下,他不禁从心底生出萧瑟不定之感来。 寺庙,又是寺庙!前世那场熊熊烈火仿佛又在他面前燃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的恐惧霎时间笼罩住了他。 江泠不再迟疑,立刻转身冲出了赵四娘家,骑上一匹从马厩里随手牵来的马匹,向着广济寺一路狂奔。 广济寺内,许愿池中,静静地映照着一轮明月。 空庭依旧,故人不在。 江泠轻轻拾起一支跌落在许愿池畔的莲花玉簪,上面仿佛还余有赵思的体温。 你,终究选择了离开,对吗?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