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1疑似出轨   方圆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倒霉。作为一个年纪跨越二十六,再等几年就奔三的老龄少女来说,她貌似也遇到了最狗血,最极品的事情,那就是正在谈婚论嫁的准男友疑似出轨。   十分钟之前,她去了男友许云谦的店里。许云谦不在,四十平方米的小门店内就一个守电话的女孩正在电脑上忙着偷菜,见她进来就礼貌地站起来打招呼。她按着女孩的肩让她坐下,示意她继续偷菜,自己推开玻璃门,进了里间许云谦的办公室。   里面很小,不足十平方米,只容得下一张稍许大些的办公桌。她在桌后的椅子里坐下来,随手碰了下鼠标,屏幕一下亮了,她就看见了那段暧昧的QQ对话。   静静等待:八点的火车,千万别忘了。   静静等待:你来了直接去候车室,我在候车室门口等你。   静静等待:你不会临时变卦吧。   静静等待:为什么不回话?   静静等待:你不来,后果你是知道的。   飞云:知道了。   飞云是许云谦,静静等待的Q头像是个美女,她盯着这段对话读了足足三分钟,然后打开这个头像的个人资料看了一下,就站起身向外走去。   外间的女孩还诧异地问她:“你不等老大了?他没走远,估计马上就回来了。”   她笑一下,“我有事,不等他了。”就逃也似地出门奔向公汽站。      许多年前似乎也有这一幕。她无意中在前男友苏南手机里看见一条短信,“哥你一定要带我去泡温泉。”她装得没事人似的,只敢问好友孔灰。   她先打了一大串哈哈,然后突然冒出一句,“你说要是一个男人带一个女人去泡温泉,是不是表示这两个人有□?”   孔灰瞪着大眼回答她:“废话!这还用问吗?”   她指着孔灰的鼻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太龌龊了,也许人家就是想去洗个澡呢。”   孔灰斜着眼睛瞟了她半天,然后慢悠悠地说道:“你要是不相信,就跟着去看看,只是到时候天塌下来了也要支撑住。”   她听了孔灰的话,真的偷偷地跟着去看,天怎么可能塌下来,塌的只是她方圆一个人的世界。      但不可能再有第二次那样的崩塌了,轰然倒地的声音,她不会让自己听见第二次。   那时候毕竟年轻,看见那条短信的时候,心就像被凌迟一样,只觉得痛不可遏。等待着证实的两天里,她一个人走在林荫道上,身边是高大的法国梧桐,热风拂面,树叶沙沙地响,耳边六月的蝉一声接一声地鸣,“知了,知了”地叫,好像真的知了了一样。她在这呱噪的叫声中不能喘息,明明入夏了,她却手脚冰冷,脸上莫名其妙便有濡湿的东西在往下爬。   现在却像麻木了似的,只是心里有点凉。如果连从中学开始就暗恋她的许云谦都能背叛她,那么,这世上,大概真的没有哪个男人是可以信任的了。   她又一次落荒而逃了,不敢当面去求证,就像当年对苏南。      刚走到公汽站,许云谦的电话就追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一下就走了?”   她没让自己的声音表现出异常,“我要去买点东西,明天开始我要上班了。”其实今天应该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她在失业几个月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份稳定,薪资又高的好工作。本来她来找许云谦,是想和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好心情的。   许云谦在问:“报到顺利吗?”   “顺利。”   他在那边笑,声音一贯的温和,“我下班就回家。”   她在他的笑声里说:“晚上我约了孔灰吃烧烤,我答应她报到就请客的,晚饭你要自己解决了。”   电话里静了几秒,许云谦说:“那你要过两天才能看见我了,我要去一趟Z市,那边有笔业务。”   她停了一下才回答:“好,我知道了。车来了,我挂电话了。”   “方圆!”许云谦在电话里叫住她,她静静地等着他说。   “等我回来,我们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她鼻子不争气地酸了一下,说:“你回来再说吧。”      坐着车,方圆去往和孔灰约着见面的烧烤店。到了目的地,从公汽上下来,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四点,她来得实在太早。站在街上,她看来看去觉得无处可去,扭头看见旁边的电影院,她走了过去。   票真贵,一张就要三十五,对她这个两年来一直挣扎在失业边缘的人来说,实在是有点奢侈。她咬了咬牙,还是买了一张。   是陈坤和赵薇演的《画皮》。   大牌导演,大牌演员,画面也很美。   王生对佩蓉说:“你是我的夫人,不论你是人是妖,我都爱你。我永远爱你。”可是几分钟之后,他又对周迅说:“我爱你,可我已经有佩蓉了。”   这是个聊斋版的人妖小三故事,导演美化了王生,让他做到了面对诱惑心脏出轨而身体不出轨,可真正的男人,又有几个能做到的。   方圆觉得眼睛有点涩,她揉了一把,手指上粘了一点水。   要是再一次遭遇劈腿,那她方圆的人生也太悲剧了,活到二十六,只谈了两次恋爱,第一次是爱别人,第二次是被别人爱,可是结局却是一样的惨。      从电影院出来,她向不远处的西部烧烤店走去。这是大学毕业以后她和孔灰的固定见面地点,两人都是食肉动物,酷爱烧烤,所以冒着得癌症的生命危险隔三差五光顾一次。   小店在街的拐角,枯树皮做的门楣,带着点不羁的粗狂意味。里面竹木装修,上下两层,一个竟容两人擦身而过的木楼梯通往楼上。老板娘已认得她,见她就笑吟吟地打招呼,“今天还是两个人?”她笑着点头,“是,我朋友马上就到。”一边向楼梯走去。   楼上空间相对矮小,很多客人不愿意上来,所以空着好几张桌子,她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后给孔灰打电话,“你到哪了?”   孔灰毕业以后混得风生水起的,几年的时间,已从一个小小的助理变成了一家知名服饰公司的总经理秘书。方圆每每想到这,就诅咒命运的不公平,明明大家是一起毕业的,学的都是服装设计,她却直到今天,才算成了孔灰的同行。   孔灰悦耳的声音在电话里传过来,“我已经到了,正在停车。”   方圆探身看向窗外,果然看见孔灰的黄色小Polo正在往一个窄窄的车位上挤,她替她捏了一把汗,还好,她安全地挤进去了。      几分钟以后,木楼梯“蹬蹬蹬”地响了起来,一个戴着宽大墨镜的时尚女子出现在楼梯口,过来把包往旁边的椅子里一搁,就把一本杂志丢向她。   她拿起杂志看了看,不解地望向孔灰。   孔灰随手把墨镜往上一推,那墨镜就架在她的秀发上成了一道时髦的风景,嘴里说道:“看里面。”   方圆翻开杂志,只掀了几页,她就明白了。里面有篇文章,介绍的是她的前男友苏南:豪门公子,已开始执掌家族企业。   她把杂志一合,说:“这是谁?我不认识他。”   孔灰瞪着她看了几秒,然后认输地点头,“好样的!你马上就要嫁给许云谦了,见了苏南当然要装作不认识他。”   她觉得孔灰的话说的有毛病,“我为什么要见他?这个城市这么大,咱们俩要是不事先相约,只怕一辈子见不到也是有可能的。我和他现在一点交集也没有,难道我会意外地见到他?”   孔灰神神秘秘地点头。   服务员送来了茶水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方圆接过订菜单熟练地勾了几样,再报上数量,待服务员离去,她才对孔灰说:“别打哑谜了,快说吧,我为什么要见到他?”      孔灰问:“你今天是不是去根藤服饰报到了?”   她点点头,“嗯。”   “一万块钱押金也交了?”   这是一项霸王条款,新进员工必须交一万元押金。方圆听闻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除了骗子公司,现在那家正规单位会有这样无法无理的要求。可是人家说了,你可以放弃。她思考再三,最后给孔灰打了个电话,然后认命地接受了这个霸王条件。   所以这会儿她把责任都推到孔灰身上,“不是你这个业内人士告诉我说这是一家靠得住的企业吗?押金满一年就退还,合同上注明了的。”   孔灰嘻嘻笑,“这事是很稀奇,我也从来没听说过业内哪家是这样聘人的。不过,以我的了解,我觉得根藤这么大牌的企业不会吞你一万块钱的,除非它怕你失职或是怕你跑掉。唉!我还是想不通。”   她又问:“你合同签的几年?”   方圆回答:“十年。”   “要是中途跳槽呢?”   她瞪孔灰,“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你以为我有你的运气一毕业就进一家知名公司啊。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个专业对口,工资又不错的工作,我会忍辱负重地替这家公司卖命,你别想劝我跳槽!我也没槽可跳,就连这个机会,我都觉得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真的像是从天而降的。只记得那天,她在失业三个月之后,又像往常一样赶去招聘会现场,在人挨着人的会场里挤着,不知什么人往她手里塞了一份传单,她粗粗地看了一眼,竟是某知名服饰公司招聘形象设计师。她想着自己好歹是学服装设计的,和形象设计也挨着边,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投了简历,没想到,经过几轮有惊无险的面试,她竟然被录用了。      孔灰端起茶水润了润嗓,这才说到主题。   “那我恭喜你了,方圆,你以后将为苏南打工了。我今天上午才得到的消息,根藤服饰几个月前就被苏泰集团收购了,但消息一直没发布。难怪他们把行政部门从厂区剥离出来搬到了市中心,你以后每天要去上班的泰合大厦,是苏泰集团去年竣工的物业。据可靠消息,苏泰的核心总部随着新领导的出现已经整体迁移到泰合大厦了,这个新领导,不说你也知道,就是苏南。”   她放慢语速,“所以说,你现在是苏南手里的员工了,你会和他在同一幢大厦里上班。我觉得你遇见他的机会是百分之百。方圆,听到这个消息,你怕不怕?”孔灰说着,向她挤眉弄眼的。   她从小小的震惊中醒过来,“我用的着害怕一个被我甩掉的男人吗?”   孔灰丢了她一个白眼,“在我跟前你还装!只有我知道苏南在你心里的分量。”   “哪又怎么样?”她说,“了不起他是老板,我是员工,苏泰旗下那么多企业,他管得到我那里吗?我不认识他。”   孔灰叹一口气,“你还在记恨他劈腿。唉!凭良心说,在苏南劈腿以前,他对你还是挺好的。你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你自己数数看,你瞒着他去相了几次亲?”   她眼神黯了一黯,“我去相亲是被我妈逼的,他劈腿却是自愿的。他为什么要在我跟前装穷?还装得那么的像。”       2半路红娘   其实方圆说苏南装穷,是有点冤枉他;但她说不认识他,却并不是矫情。因为,现在的这个苏南,根本就不是她记忆里的苏南。   她记忆里的苏南,永远穿着换季打折时淘来的便宜货,不是班尼路,就是森马,再不就是生活几何,都是那几个普通大学生最青睐的低端品牌。他连bossini都不舍得买,因为bossini的价位已经算是中档的了。   记得有一次两人上街,正好看见森马专卖店在卖过季T恤,三十八元两件,他一下买了四件,然后对她说:“明年夏天的汗衫解决了。”   那时候他们约会,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离她学校几站路远的一家馄饨店。那是家很小的铺面,但在附近却很出名,三元一碗的大馄饨,上面漂几个虾米,她把自己的馄饨挑一些到他碗里,再买一份两块钱的天津小包,她吃两个,苏南吃四个,只花八元,两个人就吃得很饱。   她总是顾及他的男人自尊心,不抢着付钱,但却不着痕迹的帮他节约着。因为苏南告诉过她,他想早点自立,不想一直花外公和舅舅的钱。他从来不说自己的父母,两人交往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他是孤儿。   谁能想到呢,他竟然是苏天佑的孙子。      现在想想,只觉得可笑,帮他省着两块三块的。   其实苏南怎么会不明白,有一次在她又说想吃馄饨的时候问她:“是不是想替我省钱?我有钱,我在打工,我外公也在给我寄钱。”   她急忙否认,“我真的喜欢吃馄饨。”又耍赖的补充,“我还喜欢坐你的自行车。”   苏南就望着她温和地笑笑。   她说的也算真话。比起吃馄饨,她更喜欢的是苏南骑车带着她去,又带着她回。   他们抄近路去,不走大马路,而是穿街走巷。她坐在后面,两手抓着他的衣襟,每当苏南回头看她,她就抬脸对他一笑。   那是辆没铃铛的二手自行车,踩快了链条就“哐啷哐啷”地响,她就在这响声里把头靠在苏南的背上。晚上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可以看见正街上花灯初上,一弯银月,钩在天际。小巷里灌满了风,她就在这风里,觉得心都飘了起来。以至于到现在,只要在街上听见自行车的响声,她就会不自觉地四顾去寻找。   后来她一直想,当初那么喜欢坐他的车,一定是受了黎明和张曼玉的影响。      这样的苏南,和豪门公子一点都挨不着边。   及至分手半年后,一次大学同学聚会,听人谈起他,说他认祖归宗了,出了国,而他爷爷竟然是苏泰集团的苏天祐,她愣了好半天都不能相信。   当时一桌人都替她惋惜,说她放走了这么大一只金龟。她回神以后,跟着哈哈,指着在座的女生里的两个,说你们不也给他当过女朋友吗,干吗光为我可惜?   那两个女生一起白眼向她,一个说:“我连他手都没拉过,能和你比吗?”另一个闻言便做出被钱砸中的表情,“你太挫了,我牵过他手。”   那个不爽,问:“是你主动的吧?”   后者一脸绝倒的样子,“你怎么知道?”   前者嗤之以鼻,“我脚趾头猜到的。”   一桌人哈哈大笑,她跟着笑,笑完说:“我哪知道他是这种出身啊?要能知道,无论如何也要从他身上刮点金粉下来。”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连水都哽在喉间,后来到底撑不住,她借口去洗手间溜了出来。只是餐厅里哪有清静的地方,连走廊也是人来人往的,她胸口憋得难受,最后只能假装欣赏美术作品站在了一幅水墨跟前。   只有孔灰了解她,悄悄地跟了出来。   “还在想他?”孔灰过来捅了她一下。   她摸摸额头,“没。”   孔灰掏出镜子补妆,“别给我装了,那种男人,分手就忘了吧,没钱的时候都一排女人围着他转,要是有了钱,还不得更猖獗。都是姐姐我不好,当年一念之差跟着起哄,结果害了你。”      孔灰这样说,是有渊源的,因为她和苏南的开始,确实是很无厘头的。   最初的认识就是那种校园里最老套的校际联谊,他的学校男生多,而她的学校女生多,于是阴阳互补,闹哄哄的一堆人去城边的森林公园烧烤,别有用心的人便向自己的目标下手,余下的混个脸熟,不当心也能擦出爱的火花。   她纯粹是冲着烧烤去的,守在炉前大快朵颐,吃的辣了找水喝,却发觉矿泉水已喝完了。转了一圈,没找到多余的水,有人看见了,喊:“没水喝了,谁去买水?”   这自然是男生的任务,森林公园很大,买水要走挺远的路。   围着烧烤炉的几个男生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其中一人扭过头去,对着几米外一个独自坐着的身影喊:“苏南,你不吃,你去跑腿。”   那男生抬起头,向这边看了一眼,放下手里的吉他,便站了起来。      那是方圆第一次注意他,只觉得是个眉毛很浓,脸部轮廓很硬朗的男生。后来吃撑着了,和两个女生结伴去找厕所,一路上听她们苏南长苏南短的,她问:“哪个是苏南?”   一个女生答:“就刚刚去买水的。”   她嗤地笑出来,“抱个吉它就让你们花痴了,我为什么觉得他那么老土呢。”这个年代,都Mp3,Mp4的,谁还抱吉他啊。   两女生同仇敌忾的瞪她一眼,转过脸去,继续八卦。她实在听不下去了,挑唆她们,“你们这么喜欢,干吗不主动出击?”看两个女生哑然,她更人来疯,“你们谁想追他,我帮你们去传话,信息时代,最讲究的是效率!”后来她一直觉得当时的自己像个二百五。   她们是服装学院的学生,又是学设计的,秉承的传统就是大胆和前卫,结果真的就帮一个女生去传话。   她瞅了个无人的空挡走到他跟前,“你叫苏南吧,有人想要你的电话号码。”食指一点,做了个小动作,把那女生指给他看。   那女生正望着这边,没想到她直接把手指过来,顿时闹个面红耳赤。   她原本是想恶作剧的,想着玩玩而已,也就是多添一个午夜笑谈罢了,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不但要到了电话号码,而且这个红娘还做成了。   两周以后,她得到消息说他们两个真的开始约会了。      她把这事当个笑话,常给人炫耀。   那之后她见过一次苏南,是在学校的食堂里,他正陪着那女生在买饭,那女生是她隔壁寝室的,他们在另一个窗口排队,她无意中扭头时发觉那排人中有个男生比较醒目,定睛多瞄了一眼,才猛然想起这人是谁。   苏南也看见了她,见她望向他,神情漠然地把脸侧转开了。   她心里顿时有个小宇宙产生了一点小愤怒,竟然装作不认识她,明明她是他的牵线红娘。而真正让她不爽的,是因为她读懂了他脸上的表情:“我记得你,但是我不想理你”。这么嚣张的一行字,就以这样一种嚣张的方式传递给了她。   这是很伤人自尊的。   但这点不快,很快被她丢在了脑后。      一个暑假过完,她升大三,开学没几天有个女生过生日,又请了些外校的男生来凑热闹,一帮人约着去KTV唱歌。去的路上,她被人拉住了,是上次烧烤聚会时一路八卦苏南的另一个女生,她吭哧吭哧半天,总算把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出来,竟然是要她再做一次红娘。   她睁大了眼睛,“啊”了一声,“他们俩吹了啊?”这女生扭捏的点头,“上学期就吹了。”   “那今天苏南来不来?”许是这个名字好记,又许是她先前做的事太囧,苏南这个名字,她竟牢牢地记住了。   那女生用力地点一下头,“来!我打听过了。”   她又一次身负重任。   只是这次她心态变了,不再是恶搞,而是真心奔红娘而去的。      苏南那天来得很晚,进门的时候她才发觉他的个子很高,几乎要挨到KTV包厢的门楣了。   礼貌性地向在座的众人点了个头,他便在相熟的男生身边坐了下来。   因为身负重任,方圆一直观察着他。苏南只和男生说话,几乎就没向她这边瞧过。她有点不以为然,一个拽了吧唧的男生,也就是鼻梁高些,侧脸看起来有点立体,不知道怎么就让那么多女生犯了花痴。   母亲早就教育过她,男人长得帅,只会成为祸端。这是母亲用自己血与泪的教训总结出来的。她十岁的时候,父母离婚,父亲带着光明灿烂的前程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诱走了,而母亲,迫于生活的压力,不得不带着她改嫁。   继父对母亲也不能说不好,但是,母亲在家里,却是没有话语权的。   她知道母亲一直生活得很憋屈,也知道母亲始终在恨着父亲,更知道母亲唯一的寄托就是自己。      所以她成年以后,就被灌输了这种思想,找男人不能找太帅的。要是真的不走运,碰上的都是帅男人,那么,起码也要挑个有钱的,母亲说,这样,至少你被抛弃的时候,往日的你不曾吃过太多的苦。   可倘若你贪图美色,跟了个一穷二白的帅男人,不要以为他会有良心,男人都是一样的,即使你陪着他吃糠咽菜,助他打下天下,他被别的女人抢走的时候,也绝不会因为你的一双纤手在每天的洗洗涮涮中变得再不能示人而心软,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弃你而去。哪怕你苦苦哀求。   总之,帅男人出轨的几率太强大了,而一个又穷又帅的男人,就更是要不得的。   所以母亲一直不喜欢苏南,看他的眼神总是冷冷的。      因为记着母亲的谆谆教导,第二次出马当红娘的她继续无视着苏南的帅。她在苏南起身走出包厢时跟了出去,在走廊里,她拦住了从洗手间出来的苏南。   她几乎是用蒙太奇手法出现在苏南面前的,在他转弯的时候,突然冒了出来。   苏南吃了一惊,然后就站住了望着她。   她却有点窘住,那双眸子电力太足,看得她有点不自在。   也不知道是那个笨蛋点的这间KTV,档次还挺高,冷色调装修,走廊竟然是清冷的白光,那灯都隐在两旁雕花的磨砂玻璃后面,隐隐约约的,还可以看见墙壁中若隐若现的大幅美女裸体油画。   她的脸意外地红了一红,故作镇定老练,说:“有人想和你交个朋友,托我传个话。”   “谁?”苏南一眨不眨眼地盯着她。   她把脸转向一边,避开他的目光,“等会你就知道了,进去我示意给你看。”       3玩火自焚   第二次出马,她又成功了。两周以后苏南陪着那女孩出现在校园里,从此方圆在设计学院成名了。她的社交活动一下丰富了起来,周末周日常有免费的吃吃喝喝,连高年级学姐都来巴结她,她一概来者不拒,不就是帮人传个话嘛,也就两种可能,成,或者不成。成了变成活雷锋,不成,臊得也不是她的脸。   最主要是有得吃。   一学期下来,她的收获是:体重增加四斤,和苏南变得比较熟悉,真的促成了一对恋人。她的红娘业务,偶尔也延伸一下,并不局限在苏南一人身上。      但重点还是苏南,她又给他牵了两回线,也都成功了,这已经变成了八卦佳话,常被人津津乐道。可同时也说明,苏南这人不太靠谱。每次他都爽快地答应和对方试着交往,可每次不出两个月,方圆就得到消息说他和某某又黄了。那些由她牵线搭桥的苏南前女友在食堂或是路上遇见她,都会主动告诉她,“方圆,你又可以做媒婆了。”   她的回答一律是,“啊,又没超过两个月啊?”   对方就点头,一脸向往的神情,“嗯,不知谁能打破这个记录。”语气里只有怅然,情伤却甚少。她就感叹,果真是得来的太容易,失去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可惜。   感叹完之后,她就欢欣鼓舞,因为,按以往的规律,她马上又会有吃的了。      可连等几个星期,她期待的牙祭并没有到来,这不免让她有点失落,食堂的饭菜清汤寡水的,她的馋虫已经蠢蠢欲动。   这天下课以后,她和几个女生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彼时夕阳西下,余晖灿灿,映得满眼霞光。有人便大发感叹,怅时光荏苒,红颜飞逝,转眼之间二十有整,如此的大好年华,身边却没有男人。   方圆脑里就炸了一个雷,眼前金光一闪,猛然想起苏南,急忙问:“你们谁还想追苏南的?赶紧告诉我。”   她之所以敢这样放肆地问,是因为苏南这款稀有品种,在她们的圈子里,已经不仅仅是作为私人独享的男朋友那么简单了。   根据种种传说,苏南的男人品行还是不错的,据说他从不占女人便宜,反倒是那些与他交往过的女生,个个都想吃他的豆腐。但女人要吃男人豆腐,可想而知难度有多么的大。   方圆就曾听过一个故事,说某间医院里,一个四十岁的女医生看上了一个前来实习的正太男医生,但那男医生觉得她很像母亲,就拒绝和她发生类似男女间的肌肤相亲。女医生盛怒之下,某天直接闯入男医生的单人宿舍依靠武力把他给办了。事情的结尾是两个人双双进了精神病院。   所以在方圆她们的这个圈子里,苏南是属于既安全,又拿的出手的名校名草,和他试交往,已经升华成为一种光荣的历练。   可是,这次却很怪异,没人接她的话茬,众女皆默。   她左右顾看,发出哀鸣,“我好久没搓一顿了,难道没人成全我?”   过了大约一分钟,终于有个声音犹犹豫豫地飘了出来,“要不。。我试试?”      所有的脑袋循着声音转向发声的人,然后,所有的人都不说话。   被注视的人立即悲愤了,“你们歧视矮小人种,一米五的女人也能追星的。”于是大家集体九十度转头,目视前方。   娇小的女生蹬蹬上前两步,拦住了方圆的去路,“你是不是怕你在苏南手上的不败记录被破灭?”   一语惊醒众人,几个人纷纷停住脚步。见方圆不敢接话,便围到一旁叽叽咕咕地开了一个微型会议,然后一人转过身,说:“方圆,这次你要是还能介绍成功,我们集体请你搓一顿,地方你随便点,不管多少钱,我们都认了。”   她霎时精神抖擞,“此话当真?”她虽吃遍了周围大小小小的餐馆,但上档次的,却是微乎其微。   众燕齐鸣,“当真!”   她看一眼一米五,终究底气不足,眼中豪气顿时减了五分,“那。。要是不成呢?”   每个人脸上都刻着四个大字:不怀好意。领头的说:“要是不成,就把你自己介绍给苏南。要是还不成,你就请我们搓一顿,地方也由我们随便点!”   她连退三步,差点撞倒一个骑车的男生。那男生勉强撑住没有倒下,抬头想发飙的,不想看见一排美女,姹紫嫣红的,顿时锁住嘴,羞答答地骑车去了。   她还在抗议,“哪有这么不讲理的!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为什么要殃及我这条池鱼?”   口水大雨倾盆似地向她泼过来,“你吃别人多少顿了?”   “你不能光吃不吐吧!?”   “。。。。。”   “。。。。。”   所以千百年来有句古语,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那绝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于是几天之后,她拿着一米五不情不愿交出来的五十块钱,当着众人的面,给苏南打了个电话。两人约在一家麦当劳店里见面。   她在一片殷切的目光中出发了。走之前,孔灰和两个室友强拉着给她瞄了眉,画了眼线,本来还要打底涂粉的,可室友A端详着她的脸,想了几秒,说不用涂了,像刷墙似的,反倒掩盖了本色,她还是原色最好。室友B和孔灰一致赞同。   她拿起镜子看着里面仅眉眼黛了三分的自己,问为什么不给她涂口红。孔灰举起两管口红,说一支是梅超风型的,一支是杨贵妃型的,问她要哪款。她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孔灰表扬她,说乖,你也知道节约是美德,涂了也是被你舔光,又说那是化工产品,最后和麦当劳一起进肚,岂不是毒上加毒。   她默默地认同了。      到店里时是下午四点多,接近用餐的时间,又因为是周末,所以很多的人。她好不容易等到两个座位,自己和包一边占了一个,刚坐下,就看见苏南走了进来。   麦当劳是那种很装X的肉夹馍店,大白天还开着骚包的菊花状包子吊灯,一点橘色的微光撒下来,他站在那里,一件酷酷的带帽军绿外套,搭一条膝盖快磨破的窄腿牛仔裤,破衣烂衫的,不知为什么看着就青春盎然的。她忍不住诽腹,像班尼路这种把学生大众当消费者的品牌,怎么能找刘德华那么老的明星做代言呢?   这么着一转念,就耽搁了举手示意,等她想起来的时候,苏南已在向她走过来了。   她赶紧把搁在对面座位上的包拎过来,然后站起身,“我去买吃的,你要什么?”   苏南也不客气,径直坐下,“随便,你看着办。”   她便揣着钱包去排队了。   她买了两份套餐,两份鸡翅,刚好五十块钱活动经费用完。两人没说话,她也决定先吃饱再说。      汉堡下肚,鸡翅薯条也消灭光,她捧着可乐,润完喉刚想发言,却被苏南抢了先,“这次是谁?”他拿着纸巾优雅的揩着手指。   她嘴里含着吸管,语音略带含混,“某某某,就那个矮个子女生。”   苏南低着头想了一下,抬眼问:“到底哪个?”   她只好强调一遍,“就那个最矮的。”   就见苏南的眉蹙了一蹙,她知道他想起来了,就忙着推销,“她是矮了点,可是五官长的很精致,我们设计学院的女生,个个都漂亮,你最清楚了,是不是?”一语双关,既夸了一米五,又说了句潜台词,要不你苏南为什么每次都愿意呢?   苏南一笑,笑完却说:“这次不行。”      她一下坐直了,开始紧张,“你嫌她矮?”   苏南点一下头,“海拔相差太远,我不想带一个小学生上街。”   她想了下那个画面,垂头丧气地还想努力一把,“一米五是有点矮,但贵在成熟。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你们不合适呢?要不你试一下再说。”她的算盘是,只要苏南答应一次,哪怕是陪着一米五在学校的操场上溜一圈呢,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可这次她失算了,苏南一点都不卖她面子,口气干脆地拒绝,“不行!”      眼看劝说不成,她只好换个策略,“要不你就当帮我一个忙,随便陪她在我们学校出现一次。只要一次!然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大家也都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   苏南看着她,问:“我是怎么样的人?”   她直话直说,“你反正不当真,每次都是玩玩走走过场,这次你就当帮我一把,权当演个戏,行不行?”语气里带了恳求。   苏南眼眯了一下,“你拿我答应了人家什么条件?”   她嘴动了下,终究还是不能把“你等于大餐”这几个字说出口,只能继续恳求,“你只要见她一次,这个忙,没多难吧?”   “不行!”没想到苏南一点回旋余地都不给她。   “你这人太不够意思了吧!”她也翻脸了。   “你到底拿我和别人讲了什么条件?”      她默了三秒,只能如实招来。   “你要不答应,我就做不成红娘,做不成红娘,我就会被她们狠宰一顿。”她试图唤起他的同情心,“真的,我不骗你,会被宰得很凄惨!我最近每天少吃一顿饭,就是想把我的电脑升级一下,你要是不帮这个忙,这事就泡汤了,你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救我吧。”   可苏南根本不为所动,语气冷淡,“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她抓着可乐杯在桌上重重一咚,“我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还是不帮?!”   “不帮!”苏南双手抱胸,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她怒目而视,苏南迎着她的目光,睫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期间他们旁边有人站起,又有人坐下,服务生来收拾桌子,他们还是一个瞪着,一个无所谓地看着,谁也不撤开视线。      最后方圆认输了,比起被宰一刀,不如出卖自己来得便宜。她好歹一米六三,不会被看成是小学生。心头千回百转,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已做了无数的挣扎,末了把心一横,端起可乐“呼呼”抽了两口,说:“要不还有一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说来听听。”苏南的语气一贯地无表情。   “我当你的女朋友,你看行不行?”      说完她就觉得周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弱了下去,眼前只剩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那眼睛浮出点笑意,似笑非笑的,仿佛在看她演戏。空气中氤氲着洋快餐的馥郁香味,她胸口骤然像揣了头小鹿,“扑通,扑通”地凌空乱蹦,就感觉血在往头上涌,她心中不由得大窘,默念着不要红,不要红,千万不要红,可脸却像被炉火烤着似的,只觉着滚烫了起来。   她强自镇定,低下头,作势去喝可乐。一片嘈杂声中,听到苏南的声音,像徐徐的微风一样灌进她耳朵。   “行吧,我帮你一次,做你的男朋友吧。”   后来她一直觉得,她这个女朋友对苏南来说也许太便宜了,因为她是上赶着送上门,迫着他勉为其难接受的。       4滴水穿石   孔灰是个美女,但吃起烧烤来却一点形象也不讲,不过方圆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两人嚼着烤脆骨,“嘎嘣嘎嘣”地响,幸好这楼上没有几个人。   正吃着,方圆的手机在桌上响了起来,她看一眼,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接起了电话。   是许云谦,“你在烧烤店?”他问。   “嗯,”她应一声,“和孔灰在一起。”   “我马上出门,和你说一声,两天后回来。”   “哦。”方圆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   “我下午给你说的话,你不要不当真,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民政局吧,好不好?”   “你回来再说吧。”她还是这一句。   许云谦在那边无奈地笑,“哪有你这样的女人,别的女人都巴不得自己的男朋友求婚,就你心不在焉的。”   方圆不吭气。   许云谦在那端轻叹了一声,隔着话筒,方圆听见了,“那我走了。”他低声说。   “路上当心。”她回了一句。      放下电话,她没了胃口。孔灰看着她,“怎么,接了个电话,就不吃了?”   她把手机装进包里,“别吃了,陪我去个地方。”   孔灰举着手里的烤鱼,瞪大了眼睛,“我还没吃饱呢。”   她招手叫服务员,嘴里说:“打包带走,回家再吃。”      孔灰无奈只能住了手。两人走出烧烤店,街上已亮起了灯,坐进孔灰的车里,孔灰还是不明白她究竟要去哪里。   “火车站。”她简单地回答。   就像当年去偷看苏南一样,她重演着那一幕。那时候她心如刀割,现在却冷静地像个医生。   孔灰一边点火,一边问她:“你去接人?”   她扭头看着街上五颜六色的霓虹,有点心灰意冷,说:“到那你就知道了。”      烧烤店离火车站只七八站路,晚上七点多,车站广场上人来人往的,孔灰把车开进广场中间的停车处,问她:“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进去接?”   她坐着不动,只把车窗按下来,回答她:“不用,在这等着就好了。”   孔灰四周看着,最后望着不远处灯火通亮的候车室,售票处,不解的问她:“你不下车?你接的人找得到你吗?”看她不说话,又问:“你是不是来接人的?”等了半天不见她回答,终于发觉她的异常。   “方圆!”孔灰拍了她一下。   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侧脸看着前方,孔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她眼里。   许云谦提着一个小旅行包正在走向候车室,迎面有个女人在迎向他,脸上挂着笑,两人交谈了几句,那女人伸出手去挽他的胳膊,许云谦甩了一下挣脱了,那女人也不介意,笑嘻嘻地和他一前一后进了候车室。   孔灰扭头看向方圆,方圆只一动不动地望着候车室的玻璃大门,许云谦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后,只有提着行李箱的旅客在进去。   “妈的!”孔灰从震惊中醒过来,“要不要去找他们?你不想动手就交给我,狗男女脸上一人来一下!”   方圆许久才惨笑一下,“算了吧,我没那个力气。走吧。”   孔灰还是愤愤不平,“你就这样绕过他们了?”   她又扯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是绕过我自己,当众撕破脸,你当我就好看吗?”   孔灰望着她,“你想不想哭?我把肩膀借给你。”   “我只想笑。”她说,“做人太失败了,两次恋爱遭遇一摸一样的结果。”   孔灰怔了一下,“苏南那时候也是这样?”   “是啊,”她嘴角挂出一个自嘲的笑,“也是个女的抱着他的胳膊在对他撒娇。”   “靠!”   “走吧。”她平静地说。   “去哪?”孔灰问,“要不找个地方咱们去喝一杯,你想喝多少都可以,姐们我守着你。”   她揉着额角,只觉得累,“明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你想我爬不起来吗?”      孔灰骂骂咧咧地去发动轿车,一边问她:“方圆,你准备怎么办?”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送我去许云谦那,我把我的东西拿出来,你得收留我一段时间了,我不能回我妈那儿了。”   “靠!”孔灰又骂一句脏话,“你这婚看来是结不成了,我不知该恭喜你还是该同情你。男人他妈的怎么都这副德行!许云谦不是很喜欢你的吗?老娘这辈子不嫁人了!”   她依然语调平静,“你该恭喜我,在结婚前而不是结婚后发现了这件事情。”      在许云谦的住处,方圆花了半个小时把自己的东西清理了出来,其实这些东西搬到这的时间也不长,还不到两个月。   这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是许云谦一年前买的,花了他所有的积蓄,房主的名字写的是她。在此之前他们的关系一直是朦朦胧胧的,他追了她两年,她从摇头拒绝到后来的不排斥,再到答应他一起吃个饭,偶尔看场电影,这个过程两个人都走得很辛苦。   许云谦是一直得不到回报。   而她是一直在努力忘掉过去。   直到那一天,他拿着购房合同给她看,对她说,方圆,我把我们俩未来的家定下来了,要不要哪天带你去看看。   她半天说不出话,听见许云谦又说:“方圆,做我女朋友吧。”   她喉咙一哽,终于答应了他。   在苏南以后,她第一次开始尝试着接受别的男人。      但依然忘不掉苏南,梦里经常在坐他的自行车,醒来后就觉得胸口很疼。那里破了一个无底大洞,无论她怎么填,她都不能把它填满。   就这样和许云谦交往了大半年,两人的关系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改变是出现在这个房子装修好以后。   五六个月前许云谦拿到了房子的钥匙,他一个人跑装饰材料市场,一个人找施工队,完工以后敞开窗户透了一个月的气,他先搬进来,然后有天对她说,方圆,你也搬来吧,嫁给我算了,反正这房子写的是你的名字。   没有戒子鲜花,也没有刻意营造气氛,就这样随口求了婚,她却很感动,觉得比戒子鲜花更美丽。   她告诉母亲自己要搬去和许云谦一起住,母亲说,这样也好,你二十六了,还占着你继父的一间房,也实在说不过去。早点和许云谦把结婚证领了,婚礼简单点也行。   她嗯了一声。   她搬进来的那一天,她蹲在地上把衣服从包里一件件拿出来往衣柜里放,许云谦在边上望着她笑,然后又趁她不备偷吻她,在她耳边说:“方圆,我总算等到你了。”   她眼眶里一下聚满了泪,觉得从此以后能够忘掉苏南了。   可是短短的两个月不到,她又在把这些衣服一件件的装回包里。      生活真的是个充满了狗血的大舞台。   她闷着头整理,孔灰站起来把屋子里的角角落落参观了一遍,回到卧室,对她说:“方圆,要不你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以后把许云谦看紧点,将就着过吧。”   她抬起头看了好友一眼,说:“要是你,你能做到吗?”孔灰摇了摇头,她说:“你都做不到,你还劝我。”   孔灰叹了口气,“这个房子,太可惜了。”      她什么话都没说,把整理好的包递给孔灰,两个人上楼下楼跑了两趟,东西基本就搬完了。孔灰坐进驾驶位,她却没上车,对她说:“我再上去一趟,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遗漏的东西,你在车里等我一下。”   孔灰点点头,她转身上楼。   打开铁门,她进到屋里,把钥匙搁在餐桌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她转身去卧室看了看,又去厨房看了看,然后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桌上,许云谦的电脑旁,摆着她的一张照片。是她大学时候照的,她对着镜头在笑,眉眼弯弯,那笑像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她都不知道许云谦是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她的这张相片,她问过他,他但笑不语。      她把照片从相框里抽出来,却看见背面有一行字。   小楷黑体,碳素墨水写的,字迹清隽工整,写在素白的相纸上。   她想起成年以后她和许云谦的第一次相见,是在相亲的咖啡店里,她对他说:“对不起,我是被我妈逼着来的,我有男朋友。”   许云谦丝毫也不吃惊,微微一笑,对她说:“我也是被家里逼着来的。方圆,你不认得我了吗?我们是初中同学。”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次相亲是他刻意制造的。      她看着相片背面的那几个字,那么醒目,那么牢固,仿佛透着写字人的心情,又仿佛再也揩拭不掉,会永远铭刻住一样。   他写着:我最喜欢的方圆。   一字一字,一笔一划,从他的笔下流出,就像他顽固的追求,渐渐落在她的心上。她以为她会慢慢爱上他,却想不到是这种结局。   她蹲下身,抱着胳膊哭了出来。    5狭路相逢   方圆站在泰合大厦的楼前,仰望着这座除了节假日她将每天要出入的高楼。楼是真的高,衬在一片湛蓝里。现在是春天,空气中浮动着万物复苏的暖意,她的生活,也许翻开了新的一页。   随着上班的人潮,她走进大厦。   这几年她混得很灾,毕业的时候本来是进了一家不错的成衣进出口公司的,但至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四个月试用期结束的时候,她竟被通知不能正式被聘用。   那是她方圆二十几年人生里最低谷的时期,男友劈腿,又面临失业。      那时候只要听见王菲的《天空》,她就忍不住想落泪。   “但愿天空,不再挂满湿的泪,但愿天空,不再涂上灰的脸。。。”她一遍遍在心里唱。   这次她又遭遇劈腿,但好在,她寻到了一个好工作聊以□。对任何一个渴望自立的女人来说,好工作也许比好男人更靠得住,因为好工作会给你足够的面包,而好男人,存在太大的变数,或许有一天,他就不好了。   所以她整理了心情来上第一天的班,想给同事和领导留一个好印象。   唯一让她遗憾的,是为什么这家公司姓苏呢!      她跟着人流站在电梯前。   打卡上班前的高峰一刻钟,再多的电梯似乎都不够用。人满了,她又不想转身去挤旁边或是身后的电梯,于是,站着等下一趟。   不断地有人在堆过来,不一会儿,身边就站满了人,两个男人在谈论昨天的股票,她漠不关心的听着。   身后忽然一阵骚动,有人在叫“苏总”,方圆无故的觉得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没敢回头,只盯着眼面锃亮的钢板。   电梯“叮”地响了一声,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她抬脚走进去,站在了最里面,缓缓地转过身,她才看向外面。   正对面的一部电梯也到了,却没有人抢着往里面挤,似乎都在谦让着某人,那个人走进去之后,才有少数几个人跟进去。   在那人转身面对她之前,方圆迅速地挪了一下,电梯里已装满了人,她眼前只剩肩膀和脑袋。   被孔灰那个乌鸦嘴说中了,她和苏南遇见的机会真的是百分之百。她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但是他,只能是他,哪怕隔了四年,哪怕他穿的再不是廉价的班尼路,她也认得,那个人,是苏南,绝不会是别人。      上班第一天,她却有点恍神,常常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幸好一上来是新进员工的见面会,她只要和其他几个与她同期被招进来的人坐在会议室里听主管介绍情况就行了。   零零碎碎地,她大致也听明白了。   他们这八个人,六个女的两个男的,是公司打算着力培养的职业形象顾问。现在有很多顾客,愿意出大价钱改变或提升个人的整体形象,公司正是看中了这一块的市场,才招聘了他们。   主管他们的科长是个女的,姓林,三十来岁,风姿绰约,绾着一个漂亮的发髻,对他们说:“你们是未来最顶端的形象设计师,公司会大力培养你们,你们要做的就是跟上潮流,努力充实自己,现在你们明白公司为什么要和你们签定十年的死约了吗?”   方圆记得,关于十年合约这一条,合同里明确写着,中途无故跳槽或离职,必须赔付公司一百万违约金。当时她还在想,将来的自己,会这么值钱吗?      会议一直开到十点,而后他们被带到一个大教室,那里有个投影屏,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将接受两个月的封闭培训,内容很多,包括形体,色彩,美发,化妆,到服饰搭配等等。   科长说,这是一个速成班,学成之后,他们有可能会被派去服务于任何一个公司的VIP客户,这些人有可能是普通人,也有可能是一些特殊人群,比如明星或企业家,甚至有可能是政要,他们的任务,就是配合客户的需要,为他们打造最适合他们的个人形象。   当然,科长又补充说,两个月的培训时间是有点短,但这是个需要直接面对客户的工作,而公司相信,他们这八个人都是学设计的半个行内人,本身已具备一定的审美素质了,只需强化一下,就能走上岗位。   而一流的形象设计师,都是从实践中锻炼出来的。      方圆和身边的两个女孩简单交谈了几句,果然,一个是在国内的服装设计赛中得了三等奖的,一个是给某明星做过私人助理的。做过助理的女孩说:“丫的不把我当人,我在这拿钱虽然少些,但至少有个保证,走出去也是大品牌大公司的人,再伺候人,不至于再受那么多鸟气了。”   方圆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她觉得,受不受气,主要还在于碰见的是什么样的顾客,而不是大品牌大公司就一定能庇佑的。   科长亲自替他们上了第一课,讲的是如何以平常心来对待大客户,或许,这才是置关重要的。      接近十二点的时候,科长终于停了下来,说:“大家都饿了吧,公司有员工餐厅,在三楼,我带你们去。”   方圆喘了一口气,她肚子呻吟半天了。昨晚的烧烤没吃好,回到孔灰的公寓,那丫头忙着给她铺床,又怕她因为许云谦想不开,一直在安慰她,搞得两人都睡得很晚,早上就起的有点迟。幸好孔灰送了她一程,但早饭却没来的及吃,这会儿,她早饥肠辘辘了。      根藤服饰在十楼,一排人跟着科长去搭电梯,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人人都喊科长叫林姐了,林姐也大方地接受了这个增加亲密度的称谓。   员工餐厅里已有很多人在进餐。   方圆放眼望去,宽敞的大厅里,一色的白桌子黄椅子,看着舒适雅洁,餐厅各处,摆着许多绿色观赏植物,中间的几个大柱子上,还挂着些字画。到底是大集团,追求一种企业文化。   几个人跟着林姐去一个小窗口办了餐厅磁卡,然后各人拿着卡去一排窗口找吃的。   方圆这会儿是专挑肉多的买,打了一份红烧肉圆和一份土豆丝,她端着盘子去找林姐,正边走边看,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叫她:“方圆!”声音像是很惊喜。   她扭头望去,不觉呆了一呆。   是吴锡,苏南的同学兼好友。她立刻有不祥的预感。      吴锡望着她笑,他还是几年前的模样,个子不高,大约刚刚一米七,一张长不老的娃娃脸,带着一副细框眼镜,看着书生气十足,又孩子气十足。   她醒过来,也含笑打招呼,“吴锡,你也在这个楼里上班吗?”   吴锡做一个无奈的表情,“没办法,给资本家打工,我在最上面那一层。”说着举起手指向上点了点。   方圆又愣了一下,刚才一路来餐厅的时候,她已听人说起,集团总部在最上面几层,当时说的人就那么随口一提,她却牢牢地听在了耳朵里。   “哦。”她应一声,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在几楼上班?”吴锡问她。   “十楼。”停了一下,她又补充,“根藤服饰。”   吴锡笑着说:“你还是原先的摸样,一点都没变。”      她也笑,“你也是。”   不知为什么,她开不出玩笑来,其实按常理她应该取笑吴锡的,对他说,二十七八岁的小老头了,看着还跟十八岁似的。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谈话。   眼角一扫,她看见了林姐,于是向那边指了指,“我同事在那边,我过去和他们一起坐。”   吴锡向那边看了一眼,向身后示意了一下,“苏南在那边的小包间里吃饭,你要不要见见他?”   听他这样说,方圆才仔细查看他示意的方向。原来大厅一侧是一排玻璃围起来的小包间,那玻璃只磨砂了一半,上面还是透明的,只是因为包间外竖着一盆盆绿色阔叶植物,她刚才还以为那一排是落地窗户。   这会儿仔细再瞧,她就从哪些碧绿的叶子后面看见了人影。   她又怔一下,随即笑着说:“用不着了吧,现在他是大老板,以后大家见着面打个招呼就完了。”说着她点一下头,“我走了。”便转身离开了。      吴锡看着她走开,扭头向一个包间走去。   推开玻璃门,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她不愿意来。”他说道。   对面的人望着他半天没说话,隔了许久,才说:“你去对她说,我请她过来坐一坐,没有其他意思。要是她还不愿意,你就请那个林科长一起来。”他嘴角一扬,“这样,她肯定会来的。”   吴锡望着他,“苏南,你就这么等不及吗?”   他低下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才抬头,说:“我再慢点,她就嫁人了。”   吴锡很不能理解他,“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还要兜这么大的圈子。你不如告诉她,你爱她,再把当年的一切说给她听。”   他长久不说话,再开口,却说道:“我要她自己回到我身边来,所有的真相,我要她自己去发觉,我不会去找她,也不会去告诉她我爱她。”   吴锡忍不住骂他:“你真是冥顽不化!”   他嘴角又上扬,“是啊,所以才这么固执,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吴锡无奈地叹气,站起身向外走去。   他扭头看向外面。   那个苗条的身影背朝着这面坐着,就像早晨在电梯间一样。有人叫他“苏总”,所有的脑袋都转向他,惟独她一动不动,粉颈低垂。电梯在她面前打开,她逃也似地闪进去,他转身面对她的时候,她把自己隐在别人身后。隔着那么远,他似乎都能闻到她的香气,淡淡的果香,掺一点杏仁的味道,萦绕在他的记忆里。   他无法忘怀,想丢也丢不掉。   他只能回来了。    6你不是我   方圆跟在林姐和吴锡的身后走进了小包间。就像苏南算到的那样,林姐受宠若惊的要来,她又怎么能不陪着?   苏南站起来和她们打招呼,两人目光一触,天地宇宙定格了两秒,他的视线便转向了林姐。   方圆有一刹那的不能呼吸,当记忆中的那张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让自己表现得很冷静,也很从容。为了这一刻,她已经准备了两年,或是三年。就像遇见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只需淡淡地点头,淡淡地问候,再投以淡淡的没有感情的目光,最后再淡淡地说再见。   在心里,她已经排练了无数次,此刻,她觉得运用得很好。      林姐很激动,一脸面圣的表情,抑制着兴奋恭恭敬敬的喊:“苏总。”   苏南点一下头,嘴角含笑对着椅子摆了下手,“不用客气,请坐,很冒昧就这样把你们请了过来。”   林姐急忙说道:“哪里哪里,我们荣幸之至。”   苏南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又说一遍:“请坐。”几个人这才坐下来。      林姐到底也算见过世面的。刚才吴秘书先来请方圆,方圆不愿意来,吴秘书无奈之下才请了自己,她自然猜得到这里面有些猫腻。有些话藏着不说反倒不礼貌,不如直接说开了落得坦荡,所以她上来就问:“苏总和我们方圆。。。”后面几个字便省略了。   苏南果然不介意,微微一笑,春暖花开的样子,答道:“我们原先认识,她做过我女朋友,还给我介绍过很多女朋友。”说着爽朗地笑,“真怀念年轻的时候。”   林姐一脸地讶然,但很快收住,也笑着说:“苏总你还不到三十吧,你这样说,让我这个老人家怎么办?”   几个人便一起笑,餐桌上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暧昧的感觉一扫而空。   任何事,只要能以这样轻松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就代表事过境迁,当事人已不在意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神秘感了。      方圆僵硬着嘴角也扯一个笑,苏南的目光在她脸上略微一顿,又转向了林姐。   “突然见到老朋友,没有特意准备,我让厨师随便上了几个菜,当工作午餐吧。”   林姐忙说:“已经很丰盛了,苏总你太客气了。”   吴锡注意到方圆一直没说话,两人座位相邻,他便劝菜,“方圆,尝尝这个,豆腐圆子,里面有蟹黄。”   方圆搛一个,客气地答他:“我在吃。”      “方圆,”这个时候苏南才叫她,他声音平和,目光更是平静如水,“几年不见了,刚才吴锡说碰见你,我还不相信,这小子发誓说是真的,我就让他请你过来坐一坐。既然你在这里上班,那我们早晚会碰见,不如早点见一面,免得以后遇到了还要假装吃惊。”说到后来已是玩笑的口吻。   方圆就觉得手脚冰冷,原来不自在的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扯一个笑,她也用无所谓的口吻说道:“你现在是苏总啦,我仰仗着你发工资呢,所以都怕的不敢见你了。”   苏南又爽朗地笑一声,“你别给我来这一套,你方圆会怕我?”说着他看向林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当初是她甩掉我的,在她之前我交了四个女朋友,那四个都是我提出的分手,就到了她这儿,我栽了跟头,你不知道当初的我有多失落。”   说完他又朗朗地笑出声,英俊的面庞灿烂得一塌糊涂。      林姐嘴张了半天,显然是没料到会听到这么劲爆的隐私,接着她也笑起来,笑完拍着方圆的肩,说:“你真是没有眼光!连苏总都敢甩!”   方圆也笑,说:“那时候傻啊,不知道他这么有钱。”   苏南继续笑眯眯地问她:“要不要我现在补偿给你,你要多少,只管开口。”   方圆望着他,语气有点不善,“我要这个大楼,你给吗?”   苏南楞一下,可随即眼中又充满笑意,说:“给啊,只要你开口。”   两人的目光就胶着在了一起,方圆看不透他的眼神,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地发冷。   林姐不明真相,把两人的话当玩笑听,在边上凑热闹,“方圆,你可真敢要。”   她笑笑,忍着颤抖的嘴唇,一直笑到了最后。      吃完她和林姐先从小包间里出来,餐厅里已没有几个人,两人穿过大厅去搭乘电梯。   林姐按了向上键,摇着头说:“这些公子哥,都这个样子,女人还是不要爱上他们的好。方圆,你当初做的是对的,不能当真。”   电梯“叮”一声,门缓缓打开,两人走进去,没有旁人,方圆看着电梯门合上,突然说:“林姐,要是现在提出辞职,公司不会追究我的违约责任吧?我才来了一天,还没有耗费公司的什么资源。”   林姐吃惊的看向她,“你在开玩笑吧?你的合同已经生效了,不管是一天还是一年,你提前终止合约,都要赔偿公司一百万违约金。你是说着玩得吧?”   她僵硬地笑一下,“当然是假的,我有那么傻吗?”   林姐还是看着她,“我当你是因为苏总。。”   电梯已停住,她一边迈出去,一边说:“怎么可能!我甩掉他都四五年了。”   林姐还在后面喃喃自语:“不是就好。。你吓了我一大跳!”      包间里,苏南和吴锡还在坐着,两人面对着面,苏南在摆弄一个打火机,大拇指一动,机盖“蹭”一声打开,又“啪”一声合上,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吴锡终于看不下去了,“你别摆弄那玩意儿了。”   他抬起头。   吴锡望着他,“苏南,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他装傻。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对待方圆?”   “我用了哪种态度?”   “你自己清楚!”   他停了停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待她?”   吴锡顿了几秒,“至少不是你刚才那种样子。”   “那种样子怎么了?”   “太轻浮,那不是你。”      他站起身,离开餐桌向包间外走去。吴锡在他身后叫一声:“苏南!”   他停住脚步,没有转身,过了片刻才说:“要是我对你说,我就想折磨她,就想看见她在我眼前脸色发白,睫毛颤抖,装笑装到脸都麻掉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病态?”   “苏南!”吴锡一脸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那背影里渐渐像是透出一抹痛苦。      他低下头,语音低沉。   “你没有尝过那种滋味。幸福的时候整个心灵被一个宇宙填满;看到一本好书,你就想和她一起看;听到一首好歌,你就想和她一起听;吃到一点好吃的,你就想下次把她带来一起吃。可是后来她却背着你一次次去相亲,你在她家楼底下等了几个小时,却看到她从别的男人的车里下来。”   “你不得不放手,以为她会和你一样痛苦,以为就算分开了,你们也会在彼此的生命当中,你在这边想她,她肯定也在那边想你。”   “可是不是的,那全是你的一厢情愿。你听到的消息是她有男朋友了,她要结婚了,你慌慌张张地赶回来,却看到她和那个男人同居了。你忍不住守在她的楼底下,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车里,你看着楼上的那盏灯熄灭,那里有你最爱的女人,四年多来她第一次离你如此之近,可是她却睡在别的男人身边。”   “你能体会我的这种感觉吗?”他回过头,眼中尽是痛楚,“你一定不能,因为你不是我。”    7狼和兔子   整个下午,方圆是在心神不宁中度过的,来了两个老师给他们上课,她看着投影屏,什么都没听进去。   五点半下课,她跟着下班的人潮涌出电梯,在这短短的两三分钟时间里,她的神经高度紧张,她不想再遇见那个人,但看来,以后经常偶遇,是不可避免的了。   出了泰合大厦,她给孔灰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她晚上做点什么吃的。没想到孔灰接起电话就告诉她,晚上她要陪老板去应酬,大约十点之后才能回家。   她收起电话,站在暮色西沉的大街上,看着身边的车来人往,犹豫了片刻,最后掉了个头,去往了另一个方向。      有三四年她没来这个地方了。这个城市太大,有些地方远离你的生活圈,不刻意去寻找,也许你始终没机会走到那里。   这个城市变化也太快,站在那条街上,方圆发觉周围的一切已是陌生的了。   都是些卖衣服和鞋子的店铺,她没找到那家馄饨店,它已不在了。   附近只有一家快餐店,大约专做周围商铺的盒饭生意,她拐进去随便点了一份快餐,吃完就去往不远处的母校。   毕业以后她几乎没有回过这。   母校没有变,一切还是老样子,梧桐很高,密密的叶子掩映着青瓦琉璃的民国风建筑,教学楼前一片静谧,不时有抱着书的学生安静的走进去,一间间教室灯火通亮,没有朗朗的读书声,她却仿佛听到了翻书的沙沙声音。      她和苏南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      那天她给自己做了红娘,从麦当劳店里出来,苏南似乎就开始履行起了他的男友职责。他把她送回到学校,在校门口和她告别,丢下一句“我给你打电话”,就转身离去了。   她硬着头皮回到寝室,刚推开门,就听见走廊里有人喊:“方圆回来了!”不到一分钟,她就被围了起来。   一米五挤到她面前,迫不及待地问:“什么结果?快说!”   她期期艾艾半天,“那个,对不起。。苏南,答应了。。我。”然后就静候着。   片刻的鸦雀无声之后,围着的人哄地散了,空气中只飘来些片言只语。   “你看吧。。”   “我早就料到了。”   “傻子都猜得到!”   最后只剩了一米五悲愤地看着她,“我就知道我那五十块钱是肉包子打狗,收不到丁点利息的。罢了,就当我赞助了你!方圆,这次你要是不能打破两个月的纪录,你就太对不起我了!”说完含恨摔门出去了。      她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着门口消失的矮小背影喊:“我是被你株连的,你还要我破纪录!肯定要不了两个月,我就和他玩完!”喊完她回头看身后,室友A和室友B已经坐到了电脑跟前,只有孔灰还陪她站着。   她问孔灰:“这个结果你也猜到了?”   孔灰点头。   她有点急,“我是迫于无奈,我不想被狠宰一刀,我对苏南没想法,你是知道的吧?”   孔灰拍着她肩,“有没有想法,只有你自己清楚,你好自为之吧。”   她大喊:“冤枉啊!我真的对他没想法!”她只是想拯救自己的人民币,她真的没觉得自己对苏南有什么。   就这样,她稀里糊涂地沦为了苏南的女朋友。      一周以后,她接到苏南的电话,问她今天干什么。她想起今天是星期天,他们的约会任务大约要正式启动了,于是便说,我想去上自习。苏南说,好吧,那我过来陪你一起去上自习。   两人约在教学楼前见面。   果真就像传说中的那样,是那种安全又积极上进的约会。   苏南是骑车来的,两人的学校离得并不远,她在教学楼前等他,他锁好车,和她一起走进了教室。      这是她这学期头一次来上自习,平时除了吃饭上课,她都宅在寝室。因为没有电脑和室友的干扰,这天她真的有好好学习,一本《中国染织史》,几乎看了一半。   午餐是在离教学楼不远的一家校内档口吃的,一人一钵盖浇饭,分量超大,苏南请的客。   吃完饭,她以为今天的约会任务大概就结束了,没想到苏南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水,喝着水,问她:“你书看完没有?”   她抿着嘴角的一滴水,说:“没有。”   苏南拧上矿泉水瓶盖,说:“我也没看完,再回去看吧。”   她囧囧地跟着他回了教室。      扛到三点多,终于支撑不住。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趴在课桌上睡着了,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苏南还在旁边的座位上看书。四周一片寂静,他那边有太阳,太阳在树梢后面,澄色的光穿过树叶,透过玻璃,漏在课桌上,和他的身上。   而他安静地低着头,双手捧着书,脸拢在逆光里,虚虚的仿佛像是电影镜头。她觉得眼花,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觉得不能承受这种光芒,就抬手去揩拭眼睛,苏南转头看向她。   “醒了?”他问。   她讪讪的,尴尬极了,生怕自己淌了口水,赶紧去摸嘴角,还好,没有,又去揉眼睛,嘴里“嗯”了一声。   苏南看着她,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和上书,说了声“走吧”,就站了起来。   她慌忙跟着起身,这时才发现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了他们。      步出教学楼,苏南去车棚取车,她站着等他,寻思着从早到晚上了一天的自习了,这约会真的该结束了吧。   她正琢磨着怎么和他说再见,苏南的车已到了她跟着,单脚点地,就对她说:“上来!”   她一愣,下意识问:“去哪?”   苏南说:“要吃晚饭了,你不饿吗?”   她没觉着饿,中午吃的太饱,所以就诚实地回答:“还不饿。”   “那也不能不吃,带你去吃点好消化的东西。上来!”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她只好踮着脚上了他的车,苏南腿一蹬,自行车就向校外驶去。      那是她第一次坐他的车,也是第一次去那家馄饨店。店名也很有趣,叫“南园”,取了他们俩名字的各一个字,苏南的南,方圆的园,连在一起,仿佛是个地名,又仿佛再也不能分开似的,那是后来她才联想到的。   那是一家苏州人开的小吃店,有点吴越风气,门口悬着一盏大灯笼,里面点着红灯,灯纸是雪白的细绢做的,上面用隶书写着“南园”两个大字,漆黑的字体,横长竖短,讲究的是蚕头燕尾,一波三折。   他们去的时间正是用餐的高峰期,店里很多的顾客,馄饨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空气中都带了一丝温暖。那时候是早春三月,屋外还有点寒气,苏南给她碗里点了几滴醋,说:“趁热吃,有醋好消化。”   她喝着微酸的馄饨汤,暖融融的热流顺着喉咙滑进肺腑,全身都像热了起来。   吃完从店里出来,天已黑了下去,苏南带着她,链条“哐啷哐啷”地轻响,渐渐地离店远去,回头张望,一片静止的灯火中,唯见一盏红色的灯笼在风中轻轻飘摇,格外地醒目,让人忍不住的留恋。   这就是她和苏南的第一次约会。      从那开始,苏南每个礼拜给她打一次电话,每次都是问她,“这个礼拜干什么?”   她囧囧地每次都说:“要不还是上自习?”   苏南就说:“好。”   两人就又上一天的自习。   直到她习惯了坐他的自行车。   两个月一晃而过,终于有一天有人问她:“方圆,你和苏南还在约会啊?快到两个月了,他还没对你说分手?”她这才意识到两个月的最后期限已经到来了。      于是在那个周日的早上,她向孔灰和另外两个室友宣布,今天是最后一次和苏南的约会了。   寝室里三双眼睛顿时都望住她。   她一一瞪回去,说:“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们还以为我真的能打破记录啊?要能打破,那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连我手都没碰一下,再说我本来就对他没意思。”   孔灰问她:“那今天是你对他摊牌?”   她嗯一声,“从他原来的规律来看,大概他也要向我提分手了,不过我可不想这么被动。咱们服装学院的女生也不能太脓包了,每次都让人家甩,说的过去吗?这次我要抢在他前面说。”   话音落地,寝室里三人都对她满怀敬意,孔灰向她握了下拳,“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她使劲点了下头,说:“看我的好了!”       8弄假成真   怀着这种决心,方圆去了自习教室,现在她已不在教学楼外等苏南,他来了,自会进来找她。   找了个靠后的座位坐下之后,她就在演练分手宣言,她琢磨着用解除关系比用分手贴切些,因为压根,他们就没牵过手,又哪来的分手。   没想到苏南来了个电话,说打工的电脑维修店人手不够用,老板临时找他出一个单子,他要去跑一趟。   她噢了一声,说我在教室。苏南说好,就匆匆挂了电话。   她之所以坦然的接受了他迟到的理由,是因为她知道他在打工,以前有过两次,他也是这样临时被老板找了去,但都是晚个一两个小时就赶来了。   她无所谓,反正苏南早点来还是晚点来,她都是看书。      可是等到中午,苏南还没有来,她就起了点疑心。因为前两次苏南都是在中午吃饭之前就赶来了的。她开始频频的看时间,连午饭也没出去吃,生怕苏南来了找不到她。   中午空荡荡的的教室里,只剩了她一人,她发了会呆,干脆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她被固定折叠椅放下来的声音吵醒了,并不是苏南,而是下午来上自习的人。   她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终于按捺不住想给苏南打个电话。可是掉链子的事情就那么赶巧的发生了,她刚按出他的号码,手机就“哔哔”响了两声,然后屏幕一闪,自动关机了。   忘了充电,手机罢工了。   似乎倒霉的事情总是赶在一起凑热闹。      她看着变成一块废铁的手机愣了会神,想着是不是该回寝室去换一块电池,可又想倘若回去了,那还有来的必要吗?   脑中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到最后耳边一直在回响着苏南早上说的那个“好”字。他当时究竟是想说“好,我等会儿来”,还是“好,你傻等着吧,我不会来了”。   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她始终坐着没动。   下午来上自习的人多了起来,她也装模作样的看书,只是书一直停在那一页,再也没有翻动过。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光线不那么明亮,陆陆续续有人开始离开教室,最后又只剩了她一个人。   她静静地坐着,里里外外一片寂静,连走廊里也没有一点声息。教室里有点模糊的光亮,那光是从门外漏进来的,晕黄的一扇,斜斜的折在门口的地砖上。      又过了许久,走廊里终于响起一些脚步声,有人走进教室,啪一下按下门旁的开关,日光灯亮如闪电,一下照亮了整个教室。开灯的女生抬眼看见她,“啊”的叫了一声,说:“有人在啊,为什么不开灯呢?”是一对情侣。   她微微一震,像是才从梦中惊醒。那女生奇怪的看她一眼,转身拉着身边的男友找个座位坐了下来。      她站起身走出了教室,有点恍惚,迎面而过都是来上夜自习的学生。教学楼外路灯清亮,地上薄薄的像有一层银光,她不自觉的看向车棚,那里稀稀落落的停着几辆车,没有她熟悉的那辆,现在她一眼就能认出它来。   苏南没有来,她等了一天,他都没有来。      抱着书,她慢慢的向寝室走去,一天没吃饭,胃里有点疼。沿途一盏盏悬的很高的灯,灯下的人影昏昏惑惑的,来来去去很多的学生,她忽然想去一个无人的地方,那里只有她,没有别人。   她拐进了路边的操场。   笔直的跑道上,只有她和风。想起有一次,也是这个时间,他们吃完馄饨回来,苏南送她回寝室,看着时间还早,龙头一拐就冲进了这里,她抓着他的衣襟,催他,“快骑!快骑!别回头!”   苏南就狠蹬几脚,自行车便在跑道上飞驰起来,盈盈夜色里,两人就像风中的小鸟。她开心的大笑,表扬他,“你真听话!”车速却一下慢了下来,任她再变着花样催,苏南都不听她的了。   她使劲骂他小气,苏南笑着扭头看她,却只慢悠悠的沿着跑道溜圈。   他从来就不愿受人控制。   而她还痴心妄想着要抢先对他说分手,结果,苏南却用他的方式,先告诉了她。      她有被耍了的感觉,也许是饿的,就蹲下身,埋着头掉起了眼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耳熟的自行车声音,她有点不敢相信,抬起头去看,一辆自行车“嘎”的一声停在了她旁边。   她眼睫上犹有泪痕,怔了一下,来不及去擦,苏南已站在了她面前。   因为事情来的太突然,也因为蹲的太久,她没能一下站起来。   苏南低头看着她,说:“你手机打不通,我刚去了你寝室,她们说你还没回去。”望着她的眼神很是异样。   她这才想起刚刚的自己正在掉眼泪,慌忙低头抹一把眼睛,然后站起身后退了一步,好离他远点,以免被他看得更清楚。   只是苏南好像什么都已了然,脸上若有似若的似有一抹笑意,问她:“眼睛里进沙子了?”   知道掩饰不过去了,她只能就坡下驴,说:“刚在跑步,突然刮来一阵风。”   苏南嘴角翘起来,“那风真不长眼睛。”   她没来由的恼了,脸就板了下去,说:“要你管啊!”   两人就僵住。      后来的事是一瞬间发生的,等她明白过来,她的初吻已经没了。苏南俯下脸贴了过来,以极快的速度,在她唇上一抿,一触即离去,仿佛蜜蜂采蜜一般。   她就觉得唇被人嘬了一下,瞬间一热,异常温柔的触觉让她霍然睁大了眼睛,然后脑中就一片空白。她定定的望着苏南,苏南也看着她,两人对视着,离着很近的距离,她看见他眼中的光芒,犹如远处璨璨点点的灯火。      过了许久,她才问:“你什么意思?”   苏南反问她:“你说呢?”   她头脑渐渐清醒,想起今天是要跟他说不再来往的,于是就说:“我们交往已经满两个月了。”   苏南点头,“嗯。”   “按你原来的规律,不是该吹了吗?”   苏南回答的很坦然,“老是换来换去也没意思,这次我想继续下去。”   她停了片刻,“你没问我愿不愿意。”   苏南望着她,“你愿不愿意?”   她顿了几秒,“要是从现在起,你只疼我一个人,宠我,不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都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不欺负我,不骂我,要相信我。。。呃,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呢,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呢,你要哄我开心。永远觉得我是最漂亮的。。。呃,后面还有两句我忘了。。你要能做到,我就愿意。”   苏南嘴角翘的很高,说:“这是电影台词。”   她很坚持:“这是每个女人心里想的。”   苏南嘴咧开了,说:“好。”   她没想到他答的这么爽快,于是又补一句,“还有,不许再惹桃花,有人追你,要当你妹妹,你也要视而不见,要是被我发现一次,我立马甩掉你。”   苏南又笑,眉眼都舒展开来,又说:“好。”      她被这巨大的变化弄得有点晕,苏南的笑脸也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于是低下头继续想台词。苏南的手就伸了过来,她低呼一声,人已经落在了他怀里。苏南低头在她陡然睁大的眼睫上一点,让她闭了眼睛,下一秒,他的唇已划过她脸颊,覆住了她的嘴。   再不是刚才那种轻轻的触碰,而是极尽的缠绵和温柔。她不知自己的齿关是怎么被他打开的,只是觉得在他的唇下渐渐不能呼吸,五月的夜晚还算清凉,夜风轻柔的吹,她却心跳如鼓,抓着苏南衣襟的两只手都在微微的发抖。   后来苏南总算放开了她,抬起头,轻声问她吃了晚饭没。   她受不了他晶晶闪亮的眸子,呼吸依然不稳,摇头又点头,自己也不知道说的到底是吃了还是没吃。苏南望着她笑,眼里像有烟花在绽放,放开搂着她的胳膊,转身跨上自行车,说:“上来!我还没吃晚饭,陪我去吃点。”   她晕乎乎的就坐了上去。      那天直到快熄灯她才回到寝室。   进门就被拷问,她知道瞒不过去,只好老实招供了。   三个室友一起鄙视她,孔灰说:“你还说你对苏南没想法!”   她几乎要哭出来,“我也是才知道的。”   孔灰丢一句,“早就看出你和苏南在暗度陈仓。方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对苏南来真的,将来有你受的!”   本是朋友间随口无心的一句戏言,没想到后来却一语成谶,直到今天,她还在被他左右。       9谁对谁错   孔灰回来的时候方圆已经睡在了床上。推开门看了她一眼,孔灰叫着“累死了”就去了浴室,十几分钟以后,她裹着湿漉漉的头发躺在了她身边。   方圆推了她一把,“去把头发吹干。”   孔灰像条死鱼似的一动不动,“没力气了,让它自然风干吧。”然后把脸转向她,“第一天上班,怎么样?”   方圆倚在床头,盯着手里的时尚杂志,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好。”   孔灰一下坐了起来,“怎么不好?说来听听。”看她不做声,孔灰伸手把杂志抢了过去,“说来听听,怎么不好!”   她身子一滑仰在了枕头上,“被你说中了,上班第一天就碰见了吴锡,他现在是苏南的跟班,我被强逼着和苏南吃了一顿工作午餐。”   孔灰“啊”了一声,“这么快你们就见到了?”   “是啊,”她泄气的闭住眼睛,“被迫回忆起从前,我想辞职,不想干了。”      孔灰看了她半天,伸手拍了她一巴掌,“你不会这么没用吧,吃顿饭就把你折磨成这样,下次你叫上我,我去看看苏大少是什么德行!方圆,你不会真的想辞职吧?”   她摸着被孔灰拍疼的肚子,抱怨道:“你下手轻点!不知将来那个男人有福消受你的铁砂掌。。。我就是想辞职,现在也辞不掉,我哪有违约金给他们。”说着她看向孔灰,“对了,跟你汇报一下,吴锡还是十八岁的小男生模样,吃饭的时候他还问起你,我说你还没嫁人,他就脸红了。”   孔灰跳起来向自己房里走去,“那个戴眼镜的小白脸,个子还没我高,以后别在我跟前提起他。”   方圆看着她消失在门口,对着门外喊:“他一米七,你一米六七,人家还是比你高三公分。”   传来孔灰远去的声音,“你管好你自己吧,许云谦的事你还没解决呢,你还要面对伤透你心的旧爱,我看你怎么办!”   她楞了会神,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许云谦在两天以后回来了。这两天里,方圆再没有偶遇苏南,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想想也对啊,要在这么大的一幢大厦里天天不期而遇,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在她刚放松的时候,狗血的事情就那么凑巧的发生了。   下班才走出大厦的她被许云谦拦在了楼下,两人正四目相望,还没开始说话,一队人马从她身边浩浩荡荡的开了过去。走在最前面的是苏南,他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她,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吴锡向她点了下头。   她不可能看不见这队人马,任何一个往来于泰合大厦楼前的人都不可能忽视他们,他们浩浩荡荡的经过,浩浩荡荡的坐进停靠在路边的几辆高级轿车里,浩浩荡荡的开走了。      许云谦忘记了说话,一直盯着这个车队消失在眼里才转头望向她。   他眼里布着几根血丝,有一抹憔悴,端正的脸庞依然干干净净的,却掩不住疲惫。许云谦不是一个英俊好看的男人,但绝对是一个令女人很容易产生好感与信任的男人。      看了方圆许久,他才说:“你没告诉我你是到苏泰旗下的公司里去上班。”   方圆不想让他误会,即使分手,她也想让许云谦明白在此之前她对他是真诚的,“我也是报到之后才知道的。”她说。   许云谦又是许久才说话:“为什么这两天不接我的电话?”他没有问为什么把钥匙留在了桌上,也没有问为什么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   那一刻,他呆立在房中久久不能移动。仿佛看见自己耗尽了精力堆砌的沙堡,只一下,就被彻底摧毁了。   方圆不说话,她觉得难以启齿,她不相信许云谦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她不想由她的嘴里来说破。      许云谦果然是明白的,他苦涩的挤一个笑,说:“你问都懒得问我一下,是不是连我的解释都不想听?”   方圆还是不说话,他继续说:“那天你来了一下就突然离开,我就猜到你大概看见那段QQ对话了,因为我回来的时候,那个对话框还在电脑桌面上。”   “我一直希望你来问我,我想你要是有点在乎我,就一定会来问我的。可你没有,你装的像不知道一样,在我给你打电话说我们俩去把结婚证拿了的时候,你只敷衍我。”   “我出发去火车站的时候很犹豫,那时候我对自己说,我再给方圆打一个电话,只要她对我说一个不字,只要她对我说一声,‘许云谦,你不要去’,我就绝对不迈出家门一步。可你没有,你明知道我要和别的女人一起去外地,你还对我说路上当心。”      “我想赌一把,赌赌看你有没有一丁点爱上我。于是我去了。这两天我每天睡不着,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你到底会怎么对待我,你是会骂我还是会不理我还是会鄙视我。结果没想到你是连个解释都不要就把自己的东西搬的一干二净了。”      “我对你就这么容易放弃吗?撇开我追求你的两年不谈,我们交往也有一年了,最近的两个月我们还住在一起,这样的关系,难道不值得你来质问我一下,或是骂我一两句?”   他又苦涩的笑一下,“你不知道我有多盼望你能对我发一次火,哪怕是骂我一句,‘许云谦,你真不是个东西’,我也能知道你有那么一丁点爱上我了。”   方圆只低着头听。      “几分钟之前,我还觉得向你坦白承认错误之后大约还能够挽回你,但现在我觉得没有辩解的必要了。因为就算我对你说,我是和一个女人去了Z市,但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大约也不会重回我身边了。”   “也许你一直在等一个这样的机会离开我,而我稀里糊涂的就把这样的机会拱手送给了你。现在他回来了,出现在你的周围,你更不可能回我身边了,是不是?”他的声音暗哑了。      方圆猛地抬起头,眼睛微微的有些湿润,“与他无关,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最多就是普通的老板和员工之间的关系,你不要把我们的事和他扯在一起。”   许云谦的神情很黯然,声音沙沙的,“我知道你和他没有关系,你只是一直不能忘掉他。现在不得不经常看见他,你还能爱上别人吗?”   “许云谦。。”   “方圆,别自欺欺人了,你从来就没有爱上我一丁点,你有没有曾经为我动过一次心,哪怕是心脏多跳一下,你曾经有过吗?”   方圆低下头掉出了眼泪。   两个人都忘记了这是在人潮涌动的大厦楼前,现在正是下班时间,周围来来去去的行人都在看向他们。等她止住泪,再抬起头的时候,许云谦已经不在了。      她慢慢的去向公汽站。   或许许云谦说的是对的,她真的不太在乎他,所以在放弃他的时候,才会连一个质问都没有。也许潜意识里她根本就不太想结婚,而这正好给了她一个理由。   要是足够爱,又怎么能这样轻易就放弃?   当初对苏南她就不是这样的,她哭着去质问他,明明是亲眼所见,她还抱着一线幻想,宁愿苏南哄骗她,她也愿意选择相信他。   可是苏南却不否认,他只是用那样一种沉重沉痛的眼神看着她,说:“你要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   她瞪着流不出眼泪的眼睛足足看了他两分钟,然后转身跑开了。   就是那种时候,她甚至还在想,只要苏南追上来,她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是没有,她没有等到他追上来,她在路的转弯处等到天黑,他都没有追过来。      对许云谦,她真的不够用心,可要是说她一次也没动过心,也是不对的。至少在他把那份购房合同呈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是动了心的。   她知道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样。   所以她才会搬去和他一起住,她是真的想忘掉过去开始新生活的。   她不想看见苏南,哪怕是一个背影,她也不想看见。因为就算是背影,对她而言,也是一种逃不掉的折磨,而她不愿陷在这种折磨里,只与回忆相伴。       10点名要你   两个月的密集培训过的很快,方圆这两个月过的还算安宁。   许云谦仿佛消失了,竟一次也没来找过她。其实方圆知道她和许云谦之间还不算完结,至少那个房子,现在还写着她的名字。她觉得内疚。   也许只能等哪天大家都足够冷静的时候,她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把那个房屋的所有权交还给许云谦。      她也没怎么碰见苏南,只是有几次和同事一起在员工餐厅吃午饭的时候看见过他,他身边总是跟着人,有时候是吴锡,有时候是别人。   方圆先还担心会常常遇见他,但后来发觉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苏南并不是常来员工餐厅吃饭,就是来了也是目中无人的径自去往他的专用包间。   有一次他就从她身边经过,当时她埋着头扒饭,但苏南好像根本没看见她,倒是在他走过之后,她的周围涌起一阵骚动。那些三十岁以下的女职员都在议论他,连林姐也不例外,望着她说:“上次人家请你吃饭你还不愿意去,现在你看看,根本就看不见你。”   她往嘴里塞一口饭,说:“我巴不得呢。”      培训接近尾声,林姐组织了几个业内人士对他们八个人的综合能力做了一番专业考察,然后说,是骡子是马,到了拉出去遛遛的时候了。但是公司为了慎重起见,还是不先安排他们直接面对客户,而是先分配他们进行内部实习。   于是大家纷纷在猜,公司里的哪几号重要人物会是他们的第一个实习对象。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总经理夫人和那几个专属模特,除了他们,谁还需要专属形象顾问呢?   林姐一句话点醒了他们,她说,你们为什么这么狭隘呢?只看见一个根藤,别忘了,你们是在泰合大厦里上班,整个集团,都算是内部。   这下炸开了锅,大家猜的更热闹了,有人把这楼里所有的公司列了个表,密密麻麻一页纸,写满了公司名称和主要负责人的姓名,可也更猜不着了。      这天方圆刚走进培训教室,林姐随后就跟了进来,喊她:“方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她跟着林姐去了她的办公室,在林姐的示意之下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里。   林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   “你们八个人的实习对象已经定下来了,公司里留三个,跟模特;还有四个分配给了几个重要人物的夫人,人家嫌你们初出茅庐还有点不想要,是我们做了工作才愿意接受的。把这些人伺候好了,以后面对再难的客户都没有大问题了。”   林姐说着顿了一顿,“你的情况比较特殊,直接分配给了总裁办公室,是吴秘书亲自来要的人。”   方圆一下抬起了头。      林姐早就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接着说道:“我也没想到。吴秘书说是上次吃饭的时候了解到我们在培养自己的形象顾问,他说总裁办公室一直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因为苏总常要出席一些公开场合,有时候还要面对媒体。以前他用过两个形象设计师,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可最后这两个形象设计师都爱上了苏总,搞得寻死觅活的。。。”   说着林姐笑了起来,“他说苏总搞怕了,特意点名要的你,理由有两个:一是你和他不陌生,二是你不会爱上他。我知道的就这些,现在都告诉你了。”      方圆怔了半天说不出话,林姐有点同情的看着她,问:“你怎么想?”   她说:“我能不能不去?”   林姐摇摇头,“谁敢违抗这个指令?除非你自己去说。”   她站起来向外走去,林姐在身后叫她:“方圆!”   她回过身。   林姐望着她,“如果你和苏总真的没什么了,就把这当个工作去做,这是个好机会,进总裁办公室,这是多少人想争取都争取不到的。”   “我不想要。”她轻声吐一句,转身拉开了门。      她去了最顶层,电梯无声的运行,她有一些些失重的感觉。   走出电梯,迎面大堂里有个服务台,两个保安和一个接待小姐抬眼看见她,那小姐随即站了起来。   “你找哪一位?有预约吗?”   她刚想说话,身后的电梯“叮”的又响了一声,她回头望去,是另一部到达的电梯,出来的人见了她就叫:“方圆,你来了。”是吴锡。   他向服务台的人示意了一下,就笑着对她说:“是不是来找苏南?跟我来。”就往里面的走廊里走去。   方圆跟着他,走了一小段,问:“吴锡,是谁的主意,让我来总裁办公室?”   吴锡扭头看她一眼,笑着说:“你自己去问苏南。”就停在了两扇宽大的雕花木门前。      抬手轻轻叩了两下,吴锡就推门而入。方圆随着他走进去,只见屋子中央一圈沙发,一张古拙的红木桌子正对着它们,后面是偌大的落地窗户,窗外蓝天碧洗,视线下方是远远近近参差林立的楼尖,想必立在这个窗前,是足以俯瞰这整个城市的。   她正在看远处,旁边房间传来脚步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走出来的正是苏南。他还是英气逼人,她的呼吸不自觉的滞了一下。   原来这是一个套间,外面是会客厅,里面才是他的办公室。      看见她,苏南似乎一点也不吃惊,向吴锡点了下头,吴锡便识趣的退了出去,房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人面无表情的互相望着,眼里都不流露丝毫的情绪。   方圆先开口:“是你点名要的我?”   苏南点一下头。   “为什么?”即使林姐已把理由说得很透彻了,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一次。   苏南看起来却不想废话。   “我想原因你肯定已经听说了,我再解释的具体一点吧。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打理出席各种公共场合的穿戴,有时候还需要接受媒体的采访,你也知道,因为灯光的原因,录影或照相前一般要做简单的化妆,我很讨厌陌生人在我脸上摸来摸去的,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说着他嘴角微微一咧,“我们俩很熟悉,你的手摸在我脸上我不会有感觉,所以我点名要了你。”      方圆脸上开始出现怒气,“那你是不是要征询一下我愿不愿意?”   苏南一点也不客气,语气里带着倨傲,“我觉得没必要,你是苏泰的签约员工,有责任和义务完成指派给你的工作。”   方圆嗓门一下大了起来,“妈的我不知道这间破公司是你们家的,我现在解约行不行?”   苏南依然面无表情,语气很淡然。   “那你可以委托律师来和我们法务部具体协商,把违约金付清之后,你就是自由的了。要是不服,你也可以和我们打官司,但是据我所知,我们的合同签的很严密,要找到破绽是很困难的。”   “你他妈的非要用这种口气说话吗?”方圆终于忍不住咆哮了。   苏南眉头一蹙,声音刻意轻柔了点,“女孩子,别乱骂人。”   “骂的就是你,”她还是大着嗓门,“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苏南神色一敛,眉眼间顿时显出一种严肃,“我没有什么企图,就是我前面说的那些原因,难道你不相信?”说完看着她,眼神很清冽,很坦诚。   方圆在他的这种目光之下发不出火来了,因为那样,心怀鬼胎的仿佛是她。苏南已不在意,她又怎么能输给他?她只能用满怀敌意的眼神看着他。   苏南迎着她的目光,平静的问:“你还在喜欢我吗?”   “妈的我有病才会喜欢你!”她一下又炸毛了。      苏南这次没有介意她的脏话,嘴角一抿,溢出一缕好看的笑容,“那就行了,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到这里来上班吧。”说着他向门走去,“我带你去看一下你的办公室,就在外面。”手已拉开了门,站在门边等着她。   方圆愣了几秒只能跟了过去。   她的办公室就在刚才过来的走廊里,和几间秘书办公室连在一起,方圆在一个门上看见了吴锡的名字。苏南推开一扇门,对她说:“就这间。你准备一下,我下午有个采访,是家财经杂志,要照封面,也许脸上要处理一下,要麻烦你了。”       11落入陷阱   方圆觉得自己很没用,本来她来找苏南是为了严辞拒绝这份工作的,可三绕两绕,却变成了立马上岗。   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发生在她面对苏南的时候了,当初她也是这样,不想和他来往了,可搞到最后却变成了他真的女朋友。   她的心情极度不爽,脑中挥之不去的有一种掉入了陷阱的感觉。      她回到十楼告别了林姐,在几个同事羡慕的眼光中走出了培训教室。正要去搭乘电梯,林姐在身后叫住了她。   走到她跟前,林姐递给她一个化妆箱,她自然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果然林姐告诉她,这里面都是些未开封的高级货,她说她会跟总裁办公室去报账,让她只管用,涂在自己脸上也可以。   她对着林姐苦笑,“你想让我长胡子吗?”   林姐笑着拍拍她,“男用化妆品长胡子的功能还没开发出来,你用不着有这个担心。方圆,好好干,将来有机会提携一下你林姐。”   她深深的忧伤,“我怕我熬不过三天就会回来找你的。”   林姐大笑着把她送进电梯,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化身为《武林外传》中的佟掌柜,对着她说道:“我看好你哟——”   一瞬间,方圆有想死的冲动。   她不想看见那个男人啊,可现在,她却不得不日日面对他了。      她在暴躁不安中等到下午两点,终于有人来敲她办公室的门,是吴锡,他探进半个身子,把她这间不大的办公室打量了一番,然后露出娃娃脸般的笑容对她说:“半个小时够用了吧,采访二点半开始。”   她站起身,去拆那些化妆品的外包装,一边说:“只要十分钟。”   吴锡笑着退了出去。      几分钟之后,苏南走进了她的办公室,两人对视了一眼,他就问:“坐哪里?”   她指了指身边的一张椅子,苏南径直走过来坐下了。   方圆站到他面前,苏南抬脸看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一时谁也没说话。   隔了会儿,方圆才问:“你要怎么弄?”   苏南挑一下眉,“你是经过培训的,你应该知道的吧。”   她面色冷冷的,“我们只是附带着学一下化妆,我并不是专门给人涂脂抹粉的。”话语中带着暗讽。   苏南哪有听不出来的,短暂的冷场之后,他大度的说:“你看着办吧。”      她拿起一张打湿的化妆纸,苏南立即问:“这是干什么?”   她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你是要拍写真封面吧?那就要上点高光粉底。”   “有多高光?”   “亚高光。”   “会不会很亮?”   “稍微有一点,但不明显。”   两人一问一答,都是只动嘴,不动脸,眼都不眨一下。      苏南终于坐着任她摆布。她的手隔着潮湿的化妆纸触到他的肌肤,一点温热的感觉把两人连在了一起,苏南的眼神起了点细微的变化,她敏感的察觉到了,不想忍受他直落落的目光,她低叱了一声:“闭眼!”苏南嘴角轻轻一牵,便真的闭住了眼睛。   她这才按捺住心跳细细的端详这张脸。      她对它一点也不陌生,以前她替他洗过脸,还替他刮过胡子。她记得胡子没刮完,她的脸上就沾满了他的剃须泡沫,有一些还跑进她的嘴里,和两人的舌头搅在了一起。   还是这张脸,细致,英俊,帅气,阳刚气十足。   就在她眼前。   她低吸一口气,压制住想对着这张脸乱搞一气的念头,快速的给他上隔离霜,打一点亚光的深色粉底,再盖少许看不见的透明散粉。   她的指尖在苏南脸上涂抹的时候,她一直屏着气,仿佛在深海里潜水。整个过程没用四五分钟,她背上却出了层薄薄的细汗,嘴唇也抿得微微的发白。   放下粉扑,她再打量这张脸。浓眉俊朗,无需任何修饰;鼻梁高挺,衬得线条分明;完美的唇形,离她这样近,又那样远。那立体的轮廓和不俗的气质,足以谋杀任何摄影师手里的底片,他根本无需化妆也能上镜。   她把手里的粉扑往桌上一甩,就转过了身去。      苏南睁开了眼睛,“好了?”他问。   “嗯。”她懒得和他说话,伸手递给他一面镜子,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   苏南接过镜子照了照,看看她,没说话。   她板着脸问:“哪里不满意吗?”   苏南放下镜子,“你动作挺快的,不过我记得原来的化妆师还要给我上点润唇膏。”说着他站了起来,“不涂也可以,反正我也不喜欢那种东西。”   “你等等。”   既然做了就做到底吧。她从化妆箱里翻出了一支润唇膏,递向苏南,“新的,第一次用,你自己涂一下。”   苏南看着润唇膏不接,“我自己涂?”他锁住眉心,只反问了一句。      她咬着牙拧开了润唇膏,“我给你涂,苏总。”她抬起脸说道。   大约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善,苏南警惕的看她一眼,“是什么颜色的润唇膏?”   她把唇膏举到他眼前,声音高了一分,“无色的!”   苏南皱着眉,“要是亮光的,我不要!”   “暗哑色系的,无色!无光!无味!”她铿锵着说。   不想苏南看看唇膏,又看看她,冒出一句,“你涂给我看看。”   她一动不动的瞪住他。   苏南又说:“我看了效果再决定要不要涂。”   方圆瞪着两只眼睛举起唇膏在嘴上狠狠的抹了两下,“看见了吧,是不是无色无光!”她喊道。      苏南点了下头,她以为可以了,正想把唇膏递给他,突然苏南以极快的速度凑过脸来,一只手伸到她脑后托住了她头,唇在她嘴上用力擦了两下,然后抬起头说道:“这样就行了。”转身就向外走去。   事情发生在三秒钟之内。   方圆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想追上去打人的时候门已经在她眼前关上了,她怔在门后,听见走廊里传来苏南的声音,“通知采访的上来吧,告诉他们,只有十五分钟时间。”   她有冲出去与他同归于尽的念头。      她管住了自己,因为外面不止苏南一个人,可她却管不住自己再继续在这坐下去了。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她摔门而去了。   走廊里已没有人,厅里的保安和接待小姐已知道她是新来的,看她臭着一张脸离去,自然也像没看见似的。   她径自下到一楼,连林姐也不想去回禀一声,就走出了泰合大厦。   跨出门的时候她在想,以后她再也不会迈进这幢大楼了,随便他们想把她怎么样吧,一万块钱押金她不要了,一百万违约金,要告就让他们去告吧,有本事把她告到牢里去,那她就算服了他苏南。      坐在下午三点空荡荡的公车里,她抱着一袋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孔灰打了个电话,“是我。。。我失业了,又要去找工作了。”   孔灰先还在对她抱怨,“姐姐,我在巴黎啊,你打的是国际长途啊。”猛一下听清楚了她后面的话,就叫起来,“你说什么?”   她重复一遍,“我失业了,又要去找工作了,现在的我,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啊!方圆,你说清楚一点,出什么事情了?”孔灰在电话里叫唤。   她抬手抹一下眼睛,说:“没出什么大事,就是失业了。”   “啊!。。”孔灰还在叫,叫完问她,“方圆,你在哭?”   她吸一下鼻子,说:“没!你几时回来?”   “还要四五天。”孔灰答她。   她说:“等你回来再说吧。”就把电话挂掉了。      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就是这种时候,她都不讨厌那个男人。他那样轻薄她,她生理上竟然一点都不反感。   她掉眼泪,纯粹是恨自己不争气。       12我屈服了   方圆连着几天没去上班,这几天不是周末周日,竟然也不见有人打电话来询问她一下,似乎没人管她上不上班。   她只能猜测这都是苏南的指示,因为只有他知道她是为什么罢了工。   他现在真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而她不想任他摆布,心里巴不得就这样一拍两散,以后谁也别再找谁。其实细究起来是她损失惨重,丢了一万元押金不说,第二个月工资还没拿到手,苏南要是有点良心,就应该放过她,不再追究她的违约责任什么的。      这几天她只做一件事,就是找工作。在网上四处投简历,又买了一大堆报纸,搜寻各路招聘信息。她迫切的需要工作,她已经没有积蓄了,而且也不能再回母亲那去了。看看孔灰,年纪轻轻就有车有房了,她只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也许是她太没本事了,这几年她过的一塌糊涂,一直在招聘会场进进出出,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份能长久做下去的稳定工作。似乎她得罪了老天,每次在一家公司干的好好的,就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再一次失业,有两次是碰上公司倒闭,还有一次是因为公司大规模裁员,裁的只剩下老板和他的小蜜,似乎金融风暴,都发生在了她的头上。   后来许云谦说:“方圆,你干脆到我这来吧,反正我这需要一个负责接待的,要不你来帮我看店吧。”   她拒绝了,理由是不懂室内装修。许云谦没有再坚持。其实两人都明白她是故意推诿,她不想让自己依附于他,许云谦失落之余,也是懂她的。      只是工作哪有那么好找,每年都有新出炉的大学生加入就业大军,到后来她已不敢挑剔,只要是有可能的机会她都去争取。有一次和两个女孩一起去竞争一间儿童美术培训画室任课老师的职位,那两个女孩被录用了,她却被婉言谢绝了。   当时她不甘心,想搞清楚为什么,明明她觉得自己现场画的作品不比那两个女孩差,于是厚着脸皮追着那画室的老板娘问。那老板娘年纪比她大一点,也是个爽快的人,竟直言不讳的回答她:“你长的太漂亮了,我不敢用你。”   她被雷到了,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太漂亮?”   那老板娘说:“是啊,你不觉得自己漂亮吗?男人都喜欢你这样看起来很清纯的。”   她后来才回忆起,应聘的时候,曾经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问过她几句话,她一一回答,那男人最后笑了笑,原来,这个人就是画室的老板。      那天她被打击的很彻底,在屡次求职受挫之后,又一次被这样一个无辜的理由拍飞,她觉得滑稽极了,想蹲在街边笑一会儿的,却对着墙角流出了眼泪。   那个时候,她开始了解苏南当年的心情。   当他一次又一次被用人单位拒之门外,最后不得不当了快递公司的投递员之后,他是怎么忍受母亲嘲讽的眼神的?      母亲第一次见他就不喜欢,说他长的太好看,招女人,多半和父亲一样,会是个薄情的人。之后苏南毕业一年都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她再带着他来见母亲,母亲就不愿意正眼看他了。   犹记得她又一次被母亲逼着去相亲,没想到相亲的对象是许云谦,她坦白告诉他自己有男朋友,许云谦说没关系,就当是老同学见面聊个天,两个人说些中学趣事,后来就一起吃了顿晚饭。   饭后许云谦开车送她回家,在家门楼底下,她从他车里下来,一抬头看见苏南从楼旁阴影处走出来,用那样一种眼神看着她,然后决绝的转身离去。      她愣了几秒之后追了过去。   一直追到公汽站,苏南才停住。   她抱住他,怕被他推开死死的抱着他,哭着对他说:“我不想去的,可是我不去我妈就不吃饭,她有高血压,还有心绞痛,我不敢惹她生气。你能不能换个工作?你的文凭那么硬,专业又是数一数二的,你们班哪个同学都找到了对口单位,为什么就你不行?你再去试试行不行?就当是为了我。。。”   苏南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眼眶红红的。      那天她在公汽站一直抱着他不放,她记得自己一直在哭,旁边先还有不断来等车的人看他们,后来就只剩了他们。路灯黄黄的,地上一点斑驳的树影,街道又深又长,空寂的可以吞噬人的内心。   最后一趟空荡荡的末班车驰过来,司机大喊着“上不上”,苏南掰开她的手,转身上了车。车门在他身后合上,司机开着车就跑,她愣了几秒之后拔腿就追,喊他的名字,叫着“苏南,苏南”在车后哭。   夜里十一点空寂寂的街道上,只有她的喊声。   苏南隔着车窗玻璃望着她,她依稀觉得他也在落泪。      渐渐的她看不清他的脸,车越去越远,她以为他就这样走了,也许就不要她了,她蹲在街上哭,还在喊“苏南”。   最后车在很远的地方停住了,苏南从车上下来,路灯下模糊的一个身影,也向她跑过来,她哭着站起来奔向他,扑进了他怀里。   那天夜里她不愿意回家,要和他在一起。   苏南在街边吻她,吻得她舌头都快化掉了,可他还是要送她回家,对她说:“要不你妈会更讨厌我的。”   她非要跟他走,嘴里说着“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要和你在一起。。。”一遍遍的重复。   后来苏南只好把她带回了他的住处,一间廉价的民用出租房。      那天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可和第一次一样铭记在她心里,因为她一直含着眼泪,心里很悲伤。   当爱情遭遇无情的现实,恩爱敌不过栖身的房子、果腹的面包的时候,他们真切的感受到了对未来的不确定。   浓浓的哀伤和迷茫包裹着他们。   苏南异常的温柔,小心翼翼的对待着她,轻轻的抽动,慢慢的送自己到她的最深处,仿佛不舍得动她,每动一下,她就会少一点似的。   她也不像原来那样闭着眼睛,而是睁眼看着他,苏南也望着她,他们凝视着彼此,做了很久,那是一次最温柔,又最缠绵悱恻的恩爱,虽然带着点悲伤。   后来他捧着她脸问她:“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会把事情解决好的,你不要再去相亲,等着我,好不好?”   她不知道他要解决什么事情,以为他说的就是找工作,所以点着头答应。其实那时候,她唯一害怕的,就是将来不能嫁给他。   那天她特别会哭,眼泪不停的流,苏南的胸脯一直湿漉漉的。      可她没能遵守约定,在母亲越来越强硬的逼迫之下,她继续走在相亲的路上。直到有一天接到许云谦的电话,说:“方圆,你还在相亲吗?不如你拿我做幌子吧,这样你妈就不会逼你了,我们家也不会逼我了。”   她接受了他的建议,觉得大家是同学,互相帮一下也未尝不可。   许云谦就间或来家里坐一坐,有一天,终于还是让苏南知道了。是母亲告诉他的,她趁她洗澡的时候接了苏南打来的电话。   苏南半个月没理她,和好之后,也对她冷淡了许多。她一直在弥补,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在他的手机里看见了那条短信:“哥你一定要带我去泡温泉。”   其实至今她也不能确定,当初的自己,除了伤心之余,是不是还有一点点解脱。   因为照这样走下去,他们两人,都会很累。      那段日子是她最不愿意记起的时候。正是因为有了那段日子,她才不能相信现在的苏南是当年那个几乎走投无路的苏南。可事实摆在眼前,今天的苏南,风光无限,俯瞰众人,他把她搞到他跟前,难说是不是为了炫耀,或是为了报复,总之,她就像一只掉进陷阱里的兔子,她现在只想尽快的摆脱他。      可往往事与愿违。   在她罢工的第四天,有人来找她了,是林姐。   她拎来了一大袋水果,进屋四处张望着,“方圆,你还挺有钱的嘛,住着这么一套舒服的小公寓。”   她赶紧澄清,“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我暂时在这借住。”   “呀,真遗憾,你朋友是个女的。”林姐观察了屋里的用品,哈哈笑两声,“我还想来抓你男朋友的。”   “那你要白跑一趟了。”她指着沙发请林姐坐下。   “我可不能白跑,我今天是特意来劝你回去上班的。”林姐开门见山,并不和她绕圈子。   她早已料到,所以也直话直说:“对不起,林姐,我不想回去了,我想辞职。”      林姐看着她,脸上再不是刚才的嬉笑表情,而是很认真,“方圆,我不知道你和苏总之间出了什么事,吴秘书今天来找我,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以后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了’,他让我原话原说,就是这句话,我给你带到了。”林姐观察着她的反应,又说道:“你说要辞职,我觉得你辞不掉,除非苏总愿意放人,但现在看来,苏总不想放你,你还是回来吧。”   “我不想回去!”她低下头,回答得很干脆。      “方圆,不是我吓唬你,”林姐说道,“你的合同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姓名的,公司如果真的起诉你,那你可是真的要赔偿的,到那时候,你名下的财产,公司真的可以依法收走的,你要想清楚。”   “我什么都没有,他要告,就告去吧。”她觉得自己反正一无所有,说完却突然想起一件事,许云谦的房子,写的是她的名字,她脸色微微变了变。   林姐把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捕捉在了眼里,知道劝说起了作用,于是再接再厉,“你们八个人分到我手里的时候,每个人的简历我都看过,你的简历是最复杂的,这几年你一直在换工作,我觉得没哪个人愿意这样吧。你还是不要轻易说辞职,抛开别的不谈,只说待遇,这份工作也是相当不错的,这么高的工资,说实话一般很难遇上的。”   她咬住了唇,她也不想放弃啊。      她想了两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并不是那么有志气,人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她注定是个吃五谷杂粮的大俗人,星期一的早上,她背着包去上班了。   她给孔灰发了条短信,她正在回国的飞机上,短信只有四个字:我屈服了。   孔灰下了飞机就能看见。   她的心情,只能向孔灰诉说。      下午她才看见苏南,他从外面回来,路过她办公室的时候,推开门看了一下。   她正在布置她的办公桌,刚刚管后勤的来给她装了台电脑。   看见苏南,她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他竟推门而入了,随手还带上了门。   她站在桌边,立刻满怀敌意的看着他。   苏南向她走过来,她后退一步,“你他妈的说过今后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了,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你最好离我三丈远!”   苏南已站在了她面前,眉头紧皱,说道:“你见谁都这样骂吗?”   她嗓门很高,“我只骂你,别人我一个都不骂,妈的,你听不懂普通话吗?叫你离我。。。”   话还没说话,她的下巴便被苏南捏住了,他俯下脸对着她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以后,不准在我面前吐一个脏字!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你要是再敢说一次,我就有办法堵住你的嘴。”说着他唇上绽开一朵笑,“要再发生那种事情,就是你逼我的!到时候你别怪我!”      她用劲扭一下才挣脱他的手,但已不敢再骂人了,她怕被他堵住嘴,只能用看仇人的眼光瞪着他。   苏南显然很满意这个效果,嘴角又绽出一个笑。   她心里火烧到了三千度,沉着声音问他:“不能再用嘴骂你了吗?”   苏南点一下头。   “那用别的方法,你管不着了吧。”说着,她转身拿起桌上的一支马克笔,俯身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大字递给了他。   苏南接过一瞧,上面赫然写道:“你他妈的!!!!!!”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把纸往桌上一扔,转身走了。   到了走廊里,走了几步他到底没忍住,扑地笑了出来。   吴锡刚好从办公室出来,一眼目睹了这个情形,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乐?”   他整理一下表情,回答道:“没什么,刚刚被人问候了一下。”       13璨如寒星   方圆承认自己的这份新工作是十分舒服,也是十分惬意的,只要不面对苏南。   他并不是天天有采访,也并不是天天要出席各种大型活动,他看起来好像很忙,她上了几天班,只见过他一次。   其余时间她都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任何事。没有人来打搅她,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她对着电脑,耳朵就格外灵敏。   能听见走廊里的一举一动。   偶尔的高跟鞋声音,是那个负责端茶送水接电话的女秘书,其余的,都是男人的脚步声。   苏南路过的时候,脚步声总是响成一片,似乎他就没有身边不跟着人的时候。   有时候她能听见他的说话声,和他的脚步声一起,从她的门外飘过。   这时候她就很想砍自己一刀,觉得自己肯定是有毛病,才会屏心静气地去听他路过的声音。      几天里唯一的一次见面,也只持续了几分钟。   就刚刚,她被叫去了他的办公室。   原来里面还有套间,是个衣帽间,带盥洗室,靠墙放着一张宽大的布艺沙发,浅绿色的丝绒面料,看着绵绵软软的,上面丢着两个抱枕。   她撇了一下嘴,今日的苏南,真的今非昔比了。她的小动作没逃过苏南的眼睛,他随口解释道:“有时候累了我在这休息一下。”说完又加一句,“一般人进不到这里,除了吴锡和打扫卫生的,你是仅有的几人之一。”   她扯一个假假的笑容,“我不胜荣幸,能贴身为苏总服务。现在你要我做什么?”   苏南对她的虚假笑容视而不见,走到一个衣柜跟前,拉开一个抽屉,说:“帮我挑一根领带,我要参加一个签约仪式。”   她看看他身上的衣服,走过去在那一抽屉卷得整整齐齐的领带里拿了一根,苏南伸手接过,嘴角微微上挑,“眼光不错!”   她抬眼看他,“我觉得你根本用不着什么形象顾问,你完全可以自己打理。”   苏南对着穿衣镜系领带,回答她:“要不要用形象顾问,由我说了算,你只要负责守好你的岗位就行了。”      方圆觉得和他说话是对牛弹琴,于是决定撤,就说道:“没其他事了吧?那么,苏总,我告退了。”说完转身就想走。   “等一下。”苏南对着镜子叫住了她。   她回身也看向镜子里的苏南,两人在镜中对视着。   苏南说:“等我系好,你帮我看一下。”   她抿着唇没说话。   十几秒之后,苏南转身面对着她,“看一下,行不行?”   室内白色的顶灯打在他脸上,他的一对眸子璨如寒星,她听见自己压抑的声音,“可以。”说完她又想溜。   苏南又一次留住了她,“晚上和我去参加一个饭局,你上班好几天了,还没干过什么吧。”   拿这种话压她,她怎么能说不去,只能问:“形象顾问还要陪你去应酬?”   苏南点一下头,“这是工作的一部分,你要熟悉我的环境,才能知道什么情况之下我该穿什么衣服。”怕给自己招来更多的麻烦,她硬是把那句话咽了回去,他穿什么衣服,根本用不着她来管吧。      从苏南的办公室出来,她知道今天大概又没事情了。路过吴锡办公室的时候,她想了想,举起手敲敲门,把门推开了。   吴锡从桌上抬起头,笑着问她:“方圆,有事吗?”   她说:“我想请个假,下午出去一趟。”   吴锡怔一下,“噢,可以,苏南今天很忙,不会找你的。”说着又笑,“以后请假你直接找苏南,不用对我说。”   她一本正经的,“怎么可以随便逾级呢,我还是找你汇报吧。”      午饭过后,她搭着公交车去找许云谦。许云谦连个电话都没有,她却不能不去找他。林姐那天的话提醒了她,她认识到应该赶快把那个房子的产权归还给许云谦。   她还是没有信心能保证自己一直在苏南身边干下去,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有什么麻烦,她不希望连累到许云谦。   想想又要出一大笔过户费,她真替许云谦不值。有些人,也许注定是要被你辜负的。      上了车她才給许云谦打电话,可他手机却打不通,不是没人接,而是关机了。   她抬头想了想,觉得许云谦不可能换了手机号吧,为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她嘲笑了一下自己。方圆,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许云谦怎么可能因为你,换掉他一直联系客户的手机号呢?   虽然那尾号的三个数字,是她的生日。      她拨了他店里的电话,但愿许云谦没有出去。   是那个守店的女孩接的电话,她刚叫她一声,“小米。。。”小米就说:“方姐,你怎么一直没来店里啊?”她干笑两声,说:“我这不是正在来吗?你们老大在吗?”   “啊!你不知道啊?”小米在那边惊呼一声,“老大住院了,他没告诉你啊?”   她一惊,便一连串的问:“许云谦住院了?在哪家医院?他得了什么病?”   “你真的不知道啊。”小米犹在惊讶,“在三医院,胃穿孔,住院一个多星期了。”   她挂掉电话,公汽一靠站,就赶紧下了车,然后过马路,换乘了另一辆公汽,赶去了医院。      她在一间病房里找到了许云谦,他打着吊针睡着了,头歪在枕头上,脸颊瘦削了许多,看着十分憔悴。   与他同病房的病人正在看报纸,看她站在许云谦的病床边,就对她说:“他刚睡着,他女朋友买东西去了,要不你叫醒他吧。”   方圆愣了一下,“。。他女朋友?”这么快啊,才刚两个月。   也许是她的神情有点异样,那病友的口气犹豫了两分,“是他女朋友吧?每天来看他,守着他打吊针。”   方圆怔了几秒“哦”了一声,说:“那应该是吧。”   突然却听见许云谦的声音,“她不是我女朋友。”她回过头,许云谦已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又说一遍,“她不是我女朋友。”   她望着许云谦没说话,那病友在说:“啊?不是的吗?我以为她是你女朋友,天天来照顾你。”   许云谦笑笑,“她不是,她只是我一个生意上的朋友。”   “噢。。”那病友也是聪明人,察言观色之后,立马住了嘴。      许云谦看着她,“刚来?”   方圆点点头,“病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还是小米说的,我刚打电话到你店里。。。你手机打不通。”   “电池用完了,充电器没带过来,这两天一直在用别人的手机。”   旁边的病友就说:“没关系,没关系,像你这样紧急被人送进医院的,怎么可能还记得带那些东西?当时你身边要是没人,丢命都是有可能的。饮食不规律,饥一顿饱一顿的要不得啊,不过像我这样,嗜酒如命,也是要不得的。”   这中年男人说着就笑,许云谦也笑,说:“是啊。”   方圆却笑不出来,说:“你应该打电话告诉我一声,病得这么厉害。”   许云谦收起了笑容,“我以什么身份叫你来?同学?朋友?还是过气的未婚夫?”   她咬住了唇。      病友一听就明白了他们的关系,立即“呵呵”笑两声,说道:“我去走廊散散步。”就把病房留给了他们。   两人半天没说话,终于方圆抬起头,叫了声“许云谦”,刚想开口,许云谦抢在了她前面,“没有你,我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方圆,你能不能回来?”   见她不说话,又问:“还有这个可能性吗?你给我个答案。”   她依然咬着唇。   许云谦抬了抬身子,让自己坐起来一点。   “要不我们换个说法,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可能和他重新开始。要是有可能,我就再不纠缠你,要是没可能,你就回我身边,行不行?”   她回答:“你又把我们俩的事和他搅在了一起。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了,你知道我和他分手的原因,这样的人我是不可能再回头的。而且,他也不是原来的那个苏南了,他现在是苏泰的副总裁,身价几百亿,你以为他还是个普通人吗?”她顿一下,接着说道,“我和你的事,与他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许云谦眼神一黯,露出一个苦笑,“方圆,你的心是铁做的吗?我这样捂你,都捂不热你。”   她喉咙哽了哽,声音有点沙,“你好好养病,今天来的太匆忙,我什么都没带。刚才看见外面的餐馆有卖瓦罐鸡汤的,你想不想喝?我去给你买一罐,胃穿孔,以后你的饮食一定要注意了。”   许云谦看着她,半晌,才说:“好,你去给我买一罐吧。”      她只觉着和他说话十分吃力,仿佛背着重重的行囊在跋涉一般,得了这句话,就像得了大赦似的,于是快快地向病房外走去。到了门边,正要拉门,门却被人一下推开了。   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打扮的很时髦,眼睛像会说话,见到她仿佛也吃了一惊,也盯住她看。方圆第一眼就觉得她有点面熟,想了一下,记了起来,这个女人就是火车站候车室门口的那个女人。   她扭头看向许云谦。   许云谦望着她,既不解释,也不介绍,但却一眼也不看那个女人,只是望住她。   感觉再停下去就会僵住,她转过头,从那女人身边走了出去。      她在餐馆里坐了半个多小时才提着一罐鸡汤回了医院,走到病房门口,她举手敲了敲门,听见里面喊了“进来”,她才推门而入。   病房里只有许云谦一个人,他坐了起来,倚在床头看着她。   她把瓦罐放在床头柜上,从下面柜子里拿出一个碗,一边往外舀鸡汤一边说:“趁热喝,我让那个老板把上面的油都撇掉了的,你不能吃油腻的吧?”   许云谦没说话,只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她手一抖,汤勺一下掉入了碗里,“叮”一声响,两人都定住。   许久,许云谦才说:“你不问问我她是谁吗?”   她这才问:“她是谁?”   许云谦怔半晌,然后颓然松开握着她的手,惨然一笑说道:“你根本就不在乎,你要是稍微有点爱我,你都不会是这种表情。”他声音一哑,闭住眼睛说道:“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   方圆愣了片刻,想起房子的事情还没说,想对他说的,可是看着许云谦紧闭的双眼,她终究开不出口来了。   转身,她离开了病房。      她也不想这样,可她摸不到自己的心,不知道它丢在了那里,要能找回来,也许她能分一点给许云谦。   坐在回去的车里,她一直在发呆,等醒过来的时候,发觉已过了两三站路了,急急忙忙下了车,又发觉过马路要到很远处的人行天桥才可以。   她干脆放弃了乘车,沿着人行道慢慢的往前走。   仿佛已是下班时间,有背着书包的学生从她身边跑过,对面的行人也是脚步匆匆的,所有的人都在前进,就她被困在原处,步履蹒跚,失魂落拓。   她也想走开的,可是那个人又回来了,带着往事那么稠,像浓重的沥青一样层层裹着她。      电话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着,她能不能不接它,仿佛不行,因为那个人蛮横的说:“这是工作的一部分。。”   好吧,就当是工作的一部分。   她把电话举到耳边,苏南的声音冷冰冰的传了过来,“不是告诉你晚上要参加一个饭局吗?你跑哪去了?”   她也不想给他好脸色,语气也又冷又硬,“我在路上,正在回来。”   “那条路上?”苏南竟追着问。   她很不耐烦,“青年路,离公司不远。”   那边的人比她还不耐烦,口气更硬,“你在青年路转弯的路口等我,我过来接你!”不等她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她在“嘟嘟嘟“的忙音中凌乱着,她很想掉头就走,管他什么饭局,还有工作的。       14第一个迷   方圆在青年路转弯的路口等着,边上有一个小小的三角花坛,她就站在花坛的旁边,经过的车应该很容易看见她。   站了不到五分钟,一辆黑色的奔驰就停在了她身边。副驾驶位的车门被推开,苏南冷着一张脸看着她,她与他冰冷的眸子接触了一下,便拉着车门坐了进去。   车旋即就开动。   高级轿车的隔音效果就是好,车厢就像一个封闭的匣子,两人不说话,车里空气便凝滞起来。方圆心里有点气愤,他凭什么随便给她脸色看,如果她不是方圆,如果她不是和他那么熟,他苏南会这样对待一个员工吗?      正在越想越气,听见苏南冷冷的开了口:“你下午到哪去了?”   她扭头看他一眼,苏南直视着前方,半边脸冷得像雕塑,她压制住想反抗的情绪,收回目光说道:“我向吴锡请了假的,我也正在往回赶。”   “以后私自外出,记得准时赶回来,这点职业操守,你不会不懂吧?”   她猛地把脸转向他,“苏总既然对我这么不满意,不如把我开除了算了!免得我在你跟前碍眼。”   苏南冷冷地回了一句,“暂时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所以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她气的不行,终于把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是不是想报复我,才把我弄到你身边的?”      苏南扭头瞄了她一眼,嘴角一扬,神情里似有不屑,“我有这么无聊吗?别太高估自己了,我纯粹是不想让陌生人在我脸上摸来摸去,我记得对你说的很清楚了。”正好红灯,他把车停住,转头看向她,“报复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难道你还在爱着我?只有爱着,你才会在乎是不是天天会看见我。”      “你。。。”方圆差一点又爆粗口,幸亏她硬生生的刹了车。果然看见苏南眼中寒光爆闪,一双眸子紧盯着她的嘴,那表情再明显不过,如果她敢把后面的两个字吐出来,那他就敢扑过来。   她几乎憋到内伤,顿了半天才说:“爱你?苏总你放心,我就是爱一头猪,也不会再爱你。”   苏南盯着她,慢慢的说道:“那就好,所以以后安心工作,不要想东想西的。”   她紧咬住唇,嘴唇都快咬破了,硬是把上涌的一抹泪意压了下去。      之后的二十分钟车程里两人再没说话,她一直侧脸看着窗外,直到车停下来,她才动了一下。   “到了。”苏南说了一声。   她跟着下车,眼前是一家著名的酒店,吴锡从大堂里迎了出来,想必是看见了苏南的车,见了她也不吃惊,微微一笑,就对苏南说:“建设厅的人已经到了,还有中建三局的几个领导,都在等你了。”   苏南点了下头,转头看向她,目光竟柔和了许多。   她冷漠的移开眼,不想与他对视,听见他说了声“进去吧”,三人就向酒店里走去。   她毕竟肚里窝着火,脚下难免就不情不愿,所以穿过大堂去向旋转楼梯的时候,便落后了他们四五米。苏南走到楼梯口就停住了,回身望着她,等她跟了过来才抬脚迈向楼梯。   她冷着一张脸,是再也不愿意正眼看他一下了。      一直上到三楼,有穿着紧身旗袍的服务小姐迎上来,将三人引向一个大包间。门一推开,繁星似的水晶灯照耀了一屋子,当中一张硕大的圆桌,原先坐着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几个年轻点的便上来和苏南握手,余下的几人像是比较有身份的,没有离开座位,而是隔着桌子倾着身体和苏南握了握手。   众人把苏南让到给他预留的座位,吴锡挨着他坐下,方圆便坐在了吴锡的旁边。这时,她一抬眼看清了对面的一个人,那个人早就在看着她了,她愣了一下,盯着那张相貌依然不凡的脸看了几秒,便把目光移开了。      苏南在向在座的介绍她:“我助理。”一干中年人向她颔首,她面带微笑地还回去。然后那边的人开始逐一介绍,到了刚刚注视她的人,有人在说:“建设厅郑副厅长。”苏南伸手与他握了一下。   一圈寒暄下来,已过了一二十分钟,菜已陆续上桌,又开始劝酒戏码。她低着头吃菜,听他们谈项目,谈规划,不插一句嘴。好在这一群人都是有些身份的,喝酒也不胡来,倒也没人来为难她。除了对面一双眼睛,在频频看向她,她只装作视而不见。      酒过三巡,气氛还是热烈了起来,有人端着一杯酒,站起身说道:“苏总,趁今天这个机会,我给你赔个不是。当初你在我们中建三局实习的时候,我们对你很满意,本来是决定要你的,但是,你爷爷来打了招呼,让我们不要招聘你,我们只好。。。还希望苏总谅解。”这人打个哈哈,又说:“不过,要是早知道你是苏老爷子的孙子,我们也不敢要你啊。”      方圆一下停住了筷子,她没有抬头,听见苏南在说:“没关系,我怎么会怪你们呢?我知道原因。”   那人接着说:“苏总有志气,不想靠老爷子,但是你爷爷这么大一份家业,怎么能不把你逼回他身边呢?我们那时候就在议论,要不了几年,你就会执掌苏泰,你看看,现在果然是的吧。。”   一片附和声,旁边有人喊:“喝酒!喝酒!你自罚一杯,算是给苏总赔罪。”   那人说:“好,好,我喝。”   方圆这才抬起头,看向苏南,见苏南也正望向她,两人目光碰上,他又若无其事的转头和别人说话去了,她却再没了胃口。      原来,这个才是他当年一直找不到工作的原因。   想起苏南刚毕业的时候,在中建三局实习,那时候他还满怀着信心,白天上工地累个半死,晚上回来洗了澡就不想动了,对她说,将来要尽快考到全国注册造价师和一级建造师的资格,这样母亲就不会看他不顺眼了。   七八月份那么热的天,两人窝在他的小屋子里,窗机“嗡嗡嗡”的响,屋里还算凉快,她趴在书桌上看书,苏南席地而坐对着一个笔记本,她看着看着就抱着书从凳子上滑下去溜到了他怀里,苏南搂着她,先还能把持一会儿,要不了多久就俯下脸来吻住了她。   到后来他的希望一个个落空,她再让他试着找别的工作的时候,他就沉默不语。   她以为他是丧失了信心,却不知道是因为有人在阻止他。   她忽然觉得可笑,两个苏南,过去的和现在的,都是她不认识的。      起身她走出了包间,没有人觉得异常,都知道她是去洗手间。她沿着走廊慢慢走,两旁橘色的灯逶迤着向前延伸,她刚要转弯,听见有人叫她:“圆圆。”   她脚步一滞,喊她的人已到了她身后,她缓缓转过身。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虽已年过五十,但依然看着风度翩翩,与许多年前相比,他的两鬓上染了些微霜,但也更衬得他老成持重,有种威仪。   见她不开口,来人说道:“这么多年没见爸爸了,见了不喊我一声吗?”   她面无表情,“从十岁开始,我就没有爸爸了,郑厅长,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圆圆!”   “别这样叫我,我和你不熟,我姓方,叫方圆,请叫我全名。”   “圆圆!非要和爸爸这样说话吗?你还是这样恨爸爸。”   她看着眼前神色气恼,脸上露出受伤表情的男人,再没有说话。但她也不打算缓和自己的脸色。      郑利民望着她倔强的脸,知道无可挽回,只能叹一口气,问道:“你和你妈妈这几年过得好不好?你们搬家以后,我就没有了你们的地址,不知道你们过得怎么样。”   她想忍的,但是没能忍住。   “你要真的想找,难道会找不到?”她讥讽的反问。   那么多以前的熟人,总有一两个知道她和母亲搬去了哪里,他只要用心打听一下,怎么会找不到她们。   郑利民脸上显出尴尬的神情,这与他仪表不凡的样子极不相称,方圆看在眼里,只觉得刺目又刺心,她宁肯不遇见他,倒反能骗自己父亲是真的找不到她们了。      不想再看下去,她转身欲走,郑利民叫住了她,“圆圆,给爸爸留一个电话号码,以后我可以和你联系一下。”   她望着父亲。有多爱就有多恨,她不想给他赎罪的机会,一点也不,她也要让自己变成父亲心头的一根刺,就像他一样,深深的扎在她和母亲的心尖上。   她说:“用不着了。我只有一个爸爸,就是我继父,十岁以后,是他把我养大的,我只叫他爸爸。”她继续无情的说道,“郑厅长,十岁以后,你就不是我爸爸了。”   “圆圆!”   郑利民的脸瞬间扭曲,方圆欣赏着他的表情,心里想,这张好看的脸终于有点难看了。      父女俩正在僵着,走廊那头突然出现一个人,她抬眼望过去,是苏南,他也从包厢里出来了,正在向这边走来。   她转身把父亲丢在了原地。      走进洗手间,她却掉下了眼泪。   她不能忘记那年的春节。大年三十,一家三口正准备吃年夜饭,忽然有人按门铃,年幼的她跑着跳着去打开了家门。   一个挺着肚子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   父亲呆怔住,母亲手里的碗碎在了地上。   那女人对着父亲喊:“郑利民,你给我出来!”   父亲出去了,母亲蹲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收拾破碎的瓷片,她看见母亲的手被瓷片割破了,在淌血,她害怕的叫了一声妈,母亲抬起头,用那样一种带着恐惧和颤抖的眼神看着她。   接着父亲回来了,对母亲说,他要和那个女人走,否则,会一尸两命。   母亲用带血的手抓着父亲,对他说:“今天你要是敢走,我也会死给你看!”   可是父亲还是走了,脸上和手上都印着母亲的斑斑血迹。      母亲没有哭,只是叫她自己去吃饭。她还不到十岁,知道母亲很难过,却还不能懂得她的绝望。   对着一桌子菜她一个人吃不下去,就去沙发上依偎着母亲。   母亲用那只没被割破的手替她捋头发,捋了额头的,又捋脑后的,捋了很久,然后对她说:“圆圆,你去隔壁李阿姨家看电视吧,咱们家电视坏了,收不到节目。”   她拿起遥控板打开电视,果真每个台都是白花花的。那时候她不知道是母亲做了手脚,拔掉了电视信号。   她先不愿意去,想陪着母亲,母亲又说:“圆圆听话,妈妈想一个人静一静。”这个理由说服了她,她去了隔壁李阿姨家。      李阿姨家很热闹,有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姐姐,他们不停的给她吃糖,吃巧克力,吃各种各样美味的小点心。   可她一直心里不安,胸口像被一只手在揪着,那只手是母亲的,它被割破了,在淌血。   坐了半个多小时她终于忍不住跑回家去拍门。   可却拍不开,门紧闭着,听不见母亲的声音,一片死寂。   她大声的哭起来,惊动了左邻右舍,人涌了过来。   不知道谁大喊一声:“有煤气味!不要开灯!不要按门铃!。。。把门撞开!”   只是铁门那么牢,那里撞得开。后来有大胆的邻居从阳台翻了进去。      母亲躺在厨房的地上,已经陷入了昏迷。   父亲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她守在医院抢救室的外面,整个除夕夜,她都在打父亲的手机。换了好几个电话,她想,是不是因为前面的电话都坏掉了,所以才打不通。   母亲被救回来了,她冲进去抱着母亲哭,对她说:“妈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圆圆,圆圆以后听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你说什么圆圆都听。”母亲这才望着她流出了第一滴眼泪。   母亲活了下来,她也一直兑现着对母亲的诺言,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唯一的一次反抗,是为了苏南,可她还是不能犟过母亲。因为母亲说,苏南和父亲长的一样的好看。   她恨父亲,就是由那个打不通电话的夜晚开始的。       15谁不认谁   从洗手间出来,方圆遇见了苏南,似乎他在等她,站在洗手间的外面。   见到她苏南就盯着她看,她冷漠的瞟他一眼,就想从他身边过去。   苏南开了口,“刚刚郑厅长问我要你的电话号码,他拜托我多关照你一下,说你是他女儿。”方圆停住了脚步,苏南接着说:“原来你也有我不知道的事。”   方圆抬眼看向他,目光还是冷冷的,“我和你不同,我不是刻意隐瞒。我不提这件事,是因为这件事不值得我说,你是这样的吗?”   苏南没说话,顿了几秒才说:“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亲眼看见的,也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你想说什么?”她露出一个冷笑,“我倒是很好奇苏总你今天非要带我来吃这顿饭的目的,真的是为了工作吗?”见苏南不做声,她又自嘲,“不过我肯定是在自作多情,苏总你不可能是为了所谓的真相,才叫我来的吧?”   苏南说道:“你想多了。”   她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我想多了。”她望着苏南,“请问苏总,我能不能先走?”   苏南的脸骤然冷下去,“不能!”   “还是工作?”   他口气强硬,“对!”   “那我遵命。”说完她就向包厢走去。苏南望着她的背影,眉紧锁着。      无趣的饭局在一个小时后终于结束,众人在酒店门口告辞,方圆看见父亲上前与苏南握手说再见,眼睛却在望着自己,她把脸扭向一旁,郑利民无奈的轻叹一声,转身离去了。   她刚想跟着吴锡走,想他大约是开车来的,吴锡却扭头看向她,“今天是来喝酒的,我没开车,你让苏南送你吧,他的司机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辆车就停在了他们面前,正是苏南先前开来的那辆,司机已快速下车打开了车门,她看了一眼,对苏南说:“苏总,现在我是不是可以下班了?”她不想坐他的车,她宁可打的。   苏南眉皱了一下,说:“上车,我有事给你说。”   她站着不动,苏南又说:“是公事,上车再说!”   又拿公事压她,她只好上了车,随他坐在了后排,吴锡在车外向她招手,笑的一脸烂漫。      车一启动,苏南就问她地址,她报上以后,两人就再没说话。她只觉得压抑,苏南就在她身边,离她不到半米,她被他的气息压迫着,周遭的空气中,全是他。   她侧脸看向窗外,感觉脑后有双眸子在烧灼她,可也许是她的幻觉,她忍不住回头,真的是幻觉,苏南目视着前方,并没有在看她,见她望过来,才说:“明天和我一起出趟差,吴锡也去,只去一天,后天就回。”   方圆明白过来这就是苏南刚才宣称的公事,“就我们三个去?”她问。   “还有司机。”   “去哪里?”   “Y市。”   她没做声,Y市,不是他长大的地方吗?果然听见苏南说:“我回去看一下我外公,明天是清明节。”   她一下抬起头,他外公去世了吗?   苏南一动不动,凝视着前方。      方圆再什么都没有问,她感觉到苏南在向她揭示一些以前从没告诉过她的秘密,虽然猜不到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没有理由拒绝,似乎也不能拒绝,因为这都是打着工作的名义进行的。   想的不阴暗一点,也许是因为两人再不是情侣关系,苏南对她反倒能坦诚相待了吧。      车停在了孔灰公寓的小区路边,苏南向窗外张望着,“就这里?”   她点点头,转身就想去推车门,另一只手却突然被苏南拉住了,“别从那边下车。”说着他就推开自己这边的车门,直到一条腿迈出车外,他才松开她的手。   她像被烫了一把似的,就觉得他五指有力,掌心灼热,竟忘记了甩脱他。   苏南已站在车下,扶着车门,若无其事的望着她。   她心里恼怒,又有被揩了油的感觉,却发作不得。因为苏南做的似乎很有道理,她那边对着马路,有车正在经过。   苏南在说:“明天上午八点,我派车到这来接你。”   她应都懒得应一声,下了车就向前走。   苏南关上车门,坐在了前排,看着路灯下那个向小区门口移动的身影,他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司机瞄他一眼,小心地问道:“苏总,现在去哪?”   他唇边的笑容迅速地隐去,仿佛一霎那回到了现实,眉一蹙,说了句:“去大宅。”      车穿行在夜色里,顺着蜿蜒的灯河,不久便拐入一条僻静的街道,两侧高大的法国梧桐,一直延伸到路的深处,尽头是一座庄严的雕花铁门,司机按了两下喇叭,门内铁艺栏杆间晃出一个脑袋,看了一眼便打开了铁门。   车一路开进去,两边疏疏密密的庭灯,修剪的很整齐的行道树,只显得静谧幽深,最后绕过一个很大的花圃,停在了一幢有两根罗马柱的欧式建筑跟前。   苏南走下车,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屋里是西式装修,大厅宽敞明亮,弥漫着一股优雅舒适的轩昂气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老年男人迎上前来,“少爷。”他喊道。   苏南微微皱了下眉,“冬叔,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少爷。”   冬叔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腼腆笑容,“我习惯了,改不过来。”   苏南显然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一边向楼梯走去,一边问:“我大哥睡了没有?”   冬叔犹豫了一下,“还没有。。。大少爷还没洗澡。”   苏南一下停住脚步,转头望向冬叔,“我大嫂不在家?”   冬叔仿佛有点为难,顿了会儿才说:“上午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大少爷不要别人帮他洗澡,所以。。。”   苏南顿时明白了,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说了句“我知道了”,抬腿就向楼上走去。迎面下来一个女佣,站在楼梯上喊了他一声“少爷”,他对这个称呼实在是有点厌烦,但知道纠正不了他们,只能微微点了下头,径直上到二楼,沿着走廊到了一扇门前,没有敲门,他就直接推门而入。      房里亮着一盏台灯,灯下有个人正在安静地看书,只是他不是坐在一般的椅子上,而是坐在一张轮椅里,抬眼看见苏南,他先是一怔,随后就笑起来,那眉眼间的神情与苏南有三分相似。   “小南。”他喊了一声。   苏南走过去,在他轮椅边的椅子里坐下来,抢过他手里的书看了一眼,“《欧洲中世纪史》,英文原版的,你开始研究欧洲历史了?”   苏北笑笑,望着他,“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他放下手里的书,说:“想来找你聊聊天啊。哥你洗了澡没有?要是没洗,我们俩一起洗吧。我今天累了一天,想洗个泡澡,我们边洗边聊。”说完就站起身去浴室放水去了。   从浴室回来,他站到苏北的轮椅前,苏北了然的看着他,他也不废话,直接把他腿上的薄毯拿开,抱起他就向浴室走去。      兄弟俩泡在了浴缸里。他帮苏北洗着身体,看着他枯瘦的腿使劲帮他按摩着,苏北轻轻拍了他一下,“别浪费力气了,你再按摩我也没感觉。”   他泄气的放开手,“你要是能站起来,我就不用担这么大责任了。”   苏北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还在怪爷爷当年把你逼回来?”   他帮他擦着胳膊,“在爷爷眼里,只有你才是他的孙子,我只是他利用的一个工具,要不是你出了意外,他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认我。”   苏北笑,“你还不是一样倔,只认你外公,不认他。”   他换条胳膊擦,“是他不认我,我妈来找过他,被他赶了出去。”   “你也很会记仇,爷爷当年把你逼成那种样子,你都不愿意回来。”   他往苏北身上浇着水,“回来就要一切听他的,我宁可不回来。”      苏北微微一愣,“你还真是小叔的儿子,小叔当年也是这样说的。”   他停住手,“我爸也对你说过这话?”   苏北点点头,“是啊,那时候我还很小,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小叔,又一次好不容易见到了,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就这样说,回来都要听你爷爷的,我宁可不回来。。。那时候,他已经认识了你妈妈。”   苏南隔了好久才说:“我已经不记得我妈长什么样子了,明天我要回Y市,给我妈和外公扫墓,出国这几年,我都没回去过。”   苏北望着他,眼里有抹疼爱,“早点回来,我听说爷爷要回国了。”   他脸上不知不觉罩了一层阴云,“我知道,我只去一天。”      安顿好大哥他来到了楼下,冬叔看他一身出门的装束,问他:“少爷,你要走?不住在家里吗?”   他去向门,“我回我自己那里,这里睡不太惯。”   正说话间,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个人,看见他身形微微一顿,然后直呼他名:“苏南,你来了。”   他喊道:“大嫂。”   三十来岁,打扮的流光溢彩的美艳妇人直接越过他身边,“见过你大哥了?要走了?”嘴里说着,脚下丝毫也不停顿。   他转过身,对着正快速离去的妇人又喊一声:“大嫂!”声音里的不同寻常让那妇人回过了头来,他说道:“我打算给大哥请个男看护,大嫂你不会反对吧?”   妇人脸上出现了一丝愠怒,“你嫌我把你大哥照顾的不好?”   他不温不火的回答:“我怕大嫂太累,而且你太忙。”   妇人无话可回,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苏南看着她摇曳生姿的上楼身影,眼神变得异常的幽深锐利。       16又一个迷   Y市不大,是座古城,坐落在太湖边上,城中至今仍保持着明清时的格局。   方圆原以为到Y市大约要三四个小时,没想到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到了。现在一路都是高速,他们的车子又好,跑起来又稳又快,就看着窗外的景致不停的变化,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市区。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以前苏南不止一次说过要带她来,可是后来两人分手,这愿望就落了空,不承想几年之后,她却以这样的身份和方式,还是被他带到了这里。   眼前的街道不宽,两侧的楼群也不高,转个弯,一条古运河静静的流淌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中央。方圆静静地看着,身边的苏南话也不多,偶尔给司机指一下路,或是和前排的吴锡交谈一两句,她以为到了,却不想车从闹市中穿过,又开出了城去,半个多小时后到达了一个小镇,原来这里才是最终的目的地。   小镇上更是古意盎然,也有一条蜿蜒的河道,民居临水而建,青瓦白墙,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宛如一幅水墨。正是四月,河畔杨柳依依,那柳枝发的正绿,掩映的河边的阁楼影影绰绰的。   一幅江南水乡的面貌。      车在一座年代久远的石拱桥边停住,吴锡第一个下车,对着从后排出来的苏南说:“你竟然是在这么古雅的地方长大的。”   苏南嘴角一翘,并不掩饰自己的那份得意,“这里没有被开发,知道的人不多,游人很少。”   “为什么不开发?”   “镇子太小,就这一条街,而且位置偏僻,靠着江边。”   吴锡很惊讶,“这里靠近长江吗?”   苏南点点头,“离江边不到一公里。”他抬手指向前方,“沿着那条街走到底,就可以到江边。”   方圆也下了车,顺着苏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条老街,两边是些小店铺,碎石板的路面,绵亘弯曲的向前,要不是听苏南说,还真想不到那后面通往长江。      她正四处张望,突然就见石拱桥的那边匆匆过来一个女子,就像电影里的镜头,先是一张脸,然后是上半身,再接着是全身,那女子上到桥中央,已看见他们,脚步一顿,随后就飞奔着跑了下来。   她直接奔向苏南,到他跟前就抱住他一条胳膊,仰着脸欢喜的叫:“哥!”脸上仿佛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苏南也张着嘴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任她摇着自己的胳膊。   方圆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她打量着这女孩,这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女子,面目清秀,年纪应该比自己小,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这一幕让她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她在哪里看见过。      女孩这时也意识到苏南身边还有其他人,就转头看向她和吴锡,目光最后却停在了她的脸上。   苏南也瞄了她一眼,随后就向吴锡和她介绍道:“我表妹,我舅舅的女儿,黎佳。”停一下,又向黎佳介绍她和吴锡,“我朋友,方圆,这是吴锡。”   吴锡立刻做出自来熟的样子,随着苏南喊:“表妹好。”   黎佳立时一脸笑,说:“喊我佳佳好了,大家都这样叫。”笑意盈盈的一双眼,又看住方圆。   方圆连忙点头,也说:“你好。”      苏南的笑容却收了起来,问着表妹:“舅舅在家吗?”   “在。”   “他知不知道我今天来?”   “知道。”黎佳的声音有点小,回答的略显迟疑,脸上也不见了笑容。   苏南抬眼看向远处,隔了片刻才说:“他还是不原谅我。”   “哥。。”黎佳叫道。   他敛起那份黯然,低头看向表妹,“我们去看外公吧。”      几人一起上车,吴锡还是坐前面,方圆坐在黎佳的身边,听着兄妹俩一问一答,几乎都是苏南在问,黎佳在答,说的似乎都是老家的故人。   而小镇也真的很小,车开了没有几分钟就到了镇外,黎佳指着路,车离开大马路,拐入一条宽约三四米宽的水泥路,不久便停在了一片田野旁。   远处有村庄,田野一片寂静,视线格外开阔,所以方圆一眼就看见了几十米外的一个年轻男子,他立在几棵树下,在望向他们。他的身后,有两个小土包,小小的一堆,连墓碑也格外的小,隐在葱葱郁郁的田地尽头,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   黎佳说:“那是我男朋友。”      方圆坐在最里面,她那边的车门靠着田埂,她刚想挪过来跟着下车,苏南拦住了她,“在车里等我,你别下来了。”她愣了一下,苏南又说,“你只要在这坐着就好了,不用过去。”望着她的眼神异常的幽深。   她便坐在了车里,看着吴锡帮他从车后箱里拎出一些祭奠的物品去向那几棵树。   远远的,她看见他们在摆贡品,又点上了香,风是向这边吹的,车窗开着,她隐隐闻见了香火的气息。   黎佳在跪着磕头,苏南也跪了下去。   吴锡在回过来,她还是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吴锡走到她面前,对她说:“那小子在哭,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掉眼泪。”   方圆却不觉得奇怪,苏南爱他外公,她不是今天才知道。   抬头她看向天空,是个阴天,很符合清明节的氛围,这样的日子总是给人淡淡的哀愁。      不久黎佳和她男朋友也回过来了,坟前只留了苏南一人,他独自立着,背朝着这边,微微低着头。   黎佳男友也是个长相很清秀的男生,和黎佳看着极其的般配,到了车前他就客气的掏烟,给吴锡和司机一人递了一根,三个男人躲到一边去抽烟,方圆和黎佳坐进了车里。   黎佳看着她笑,“你是我哥的朋友?”   方圆愣一下,“呃。。应该说是你哥的员工。”   黎佳显然有点不信,“我哥不会把一般的员工带到这种地方来,特别是女的。”说完就一个劲地盯着她瞧。   方圆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我真是你哥的员工。”她觉得有口难辩。      “我见过你!”黎佳突然说。   她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印象?”   “我见过你的照片,不是你本人,那个人应该就是你。”   方圆顿时说不出话,黎佳看着她的神情,更是像抓住了把柄似的,“你是我哥原来的那个女朋友,对不对?”   她张了下嘴,否认不了,就等于是间接承认了。   黎佳高兴的笑,拍了下巴掌,“我猜对了!”   她赶紧澄清,“我和你哥现在不是那种关系了,目前,我就是他的一名员工,你不要误会了。”   黎佳只笑吟吟的望着她,她生怕接下来的谈话会一直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于是连忙岔开话题,“你爷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苏南的外公,应该就是她的爷爷。   “去年。”黎佳的注意力被成功的转移,笑容悠忽不见了。   “你哥那时候还在国外吧,他一定很伤心吧?”其实苏南伤不伤心又关她什么事,说完她就懊恼的想。   黎佳回答:“他不知道,没人通知他,我爸不准我告诉他,我爷爷临终前也不让我给他打电话。但是我知道我爷爷一直到闭眼的那一秒都在想着他。”   方圆很是惊讶,“为什么?你爷爷这么想他,为什么不让他回来?”      “我爷爷在生他的气,因为他回了苏家。你大概也听说过我哥的身世,他是遗腹子,还没生下来,我姑父就在一场赛车比赛中出了事故。当时我姑姑挺着肚子去找苏老爷子,被他从家里赶了出来,还说是她害死了我姑父。我姑姑那时候就发誓要独自把孩子养大,让他姓苏,但绝不让他认回苏老爷子。可是我姑姑命薄,年纪轻轻就忧郁地患癌去世了,临死前把她的遗愿又托付给了我爷爷和我爸爸。我爷爷也是一个很倔的人,一是为了我姑姑的临终遗愿,二是也恨苏老爷子太无情,间接害得我姑姑郁郁而终。这个梁子就越结越大,到最后便集中在了我哥一人身上,只要我哥回苏家,我爷爷就不认他,所以后来我哥认祖归宗,我爷爷就和他断绝了关系,原因就在这里。”   方圆半天没说话,她想不到苏南的身世背后,竟然还藏着两个老爷子的这一番斗争。      她抬眼望着远处的苏南,他还立在那两座坟前,身子一动不动,头微微低着。他一定很难受吧,当初在选择的时候,一边是亲情,一边是被逼迫着的前途和未来,他一定是经过了一番天人合一的煎熬吧。   而那段日子,也正是他们俩的爱情经受考验的时候,她的一次次相亲,母亲的轻蔑和冷眼,不能确定的两人未来,是不是也在其中起了作用。   曾经他那么坚持,那样走投无路都不愿意向他爷爷低头,最后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从小养大他的外公,是现实的压力,还是苏泰抵不住的诱惑,亦或是难以把握的爱情?   可也许都是她自作多情,如果他真的有那么爱她,他又怎么会劈腿。      还有,今天的苏南,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       17侧耳细听   方圆和黎佳的谈话被远处驶来的两辆车打断了。这是一条小路,很少有车辆经过,田野又宁静得只有风在吹,所以她们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   那两辆车开到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车里下来几个人,黎佳一看,就说:“镇长他们来了。”   吴锡已迎了上去,黎佳向她解释着,“我哥给镇上建了家医院,买了很多先进设备,又修建了一座学校,还把一家污染很严重的造纸厂买了下来,挪到了别的地方,所以镇上的人都很感谢他。估计镇长他们又有事要找我哥。”说完,她也下车和镇长他们打招呼去了。      这边的动静到底还是惊动了苏南,他回过头望了望,看清来人以后,又在坟前立了几分钟,然后才沿着田埂回了过来。   镇长一行迎上去,一番寒暄握手之后,众人各自上车。   吴锡坐到了镇长他们的车里,黎佳男友上了他们的车,坐在了前排;后排坐了三个人,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但是因为苏南坐在了中间,方圆就觉得格外地拥挤起来。   车一启动,苏南就看向她,“我下午有事,估计会忙到晚上,我让佳佳带你在镇上转转,各处看一看,不枉你出这一趟差。”   黎佳伸过脸来对着她笑,“我带你去玩。”   她抬眼看向苏南,一句话涌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他究竟是带她干什么来的?难道是让她来旅游的吗?   话虽然憋住了,但她眼中的疑问已传达给了苏南,他显然不打算解释,只是侧脸盯了她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了。   她也只能看向窗外。      到了镇上苏南就让司机放下了她和黎佳,他的车随后就跟着镇长的车开走了。   已经是中午时间,黎佳先带她去找吃的。方圆没想到去的是一家面馆,在一条老街上,门面看着很古旧,桌子凳子也是上了年代的,表面几乎看不出漆色,却擦得油光水亮。   吃面的应该都是本地人,黎佳和一两个熟人打着招呼,就去柜台点了两碗面。没几分钟,面就端了上来,送面的中年妇女和黎佳说着话,“家里来亲戚了?”方圆知道指的是自己。   黎佳笑着回答:“不是亲戚,是我哥的朋友。”   中年妇女很惊奇地“噢”了一声,说:“你哥回来了?”   “是啊,刚去拜了我爷爷。”   “哦,今天是清明。”中年妇女恍然大悟的样子,顿一下,又对黎佳说:“你哥是肯定没空来这吃面了,要不,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人来?”   黎佳说:“是啊,他被镇长接走了。”      待中年妇女走开后,黎佳才对她说:“我哥最喜欢吃他们家的扣肉面,你尝尝,味道很不一般的。”   方圆看着碗里,果真是扣肉面,名副其实,只三片扣肉,就盖住了一整碗面。她搛起一块放进嘴里,那肉一嚼即烂,已吃不出一点油腻,她连连点头,“好吃!”   黎佳笑,“这肉经过了三道工序,先煮,再炸,最后还要蒸,所以才这么好吃。从小,我爷爷就带着我们来吃,他每次给我和我哥买带肉的面,他自己却不舍得,只叫一碗光面。”   方圆抬起头,黎佳怕她不懂,又说:“就是清汤素面。”   其实方圆那会不懂,从前她和苏南常去的那家馄饨店,就是把素面叫光面的。      吃完面黎佳才带着她去逛,古镇很小,两人一路都是走着去的。方圆没想到这样的小镇还有一家博物馆,里面陈列着明清时期的精美漆器和一些根雕作品。那个用老树根雕出来的寿星老儿惟妙惟肖,连一根根胡须都像是逼真的,真正让她体会一把什么是化腐朽为神奇。   从馆里出来,黎佳带着她进了一条弄堂,一路走下去,跨进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月门,眼前却豁然开朗,原来是一个亭阁相对,池石相映的私家小花园。   园子小巧玲珑,一步一景,池水中养着锦鲤,廊下摆着兰花,那景致虽然比不上苏州的园林,但在这样一个本就安静的古镇,又进到一个这么幽静的园子,那感觉绝对是又不一样的。      几个地方看下来,两人也走得有点累了,黎佳对她说:“我带你去喝茶。”就把她带到了一进小镇最先看见的那条街。   进到一家茶肆,上到二楼,黎佳将她引到一个临窗的位子,“我们坐这里。”她挪动着椅子。   方圆随她坐下,向廊窗下望去,只见外面是河,河边有挑着担子走过的居民,没有看见船,隐约地她却听见了摇橹声。已是下午四五点钟,日光在暗下去,被遮了一整天的太阳,露出了一点头,就那一些些稀薄的阳光,也让河水泛了点金色,不远处的石拱桥倒映在水中,一幅柔美的水乡黄昏图就这样展开在她眼前。   景色太美,她不由得看得有点出神。   这就是苏南带她来这的目的吗?让她来看看他的家乡,弥补以前没能达成的遗憾,如果真是这样,那眼前的这一切,对今天的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想喝什么茶?”黎佳在征询她的意见。   她收回目光,也收回云游的思绪。“随便,你看着点吧。”   “那就花茶吧。”   不久一壶茶就上来了,倾入杯中,白汽蒸腾,茶香扑鼻而来,又配着一盘香喷喷的芝麻糕,方圆连吃几块,喝一口茶,看看阁楼上其他几个也在捧着茶喝的人,不由得感叹:“这里的生活真惬意!”   黎佳望着她笑,说:“是啊,我在这种地方生活惯了,去大城市,还真是不习惯。”   她随口问:“你去过我们那吗?”   “去过,好几年前了。”黎佳回答,“我哥那时候还没出国,他骗我说带我去泡温泉,结果把我领去了一个恒温游泳池,我记得最清楚了。”      方圆突然就一震,手中的杯子晃了晃,刚续满的茶水一下溢了出来,她像被烫了一把似的赶紧把茶杯搁了下来。   “烫到了吗?”黎佳连忙问。   她抬起头,神情有点恍惚,“不要紧。你是什么时候去的A市?”   “四五年前了,夏天去的,我真傻,早就应该想到我哥是在骗我,哪有人夏天去泡温泉的。”   方圆半天没动,良久才说:“是啊,哪有人夏天去泡温泉的,你怎么就信了他呢?”      黎佳说:“我一直想学游泳啊。我们这里虽然水多,但是,可以让女孩子下水的地方却几乎找不到,所以我对我哥说,我要去你那里体验一回游泳的滋味。我哥就哄我,说你来吧,来了我带你去泡温泉,既可以泡,又可以游,一举两得。。。”   她忽然停住,望着方圆,问:“你怎么啦?是不是刚刚烫到了?”   方圆摇着头,捧着杯子喝茶,声音有点哑,说:“不是的,茶有点烫,不能喝急了。”   黎佳点点头,“这是滚水冲的茶,要慢点喝,你看你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揉揉眼睛,对黎佳笑笑,说:“我没事。”      黎佳又开始给她讲一些镇上的典故,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看着天色将晚,黎佳拿起了手边的电话。   方圆看着窗外,听着黎佳和电话那边的人一问一答。   “。。我们在茶馆,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哦,好,那我带她去吃饭,吃完就送她去住的地方。。”   手机扩音器里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她听不清楚,只知道是他在说话,那个最熟悉的嗓音,醇厚清越,常在她梦中出现,他竟然骗了她四年多。   既然骗,那就骗到底,现在却想来告诉她吗?所以才带她来这里。   是不是这样的?   既然当初都不辩解,任她离开他,那现在再来说,又有什么用?断了线的情感,岂能这样想连就连,想切就切?一千七百多个日子,中间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人,他再不是当年的他,而她,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只有他的她。      黎佳放下电话,对她说道:“我哥被缠住了。。”   她一笑,打断她的话,“我听见了,我们去吃饭吧。”   隔壁就是一家餐馆,两人出了茶馆就进了饭店。黎佳点了几个本地小菜,方圆刚刚吃了一些点心,肚里原本不饿,但不知为什么,她一直停不住筷子,似乎只有不停地做着这个动作,她才能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不愿意想的。   不知不觉就吃撑了,幸亏黎佳带着她在街上溜达了好一会儿,待走到旅馆跟前时,她已经舒服多了。   这大概是小镇最好的客栈了,门口毫无例外地悬着两盏红灯笼,三层高的小楼一面临街,一面临水,在二楼的客房就可以依窗欣赏小桥流水的水乡夜景。   房间是早就定好的,她的旅行包已放在了她的房里。黎佳把她送到以后就离去了,她拿出换洗衣服,洗了个澡。看着换下的衣服,她本来想着明天就回去的,不如带回去洗,可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又爬起来把那些衣服都洗掉了。      临窗站了许久,看那些流水,依然没有睡意。   小镇的游客本就很少,留宿的更是不多,整个二楼,方圆怀疑除了自己就只有值班室的服务员了。   手机上的时间告诉她已是夜里十一点多。   走廊里安安静静的,隔壁和对面都没有人回来。   她坐在椅子里,静静地等,等那个人,等那个骗了她四年多的男人,他现在,究竟是怎么在想着她的?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觉得也许就是那些旧时光,从她认识他开始,到她离开他的那一天。   都浓缩在这等待的每分每秒里。   终于有上楼的脚步声,伴着说话声音,她起身疾步走向门边。   一次性软拖踩在地毯上,走得再快,再急,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吴锡和司机在和他道别,几声开门关门声之后,走廊里安静了下来。   她侧耳细听着,想分辨他在哪个房间。   忽然又听到轻微的门响,似乎有人在轻手轻脚地开门。   有细微的脚步声来到她房门口。   她屏住气,只让耳朵存在着。   一两分钟之后,那脚步声又离去了,一声轻轻的门响,走廊彻底安静了。      她把额头抵在门上,一闭眼,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18深度彷徨   这一夜,方圆很晚才睡着,梦里依稀有人在带她骑脚踏车,穿街走巷的,她看见发丝在自己的脸上飞舞,那个年轻的她,开心地笑着。   胸口那个破了的洞,似乎被填补了一些。   早上就起晚了,醒过来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了。竟然没人来叫她。   她急急忙忙梳洗了就去敲隔壁的门,没人;又敲对面的,也没人。难不成他们又去办事了,把她留在了这里?   她只好去向二楼的客房值班室,想打听一下他们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一问才知道,苏南他们没有出去,正在楼下吃早餐。她吁一口气,赶紧向楼梯走去。      来到楼下,她就看见了他们。客栈虽然小,却五脏俱全,一楼厅堂的一隅被辟出来做成了一个小小的餐厅,三个男人正悠闲的坐在那里,她从楼梯口一拐出来,他们就看见了她,三张脸都转向她。   她的目光在苏南脸上一晃而过,就对着吴锡和司机微笑。   吴锡喊她:“方圆,睡得好吧?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她走过去在椅子里坐下,厚脸皮的回答:“还不到九点,谁让你们不叫我的?”   吴锡靠近她,故意压低嗓门,说的话却人人都能听到,“老大不让,我早就想去叫你了。”   她这才正式看一眼苏南,他一直注视着她,见她望过来,才说:“吃早餐吧,吃完我们去转一下,就要回去了。”   吴锡看向他,“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问你几遍了,搞得神神秘秘的。”   苏南只是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服务员已把她的早餐送了过来,吴锡对着她嚷:“方圆,快吃!我忍不住了,我要看看这家伙到底要带我们去哪。”      谁都想不到,苏南带他们去的地方竟然是江边。路上接了黎佳,她先开始也猜不到,后来看着苏南指挥司机把车开上那条老街,她才叫起来:“哥你是要去江边啊。”   吴锡一听就回过头,满脸的不相信,“江边?不会吧!哪有什么看头?”重庆,武汉,南京,哪个江边他没看过?   黎佳冲着他说:“你看了再来评说。”      到了江边方圆就明白了。   原来这里靠近长江入海口,江面极其宽阔,几乎看不到对岸,就见水连着天,浩淼一片,波涛漾漾。江面刮着风,风很大,远处几只江鸥在婉转的鸣叫,近处一片绿色的水草,顺着堤岸向前延伸。   吴锡心服口服,站在又高又宽的堤坝上“哇哇”叫两声,就迎着风沿着堤岸向前跑。跑出百十米,终于给他找到了下堤坝的台阶,回过头就冲着她喊:“方圆!这里可以下去,快来!”      在大自然的面前,每个人都可以是婴儿。方圆也跟着跑过去,顺着阶梯下到了堤下。江滩上除了水草,沿堤还有许多固堤的大大小小石块,她和吴锡就踮着脚尖,踩着那些石块向江边走去。   这里应该是有潮汐的,裸!露的江滩上散落着许多的螺贝,吴锡按捺不住,脱了鞋子袜子就下去了,方圆看着他去捡取那些螺贝,终于不能忍住,也学了他的样子。      两人不久就发现了好玩的。每搬起一块石头,几乎都有一只螃蟹在逃窜,吴锡兴奋的呜哩哇啦大叫,冲着岸上的苏南喊:“你早点不说,我好歹也带个装螃蟹的篓子啊。。”   还没喊完,旁边的方圆就一声惨叫。原来她迫不及待去抓一只螃蟹,却不想被螃蟹反攻,手指被夹住了。她赶紧松开,用力甩了两下,那螃蟹飞向了远处。   吴锡低头去查看她的伤势,幸好,这里的螃蟹都不大,只夹了一个白印子,两人抬头互相望着,面面相觑,然后哈哈大笑。   玩的不亦乐乎。      岸上的三人看着他们嬉闹,司机躲在一旁抽烟,苏南问表妹,“昨天你带她去了哪几个地方?”   黎佳向表哥逐一汇报。   苏南又问:“你跟她谈了些什么?”   “什么都谈啊,爷爷,你,还有镇上的一些事。”   “你有没有说哥哥的坏话?”   黎佳望着他笑,“哥,你还在喜欢她吧。”他没有否认,黎佳又说:“放心吧,我都说的你的好话,除了你骗我的那件事。”   苏南看向她,顿了片刻才问:“骗你泡温泉的事?”   黎佳白了他一眼,“是啊!”   他笑起来,“哥哥准备给镇上建个文化中心,到时会在里面修个游泳馆,你要是想当馆长,我给镇长说一声就行了。”   “切,我才不要呢。”   苏南的话题一下又拉回去了,“她听说了我骗你泡温泉的事有什么反应?”   黎佳的心思没有那么深,根本想不到他是在套她的话,回忆了一下,就老实的回答:“她说我怎么就信了你呢?”说着她抬起脸笑,“哥,我真蠢,我怎么就信了你呢?”   苏南却不笑,只是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      黎佳望着他的脸,终于像察觉了什么似的,“哥,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他又一次不否认。   黎佳想不通,“这么喜欢她,那当初干吗要分手?是她不要你了吗?”   他良久才回答:“不是,是我把她推开了。”   黎佳更是不理解了,“为什么?既然喜欢,为什么要推开她?”   他一直看着那个身影。他熟悉她的每个动作,看得懂她的每个表情,她就像他的另一半。   “她要是还和我在一起,就会像原来的我一样,找不到工作,一直失业,被逼得走投无路。”   黎佳顿时明白了,脸上出现了一丝愤怒,“那个老头怎么那么可恶啊!为了逼你回去,他怎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苏南脸色冷峻,一句话都不说。      过了许久,黎佳才又问他,“哥,你满不满意你现在的生活?”   他目光愈来愈幽深,出口的话身不由己,“我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他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他失去了很多心灵上的东西,也得到了很多物质上的满足,这种满足还催生出了一系列令男人难以抗拒的东西,比如权力、欲望、野心、虚荣,等等等等。   他现在被这些东西包围着,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除了一两样特别奢侈的。而这奢侈的,就是他曾经不得不放弃的。   也许这世界真是很公平的,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没有谁能彻底地随心所欲。   “佳佳,哥哥和原来不一样了。”他对还在望着他的黎佳说。   黎佳有点难过,“谁说的?我觉得你一点都没变。”   他再没有吭声。      半个小时之后,他把江滩上的两人喊了回来。吴锡到了车里还在埋怨他,怪他不事先知会他一声,害得他抓了螃蟹还得扔掉。黎佳看着方圆被江风吹得泛出桃色的脸颊,笑嘻嘻地说:“你今天看着比昨天开心。”   方圆一愣,还没想出回答的话,吴锡在前排也扭过头来凑热闹,“我也有这种感觉,方圆,你今天好像比以前的哪一天都开心些。”   她呆了一呆,下意识地看向苏南。苏南的眸子像能望穿她,两人目光一接,她就像作弊被人当场抓包一样快快地把视线移走了。   她竟然不能立即反驳,她在心虚个什么劲啊?难道她真的表现得很开心?   回到客栈换衣服的时候她还在责备着自己。      她和黎佳变成了好朋友,告别的时候互留了对方的电话号码,黎佳邀她下次再来玩,她点着头,却不敢说好。   回到A市时是下午三点多,苏南的车一直把她送到孔灰的小区门口,吴锡在前面已经下了车,她和苏南一直默默无语,直到她下车的时候,苏南才对她说了一句,“明天见。”   她头也没回,直接就走掉了。   她不打算和他明天见了,她已无法在他身边待下去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苏南。   误会是解除了,可事实摆在那里,四年前是他放弃了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但都是他放弃了她,她不能留在一个放弃她的男人身边。   特别是,在她依然爱着他的情况之下。      那么,只能不见了。       19身不由己   晚上,她告诉孔灰自己又要去找工作的时候,孔灰只是瞪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就扭过了头去。   也许是因为孔灰脸上贴着面膜,白乎乎有点吓人的脸上只剩了两只眼睛,她被她那满不在乎的眼神给刺激到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她问孔灰。   “找不到一个可以看的电视!”孔灰按着电视遥控器,答非所问。   “喂!”她喊一声。   孔灰回过头,贴着面膜的嘴唇僵硬着,语不惊人死不休,“苏南不会放过你的!”      她也感觉到了,苏南不会放过她的,但她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她又上网查招聘信息,很巧,第二天就有一场招聘会,在市人才交流中心。一大早,她就乘车赶去了。   又是老一套,投简历,自我介绍,言简意赅的交谈,被告知回去等消息。   她走了十几个展位,只要是有可能的应聘职位她一个也没放过,广种薄收,说不定能让她碰上一个。   从招聘会场出来,已是下午两点多了,她在附近找了家快餐店,点了一盘份饭坐着慢慢吃,这才把调成震动的手机换成了正常的铃声。   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是从十点以后开始打给她的。当时她正在一个展位上和主管招聘的人说话,顺手就把电话按掉了,离开那个展台,她就把铃声调成了震动。   苏南在找她,现在,他已经不通过别人了。      份饭只吃到一半,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起来看了看,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早晚都是要说清楚的,没必要一直躲着,果然苏南在问她:“为什么不来上班?”   她尽量让声音显得很平静,“光拿钱,不干活,还能免费旅游,这种工作我做不来。苏总,我申请辞职,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苏南的语气显得有点冰冷,“那你至少应该递个辞职报告吧,这样不告而别,是不是有点太儿戏了?苏泰是正规企业,有成熟的用工制度,你回来按流程操作吧。”   她问:“是不是递了辞职报告就可以了?”   “这是最基本的。”   “报告交给谁?”   “吴锡。”   她想了一下,说:“好,那我来一趟吧。”   苏南马上接着说:“吴锡现在有空,明天你不一定找得到他,要来就现在过来吧。”   装腔作势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她几口扒完饭,出门找了家打印店,花五分钟时间打了份辞职报告,然后就去往泰合大厦。      公汽走走停停,摇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她送到。走进泰合大厦一楼的大堂,她抬眼看向墙上的北京时间,已经四点半了。   等电梯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吴锡,问她来了没有。   她说,我在一楼,马上就上来。   吴锡说好,你直接来苏南的办公室找我,我正在和他谈事情。   她有不好的预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其实她知道,等她的人是苏南,而不是吴锡。      她敲苏南办公室的门,推门进去却只看见了吴锡一人,他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坐着,见她进来就站了起来。   她把辞职报告交给他。就一张折了三折的纸,都没有装在信封里。   吴锡展开看了一眼,抬眼望向她,一脸夸张的为难表情,“你知道我是个傀儡,是给资本家打工的,你这个事太大了,我做不了主,你还是去问苏总吧。”   她瞪着吴锡,“是他让我把报告交给你的。”   吴锡做个鬼脸,“你交给我,我还不是要交给他。跟我来吧。”说着就向里面走去,一直走到衣帽间,门敞开着,她看见了苏南,他在衣柜前站着,仿佛正在等着她。      一见她,他就说:“过来帮我挑件衣服,你现在还是我的员工。”   她僵了两秒,走了进去,吴锡在她身后随手关上了门,房里只剩了她和苏南,她立即站住不动了。   所谓的挑衣服,不过是让她进到这屋里的借口,苏南缓缓走到她面前,“辞职报告呢?”   她把手里的报告书递向他。苏南伸手接过去,看都没看就把那张纸扯成了碎片。   她看着纸片飘飘扬扬的落了一地,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的。   苏南说:“你用不着辞职,如果是不想看见我,我可以让你回根藤服饰去上班,你用不着一搞就辞职。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良久才开口,说出的话很干涩,声音也是干涩的,“为什么要骗我?”她低声问。   就像她想的那样,苏南完全明白她在说什么,“我没骗你,是你不相信我。”他回答。   “那我去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辩解?”   “你一直去相亲,你妈还说你有正式的结婚对象了,你是不是想甩掉我?”   “不是!”她声音哑得完全变了腔,“我每次去相亲,我都告诉对方,我有男朋友,我是被我妈逼着来的,我从来没想过要甩掉你。。。”   苏南俯下脸来吻住了她,她挣扎了一下便在他臂弯里不再动了。      许久,苏南才抬起头,看着她,两人对视着,埋藏了四年多的感情在这一瞬间爆发,一个吻是远远不够的,隔了片刻,苏南又吻了下去。   直到她喘不过气苏南才放开她。   她眼眶微微发红,说:“是你不要我的!”   苏南在她嫣红的唇上又辗转抿一下,“你倒打一耙!”   “就是你不要我的!”她还是觉得委屈。   苏南搂着她走到沙发旁,拉她坐在自己腿上,双臂用力的勒住她,问:“还辞不辞职了?”   “辞!”她还是嘴硬。   “你再说!”   “我上午还去找了工作的。。。”后面的话淹没在又一个深吻里,等再获自由,她不敢犟嘴了。      苏南用下巴蹭她的脸,她在他怀里躲闪着,“你胡子比原来硬了,长这么长也不刮!”   “你帮我刮。”   她伸手摸摸他下巴,“还不算长,等下次吧。”   苏南扶住她颈子,堵住她嘴又亲一下,“我现在有事,要去机场接我爷爷,你手机别关机,晚上等我来找你。”   她点点头。   苏南看着她笑,眼里星光熠熠的。今天这个结果,又是违背了她的初衷的,她本是想着再也不见他的,可是,只要遇上苏南,她总是身不由己。   她无从选择,只能跟着自己的心去走。      机场的贵宾甬道出口,苏南接到了爷爷。苏天佑已七十八岁的高龄,两鬓霜白,但依然身板挺直,精神矍铄。   令苏南没有想到的是,除了爷爷,他还接到了另一个人。杜贝贝望着他浅浅一笑,和他打着招呼,“Hi,苏南!”口气很淡然。   他目光在她脸上定了几秒,“你又整容了?”他问。   “就开了下眼,以前也只垫了个鼻子和下巴,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吧。”杜贝贝似有不满。   他点头承认,“我错了,我不该问的。”   “我原谅你。”杜贝贝说着,她一向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   怕爷爷有随从,他带了两部车。把杜贝贝安排在了另一辆车里,他和老爷子单独坐了一辆。   集团的决策、大事他平时都有汇报,这会儿,他和爷爷唠些家常。   “贝贝怎么来了?”他问。   “我带她来的,你回国以后,你们就没见过面了吧?”   “是。”敏感的意识到了老爷子语气里的不同寻常,他扭头望了爷爷一眼。   老爷子说出来的话真的让他吃了一惊。   “这次回国之前,我代你向杜家提了亲,贝贝的父母都点头同意了,贝贝本人也愿意,所以这次我是带她回来和你订婚的,以前我给你说过这件事。。。”   “爷爷!”苏南猛地打断了老爷子的话,“我上次就告诉过你我不愿意!”      苏天佑看向孙子。他虽然已现苍老,但一双眼睛依然格外地锐利,眉心间更是有两道深深的沟壑,衬得他不怒自威。   “我知道委屈你了,但是你必须这样做,如果你想坐稳你的位置,你就必须这样做!你可能也察觉到了,你大嫂不太安静,一直想插手集团的事务。最近她伙同她娘家暗地里在收购苏泰的股票,故意打压,然后趁机买进。我提醒你大哥了,但是你大哥心肠太软,这些年又觉得亏欠了她,所以对她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我死了之后,我很怕苏泰会立即分家或者改姓,我不希望这种局面出现。”   “和杜家联姻,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而且贝贝是独生女,将来杜家的事业也会交由你来管的。”他停了一下,语气温和了一些,“爷爷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你想和你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这不是问题,我不会干涉你,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别让贝贝太难堪,面子上说的过去就行了。订婚的消息我们会和杜家一起发布,你一定要懂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两个集团的事,你明不明白?”      苏南紧抿住唇,隔了许久才说:“要是我不愿意呢?”   苏天佑明显的有一丝不悦,“爷爷已经给你说得很清楚了,你好好考虑一下。”   苏南忽然问:“我爸当初是不是因为不愿意,才被你从家里赶了出去?”   苏天佑一愣,顿了下才回答:“我没有赶他走,是他自己离家出走的。”   苏南讥讽的牵了下嘴角,“你只是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然后他不得不靠赛车来维生,是不是这样?”   老爷子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你爸爸。。他也很喜欢赛车。”   “那你为什么要责怪是我母亲害死了他?”   “因为你母亲,他才一次一次参与黑市赛车。”      苏南的声音有点暗哑:“想给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赚点生活费,我爸他做错了吗?”   “你是在责备爷爷吗?”苏天佑有点恼羞了。   “我爸死了,爷爷你后不后悔?”   “住嘴!不要再说了!”苏天佑终于忍不住了。      车厢里安静了很长时间,只有车轮沙沙的滚动声,前排开车的司机也大气不敢出,许久之后,才又响起苏南低沉的声音,“要是我答应了你,爷爷你能不能让我把我妈的坟迁去和我爸葬在一起?”   老爷子嗓子一哑,开口说道:“爷爷不管了,你想迁,就迁吧。”       20夜半凌霄   晚上十点多,一直在房里上网的孔灰走出卧室,看见客厅沙发上的方圆,她很稀奇,“什么好电视,能让你看这么长时间?”   方圆放下手里的遥控板,“没什么好看的,你想看什么,自己来找。”   孔灰坐到她身边,“没什么好看的你还看那么久!”   她转身趴在了沙发上,“无聊呗。”   孔灰立即发觉了她的不正常,“你怎么了?”她问。   她把脸埋在沙发里,装死。孔灰拍了她一下,“喂!方圆。”   她终究藏不住了,张嘴来一句,“我和苏南和好了。”   这句话起到了预期的震撼效果,孔灰“啊”的叫了一声,“这也太快了吧!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她还是埋着脸,“下午,快下班的时候。”   孔灰张着嘴怔了半天,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方圆,恭喜你傍上大款了!”她呻吟一声,孔灰拍着她,“这不是鸳梦重温了吗,你还在那苦恼个什么劲啊?”   她一句话都不说,孔灰继续拍她,“喂!喂!”她始终装死。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叫了起来,她这才翻身而起。   拿起电话她听了一句,起身就跑向卧室,一分钟以后,她已穿戴整齐奔向了大门。   孔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望着关上的铁门,她喊了一句,“你第二春啊!”      苏南的车停在小区门口附近的马路上,方圆一出来就看见了,她快步走了过去。其实一路上她是跑着来的,只是挨近门口的时候,她才让自己用了走的。   苏南推开车门,她坐了进去。   两人相视而笑。   车里没开灯,朦胧的光源来自几米外一盏悬着的路灯,昏黄橘色的光照进车里,苏南的笑容看着也有点模糊。   他一直凝视着她。   她瞪他一眼,嗔道:“我脸上刻了花吗?”眼波一转,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苏南眸光一闪,嘴角微微上翘,忍不住凑过来用唇轻触她的面颊,低声问她:“想去哪里?”   她抬眼看他,“现在?太晚了吧。”都快十一点了,这个时间还能去哪里。   苏南却说:“明天上午我没事,我们找个地方去玩一玩,你想去哪里?”   她想了一下,“要不我们去骑车吧,像从前那样,你带着我。可惜那家馄饨店不在了。”   苏南转身去点火,她睁大了眼睛,“真的去啊?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苏南说:“我们去骑车。”      夜里的街道比较通畅,没用半个小时,他们就到了方圆的母校。苏南把车停在了附近的一家餐馆门前,两人下了车,站在街边,望着不远处的学校大门,方圆说:“没有自行车,这个时间也买不到了吧。”大约只能散散步了。   苏南没说话,他两边看着。   街上来去的车还是很多,不时的经过一辆,行人却很少,两人立在街边,在这个十一二点的夜里,已经显得很突兀了。   苏南站着不走,方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正想问他,突然听见他说:“有了。”就见他向前走去。   十几米外,一辆自行车正在向他们驰来,骑车的是个男人,方圆顿时明白了。   果不其然,苏南拦住了这个男人。这男人吃了一惊,踮着脚睁着很大的眼睛看向他们,见他们不像坏人,才镇定了下来。   苏南问:“你这车卖不卖?”男人的眼睛再次睁大了。      两分钟以后,男人坐着出租车离去,苏南抬腿跨上自行车,扭头对她说:“上来!”   她笑得像一朵半夜绽放的凌霄花,沐浴了露水,盛开在夜的街头。苏南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她侧身坐了上去,伸出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   车向校内骑去,校园里静悄悄的,他们去了那个操场,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骑,苏南不停地回头看她,她一直仰着脸对着他笑。   在操场上骑了四五圈,苏南又带她去以前的宿舍楼下转了转,还去了他们上自习的教学楼,从学校出来,他又带着她去了从前吃馄饨的那条街。   夜已经很深了,除了疏疏朗朗疾驰而过的行车,街上几乎只有他们。      坐进苏南的车里时已是午夜两点了,餐馆门前的霓虹一闪一闪的。苏南倾身过来搂住她,吻她,像世界末日一般地吻着她。她喘不上气,挣扎着把头扭开,苏南的唇又覆过来,吞咽着,吮噬着,仿佛要把她吃进肚子里。   她双颊潮红,气喘嘘嘘,抵着他胸口把他推开一点,“好了。。这里是大街上。”   苏南俯视着她,轻声说:“没人看见。”   她侧脸看向外面,一眼瞟见了那辆自行车,于是问:“这车就扔这儿了?”   苏南回答:“我告诉那人明天来这找他的车,他会来把它骑走的。”   她转过脸笑,“有钱就是好,孔灰说我傍上大款了。”   话音刚完,腰上就一紧,头顶响起苏南的声音,“我想给你傍,傍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我就怕要不起你。”   她抬眼看向苏南,他望着她,脸上的神情已和几秒钟之前不一样了。      “园,我不能要你了。”他说。   她一震,倚在他臂弯里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一股冷气从心底冒起,手脚骤然冰冷,听见苏南在说:“我要订婚了,和别人,这次不是假的,是真的。”   她推开他,不能相信的看着他,他们才刚刚和好了几个小时,甚至她连这和好都没能消化,他却就告诉她,他要和别人订婚了。   她直直的望着他,胸口被突如其来的异痛刺出一片痹意,她只想知道一件事。   “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在我向你交辞职报告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我爷爷带来的消息,机场回来的路上,几个小时之前,他告诉我的。”   她嗤地笑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订婚,是你爷爷告诉你的?你自己不知道?”   苏南低低的答:“是。”   她只觉得可笑,仿佛在做梦,又仿佛在电影里,她问:“和你订婚的是什么样的人?”   “富二代,就像我一样。”      方圆笑起来,她和母亲一样,越伤心越不会哭泣,所以只能笑。   “你的婚姻是你事业的一部分,是不是这个意思?”她问道。   苏南答:“是。”   她终于发怒,脸色莹白,“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把我搞到你身边,还告诉我所谓的真相,让我再对你动心!”   “我以为我可以。”   “你以为?”她嗤嗤冷笑。   “是,我以为我可以,可以重新爱你,重新和你在一起。但是想不到,这么快我就接受了现实,我已经变了,我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苏南。”他声音沉下去,透着浓重的无奈和神伤,“原来的苏南,没有尝过权力和金钱的滋味,所以可以为了亲情,为了爱情拒绝诱惑;但现在的苏南做不到了,他放弃不了现在拥有的一切,他做不到只要女人,而不要江山。”   他停一停,一脸的黯然和心痛,“园,对不起!是我太痴心妄想,早知这样,我不该来招惹你的。”   方圆定定的看他几秒,然后把脸转向窗外,眼里浮了一层水汽。      苏南送她回去,一路上,两人再没有交谈。   车在小区路边停住,她推开车门,刚想下车,苏南一把拉住了她。   “不要辞职,你回根藤服饰去上班,我们不太会有机会见面的。以后我走地下车库,只搭八号电梯,你上下班只要避开这部电梯就不会碰见我。员工餐厅我也会少去,即使去,我也会避过正常的用餐时间。你不会遇见我,所以不要辞职,就当是惩罚我好了,呆在让我知道的地方,却不能靠近你,就这样惩罚我好了,永远也不要原谅我。”   她眼里终于有两颗水珠盈然欲滴,甩开苏南的手,她下了车。      一直走,不回头,就要进入小区大门的时候,她却停住了。   站了许久,久到值班室的两个小区保安傻傻的看着她,不知她要干什么。   她缓缓转过身。   苏南的车还停在二十米开外,车窗摇了下来,他在望着她。   她向他走过去,一步步靠近,直至四目相望。   她说:“我会嫁人,嫁一个很爱我的男人,他只疼我一个人,宠我,不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都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我开心,他陪我开心,我不开心,他就哄我开心,永远不背叛我,不抛弃我。。我会过得比你幸福。”   苏南久久地不说话,隔了半天,才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好。”       21. 醋溜白菜   方圆在天明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可是一直半梦半醒。觉得早上的空气很冷,窗开着一扇,凉风从密密的布帘后透进来,落在床铺四周,她裹着一条空调薄被,竟觉着不够。   睁眼闭眼,都好像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园,我不能要你了。”   其实已经是四月,街上早有人开始穿裙子了。   她连着两天没去上班,孔灰早出晚归的,竟然没有察觉。第三天一大早,她接到了林姐的电话,林姐说:“方圆,立刻来上班,陪我去面料市场。”   她放下电话在房里立了很长时间,然后背着包出门了。   就像苏南屈从于他不能放弃的男人野心一样,她也屈从于现实的压力。谁能说她不是在金钱面前屈服的呢?爱情再伤人,自尊再重要,也比不过一份薪资优厚的稳定工作。人,毕竟是要吃饭的。   林姐到底是个老江湖了,见了她什么都不问,就带她去看了她的办公桌。在中厅里,一个小小的隔断围出的一小方空间,周围都是同事,百分之七十是女的。   她又回到了根藤,暂时的工作是给林姐当助手。林姐正式的身份是面料供应部部长,主管整个服饰公司的面料采购和挑选;当然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模特经纪,所以才会主管他们。   她跟着林姐在拥挤的面料市场转了一上午,采购了几个样品,抱着布料送去样品间,回到中厅的时候,就看见几个女同事围着一张报纸在叽叽喳喳。她好奇地探过头去也看了一眼,还没看清楚报纸上登的是什么,有人就在问她:“嗳,你不是在总裁办公室呆过吗?你见过苏总未婚妻没有?”   她一愣,拿起那份报纸看,是苏南的订婚消息,还配着彩图,豆腐块大小的图片上,他的眉眼清清楚楚的,旁边是个和他看着很般配的女生,有点像女明星。   她放下报纸,说:“没见过。”   问她话的是个女孩,说:“一点预兆都没有,以前都没听说过苏总有女朋友啊。”   另一人说:“怎么,你伤心了?”   女孩回答:“是啊,幻想破灭了,我还一直想着能和苏总在什么地方邂逅呢。”   旁边的人取笑她,“你做梦吧,就你!”   女孩不服气,“我长得不难看吧,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但至少也算个小家碧玉了。”   方圆转身离去,听见身后传来哄笑声,“你少自恋了,你长的再漂亮也没用,你也不看看和他订婚的人是什么身家。”   她去茶水间接了一杯开水,跑了一上午,有点口干,一口喝下去,却差点烫出眼泪来,就感觉一股灼流顺着咽喉漫下去,直烧到心肺。   她捂着胸口顿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气来。   茶水间里没有人,她临窗站着,望着窗外。从十楼看下去,街上的人和车都像小了一半,要是这样飘下去,她也缩小一半,那胸口的疼痛是不是也会减掉二分之一?   受到刺激的时候,独自临窗伤怀之类是最要不得的,她转身走开,手机就在这时唱了起来。   是孔灰,她也看见了那则订婚消息,上来就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就是你看见的那样。   孔灰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最后又问她要苏南的电话号码,她说:“你要干吗?”孔灰回答:“我要拿唾沫淹死他!”   她说:“你省点力气吧。”孔灰又说:“那你把吴锡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她倒反过来还得安慰孔灰,劝她,“算了,你别闹了。”   孔灰丢下一句,“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想办法!”   “喂!”她喊了一声,孔灰已挂了电话。   被孔灰这么一闹,她整个下午就过得揣揣的,生怕她真的搞到苏南的电话号码,然后打电话去骂他。   临近下班的时候,她给孔灰挂了个电话,想听听她的口气。结果孔灰告诉她,“我正在往你那来,马上就到了。”   她一下紧张了,“你来干什么?”   孔灰的声音很平静,“接你下班。”   她却预感到有事会发生,孔灰这毛毛拉拉的性子,做出点出格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方圆至今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当上蓝蝶那家大品牌的第一行政秘书的。   五点半一到,她就收拾了东西匆匆走出泰合大厦,果然在楼前的临时停车场上看见了孔灰的那辆黄色小Polo,让她惊慌不安的不是孔灰出现在这里,而是她看见了孔灰正在和吴锡吵架。   说吵架其实也是不对的,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孔灰在骂,吴锡在聆听。   两人显然在这有一会了,旁边躲躲闪闪有几个想看热闹的,但碍于吴锡在苏南身边天天跟进跟出的,大楼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知道他是谁,所以也没人敢凑的太近了听。   方圆暗呼一声“菩萨保佑”,赶紧上前阻止孔灰。   孔灰骂的两腮晕红,气吁吁的瞪着吴锡,到仿佛做坏事的是他,而不是苏南似的。   吴锡娃娃脸上堆满了笑,见方圆走过来就说:“我请两位美女吃饭,算赔罪,算赔罪。”   孔灰张嘴就来,“关你屁事啊,要你来赔罪!”   吴锡定了两秒,小声嘟囔一句,“那你还把我专门叫下来在这开骂。”   孔灰理亏,张嘴又想骂人,方圆急忙制止了她,“我们走吧。”说着向吴锡点一下头,就想拖着孔灰上车。   吴锡又说:“我请你们吃饭。”   她连忙说:“不用了。”   没想到孔灰来一句,“不吃白不吃,跟着他去吃!”扭头对着吴锡她就说:“我点地方,你买单!”   吴锡一脸肉疼的表情,“手下留情,姐姐!”   “谁是你姐姐啊!”孔灰喊道。   方圆一脸无奈的看着这一对冤家。从前她和苏南谈恋爱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在身边吵吵闹闹的。   孔灰没有手下留情,点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观景餐厅,在二十八楼,一溜的玻璃幕墙,整个城市的灯火都在脚下。   菜的价格自然也是高高在上,一道醋溜元白菜,就标价六十八,其他的更不用说了,方圆看得直咋舌。吴锡先还在纠结,等到孔灰点完菜,他粗粗的算了一下价钱,反倒镇定了,“只能找苏南报销了。”他说了一句。   不提这个名字还好,一提,餐桌上顿时像刮过一道寒流。方圆心里终究是难受的,便不太愿意说话了。孔灰两眼一瞪,对着还未离去的服务员说:“小姐,来一瓶茅台。”   方圆想拦都拦不住,就看着她和吴锡干了起来。   她很想哭,明明她才是需要大醉一场的人,现在却是孔灰变成了酒鬼。   事情的结局毫无悬念,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孔灰在拍桌子。她用的力不大,但在这种清雅的餐厅,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还语速缓慢的在对吴锡嘚嘚:“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始乱终弃啊!他……怎么能这样对方圆。”她也没放过吴锡,“你也不是好东西,为虎作伥……”   方圆连忙把一杯水塞到她手里,孔灰端起来喝了一口,扶着额说道:“我头晕。”放下杯子便趴在了桌上。   吴锡一脸无辜,对她说:“醉得这么快,真是想不到。”   她皱着眉瞪吴锡一眼,“你是故意的吧,赶紧帮我把她搞走!”   最终还是没能把孔灰搞回家里,她东倒西歪的喊头晕,一站起来就说想吐,方圆急急忙忙把她带到洗手间,她“哇”的一声真的全吐了。   两人在洗手间折腾了十来分钟,最后方圆好不容易把她搀出来,孔灰已软的走不动路了。   吴锡还算体贴,在洗手间外面候着,看着孔灰的样子,他说道:“只能开一间房了。”   方圆这时候庆幸,幸亏是五星级酒店的餐厅。   等把孔灰安顿好,她和吴锡都已出了一身的汗。吴锡站在床边看着睡过去的孔灰,像是自言自语:“看着不胖,原来却这么沉。”一抬头看见方圆在望着他,脸立时红了一红。   方圆抿嘴一笑,并不揭穿他,“我在这陪她,你回去吧。”   吴锡还是有点窘,突然像想起什么,“刚才在餐厅你陪孔灰去洗手间的时候,你包里的电话一直在响,我没敢替你接,一忙就忘了对你说,你还没看见吧?”   她“哦”一声,就去包里翻出手机,真的有三个未接来电,竟然是许云谦打来的。   她立刻回拨了过去,一边朝着门的方向走开了一点。   “嘟”声没响两下许云谦就接了,他先叫她,“方圆。”   她应一声,说:“你找我?”   许云谦答:“是。”   她问:“找我什么事?你身体好点没有?”   许云谦似乎犹豫了一下,顿了顿才回答:“我出院了,就是行动不太方便,伤口还没好彻底。”   她顿时不作声,过了片刻才问:“要不要我现在过来?”   许云谦在那端说:“你有空吗?”   她看一眼床上的孔灰,她睡得很酣,于是说:“有空。”   放下电话,吴锡就问她:“你有事?”   她没有隐瞒,“有个朋友前几天动了手术,行动有点不太方便,我要去照顾他一下。”说完她看向孔灰,“她不要紧了吧。”   吴锡也看向床上,“应该不要紧了。”然后把脸转向她,“你那个朋友住哪?我顺路送你一下吧。”   她迟疑了两秒,便点头同意了。   坐在吴锡的车里,她对他侧目,“你把孔灰灌晕了,你自己倒一点事都没有。”   吴锡哈哈笑两声,“我的酒都吐在水杯里了,可惜了那瓶茅台。”她无语的瞪他一眼,吴锡笑着,停了片刻叫她一声,“方圆。”   她立即猜到他要说什么,于是默不作声,果然吴锡说道:“你不要太责怪苏南,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选择。苏南尊重你,才会在第一时间向你坦白,他对你的感情,你应该能感觉得到。”   她默默地看着窗外,过了良久才说:“吴锡,以后不要在我跟前提他了。”   吴锡无奈的笑笑,连说两声“好,好”。   他一直把她送到许云谦的楼下,抬起头看向楼上,“你朋友住这?”方圆点点头,他又问一句,“你等会儿还回不回酒店了?”见方圆一楞,他立刻解释,“我怕你担心孔灰。”   这一说,方圆倒真的担心了,吴锡又安慰她,“没事的,她睡一觉就好了。”   嘴里这样说着,其实他心里也在担心。喝醉酒的人最容易口渴,万一那死丫头半夜醒来嚷着要喝水,那谁给她倒呢?   看着方圆走进楼里,他决定再回酒店去看一看,但在此之前,他还得去向某人汇报一声。   泰合大厦的楼前,苏南坐在车里总算等到了他。   吴锡从自己车里下来,上了他的车。   报告很简单,没用五分钟就说完了,他没忘了跟苏南提吃饭报销的事,苏南却听到了关键的一句话,“你最后把她送哪去了?”   吴锡犹豫了一下,“她以前那个男朋友那。”   “她住那了?”   “看样子是的。”   “你走吧。”苏南说。   他下了车,心里却有些不安。苏南的神情冷得有点不正常。   车在他身边启动,一拐就冲向马路,百十米外就是一个红灯,苏南竟开着车直直的向前闯去。   刺耳的刹车声穿破夜空,他心脏猛地一停,喊了声“不好”就向路口奔去。   马路中央,两车眼看着就要交汇,一辆车拼命地减速,一辆车似乎才反应过来,猛打方向盘避让,幸亏最后只是摩擦了一下,隔着三四米,两车都停住了。   吴锡向着那辆黑色的奔驰使劲地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半夜三更更!v了,留言有积分。 22  什么状况   苏南并没有大碍,两车摩擦一下,他的车被蹭得甩了个尾,停住的时候,安全气囊甚至都没用打开。他的胸口在方向盘上撞了一下,肋骨一阵疼痛,但他知道没有出事。冷静下来以后,又察觉额头疼得厉害,抬手摸去,额角隐隐的似有一个包块,原来刚刚甩尾的时候,他的头撞在了玻璃上。玻璃很牢固,他倒是受了点小伤。   吴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了过来,一把拉开他的车门,喊着他:“苏南,你没事吧。”   他揉着额头,低低地说:“不要紧,没事,你去看看那个人受伤没有。”   那个司机显然也没事,已走了下来,低头查看了自己车的刮伤,正在向他们走来,嘴里在骂:“妈的没长眼睛啊,红灯你也闯!”   吴锡关上车门向他走去,“对不起,我们会承担事故责任,赔偿你全部的损失。”   这话起到了作用,那人看了看他们的车,心里踏实了,便拿起电话打122。   警察没一会儿就来了,事故的责任很明确,苏南这边的态度又好,简单的协商调解之后,赔偿金额谈妥,事情就算处理完了。那司机满意地离去,交警站在苏南车旁,看着备案记录上他的签名,再看一眼他的车和车牌,问道:“苏北是你什么人?”   苏南抬起头,“我大哥。”   两个交警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便说道:“以后开车注意安全,别再让老爷子伤心了。”   苏南自然听得懂,微微点了头,算是谢过他们。   吴锡已坐在了驾驶位上,启动着车离去,嘴里责备着他,“你也太不小心了,差一点就出事,我心脏都快被你吓破了,红灯你没看见啊!”   他看着窗外,隔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看不见。”   “什么?”吴锡喊了一句。   他声音很低沉,“我是遗传性色盲,分不清红色和绿色。”   吴锡明显地受到了惊吓,一脚把车停在路边,扭头望着他,“那你还开车?”   他抚着额,一脸疲惫的神情,“平时我都很注意,过十字路口时会仔细观察四周的车辆,但刚才大意了,看见对面没有停着的车就以为是绿灯。”   他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殒命在了黑市的赛车街头,但他知道大哥是因此出的车祸,所以他平时真的很小心。但刚刚的那一刻,他真的没管住自己。   吴锡看了他半天,叹了一口气,“你以后还是让司机开车吧。”   他点点头,“走吧。”   路是自己选的,再不甘心,他也得放手。只是心里那么疼,再多的虚荣和尊贵,都不能填补。可他不能再回头,他不能再忍受方圆母亲那奚落的眼神,也不能再忍受被人胁迫的生活,即使放弃虚荣,任由自己从高处坠落,他也再做不回原来的那个苏南,他已不是他,他胸腔里已长了颗野心的种子,它已破壳而出,在一天天长大。   他这么贪心,有了权力和金钱,他还想要她,可他不敢说,他一点也不敢说。他只能把它埋在心里。   此刻,她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是他亲手把她推过去的。   方圆站在许云谦的面前,许云谦温和地看着她,他的眼神不像原来那么执拗了。   方圆看向他身后,客厅有点乱,地板也是很长时间没人打扫的样子,再看许云谦,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脸颊凹陷了下去,他大约还是不太能吃东西。   “你什么时候出的院?”她问。   “昨天。”   “你吃了东西没?”   许云谦停了一下,声音有点低,“就吃了一点稀饭,我还不能出门。”   他很少用这种表情和语气说话,方圆顿时没作声。虽然他们同居过两个月,但在他们两人之间,情侣间的耳鬓厮磨却几乎没有过。她从来没像对待苏南那样对待过他,而许云谦似乎也知道她的感受,始终对她很克礼。   用一个成语可以概括他们的关系,就是相敬如宾。   她站了一下,就绕过他去向厨房。   灶台上搁着半碗稀饭,旁边是一瓶豆腐乳。她的眉立即皱了皱,胃穿孔,怎么能吃这种东西?   她打开冰箱想找点食材,却发觉里面什么都没有,连个鸡蛋都找不到。   她回过身,皱着眉看向跟在她身后走进厨房的许云谦,“你应该早点给我打电话的。”现在已经夜里十一二点了,到哪里去买东西?   许云谦嘴角轻轻牵了一下,“我已经吃过稀饭了,明天再说吧。”   她还是去向客厅,拿起包就要出门。也许有还开着门的便利店,至少可以买点牛奶和酸奶。   许云谦喊住了她,“方圆,别去了。”   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还是向门走去。   许云谦赶上一步拉住了她,“别去了,方圆,只要你来了就行了。”   她身体顿时有点僵硬,许云谦手一带,把她轻轻一扯,搂住了,“只要你来了就行了。”他又说一遍。   许云谦态度的突然转变让方圆意想不到,但她大致猜到了原因。他不会那么巧,正好赶在苏南订婚的这一天来找她,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也看见了苏南的订婚消息。似乎只要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在爱着苏南,对这个认知,她感到沮丧。   她帮许云谦收拾了屋子,忙了一个多小时,她拖地的时候,许云谦在客房里帮她换床单,他还不能随便弯腰,所有的动作,都进行得缓慢而小心翼翼。   她不确定是不是就这样和许云谦重新开始了,但至少,她没拒绝。她没忘了她对苏南说的话,她会嫁一个很爱她的男人,这个人永远不背叛我,不抛弃我,她会过得比他幸福。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赶了个早市。知道许云谦还不能吃很硬的东西,她帮他买了些面条,还买了西红柿、鸡蛋和一点瘦肉,嘱咐他中午自己下点面条吃,晚上等她下班再来给他做吃的。   许云谦显得很听话,她说什么,他都点头。   赶去上班的路上她给孔灰打了个电话,孔灰的声音有点不正常,接起电话就质问她为什么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宾馆。她有点吃惊,连忙问她是不是半夜又吐了,孔灰闷闷不乐的回答说:“不是的,是出了别的状况。”   她好奇地追问:“什么状况?”   孔灰又不说了,她再追问一声,孔灰竟对她发起了火,连声说她不够意思,竟然把昏迷不醒、神智颠倒的好朋友独自丢下了不管。   她被谴责得也生了内疚,道着歉,解释了一下原因,孔灰还是气哼哼的,可至始至终,孔灰都不告诉她,她究竟是出了什么状况。   心里埋了这个疑问,晚上她给许云谦做了一个鲫鱼汤看着他喝完以后,她就对他说要回孔灰那去。许云谦显然有些失望,神色黯了一黯,但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临走之前她说:“我明天再来。”   许云谦回答了三个字,“我等你。”   她愣了一下,然后装傻地离开了。   回到孔灰那,一进门她就喊她。孔灰仿佛还在生她的气,竟然不应她。她推开她的房门,这么暖和的天气里,孔灰竟把自己连头带脚地裹在被子里。   她去扯开了她的被子,问她,“昨天半夜你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孔灰想把被子抢回去,她没让她得逞,对着她喊:“快说!”   孔灰凄厉地哀嚎一声,一脸惨绝的表情,“都是你,把我丢在那不管,我被吴锡那个王八蛋强~奸了!”   方圆目瞪口呆地愣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补完。积分系统好了,我都有送啊…… 23  如果真的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方圆连着追问孔灰是怎么回事。孔灰却只是哀嚎,嘴里嚷着:“我要杀了那个王八蛋!”   方圆等她情绪稍微安稳下来才又问她,“吴锡,真的对你霸王硬上弓?他看着蛮斯文的一个人,竟然会这么的……禽兽?”   孔灰愣了两秒,“我醒过来时他就睡在我身边,一只手还搂着我。”   “你确定他对你做那种事了?”方圆还是不能相信斯斯文文的吴锡会是个强~奸犯。   孔灰对她不满,“我身体有感觉啊,你不也告诉过我第一次很疼吗?”   方圆顿时无语,最后没能忍住自己的恶趣味,“那你疼吗?”   孔灰又傻了两秒,“不记得了。”她声音骤然拔高,“但是我真的有感觉啊,那里不一样了。”说着就捶打着枕头。   方圆拉住她的手,免得她把枕头擂破了,“吴锡怎么说?”   “我没给他开口的机会,醒过来我就把他打到卫生间去了,然后穿好衣服就跑了。”   方圆再一次无语。   她陪着孔灰度过了暴躁不安的一夜。   第二天一上班她就拨通了吴锡的电话,吴锡自然知道为什么,在电话里讷讷的,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她问:“你是不是趁她不清醒的时候强来的?”   吴锡说:“电话里说不方便,要不你上来一趟,到我办公室来。本来我也想叫你来一下的,你的办公室撤了,有一些东西放在我这里,你来拿一下吧。”   方圆是讨厌去那个地方的,她不想再看见苏南,但这种情况,她只能去了。   吴锡的办公室在苏南办公室的外面一点,走廊里进去也要走一小会儿,也许只二三十秒的时间,方圆却觉得很漫长。走廊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进出,只有她的脚步声,她屏着气,有点后悔自己今天穿的是带跟的皮鞋。   吴锡在房里等着她,见她推门进来就从桌后走了出来。   方圆看着他,吴锡的娃娃脸霎时红了。他长得很文静,皮肤也白,所以脸上稍微有一些些物理变化就会落入对方的眼里。   “我没强迫她。”他开口就说。   方圆没插嘴,等着他解释。   “是她自己抱住我的……”吴锡的目光没地方放,脸越来越红,“我是想回去看看她是不是需要喝水。”   他解释着回去的原因,“我经常陪着苏南应酬,最了解喝醉酒的人嗓子冒烟的感觉,我到那里的时候她真的在喊‘水,水’,我就端水给她喝……”他打住了,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方圆默了几秒,还是给他定罪,“你是趁机占她便宜!”   吴锡一下抬起头,脸紫得像个茄子,“我愿意负责,她要是愿意,我今天就可以和她去领结婚证。”   方圆兜头给他一盆冷水,“你做梦!孔灰想杀了你!”   吴锡嘴唇动了动,“……那是违法的,还是结婚比较好,你帮我劝劝她。”   方圆失语了,半天才揭穿他,“这件事情是你预谋的吧。”   “不是!”吴锡镇定了下来,脸上的红慢慢消了,一脸诚实的样子,“顶多算情不自禁。”   方圆再一次说不出话。看来这笔糊涂账,她这个外人是管不了了。正打算把这个想法告诉吴锡,让他自己看着办,身后忽然传来推门的声音。   她一回头,就和苏南打了个照面,两人同时一愣。   苏南的眸子在她脸上定了两秒,然后对她点了一下头。   她扭头对吴锡说:“我的东西呢?给我,我要下去了。”   吴锡从办公桌后抱出一个小纸箱,她伸手接过,转身就从苏南身边走了出去。   苏南站着,一句话也没说,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到了门外,渐去渐远,一直立着没动。   有些东西,放弃的时候可以是那么的冷静和理智,但在承受的时候,也许却要付出几倍的努力。   吴锡点醒他:“你找我?”   他脸色有点灰败,“恩,那个报告呢,你不是说要拿给我看的吗?”   吴锡跟着他到了他的办公室,他坐在椅子里看着手中的报告,粗略地翻了翻,说:“人还不少。”   吴锡立在桌旁,“这些人原来都是你大哥的手下,和你大嫂走的近也很正常。”   他沉思着,抬起头,“找不到那个散布谣言影响股价的人,只能在这些人里拿一两个开刀了。查查看哪个是平时不太干净的,就从他动手,杀鸡给猴看。”   吴锡点点头,看着他额上还未彻底消肿的包,问:“你脑袋不要紧了吧?”   他抬起手摸一摸,眉蹙了一下,“没事了。”   两人正说着话,走廊里传来纷沓的脚步声,伴着问候声音,吴锡说道:“你爷爷来了。”   话音刚落,外间会客室的门已被人推开了,苏南从椅子里站起来迎出去,走了没几步苏天佑已进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群人,看见苏南就骂:“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让你不要自己开车,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抬眼看见苏南额头上的青紫,老爷子的手抖了一抖。   苏南站着没吭气。   杜贝贝从人群中走出来,缓和着气氛,“你住在外面,一大早交通大队就给爷爷打电话,说你昨晚出了交通事故,爷爷才这么生气。”   苏天佑还是一脸盛怒地盯着孙子。吴锡打着圆场,“他以后会听苏董您的话的。”一边就向老爷子身后的人使眼色,马上有人说:“苏董你好久没来看看我们了,外面还有人等着见你呢。”   苏天佑又瞪了苏南一眼,然后才转身向外走,一群人跟着离去,吴锡也跟着走了,就剩下杜贝贝还站在原地。   苏南看她一眼,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你来干吗?”   杜贝贝还是第一次来他这,四处张望着,走到落地窗前看看脚下泛空的城市俯景,回过身发觉里面还有一间房,于是抬脚向那走去。   苏南马上站起来跟过去,杜贝贝已走进了衣帽间。   苏南不悦地皱着眉。   杜贝贝看见了他的神情,斜着瞟他一眼,“怎么?进了你的私人空间,不高兴了?”   他抿着唇不说话。   杜贝贝在衣帽间里转一圈,又推开洗手间看了看,这才站住了。   “苏南,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吧?”她忽然问。   苏南一下看住她。   “你不够坦白。”杜贝贝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住到你们家的第一晚,你大嫂就来找我聊天,说你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你还把她弄到了身边。你大嫂想劝我别和你订婚,我没听她的。”   她笑一下,明眸皓齿的,很是明艳。   “我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你大嫂不希望我和你订婚,因为我们一订婚,她处心积虑的计划就更难实现了。你看吧,消息一公布,苏泰的股票就涨停了板,你如愿了吧,要不你怎么会那么快就答应和我订婚。”   苏南面色冷峻,犹如一块冰,“既然你知道我是在利用你,为什么还愿意?”   杜贝贝走到他面前,伸手拂着他的衣领,“要是我说,我爱上你了,你信不信?”   他站着没动,只拿眼睨着她,“别开玩笑了,贝贝。”   杜贝贝转眼变了副神情,语气也变了,“苏南,你忒没劲了!装装样子,哄我一下也不行吗?我知道你一直不待见我,你要是稍微待见我一星半点,说不定我杜贝贝真的就爱上你了。”   “我哪敢让你来爱。”苏南的神情这时才算放松下来,嘴角一扬,说道:“有什么话,快说吧,我等着呢。”   杜贝贝抬起脸看着他,“苏南,我们合作,演一对恩爱的未婚夫妻,然后各玩各的。”   “贝贝,说清楚点。”他挑一下眉。   杜贝贝退开两步,倚在了衣柜上。   “咱们俩这么熟,我也不想瞒你。以前我交过几个男朋友,你还提醒过我,说他们爱的是我的钱,不是我的人。很不幸,都被你说中了,有一个临分手前还把我价值几百万的钻石项链偷走了,我报了警才拿回来的。”   “所以和你一样,我爸妈也不可能让我嫁给一个普通人。可是,我现在却真的爱上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他没什么本事,还有点窝囊,在一家小公司打工。不知道我的身份之前,他对我很好,可知道了之后,他却不愿意见我了。这是除了你之外,唯一一个因为我有钱而不待见我的男人,他是真心的只爱我这个人,而不是因为钱或其它。”   “可我爸妈不可能让我嫁给他,在他们眼里,这样的人想娶他们的女儿只能是为了钱。而这个蠢货为了证明自己不爱钱,他宁可跟我偷情,也不愿意和我公开交往,他说那样就变成傍款姐、吃软饭的了。你信不信世上有这种男人?竟然可以窝囊到这种地步!”   杜贝贝说着,脸上漾出了一抹温柔,和她平时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大相径庭。   “真的有这样的男人,被我碰到了。在他眼里,我什么都是好的,我去整容,我睡觉磨牙打呼噜,他都不嘲笑我,他觉得我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有钱。你相不相信有这样的男人?”她又一次问。   苏南笑起来,“看来这个男人比我好。”   杜贝贝瞪他一眼,“当然!虽然他窝囊得不像男人,可他是比你好。”   “他确实比我好。”苏南低下了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做不到他那样。”   “得了!”杜贝贝鄙夷着他,“别在那装一副苦大深仇的样子了。要我说,男人还是没本事的好,有了点本事,都变成你这样的了。”   苏南没说话,脸色略显沉重。   杜贝贝又说:“我们成交吧,在你羽毛丰满之前,我们就装成是一对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吧,然后你玩你的,我玩我的,我会很当心,免得给你扣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苏南点一下头,笑着说:“好,成交!”   杜贝贝上来拥抱了他一下,“苏南,其实我也是蛮喜欢你的,可你就是不待见我。”   他一把推开她,“你别闹了。”   半个小时后,他把爷爷和杜贝贝送进了电梯,苏天佑还是对他绷着一张脸,他也始终没向爷爷服个软。   回到办公室,他坐在椅子里一直沉思着,脑中闪现着一张脸,清纯可人,似梨花,丽丽地开着。他闭上了眼,可还是看见她。   他伸出手去,按了内线电话。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贝贝嘴里说的那种男人。   如果,那个叫许云谦的男人真的很爱她,也爱她到那种程度,可以不要一切。   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永远不背叛她,不抛弃她。   那么,他认输。   他不如他。   他没资格拥有她。   可如果不是的……那只是因为,这个姓许的男人也不够好。   就像他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打2分,留言过了25个字的,分分我都有送啊。少了,系统是不给送的……有童鞋说看不懂最后的他和他是谁,我把许哥哥的名字加了上去,这下,很明白了吧。 24  暗潮翻涌   临下班之前,吴锡来到了苏南的办公室,给了他一份材料。   很简单的两三页纸,他看着,吴锡问他,“苏南,你真的要这么干?”他没作声,吴锡又说:“你这招太阴了,方圆要是知道了,会恨你的。”   他正在翻页的手顿时一顿,停了会儿,才说:“恨我,总好过她忘掉我。”   吴锡在叹气,“我就知道你放不了手,这才几天,你就这样了,你也就是自己骗自己。”   他低头不语。   吴锡说:“这个姓许的不一定抗得住啊,你这招太损了。上次他和别的女人去外地旅游,就是因为那个女人胁迫他,不去就不把装修工程给他做,他才陪着那个女人去Z市玩了两天。这事你也知道,不还叫人去查的吗?晚上住店倒是各住各的,但这也出格了,一般女人都会受不了的,也难怪方圆要和他分手。”   他还是不说话,吴锡问他,“你准备怎么弄?”   “他是不是生意不好?”他问道。   吴锡点头,“你不也看见了吗?上个月才接了一单生意,现在做普通的家装利润都很低,要是装修材料里赚不到钱,那一单生意做下来,只能赚点辛苦费,去掉工人工资,就所剩无几了。”   他抬起头,似乎打定了主意,“给他几单生意,先他先赚点甜头,不要做得太明显。”   吴锡望着他,又说一遍,“方圆要是知道了,会恨你的。”   他站起身,“我只想知道他能不能抵得住诱惑,别的,我来不及想。”   他乘着电梯去了地下车库,他还是自己开车,因为有些事,他只能自己做,不能让别人参与。   驾着车从地下车库出来,他没有上马路,而是把车开到了大厦楼前的停车坪上。   五点半,她会从楼里出来。   他可以看她一眼,隔着遥遥的距离。   他每天都在换车,每个车的玻璃上都贴着膜,他坐在里面,尽量靠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也没有人知道他在看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是多么的贪婪。   每天可以看她几分钟,跟着她去向公汽站,她站着等车,他就开走。   然后等明天这个时候的到来。可惜今天的明天,是个周末。   这是他自己选的,要江山,不要女人,所以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连吴锡也不能,因为所有人都会骂他,骂他活该,骂他贪心,可他就是这么贪心,这么活该。   就像此刻,他活该受煎熬,活该被蚀骨的嫉妒折磨,心里像有一万只蚁在爬,一万只蚁在啃噬他的心叶,但他不能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个男人接走。   方圆没想到许云谦能来接她,他弯腰都还不太利落,竟然开车来了这里。   “你太胡闹了!”她责备他。   许云谦笑,怕牵动伤口,他不敢大笑,说:“没事,拆线已经好几天了,再说开车只是动动手脚就行了,别的也不需要做。”说着问她,“是不是还要去买菜?”   方圆点头。   “去家大超市吧,今天有车,你可以多买点东西。”   车在一家连锁超市门前停住,方圆伸手去推车门,嘱咐他,“你在车里等我,坐着不要动,我去买。”   许云谦拉住了她,从身上摸出钱包,抽出了两张钞票递向她。   她不想接,说:“我有钱,做的饭我也在吃。”   许云谦把钱塞进她手里,“帮我买点生活用品,我牙膏没了,别的你看着需要的都买点吧。”   她去楼上日用品区转了一圈,回想着还需要点什么,零零碎碎买了一堆,然后推着购物车下到一楼生鲜区。许云谦很多东西仍然不能吃,她最后还是给他买了条鱼,昨天是鲫鱼,今天她买的是财鱼。据说财鱼有愈合伤口的功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拎着两大袋东西来到车前,许云谦想给她开车门,她又说:“你别动!”   回去上楼的时候许云谦走的很慢,她回过头问他,“是不是伤口还疼?谁让你出门的?”   许云谦笑,一只手按着腹部,“医生说要活动活动。”   她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不能扶他,只能走慢点等他。   她做财鱼汤做得有模有样的,许云谦一直站在旁边看。她先用花椒爆一下油,待炸出香味以后就把花椒捞出来。许云谦满面笑容的问她:“不知道你这么会烧鱼汤,谁教你的?”   她赶他出去,说烟子呛人。关上厨房门以后她站在油烟机下面有点想流泪。   没人教她,只是因为苏南爱吃鱼,她就用一个暑假学会了。在他的小屋子里,她常做给他吃,一盆鱼汤,就管两个人一顿饭。   她想,要不就这样嫁给许云谦算了,让那个人这辈子永远地后悔。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她接到孔灰的电话,孔灰在喊:“你赶紧回来!帮我把吴锡那个王八蛋赶走!我没当心让他进了门,他赖着不走了。”   孔灰的声音很大,连饭桌对面的许云谦都隐隐约约听见了,等她放下电话他就问:“孔灰怎么了?”   她回答:“她最近出了点事,我要回去陪她。”   “什么事?要不要紧?”许云谦想的比较复杂。   她赶紧解释,“不要紧,是感情上的事,只是要人陪一陪。”   “哦。”许云谦明白了,点一下头,接着就叫她一声,“方圆。”她望着他,许云谦说:“你会再搬回来和我一起住吧?”   她顿了片刻回答:“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先陪陪孔灰。”   许云谦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这样说,等于是没有拒绝他。   穿外衣准备出门的时候她无意中想起他的门店,于是问:“这段时间你不能上班,那不对店里的生意很有影响?有人帮你招呼吗?”小米只是负责守电话、守店的,真正来了生意,是需要懂行的人去谈的。   许云谦的眉微微皱了一下,“最近顾客不多,影响不大,要真有生意上门,还有一两个懂设计的,他们也会谈的。”   她“噢”了一声,许云谦的生意好不好,她一向甚少过问。但之前,有时候和小米聊天,多多少少听她谈起过,说周围又开了几家相同的装饰装修店,现在的生意已经大不如以前了。   回到孔灰那,一开门,她就目睹了一团糟。客厅地板上漾着水,抱枕在沙发底下,报纸和杂志扔了一地,吴锡正弯着腰在拿抹布擦地板上的水,见到她就窘了一下。   没看见孔灰的影子。   她大致能想象得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走过去拣着地上的报纸,她问吴锡:“人呢?”   吴锡指了指卧室,又低头抹地板。   她对吴锡说:“你还真让我吃惊!”   吴锡抬起头,一脸的严肃,“我要对她负责任。”   声音很清楚,传到了卧室里,里面有人发出一声狮子吼,“滚!我不要你负责,又不是旧社会!”   “新社会也讲贞操,亲爱的。”吴锡对着门回答。   “啊——!”房里传来喊叫,方圆瞠目结舌的看着吴锡。他太让她震惊了,吴锡竟然是这样的人!那一声“亲爱的”,他是怎么喊出来的。   她突然对孔灰的前途充满了担忧,吴锡没那么简单,娃娃脸并不代表单纯,孔灰也许真的会落在他的手里。   孔灰紧闭着门不出来,方圆劝吴锡走,吴锡没再赖着,走过去敲了敲卧室的门,说:“我明天再来,你早点睡觉,千万不要熬夜,你年纪已经不小了,黑眼圈已经很严重了。”   房里传来孔灰崩溃地叫声,方圆再一次被雷的不轻。   她把吴锡送出门,看着吴锡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这样死缠烂打不是个办法。”最后她只能说。   “那怎么办?”吴锡诚心求教。   她也给不出办法,吴锡说:“我没别的法子,只能缠着她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时间也不算过的太慢,她每天下班后的时间被许云谦和孔灰占得满满的。她很忙,五点半下班,六点半赶到许云谦那里,路上还要买点菜,她不准许云谦再来接她;九点钟左右她从许云谦那里出来,他要送她,也总是被她拦住。公汽站离得很近,她出门走不了几步就到了。   倒是孔灰这边的公汽到站点离得稍微有点远,但夜里九点半不到十点,街上还是很安全,虽然行人已渐稀少,可街灯却把人行道照的很清晰。   她踩着自己的影子走,随着街灯前后距离的变化,她的影子忽长忽短,有那么几次,她觉得身后有车在跟着她。   也许是第三种感觉,也许是第三只眼,可也许,是因为这个时间街上所有的车辆都应该是呼啸着奔跑的,而惟独有那么一辆车,只沿着街边慢慢地在向前滑。   车灯遥遥地在她身后照着。   她就那样无意地回了头,看见了那辆车,离着她几十米远,等她隔了片刻再回头的时候,那辆车已经不在了。   这种情况发生了第二次、第三次之后,她隐隐地已经猜到了。   那天她终于站住了,隔着很远,望着那辆车。   它一下也停住了,她不动,它也不动。   车灯一下熄了,她看不清车里的人,但她已知道是谁。   站了片刻,她转身向前走,没有再回头。心里有悲伤,像一团墨,糊在她胸口,但却化不成眼泪,只是淤在那里,就如深陷泥沼。   既然他已做出了选择,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地离去呢?她只觉着无聊。觉着无聊的同时,她也更不想理他。   日子就在这种带着点创伤的细水长流中流逝着,转眼就过了一个月。许云谦的身体基本康复了,但胃还是要调养,所以她每天还是去给他做晚饭。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在许云谦养病的一个月里,他门店的生意却突然好了起来,接了好几宗单子,他一下变得忙碌了。方圆嘱咐他注意身体,许云谦又说:“方圆,那你搬过来吧。”   这一回她明确地答复了他,“等孔灰的事情解决了,我就搬回来。”   孔灰被吴锡缠住了,而方圆是受害者,她也被缠住了。他们俩经常有些突发的无厘头状况,需要她去调停。   吴锡只要有空,就会来敲她们的门,三天里倒有两天他是有空的。知道孔灰不会给他开楼道铁门,他十分的有耐心,守在楼下,等有人上楼的时候他就跟着一起混进来。到后来不知怎么的给他认识了一个楼里的邻居,也不知他是怎么给人说的,再每次他来,反正是有人给他开楼道铁门了。   第一道防线失守,孔灰死守着第二条。   她坚决不给他开家门,只有方圆在的时候,才会把他放进来,而孔灰毫无例外的是躲进了卧室。   吴锡也就是稍坐一下就走。他每次来的公开理由就是给她们送吃的,从各种各样的水果,到点心、巧克力,再到鸭脖子、烤鸡、麦当劳等等,五花八门,每一次送的东西都力求不同。   孔灰吃他送的东西,还吃得很香,有一次还对方圆说:“让他以后别送巧克力和点心了,卡路里太高了,叫他送肉来吃。”   方圆失语了几秒,然后对她说:“你这样不太好吧,吃人家送的东西,却不见别人。”   孔灰理直气壮的,“吃归吃,见归见,那是两码事。”   她差一点以为吴锡就没戏了,可是有一次,吴锡三天没来,孔灰却问她:“那个王八蛋怎么还不来?我两天没吃到肉了。”   方圆被震惊的呆了好一会儿。   当天晚上吴锡就来了,拎了一袋子熟食,都是本市著名的某某烤鸭,某某烤鸡。   孔灰还是躲着不见他,可等吴锡一出门,她就从房里冲出来扑向了茶几上的鸡和鸭。   方圆彻底无语,不知道怎么点拨她好,只能像看戏似的看下去。   这种局面,终于被一件意外打破了。   孔灰的例假迟了好多天,这天晚上,她终于忐忑地去小区门口的二十四小时药店买了根验孕棒,回来躲进卫生间不到两分钟,她就哀哀地哭了起来。   方圆急忙从房里出来。   孔灰在喊:“我要杀了那个王八蛋!”   酿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当然就是吴锡。   作者有话要说:更更!!我想回复留言的,昨天搞了一个小时,但是,我被那个小菊花搞得崩溃了。我每条留言都有认真看啊…… 25  愿不愿意   方圆花了半个小时才安抚住了孔灰。孔灰在度过了最初的慌乱、恐惧、害怕、难过等种种情绪之后,也镇定了下来。到底是信息时代的女性,她马上抱起了笔电本本,去查怀孕的相关知识。   方圆提醒她,“有辐射,别把本本太靠近你肚子。”   孔灰像触电似的呆了几秒,下意识地把笔电挪远一点,嘴里喃喃道:“我不能要他(她)。”   “孔灰。”方圆喊她。   她仿佛喃喃自语:“我不想做未婚妈妈,我也不想因为他(她)就勉强自己嫁给吴锡。”   “你冷静一点。”方圆替吴锡鸣不平,“吴锡就那么不好,让你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他个子太矮,我穿了高跟鞋就高过他,他还长着一张娃娃脸,谁愿意自己的老公永远比自己年轻十岁啊。”   方圆黑线了一下,“没那么夸张。”   “反正我不愿意!”孔灰说着,像是下定了决心,抬手就在搜索栏里敲了两个字:“流产”。鼠标一点,出来一溜的标题:人流分几种?那种最安全?人流的后遗症,药物流产……等等等等。   方圆看得太阳穴突突跳,轻声劝她,“孔灰,这可是攸关人命的事啊,你还是和吴锡商量一下吧,他也有份的。”   孔灰扭头瞪她一眼,“不准告诉他!”   “孔灰……”   “你要是敢告诉他,咱们俩的金兰之交就算到头了!”   这个威胁很有分量,方圆被恐吓得很彻底,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吴锡来过好几次,她几次想透露点风声的,却愣是没能说出口。   这一周里孔灰也变得不正常了,她不再馋嘴,吴锡送来的东西她不吃了,不过还不是妊娠反应,她是被怀孕这件事折磨的,方圆几次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发呆。   这天晚上,她像下了决心似的,临睡前告诉方圆她已经决定好了,还是不要这个孩子。“你会陪我去医院吧?”她问方圆。   方圆知道不能再拖了,否则真的要闹出人命了。   第二天一上班她被林姐拉着去了面料市场,整个上午忙忙碌碌的,她没能打电话,一直忙到中午十二点多,她才有时间给吴锡挂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员工餐厅吃饭,让他下来,和她来见一面。   没想到吴锡在电话里说:“我就在小包间,我看见你了。”   她抬起头望去,果然看见吴锡从其中一个包间里走了出来,那房里还有一个人,磨砂玻璃后面他的身影隐隐约约的。   吴锡走到她面前,在她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下来,“今天你比平时来得晚啊,忙什么去了,现在才来吃饭?”他笑着问。   方圆一怔,过了一两秒方说:“你常看见我来吃饭吗?”   吴锡被她问得一愣,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漏了嘴,干脆也不瞒着了,直接向她坦白,“常看见你,一个礼拜至少三次或四次,有人想偷看你。”   方圆一口饭噎在喉咙里,咽了半天才咽了下去,她端起小汤碗喝了一口。   吴锡都看在眼里,说道:“方圆,你别太恨苏南,他也在受惩罚。”   她抬起头,“吴锡,你要是再跟我提他,我就和你绝交!”   吴锡讨饶的笑着,说:“好,好,我再不提他,你找我什么事?”   她本来是要对他说孔灰的事的,被吴锡这一搅,全没了心情。把手里的筷子一丢,她问:“你今天去不去我们那儿?”   吴锡想了一下,“今晚有个应酬……晚点可以去。”他脸上露出一丝窃喜,“是不是孔灰有事找我?”   方圆泼他冷水,“她要杀了你!你自己做的事,你应该知道吧,我懒得告诉你,你自己找她去问吧,要是问不出来,你将来别后悔!”说完她就站起来走了。   吴锡被她说得怔住了,愣了半天,硬是想不明白,回过神想去找她,她已出了餐厅。他拿起电话拨过去,“方圆,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没好气的回答,“就那个意思,你自己去想吧!”就把电话挂掉了。   他放下电话犹在发怔,苏南从小包间里走了出来,来到他身后,拍了他一下:“哎!”他一惊,像是从梦中醒来,回过头见是苏南,就说:“老大,我晚上能不能请个假?”   他申请到了中途离场,八点多,他驱车赶到了孔灰那。他运气还算不错,今天许云谦也有应酬,所以方圆没去他那儿,他一敲门,门就开了,否则他准会吃个闭门羹。   孔灰照例躲了起来。   一进门他就问方圆,“你中午的话是什么意思?”   方圆懒得和他啰嗦,指了指孔灰的房门,“你去问她,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打死你也是你自己问出来的,不过你最好温柔一点,孕妇不能受惊吓。”   就见吴锡的娃娃脸呆了一呆,然后从镜片后面射出两道狂喜的光芒,颤着声说:“真的吗?真的吗?……”他一叠声的问。   方圆说:“从现在开始,我不存在,你想怎么干都可以,我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见。祝你好运!”说完她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一把关上了门。   吴锡冲到孔灰房门前敲门,嘴里喊着:“孔灰,你开门,我们当面谈一谈!”   “滚!谁要和你谈!”孔灰吼了两嗓子便再也不出声了,任吴锡怎么敲都是不理。吴锡敲不开她的门,又跑来敲方圆的门,方圆也喊一声:“我不存在!”吴锡又滚回孔灰那边去敲门,敲了一会儿,到底耐不住了,他也喊了起来,“你再不开门,我踹门的啊!”   方圆闻声便拿起一张面巾纸准备做两个耳塞堵住耳朵,好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许云谦救了她,他应酬完了,开车来见她一下。   她从房里走出来,吴锡像见到了救星,她忙摆手,“我有事出去一下,你继续努力!”   吴锡一脸的焦急无措,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着。   她只做没看见,穿鞋出门,听见屋里传来喊声,“孔灰,我们谈一谈!你再不开门,别怪我真的砸门了啊!”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嘴里念了声“阿门”,下楼去了。   她在小区门口等着许云谦,没有几分钟,他就到了。把车开进小区,靠着路边停住,许云谦下了车,两人就在小区里散起了步。   这小区是近两年新建的,绿化做得很到位,五月,草木又茂盛,沿道都有树,路灯清亮,不时有遛狗的人和散步的中老年夫妻与他们相交而过。许云谦喝了一点酒,脸微微有点潮红,方圆责备他,“你的胃还没养好,你怎么就喝酒了?”   “没多喝,我就喝了一小杯。”也许是因为酒,许云谦看她的眼神有点异样。   方圆的目光躲闪了一下,远远的,小区中央的假山那边飘来一阵阵音乐,她转移话题,“那边有人跳舞,要不要去看看?”   许云谦只顺着她,说:“好,去看看吧。”   不一会儿走到那里。假山旁有块空地,亮着很大的一盏灯,有人在地上搁着一台录音机,里面播放的是人人耳熟能详的一首民歌,“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   一个身材保持的很苗条的中年妇女在领舞,她手里摇着一把粉色的稠扇,扇头上多出一两寸的软边,一摇,那稠便水波似的轻漾。她身后,是一群也拿着这种扇子在跳舞健身的中年妇女。   场面看着很是整齐。   他们坐在灌木旁的椅子上看着这群人跳舞。“茉莉花”放完又来一首“在水一方”,温柔缠绵的音乐飘在夜色里,伴着邓丽君甜美的声线,在五月的夜晚荡漾。   眼前,是一片舞来舞去的绸扇。   许云谦从裤袋里摸出了一个首饰盒,方圆顿时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他打开盖子拿出了戒子,细细的环上,嵌着一粒小小的钻,灯光下,一动一闪,熠熠耀目,像天上最亮的星落入了凡间。   “原来没给你买戒子,这个月生意好,赚了一些钱,我今天就去买了一个。”许云谦望着她,“方圆,你愿意吗?”   她抿着唇。   “我让那个服务员试戴了一下,她的手看着和你的差不多大小,不知你戴着合不合适,不过她们说不合适可以去换。”许云谦望着她,又说一遍,“方圆,你愿不愿意?”   她眼里隐隐泛起些水光,灯光下,并不明显。   她忍住了,让自己不流泪,尽管心里很悲伤,很难过,她还是忍住了。她没忘记自己那天晚上对那个人说的话,她说:   “我会嫁人,嫁一个很爱我的男人,他只疼我一个人,宠我,不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都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我开心,他陪我开心,我不开心,他就哄我开心,永远不背叛我,不抛弃我……我会过得比你幸福。”   忍住泪意,她顿了片刻,张了下嘴,说出了那个字。   “好。”   许云谦脸上露出了笑容,握起她的手指,把戒子给她戴了上去,然后转了一下,他像是有点遗憾,说:“有点松,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去换一个吧。”   方圆把戒子往上推了推,给他看,“这样就行了,用不着换了。”   “还是有点大,你的手指怎么这么细。”许云谦说着,就握住了她的手。他手心很烫,又宽大,包住她的手,就觉得手里握了一块冰似的,他抬起脸看她,“你很冷吗?”   方圆摇头,“这种天气,怎么会冷?”已是五月,怎么会冷,可她真的是在冰窖里。   许云谦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你太瘦了,风一吹就透了。”   她把脸靠在许云谦肩上,一闭眼,睫毛尽湿,一根根的粘在脸上。“你抱着我,我就不觉得冷了。”她说。   许云谦的胳膊又使了三分力气。   两人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儿,还是看那群人挥着扇子跳舞,几支曲子下来,晚锻炼的人终于散去,许云谦牵着她的手站起来,“回去吧,你的手还是这么凉。”   他送她向孔灰家走去,方圆说:“我应该送你到车上。”   许云谦握一握她的手,“我送你,这是男人的基本礼貌。”   她没有再反对,两人牵着手往前走,许云谦说:“明天你不用来给我做饭,晚上我还有应酬。”   她抬起头,立刻说:“你不能喝酒!也不能乱吃东西!”   “我知道。”许云谦望着她温柔的笑笑。   “最近生意真的很好吗?”方圆问。   “是啊,好像经济复苏了似的。”许云谦笑着说,“这两天我正在谈一宗大生意,要是能把这个工程接到手,几年不赚钱都不着急了。”   她不由得好奇,“什么工程这么有油水?”   许云谦回答:“一家豪华酒店的内部装修,谈的是包工包料,所以利润空间比较大。”他解释着来龙去脉,“这家酒店的老板正好有一套住房是由我们在给他装修,他对我们的设计和做工都很满意,所以才有意向让我们来承包他的酒店工程。这真是十分难得的机遇,最近好像真的走运了。”   许云谦满面笑容,爱情事业双丰收,来的太快,他几乎不敢相信。   方圆也笑,“你别太累了。”   “我会注意。”他握一下她的手,看向她,“不过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承包这个工程需要一笔很大的保证金,可能我得把房子拿去做抵押,不知这样够不够,你没意见吧?”   方圆说:“那是你的房子,你不需要问我。”   “可是写的是你的名字。”   她又责怪他,“你真是多此一举,要是我贪心一点,拿着你的房子跑了,你岂不是人财两空?”   “你不是这样的人。”许云谦望着她笑。   两人已走到了孔灰家的楼下,方圆站住了,抬起脸看他,“你这么笃定?”   许云谦俯下脸在她额上快速的一吻,“是,我很笃定!”   方圆没想到被他偷袭,不觉呆了一呆,许云谦心情愉悦,始终笑眯眯地望着她。两人正互相看着,忽然却听得一声门响,“哐”一下,难得的好气氛就这样被破坏了。   方圆扭头望去,原来是吴锡从楼道里走了出来,赶得就是这么巧,刚刚那一幕,恰恰便落在了吴锡的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更!我使劲更。 26  势不可挡   孔灰家楼下,吴锡显然也很意外,愣了楞才和她打招呼,“方圆,回来了?”说着看向许云谦,“这是你……”其实他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许云谦。   方圆懒得介绍,碍于吴锡和苏南的关系,她不想矫情的对吴锡说:“这是我男朋友。”她觉得,大家心知肚明就够了。   许云谦却不知道这些微妙的关系,见她不说话,便大方地自我介绍,“我是她男朋友。”他看刚刚吴锡和方圆打招呼的样子,他猜到他们俩肯定很熟。   “哦。”吴锡立马装出一副热情的面孔,伸出手与他握了一下。   方圆有点不耐烦看他的表演,皱起眉问他,“你搞定没有?”   吴锡看一眼许云谦,欲言又止。   方圆于是把脸转向许云谦,“你回去吧,我和他说一下话,他是孔灰的……”男朋友三个字她打住了,这还是个未知数,谁知道他能不能搞定孔灰呢?   许云谦立即懂了,“那我走了。”他对方圆说,然后对着吴锡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去了。   看着他走远,吴锡才看向方圆,他先开了口,说的却不是孔灰,“方圆,你动作还真快。”他仿佛戏谑地说道。   方圆顿时拉下脸,“你管的太宽了吧,你还想不想让我在孔灰面前说你的好话?”   吴锡立刻满脸赔笑,“我该死!我该死!我多嘴了。”   “你搞定孔灰没有?”方圆不想和他就这个问题多说废话。   吴锡脸上这时才露出真心的笑容,“搞定了一半,她答应我留下孩子了。”说完就张着嘴乐。   这个结果方圆也料到了一半,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吴锡,吴锡笑得更欢,抱起拳对着她摇了摇:“大恩不言谢,方圆,来日相报!”   方圆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怎么让她开的门?”她问。   “我踹开的。”   方圆的眼睛睁大了,“你真踹了?”   吴锡点点头,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得意,“踹了。”   “然后呢?”   “然后就冲进去了。”   “再然后呢?”方圆的恶趣味好奇心又上来了。   吴锡顿了两秒,脸上又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再然后就打了一架,我打赢了,她只好答应我把孩子留下来。”   方圆再问不出任何问题了。   她上楼去找孔灰,孔灰在床上趴着,听见她进来也不动一下。   方圆先查看了一下孔灰卧室的门,门竟然真的是被踹开的,锁头坏了,已经不能锁门,五夹板包着的实木门倒是很牢,连个脚印都没看见。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拍拍孔灰,孔灰还是把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的。她喊她,“孔灰。”嘴里叫着,她就把孔灰的脸拔开看了看。   孔灰两眼红红的,好像哭过。   她把脸半枕在枕头上,开口说道:“我不舍得这个孩子,其实他不来找我,我也不舍得打掉他(她)。”   方圆轻轻拍她一下,“我知道,你最心软。”   “吴锡是个王八蛋!”孔灰的眼圈又红了一红。   方圆愣了一下,然后就点头赞同她的意见,“他是个王八蛋。”接着问:“那你准不准备嫁给这个王八蛋?”   孔灰说:“他太矮了,还长不老。”   方圆提醒她,“这话你早就说过了。”   “我以后不能穿高跟鞋了。”   方圆一下知道了答案,她笑起来,点着头,又一次赞同她的意见,“平底鞋有利于身体健康,穿着舒服,还能跑步,爬山,高跟鞋就让自讨苦吃的女人去穿吧。”   “我还要勤保养,不能让自己太显老,那个王八蛋说我有黑眼圈了。”   方圆笑得更厉害,“美容是女人一生的事业,你要坚持到底。”   孔灰又说:“其实我想找个高大的男人来拥抱我,但现在看来这个理想实现不了了。”   “不是每个人的理想都能实现的,就算有的能现实,可能也放弃了很多东西。”她是想劝慰孔灰的,可话一出口,自己却心头一抖。   怕孔灰察觉,她立刻又说:“吴锡一米七,其实也不算太矮。”   孔灰捶了下枕头,“对我来说他就是太矮!”可她顿了片刻又说:“不过他还勉强算是个男人,他力气挺大的,抱着我,我根本动不了。”   方圆黑线了一下,看着她,她又说:“吴锡就是个王八蛋!看着挺纯洁的,其实也是个龌龊的色狼,刚才还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又推不开他。”   方圆这时彻底明白了吴锡刚才说的话,所谓的两人打了一架,他打赢了,原来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吐完了心声,又被方圆开解了一番,孔灰的情绪恢复了正常,她也关心起方圆,“你刚才去哪了?”   “许云谦来了,我和他在小区里散了一会儿步。”方圆说着,手下意识地就去摸那个戒子,手指上突然多出这么一个东西,她还很不习惯。   孔灰的眼睛很尖,一下就看见了,她翻身便坐了起来,“许云谦向你求婚了?”   她点点头。   自始至终,许云谦都没说“嫁给我”这样三个字,他只问她,你愿不愿意。他不说,是因为他们两人都知道,他一直在等着她嫁给他,从他把那个房子写上她的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等着她嫁给他。   “你答应了?”这是一句废话,戒子都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孔灰说完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不等她回答,就说:“方圆,你是不是认真的?”   她顿了几秒,“我们本来就是要结婚的,只是中途波折了一下而已。”   孔灰的神情很严肃,“你别骗我了,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你吗?你的心态能和原来一样吗?”   她不吭声,孔灰又说:“你别赌气结婚,要是这样,不光是对许云谦不公平,对你自己也是不负责任。”   她隔了很久才回答:“我没赌气,我只是觉得许云谦很认真地在爱我,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嫁给他的,不如就答应他算了。”   “我看你就是有点赌气。”孔灰还是说。   她不承认自己是赌气,她是有想让苏南难受后悔的念头,可她最终的想法,只是想嫁一个很爱她的男人而已,她会在这种琐碎、平淡的日子里抚慰自己的伤痛,然后一天天的过下去,生活不就是这样的吗?   可她脑子里忍不住还是在想,吴锡今天目睹了她和许云谦的亲热画面,他会不会去告诉苏南。   就像她猜的那样,在她和孔灰说话的时候,另一个地方,也有两个人在交谈。   吴锡一回到家,就发现家里有人,屋里没开灯,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一股烟味,一片黑暗中,就看见沙发那里有个红亮的火星在一闪一闪。   他按下门旁的开关,说了一句,“干吗不开灯?”   橘色的的顶灯亮出来,光照下来,苏南在沙发上坐着,手里夹着一支烟,烟灰很长了,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怎么现在才回来?”他问道。   吴锡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刚刚十点,还不算太晚吧。”把车钥匙往茶几上一扔,他去了洗脸间,摘下眼镜他洗着脸,洗完再戴上眼镜,回过身看见苏南在门口站着,他还在抽烟,隔着烟雾望着他。   他从他身边挤过去,回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苏南跟过来坐在了侧边的单人沙发里。   他抬起脸看向苏南,“又想听我对你说,就怕我说了你会受不了。”看着苏南的眼睛骤然睁大,他还是说了,“她和那个叫许云谦的挺好的,今天还给我撞见两个人亲热,姓许的在亲她的额头,两个人一直牵着手。”   苏南手上的烟灰掉在了地板上,他把烟摁在烟灰缸里,用劲地碾着。   吴锡叹一口气,“苏南,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他抬起头,“你说我该怎么办?”   吴锡劝他,“要不你就放手吧,试试看,放掉算了。”   他望着吴锡,“我试过了,老头子一说要我订婚,我就答应了他。因为我想了想,要是不答应会怎么样。那只有一个后果,就是惹怒老头子。然后呢,他会逼我就范的,他不会像原来那样搞得我走投无路,他需要一个接班人,他只会对其他人动手,他做的出来的,自己的亲孙子他都可以二十年不管,何况是其他人?他会去逼方圆,逼得她不得安宁,逼得让我心疼,然后乖乖得还是听他的。与其这样,我就想不如早点答应他算了。”   “那时候我想放手的,有苏泰在手里,我想我还是拥有很多。要江山,不要女人,我也只是做出了一个正常男人的正常选择。我试过放手的,可是我忘不掉她,先开始几天我还能忍着,可后来我就想每天看她一眼。我想放手的,我真的想放的,我也不想这样,你说我该怎么办?”   吴锡无奈的喊他一声,“苏南……”   他面色一冷,“把酒店工程尽快地承包给许云谦,让他去做。”   “已经在进行了,再装模作样地谈一两次就会和他签合同了。”吴锡说着,摇了摇头。   苏南看向他,“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吴锡摊一下手,“你随便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   苏南脸上露出一丝笑,“方圆今天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吴锡顿时春光灿烂的,“我要当爸爸了!”   “什么?!”   吴锡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上次给你说过了,那个意外,没想到我这么厉害,一枪就中……呃,其实不止打了一枪。”   苏南说不出话,他又说:“这下孔灰跑不掉了。”   隔了许久,苏南才说:“你小子比我幸福,我宁肯当你。”   吴锡哈哈一笑,“那是不可能的,我是独一无二的。”   吴锡的幸福生活来得很快,孔灰也是个干脆的女子,凡事有了决定便也就不再扭扭捏捏。等吴锡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她便默认了他的存在,吴锡那么有眼色的人,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方圆在厨房里炒菜,他就摆好了三人的碗筷。   脸上笑开了花,头一次被孔灰允许留下来一起吃饭。   饭后方圆在收碗,被孔灰拦住了,她瞟着吴锡,“洗碗去!”   吴锡抱着碗就奔向厨房。   几天以后两人就在谈婚论嫁了,孔灰不想大着肚子穿婚纱,所以在吴锡说“为了孩子,我们早点结婚吧”的时候,她只吼了一句,“钻戒呢?”   吴锡当时就出门,赶在首饰店关门前买了一个戒子回来,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两人决定下个月就完婚。   一切来得势不可挡。   方圆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许云谦变得很忙,他的酒店工程接到了,对方要求两个月之内完工,他忙着跑装饰材料,又请了好几个施工队同时开工,每天早出晚归的,方圆几天没见到他人了。   这天他收工比较早,来孔灰这看她,正好吴锡也在,方圆就对他说了孔灰要结婚的事。许云谦惊讶之余,转头便对她说:“方圆,我们也结婚吧。”   她愣了一下,孔灰已经在嚷嚷:“方圆,我们一起结婚,一起定婚纱,这样多好。”她还没答应,许云谦就说:“好,大家一起结婚,这样热闹。”就望着她笑。   吴锡在旁边微笑,始终不作声。   在此之前,方圆就没想过穿婚纱的事。她想着结婚就是拿个结婚证,请几个亲朋好友在饭店吃一顿,她再搬回许云谦那里就行了。被孔灰这么一挑唆,两个人一起结婚,她原本想简简单单的婚事就真的成了一件大事,也变得隆重起来。   许云谦倒是很高兴,他没有时间陪她准备哪些琐碎的婚前事宜,便给了她一张银行卡,让她自己看着办,需要什么,就定什么。   有了她作伴,孔灰就把吴锡甩开了,周末周日,拉着她一起去定喜糖,印请柬,再去看影楼,挑婚纱,忙的不亦乐乎。   她们选定了一家影楼,定了试婚纱的日子,从影楼里出来,已近黄昏,孔灰拉她去吴锡那,说从没去过他的公寓,吴锡一直让她帮着布置新房,今天就抽空过去看看。   孔灰打了个电话,吴锡在小区外面的马路上等她们,见了她们就眉开眼笑的,引着孔灰停了车,便带着她们向公寓走去。   是个中高档的小区,环境看着很清新,有一块块的草坪,楼距间隔比较大,吴锡的公寓在一幢小高层,三室两厅的房型,装修得极其雅致。可厨房却不像时常开伙的样子,果然,就见吴锡在打电话,让附近的餐馆送菜上门。   他拿出一瓶红酒,说:“方圆,我们喝点酒,孔灰不能喝,我只让她抿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 27  你是我的   吴锡给她斟酒,方圆也没细看是什么牌子,也没问是多少年的陈酿,她便喝了起来。和孔灰在闹市区跑了一天,这会儿是又乏又饿,外卖餐馆送来的菜看着很可口,搭一点葡萄酒,吃着倒也不错。   一杯喝完,吴锡又给她斟满,不知不觉一瓶酒就剩的不多了,连孔灰也喝了一浅杯,她还想要,吴锡不给她喝了,把剩的那点酒都倒进了方圆的杯子里,酒瓶还没放下,一对冤家就吵了起来。   孔灰直接骂吴锡是王八蛋,暗算她,那天一杯一杯地灌她白酒,今天却连葡萄酒都不给她喝了。   吴锡好言相劝,说为了孩子,你得忍住。孔灰一脚踢了过去,吴锡跳起来躲开了,等他再坐下来,孔灰却又是一脚。这次吴锡没能躲掉,只是桌子被他撞得挪动了好几公分,菜汤都撒了出来,高脚杯里琥珀色的液体不停地晃动,方圆赶紧护住杯子,说:“别在饭桌上打,要打你们关起门去打!”   孔灰还是瞪着吴锡,随时一副要踹他的模样。吴锡站起身,拉住孔灰的手,说:“我们进去谈,你要打,也别当着方圆的面打。”   孔灰想甩开他,甩了两下,没挣脱,被吴锡拖着进了卧室。门一关上,吴锡就抱住了她,她使劲挣着,嘴里喊着“放开我”,人已经被吴锡压在了床上。   她伸手推着吴锡,嘴里骂着“王八蛋,色狼”,吴锡一只手按着她,一只手摘了眼镜,往床头柜上一扔,俯下脸就亲了下去。可他忽地就抬起了头,原来是被孔灰咬了一口,他抿着疼痛的下唇,看着孔灰,不罢休地又亲了下去。   不一会儿,孔灰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声音断断续续的,嘴不时还被吴锡堵着。   她趁着被松开的时候说:“王八蛋,算计我,还欺负我。”   吴锡亲她一下,说:“我知道你嫌我矮,可男人不能光看个子,我其他方面都很不错的,有一样你不是知道了吗?一枪就让你怀孕了。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这辈子随你打,随你骂,孔灰,你别再嫌弃我了。”   孔灰呜呜地哭出了声,嘴里说着:“王八蛋,放开我。”手上倒不用劲推他了。   吴锡又压紧了一点。   孔灰说:“你把我肚子压着了!”   吴锡这才赶紧挪开一点,侧搂着孔灰,借着一点酒意,他的手立刻不老实起来,刚摸到胸前,孔灰便一挥手,吴锡脸上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拳。   还好孔灰挥拳的距离有限,力道不算太大,他闷哼一声,却并不放手,一只胳膊紧搂着孔灰,另一只手还伸在她怀里。   孔灰伸手抓住一个东西,用劲捏了一把。   吴锡再次闷哼一声,一阵剧痛,他硬是忍住了,翻身压住孔灰,抓住那只捏他的手,他问:“硬不硬?”   孔灰脸上闪过一片羞涩,已是夏天了,吴锡穿着一条很薄的单裤,刚刚手里的感觉那么异样,她像摸了块烙铁似的,也不知是被吓到的,还是那玩意儿本身在发烫。   她脸上的这抹变化没能逃过吴锡的眼睛,都说酒能壮胆,身下的女人又是答应和他结婚了的,他更是不老实起来。孔灰抵挡不住,没一会儿,又像要呜咽出声,吴锡低头吻她,嘴里说着:“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这才像个女人,你平时太凶巴巴的了。”   孔灰哀的一下真的哭出了声。   吴锡却像受到了鼓励,更起劲了。   孔灰终于喊起来,“你想干吗?”   吴锡气息不稳,白净的脸上已开始充血,“让我进去一下,你刚刚把它捏坏了,让我进去治愈一下。”   “你……”孔灰挣扎,“有孩子,你还敢这样胡来?”   吴锡的声音又粗又急,“我不乱动,我就在里面搁一下下……”   一片喘息打斗声,孔灰也不敢喊了,“方圆在外面呢……”   “她不会进来的,再说门锁住了,我只在里面搁一会儿,我不乱动。”吴锡忙着保证。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几声粗重的喘息之后,吴锡得逞了。只是隔了片刻,孔灰带着哭腔的声音又响起,“你说了不动的。”   吴锡把脸埋在她肩膀里喘气,“我不动了,刚才是没管住。”   一段时间之后,又响起声音,“你要搁多久?”   吴锡跑调的声音,“一会儿,再一会儿……乖,等一下就好了。”   “你个王八蛋,我又上了你的当……”骂声被堵住了,一片春色旖旎,不能言说的暧昧……   ******   孔灰被吴锡拉去房里,方圆料到这两人又会上演打架戏码。端着酒,她抿一口,低头自己吃菜,没人打搅,吃的还自在些,听着房里传来孔灰的几声叫嚷,她干脆去茶几上找到电视遥控板,摁开了电视,回到桌边,她又慢慢地一个人细斟浅酌。   酒是好酒,入口细绵,滑入喉中有种丝绸似的爽滑,微微的一点辛漾在舌尖上,反添得余味更加香醇。   她把手里的那杯酒喝得一滴不剩,似乎还意犹未尽。肚子基本吃饱,她挪到了沙发上,看样子,房里的两个人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她按着遥控板,找电视看。   几十个台,总算给她找到了一个可看的节目,主持人挨个介绍着献宝的来宾,几个专家坐成一排,在鉴赏着几件文物。有康熙年间的瓷器,有明代的字画,还有不知什么年代的铜铸天王像。   她看着看着,却觉得头昏了起来,这葡萄酒,原来却是后劲十分足的。   方圆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耳边还有女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她就歪在了沙发上。   朦胧中像是被一双胳膊抱住了,有轻暖的唇印在了她的嘴上,它轻轻地在吮含,仿佛不敢用力,怕弄醒了她,这种感觉如此熟悉,让她睡梦中都涌起一股骤然的心酸。   她想落泪。   有个声音在低声唤她,“圆,圆……”仿佛从前最好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流泪了,那轻暖的唇移到了她的眼睛上,在吸她的泪水,又吻她的睫毛,然后滑到她耳际,有人把脸埋在她颈间,似乎也在难过,唤她的声音有点哽哑。   她心酸得不想醒过来,也醒不过来,全身无力,又觉得是做梦,一切都是假的。   迷迷糊糊中似乎被人抱了起来,恍惚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始终在一个怀里,仿佛他坐在某个地方,把她搁在腿上,像从前一样,紧紧地拥抱着她,有时含着她的唇,有时吻她的面颊,轻声唤她,缠绵而温柔地吻她。   她依稀觉得自己又落了几滴泪,泪水又被吸掉了,然后就在那个怀里睡了过去。   方圆是半夜醒过来的,她是被淡淡的烟味熏醒的,睁开眼,一室晦暗,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有个男人临窗站着,手上夹着一支烟,窗外一框月华,他的身影高而孤单。   她一下认出了那个身影,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苏南转头看了过来,就着朦胧的月色,两人对视着,看不清彼此的眼睛,只知道在望着彼此。   方圆想找床头的开关,伸着手去摸,苏南比她快了一步,打开了身边的一盏落地台灯,暖色的光从屋角倾泻出来,苏南把烟掐灭在了手边的烟灰缸里,拉上窗帘走到了床边。   “醒了?想不想喝水?”他面色平静地问。   方圆抬起脸看着他,问:“这是哪里?”   “我住的地方。”   她已猜到这是他的家,她又问:“我不是在吴锡哪儿吗?怎么到了这里?”   “我和他住对门,你在他家沙发上睡着了。”方圆顿时明白了,苏南还在解释,“回国以后我不想住家里,刚好吴锡要买房子,我就和他一起买了。”   从刚刚的震惊和紊乱状态中清醒过来,方圆起身想下床。   苏南俯身抱住了她,她被压得靠在了床头。   她望着苏南,没有挣扎。他的脸离她那么近,只有半尺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见他眼中的自己。   “不要结婚,圆。”他在说。   “别再这样叫我,我不是你的圆。”   苏南还在说:“不要结婚,别嫁给别的男人,等我几年,行不行?”   方圆看着他,忽然想笑,“你订婚了,你有未婚妻,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你自己说你不能要我了,你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苏南,你放弃不了现在拥有的一切,你现在却叫我不要结婚,不要嫁给别的男人,你忘了你曾经说的话了?”   他脸上有纠结的痛苦,“我后悔了,我做不到不要你。”   她哧的笑出声,“那你想要我做你什么人?情妇?小三?还是别的什么?”   “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你,你等我几年,最多三年,到时候我娶你,行不行?”他在恳求。   她望着苏南,望了很久,然后缓缓地说:“不行!”   苏南面色一变,眼里像有希望的火苗在破灭,“为什么?”他急促地问。   “因为你变了,你不再是原来的你,你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也许到时候那些东西依然比我重要,我怎么能等那么不确定的你。”   “那你要我怎么做?”苏南眼里都是痛苦,“我怎么做,你才能不嫁给别的男人?是不是要我公开悔婚,抛弃一切你才能停止?”   她顿了片刻,“我没让你这么做,我也没指望你这么做。”   “可我想。”苏南嗓音暗哑,“我在想干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有你就好了,我再变成那个一无所有的苏南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又怕,我怕你会不会仍然被你妈逼着去相亲,然后再每次回来安慰我,哄着我?”他眼中似乎有心碎。   方圆的喉咙哽了一下,停了许久,她才说:“这样的你我更加不敢要。”   苏南一愣,不能相信似地望着她,“为什么?”他又急切地问。   方圆说:“我担不起那个责任,我背负不起这样的一个你。为了我改变你风光荣耀的一生,这样的你我不敢要。或者是,即使我敢要,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我怎么敢要这样的你?”   她喘一口气,仿佛那些话也让她窒息。   “爱情毕竟不是生活的全部,就像你说的,你已经尝到了权力和金钱的滋味,你再回不去了,你再做不成那个单纯的苏南。”她停一下,望着苏南,“为了爱情抛弃一切,那只是幻想,现实世界有几个人能做到?所以我没有怪你,我也没有多恨你,我们就这样吧,你还是当你的苏总,我嫁给一个普通人,我们各过各的,谁也不要拦着谁。”   苏南脸色渐渐地越来越晦暗,“我做不到,”他咬着牙关说:“我会拦着你。”方圆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又说:“我不会让你嫁给他!”   方圆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威胁,“你想干什么?”她问。苏南不说话,她也板下脸,“别让我恨你,苏南!” 她说道。   苏南依然不作声。   方圆推开他,想起身,苏南突然按住她,低头又急又密地亲了下来,堵住她嘴,他像是侵占,又像是掠夺,狂热而凌乱地吻着她。方圆用尽力气推开了他,两人都急速地喘着,胸口激烈地起伏,方圆平缓了一下呼吸,又说一次,“苏南,别让我恨你!”   她眼睛一点一点地濡湿,苏南眼中燃着一种狂躁,他似乎在拼命地抑制自己。隔了许久,他才说:“对你强来,我不舍得,除非你自愿,否则我不会动你。但是我告诉你,方圆,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把你抢走,你一定是我的!”   他停一停,又说:“哪怕你恨我,你也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吴锡和孔灰的戏其实不能这么多的,为了满足某些人的恶趣味,我没删掉……积分我都有送啊,为了鼓励我写了这么一出不是船的船,乃们,多撒点花吧。苏哥哥急了,他现在是个渣男……⊙﹏⊙b汗,第二次捉虫,总算让吴锡摘的是眼镜,而不是眼睛了! 28  风起云涌   方圆不想和苏南再纠葛,她觉得此刻的苏南是不正常的,但他终会恢复理智。就像她那时候一样,看见他订婚的消息,站在公司茶水间的窗前,有那么三秒,她曾闪过从十楼飞下去终止心痛的念头。   可也就是一闪而过,她熬过了那个时候,她觉得苏南也会的,虽然他在说:“你是我的……你一定是我的。”   她从另一边下了床,绕着床转了一圈,她没有找到自己的鞋,抬起头她问苏南:“我的鞋呢?”   苏南始终站着,望着她,“在客厅。”他回答。   “把鞋子给我,我要回去。”她说。   苏南不说话,她转身向卧室外走去。看刚才窗外的夜色,她知道现在大约是半夜,但她不能留在这里,她必须离开。   客厅很暗,昏蒙蒙的,她适应了片刻才大致看到个轮廓。正想去门厅那找开关,灯却一下亮了,苏南跟在她身后也走了出来。   方圆扭头看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找鞋子,在沙发那儿,她看见了,她还看见了自己的包,搁在玻璃茶几上。   她走过去穿上了凉鞋,顺手拎起包,就向门走去。   苏南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他用的力气很大,捏的她生疼。   她看着苏南,两人对视着,他眼里涌动着汹涌的波涛,像随时会天崩地裂翻滚出来,可他最终只是说:“我送你回去。”他管住了自己,他终究不忍心强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哪怕此刻,他只是想让她陪着,和他一起等天亮而已。   午夜三四点的街头空旷静谧,街灯一盏盏寂寞地延伸向远处,他能看见那些橘色黄色白色的光,可他看不见红,也看不见绿。   这两种颜色,在他眼里,是一抹灰。   只有身边的女人是他心里的那抹亮色,从她第一次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你叫苏南吧,有人想要你的电话号码。”她就像一道闪电一样闯入他眼里,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美丽姿态。他从来不敢告诉她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想要她了。   可他却一次次地在把她推开,每次推开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可以放弃,可每次他都后悔。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挣扎过后他学着接受现实;他也不是原来的苏南,他承认自己早已有了改变,可他依然想要她,隔了这么久,一次次地克制,却依然抑制不住。   他把车开的很慢,偶尔一辆呼啸而过的车,似乎越是空寂,红绿灯就越发的多,转眼一个街口就到了另一个街口,前面的十字路口前后左右都不见一辆车,他没有了参照,不知道前方高悬着的那两盏灯是红的还是绿的,他把车停住了。   方圆扭头看向他,他直视着前方,“能不能开过去?”   方圆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的望着他,“刚刚能过去的,你干吗不过?现在不行了。”   原来刚才是绿灯,他看见了几秒钟的黄灯,这是他判断红绿灯转换的唯一标志,除此之外,他只能依靠过往的车辆来判断了。   眼角余光感觉到了方圆的疑惑,他说:“你忘了我是色盲。”   方圆顿时一怔,是的啊,她怎么忘了他是色盲,以前她经常拿这取笑他,指着彩色图片让他辨认哪个是红色,哪个是绿色,她经常开心的哈哈大笑。   几秒钟的黄灯一闪,苏南知道红灯变成了绿灯,他松开了手刹,车向前开去,方圆说道:“你还是少开车的好。”   “我很当心。”他回答。   她再没说什么。   车在小区大门旁的路边停住,方圆推门下车,跨出去的一瞬间苏南问她:“你爱他吗?”   她动作一滞,没有回答,就站在了车下。   回过身她看着苏南,车窗已自动摇了下去,苏南正望着她,车厢里有点暗,夜色中她看不太清他的瞳仁,只感觉到两道泠泠的冷光。   她张了下嘴,“我们好自为之吧,以后就当不认识。”她艰难地叫一声,仿佛告别,“苏总……小心开车。”   苏南脸上掠过一道凛然的阴影,他扭过头,启动了轿车,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快速地打了个转,向着来的方向开了回去。   方圆站着,看着他的车很快变成了两个红点,才挪着脚步向小区里走去。   一步一步,越离越远。   孔灰不在家,她肯定住在吴锡那了。方圆简单的洗了一下,躺在床上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即将进入六月,不到五点,东方已有了一线白。   她拿出手机看着,手机处于夜晚关机状态,按开电源,屏幕一亮,她找到那个电话号码,她想问他一声是不是安全到家了,可她始终没有拨出这个电话,最后,对这个号码,她点了删除。   从此萧郎是路人,她的人生里,只剩下许云谦。   婚礼预备得很顺利,她和孔灰一起试婚纱,一起拍得结婚照,许云谦抽了半天时间,拍完照片就匆匆地走了。   大半个月时间,方圆只见了许云谦两三次面,本来说好他来帮她把东西搬回他那里去的,可他实在太忙了,用许云谦自己的话说,就是他在用两个月的时间,做着两三年的事情,所以两人只能电话联系。   许云谦说,举行婚礼的时候,他的酒店装修工程也接近尾声了。   方圆原本想等他完工再举行婚礼的,可架不住孔灰要和她一起出嫁的凑热闹想法,婚礼还是决定如期进行。   孔灰跟着吴锡去了趟他的老家,吴锡不是本市人,父母在邻省的另一个城市,孔灰去了一个星期,回来长胖了两斤,她非说是吃出来的,吴锡却说是孩子在长大,两个人又吵得一塌糊涂,最后以吴锡被赶走而告终。   方圆也带着许云谦回了趟母亲那,许云谦的父母她原来就见过,他们的婚事本来就是双方家长认可的,所以只要结婚的时候两方家长到场就可以了。   母亲很高兴,听她说定了正式的酒店,会邀请不少来宾就更是喜笑颜开。她炒了不少菜款待许云谦,晚饭过后许云谦在客厅陪继父下象棋,方圆和母亲在她原先住的房间里填写请柬。   要邀请的这些人都是母亲以前的同事和朋友,有许多是看着她长大的,比方说母亲自杀时救母亲的那些邻居。虽然说近年来不常联系了,但只要请柬送到,他们都会来的。   母亲脸上难得地放了光,女儿能够风光出嫁,想必是她这几年最值得骄傲和高兴的事情了。   请柬写到一半继父的女儿也回来了,她前几年已出嫁了,生了一个男孩,已经两岁多了,方圆搬走以后这间房子就变成了儿童房,母亲白天帮继父的女儿带孩子,晚上等她下班以后再把孩子接走。   虽然几个月没见了,但小家伙还记得方圆。方圆把他抱在腿上逗着玩,他还一口一声地叫她“小姨”。   “方圆,你总算结婚了,你妈这下可以安心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对她说。   她抬起头笑,“姐,你婆家那边要邀请哪几个人,你把名单给我,我来填写。”   “哦,那我要给你姐夫打个电话。”有点微胖的姐姐说道。   方圆笑着,“好,你现在就打吧,我把请柬写好,你今天就带回去。”   她和姐姐说着话,小家伙在她腿上乱扭,拍她的胳膊,“小姨小姨,你要嫁人了吗?”   方圆和他抵住额头,“是的,小姨要嫁人了。”   小家伙“咯咯咯”地笑,方圆听见母亲也在旁边笑出了声音,她觉得十分地遥远,不知有多少年,她没有听见母亲这样笑过了。   从母亲那出来,许云谦直接把车往他那开,路上说:“方圆,今天住我那吧。”他陪着方圆的继父喝了一点酒,脸颊又有点潮红。许云谦是那种喝一口酒都会上头上脸的人。   方圆轻声回答了一句“好”。   许云谦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她轻轻甩了一下,“注意开车。”许云谦抓紧了不放,只扭头看她一眼,眼里含着笑。他掌心很热,近来忙碌再加上之前生病人瘦了许多,握着她的手,方圆清晰的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每一个骨节。   直到换挡,许云谦才松开了她。   到了公寓楼下停住车,上楼的时候他又牵住了她的手。   也许是因为喝了点酒,进门许云谦就抱住她亲了起来。他很少这样热情,方圆在他臂弯里略微一僵,便闭住眼睛任他亲着。片刻之后,许云谦抱着她倒在了沙发上,他压着她,难得放开了手脚地吻着她,一只手不知不觉就伸进了她衣服里,摸着她胸前的柔软,许云谦眼里醉意更浓,忍不住就开始解她的衣扣。   方圆脸上也飞起两抹红云,她推着许云谦,“先洗澡。”   许云谦喘着气,在她耳边说:“你先洗,还是我先洗?……要不我们俩一起洗?”望着方圆的眼睛像在燃火。   方圆抽着伸在她怀里的那只手,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拽了出来。“我先洗!”她说着,就挣扎着推开了许云谦。   她依然有点紧张,在浴室里呆的时间就久了点,奇怪的是,许云谦竟然也不来催她。她干脆慢斯条理地擦干头发上的水,抹了点杏仁露才穿着浴衣从浴室走了出来,没看见许云谦,客厅没有,卧室也没有,她去向书房,在门口听见了他打电话的声音。   似乎出了什么事,他在喊:“怎么可能?”她本想敲门的,就停住了,房里没了声音,肯定是他在听电话那端的人对他说话。   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刚想走开,书房门却打开了。   许云谦走了出来,脸色不太好,一看见她,似乎一愣,停了下才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先睡吧。”仿佛浑然不记得刚才的他们正在缠绵。   方圆没有多问,点了点头,许云谦已抓着车钥匙向门口走去,低头换了鞋,他就急着出门,到了门外似乎才想起要对她交代些什么。   他回过头,一只手扶着门,对跟着他走到门边的方圆说:“等我回来。”   方圆嗯了一声,宽慰他,“有事慢慢解决,不要着急,慢点开车。”   许云谦看着她,仿佛这个时候才看见她穿的是浴衣,他眸子里顿时浮起一抹温柔,声音也变得轻柔,“到我房里去睡,别睡客房了,我等会儿就回来。”   方圆点了下头,他关上门就下了楼去。   楼道里响起一阵急速的脚步声,方圆看着眼前的铁门,又像松了口气,又像添了份担心,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她听了许云谦的话,去了他的房里睡觉,一直等到午夜十二点多许云谦还没回来,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就睡着了,一觉就到了大天亮。   睁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短针已过了七点,偌大的一张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许云谦的影子。她起身走出卧室,客厅里静寂无声,门口玄关那许云谦的拖鞋静静地摆在那里,还是他昨晚离开时的样子。   许云谦彻夜未归。   一片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板上,方圆抬起头,明亮的光线里浮动着一些细微的尘埃,它们上下漂浮着,好像身不由己,她想着,许云谦也许是碰到什么麻烦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到来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抗住啊……留言的好孩纸们!每一章2分只能打一次,我要说一下哈哈。把内容提要换了,你们懂得。 29  静静等待   没顾得上洗脸刷牙,方圆就先给许云谦打电话,可却没打通,他手机关机了。她又试着拨了下他门店的电话,想他会不会在店里,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早上七点多,显然店里还没人来上班。   时间不早了,她收拾了一下就赶去上班。自从跟着林姐,她上班一直都很忙,中间抽空给许云谦拨了两次电话,电话还是不通。   直到下午四点多她才拨通了许云谦的电话,他说手机电池用完了,现在已经在家里了。   方圆在电话里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许云谦说,见面再说。   一下班她就匆匆赶去了他那里,推开门,许云谦在沙发上坐着,手上夹着一支烟,正在吞云吐雾。   见她进门,他抬起头,仿佛呆了一呆。   方圆走到他面前,他抬脸望着她,眼神竟有些呆滞。   “出什么事了?”方圆问他。   “工程出了麻烦,酒店方面说我们用的材料不环保,有辐射,对人体有危害,而且不符合消防要求,装修效果也和设计图不一致,他们要求我们在合同期内返工。”   方圆意识到问题有点大,“是不是不能按期交付工程?”她知道延期会有违约责任,对方有权利要求赔付违约金,而且尾款多半会结不到。   “不光是这个问题,要换装修材料,而且要重新施工,等于前面的钱都白花了。”   方圆这才明白许云谦的脸色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严竣。“这个工程的造价大不大?”她问道,以前她从没关心过这个问题。   许云谦低头吸一口烟,他没有具体给她答案,只说:“大,比你能想到的还大。”   方圆过了一会儿才问:“要是完不成会怎么样?”   许云谦脸色有点灰暗,只一夜,他就像憔悴了许多,颧骨显得很高,下巴的胡须也都戳了出来,他回答得很压抑,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的,“……这个房子就没了,我还要赔钱。”   “赔多少?”   “不知道。”   两人互相望着,一时谁也没说话,方圆脑子里还在消化这个坏消息,许云谦举着烟,纹丝不动,隔了片刻,他开了口:“方圆,也许我们结不成婚了,房子没了,没法结婚了。”   方圆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明白过来以后,她做了一个动作。她在许云谦面前蹲了下去,扶着许云谦的膝盖,她对他说:“请柬都发出去了,酒店也订好了,取消婚礼动静太大了。”   她对着许云谦微笑,“没房子也可以结婚的。你不要泄气,找酒店方面说点好话协商一下,看有没有补救的办法,他们应该不至于那么不通人情,事在人为,没努力一下先不要绝望,你说对不对?”   许云谦凝重得像冰一样的脸上有了一丝暖意,握住她一只手凝望着她,片刻之后,他似乎下了决心,站起身,把手里的烟丢进烟灰缸,他说:“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方圆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吃了饭再去吧,他们现在肯定也在吃饭。”   “没时间了,去了肯定还要等。”许云谦说着,就去向门。   “你不饿吗?”方圆在担心他的胃。   “刚才回来我下了一碗面的,我不饿。”话说完,他已出了门。   从这天起,许云谦就不见了人影,他每天东奔西走地在想办法,有两个晚上方圆在他那儿等他等到十点多,许云谦依然没回来,她最后还是回了孔灰那。   孔灰已开始有妊娠反应,每天半死不活的,看见吴锡就来气,把气出在他身上,吴锡却还是乐呵呵的。每次把吴锡骂走,孔灰还要拉着方圆作伴,说从此以后各为人妻,再想找这样日日相伴的机会就不容易了。   临到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方圆总算见到了许云谦。   一周多点的时间,许云谦又像瘦了一圈,他原本是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但现在,却像个单薄的衣架子了。   两人在孔灰家附近的一家饺子馆一起吃的晚餐,方圆点的牛肉饺子,看着许云谦的样子,她又帮他叫了一碗三鲜面,还特意嘱咐下面的师傅把面煮得烂点。   “你的胃最近怎么样?”她问许云谦。   “还行。”许云谦回答。   她望着许云谦等他说话,今天是他先来找得她,虽然她也准备去找他的,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无论如何,两人都该见一面吧。   许云谦看了她半天,才开了口,“方圆,明天的婚礼……”   她打断他,“婚礼照常举行,要是房子留不住了,我们就租一间,我们这么年轻,有的是时间再攒钱买房子。”   许云谦嘴唇抖了一下,良久,吐出一句话,“方圆,不管你有没有爱上我,这辈子,我想娶回家的,只有你。”   她笑了,唇角弯弯的,“明天就实现了。”蓦地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又说:“你太忙了,搞得我们结婚证都没时间去拿,等婚礼过后,哪天抽空我们去补办一下。”   许云谦望着她笑,说:“好。”视线凝聚在她脸上一刻也不舍得移开。   从他们坐下来开始,许云谦的电话就一直在响,几乎每隔几分钟就唱一回。他接了几次,说的都是“知道了”,后来再响他就不接了,直接按掉。   方圆说:“你接吧,没关系的,是不是有急事找你?”   许云谦僵硬地笑了笑,“找我要钱的,我施工费还没付给他们。”   方圆心里明白,“是不是付不出来了?还差多少?”   “不多,我会解决的。”似乎怕她担心,许云谦回答得很快。   饺子没吃完许云谦就走了,电话一个接一个,他不得不去一趟,临上车前抱了她一下,方圆说:“明天婚礼上见。”许云谦用力收了一下胳膊,直到他上车,方圆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   许云谦的大众汇入夜晚的车河,从后视镜,他看着方圆,她还在饺子馆门前站着,还在望着他的车,他有点不敢看了,怕自己会永远牢记这个画面。许多年以后,他是不是还会记得这一刻,他梦寐以求的女孩终于放下自己的执念,开始试着真正接受他,甚至不在乎他即将一贫如洗,仍然对他说:“婚礼照常举行,要是房子留不住了,我们就租一间。”在告别的时候,嘱咐他,“明天婚礼上见。”然后站在一片灯火里注视着他远去。   他怕记住这个画面,可这个画面已摄入了他心里。他知道,至死他都会因了想起这一刻而心痛。可他一定要去赴这个约,因为这是救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把车开到一家宾馆门前,穿着蓝色制服的服务生引导着他停好车,他从车里下来,走向宾馆的旋转玻璃门。   穿过灯光璀璨、富丽堂皇的大厅,他去向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不到十秒,他就离地几十米远。   顺着走廊,他找着那个房间,2218,他唯一的希望也许就在这里。   哪怕背叛,他也想挽救他和自己心爱女孩未来的生活,如果能够挽救回来的话,哪怕是背叛,他也要试一下。   他敲门,门立即开了。   黄静静站在门内,看着他,嫣然一笑,仿佛牡丹绽放,又像霞光初射,他却觉得刺目,他眼前还是那张清水般秀丽的素净面孔。   黄静静伸手把他拉进门内,另一只手就关上了门。   随后她就扑到了他身上,搂着他脖子吻向他。   一股炽烈的异域香水气息萦满他鼻端,他伸手把身上的女人推开一点,“先谈事情。”   黄静静松开他,撩着耳侧还有点潮湿的头发,“真是无情,枉我在你开刀的时候那样照顾你。”她穿着雪白的宾馆浴袍。   “我没让你来,我赶你走的,是你自己不走。”   “我就是不走,我就是想要你,怎么样?”   他没说话,沉默了一下才说:“是不是就像说好的那样,我陪你一夜,你帮我把抵押的房子赎回来?”   黄静静转身向房里走去,坐在宾馆异常宽大的床边,她两手一撑,人微微后仰,看向他,“我说话算数的,上次你陪我去玩了一趟,我不是把那个工程给你了吗?”   许云谦走过来,把车钥匙往电视机旁边的桌子上一扔,提手把衬衣从裤腰里拽出来,就向卫生间走去。   黄静静在他身后追过来,往他脚边丢了双拖鞋,抬脸看着他笑。   他面无表情地换上拖鞋,没看她,转身进了卫生间。   他洗得有点久,水有点发烫,灼得他皮肤很疼,他紧抿着嘴。   走出浴室,黄静静已换了件性感的粉色吊带睡衣,只遮到臀,胸半敞着,滚圆的乳房大半地露在外面,薄薄的绸缎下面,两粒微微的凸起格外地引人眼目。   她迎上前来,手抚摸着他胸脯,把他推向床。   他一下坐在了床头。   黄静静在他腿前跪了下来,伸手扯着他身上浴衣的带子,许云谦一把抓住她手,“你要干什么?”   系带已被她拉开了,他里面是真空,黄静静看一眼他的身体,抬起脸对他说道:“她从来没对你做过这种事吧?我可以,因为我爱你。”   说完就把脸向他两腿间埋去。   他呼吸一滞,条件反射的向后挪了几寸,腿就被她拔开了,黄静静伸手捧住他,张嘴含住了。   他“咝”地吸一口气,感觉身体瞬间就起了变化,双手死死地抓住床单,他闭住了眼睛。   随着快感的加剧,他仰起脖子,喉咙里控制不住地溢出几声呻吟,低头看着在他腿间吞含的那张脸,他双眼里像是充满了血丝,又像是罩了一层烟波。   早上六点他被手机闹钟叫醒了,脖子有点酸,胳膊也被一个脑袋枕得有点发麻,他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去了卫生间。   他花了二十分钟时间,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洗干净,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只要是他能摸到的地方,他都打了香皂,用劲的撸一遍。   用力地刷牙,让泡沫填满他口腔的每一个地方,连喉咙,他都想洗一洗。   他是新郎,今天,他要去娶他的新娘,昨晚她对他说:“明天婚礼上见。”   九点,他应该赶到那里,做相应的准备工作,再接待来宾,十一点,婚礼就开始了。   他要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去见她。   洗完澡,他才发觉衣服没拿进来,围着浴巾,他走出了卫生间。   黄静静在门口等他,她穿着浴袍,他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圈椅里拿昨天脱下来的衣服和裤子。   刚拿起内裤,背对着黄静静他正想穿,黄静静从他身后绕了过来。她手里,不知几时拿了条崭新的内裤,是个外国牌子,正前方印着品牌的LOGO,是个他一直不舍得给自己买的知名牌子。   “那条脏了,穿这条。”她说。   他推开她的手,继续穿自己的内裤。   黄静静用力推了他一把,他正在抬脚,重心不稳,一个趔趄,连退几步跌在了床上,黄静静随后扑了过来,他用力推开她,裹好身上的浴巾,站了起来。   黄静静在他身后喊着:“就算我帮你把房子赎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你以为你还能和她结婚吗?你欠了多少钱?违约金不说,光赊账的材料款就可以压死你,谁让你那么大意,仅凭人家一句口头承诺就敢大笔的赊账,你以为酒店给你做了担保材料商就会找酒店要钱吗?现在那些材料全部贴在了地上,贴在了墙上,再敲下来就都成了垃圾,你把自己卖了也不够还那些钱的!”   他面色冰冷,“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只想赎回那个房子,和她有个家,可就算我帮你把房子赎了回来,你能保得住它吗?”   他紧抿着唇,又想去穿自己的衣服。   黄静静又说:“你连自己的命都会保不住,那些材料商,还有那些施工队,他们会把你往死里逼得!”   他一下站住,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还有违约金,几百万的工程,你自己算算,你要赔多少违约金,就凭你那个小门店,你要到哪一年才能还清?”   他始终一动不动,背对着说话的女人。   黄静静从身后搂住他,“我帮你还那些债,酒店行业我有不少熟人,我出面去求人,让他们再宽限你两个月,然后我帮你垫钱,把这个工程做完,亏是肯定亏大了,但总比欠一身的债让人追杀好吧。”   他久久地不动,黄静静环住他的腰,又说:“你别去结婚了,你只要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放在许云谦腹部的手上落了一滴东西,然后又是一滴,一道水痕在顺着她的手背往下滑。她也站着不动,只是把头轻轻地贴在许云谦的背上,这个男人,终于是她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许哥哥,我要改错字的。热乎乎的出炉,发了再修…… 30  风云突变   举行婚礼的酒店里,方圆一直在等许云谦。   这是A市一家有名的连锁餐厅,价格不贵,偏向于大众。它的周围,还有好几家知名餐厅,孔灰就在旁边不远处的另一家餐厅举行婚礼。当初两人曾想过要把婚礼办在一起的,但后来考虑到双方来宾的不同,特别是吴锡那边的来宾肯定会有很多苏泰的高层,所以最终决定婚礼还是分开了举行。   她和许云谦原本说好九点就在酒店碰头的,可九点过了,许云谦还没有来。时间还早,方圆也就不着急。   母亲一早就来了,继父的女儿陪着她来的。方圆在二楼包厢里化妆的时候,继父的女儿就以姐姐的身份在楼下帮她张罗着。母亲的心脏不太好,就陪她在包厢里坐着。化妆师是孔灰专门在一家美容院请来的,和她一人一个,母亲看着化妆师帮她上妆,方圆和母亲说着话,“煌煌给谁带着呢?”煌煌是姐姐的儿子,那个小家伙。姐姐的婆婆过世得很早,所以这个孩子一直是母亲帮着带大的。   母亲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你姐夫带着他呢,他们等会儿和你继父一起来。”   “哦。”她点一下头,化妆师正在给她描眉,手一下就停住了,她马上意识到,歉意地笑笑。   “脸别动。”化妆师对她说。   结婚真的是个浩大的工程,在化妆师给她贴假睫毛的时候她在想。   “妈,现在几点了?”她脸不能动,只能动嘴。   母亲看看时间,回答她,“十点了。”又接一句,“云谦怎么还没来?”   她闭着眼睛,任粉刷在脸颊上扫着,“他可能有点事,最近他很忙,马上就会来的,你不用着急。”   娶她,是许云谦盼了又盼的梦想,况且他一向是个守信用的人,所以她从没想过他会不来。   但她想着该给许云谦打个电话了,只是化妆师还在她脸上忙碌,她从来不知道,化个妆,盘个头是需要用这么久的时间的。   总算搞完了,化妆师抱着一面很大的方镜左左右右照给她看,她几乎不认得镜子里的那个人,像时尚杂志里的某张脸。   化妆师看着她有点错愕的表情,笑着说:“你的底子很好,化起妆来比那些明星还好看。”转头又对母亲说,“你女儿很漂亮,等会儿那些来宾都会认不出她的。”   话虽然带着奉承的味道,但母亲却很受用,看着她,只是笑。   “再穿上婚纱就可以了。”化妆师走向挂在一旁的洁白婚纱。   “我打个电话。”她对化妆师说。   母亲已帮她把手机拿了出来,她接过来,按了绿键,末次呼出就是许云谦,再按一下,电话就拨了出去。   却是忙音。   她皱一下眉,再按,还是忙音。   “怎么了?打不通吗?”母亲在问。   “他可能在和别人通话,等会儿再打。”怕母亲担心,她赶紧说道。化妆师已提着婚纱站在了她身边。   包厢的门这时候突然被人推开了,是继父的女儿。她走进来,“已经开始来人了,小许的父母也到了,阿姨你要不要去见一下。”母亲和这个姐姐的关系不错,但她一直叫母亲阿姨,没改过口,母亲也觉得这样自然,所以就一直这样称呼着。   母亲站起来,姐姐这时看向方圆,惊愕了一下就夸她,“方圆,我认不出你了。”说完又问她,“小许怎么还没来?他爸妈都来了。”   她楞一下,“大概在路上吧,就会到的。”   “噢。”姐姐把脸转向母亲,“阿姨,你跟我一起下去一趟。”   方圆看着母亲和姐姐向门走去,心里起了一点担心。十点半了,许云谦怎么还不来?   包厢的门一打开,所有的人却都吃了一惊。化妆师吃惊只是因为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而剩下的三人吃惊,却是因为看见出现的是这个人。   方圆的父亲,郑利民站在门口。   方圆清楚的看见母亲一下停住了脚步,身子似乎颤了一下。她立即走上前去,把母亲拉开了一点,“你来干什么?”   她当然知道父亲是来参加她婚礼的,这种日子,似乎她不该用这种态度对待一个不请自来,还没忘记女儿的父亲。可她不希望父亲出现,只要有母亲在的地方,她都不希望父亲出现。   只有她知道,父亲对母亲的伤害有多大,也只有她知道,母亲到现在还是不能看见父亲。   郑利民尴尬地看看她和母亲,“我听以前的邻居说你今天结婚,爸爸还是想来参加一下你的婚礼。”   知道再不能赶走父亲,她只能快点把父亲打发走,“那你去楼下坐着吧。姐,你给他安排个位子。”她望着姐姐,姐姐立即懂了她的意思,她笑着对郑利民说:“叔叔你跟我来。”   郑利民应一声,却并没有转身,而是从身上掏出一个红包,他递向方圆,“爸爸的一点心意,你别拒绝。”   方圆伸手接了过来。母亲和父亲离婚以后,就拒绝要父亲的钱,以前她觉得母亲傻,生活那么艰辛,为什么不要呢?二十多岁以后她懂得了母亲,那是因为恨,切切的恨,永远也不原谅的恨,所以再不要这个男人的任何一分施舍,让他永远想起她们就只有愧疚。   母亲用这样愚蠢的方式,报复着父亲。   看她接了红包,郑利民似乎松了一口气,看一眼母亲,他欲言又止,方圆赶紧向姐姐示意,姐姐立即又说:“叔叔,你跟我来。”   方圆拉着母亲,没让母亲跟着去。对姐姐她又说:“等下我再去见许云谦的爸爸妈妈,你先安排他们坐在上席。”   姐姐点着头就离去了,包厢门关上的那一刻,郑利民还在望着前妻和女儿。   方圆去拉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冰凉,有点僵硬,她叫母亲,“妈,你去坐着。”   母亲转身,摇晃了一下,她伸手扶着母亲,让她在椅子里坐下。她手里还捏着父亲给的红包,她打开看了一下,大约二千块钱,手摸到一个硬的卡片,她抽出来,是张银行卡,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不知道卡里有多少钱,她望着母亲,母亲脸上毫无表情,甚至看着有点麻木。   过了好一会儿,母亲才说:“把卡还给他,那些钱就拿着吧。”她点点头,母亲又说,“云谦怎么还不来?”   她又拿起电话,手机却在手上响了起来,她一喜,低头看去,却是孔灰。笑意在唇边一闪而逝,她接起电话,孔灰问她化好妆没有,她说化好了,两人聊了几句。结束通话,化妆师拎着婚纱已在她身边站了好一会儿了,她只能搁下电话,先穿婚纱。   都收拾妥当,已快十一点,化妆师像完成了任务似的,这时也来问她:“新郎怎么还不来?”   她正在打电话,电话还是不通,忍不住就一怔。   化妆师一看她的神情,又忙说:“肯定就快到了,也许就在门口了。”   “圆圆,”母亲叫她,她看向母亲。母亲的面容有点奇怪,仿佛是着急,所以脸上的肌肉像在抖动,“云谦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扯一个笑安慰母亲,“他肯定在路上。”   俗话说的母女连心,她已经不安起来,母亲怎么会感觉不到。   包厢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化妆师找了个借口去了走廊,她和母亲在包厢里坐着,母亲又催她给许云谦打电话,她打了,电话依然不通。   她发起怔来,再装不出笑脸。   母亲也一声不吭。   她觉得不可能,也觉得不相信,许云谦怎么会不来?可他确实不出现,也不来个电话。   直到十二点多,许云谦依然毫无音讯。   方圆此时才发觉自己对许云谦并不了解,因为这个时候,她竟然不知道该找谁,或是该到哪里去找他。   姐姐楼上楼下跑得腿都软了,酒店安排的婚礼主持人也来问了几次,后来酒店经理也来了,问:“快一点了,婚礼还要不要照常举行?”   她站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身边的母亲,突然倒向地上,她浑身一惊,扑过去抱住母亲,喊着“妈,妈”。   母亲闭着眼,已没有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_<% 31  自己走了   方圆在120急救车上接到了许云谦的电话。母亲依然毫无知觉,120的急救人员尽心尽力地在施救,她只能看着。救护车的开道声刺耳的响着,车在街上疾驰,她的手机叫个不停,一脸严峻,始终观察着母亲的男医生皱着眉扭头对她说了一句,“你有电话,快接吧!”   她这才惊醒过来,手忙脚乱按掉铃声,就这一秒钟,她也看见了是谁的电话,她愣了愣,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是许云谦,他终于来电话了。   可她慌张得仿佛失语了,只会听,不会说了。   许云谦在喊她:“方圆。”声音迟缓而低沉,她像个哑巴,出不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又说:“……对不起,我不能来了。”   在她等了他几个小时之后,他才对她说,对不起,我不能来了。   她麻木地挂了电话,只看着母亲。   母亲的脸苍白,嘴歪斜了,无意识地流着口水,护士拿棉签帮母亲揩拭着,医生抬起头,看向她,“为什么不早点发现呢?中风都有预兆的,如果早一点发现,就不会错过最佳的抢救时间,你们发现的太晚了。”   她连眼泪都不敢流,只会说一句话,“医生,你救救我妈妈!”   “我们会尽力的。”男医生这时才有空多看她两眼,眼中带了点同情。她还穿着白色的婚纱,化着新娘妆。   “对不起。”她喃喃了一声,不知道是对医生说的,还是对母亲说的。她早就发觉母亲的面容有点奇怪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没引起注意呢?   “对不起,妈,对不起……”她喃喃着。   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小小的她,对着母亲在喊:“妈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扔下圆圆。”   手机铃声骤然又响起,她怕吵到母亲,赶紧按了接听。   还是许云谦,放下电话他才警觉刚才的话筒里一直有救护车的呼啸声,他蓦地一惊,立刻又打了过来,开口就问:“方圆,你在哪里?”   她机械地回答他,“救护车上。”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问询或责备这个男人,母亲能救回来还好,如果母亲救不回来,她会恨上所以害死母亲的人,包括她自己。   母亲被推进了急救室,她坐在了走廊的长椅上,就像小时候,她十岁的那一年。   每个路过的人都在看她,她头发上还插着一朵粉色的花,婚纱逶迤在她脚边,她面容精致美丽,像一个失去了表情的超级木偶。   她只盯着急救室紧闭的门。   一阵由远而近纷乱的脚步声惊扰了她,方圆缓缓地转过脸,看见来了三个人,继父,姐姐,还有一个,是她没想到的。   是父亲。   她紧抿住唇,望着父亲。郑利民也看着她,脸上似乎也有一抹焦急。   姐姐快步走到她身边,“阿姨送进去了?”   她点点头,还是望着父亲。   十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地方,冰冷刺骨的白色,令人喘不过气的医院味道,她望穿了眼睛,也没等到父亲。   今天,他却来了。   她回想着几个小时前母亲的一举一动。从父亲出现在包厢门口的那一刻起,母亲骤然停下的脚步,母亲轻轻颤抖的身体,母亲转身的摇晃,再之后,母亲奇怪的有点抖动的面容。   从见到父亲的那一刻起,母亲就不正常了。   许云谦的不出现,只是让母亲更快地倒了下去。   她望着父亲,郑利民也望着女儿,方圆没有力气赶他走,此刻,她想赶走父亲的,但是,她站不起来,也说不出话。   她要等抢救结果,别的,暂时都顾不上。   姐姐是个妥帖的人,把她的衣服带来了,“去把衣服换了吧。”姐姐对她说。   看她木怔怔地坐着不动,姐姐牵着她向不远处的一间护士值班室走去。   姐姐的手很软,也很温暖,即使不是血亲,也可以成为亲人,她从父亲身边走过,没有理他。在值班室的屏风后面姐姐帮她脱下了婚纱,两个值班护士好奇地看着她。一直觉得假睫毛妨碍了自己的视线,她对姐姐说:“姐,你帮我把假睫毛摘掉。”   姐姐抬手替她剥掉了一个,她觉得眼睛一疼,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然后就止不住。   姐姐伸手抱住她,“阿姨不会有事的,你不要着急。”   她只是抽噎。   一个护士不声不响地递上两张纸巾,姐姐接过交到她手里,她捂住了眼睛。   姐姐先出去了,方圆在屏风后又呆了两分钟,擦干净眼泪谢过护士她走出了值班室。在走廊上刚走了两步,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她跑过去,医生摘下口罩说,抢救回来了。   她像哭又像笑地问:“我能不能进去看一下我妈妈?”   医生说:“不要喧哗。”   她急忙推门进去,护士还在床边收拾器具,母亲的眼睛睁开了,脸上虽然还没有表情,但眼珠在动。她扑到母亲旁边,笑着喊:“妈!”   母亲仿佛微笑了一下,目光扫向门口,笑容却突然僵住,方圆一惊,急急喊母亲:“妈!妈!”母亲毫无反应。   方圆扭头看去,继父,姐姐,还有父亲也走了进来。   继父个子不高,跟在姐姐的身后,姐姐有点胖,把继父遮掉了一大半,但父亲却很高,任何时候,他都是身姿挺拔的,即使五十多岁了,他还是那么引人注目。   方圆从母亲瞬间凝固的脸上看出来了,母亲没有看见继父,即使继父先进来,母亲也只看见了父亲。   她又一次失去了神智。   方圆大声喊着“妈”,护士也冲向走廊,在喊医生。医生跑了回来,嘴里叫着:“你们立刻出去!”   他们慌乱地退了出去,继父颤着声说了一句,“圆圆,你妈不会有事吧?”   她没有回答继父,而是抬起头望着父亲,她喊道:“谁让你来的!”   郑利民的脸色一变,喊着她,“圆圆。”   她还在喊,“你已经杀过她一次了,你还想让她死在你手里是不是?”   父亲的脸色一下煞白,“圆圆!”他又叫一声。   她说道:“你要什么,妈都给了你。你要上学,妈供你念书,你要升官,妈为你放弃自己的事业,你想要自己的儿子,你想要离婚,她也成全了你。她都做到这样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放过她?!”眼泪汹涌地从她眼里流下来,她喊着,“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郑利民苍白着一张脸,说出的话有点哆嗦,“圆圆,我只是担心你妈妈……担心她……”   “你滚!”方圆喊着,“你抛弃我们的时候就没有担心我们的权利了!我们和你再也不相干了!你为什么要来?这辈子我和母亲都不想再看见你!我没有你这个父亲,我一辈子都不会认你!你滚!”   这一刻的她有点口不择言,但这一刻的她,只想母亲能够醒过来。   郑利民的脸凄白得像他身后的墙壁,姐姐推着他的胳膊,“叔叔你先走吧,你别在这了。”   方圆看着父亲颓然地转了身,她望向急救室的门,目光掠过继父,见他脸上也是一片灰白。   第二次,母亲没有被救回来,脑中风引起脑梗塞和脑出血,医生走出来说:“我们尽力了。”   方圆软在了地上,母亲还是丢下她,自己走了。   姐姐把她搀扶了进去,她抱着蒙了布的母亲哭了又哭,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对不起”。如果她不仓促结婚,母亲不会忽喜忽悲;如果她不仓促结婚,母亲不会见到父亲;如果她不仓促结婚,母亲不会一问再问“云谦怎么还不来”。   如果,她能坚强多一点,理智多一点,她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答应许云谦的求婚。   是她害了母亲,她恨自己,也恨所有间接害死了母亲的人。   不知道哭了多久,姐姐扶起了她,抬起头,她看见继父在床的那边掉泪,只一眼,继父就仿佛老了一轮,猛然她意识到,母亲走了,伤心的不止是她一个人。   她把母亲留给了继父,让他单独再陪母亲一会儿。也许,母亲到死都不是很爱继父,但继父应该是爱她的,虽然他很大男子主义,也有点粗糙,各方面远远比不上父亲,但他确实是真心爱着温婉秀丽的母亲的。   她替母亲哭,母亲临死之前看见的,只有那个薄情寡义的父亲。   姐姐先比她走出急救室,她还没出门,就听见了姐姐的骂声。   姐姐骂的人是许云谦,她手里还抱着她的婚纱,许云谦赶来了,站在走廊里,失魂落魄的,任凭姐姐骂着。   “婚礼你不来,你现在到这来干什么?!”姐姐在骂。   方圆慢慢地走出来,把门仔细地关好,以免吵到了单独相处着的继父和母亲。   许云谦看见了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她。   她哭了太久,已没有力气大声说话,看着许云谦,她轻声说:“我以为你出了车祸,或是遇到了什么急事所以不能来。我妈也是这样认为的,她问我,云谦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缓缓地说着。   许云谦满脸的灰败与恸悔,良久,他才说:“对不起。”   姐姐又骂:“滚!谁要听你假惺惺地说对不起!我阿姨死了,你现在高兴了吧,你不愿意结婚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害人!”姐姐的手指着他的脸。   许云谦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字也不说,许久,他才又说那三个字,“对不起。”   姐姐又说:“你滚!”   许云谦看着方圆,嘴动了动,仿佛又要说对不起。方圆止住了他,她咬着牙,低低地吐出两句话:“你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许云谦浑身一震,定了几秒,然后像丢了魂的僵尸似的转身走了。   她赶走了父亲,也赶走了许云谦,凡是害死母亲的人,她都不愿再见到。如果可以,她连自己也不想再见到。   母亲被推走的时候孔灰和吴锡也赶了过来,消息传得很快,似乎大家都知道了。她正在上演电影电视里常见到的镜头,抱着母亲不放,然后被众人拉开。   她哭倒在孔灰的怀里,孔灰拍着她,声音也哽咽着,“阿姨是好人,她会保佑你的,你要挺住!”   她放声大哭。   在走廊的长椅上她坐了很长时间,孔灰一直抱着她。继父到底是个男人,比她先止住泪,姐姐搀扶着他,吴锡在和他们说话,她已经哭昏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墓地两个字,她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抬脸抹泪的瞬间,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走廊的尽头。很远的那里,站着两个人,泪光模糊中,她也一下认出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父亲,他并没有离去,而另一个,是苏南。   他也来了。   隔着一长条走廊,远远地,他在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这两天有点事,耽搁了,一直没更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大家了。第一次写渣男,第一次想写的现实一点,但是,现实好像很多人都不能接受啊。狗血会接踵而至,后面,会那个一点吧。抱歉的某梦……sorry。 32  阴雨霏霏   离开医院,方圆跟着姐姐一起回了继父家,吴锡开车送他们回来的,孔灰也在,在后排座位上,孔灰一直握着她的手。   继父家楼下,孔灰抱着她,“你还有我,我肚里的孩子还等着要认你做干妈呢,你别哭鼻子了。”   方圆抹一把泪,点着头。   吴锡开着车离去,她目送着他和孔灰,车转弯消失了,她回头的瞬间,忽然就看见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车窗是开着的,苏南正坐在车里,侧脸看着她。   他从医院,一路跟到了这里。   隔着几十米距离,方圆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转身跟在姐姐的身后向楼里走去。   她帮着继父收拾母亲的遗物。在床边,她和继父仔细地叠着母亲的一件件衣服,继父忽然伏下头失声哭了起来,花白的头颅不停地颤抖,方圆的眼泪跟着一下掉了下来,看着继父伏着的背影,她哽咽得喘不过气来。   哭声传到了厨房,正在做饭的姐姐擦着手走了进来,看见这个情景,眼眶里也一下聚满了泪。   不久姐夫也来了,他们在医院的时候,他在酒店善后,把参加婚礼乱成一片的来宾都送走,挨个的退还礼金,又把孩子托付给亲戚照看,之后才赶来了岳父家。   方圆和继父止住了哭泣,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都举箸难以下咽。   席间,姐夫告诉她,酒店把酒席定金悉数退给了他,说有个叫吴锡的帮他们结了帐。姐夫问:“吴锡是不是你那个好朋的老公?你们约着一起结婚的。”   她点头,姐夫说:“你那个好朋友真仗义,几万块钱呢,就帮你全结了。”   方圆没说话,其实她心里猜得到,那么大一笔钱,吴锡只是负责出面而已。   姐姐也放下筷子,对她说:“那个吴锡刚才在医院里,对我和爸爸说,他会帮我们解决墓地的问题,还有葬礼,他也会协助我们。他说你和孔灰就像亲姐妹,让我们别客气。好的墓地现在也不好买,我和爸爸就做主同意了,你看可以吗?”   她顿了半晌,终于点了下头。   她想好好地安葬母亲,继父和姐姐大约也是这样希望的,所以才同意接受这种帮助。   她知道是苏南指使吴锡这样干的,但不管苏南是出于何种目的,对她的幻想还好,或是抛弃了她内疚也好,有一点是事实,那就是,他们确实曾经真心相爱过,而她,也确实真真实实地做过他的女人。她想母亲走好,继父和姐姐也是这样想的,这种悲伤无措的时候,似乎她没有理由推开苏南主动伸过来的援手,毕竟,他有把事情处理得更好的能力。   这份好意,她方圆领了。   母亲在三天之后下葬了,老天也来凑热闹,是个阴雨霏霏的日子,雨丝斜斜的飘着,抬眼望去,没有一处不是湿漉漉的。已进入梅雨季,不当心,天空就会落雨。   母亲的墓碑做得很庄严,墓地周围也很宽敞,填土的时候继父对母亲说:“以后我也可以来这里,你等着我。”   方圆的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   姐姐拿手帕捂着眼睛。姐姐的儿子还不懂事,在姐夫的臂弯里,对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只喊了两声“婆婆”。他才两岁,还不懂死亡,也不懂永别,所以不知道要哭。   孔灰帮她打着伞,吴锡陪着苏南一起来的,苏南一身黑衣,在母亲的墓碑前深深地鞠躬,许久都不抬头。   他出现的时候,继父和姐姐微微吃了一惊。他们都认得苏南,以前方圆带他来过家里,看见吴锡陪在他身边,这个时候,继父和姐姐大约才明白为什么吴锡会那样无偿地帮助他们。   许云谦没出现,也许是因为那天她说的那句话,“你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所以他没来。   父亲却还是来了,一个人,没打伞,在他们做完仪式,离开的时候才到。   他手里握着一把沙雨似的满天星,数不清的细小花朵,真像银河里的繁星点点,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方圆与父亲对视了几秒,然后,她从父亲身边走了过去。   母亲去世的第二天,她和姐姐上街去给母亲买新衣服,当时走在路上经过一家邮局,她让姐姐等她一下,她拐了进去。她把父亲给她的银行卡用特快专递寄还给了他,因为母亲让她把卡还给父亲。她无原则地维护着母亲,不给父亲一点赎罪的机会,哪怕知道这样会深深地伤害良心未泯的父亲,可她还是用自己的行动,跟着母亲一起惩罚着父亲。   这一次,郑利民没有试图与女儿对话,他始终紧闭着嘴,只望着女儿。   方圆走出很远,要转弯的时候才回头去看父亲,他在母亲墓前立着,顶着细雨,仿佛第一次,他的脊背不是那么挺直了。   母亲最后也许真的报复到了父亲,在以后的岁月里,她让自己,变成了父亲只要想起,就不能摆脱的无尽愧疚。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变相的虐爱呢?   方圆休息了一个礼拜才去上的班,公司的同事有参加她婚礼的,大家都知道了她的遭遇,可能真的太悲惨了,她出现在公司里的时候,大家很有默契的没有一个人刻意地上前安慰她,只是拍拍她的肩。林姐说了一句,“那种男人,不嫁也罢!”然后就吩咐了她一大堆事情。   她把自己投入到工作当中,被男人弃婚,失去了母亲,生活却还是要继续。   忙到十点多,她正蹲在样品间翻捡布料,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皮鞋。   方圆抬起头,是吴锡,正透过镜片望着她在笑。她略感诧异,“你怎么来这了?”   吴锡眯着眼,“有点事情找你们老总,顺便来看你一下,孔灰总在念叨你。”   这星期,她没住孔灰那,住在继父家。姐姐也带着孩子一直住在那儿。也许都知道失去了母亲这个纽带,以后她将不会再像这样住在这个家里了,这七天里,继父和姐姐对她格外客气。早上她离开的时候,继父一直把她送到楼梯口。   “我今天就回她那里去,等会儿我给孔灰打个电话。”她对吴锡说道。   “那她肯定要回去看你,干脆晚上我们去你那蹭饭吧。”孔灰已住到了吴锡那,现在那个房子,变成了方圆一个人住了。   “那我下班去买点菜,你和她早点过来。”   “好。”吴锡笑着答应。   十分钟以后,吴锡推开了苏南办公室的门,穿过会客室,他进到里间,苏南在落地窗前站着,听见他进来的声音,他已经回身在等着他了。   “她怎么样?”他开口就问。   “看上去挺好,方圆很坚强。”   苏南缓缓地转过身,又望向窗外。一半的蓝天白云,一半的高楼林立,就像他想要的,一半的江山,一半的心灵依托。   吴锡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站着,“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问苏南。   他却自说自语,“她妈妈去世,是不是我有责任?”吴锡不说话,他等了几秒,自嘲地一笑,“我当然脱不了干系,我害她这么痛苦。”   “苏南……”   他沉默良久才开口:“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孟子早就告诉我们了,可我们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贪念,什么都想要。”   吴锡转脸看向他,他说:“我打算登报解除和贝贝的婚约,你帮我拟一条简短的声明,过几天就发给各大报社。”   吴锡吃了一惊,“解除婚约?你真要这么干?”   他轻轻点一下头,“我和贝贝谈过,虽然她不情愿,但她说随我的便。”   吴锡问:“那老爷子那里呢?”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我也随他的便。”   “你这不是前功尽弃吗?股价又会大幅波动,要是你大嫂再恶意收购,将来她的持股,再加上你大哥的,会远远地超过你。你再得罪老爷子,唉……”吴锡叹息一声,“早知如此,你又是何苦来着?”   他望着窗外,只是不作声。   晚上,孔灰和吴锡到的时候方圆正在厨房里炒菜,孔灰在厨房门口探着脑袋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转身就往卫生间跑,接着就传来她惊天动地的干呕声音。   吴锡急忙跟过去,不到半分钟就被她打了出来,他只好来到厨房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方圆问他,“反应这么大啊?我这炒的可都是素菜。”   吴锡又像高兴,又像发愁,“闻不得一点油味,医生说三个月以后会好转。”   方圆笑道:“那怎么办?她能稍微吃点吗?”   结果孔灰一口饭也不能吃,吴锡出去在小区附近的水果店给她买了个西瓜,她抱着西瓜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方圆和吴锡躲在厨房里吃饭。   吃到一半,方圆去了自己房里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她递给吴锡一个存折。   吴锡不解的接过来,打开看了一下,折上存着四万块钱,他顿时明白了。   他把折子递还给方圆,“你不用还这个钱。”   方圆把折子推回去,“酒席的钱,加上墓地的钱,还有葬礼那天隆重的布置,我知道这点钱只是个零头。但我只有这么多,你帮我还给苏南,帮我对他说一声谢谢,我就不当面向他道谢了。你别替他推了,我已经欠他很多了,你接着吧,密码是六个零。”   这笔钱,是继父给她的,说是母亲的钱。但方圆其实是知道的,母亲退休得很早,工资很低,她当初上学还用的是继父的钱,这钱归根到底,其实仍然是继父的钱。   她不想要的,但继父说:“拿去还给别人,你妈妈的墓地就算是我给她买的。”她就接了。   母亲的墓地,后来她问过别人,说那个地段和那个方位,至少要十几万,她吓了一跳。但想想也不奇怪,苏南插手,这样已经是很低调了吧。她没敢告诉继父,只是有点后悔当时太随意地答应了苏南的帮助。   见她这样坚持,吴锡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把存折收了,回头甩给苏南去定夺。两人吃完饭,他自告奋勇地要洗碗,方圆没和他争,去了客厅陪孔灰。她也有话要对孔灰说。   当初住到孔灰这,她考虑得只是暂住,但现在看来要常住了,所以她对孔灰说要交租金。   孔灰嘴里塞着一口西瓜,瞪着眼睛瞅了她半天,问:“你要交多少?”   她说:“你这房子,至少要一千以上,我是穷人,你就少收点。”   “你不住,我也不舍得把这房子出租,还要经常回来打扫。”孔灰说。   “所以叫你少收点啊。”   “一百。”   她黑线了一下,“加点,至少让我心里过意得去。”   “二百。”   “还是太少,说不过去。”   “二百五。”   两人讨价还价,最后她以要去租别的房子相威胁,谈成了五百。孔灰说,就当是她每个月赞助了她一瓶化妆品。说完又神神秘秘地告诉她,她住到吴锡那十来天了,从没见过苏南。   “他肯定是怕我给他脸色看,所以不来串门。”孔灰得出结论。   但方圆却在之后的几天里天天看见苏南,他忽然每天中午都来员工餐厅用餐了,而且赶人多的时候。   餐厅很大,他身边总是带着两三个人,招摇地从大厅中央穿过。方圆办公室的那些女孩,已经开始天天盼望着看见他了。   方圆视若无睹,只管吃自己的饭,身边惊喜声连连的时候,她也抬眸看一眼。苏南总是径自去往小包间,他并不左右顾看。   这天中午苏南没有出现,与她一起来吃饭的办公室的两个女孩唉声叹气的,说今天少了道风景,她忍不住抿嘴一笑。   其中一个女孩就说:“方圆,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暗恋苏总?”   她顿了两秒,“我不暗恋,我深爱着他。”   那两女孩呆了片刻之后,就一起使劲地摇她,“你清醒吧,他有未婚妻的。”她笑着求饶。   三人走出电梯,回到公司。没想到一进办公室,就听到一个劲爆新闻。说是有人袭击苏总,在大厦楼前的停车场上,把他的车砸了。   与方圆一起回来的女孩说:“难怪今天中午苏总没来员工餐厅吃饭。”   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是什么人这样胆大妄为。   她回到自己的工作台旁,点着鼠标,去找虐恋情深的言情小说看。书里,男主角总是舍弃一切,甚至生命只为女主角,可是,现实里哪有这般的童话。   再爱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人,与她再不相干。   五点钟,接近下班的时间,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把电话放到耳边,“喂”了一声就听见那边有人在问:“请问是不是方圆?”是那种公事化的口气。   她愣了一秒,就说:“我是的。”   后面的问话却让她的神经顿时紧张了起来,“请问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许云谦的人?”   她快速地回答:“是的,我认识。”   那边还是公事公办的口气,“你到青年路派出所来一趟,他在我们这里关着呢。”   方圆一下站了起来,“他干了什么?”   “他把别人的车砸了,你来了再说吧。”   她收起包,给身边的同事说了一声,急急忙忙就向电梯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又来晚了,隔日更。 33  你在哪里   坐在出租车上向派出所赶去的路上方圆才开始联想起两件事情,苏南的车被人砸了,许云谦砸了别人的车,心里一激灵,她猛然想到,这两件事,会不会是同一件事?   但是许云谦没有理由去做这样疯狂的事啊。况且,悔婚不出席婚礼的那个人是他,他有什么理由去做这种事。   心里揣着一些疑惑,她望着前方。又在下雨了,雨点窸窸窣窣打在挡风玻璃上,她眼前是不停摆动着的车刷,从母亲离世到现在,两个多星期了,她没有看见过几次太阳,这个城市,一直是阴雨连绵。   满眼湿漉漉的,雨丝绵绵不绝,像止也止不住的思念。   想起母亲,她觉得自己此刻还去管许云谦实在是有点多余,但也许有几种情况之下是不能不理的,比如医院来的电话,再比如,派出所来的电话。   顶着细雨她跨进了派出所的大门,对着一个小窗口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立即有人叫她去了旁边的一间办公室,一个中年警察接待了她。   一边看她的证件,一边让她填写一些个人信息,中年警察说道:“他可真敢砸!他知不知道他这一砸,砸掉了多少钱,也不看看那是什么车,幸亏对方说不追究,否则可以关他好几个月,还要赔几十万。”   方圆搁下笔,把写好的资料交给警察,“他砸的是谁的车?”这时她才问。   警察正低头扫着她填好的东西,只瞄了一下,他就抬起头,“你在泰合大厦上班?”   她楞一秒,“我是苏泰的员工。”   那警察便多看了她一眼,“他砸的是你们少总的车。刚才你们总裁办公室来电话让我们放人,我们本着负责的态度,还是通知了他的一两个亲戚朋友,想让你们规劝他一下……”   看见方圆脸色有点异样,这中年警察是见识丰富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一圈,便住了嘴,顿了顿,才又说:“有事协商解决,他这样做,是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的,情节再严重,就属于违法了,你们好好规劝他一下。”   方圆点着头,心里一肚子疑问,没说话。   她跟着这个警察去往走廊深处的一个房间,许云谦被关在临时拘押室里,门敞开着,听见有人进来,他在铁栏杆后面抬起了头。   方圆与他对视着,半个月没见,许云谦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地隆起,胡子拉碴的,他一动不动,只望着她,目光有点呆滞,又透着一抹绝望。   铁锁打开,警察推开铁栏杆门,“出来吧,以后再不要做这种事了!”   许云谦站起身,走了出来。   一直到告别警察,他都始终不说一句话,方圆陪着笑脸聆听了警察最后的几句嘱咐,两人站在了派出所门厅的廊檐下。   外面正在下雨,雨变大了,一根根像线似的,密密集集地落,方圆没带伞,派出所在一个院子里,走到街上还有一段距离。   只能等雨停一停再出去打的。   她侧身看向许云谦,他还是一言不发地望着正前方。   “你为什么去砸他的车?”她问。   许云谦转过脸,这才开口:“我是被他陷害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陷阱,酒店装修工程,主动找上门的材料供应商,这些都是苏南派人安排的,他做了个陷阱让我掉进去,目的就是阻止我和你结婚。”   方圆的眼睛睁大了,“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许云谦反问。   方圆说不出话,他又说:“有没有可能,你最清楚吧。”   见她哑然,许云谦继续说着:“他的目的达到了,我欠了一屁股还不清的债,我不敢来和你结婚,我还等着别人来救我。”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了,一辆红色的跑车开进了院子,转眼就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窗缩下去,黄静静的脸露了出来,她看着他们,目光在方圆脸上停了片刻,就望向许云谦,“还站着干吗?”   知道一切已无可挽回,许云谦紧抿着唇,脸色发青,转头看向方圆,说出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你要不信,你就去找人问一下,看是不是他陷害了我,你肯定也问得到。”   他眼底似有一抹泪痕,说完,他走进雨里上了黄静静的车。   他知道,以后,他再没资格靠近这个女人了。   他是最近几天才察觉不对劲的,原先咬着不松口说材料不合格,质量不过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突然都好说话了。他先以为是黄静静的功劳,结果发现不是的,那些人中有的根本不认识黄静静。   那天他有意请一个材料供应商吃饭,多灌了他几杯酒,酒桌上兄弟来兄弟去的,这人终于说漏了嘴,对他说:“你怎么招惹了那种大人物啊。”他一再追问自己到底招惹了谁,那材料商蘸着酒,用筷子在雪白的桌布上写了两个字,“苏泰。”   他才幡然醒悟,细细回想,才觉得这个从天而降的大工程确实来得蹊跷。几天的调查下来,终于发现这家酒店的产权隶属于苏泰集团,而那个酒店老板,不过是个高级打工的。   苏南设了个陷阱让他钻了进去,把他捧在手里的幸福就那样打碎了,他不会轻易饶过他,他也要让苏南尝尝那种滋味。   让他也听见方圆对他说:“你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种眼前一黑,再没有未来的锥心滋味,苏南也应该尝一尝。   红色跑车轰了一声,几秒钟就消失在了院外,方圆怔怔地立着。   是苏南干得?   让她做一个被新郎遗弃在婚礼现场的新娘,让她和母亲等了又等,让母亲一次次地问:“云谦怎么还不来?”然后终于倒下。   她从此失去至亲至爱的亲人。   唯一的。   相依为命着的母亲。   原来苏南也是凶手。   除了父亲,自己,许云谦,原来,苏南也有份。   她赶走了父亲,说永远不认他,赶走了许云谦,让他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不能原谅自己,她也不能原谅苏南,凡是害死母亲的人,她都不能原谅。   她眼里含了热泪。   因为曾经那样爱他,甚至现在还在爱着,她更不能原谅他。   派出所的警察已开始陆陆续续下班,她还在门廊下站在,雨越下越大,她掏出了手机。   她想给继父打个电话,母亲不在了,最伤心的就是继父和她。   姐姐接的电话,她有点诧异,说:“姐,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姐姐回答她:“我今天没去上班,请假了。我爸糖尿病犯了,没有阿姨管着,他乱吃东西,血糖一下升上去了,我今天带他去了医院。煌煌也在拉肚子,请的保姆不会带他。”姐姐哀叹一声,“没了阿姨,家里都乱了。”   方圆紧紧地握着手机,姐姐问她:“你是不是要过来?”   她说:“我现在有点事,等会儿再来。”   放下电话,她望着密密的雨帘愣了片刻,然后低头又去拨电话。   那个号码,她从手机里删除了的,但是,她记在了心里。   电话通了,“嘟”声只响了两下就被接了起来,传来苏南的声音,“喂,”停了片刻,他又说:“是我。”就不出声了。   “你有没有空见我一下?”方圆说。   苏南立即回答:“有空,你在哪?”   “我在街上,你说个地方吧,我们碰个面。”   “你在哪条街上?我来接你。”   “不用,你说地方吧,我自己过来。”   苏南似乎想了一下,“我们在南园碰面吧,吃馄饨的地方。”   方圆怔了怔,“那个店不是不在了吗?”   “我找到了那个老板,把他们迁了回来,那家店又在那里开张了。”   她没作声。   “方圆……”苏南小心翼翼地叫着他。   她说:“那你去那里等我,我等会儿就来。”   “好。”苏南快快地答应着。   他刚结束了一个重要的会议,此刻正在他的办公室里,他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司机,一个是吴锡。   许云谦砸车的时候,他并不在车里,事后他才听说的,这会儿放下电话,见司机还在望着他,他挥了挥手,“出去吧。”   司机迟疑一下,又说:“苏总,真的不是我报的警,是大厦保安看见了……”   他打断他,“知道了,我没怪你,你出去吧。”   司机点着头出了办公室,他也收拾着手边的东西,准备离开。   吴锡听见了刚才的对话,问他:“苏南,你去见方圆?”   他嗯了一声,抿着唇。   吴锡提醒他,“方圆这时候找你,她是来和你算账的。”   “我知道。”他低声说。   “你想好没有,怎么对她说。”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没有抬头,“我只听她说,随便她要我干什么都行,只要她能原谅我。”   吴锡在替他担忧,“只怕没那么容易。”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吴锡说:“你自己开车啊?让司机送去你吧。”   他说:“不用。”已向门走去。   吴锡跟着他,一直跟到电梯前面,他按了下行键,扭头望向吴锡,“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早点收拾东西回去吧,你老婆等着你给她做饭呢。”   吴锡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他说:“怎么了,怕我一去不回啊?”   吴锡“呸呸”两声,骂他:“乌鸦嘴,别口无遮拦!”   他笑一下,走进了电梯。   吴锡看着电梯的数字不断地变小,娃娃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低头想了半天,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方圆。”他叫道。   “嗯。”那边传来回答,却并不说话。   他嗫嚅半晌,“方圆,对不起……这事我也有责任,苏南他……”他停住了,他想替自己好友求情的,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仿佛方圆嗤地冷笑了一声,“吴锡,你想替他说什么?”   他顿了半天才说:“苏南……他没法不爱你,所以才这样做,你能不能谅解他一点?……”   话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吴锡站着,一脸的忧虑。   方圆在派出所旁边的一间小面馆里坐了一个多小时,雨天,生意很冷清,没几个人来吃面,她动了几筷子,一碗面也搁下了。   总算雨小了下来,她在隔壁的小超市里买了一把伞,然后招手叫了一辆的士。   “去武南路。”她说。   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到了。隔着很远,她真的看见了那家馄饨店,门口还是悬着一盏大灯笼,里面点着红灯,上面两个大字,“南园”,还是隶书写的,横长竖短,漆黑的字体。   像从前一样。   她在十几米外下了的士,撑着银色的雨伞,她慢慢走过去。   有路灯,但是店里更亮,门还是开得很小,从半人高的窗户里望进去,不大的店堂里没有几张桌子,店里只坐着一个人,就是苏南。   他侧对着窗户,正在低头看手机,仿佛在等电话,又仿佛在犹豫要不要拨出去。   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她放低了伞,遮住了自己,在窗边一闪而逝。   也许对他最大的惩罚,就是永远不见他,让他连对不起,都没机会对她说。   这也是对她自己的惩罚,她竟然还在为他心跳。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她竟然还为他心跳。她不能原谅这么愚蠢的自己。   她又招手叫了一辆的士。她报了继父家的地址,回去看一下继父,也去看一下母亲和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家,那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有母亲抚摸过的痕迹。   出租车在雨里和车流里穿梭着,不时的有一个红灯,雨天,路上的行人匆匆,来去的车子,也是急匆匆的。   接近继父家那条马路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看着来电显示,她顿了许久都不接电话。   出租车司机扭头瞄着她,她把电话举到了耳边。   “你在哪里了?”苏南在问。   “我不来了。”她说。   “方圆!”苏南喊着她。   “你是不是想见我?”她问。   “是。”苏南立刻回答。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个红灯说道:“你要是一刻钟之内能赶到我面前,我就见你一面,你要是赶不到,我们就永远不要见面了。”   电话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似乎他一下站了起来,“你在哪里?”苏南问道。   她结束通话,放下手机,侧转脸问出租车司机,“师傅,从刚才载我来的地方到这里,十五分钟跑得到吗?”   司机哈哈笑一声,“那除非一路闯红灯,再开足马力超车,否则是不可能的。”   她的声音似耳语,“那不是很危险?”   司机听见了,“是啊,你不会真叫你的朋友这样赶来吧?”   她目光有点呆滞,停了半天才说:“……他不会那么傻的,拿着自己的命,去开玩笑。”她又喃喃一句,“他不会的,他没那么傻的。”   作者有话要说:又来晚了吗?我总是姗姗来迟…… 34  做了什么   她记住了出租车上的电子时间,8:06分。这是她结束和苏南通话的时间。   仿佛一个定时器被她启动了,从现在开始,到8:21分,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必须数着过。它过得那么快,她下车的时候,已经是8:10分了。   离8:21,还剩11分钟。   雨丝纷飞中,方圆站在了熟悉的街头。往前走一百多米,拐进去,穿过一条巷道,就是她和母亲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曾经她带苏南来过,苏南也在那幢楼下不止一次地等过她。她眼前的公汽站,就是空寂的深夜里他们曾经拥抱着哭泣的地方。   她追着车轮喊,苏南,苏南。   苏南在离去的公交车上,望着她流泪。   曾经的他们,那么的相爱。   可刚才的她却对苏南说,我在公汽站那里等你,你晚到一秒,我就不在了。   她是想他来,还是想他不来?   如果他来了,她是不是会原谅他一点。   如果他来不了,以后也永远来不了的话,母亲能回来吗?难道,她已经这么恨他了!   出租车溅着水花开走了,雨点打在她脸上,她睁开眼,脸上有水在往下流,有点热,又有点冷,她仿佛站在大雨滂沱里,可是路灯下的雨丝,明明像筛过的,一根一根细细地落着。   一辆公交车从站点开走,方圆走向公汽站,雨点落在她□的颈上,这时,她才发觉刚买的雨伞落在了出租车上。   她站到了遮雨的站牌下,身边没有人,这里,并不是闹市区。   她低头看向一直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已经过了八分钟了,时间过得这么快,她可不可以按个暂停,让时间停在这一秒,她永远站在雨里好了,她不要去往未来,她也不想知道,苏南到底会不会来。   可是时间还在走,一分一秒地在流逝,手机屏幕上分钟的数字每变化一下,她的心就被绑得更紧一点,渐渐地,她觉得呼吸困难,喉咙哽着,心底毫无理由地涌起巨大的悲伤,眼泪不请自来,一颗又一颗,落在她的手上,和手机荧屏上。   8:21,苏南没有赶来。   她并没有如自己说的那样,他晚到一秒,她就不在了。她依然在等着。   又过去了几辆公汽,她看着他会出现的方向,一辆一辆的轿车疾驰过来,没有一辆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她的目光早已模糊,隔着不断涌出来的水和下也下不完的雨,她只望着路灯辉映下色彩斑斓的街道。   出现,出现,快点出现!   脑中只剩了这一句话。   不知几时她走出了遮雨棚,迎着苏南有可能出现的方向,她站到了街边。   雨很快把她淋湿了,她只护着手机,用背着的包。手机上的时间,已显示为8:40。   即使不闯红灯,一路匀速慢慢地开,也能够开到了。   公车从她身边驶过,上面稀稀落落坐着一些人,临窗的脑袋都在看着她,一个站在雨里,一动不动任雨淋着的女孩。   终于有个过路的中年妇女拉了她一把,“你是不是等人?到站牌下去等啊。”   把她拉到遮雨棚下,那中年妇女看了她几眼,也不想多事,转身撑着伞走了,一边走,一边好奇怜悯地回头望着她。   她呆立着,心里只剩了一个希望,那就是苏南没有来。他遇到了急事,不能来,或者是,他知道十五分钟赶不到,所以他放弃了。   她宁可他放弃了,视她为可弃的东西,她只当是私自向苏南发泄了一次怨恨,她宁肯从此以后和他成为路人。   失去母亲的悲痛,她不再迁怒于他人,都是她的错,她一个人背着。   只要苏南没有来,她就不再恨他,只要他不来。只要他不来。   方圆心里就剩了这一个希望。   把手在同样湿漉漉的衣服上擦了擦,她伸着手指去拨电话,手太湿,她从包里摸出一包纸巾,用了三四张纸,才把手擦干。她不敢拨苏南的电话,她拨了孔灰的。   孔灰接起电话就喊她:“方圆,想我了吧?”   她置若罔闻,只问:“吴锡在不在?”   “你找他有事?”   “嗯。”   手机里传来喊声,“吴锡!方圆找你。”孔灰又说,“他来了。”随后就是吴锡的声音,“方圆。”   她抽噎了一下说不出话,吴锡又叫她一声,“方圆。”语气略有迟疑,带了问询。   她终于开口,是哭泣着说的,“他没来,我等了他一个小时了,他都没来。”   吴锡的声音一下紧张了起来,“你在哪等他?你别急,你慢慢说。”   “我在我妈家附近的公汽站等他……”她抽泣着,“我要他十五分钟之内赶到我这里,但现在过了一个小时了,他还没来。”   “他刚才在哪里?”   “武南路。”   吴锡立马噤声了,他也知道方圆母亲家的地址。冷静了一下,他才说:“你先别哭,我打个电话问一下。”电话随机转到了孔灰的手里,孔灰喊着她,“方圆,出什么事了?”   她抽泣个不停,说着:“他没来,我一直在这,他都没来。”   “谁没来?是不是苏南?”孔灰在问。   她想说是,却没能说出来。   孔灰安慰着她,“你别急,吴锡正在打电话……”忽然她的声音高了二度,“你去哪?”听筒里隐约传来吴锡的声音,“苏南出事了……”后面说的什么,方圆再没有听见,孔灰喊她的声音,她也听不见,她只看见密密的雨帘,还有溅着水花在她眼前呼啸着来去的一辆辆汽车。   孔灰半个小时后在公汽站找到了她,她还在那里站着,衣服尽湿,脸上不停地流着泪。   把她扶进车里,孔灰取下椅背上的垫布替她揩拭着头发和身体,“到底出什么事了?”孔灰问道。   她还在流泪,问孔灰,“他在哪家医院?”   孔灰把垫布塞到她手里,转身开车,“我带你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抢救室那里的,电梯带着她,停在了七楼,她站着迈不开脚,孔灰把她牵了出来。一步一步,她挪过走廊,到了抢救室门口。   十几天之前,她在另一家医院的这种地方等着母亲,十几天之后,她把苏南送到了这里。她是想要他的命吗?她究竟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活?   吴锡已经在这了,看见她们,就迎上了几步。她问:“他怎么样了?”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还在哭泣。   吴锡一脸的凝重,“正在抢救,还不知道。”她感觉到眼泪在涌出眼眶。   有人在看她,眼神像刀一样,目光中竟似带着仇恨,方圆在那种玄冰似的寒冷中,忍不住寒噤了一下。做了亏心事,大约都抵不住那种谴责的目光。   注视着她的是个杏脸桃腮的美女,有个尖尖的下巴,她脸上的每一处,都像是无可挑剔的。她的身边站着两个交警,显然在此之前,她正在和两个警察说话。   忽然美女的目光越过她,方圆听见身后响起一片急促杂沓的脚步声,还有轮子滚动的声音,她侧转身,看见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两鬓斑白,一脸威仪的老者,他拄着一根红漆拐杖,脚步匆匆,拐杖在水磨石地面上“嘚嘚嘚”地点着,那声音,听着异常地凌乱。   老者的身后,有人推着一个轮椅,里面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的面容有点苍白,此刻,是一脸遮不住的焦急。   还有个风姿绰绝的少妇,另有两人,像是跟班或司机。   吴锡迎了上去,刚盯着方圆看的美貌女子也迎了过来,吴锡叫着“苏董”,那女子叫着“爷爷。”   方圆依稀猜到了她是谁,她猜得没错,她正是杜贝贝。   老爷子声音有点颤抖,他问着吴锡,“有消息没有?”   吴锡摇摇头,“院长马上就来,你等下问他。”   老爷子似乎摇晃了一下,精神霎时显出萎顿,杜贝贝扶住他胳膊,喊道:“爷爷,苏南挺得过来的。”   老爷子声调异常低沉,仿佛锥心刺骨,痛不可遏,“他爸爸就没挺过来,他是不是也要学他爸爸。”他扭头脸,突然爆斥吴锡,“你怎么不看住他,又让他自己开车!”   吴锡一声不吭,跟着老爷子一起来的美艳少妇替他说着话,“爷爷,你别怪他了,他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苏南,他非要自己开车,没人能管得了他。”说着,那少妇的眼睛就看向方圆和孔灰,“这两位是……?”   吴锡立即说:“我老婆和她的朋友,听说苏南出事,就跟着我过来了。”   少妇的眼睛停在了方圆的脸上,她低着头,泪痕犹存。吴锡伸手揽了下孔灰,好像是对方圆说话,其实却是说给孔灰听的,“方圆,你带我老婆到电梯厅坐着去,那里有椅子,她有身孕,累不得。”   众人这才看向孔灰,孔灰冰雪聪明,拉着方圆,对吴锡说:“那我在那边等你。”拽着她,就向走廊那端的电梯厅走去。   两人坐在了一张长椅上,背对着走廊和抢救室,方圆已不再流泪,只是紧握着拳,神情有点呆滞。   孔灰抱住她的肩,“没事的,他会挺过来的。”又问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又要流泪,孔灰立马说:“好了好了,不说了。”   这一等,就等了几个小时,吴锡来看了她们几次,他再来的时候,方圆就让他送孔灰回家。孔灰毕竟是个孕妇,又正在妊娠反应最厉害的时候,在硬邦邦的长椅上坐了几个小时,又到了深夜,人就显得萎靡了。   她还想硬撑着陪她,方圆说:“你回去吧,有吴锡在,我不会有事的。”   吴锡也心疼孔灰,就拉着她要送她回家。孔灰挣脱他的手,“你在这里别走,我自己开车回去。”   吴锡说:“那我送你到车上。”   两人就进了电梯。   方圆看着电梯门合上,站起身,想去到走廊望一眼抢救室,走了一步,那腿却像有千斤重,再也迈不出去了。   这时候,她才开始想象,如果苏南真的救不回来,她该怎么办?她还能坦然的生活下去吗?也许,她应该去投案自首,说自己是杀害他的凶手,然后在牢里孤独地度过这一生。这才是她的结局。   她迈不开脚,有人却来到了她面前。杜贝贝走到她跟前,方圆一抬脸,杜贝贝一个耳光打了过来,只听得“啪”地一声响,她脸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耳朵嗡嗡响着,听见杜贝贝在说:“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和你结束通话不到十分钟就出了车祸,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更,十二点之前更。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狗血一碗接一碗,后面还有大盆大盆的,你们要抗住。此文极度YY,同志们一定要淡定。 35  破晓之前   方圆像个傻子似的呆住,脸上的疼痛告诉她,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不是在做梦。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她醒来的时候,苏南没有出事,而她也不曾又一次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着被宣判是不是要坠入地狱。   这一次再下地狱,她将永不能被救赎了。   她低着头,甚至没有勇气去看打了她一耳光的人。泪水仿佛流干了,只剩了无尽的恐惧,当不能哭的时候,她才知道,还会流泪,那是因为,末日还没有到来。   杜贝贝仇恨地盯着她,“你仗着他爱你,你对他做了什么?警察告诉我,他出事之前车速达到了一百多,在这么拥挤的城市,开这么快,不是自杀那又是什么?”   方圆抬不起头来,她越是这副认罪的神情,杜贝贝的恨意就越甚一分。   “他前几天才对我说,他要和我解除婚约。他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逼他!就因为他爱你,你就可以这样地驱使他!你凭什么让他开着自杀的车速去见你,他爱你到不顾性命的地步,你呢?你爱他吗?”   杜贝贝质问着她,方圆还是抬不起头来。   “你大约只爱你自己!如果我是你,我喜欢的男人因为有些男人不得不做的事,要让我等他几年,我会给他机会。我愿意放下自尊,为他让步,为他牺牲,因为我也爱他,所以我会给我们俩的爱情一个机会。”   “你却做不到,甚至你还迫不及待地要嫁人。你爱的只是你自己,你根本就不爱他。他经过挣扎,还是决定为你舍弃重要的一切,你又为他做过些什么?你只是忙着嫁人,忙着忘记他,你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放弃了!放不下的只是他,可叹他还在为了挽回你,做哪些在你看来也许是很可笑的举动。”   “如果我能跟你换一换,我会心甘情愿地等他三年,心甘情愿地为他放弃自尊,可他笨到只爱你。我很想问你一声,你究竟爱过他没有?如果他死了,你会不会真心地为他哭?!”   方圆摇摇欲坠,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仿佛耳边还有声音,那声音一声声地质问着她,“你究竟爱过他没有?你究竟爱过他没有?……如果他死了,你会不会真心地为他哭?!”   她已哭不出来,电影电视里都演过,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人们的脸上只有恐惧和害怕,不会有泪水。   原来是真的。她已不会哭。   她倒了下去。   醒过来的时候,她睡在一张病床上,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旁边一张床是空的,她的手背上插着针头,她正在吊盐水。   窗外有点微白,仿佛是破晓之前。她看着一室的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病床,这里是医院,明明白白的,这里是医院。   她睡了一觉,醒过来之后,噩梦却并没有过去。   苏南!   像是有人在她脑海里喊了一声似的。   她拔掉针头,趿上鞋就向病房门口跑去。跑得太快,她的身体在隔壁的床头重重地撞了一下,她趔趄了一下,勉强没有摔倒,一只鞋子却从脚下飞出去,滑到了床底下。   她弯着腰,去捡鞋,这时候,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是吴锡,进门就看见这个情景,又看见针头荡在床边,正在不停地滴水,他连忙走过来,说道:“方圆,你怎么下床了?吊针还没打完呢,你淋了雨,正在发烧。”   她直起腰,望着吴锡,只说了两个字:“苏南……”   吴锡吁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救回来了,他没死,现在在重症监护室,医生说他还没度过危险期,不过你放心,我了解那小子,他命大得很,他会挺过来的,你别着急。”   方圆摇晃了一下,扶住床沿,她的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我去看看他。”她说道。   吴锡拦住了她,“你先别去,那里都是苏南的家里人,他爷爷,他哥,还有他的未婚妻都在那里守着呢。”说着,吴锡望着她,“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你昏倒在地上,杜贝贝在你旁边,是不是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低着头,没说话。苏南的未婚妻,原来叫杜贝贝,她的每句话,还响在她耳边。   “如果我是你……”她说。   这个女孩,应该是爱着苏南的吧。可是,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吴锡说:“我去叫护士,你先把吊针打完。”   她听了吴锡的话,躺在了病床上。不一会儿护士就来了,重新给她插上针头,不客气地对她说:“别再拔掉了啊!”   吴锡帮她答应着,护士端着托盘离开了,吴锡想陪她坐一会儿,她说:“你去守着苏南,他有什么消息你赶紧来告诉我一声。”   看着吴锡走出了病房,她的眼泪顺着眼角就淌了下来。杜贝贝的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你仗着他爱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对苏南做了什么?她闭住了眼。   ++++++++++   吴锡来到重症监护室的走廊上,那里还是围着许多人。苏天佑坐在墙边的椅子上,苏北和杜贝贝在劝他回去,他毕竟已是八十岁的高龄,一夕之间遭到这种打击,立刻老态毕现。   但老爷子却闭着眼,双手拄着拐杖,根本不听劝。   苏北叫了两声“爷爷”,老爷子理都不理,苏北无奈之下向吴锡使个眼色。   吴锡上前推着轮椅,带着他走开了一点。   苏北说:“你去找一下主治医生,让他来劝我爷爷回家。”   吴锡点着头,刚想转身走,忽然却看见走廊那边过来两个警察,还有一个,是冬叔,苏家大宅的管家。   苏北也看见了,老爷子也睁开了眼,他站了起来。   两个警察恭恭敬敬地向老爷子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直说来意,“苏董让我们仔细查一下事故原因,我们查了。直接原因就是他车速太快,刹不住。但是我们检查了他的车,发现了另一个情况。”   老爷子眉毛一皱,盯住说话的警察,“什么情况?”   “他的刹车被人做了手脚,如果开的慢,暂时不会出问题,但是一旦开快,刹车就会失灵。我们请专业修车的来鉴定的,确定有人要谋害你孙子,所以这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   老爷子明显吃了一惊,“有人要害他?”他像是自言自语。忽然他像醒过来,一下看向吴锡,“昨天是不是有人砸了他的车?”   吴锡一愣,点了点头。   警察已经在说:“我们已经派人去找这个人了,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找他的司机还有其他可能接触到他车的人,我们特意来告诉你一声,希望能得到你们的积极配合。”   苏天佑脸上已显出杀伐之气,“你们放开手调查,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一定会积极配合。”他看向远处,言语间藏不住愤怒,“这个人,我一定要抓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更完。狗血又一碗。 36  殃及池鱼   方圆没能看到苏南一眼,离开医院三天,她去过医院许多次,白天去,晚上也去,有一次是半夜两点去的,也没能靠近苏南的病房。   一直有人守在他的病房门口,不光是杜贝贝和他的家人,还有保镖,除了医生护士,任何人想靠近苏南的ICU病室都会被拦住。   苏南脱离了危险,却一直昏迷不醒。吴锡告诉她,车祸导致他颅内出血,脑内出现高压,一度生命垂危,苏天佑已经请来了国内最好的医生,苦于苏南不能移动,如果能移动的话,苏天佑早就把他送到国外最好的医院去了。   午夜两点,方圆站在走廊那端,看着他病房门口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的保镖,最终在电梯厅的长椅上坐了几十分钟然后离开了。   之后她再没去医院。   有一次她看见了杜贝贝,她坐在ICU门旁的椅子上看书,显然她是来陪伴苏南的,否则她没必要专门带着一本书来阅读。   方圆转身离开了。   错已酿成,她回不到过去唤醒那个失去了理智的自己。她并不觉得杜贝贝说的都是正确的,她自尊自爱并没有错,可她确实太愚蠢了,即使她想惩罚苏南,她也不应该用他的性命开玩笑。母亲的去世,她比谁都清楚,父亲应该负最大的责任,可那一刻的她,却丧失理智地把最后的怒火都倾泻在了苏南的身上。   明知那么危险,明知他会赶过来,她却那样做了。   害了母亲的是一群人,而害了苏南的,却只有她一个。   现在,谁又来代替苏南惩罚她呢?   她只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   吴锡帮她向公司请了几天病假,孔灰过来陪着她住了两个晚上,她又追问事情的起因,方圆不敢说真话,怕牵扯到吴锡。   不用想也能猜到,苏南算计许云谦,吴锡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却睁眼看着许云谦掉进陷阱里,睁眼看着她准备出嫁,最后,还假情假意地和他们一起举行婚礼。   以孔灰那种烈性子,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肯定不会放过吴锡。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这天孔灰下班以后又来看她,吴锡也跟着来了。进门以后吴锡望着她不说话,方圆就知道苏南依然在昏迷。   她默默地接过吴锡手里的西瓜拎着去了厨房。把西瓜搁在水槽里,她打开龙头冲洗着,孔灰后脚跟了进来,和她说着话。她拿出西瓜刀,把西瓜一切为二,往瓤里插了一把钢勺,她把半个西瓜递给孔灰,“你去看电视,我做菜。”   孔灰抱着西瓜去了客厅,吴锡走了进来,看她切着茄片,她对吴锡说:“帮我剥几个大蒜。”   吴锡拿起大蒜剥着,过了一会儿,说道:“方圆,我有事要告诉你。”   吴锡的声音听似很平淡,方圆的手却一抖,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苏南。刀锋一偏,差点切到手指,吴锡立刻解释,“不是苏南,他还是老样子,我说的是别的事。”   她悬到嗓子眼的心还在颤抖,放下刀,她问:“什么事?”   吴锡抬起头,“许云谦被抓了。”   她又一惊,脱口而出,“为什么?还为砸车的事?”   吴锡摇头,“不是,这次是警方认为他有谋杀嫌疑。”   她的眼睛霎时睁大,“谋杀?他要谋杀谁?”   吴锡这才对她详细道来,方圆震惊得不敢相信。苏南的车祸竟然还有第二个原因,她是第一个罪魁祸首,想不到,幕后还有一只黑手,也要取他的性命。   她凭直觉说道:“不会是许云谦干的。”   “我也这样认为。”吴锡赞同她的看法,“可是他砸了苏南的车,警方有记录。警察调查了许多人,连我也被列为怀疑对象叫去问了话的。目前就许云谦的嫌疑最大,警察还在地下停车场的监控记录里找到了对他非常不利的证据,他一天之内进出地下停车场好几次,好像在找苏南的车,一辆辆地在查看。”   方圆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最后说道:“肯定不会是许云谦干的,他要是真的想谋杀苏南,他怎么会那么明目张胆地去砸他的车吗?他有那么笨吗?”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警方说他有谋杀动机……”   孔灰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谁要杀苏南?许云谦吗?你们俩在说什么?”   她和吴锡一下怔住,吴锡脸上略有慌乱。   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孔灰本来就对苏南出事那天他们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充满了疑问,这会儿再看她和吴锡遮遮掩掩的,尽管方圆说了一番话,可是许云谦为什么被怀疑杀人,她又为什么害得苏南出车祸,终究是漏洞太多,圆不过去的。   孔灰多聪明的人,立即对她说:“方圆,你跟我来!”说完冷冷地瞟一眼吴锡,吴锡僵立住。   方圆只好跟着孔灰进了她的卧室。   知道再瞒不过去,她只能一五一十地全说了,末了替吴锡求情,“你别太怪他了,也许是苏南指使其他人干的呢,吴锡不一定知道。”   孔灰望着她,“这种鬼话,你也信吗?”   她眼神闪了闪,“也许他真的不知道。”   孔灰语气一变,“你别装老好人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我现在就去问他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呆着别动,我一个人出去。”   说完她就出了卧室,顺手把门带上了。   方圆走到门后去听客厅的动静,听见两人进了她的房间,她站了一会儿,到底不放心,拉开门走了出去。   刚站到厅里,就听见孔灰的喊声:“你个王八蛋!你竟然对方圆做这种事!”门被打开了,孔灰在喊:“你滚!你现在就滚!”   方圆急忙走过去,“孔灰……”   话还没出口,就被孔灰拦截了,“你少替他说话!”她把脸又转向吴锡,“你滚不滚?你不滚,就我滚!我滚到街上去,什么时候你走了,我再回来!”   吴锡脸上再没了娃娃气,望着孔灰,只是不说话。   孔灰转身向门走,“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吴锡一把拉住她,看她一脸决然,终于神色一黯,说道:“我走,你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   孔灰咬着牙喊了一声,“快滚!”   方圆拉着她胳膊试图和她说两句话,被孔灰一把甩开了,她只死瞪着吴锡。吴锡再也说不出话,只好向门走去。   “孔灰!……”方圆还想劝,孔灰一瞪眼,又喊一声:“快滚!”吴锡站在门边望着孔灰,孔灰转身进了房里。   方圆只能走到门口去送吴锡,吴锡看着她,低声说道:“替我照顾她。”方圆点头,“我会劝她,她正在气头上,过两天会好点的。”   吴锡却不那么乐观,他也了解孔灰,他知道这一次他触犯了孔灰的底线,孔灰的那一声“滚”,绝不是随随便便喊出来的。他脸色沉重地拉开了门。   方圆没想到孔灰会来真的。一天以后,孔灰告诉她,她要和吴锡离婚。方圆先还以为她说的是气话,毕竟两人有孩子了,可她再听下去,却发觉孔灰是说真的,她这才着急了起来,又觉得抱歉。   事情的起因,纯粹是因为她。   她替吴锡求着情,“他只是一个打工的,老板吩咐的事情能不做吗?再说他和苏南是好朋友,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惩罚他一下算了,让他长点记性,离婚可千万使不得,孩子还在你肚子里呢。”   孔灰的眼睛有点湿,“他为了他好兄弟,什么事都可以做,我也是为了我好姐妹,你被害得这么惨,我怎么还能和他一起?”   “孔灰。”方圆喊她,“我已经把苏南害成那个样子了,你饶了吴锡吧。”   “你害了苏南那是你的事,吴锡和我是我的事!你别再劝我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方圆知道她性子刚烈,可却想不到她干脆到这种地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是心里着急。   她似乎生活在了一个惶恐不安的世界里,周遭都是让她忧心忡忡的事情。苏南醒不过来,许云谦被关了起来,孔灰又要离婚,她的世界,密布着乌云。   几天之后她去上班。没有人怀疑她生病的原因,每个人都知道不久之前的她才遭遇了巨大的变故,只有林姐,大约隐隐猜到点什么,给她布置完工作,突然来一句,“他会醒过来的。”   她一怔,林姐已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苏南昏迷不醒的消息在公司里已是无人不晓,方圆不当心就会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个事。办公室的女孩都显得很不开心,每个人说到苏南,都是又遗憾,又希望他能早点醒过来。   她默默地做事,完成工作以后,就盯着电脑屏幕看。在别人看来,她很专注,经常叫她都听不见,只有她自己清楚,其实她什么都没看见,她只是在发呆。   这天她又对着电脑发愣,忽然邻座的女孩拍她,“方圆,门口有人找,胖姐喊你两声了。”公司里,结过婚的女人都被封为姐,胖姐一百三十多斤,是整个服饰公司最胖的女人,她的卡式座位,离中厅门口最近。   方圆抬眸望过去,是许云谦现在的女友,之前加上现在,她见过她三四次了,但她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叫什么。   对于许云谦这么快勾搭上这个有钱女人,她是有点意外的,但许云谦那天的一句话给了她解释,他说,他欠了一屁股还不清的债,他还等着别人来救他。   在现实的严酷面前,没有哪个人能不屈服吧。面包和爱情,当只能取其一的时候,面包当然比爱情重要。如果生存都成了问题,那爱情,又能何从谈起呢?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逐渐地原谅了许云谦。   她和黄静静走到了楼梯间去说话,这种高楼大厦,楼梯间一般不会有人来。   黄静静开口就说:“你帮一下许云谦,看在他原来对你那么好的份上,也算我求你。那件事肯定不是他做的。”   方圆早就清楚她的来意,只是她也无能为力。知道许云谦被抓的时候她就想过,可是,她唯一能求的人只有苏南,苏南却始终睡着。   黄静静失望地走了,她看出来方圆说的是实话。两个人都很坦诚,都不相信许云谦会蓄谋杀人。   看着电梯门合上,方圆掏出手机给吴锡打了个电话,两人约在大厦楼顶见面。   也许是因为挨近了天空,楼顶的风很大,还是个阴天,梅雨季依然在持续。   吴锡已在等着她。   方圆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远处昏蒙的天空,密密的乌云,风吹也吹不散。她任凭发丝在脸颊上拂着。   “许云谦的事,你能不能帮上忙?”明知希望不到,她还是问着吴锡。   吴锡和她一样的无奈,答案也和她相同。“除非苏南醒过来。”他说。   “警方其实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但这次老爷子动了真怒,省厅直接有人过问,不抓到真凶,谁敢随便放人?”   “那要是抓不到,许云谦就会被一直关着吗?”   吴锡没法回答。这就是国情,许云谦证明不了自己无罪,就只能被关着。   “苏南其实已经让我把他的损失补还给他,他只要把这个工程做完,还是会有不少利润的。”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引起了许云谦的疑心。那些可说合格也可说不合格的材料不用从墙上敲下来了,达不到装修要求的地方稍作改动也能过关了,许云谦这才发现这一切是个局。   吴锡不得不承认,事情的败露,源于苏南的心软。   现在他和苏南都受到了惩罚,苏南醒不过来,而他,说不准会丢掉自己的老婆。方圆没怪罪他,可是孔灰,却不原谅他。   “你答应孔灰了?以后不来找她。”   这是孔灰对他提出的不离婚条件,在孩子出生以前,不准他去找她,否则,立刻和他离婚。   吴锡一脸的黯然。   “帮我好好照顾她。”他只能又说一次这句话。   方圆无奈地叹气,之所以她想瞒着孔灰,就是害怕出现这个结果。可仿佛越怕什么,就会越来什么,让她忧心忡忡的三件事情,有一件,已经发生了。   她去看了一次母亲。   又是一个雨天,今年夏天的梅雨,好像比任何一年持续的时间都长些。   空气又湿又重,就算起了风,潮气也吹不走。   她立在母亲的坟前哭,对母亲说:“妈,我把他害得醒不过来了。”   母亲不回答她,她又说:“妈,我能不能原谅他,你帮帮我,让他醒过来吧。”   母亲只慈爱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母亲能不能答应,立在风里,她和母亲对视着。   雨水把母亲的面容洗得异常得干净,旁边几棵松树,也被雨水冲刷得无比青翠,陵园里总是岑寂无声,风从松针里穿过来,带着清冽的雨丝飘到她脸上,淡泊的一点冷意,更是让她簌簌地掉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日更,日更!需要鼓励!-写文是个很苦逼的事情,写到每个人,都要站到那个人角度去看问题。所以有杜贝贝的话。苏哥长眠不醒了,某些不淡定的人会很开心……乃咋这么狠心呢?就因为你不待见他,就想他死啊,他偏不死!哼╭(╯^╰)╮。许多人瞧不上圆子了,觉得她不该原谅苏哥,她是不该原谅,可她把人害成这样了,再不内疚,也有点非人类了吧。吴锡是被连累的,因为他没原则的帮兄弟……属于咎由自取……我对他不太好。小吴,对不起了,你爸爸要被惩罚一下。这两个人的爱情,也得折腾一下,都没谈过,就昏了,那是不行的啊。我是坏人!许哥哥的事情,下回分解,嘿嘿。 37  白驹过隙   苏南被人蓄意谋害的事情最终还是水落石出了。警方也不是吃干饭的,也感觉真正的凶手另有他人。顺着一些蛛丝马迹,终于找到了真正的主使人。   根据苏南的司机回忆,他的车在出事前一星期曾送去某个修车行贴膜,当时是这个司机开车送去的,因为与这家修车行很熟悉,又逢着中午吃饭时间,他便把车丢在了那里,自己去了附近的一家餐馆。   大约一小时之后他才来取的车。   据他的回忆,除了这次之外,最近两个月,苏南的车没送修过。   警方一开始就走访了这家车行的,两个摸过苏南车的人都被带到警局问了话。但车行的其他员工出面作证,说只看见两人贴膜,没看见他们干别的。   线索似乎断在了这里。   可是苏天佑抓人的决心无比坚决,上头催得紧,办案的警察也不敢懈怠。在大致排除了司机,吴锡等人的嫌疑之后,线索仅剩了这一条。于是警察隔三差五地光顾这家修车行,找几个修车工不停地盘问。   终于有人扛不住了,两个修车工一夜之间人间蒸发,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到。   办案的警察像被打了鸡血似的立刻行动了起来。苏天佑也不含糊,直接让冬叔提着一袋现金去了警局,说要钱给钱,要车给车,就是要飞机,他也把自己的专机借给他们用。   就这样,警方出人力,老爷子出钱,没用一个星期,逃跑的修车工被抓了回来。一审讯,两人就招供了。说出了一个姓李的人,一查,这个人竟然是苏南大嫂娘家的司机,原来幕后真正的主使人是苏南大嫂的娘家兄弟。   据说老爷子非常震怒,得到这个消息时把一个明代宣德年间的青花瓷瓶掼在了地上。   吴锡是在员工餐厅的小包间里给方圆说这些的,他不住地叹息,说:“唉!宣德青花啊,还是官窑,少说也值上千万,就这么砸了,完全是毁坏文物啊。也不知道那些碎片是怎么处理的,别是扔了,要能知道扔在了哪里,我就去把它们捡回来,碎片也是宝啊。”   方圆想的却是别的,“许云谦是不是放出来了?”她问。   吴锡点头,“放了,那两个人一抓住就放了。还有那个酒店装修工程,他现在那个女朋友帮他做完了。没有追究他的逾期违约责任,我亲手签的字,他会全额结到工程款,你用不着担心他了,他会过得很好。”   方圆没说话,吴锡问她,“你去看了苏南没有?”   她低下头,“没有。”停了下,又补充,“去了也是白去,看不见,门口一直有保镖。”   吴锡说:“你给保镖说一声,告诉他们你只在门上的窗口望一眼,他们会同意的。”   方圆摆弄着搁在瓷盘上的筷子,“算了。”她低声说。看了也是看见苏南在睡觉,不如不看。   吴锡望着她不说话,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抬起头,岔开话题,“孔灰这两天喜欢吃鱼,你别再送肉食来了。”   孔灰的妊娠反应期已经过去,胃口已渐渐好转。吴锡又回到了当初,隔一两天就送点吃的来。但毕竟心境变了,不像从前,他再做不出死皮赖脸纠缠的举动,孔灰不让他进门,他就老老实实地在门口把东西交给方圆,然后就一声不响地离开。   他一向在方圆面前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会儿愣了半晌,低着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帮我好好照顾她。”反反复复,每次都是这一句。   方圆还是安慰他,“有我在,你放心吧。”   苏南昏迷已近两个月,得知他苏醒的消息时,方圆正跟着林姐在外地出差。当时正在热火朝天的酒桌上,外地的经销商宴请总部来的人,她接到吴锡的电话,吴锡对她说:“方圆,苏南醒了!”   她耳边闹哄哄的,高谈阔论声,劝酒声,她屏着气不敢说话,听见吴锡又喊她,“方圆,你那边怎么这么闹?你听见了没有?苏南醒了。”   她这才“嗯”了一声。   吴锡说:“你快点回来吧,去看看他,我去看了他的,他还不能说话,但已经能轻轻动一下了。”   她又“嗯”了一声。   吴锡挂掉电话,她放下手机,起身去了洗手间。她好好地哭了一顿,怕被人看见,她躲在一个隔间里,插着门,手中的餐巾纸已揉成一小团,手一捏,就能掐出水来。   一直不见她回去,后来林姐拿着她的手机来寻她,对着洗手间的几个隔间喊:“方圆,你在不在里面?”   她嗡着鼻子答应了一声,林姐说:“我还当你跑到外面透气去了呢,你手机也不拿,上个厕所怎么这么长时间,要走了,快出来吧。”   她嗳了声。   又过了一天她才回到A市。回家放下行李,洗了一把脸,她就去了医院。白天,医院大厅都是人,走进电梯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忐忑。她不知道苏南的病房门口会有些什么人,除了保镖,会不会还有别人。要是那个杜贝贝在,她会不会拦着她不让看一眼苏南。   其实她真的只是想看一眼而已,就一眼,不用到苏南的病床边,隔着窗口看一看就好了,她甚至不想让苏南知道她曾经来过。她并不想怎么样。   经过了这些,她不觉得她和苏南还能在一起。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苏南能够醒过来,然后尽快康复。别的,她都不想。   走廊里没有人,白天日光灯很很亮,方圆没看见保镖,ICU病区异常安静。   她快步走到那间病室门口,两个月前她就想站在这里向内望一望的。   病床上却没有人,空空的。   方圆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是这间病房,没有错,门边有三张蓝色的椅子,保镖和杜贝贝都是坐在这里的。   会不会搬去了普通病房。   她掏出了电话。   隔了好一会儿吴锡才接的,“我正在开会,现在出来了,在走廊里。”   她说:“我没看见苏南,他是不是搬到别的病房去了?”   吴锡问:“你回来了?”   她回答:“嗯,一个小时前下的火车。”   吴锡说:“我正想告诉你呢,你见不到苏南了,他被他爷爷用专机送到国外去了,今天早晨上的飞机,一个专家治疗队护送着他去的。我也是开会的时候才听说的,昨天我去看他的时候还没听人提起过,突然送走的。我本来准备会议结束了就给你打电话的,你先回来了。”   她站在医院白色的走廊里,两头静静的,空气中弥漫着来苏水的气味,一个护士推着打针送药的小车从值班室出来经过她身边,细小的轮子摩擦着地面,“哧溜哧溜”地轻响,她举着电话,半天没作声。   吴锡叫她,“方圆。”   她停了半天,才低声说:“我知道了。”   苏南出国了,从他出事,方圆一眼也没看见过他,再见到苏南,是两年以后。   时间流逝得飞快,犹如白驹过隙,转眼就是两年,这两年里,发生了许多事。   苏南的大哥离婚了,这件事占据了媒体头版头条两三天的位置。以前的报道一直说他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苏北瘫痪之后,夫人始终不离不弃。但这次却爆出女方有了外遇,有确切的消息说,离婚是由女方提出来的,所以女方主动放弃了巨额的赡养费,几乎是净身出户。   这是外界的说法。但在苏泰内部,却流传着另一个版本。传说有人曾亲眼看见苏北的夫人跪在老爷子面前请他原谅,但老爷子却只说了一个字:“滚!”   苏南车祸的真相没有被披露出来,这属于家丑,为了苏泰的声誉,老爷子忍着这口气,把事情捂了下来。   然后是许云谦结婚了,是奉子成婚,在他被放出来两个月之后。那时候苏南已出国一个多月了。   方圆又见了一次黄静静,还是黄静静来找的她,也是个上班时间。黄静静是来找她办房屋过户手续的,许云谦的那个房子,还在她的名下。   因为过户要双方当事人到场,所以她向林姐请了半天假,回继父那拿了户口本,然后和黄静静一起去了房地产登记中心。   黄静静给她看了一些单据,是她赎回那套房子的一些凭证,她说:“这房子,现在是我的。”然后她拨通了许云谦的电话,对着电话说:“你给她说一声。”就把手机递给了她。   方圆接过电话,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见许云谦说:“写她的名字。”就再没任何一句话了。仿佛他在那端能看见这边的情形似的。   这是方圆两年里唯一一次和许云谦的通话。隔着无线电,她没说一个字,许云谦只说了五个字。   从房地产登记中心出来,下了台阶,她和黄静静就分开了。   黄静静临别之前对她说:“我怀孕了,过几天我们就结婚,婚礼就不请你参加了。”   方圆一愣,随后就说:“恭喜你。”   “今天谢谢你,许云谦说只要找你,你就会和我来办过户手续的,他说的一点都不假。”   方圆笑笑,“房子是他买的,这是应该的。”   “他喜欢你,是值得的。”黄静静最后说道。   孔灰去参加了许云谦的婚礼,是许云谦给她送的请柬,他专门去了孔灰上班的地方,把请柬给了她。   孔灰回来以后对方圆说了好几遍,“你说他干吗巴巴地跑到我上班的地方给我送请柬,他干吗不送到这儿来呢?”   方圆不理她,孔灰就抬头骂道:“吴锡个王八蛋,把许云谦害得这么惨!”   这句话,在她出席完婚礼以后不知道又被她说了多少遍。   事情是有来龙去脉的。起因是因为一枚戒子,就是那枚许云谦送给方圆的订婚钻戒。那天孔灰去参加婚礼前,方圆把戒子给了她,让她找个机会把戒子还给许云谦。   孔灰还劝她,说算了吧,就当个纪年,留着吧。方圆把戒盒塞到她手袋里,说太贵了,要是一两千块钱我就不还了,这是上万的,还是还给他吧。   孔灰就接了这个任务。   婚礼也很隆重,女方的来宾占大多数,整个过程中,新郎新娘形影不离,许云谦看着也神采奕奕的,始终笑意盈盈。孔灰想,他虽然错过了方圆,但好歹也有另一份幸福在等着他,这个结局也不算太坏。她心里舒了一口气,便寻找着还戒子的机会。   总算给她瞅见一个新娘去楼上换衣服的空挡,她走到单独给人敬酒的许云谦身边,许云谦抬眼看见她,见她不说话,只望着他,心里就明白孔灰有话要对他说。   他转头对身边的伴郎说,我去下洗手间,你帮我招呼着。伴郎点头,他便向孔灰示意。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大厅后面的走廊里。转个弯,看看前后没人,孔灰就把早已攥在手里的戒子盒递给了他。   “方圆让我还给你的。”她说道。   许云谦默默地伸手接了,低着头,他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然后就关上了。   孔灰也知道这种日子干这种事确实有点不合时宜,她有点歉意。   “本来不该在今天给你的,只是怕以后没什么碰面的机会。”她解释着。   见许云谦不说话,她想转换个气氛,再搪塞个一两句,这任务就算完成了。于是打起哈哈,“方圆这家伙,真是多此一举,我都叫她不要还给你的,她偏要还。”   见许云谦还是低着头,她意识到再说方圆就不妥当了,赶紧转移话题,“新娘子很漂亮。”她笑起来,“孕妇穿婚纱比一般的新娘更漂亮,我那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吧。”突然想起她结婚的那一天本来也该是许云谦和方圆结婚的日子,她立刻打住了话头。   却看见许云谦已开始落泪。   他旁若无人的,不像个男人似的,只管哭了起来。   孔灰顿时慌了手脚,伸着手,又不敢去摸他,压着嗓子喊了他两声,许云谦却只是埋头哭着。孔灰慌张地前后看着,生怕来人。最后看他止不住,见走廊两边都是包厢,她赶紧推开一扇门,把许云谦拉了进去。   许云谦这一顿哭,足足哭了十来分钟。孔灰对方圆说,连我都想和他一起哭了。说完就骂:“吴锡个王八蛋,害人不浅啊!”   方圆听着,眼睛有点涩胀,始终不说话。   孔灰生了一个女儿,吴锡却出国了。   他本来是不想出去的,但苏天佑找他谈了好几次。老爷子深知吴锡和自己孙子的兄弟情谊,一心要把他放在苏南的身边。   吴锡犹豫再三,心头放不下孔灰,最后因为老爷子的一句“有你陪伴着,苏南会康复的快些”,吴锡点头答应了。   走的前一夜,吴锡来了孔灰这儿,方圆把他放了进来。   他站在孔灰的门前敲门,喊她的名字,孔灰在门里一声不吭。   方圆看不过去,走过来帮着他一起敲,孔灰还是不作声。   吴锡低着头站了半天,最后哽着喉咙说道:“你预产期到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孔灰终于说了两个字,“不用!”   吴锡一脸神伤,满怀黯然地离开了。   转眼几个月,孔灰的女儿出生了。吴锡回来了一次,但孔灰却依然不给他好脸色,没过几天,就被孔灰赶走了。方圆骂她,“你有完没完?别人女儿还没抱两回呢,就被你赶出国去了。”   孔灰神色恹恹的,嘴还是很硬,“不这样,他长不住记性。”   方圆说:“那你别背着人哭!”   孔灰不承认,“我没哭!”   方圆揭穿她,“你就自己骗自己吧。”   两年一晃而过,方圆这两年过的很平静,她有机会换工作,但她没换。有同事给她介绍男朋友,她也去相亲。曾经碰见一个很不错的,是个大学老师,两人交往了一个多月,那老师对她很中意,有一天专门借了一辆车,说带她去郊游。   那车上架着一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这老师对她说:“只有一辆自行车,不过没关系,我很乐意带着你。”   那天她坐了那个老师的自行车。他们在山脚下穿行,一边是葱葱郁郁的绿树,一边是碧波漾漾的湖水,风景着实优美。是个美丽的日子,天空碧蓝如洗,有小鸟在脆脆地鸣,那老师转头看着她,对着她微笑。她也抬起脸笑,手抓着他衣襟,阳光灿灿地照进她眼睛里,碎金子一样,撒了她满眼的光芒,她瞬间看不清眼前的这张脸。 38  你不知道   和那个大学老师分手之后,后来林姐说她,“那个老师哪里不好,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人品家世都没得挑,你究竟哪里瞧不上人家?”   她对着林姐歉意地笑,“就是他太好了,我才不敢要。”   林姐给她个白眼,说道:“你哄鬼去吧!拿这种骗人的话来蒙我。每个拒绝别人的男人和女人都这样说,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其实根子里却是自己没瞧上人家。”   “真不是这样的!”她辩解着。   林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以后再也不管你了,等着看你做剩女,嫁不出去。”   两人正在员工餐厅里吃午饭,周遭都是人,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林姐,“你别抛弃我。”   林姐哭笑不得,瞪她一眼,“你啊!”嘴里塞着饭,语重心长地教导她,“眼光别太高了,你二十八奔二十九了,再等一两年,你会真的嫁不出去的。”   方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这样想的时候,她总是恍惚,她是在等吗?还是为了别的。   那次坐了那个老师的自行车之后,有一天她去了那家馄饨店。苏南把这家店搬回原址以后她还从来没去过,曾经有几次她坐车经过,看见那盏灯笼,总是醒目地悬着。   小店生意依然很好,几张桌子旁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人,她身边就是一对学生情侣,男生带着眼镜,女生斯斯文文,那男生也拿着醋壶,像当年的苏南一样,细心地往女友碗里点上几滴醋。   走出店的时候方圆抬头看灯笼,心里默念上面的字,南园。难圆。忽然她脑中闪出另外两个字,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两个字还可以这样念。   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才发觉南园还可以读成难圆。早知如此,当初的他们还会那么喜欢这家店吗?她甚至起了一种冲动,想去告诉那对情侣以后不要来这了,可终究只是动了下心念,不会真的去做。   要是知道这家店可以解读为难圆,那对情侣大概也不会来了吧。   苏南回来的消息她是在公司里听说的。办公室里议论纷纷,说是有人在地下停车场看见了他,被四五个人簇拥着,进了电梯。   她正在打一份报价单,平时不用十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硬是折腾了一个小时。   终于按耐不住,她给吴锡打了个电话。   吴锡现在和她联系也不多,孔灰住回了娘家,她休了几个月产假就上班了,女儿母亲在帮她带着,所以吴锡的电话现在都是打给丈母娘的。   吴锡接到电话就说,我正等着你找我呢,你要是听说我们回来了还装得不闻不问,就太无情了。等会儿有机会,我让你见他一下。   她一直等到下午。   四点钟的时候,吴锡才给她来电话,说:“你现在去按八号电梯,我刚和他从外面回来,会搭乘电梯上楼,现在人不多,就我和他,还有司机三个人。”   他说得很快,她正听着,话筒里隐隐约约又有另一个声音,“吴锡,你快点。”有人在喊他,喊声不甚清楚,方圆却认出了那个声音。   她心头一颤,屏住了呼吸,听见吴锡对着远处在说:“来了。”   她快速走出办公室,去往电梯那儿,走到八号电梯跟前,她按了向上键。没一会儿“叮”的一声,电梯就到了,门缓缓梭开,里面的人却是她不认识的。她站着没有动,里面的人见她不上,伸手关了电梯。   她又按向上键,这次过了两三分钟,电梯才“叮”地响了一下,门再次打开,里面站着的,正是吴锡,苏南,和他的司机。   三人都看着她,她低着头走了进去。   吴锡仿佛无意似的,往前挪了一步,站得很靠前,方圆向里走了两步,站在了苏南的身边。他站得很直,目视着前方。   电梯在向上升,从关门,到上行,短短几十秒,没有人说话,吴锡也默不作声。   到了顶层,电梯停住,门打开,司机先走了出去,方圆以为苏南会跟着出去,却没想到吴锡伸手牵住了苏南,说“到了”,引着他,苏南才走出了电梯。   方圆猛地抬起头,看着苏南的背影,眼中骤然有泪。她望向吴锡,吴锡也正扭头望着她,电梯门缓缓地在她眼前合上,她大睁着湿润的泪眼,不敢相信地望着吴锡。   她在电梯里站着,不知电梯什么什么时候到的一楼,下意识地走出电梯,她拿起了电话。   走廊里,吴锡还是伸手扶着苏南,苏南说:“这里我可以自己走。”吴锡“哦”了一声,放开了手,却低下头,叹了口气。   “你在叹什么气?”苏南听见了。   吴锡愣了楞,随后说道:“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看得清清楚楚。”   苏南笑一下,“等医院的消息吧,也许要不了多久。”说着皱了下眉,用力地看向前方,“走廊的光线太暗了,是不是有的灯没打开?”   吴锡抬起头看看头顶上方,“没全部开,现在是白天。”   “都打开,这样我能看得清楚一点。”   吴锡点着头,司机也听见了,说:“我去开。”就快步回身,向走廊进口设置开关的地方走去。   到了苏南办公室门口,吴锡推开门,拉了他一下,他走进来。吴锡伸手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他顺着模糊的光亮,向里间走去。一边走,他一边问:“刚才电梯里是不是进来了一个女人?”   吴锡有点意外的惊喜,“是的,你能看的见她吗?”   “一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   吴锡有点不甘心,“那你怎么知道她是女人?”   “她个子不高。”   “也有矮个子男人,我的个子就不高。”   苏南微笑,“你没听说过吗?当一个人丧失某种能力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开发或加强另一种能力来尽力弥补。我的眼睛虽然看不清楚,但我的嗅觉现在却很灵敏,刚才站在我身边的人,身上有种清香,男人是不可能有那种味道的。”   吴锡存心和他过不去,“那我明天撒点女士香水,你是不是也会把我当成女人?”   苏南笑,“不会。”   “为什么?”   “直觉。我虽然看不见,可我的直觉很灵。”   吴锡望着他,恨不得能挖点什么出来,“那刚才那个女人,给你不一样的直觉了吗?”   “有一点点。”吴锡正在窃喜,却又听他说:“这是顶楼,电梯再不会上去了,可是那个女人为什么不出来?”   吴锡顿时失望,敷衍他,“她可能搞错自己的楼层了,我有时候也会这样。”说着话,他口袋里的手机进来一条短信,他低头看一眼,对苏南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苏南点一下头,“叫Anne进来,把上午的报告继续读给我听。”   吴锡去到走廊,推开一扇办公室的门,吩咐了秘书Anne,他就去往楼顶。   短信是方圆发给他的。   一拉开楼顶的门,他就看见了方圆,她就站在门口。   看见他,她就说:“你没告诉我他眼睛也看不见了,你只说他失忆了。”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吴锡站在她面前,叹一口气,“我不想让你难受。他的眼睛是最好的医生给他治的,但是半年前还是渐渐地开始失明。不过问题不大,医生说可以做眼角膜移植手术,本来是打算做完手术再回国的,所以我没告诉你。但一时没有合适的供体,他爷爷又想他早点回国,国内现在做这个手术也很成熟,他只要等到合适的捐赠,就可以复明。”   “百分之百能复明吗?”   “这个谁都不敢保证,但你放心吧,他肯定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失败的可能性不大。”   方圆良久不出声,半天,才说:“他认不认得你?”   吴锡无奈地苦笑一下,“他认得现在的我,但不认得原来的我。我把我们大学时候的照片给他看,他知道我是他好朋友,但是不知道我和他好到什么地步。”他声音里带着遗憾,“我还是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他的失忆能治好吗?”   “不知道,也许一辈子想不起来,也许忽然哪天就记起来了。”   两人都不说话,半晌,方圆才说:“一辈子忘了也好,记起来,也全是纠结和伤害,不如忘干净了,一张白纸,倒也简单。”   吴锡望着她,她抬起头,“我也想忘掉,可就是忘不掉。”   感觉气氛太压抑,她转移话题,问吴锡,“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去看了你女儿没有?”   吴锡立马换了个面孔,“去看了。我们昨天下午下的飞机,晚上我就赶过去了。预先没告诉孔灰,我搞得突然袭击,孔灰被我吓得不轻,都忘记骂我了。”他咧着嘴开心地笑。   方圆脸上的阴郁也消了许多,她说:“孔灰就是嘴硬,其实她已经心软了,你赶紧缠住她吧。”   吴锡笑而不语,方圆看着他,“已经得手了?”   吴锡一肚子藏不住的高兴,以前可以和苏南分享,现在苏南却连孔灰是谁都不记得,这会儿只能说给方圆听,“昨天丈母娘帮忙,没被她赶走,不过睡得是沙发。”   方圆也笑起来,“你知足吧,看样子离胜利不远了。”   吴锡赫赫笑两声,忽然却喊她,“方圆。”   她正在替吴锡高兴,被他一喊,不由得一愣,“嗯?”   吴锡问:“我把你搞到苏南身边吧,你愿不愿意?”   她顿时不作声,低着头半天不语。   吴锡又说:“在美国的时候他就有个随身保姆,照顾他出行,穿衣吃饭,这次回国,这个保姆没有跟来,你愿不愿扮演这个角色?”   她停了半天才问:“是一天到晚都要和他在一起吗?”   “也不是,他现在住在他家的那个大宅子里,家里有管家,有佣人,你主要是上班时间跟着他。也就是偶尔照顾一下他穿衣,再就是中午吃饭时间照顾他一下,其他时间他基本可以自理,出去的话一般有我,你可以跟着,也可以不跟着。”   “我不是怕累。”方圆解释着。   “我知道。”吴锡说道。   “我考虑一下。”她最后说。   在楼道里她和吴锡告别,吴锡回办公室,她去下一个楼层搭乘电梯,看她向下迈了几步,吴锡站在上面叫她:“方圆。”   她回过头。   吴锡说:“其实你跟不了他多长时间,他的眼睛做完移植手术,一痊愈,他就不需要人照顾了。”吴锡望着她,“你好好考虑一下,明天给我个答复。”   她失眠了一夜,直到早晨四五点才眯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她头昏脑胀地赶紧爬起来上班。   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她已是到的最晚的一个,刚放下包,就听见林姐喊她,“方圆,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她心里已有预感。   果然,林姐对她说,要她去总裁办公室。   “吴秘书一大早给我打电话,他把情况都给我说了,他说让你自己做决定。”林姐打量着她的脸,“黑眼圈都出来了,昨晚没睡好吧?要不要林姐帮你做决定?”   半个小时后她站在苏南的办公室里,吴锡向苏南介绍着她。   “方圆,我刚给你说过的,是集团内部员工,以前做过你的形象设计师,对你比较了解,所以这次还是临时把她从根藤服饰借调了上来。”   她隔着办公桌,对着苏南弯了一下腰,“苏总,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苏南睁着眼睛尽力地看着她,但视线里只见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他随后就放弃了,点了点头,“我眼睛不太好,以后要麻烦你了。”   方圆胸口一滞,看着他的脸说道:“苏总你太客气了。”   她肆意地端详着眼前这张脸。过去的两年,她常在梦中惊醒,每次都是梦见这张脸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幸好,它还是原来的样子,从这一刻开始,到他恢复视力,她可以尽情地想看就看。   吴锡任务已经完成,准备撤了。   他对苏南说:“那你准备一下,等下我来接你去会议室。”他看看苏南的衣服,“你还是穿得正式一点吧,今天是你回国以后第一次出席董事会,你穿成这个样子,老爷子不骂你,他会骂我的。”   苏南穿着黑色的翻领风衣,敞开着,里面却是一件休闲的粉色长袖T恤,领口还开得很低,看着像不羁的浊世公子。这样的穿着,去和一帮四五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开会,那确实是不行的。   他自己也明白,皱一下眉,说道:“知道了,婆婆妈妈的。”   吴锡对方圆做了个鬼脸,向更衣室示意了一下,转身就出去了。   苏南站起身,推开椅子,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更衣室走去。方圆连忙跟过去,她没敢扶他,看他到了离门一米远的地方就伸着手想去摸门,她赶紧上前把门推开了。   门一开,墙上出来一片透明的光亮,苏南抬脚走了进去。   “你帮我选一套正装,衬衣,领带,配西服。”   方圆打开那一排衣柜,给他拿了件白衬衣,再选了根深色斜纹领带,西服是铁灰格子细纹的。她一一讲给他听,苏南点点头,接过衬衣向盥洗室走去。   方圆知道他是要避开她去换衣服,她拦住了他。“你就在这里换,我进去。”   苏南便站住了。   方圆走进盥洗室,故意把门关出很大的声音。   在里面站了两三分钟,她估摸着他衬衣肯定穿好了,就走了出去。   果真,苏南正对着穿衣镜在打领带。仿佛他在照镜子,但他肯定是看不见的,因为他站偏了,对着穿衣镜系领带,那只是一种习惯动作而已。   方圆的心抽了抽。   她走过去。只见苏南的领带基本打好了,但结不匀称,有点歪斜,他正用手指捏着在调整。左右挪着,他又往上收了收,那结反倒更不好了。   方圆上前两步,拔开他的手,就把领带解了下来。   “低头。”她说。   苏南愣了楞,随后就听话地低下了头。   方圆踮起脚尖,帮他系着。   两人贴的极近,只离着咫尺的距离,她的头就在他的鼻子下端。苏南觉得自己是屏住了呼吸的,但鼻中还是闻到一股清浅的幽香,仿佛是水果的香气,又有点植物的味道,淡淡地从她的发间溢出。   他不知面前的女人用的是什么洗发露,竟然会散发出甜美的气息。这让他感觉这是个美丽的女子。他闭了下眼,觉得在哪闻过这种味道,记忆里竟有熟悉的感觉,可又确实想不起。   他很喜欢。   屏住气,他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大盆狗血泼了出来。请看文章的名字===那些你不知道的。我早就告诉你们了。顶着锅盖逃跑…… 39  默默无声   趁苏南去开会的时间,方圆回服饰公司把手头的工作做了个简单的交接。她被借调到总裁办公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各种羡慕的声音传到她耳中,立刻有人问她,苏南是不是还像原来一样帅?她点头,那当然。不是说他瞎了吗?她顿一顿,接着就解释,那只是暂时的,然后细细的说原委,直到那些人相信。   回到顶楼,总裁办的人也知道了有她这个人的存在。得益于从前她在这里工作过,再加上苏南的失明,她的出现,在每一个人看来,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   Anne帮她打开了苏南办公室的门,然后给了她一把钥匙,过了几分钟她又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报纸,说让她浏览一下,苏南有空的时候,会让人读新闻给他听。   方圆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意识到失明会失去些什么。   不能上网,不能看电视,不能读书看报,还有许多。   她抱着报纸坐在会客室里等候苏南回来,十点半的时候,Anne带着员工餐厅的经理走进了办公室,那经理问她,“苏总中午想吃些什么?”   她接过菜单,勾了几样。   经理抬头看了看她,“就这些?”Anne凑过脑袋也瞄了一眼,“太普通了吧?要不换两样贵点的。”   “贵的不一定好吃。”她说。   那经理想了一下,似乎觉得她说得有理,就说:“那就照你说得来吧。”   饭菜是员工餐厅直接派人送上来的,装在一个精致的红色雕漆盒子里,一共三层,为了节约空间,盛菜用的也是碗。碗也是有讲究的,保温的菜装在瓷碗里,冷了也能吃得菜装在日式描金漆碗里。   清炒苦瓜配着精美的漆底,看着像图片上的菜。   吴锡看见了直喊好吃,“开动开动!”他对着在里间洗手的苏南喊:“苏南,今天中午我蹭你的饭。”   苏南慢慢地走出来,“你那天不蹭我的饭?”   吴锡呵呵直笑,“我是怕你一个人吃饭无聊。”他看一眼正在低头剔鱼刺的方圆,“不过以后有美女陪你了,我就卸任了。”   “油嘴滑舌!赶紧吃你的吧。”苏南骂他。   他摸着沙发坐下来,方圆把一碗盖了菜的饭放在他面前,他端起碗,另一只手又去桌上摸,方圆赶紧把长柄钢勺塞到他手里。   他接过勺子,挖着吃了起来。   吴锡吃得很快,呼噜呼噜一碗饭就下了肚,放下碗,他看着还在低头剔鱼刺的方圆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苏南有些意外,“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快?”   “菜合胃口,再说太饿了。”吴锡站起来,“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叫我。”   苏南点点头,吴锡走出办公室,方圆趁机把一块鱼肉放进苏南的碗里。苏南舀着吃了一口,忽然停住了,“你不用帮我剔鱼刺,我自己也可以。”停一下,他又说:“你还没吃吧?赶紧吃吧,饭都要冷了。”   方圆点点头,点完才想起他是看不见的,于是说一句,“我在吃。”   苏南咽一口饭,问她,“你叫方圆,是那个圆?圆圈的圆还是公园的园,还是别的字?”   “圆圈的圆。”她说。   “噢,你在苏泰工作几年了?”   “两年多。”   “哦。”苏南应一声,刚想说别的,却突然停住了。   放下碗,他扶住了头。   方圆立即看着他,“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了下手,又捧住头,“车祸后遗症,脑震荡引起的头痛,现在已经比原来好多了,以前疼起来的时候要靠吃止痛药来止疼,现在已经不用了。大概是刚才会议室里人太多,空气太污浊引起的。”   方圆立刻站起来,“要不要我把窗开大一点?”   苏南摇了摇手,“不用,这里的空气很好。”大约听出了她话语里的紧张,他安慰着她,“没事,不要紧的,过一会儿就好了。”朦朦胧胧见方圆还站着,他又说:“你坐下来吃饭吧,不用担心。”   方圆缓缓地坐了下来,却一口也吃不下去了。苏南扶着脑袋还和她开玩笑,“是不是吓到你了?”明明眉头紧皱,是痛苦的样子,他还嘴角含笑,故作轻松地说着。   方圆望着他,只是久久地看着。苏南看不见她的表情,也许这是唯一的好处。   因为头疼发作,饭后苏南就去了更衣室,躺在沙发上休息了。   方圆在外间坐了很长时间,看着墙上的一幅字画,一直在发呆。后来她悄悄地走进了更衣室,苏南睡着了,眉还紧蹙着,一条胳膊塔拉在沙发外面。她站在两米外看着他,她已经分不清现在对他是什么感情,是残留的爱,还是内疚,她已经无法分辨。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是十来天,她和苏南相处得已很有默契,早上只要有空,她就给他读读报纸,后来Anne把一些文件报告也给了她,她就又兼了读报告的任务。   中午的菜现在是她直接去餐厅定的,顿顿都有鱼,苏南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鱼?”   她说:“我猜的。”   苏南说:“鱼是好,就是吃起来麻烦。”   她说:“苏总,别人想帮你剔鱼刺还没机会呢,你就让我为你服务吧。”   苏南就笑,两人相处得很轻松。   现在他换衣服已不避开她,只是转过身去,露一个宽肩窄腰的画面在方圆眼前。方圆会很自然地上前帮他系扣子,第一次他还拒绝,第二次说了她还那样做,苏南就随她了。这种时候,两个人总是默默无声。   这天苏南到底没忍住,问她,“你用的是什么洗发水?”   她抬起脸看苏南,“飘柔吧……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晚上我洗头的时候没冲干净,难道到现在还有味道?”   苏南顿了下,说道:“可能吧。”   她很气愤:“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给我留情面?”   苏南笑出声,“谁让你不冲干净的?”   她叫起来,“啊!你还说?”   吴锡刚好走进来,听见了他们的说笑声,“上班时间,打情骂俏呢,是不?”   方圆扭过头对着他瞪眼,“你说谁呢?是不是孔灰这两天没收拾你,要不要我给她打个电话?”   吴锡讨饶地笑着,“姐姐,我说错了。”方圆又瞪他一眼,吴锡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笑。   苏南问他,“是不是开会时间到了?”   吴锡说:“是。”   “走吧。”苏南说着,就转身向外走,吴锡正要跟上去,方圆拉了他一下,“让人把会议室的窗开大一点,空气闷了,他的头会疼。”她是小声说的,但走在前面的苏南还是听见了。   要去的会议室不在这层楼里,他和吴锡顺着走廊向电梯走去,吴锡问他,“这个随身助理还让你满意吧?看你刚才笑得那么大声。”   他说:“她长得什么样子?”   吴锡回答:“肯定是你喜欢的样子。”   他不同意,“我喜欢什么样子你怎么知道?”   吴锡说:“我知道,你泡女人的时候我天天和你在一起。”   他忍不住笑起来,“难道我以前的女朋友就长她那个样子?”   吴锡很肯定地回答他,“是,就长她那个样子!”   “你胡扯!”他嘴上说着,心里却半信半疑。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40  和你一起   苏南去开会或是忙其他事情的时候方圆是无事可做的,每天就是在办公室里看报纸,一份报纸看一个多小时,再看另一份,可终究是枯燥的,报纸上的新闻许多还是重复的。苏南又总是有开不完的会,加上他眼睛失明,大部分工作都变成了口头汇报,她的空闲时间就更是多了。   大约知道她很无聊,这天临下班的时候,吴锡来到办公室,给了她一台崭新的笔电。她一看,就觉得浪费,竟然是苹果最新的触摸式平板电脑,平时她又不玩游戏,最多上网看看小说和八卦,她觉得太奢侈。   “给我个旧电脑就够用了,不用这么好的。”她低声说道。   吴锡帮她接着电源,听见这话,便抬起头,望着她寓意深长地微笑,然后用手向里间指了指,声音也压得很低,“苏南让我帮你买的。”   里间传来说话声,不时的一问一答,苏南正在与下属商讨某项工作。   吴锡低头又去弄电脑,方圆自动忽略吴锡说的这句话。   她到苏南身边来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这间会客室里。现在苏南很少在这见客,因为行动不方便,他一般都是直接在里间会客了。   吴锡插好电源,开机试了一下,然后低声说:“好了!以后你可以在这打发时间了。”方圆绕到会客桌前看着,吴锡又用了更小的声音,只有她能听到,“他对以前的那个随身助理,可没这么好。”   她抬头去看吴锡,吴锡笑着进了里间。   不一会儿吴锡把两个下属部门的负责人送出办公室,方圆站起来向里间走去,却见苏南慢慢地走了出来,吴锡也从门口回了过来。   他急吼吼地说道:“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下班了,下班了,我女儿在等我,苏南,我要先走了。”   苏南不耐烦的一挥手,“快滚!”   吴锡笑着把脸转向方圆,“你有话要我带给孔灰吗?”   方圆白他一眼,“德性!我不会自己打电话啊,用的着你传话吗?”   吴锡哈哈笑着走出了办公室。他苦等两年,孔灰终于原谅了他,这几天,他就像个开心果似的,一天到晚咧着个嘴。   听着吴锡出了门,苏南对她说:“你也走吧,下班时间已过了。”   方圆有点奇怪,“你不走吗?”她问。   平时这个时间,司机都来接他了,她一般是跟着他们一起去搭乘电梯,她在一楼下,而苏南和司机继续去往地下车库。   “我还想再呆一会儿,回家也没什么可干的。”苏南说着,慢慢地绕过沙发走向落地窗户。凭着感觉,他站到了窗前。   时令已进入深秋,五六点钟天已微黑,方圆不相信他站在那个玻璃窗前,还能看到光亮。   “是不是司机有事,不能来接你?”望着苏南嵌在窗上的身影,方圆忽然有一种要流泪的感觉。   鼻子蓦地一酸,苏南在回答她,“不是,我让他晚点再来。”   “那我再陪你待一会儿。”她忍住了上涌的泪意。   不知是不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她声音里的异样,苏南转过身,望着她的方向,“不放心我?”他微笑着问道。   方圆没有否认,“苏总,这是我的工作。”她回答说。   苏南又笑一下,终于忍不住向她抱怨。   “吴锡这个家伙!有了老婆就不要朋友了。回国以前,他下班以后会经常陪我出去转转,找点好吃的,或是在街上走一走,现在,一下班跑得比兔子还快。”说完他笑,那笑容又刺痛了方圆。   “你想去哪?我陪你去。”她说。   苏南愣了一下,随后就推辞,“不用,我只是随便说一说,要去哪,我可以让司机带我去,你不用当真。”   “司机只是负责接送你,他那是工作,我今天陪你,不是工作,算是感谢你。”她找到了理由。   “感谢我什么?”苏南有点不明白。   “苏总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刚刚你给我配了台电脑。”   “噢。”苏南笑起来,“吴锡已经给你了吗?”   “是啊,所以为了感谢你,我决定今天带你出去转转。你给司机打个电话,让他别来接你了,下面的时间,由我来安排,你看怎么样?”   苏南顿了片刻,然后便笑道:“你不会是想把我拐去卖了吧?我可是个瞎子。”   方圆说:“我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你爷爷会把我撕成碎片的。再说苏总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谁稀罕你啊!”   苏南朗声笑起来,说:“好吧,那今天就听你安排。”   他让她拨通了司机的电话,给司机说了一声,两人就去往电梯。一路上方圆扶着他胳膊,带着他来到一楼大厅,下班时间已过了,厅里也没什么人,只有两三个保安好奇地看着他们。方圆扶着他出了大厅的门,下面是四五级台阶,她抓紧苏南胳膊,提醒着他,两人一级一级慢慢地走了下来。   到了街边,方圆伸手召的士,对苏南说:“我先带你去填饱肚子,你想吃什么?”   苏南想了一下,仿佛在思考,“顿顿都是饭和菜,吃厌了。有没有什么特色小吃,你带我去解解馋。”   她愣了半晌,苏南看不见她的表情,她望着站在深秋暮色里的苏南,许久,才说:“我知道一家馄饨店,做的馄饨味道很好,而且价钱公道,童叟无欺,要不我带你去尝一尝?”   苏南被她说得笑起来,“童叟无欺啊,那好吧,就去那里。”   一辆的士停在他们面前,方圆拉开车门,扶着他坐进去,自己跟着上去,坐在了他身边,“去武南路。”她对司机说。   沿路她看着窗外,路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一路上车流滚滚,恍如时光的洪流,她恍惚看见年轻的自己,还有年轻的苏南,只知道爱情的年纪,曾经是那么的天真,那么的纯洁。   “街上的景色是不是很好看?”身边的苏南忽然问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沉默了。   “我说给你听吧。”她转过脸来。   然后她讲给他听,刚好路过一个街心广场,她向他描述广场上的喷泉,草地上有鸽子,许多人在那锻炼。没想到苏南问:“现在已经有人在锻炼了?”他虽然看不见了,但时间概念还很清楚。现在离下班时间还不到一小时。   方圆低头想了想,也觉得这群晚锻炼的人出来的早了点。   还是司机替她回答了苏南的问题,“这些都是退休的人,一早吃完饭,这个时间就都出来了。”   说话间,就到了武南路,方圆让司机靠近馄饨店停住,打开车门让苏南下了车。   下车前她给了司机五十块整钱,这时候司机把找她的零钱从车窗里递给她。   她一伸手接钱的功夫,没看着苏南,没想到他就向旁边迈了一步,立刻被凸起的人行道绊了一下。方圆转头看见他一趔趄,扑过去便抱住了他,手里握着的零钱撒了一地,她眼眶腾地一湿,嘴里就说着:“对不起”。   苏南也被惊了一下,被她抱住,定住了身形,静下气来,听见她说“对不起”,浓浓的歉疚从声音里透出来,忙安慰她,“没关系,是我不该乱动。”   见她还不松手,他等了一下,又说:“真的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当心,不怪你。”方圆这才缓缓放开了他。   过路的人扭头在看他们,方圆低头抹一下眼睛,说:“站着别动!”然后弯腰去把零钱捡了。   或许是因为有了这一抱,她再牵着苏南向店里走去的时候,两个人很自然地便握住了手。方圆只觉得胸口涩胀难忍,有流泪的冲动。   进到店里,正值晚餐时间,方圆把小店每张桌子瞄了个遍,只看到一个空位。她带着苏南走过去,让他先坐下。苏南朦朦胧胧感觉得到周围都坐着人,而她是站着的,于是问她,“是不是没有空位?”   她有点夸张地说:“我没骗你吧?这是家有名的馄饨店,你看生意这么好,还要排队等座位。”   见她一直站着,苏南说:“要不我们下次来吧,今天换一家。”   她说:“来都来了,等会儿就有座位了,你坐着,我去买票。”刚想转身向售票柜台走去,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了他们身边。   “苏老板,你怎么两年都不到我们店里来了?我刚看见你,都不敢相信啊。”原来是馄饨店老板,方圆一下就明白了。   苏南疑惑地抬起头,心里随即也猜到大约是失忆前自己常来这家店,他一时没开口,店老板还在说:“你把这个店面买了下来,以很低的价位租给了我们。那时候你说喜欢吃我们的馄饨,要我们搬回来,我还以为你会经常来呢,结果你在我们开张之后只来了两次。我还对我老婆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今天你可算是来了。”   听他这样一说,苏南心里顿时清楚了,他看向店老板站立的方向,“我去了国外,最近才回来。”   “难怪呢,我就说嘛,你怎么会不来呢。”店老板热情地说,“租金我都按期打到了你账上,你看见了吧?”   苏南愣了楞,随即点了点头。   一开始他们进来的时候店老板正在忙,并没有注意他们,后来见方圆站着在等座位,他才观察了一下她旁边的人,这才看见了苏南。这时候和苏南说了几句话,他终于察觉到了异样,“苏老板,你的眼睛……”   “我眼睛出了点事故,现在看不见。”   “啊……”店老板张着嘴,一脸惋惜的表情,说不出话。   苏南似乎看得见他的神情似的,不在意地笑了笑,“给我们来两碗馄饨,再给我旁边的小姐找个座位,你看行不行?”   店老板如梦方醒,仿佛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们是来吃馄饨的,他对着一个小姑娘喊:“小张,搬个凳子来。”又一脸歉意地对苏南说,“下次你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把位子给你留出来。”小姑娘把凳子已搬了过来,原本座位都是面对面的,现在在侧边又添了个座。   待方圆坐下,那老板就说:“我亲自去给你们下馄饨,你们稍微等一下。”说完就急忙去了。   苏南这时把脸转向方圆,“看来这真是一家很出名的店,以前我就常来。”   她说:“是啊,我不骗你的。”苏南就笑。   不到十分钟两碗馄饨就端了上来,一看就是老板用了心的,分量超大,虾米也给的很多,还有两个鹌鹑蛋。   馄饨是老板娘送来的,这种小店一般都是夫妻店,那老板娘几年前就经常给他们端馄饨,她犹记得方圆,看着两人,她冲着方圆一笑,就对苏南说:“难怪你要让我们把店搬回来,原来是还想带着女朋友来我们这吃馄饨啊。”说完她意识到已经过了许多年了,于是又热情地问:“你们已经结婚了吧?”   方圆看苏南一呆,急忙抢着回答:“没有,你误会了。”   “误会了?”老板娘有点诧异,但接着又像想通了似的,满脸堆笑地说:“噢,还没有结婚是吧?呵呵……现在都提倡晚婚,不急,不急。”   方圆知道和她说不清楚了,只盼着她快走,扯着嘴尴尬地笑笑。幸亏老板娘还算识趣,知道他们是为吃馄饨而来的,说了两句便离开了。方圆见苏南不说话,急忙岔开话题,“我给你点两滴醋吧,这样吃起来爽口些。”   苏南点了下头,依然不作声。   方圆心里终究是不安,开始后悔带他来了这,这会儿一心想打消他的疑惑,于是就解释,“老板娘误会了,她肯定是认错人了。”除了这样说,她再找不出第二个理由了。   苏南捏着勺子在碗里抄着馄饨,方圆紧张地看着他,她忽然想,要是苏南突然记起来了,她是不是应该起身就离开。   就见苏南抬起头,脸朝着她的方向,说道:“看来吴锡没骗我,他说我以前的女朋友就长你这个样子,看来是真的。”   这顿馄饨方圆吃得食不知味,她心里直后悔,不该带苏南来这,搅出了许多事情。半个小时后,店老板夫妇把他们送到店外,一再的吩咐他们有空就来,方圆带着苏南赶紧离开了,生怕店老板夫妇再说出什么话来。   走出几十米,她的脚步才慢了下来,苏南随着她也慢了下来,两人牵着手,苏南问:“现在你带我去哪?”   她前后看了看,说:“你不是想在街上走一走吗?要不我们就沿着这条路慢慢往前遛吧。”被刚才的事一搅,她带他玩的兴致已没了一半。   苏南说:“好啊,不过你要告诉我旁边都有些什么。”   于是两人一路走,她就一路对他说,这一家是鞋店,卖的是女士鞋;这一家是内衣店,专卖女士内衣;这一家是卖包的,卖的都是水货名牌包;这一家是化妆品店,不用说,卖的肯定是女士化妆品……苏南微笑着听她说,终于忍不住插一句,“为什么每个店都是卖的女人用的东西?”   方圆想了一下,找到了答案,“那是因为逛街的都是女人!”   苏南好心情地笑起来,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不知不觉,两人走了一两条街,到了一个街边公园,里面传出大人孩子响亮的笑声,还有“砰砰”的撞击声音,苏南站住了,问:“他们在玩什么?”   方圆透过围栏看过去,说:“碰碰车,还有溜旱冰的。”   苏南站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们也去玩吧。”   方圆抬起头看他,“玩碰碰车?”旱冰他肯定不能玩,只能是碰碰车。   苏南点点头,“我烦透了跑步机。”   方圆懂了,她知道苏南一直喜欢的是对抗性的运动,像篮球,羽毛球,棒球等等,但现在,这些运动他都不能做了,也许他是想宣泄一下,但碰碰车,她还是迟疑着。   “你出了车祸的,你还想摸方向盘吗?”她问。   “就是因为不能开了,所以才想去玩碰碰车。”   因为这个理由,方圆带着他去了。碰碰车场地和羽毛球场差不多大小,里面有十来辆双人碰碰车,每个都是甲壳虫模样,漆成鲜亮的黄色或红色,七八辆车里已经坐了人,有父母带孩子的,也有情侣,大多是单个的女孩或男孩。   她和苏南也上了一辆,苏南握方向盘,她坐边上,铃声一响,场地里碰撞声,笑声响成一片。她指挥着苏南,左,右,前,横冲直撞的。   五分钟一下过去了,两人都没过隐。   于是再玩一次。   到第三次的时候,她要求由她来驾驶方向盘。苏南笑着同意了,两人换了位置。可是他揶揄她,“你别开起来的时候搞不清东南西北。”   “切!我看得见的。”她不以为然。   苏南只是笑。   结果却被苏南说中了。她看得清方向,但手里的方向盘却找不到方向,刚一开动就被人顶在了中间,她急得乱打方向盘,车子原地不动,对面两个小孩也是玩了两趟的,专门与他们作对,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乐得哈哈直笑。   她正在暗骂死小孩,苏南的手伸了过来。他是从她身后伸过来的,把她搂在了胸前,他抓住方向盘,在她耳边说:“你指挥。”她喊着“左,右”,听见苏南又说:“踩脚踏!”   她一脚踩下去,车子立刻撞出一条路。   她哈哈笑起来,转头去看苏南,苏南也正转脸看她,两人的脸原本就挨得很近,同时一转,苏南的唇就在她面颊上滑过。异常柔软的触觉,让两人同时一怔。   后面的三分钟他们维持着双人合作开车的姿势,她倚在苏南的怀里,他的呼吸就在她耳畔,她已不再指挥方向,苏南也不说话,只是凭本能转着方向盘,结束铃响起的时候,她才发觉他们的车子已先于铃声停住了。   而苏南,还静静地拥着她。   下了碰碰车的人从他们车旁经过,她听见苏南说:“你身上有种让我熟悉的味道,好像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你似的,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    41  知道也好   从公园里出来,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方圆带着苏南在路边找到一条长椅,两人坐下来,等苏南的司机来接他。方圆在旁边的报亭买了两瓶水,拧开盖子以后递了一瓶给苏南。   苏南喝一口,把脸转向她,“今天谢谢你,我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方圆愣一下,“那苏总你就给我多发点奖金吧。”   苏南哈哈笑起来,“没问题,我给吴锡说一声,让他月底的时候专门给你封个红包。”他笑声朗朗,眉眼都舒张开来,不知是不是由于心情愉快,一张脸看着英俊得一塌糊涂。方圆望着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两人此刻的画面一定是很奇怪的。橙色的路灯下,朗声大笑,心情愉悦的失明男子,和默默无语,满怀心事注视着他的无言女子。一辆辆夜车从街头驰过,车灯不时晃过他们,地上飘着几片零星的落叶,深秋的夜晚,一个不和谐,却饱含故事的画面。   假若有人举着镜头的话,定格下来的,就是这样一框画面。   司机不久就找到了他们,苏南说要送她一程,方圆没有拒绝。也许是因为有司机在场,两人都变得有点沉默,下车的时候她又回复员工对老板的恭敬模样,对苏南说:“苏总,明天见。”   苏南微笑着看向她的方向,“明天见。”   他也说。   苏南的笑容里,添了一份亲切。有那么一瞬,方圆忽然想,苏南要是一直失明下去也挺好,这样在面对他的时候,她就永远不用伪装出一张吃力的笑脸。   第二天方圆却没见到苏南,他没来上班,吴锡也没来。她去问Anne,Anne说苏总好像有点不舒服,今天的会议都取消了。   她坐立不安的等到中午,一直怀疑是不是昨天玩的太High引起了他的头痛。午饭过后她才见到吴锡,他果真是去了苏南那里,而他带回来的消息也证实了她的猜测,苏南是在头痛,昨天一整夜,他就没怎么睡好。   她呆立在办公室里,深深地自责,明知他稍有不慎头痛就会发作,她竟然由着他疯玩碰碰车。   吴锡安慰她,“没事的,他休息一天就好了,主要也是因为最近太辛苦,刚回国,需要他了解和掌握的事情太多了。”吴锡说着问她,“昨天你是不是带他去了那家馄饨店?”   她一愣,随即就点头。   吴锡说:“他向我打听他从前女朋友的事情,问我他以前是不是有一个交往了很久的女友,我把你们俩上学时候的事情说给他听了,他问分手原因,我告诉他是因为他出国。”   吴锡说着吁一口气,“还好我告诉他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所以他也不太在意,就是有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把那家店买下来。他觉得馄饨味道是不错,但也不至于好吃到要把店买下来的地步。我搪塞了他几句,说他是钱多烧的,他也就信了。”   吴锡停了会儿,又说:“我最担心的是他要打听从前女朋友叫什么,幸亏他没问,他要是认真问,我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别告诉他!”方圆立刻说道。   吴锡又是一脸无奈的样子,“我当然能瞒就瞒,只怕这事,早晚还是瞒不过去。”   苏南休息了一天就来上班了,他的表情与往常无异,一坐到办公室里接二连三的就有人来见他,直到午饭时间,方圆才有单独和他说话的机会。   她把盖了菜的饭递给他,问合不合他的口味,苏南点头,她就看着他吃,不时的给他添一筷子菜,鱼是红烧带鱼,刺很好剔。   苏南吃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你怎么不吃?”他忽然问。   方圆一楞,“我在吃。”   苏南看着她,方圆望着他的眼睛,竟感觉他是看得见她的。“你没吃,你只看着我在吃。”苏南揭穿她。   她张了下嘴,再没有撒谎,“我现在就吃。”说完又夸张的补一句,“我是想等你吃完以后,可以肆无忌惮的放开了吃。”   “难道你饭量很大?”苏南问。   “至少和你一样大。”她只管吹牛。   “我不相信。”苏南说。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相信?”她故意傻呵呵地问。   “因为你抱起来一点都不胖。”苏南嘴角一挑,笑着回答。   她呆了几秒,然后啊地叫起来,“苏总你……以后我再也不带你出去玩了!”   “那我不是很遗憾?”苏南说道,声音忽然放轻了,“快吃吧,别光看着我吃。”语气很温柔。   方圆后悔也来不及,她没管好自己,她的心情,被苏南察觉了。但她随后又想,察觉就察觉吧,就让他以为她对他有好感好了,只要他认得的是现在的方圆,而不是原来的方圆就可以。和现在的苏南这样相处,她觉得很舒服。   可令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吴锡的话在几天之后应验了,他说这事早晚是瞒不过去的,方圆想不到它会来的这么快。但似乎也不奇怪,其实她早就想过,苏南回来了,为什么杜贝贝却没有出现?只是从来不见吴锡或旁人提起她,她也就没有去问过。   她一直记得杜贝贝在医院给她的那一耳光,她也记得杜贝贝对她说得那些话。苏南车祸的前因后果,真正知道的就那么几个人,吴锡和孔灰可以不责怪她,但是杜贝贝不会,她会毫不留情地拷问她,站在杜贝贝面前,她就像站在自己的良心面前一样。   苏南有今天,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无法逃避。哪怕说了对不起,她也不能逃避。   杜贝贝走进来的时候她怔在原地,杜贝贝也怔住了,她看着她,过了几秒才问:“你怎么会在这儿?”方圆不说话,她又问一遍,“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一次,她是声惧厉色地问的。   方圆依然不说话,Anne陪着杜贝贝一起进来的,看她无端受责,好心地替她解释着,“她是苏总的贴身助理,是集团下属企业的员工,临时借调上来跟着苏总的。”   “贴身助理?”杜贝贝冷笑一声,“你也有资格做贴身助理?”   方圆咬紧唇不说话,Anne终于也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杜贝贝又说:“谁把你搞到这来的?吴锡?他可真是用心良苦,可他就不怕你再把苏南害死吗?你不是希望他死的吗?”   Anne听得睁大了眼睛,方圆只紧咬住唇不说话。   杜贝贝说得越来越大声,里间不可能听不见,一个正在和苏南谈话的下属马上走了出来,随后苏南在里面喊:“贝贝!”   杜贝贝望着她向里间走去,直到进门,她才收回视线。   Anne看着她,显然这时候才觉得她有点不一般,她压低嗓门叫了她一声,“方圆。”   她对着Anne硬扯出一个笑,“我没事。”   Anne很有眼色,“我去叫吴锡。”   “我自己去找他。”她说。   她向吴锡的办公室走去。   里间,杜贝贝走到苏南的面前,他已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正站在屋子的中央。   “你刚才在对谁说话?”他问。   “还能有谁?就外头那个女人。”   “你认得她?”苏南的眉一皱,脸色微微一变。   杜贝贝看着他,嗤地一笑,仿佛觉得这事荒唐至极。“你竟然不知道她是谁?她就这样一天到晚跟在你身边?”   苏南顿了两秒,出口的声音已冷冰冰的,“你在说什么?她到底是谁?”   “吴锡真是你的好兄弟,把你瞒得密不透风。”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南已不耐烦。   吴锡的办公室里,方圆和吴锡都沉默着,过了半晌,吴锡才说:“他知道了也好,否则你一直这样,也很难熬。怪我多事,把你搞到他身边,我只是想让你……”   “我懂你的意思,你不要说了。”她打断了吴锡的话。   吴锡抬起头看着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能留在这了吧。”她说。   “苏南也许会亲自问你,你要不要向他解释一下再走。”   “有什么好解释的?说我内疚,所以才来照顾他,不如不说。”她的话音里,带了自己也没察觉的辛酸。   “杜贝贝现在不是他的未婚妻,他们的婚约早就解除了。”   “那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对他造成的伤害太大,他也不是那个非我不可的苏南,我和他不可能怎么样了。”   “唉!”吴锡重重地叹一口气,“明明爱的要死,还这样说。”   她忍住泪意,“我现在对他不是爱,是内疚。”   “那是你以为。”吴锡不以为然,“可我看得很清楚,你再爱不上别的男人。”   “那也不是爱。”她还是说。   吴锡桌上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他看了下内线电话,对方圆说:“是苏南,他来找我了。”   “我走了。”她说。   在暴风雨到来之前,她选择了躲避。   吴锡一走进苏南的办公室,就看见杜贝贝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坐着,她手里夹着一支烟,正在抽,看见他进门,就举着烟对他“Hi”了一声。吴锡问:“贝贝,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昨天,今天我就来看你们了。”   他笑嘻嘻的,“想我们了,是吧?”   杜贝贝横他一眼,“少给我套近乎!快进去吧,我把你的谎言都戳穿了,你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吧。”   “吴锡,赶紧进来!”苏南在里面喊。   他向里间走去,刚进门,苏南就说:“关门!”他回身把门锁上,然后走到苏南办公桌前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苏南望着他,虽然看不清楚,但他还是望着。“贝贝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问。   “是。”吴锡也很干脆,到了这个时候,隐瞒已没有意义。   苏南仿佛还是不能相信,“她真是我原来的女朋友?”   “是。”   “你那天告诉我的,我六七年前的女朋友也是她吗?”   “是。”吴锡还是这一个字。   “但你那天说,六七年前我们就分手了,为什么两年前她还是我女朋友,难道我们没分手?”   “你们分开了四年,但你回国以后又把她追了回来。”   苏南停了片刻,“隔了四年,我还去把她追回来,难道我很爱她?”   “是。”   “有多爱?”   “爱到你管不住自己的地步。”   苏南像是不相信,停了几秒,他才又问:“我爱她,她爱不爱我?”   吴锡犹豫了一下,“也爱。”   苏南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迟疑,“贝贝刚才说,我车祸是她造成的,她想要我的命,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了。”吴锡叹一口气。   “那你就慢慢说,一件件说给我听。”   十分钟以后,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有桌上一个金属永动钟摆在无声的左右晃动。最终是苏南打破了沉默,“这么说来,是我先抛弃了她,然后又不舍得放手,最后设计得她结不成婚,间接害死了她母亲,是不是这样?”   吴锡点了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又说了声“是”。   “所以她才恨我,想要我的命,是这样吧?”   吴锡无奈的又答一声“是”。   “我明知道有危险,还赶着去,我真的爱她到那种地步吗?”   吴锡又说一声“是”。   “既然她这么恨我,为什么又要来照顾我?”他终于回到现在。   吴锡没作声。   他又说:“是不是看见我变成了瞎子,起了同情心,于是忘记了恨。”他顿了一下,“是因为内疚吗?”   “苏南,”吴锡望着他一脸纠结的表情,“爱恨有时候是很模糊的。”   “她现在人在哪?”   “走了。”   他最后问了一句,“那家馄饨店,我是为她买的吗?”   “是。”吴锡给了他回答,“你花了很多心思,才派人找到了那对卖馄饨的夫妇,他们已经回了苏州老家,是你亲自去把他们请回来的。那家店的租金,一年只有一万,在那个地段,现在只相当于是一个月的租金。你是专门为了她买的。”   苏南再没有说话。   方圆回家就睡觉了,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没想到却睡得很好。可是白天睡觉的结果,就是导致晚上睡不着。半夜她爬起来做清洁,去阳台上拿拖把,白晃晃的一丸月,照的夜空格外透亮,星星犹如被一个艺术大师镶嵌在墨蓝色的背景墙里,看着不像真的。她对着夜空看了半天,鼻尖却没来由地酸楚起来,耳畔传来午夜的虫鸣,风吹过枝头,窸窸窣窣的响。她想起母亲,又不能不想苏南。   回到屋里她拖地,又蹲在卫生间把每块瓷砖都擦得蹭亮。   第二天是周末,她一直睡到中午,孔灰带着女儿来找她。她把小丫头往她手里一塞,自己脱了外套就躺在了床上。   “吴锡个王八蛋,自从让他上了我的床,我就没睡过一天安生觉。”孔灰在她面前,一贯是口无遮拦的,也不管方圆是什么表情,她扯过被子,自顾自地说:“我要睡一会儿,你帮我看着蒜瓣。”   吴锡的女儿小名叫蒜瓣,原因是孔灰生她之前做了一个胎梦,在梦里,她见到自己生了一枚白生生的蒜瓣,可怜的小姑娘,就得了这个名字。   方圆抱着蒜瓣,孔灰转过身真的就睡觉去了。方圆无语的看着她,再看看手里白嫩的小姑娘,她伸出手指逗了她一下,小丫头露出甜甜地笑容,可或许这就是朋友。   其实孔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找她了,今天却突然跑来,方圆知道不是无缘无故的,她肯定是听到吴锡说了什么。   她带着蒜瓣在客厅玩了一两个小时,孔灰睡了一觉,等她睡醒了爬起来,两个人就带着孩子去了趟超市,她买了菜,准备晚上招待孔灰一顿。   回到小区,刚走近公寓楼,孔灰就“咦”了一声。方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楼下停着一辆车,孔灰对手里的女儿说道:“你爹真烦人,你妈只有离开地球才能躲开他。”   两人上到楼上,果然看见吴锡在门口站着。   进屋以后孔灰在客厅照看孩子,吴锡照例又到厨房来帮她的忙。   她洗菜,吴锡切,切到一半停了下来,“方圆。”她抬起头看吴锡,她早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苏南让我带个话,他说想和你谈一谈,要是你愿意的话,他让你礼拜一去找他;要是你不愿意,他也不勉强,说以后他不会再烦你。”   逃避总不是办法,即使变成路人,也该有个了结,就当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吴锡是这样劝她的。   礼拜一,她走进了苏南的办公室。上午十点,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往常的这个时候,里间一般有人说话,如果没人说话,那么,苏南肯定是开会去了。   他大约不在,也许她要等一等。   她向里间走去。   门虚掩着,开着两指宽的一条缝,她推开门,满室的明亮像破晓的霞光扑面而来,为了力所能及的看清楚一点,苏南的这间办公室总是亮满了灯,一片耀眼的光芒里,她看见落地窗前的一个身影转过了头来。   方圆怔在门口,她以为他不在的。   “是你吗?”苏南说。   方圆喉咙一哽。他怎么可以这样问,是你吗?好像他一直在等她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姗姗来迟……难产…… 42  性荷尔蒙   苏南的办公室里,方圆忍住了涌上喉间的涩意,回答说:“是我。”   苏南缓缓地走向她,离着两米远,他站住了。   “我不记得你了。”他说,“很抱歉,我把什么都忘了。”   他说道:“我很抱歉原来对你做的那些事,你母亲的去世,更是我无法弥补的,你恨我,是应该的。所以现在我站在这里不记得你,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你,这都是惩罚。如果这样能缓解你的痛苦,让你不再恨我,我想,原来那个深爱你的苏南他会愿意用这种方式和你交换。只要你能原谅他,我想,无论让他做什么,大概他都是愿意的,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的去见你,所以今天的我才会忘记你。”   方圆脸上已流下两行眼泪。“对不起,我也很抱歉。”她沙哑着嗓音说。   她没有举手去抹脸上的泪,苏南看不见她的眼泪,她可以让它肆意地流淌。   苏南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焦点不明的视线,反倒让人感觉他的目光很柔和。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已经原谅我了?”他问道。   “对不起。”她又说。   “不用再对我道歉,是我先对不起你,你原谅了我,我也原谅你,以后我们都不要说对不起。”她说不出话,苏南又说:“你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南又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算重新认识,以前的一切一笔勾销,我这个建议,你愿不愿意接受?”   她愣了一下,给不出回答,脑子里回旋着四个字,“一笔勾销。”   听见苏南又说:“我知道我这个建议是自私的,对我来说,它很容易,可是对你而言,也许很难。但这段时间和你在一起,你这样细心入微地照顾我,我才敢斗胆提这个要求。”   他停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   “我想请求你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直到我接受眼睛复明手术的哪一天。”   他说:“现在我是个瞎子,不知你能不能理解一个瞎子的心情,因为看不见,什么都要依赖别人,无论是穿衣还是吃饭,都要别人照顾,就是把饭泼在了地上,给照顾自己的人带来了很多麻烦,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这种感觉其实是很无助,也是很被动的。我从来都不愿意对人说,包括吴锡,我也没对他说过。被一个陌生人看着自己穿衣吃饭,像婴儿一样无助,那种感觉并不舒服。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已经习惯了依赖你,再换一个人,我又要去适应。所以我想请求你,不要离开,继续留在我身边,直到我接受眼睛手术,这个时间也许要不了多久。”   他顿了顿,语气微微有点变化,“在知道了我们俩以前的关系之后,我心里反倒踏实了,也许,没人比你更了解我,所以我才能厚下脸皮来请求你,我知道我很过分,你要是不愿意,我也能理解。”   他的手慢慢地握了起来,屏住气,他等着方圆回答他。所有能说的,他都说了,他只剩下等待。   方圆却长久地不说话,办公室寂静无声,两人静静地立着,空气像是凝固了,他看见对面罩着一圈光环的影子动了一下,仿佛她抬起了头。他屏住了呼吸,觉得时间很漫长,可是又怕时间过得太快,下一秒,她就会说“对不起,我不能够。”   外间传来的脚步声救了他,有人在走进来,他轻舒一口气,一直憋胀着的胸腔,顿时舒缓了一下。   门上轻轻地响起几声叩击,他喊着:“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Anne,她身后跟着员工餐厅的经理,她叫了声“苏总”,已看见了方圆,微微一愣,她就对方圆说:“我当你今天不来了呢,你没去餐厅点菜,经理专门上来了。”   餐厅经理已走到方圆身边,一边把菜单递向她,一边转头对苏南说:“苏总,今天想吃点什么?”   苏南说:“还是让方助理决定吧。”   这种情形之下,方圆只能拿起菜单,她心里很乱,随手勾了几样。经理接过去看了看,又征询她的意见,“今天的鲈鱼很新鲜,要不要尝一下?”   她愣了楞,便点了点头,那经理又问:“清蒸?”她又点了下头,经理说:“好,我这就去安排。”   调头告别了苏南,餐厅经理就跟着Anne退了出去,办公室里又归于沉静,几秒钟之后,苏南说道:“谢谢,谢谢你还愿意留下来。”   她又坐在了外间的办公室里,方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但这却是真的,她没有走,她又留在了苏南的身边,仿佛又一次,她又身不由己了。   虽然这个苏南,并不是爱她的苏南。   吴锡中午就知道她留了下来,他什么都没说,午饭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吃的,她还是给苏南添饭添菜,三个人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谁都不提起从前。只是吴锡不再像往常那样吃完就走,他一直陪着苏南说话,两个人谈的全是工作,直到苏南吃完站起来,吴锡才离开。   从这一天开始,吴锡每天中午都和他们一起吃饭,仿佛苏南刻意地在和她保持距离,留她在身边照顾着他,但两人之间再也没有像以前那种轻松愉快的交谈,更多的时候,他们之间是沉默,单独相处的时间只剩下苏南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   这时候,她不说话,苏南也很少吭声,偶尔的几句交谈也是她告诉苏南给他拿的是什么衣服。两人看似疏远了,但方圆却知道苏南对她已有了改变。   他不再像原来那样嘴里说着亲切的话语却与她保持着礼貌,现在的苏南,穿上衣服就等着她上前替他系领带,系扣子,他只一动不动地站着,手都不抬一下,甚至连袖扣,都等着她来帮他系。   杜贝贝看见她还在苏南身边时非常吃惊,当时她正在帮苏南系领带,更衣室的门一下被她推开,吃惊地看着他们两人,杜贝贝就对苏南说:“她怎么还在这里?”   苏南听见说话声音才知道是她,他微微皱了一下眉,“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就来了?我请她留下来的。”   杜贝贝根本不顾忌她的存在,提高了嗓门,“你忘了她对你做的事了?”   苏南又皱一下眉,扭头对她说:“你先出去。”   方圆转身走出了更衣室。   出来就碰到了吴锡,他是来等苏南去开会的,方圆见他直接去向更衣室,伸手拦住了他,“杜贝贝在里面。”她声音很低。   吴锡一下站住了,“她又来了?”她点了下头。   “有没有为难你?”吴锡又问。   她勉强笑一下,“我没事。”两个人就走到了外面的会客间。   她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吴锡看着她,“你不用理她,她对你和苏南的事并不了解,再说现在她也不是苏南的什么人。”   她抬起头,“我也不是苏南的什么人,照顾到他做手术,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关系了。”   吴锡看了她两眼,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却开口告诉了她苏南和杜贝贝解除婚约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杜贝贝有吸毒的习惯。   “她抽大麻,苏南那时候经常头疼,结果她有一次就拿着大麻想让苏南也试试。苏南非常震惊,以前不知道她吸毒,他做康复治疗的时候杜贝贝一直陪着她,要是她不吸毒,苏南也许不会和她解除婚约,他对杜贝贝还是心存感激的,她照顾了他半年多。”   方圆瞪大了眼睛,她实在看不出杜贝贝是有毒瘾的人,看着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吴锡说:“你当然看不出来,你的生活圈子那么单纯,所以我很放心把孔灰交给你。”说完他咧开嘴笑,然后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开会时间快到了,苏南怎么还不出来?”   更衣室里,苏南被杜贝贝缠住了,她吊着他脖子不放,苏南拔开她的手,她又搂了上来。   “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她问着苏南。   “没有。”苏南又去拔她的手。   杜贝贝搂住他不放,“你别骗我了,你要是不喜欢她,你怎么会把她留在你身边?”   苏南用力掰开她的手,“你是不是还在吸毒?”   杜贝贝顿了几秒,并不瞒他,“偶尔吸一下,吸得不多。”   苏南神色凝重,“贝贝,听我一句话,你去戒掉,别吸了!”   “我管不住自己。”她说道,“男人都是骗子,只会骗我的钱,就你不骗我,可你又不爱我,失忆前你不爱我,失忆后你还是不爱我,你要是爱我,我就为你戒毒。”   苏南早已不相信她,“这话你说过多少遍了,可你哪一次戒掉了?”   杜贝贝扯着他的领带,“我知道你又喜欢上她了,你就是不愿意承认。”   苏南推着她的手,“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别乱猜了,我要去开会了,你放开我。”   吴锡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了,杜贝贝扭头看见他,总算松开了揪着苏南领带的手。苏南趁机向外走去,吴锡笑嘻嘻地站在杜贝贝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贝贝,你又在淘气了。”   杜贝贝抬眼望着他,富家小姐的脾气露了出来,“我就剩苏南这一个朋友了,我跟他撒撒娇,淘气一下不行吗?”   吴锡满脸堆笑,“行,行,谁说不行!不过你别耽误他正事,几十个人正等着他去开会呢。”   杜贝贝斜了他一眼,转身走到沙发那儿,拿起自己的包,她伸手在里面掏着。   吴锡已知道她在找什么,抢先一步从身上拿出了打火机。   杜贝贝摸出一合烟,从里面抽出一支,坦然地让吴锡帮着点上,吸一口,她望着吴锡,“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苏南为什么又会喜欢上了她?”   吴锡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据说有一种叫性荷尔蒙的东西,它在遇见自己喜欢的对象时,会分泌出睾酮、雌激素,还有多巴胺、血清胺等一类物质,这些物质能让人陷于冲动,甚至是疯狂的状态。科学家曾做过实验,把一只正在分泌性激素的雌性动物关在笼子里,然后放出几只雄性动物,喜欢那只雌性的雄性动物就在笼子外面打得一塌糊途。苏南遇见她,就是遇见了自己的这种性本能,这是一种自然本能力量,没有理由的。”   杜贝贝一脸黑线地看着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理由真充分,你几乎说服了我。那现在你能不能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要这么帮着苏南呢?”   吴锡满脸没个正经,“我也是因为性荷尔蒙的原因。如果不是我老婆,我肯定会爱上苏南……”他停了一下,仰起脸沉思着,“要真这样,那我女儿就来不到地球上了。”仿佛像才明白过来似的,他用力摇了一下头,“这太可怕了,幸亏我遇见了我老婆,迷途知返,没有爱上苏南。”   杜贝贝拿起手边的包打了他一下,起身向外走去,吴锡在她身后跟着,嘴里还在说:“你猜猜我要是爱上了苏南,谁会是那个妻子的角色?会不会有可能是苏南,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一切皆有可能啊。”   杜贝贝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你给我死远点!”吴锡哈哈大笑。   电梯里,方圆帮苏南整理着被杜贝贝扯歪了的领带,苏南静静地站着,任她摆弄着。方圆整好以后,才按动了电梯,两人一声不吭。出了电梯,方圆带他去向会议室,Anne已在门口等着,她把苏南交给Anne,转身刚想离开,苏南突然说道:“你别上去了,去隔壁的小会议室等我。”   方圆愣了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苏南是怕她再碰到杜贝贝,她说了声“好”,就站住了,苏南这才走进会议室。   从这次以后,她再没见到杜贝贝,她再没来苏南办公室找过他。   就在这种微妙又带点压抑的日子里,一个月一下过去了,苏南的眼角膜移植手术却突然有了消息。   电话是管家冬叔打来的,医院的电话打到了家里。吴锡立刻去了一趟医院,获悉有一个弥留的患者愿意捐献眼角膜。捐赠人是个年轻的学生,身患骨瘤癌,全身器官已衰竭,但眼角膜是健康的,医生说他最多还有三四天。   苏南详细问了男孩家里的情况,吴锡说他是个独生子,家庭很贫困,父母就这一个孩子,苏南说:“以后他的父母,我来养。”   第二天苏南就要住院,一下午,他都在安排工作,办公室里一直有人进进出出,直到下班时间才安静下来。   只剩了他们三人,吴锡说:“庆祝你眼睛即将复明,今天我们去吃一顿,我请客。”   没有人反对。   三人坐着吴锡的车,去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西餐厅,苏南拿着刀叉自己切着牛排,没有让他们帮忙。   席间,就吴锡一个人在说话,苏南慢斯条理地吃着,方圆只默默地听。   吴锡终于忍不住了,说:“你们干吗不说话?”   苏南放下刀叉,“这里有室内游泳池吧?你帮我去联系一下,我想游泳,你去跟他们交涉一下,就说包场。”   吴锡诧异的望着他,“你现在要游?”   苏南点点头,“除了在跑步机上跑步,我只能游泳。”他催促吴锡,“你快去,他们要清场,至少一两个小时以后我才能去游。”   吴锡起身走出了餐厅,苏南看向方圆,方圆也抬起头。她知道苏南虽然看不见,但他肯定知道她也在望着他。   他似乎是思考了很久才说的,“当初我请求你留下来,陪到我眼睛接受手术,现在这一天到了。明天开始,你回原岗位去上班吧,我住院以后家里会派人来照顾我。”   她干巴巴地答了声“好”。在知道他眼睛要做手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该离开了。   “这两个多月以来谢谢你的照顾。”苏南说。   她也打着官腔,“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很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苏南突然说。   她抿着唇没说话。   “手术以后,我能不能再见你?”他的眼睛竟像能够看见她,方圆仿佛觉得自己正在与他对视,他眼里有种渴望的光,那是她所熟悉的,那是苏南看她的眼神。   她喉咙哑了哑,“苏总,你忘掉的东西是我不能忘记的,看见你,那些回忆就会回到我面前,我宁愿记得你现在的样子,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我会想起你的。”苏南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还在改……== 43  人工呼吸   吴锡不久就回来了,身后跟着酒店的一个值班经理,那经理对苏南躬了躬身,说他们已在安排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就可以去游。苏南点了点头,客气地谢了他。   值班经理又叫来西餐厅的厨师长,给他们添了几道特色甜点,算是赠送,请他们稍等。   装在小如茶盅的骨瓷盏里的甜点精致美味,蛋糕上的樱桃是酿过的,有点微酸,方圆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听着吴锡和苏南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吴锡说着话,拿起手机拨起了号码,方圆也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快九点了,她该告辞了,苏南去游泳,她没必要跟着了。   她等着吴锡打完电话就开口告辞。   却听见吴锡没说两句话就开始唯唯诺诺,一口一个“我就回来,我就回来”。放下电话,他就说:“苏南,我不能陪你了,我老婆在骂我,我们家公主晚上骑不到木马就不睡觉,我要回去当马给她骑。”   苏南像早就料到了似的,说:“你回去吧,打电话叫我司机过来。”   吴锡把脸转向她,“方圆,那你陪着苏南,等他的司机过来。”   她只能点了点头。   吴锡站起身,刚想走,酒店值班经理带着人走了过来。吴锡把他们一行人送进电梯,对着她说:“方圆,你看好苏南,看着他游,他司机等会儿就到。”   她只能又点头。   泳池设在顶楼,酒店已为苏南备好了崭新的泳裤。现在已经入冬,但是泳厅里却温暖如春,酒店的工作人员带苏南去更换了泳装,他披着雪白的浴袍站在池边,听工作人员向他介绍,这边是深水区,水深两米,然后渐渐变浅,到那头只有一米二。   苏南点着头,“好,知道了,你们出去吧,不用留人在这里。”   因为有方圆跟着,酒店的员工在池边的一张小桌子上放了些饮料和切好的水果便退了出去,偌大的泳厅里,只剩了方圆和苏南。   温度太高,方圆热不过,她把外套脱下来搁在了躺椅上,一转身的时间,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苏南已跃入了池中,浴袍就丢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她把浴袍捡起来,也搁在躺椅上,然后就顺着池边走,看着苏南游。   池底的灯光很亮,水是透明的,他大约隐约看得见边界,不一会儿,就游了几个来回了。   方圆的背上却出了微微的汗。她一直跟着他在走,苏南游一个来回,她就得前后走五十米,苏南又游得很快,她不时得要小跑两步。   其实她知道他水性很好,不像她,下水一定要带游泳圈。   来回几趟跑下来,她脚下便有点慢了。苏南游到了浅水区,靠在池边休息,她随后跟过去递了一杯果汁给他,苏南接过去喝了几口,把杯子递还给她,“你不用跟着我走来走去,就在边上站着好了。”   她没说话,转身放下杯子,苏南仰着头问她,“你想不想游?要是想,出去找酒店的人说一声,让他们给你拿一件泳衣。”   她说:“不用了,我不会游泳。”   苏南显得有点诧异,“你不会游泳?”   她“嗯”了一声。   苏南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以前……我没教过你吗?”   她也隔了片刻才回答:“教过……不过我还是没学会。”   “那你也是这样看着我游?”   “不是。”   “那是怎么样?”   “我套着游泳圈,你带着我游。”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苏南面朝着泳池,她在他身后,她看不见苏南脸上的表情。这还是第一次,她和知道了她是谁的苏南谈论起他们俩的从前。   两人再没说话,苏南停了几秒就又窜入了水里,潜了五六米,他才从水中冒了出来,往前游了几米,他又潜了下去。那边是深水区,他的影子在水中折来折去,看着像一尾鱼。   方圆在这边站着,这一次,她没跟过去。   但没过片刻她就撒腿向那头跑去。苏南在水里,一直没冒出来。   她跑到他旁边,水很蓝,清清的,她看得见苏南,他离池边只四五米,但他却沉在水里,双手抱着头,仿佛头痛的样子。   她心里一惊,嘴里已在大声喊着:“苏南!苏南!……”   但苏南却还是双手紧紧地抱着头,这里水深已接近两米,他就算站着,也全身都没在水中。   方圆使劲喊着:“苏南!苏南!”只要他再往前游个几米,就到池边了,她就可以拉住他。   可苏南还在原地沉着,像根本听不见她的喊声似的。   她想都没想,踢了鞋就跳了下去。   扑腾了两下,还没到苏南身边,她就在水中挣扎了起来。慌乱中喝了好几口水,她踩到了底,用劲蹬了一下,她浮出了水面,只是不到两秒,她又沉了下去,身上的衣服裤子都变成了枷锁,只带着她往水里坠。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看见了苏南的脸,就在两米远的前方,正望着她。   他已露出了水面。   她一心只想着靠近他,沉到了水里,她才意识到也许要被救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苏南。   难道刚才他是装的?   她被苏南拖到了左侧的池边,这里距最深处有好几米的距离,苏南能踩着底站住,而她还够不到底。   苏南把她抵在池边,她双脚悬浮着,伏在他肩上,一个劲地咳着。   可能是怕压住了她的胸腔,苏南离开了她一下,她没防备,手又没勾住他,人一下滑了下去。   苏南一把将她捞起来,重新抵在池边,她又喝了一口水,这次学乖了,她勾住了苏南的脖子。   喘着气,她从苏南肩上抬起头,看见他的脸就在她眼前。   只有半尺的距离。   他在看着她,尽他所能地看着她。他说:“你连游泳都不会,你就敢跳下来,你不怕死吗?”   方圆咳一声,不说话。   苏南又说:“要是我真的淹在水底动不了了,你下来也救不了我,只能陪着我一起死,你不怕吗?”   她还是不说话。   “你是不是还在爱着我?”   她依然不作声。   “那个苏南那样伤害你,你不是曾经恨不得他死吗?那你为什么还要跳下来?”他又问一次,“除了同情,内疚,你是不是还在爱着他?”   她脸上都是水,眼睛里也有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开始流泪了。   苏南抬手捧住了她的脸,“我一直在想你长什么样子。”他的手指缓缓地自上而下抚着她的脸,额,眉,眼睛,鼻子,最后停在她的唇上,“让我爱到那种地步的女人,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我一直在猜想。”   “可我想不出来,现在摸着你,我还是想不出来。”   他的拇指轻轻地在她唇上刮着,说完他就凑了上来,他的唇准确地落在她的嘴上,覆住她的唇,他就用劲吻了下去。方圆闭住了眼睛,任凭他侵占了进来,舌根微微的一点疼,嘴被堵得无法呼吸,满嘴都是苏南,他吻她,还是从前的样子。   也许三十秒,也许几分钟,苏南放开了她。即使知道他眼睛是看不见的,方圆还是不能与他对视。   她低着头。   仿佛苏南看得见,他捏着她下颚把她的脸抬了起来,“你是不是还在爱着我?”他第三次问她。   方圆依然不回答。   苏南说:“不要逃跑!等我做完手术回来,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我不会去找吴锡要你的照片,我等着与你相遇,我相信我会认出你来。”   他抚着她的面颊,说道:“好好吃饭,你比上次我抱着你又小了一号,把自己吃胖一点,再把自己打扮漂亮点,等我回来,让我一眼看见你就再次爱上你。”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方圆眼里流出两行眼泪,苏南的手在她脸颊上,手指一热,他感觉到了,抚着她的眼泪,低头他去吻她的眼睛,吸掉她的泪水,又吻她的脸颊,最后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   两人正在缠绵拥吻,有人冲了进来,是酒店的工作人员,他们在泳池的监控器里看见了异常情况,一下子涌进来三四个人,跑进来就看见两人嘴对着嘴,不能确定是接吻还是人工呼吸,他们疾步跑了过来。   苏南听见声音就放开了她,抬起脸对着脚步声来的方向,他说:“我们没事。”   那几个人顿时放松下来,识趣地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说道:“对不起,我们以为出事了。”   苏南微微一笑,“让你们担心了,我和我女朋友正在人工呼吸,她不肯原谅我。”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这一章比较甜。==这么狗血的文,也要签出版约了……让我将狗血进行到底吧O__O"……-- 44  你的样子   方圆那天还是感冒了,毕竟已是冬天,虽然酒店的工作人员临时去帮她买了内衣,苏南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也把自己的外套裹在了她身上,但她还是像抵不住室内室外的温差似的,回家就病倒了。   夜里她发烧,迷迷糊糊的睡梦里,就看见一片水泽边,一个额上头发在滴水的男人在对一个女人说:“不要逃跑!……等我回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那女人睁着一双雾气迷蒙的眼睛不敢说话。   满眼的波光粼粼,她就醒了。   睁开眼一头的汗,身子沉得抬不动,她勉强支撑着爬了起来,给自己找了两颗药,倒了杯水灌了下去,她又像个软脚虾似的卧在了床上。   昏昏地想睡,意识却格外的清楚。   闭着眼,脑中却在回旋几个小时前的情景。车停在她的楼下,她把苏南的衣服还给他,正准备下车,苏南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扯,把她搂了一下,在她耳边说:“等我回来!”   她的眼角余光瞄到了后视镜里司机惊异的眼神。   这一场病,她并不觉得是身体生病了,而是觉得心感冒了。在失忆的苏南身边压抑克制了两个多月,她疲惫的身体终于做出了反应。   但病也去得很快,两天后她就上班了。林姐看着她,“病好了?”她笑,“只是感冒。”   林姐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瘦了不少,你不是天天陪着苏总吃小灶的吗,怎么反倒越吃脸越小了?”   中厅里的其他女人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减肥和八卦。   “方圆,你真的苗条了。”   “不是病了才瘦得吧?”有人在说,说完就问她,“方圆,给我们说说苏总的事情,听说他住院了,什么时候动手术?”   她老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一干人都不相信,“你不是天天跟着他的吗?”   她只好解释,“他去住院我就没跟着了,这不回来了吗?”   一圈人围着她叽叽喳喳,到最后都在讨论眼角膜移植手术的成功率,还是林姐把她从包围圈里救了出来,“去去去!都去做事!方圆,你跟我来。”   她随着林姐去了她的办公室,坐下以后,她才知道等着她做的工作有很多。原来一年一度在冬季举行的春夏时装新品发布会正在筹备中,林姐是这次发布会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她回来的正是时候,林姐正差人用。   她接了工作就忙碌了起来,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忙到了中午。吃过午饭,她搭了电梯去顶楼,她的一些东西,茶杯、笔、记事本等还在苏南的办公室里。   她先在隔壁的办公室里找了Anne,让她陪着一起进了苏南的办公室,拿了自己的东西,她就把办公室钥匙交给了Anne。   出来的时候在走廊里碰见了吴锡,他“咦”了一声,说:“我正想找你呢。”她问什么事,吴锡说:“我等下去医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一趟?”   她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下午很忙,要开会,还要去看发布会的场地。”   吴锡皱了下眉,“苏南明天动手术,我有点担心他。”   她一怔,“他怎么了?”   “他前两天一直在头疼,那天游泳的时候他是不是游了很长时间?”   方圆愣了几秒,“没游多长时间,也就半个多小时。”   吴锡的娃娃脸上有一丝担忧,“最近他头疼发作的有点频繁,又像一年多前的样子了,可能是太累了。”见她两眼怔怔的,又安慰她,“不过应该没关系,眼角膜移植手术和头疼没什么关联。”   她勉强笑一下,吴锡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你不用担心,给他动手术的是顶尖的眼科医生。”又问她,“你真的不去看他?”   她顿一下,“我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是她刻意不去,而是因为苏南说,等他回来。   她在等失忆的苏南回来,她希望他复明,希望他从此健康,但现在的她,好像并不希望他记起从前。她宁肯他是失忆的苏南,也不希望他记起从前的爱与恨。现在的苏南,像一张白纸,重新美好了起来。   他说,不要逃跑。她一直没逃跑,两年来,一直站在这里,等着他康复。   看不见他康复,她不会走开。   下午她跟着林姐去考察举行发布会的场馆,同行的有负责舞台设计、灯光、背景音乐的四五个人,坐了两辆车。发布会现场设在一家五星级宾馆里,是一个可容纳一千六百人的大宴会厅,她混在一群人里,心不在焉地看着,听着。苏南要动手术,她不可能不担心。   回到公司已四点多了。   刚走进中厅,门口的胖姐就告诉她有人找她,正在她座位上坐着呢。   方圆看过去,天蓝色的隔板后面露着半个脑袋。   “是个帅翻了的正太,将来肯定祸害人间,你什么时候认了个这样的弟弟?”胖姐说。   她很是诧异,“他找错人了吧?我那认过弟弟?”话一说完,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快步走到自己的工作台旁,刚站住,一张青春帅气,十八九岁的面孔便望向了她。   看见这张有三分熟悉的面孔方圆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基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东西。   男孩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方圆抬眼与他对视着,男孩也打量着她,过了片刻,张嘴叫了她一声“姐”,然后略显局促地自我介绍着,“我是爸爸的儿子,我叫郑建功,我……有点事找你。”   左右隔板后几个伸长着脖子的脑袋看着他们,方圆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她把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带到了茶水间,这里有张小桌子,还有几个板凳,可以让人坐一坐。她取了个纸杯给他倒了一杯水。   “什么事?你说吧。”她语气很疏离,不是明显的冷淡,但却是不容靠近的。   郑建功显得比她激动多了,“我来请你去参加爸爸的六十大寿,两天以后,在太子酒楼,请了很多人,我妈让我来请你,你愿意来吧?”他热切地望着她。他的眼神在告诉方圆,他很乐意认她这个姐姐。   方圆却兜头给他泼了瓢冷水,“对不起,我来不了。”她神情淡淡的。   男孩这时才意识到她的拒人千里之外,他的笑容僵了僵,“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但是六十大寿是很难得的……爸爸已经退休了,在家没事做,心情不太好,我妈才说给他庆贺一下的……”   “我不会去的。”方圆又明确地说。   郑建功显然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直接,愣了一下,过了半天,才说:“只是祝个寿,你到场一下,爸爸会很高兴的。”   “我做不到,以后你也别来找我了。”   男孩愣了半晌,望着她,“姐,我和你是有血缘关系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爸妈,目前你是和我关系最亲近的人……”   方圆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就算是一奶同胞又怎么样?三代以后也差不多不来往了。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是为了我妈。要是知道我和你们有来往,甚至还和你母亲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我妈会死不瞑目的。希望你能谅解,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郑建功一脸惊愕地望着她,显然是料不到她会这么的无情。方圆知道自己说得很残忍,几乎不近人情。她不讨厌这个弟弟,甚而对他还产生了好感,但她不能认他。弟弟没有错,错的只是父亲和夺人丈夫的女人。她不原谅父亲,也绝不原谅弟弟的母亲,她忘不了那个女人站在十岁的她面前对着父亲喊“郑利民,你给我出来!”时的神情,母亲那一刻的绝望,她永远不能忘掉。   所以她无情地选择不原谅,即使这样做,她自己也在受伤。永远不原谅父亲,看都不去看他一眼,是不是最后她也会后悔,如果有一天父亲突然不在了的话。   这样不能原谅他,可是,他终究是父亲。   到那一天,是不是她也会后悔。   苏南手术成功的消息是吴锡告诉她的,他在第一时间就给她打来了电话,说苏南拿掉纱布以后能看见他了。吴锡高声说着:“那家伙看了我半天,竟然问我是不是整容了,说我看起来像十六岁。我冲上去就要和他搏斗,把旁边的医生和护士都吓坏了。哈哈……”   吴锡大声笑着,“方圆,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起码也该配合我笑两声嘛。”   她捂着嘴,“我在开会。”   “噢—”吴锡叫一声,“那我挂了。”   她放下手机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林姐在旁边瞪她一眼,“专心点。”她笑着压低嗓门答了声“是”。   林姐拿眼瞥着她,“什么事这么高兴?”她弯着眼摇头,看前方幕布上模特儿的演示,林姐说:“是不是苏总的手术成功了?”她眼睛一下睁大了,林姐笑着转开了脸。   三周以后林姐派她去总裁办公室送发布会的邀请函。她把一叠邀请函交给了Anne,Anne点了点,“才十张,不够分啊。”   她笑,“你是不是想多要一张?”   Anne急忙点头,“我朋友托我给她搞一张。”   她好心情的答应,“那等会儿我再给你送一张。”   Anne连忙道谢。   两人站在Anne办公室的门口说话,她转头看了看旁边苏南的办公室。   门紧闭着。   Anne看见了她的动作,“苏总还没来上班,医生要他休息一两个月,这样视力会恢复得更好。吴秘书常去他家里,听说他眼睛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她笑笑,“那最好。”   等电梯的时候,她想起苏南说的话,他说,我等着与你相遇,我相信我会认出你来。她不知道他会以哪种方式来到她面前。   是走廊或大厅的偶然相遇,还是某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他在等着她。   然后呢,他们会怎么样?他是不是真的就一眼再爱上她,而她呢,是不是真的能抹掉过去,做到不逃跑。   一切都是未知,她只是等着那一刻的到来。也许苏南的目光只是在她脸上一掠而过,假使这样,她也不能悲伤。那个爱她又伤害她的苏南,她已经把他埋在了心的最深处,就当是前世的记忆,永远封存,不要启封好了。   几天之后,下午一点,根藤服饰“未来年华”春夏新品发布会在A市某大酒店如期隆重举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嘉宾,还有遍布全亚洲的加盟商,外加几十家媒体到场。   方圆与公司同事几个小时前就在发布会现场了,林姐手持对讲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开场前一个小时,所有的环节已准备好。首先上场的魔术师已穿好了燕尾服,正在检查他的魔术道具,第一个模特儿,将从他的魔术箱里变出来。   化妆间里,坐着一排模特儿,方圆也在帮着化妆,人手紧张,每个人都物尽其用。   林姐突然闯了进来,“大家停一下!集团大人物给我们打气来了,大家到走廊集合。”   有人问:“谁来了?”   “听说是苏总,大家快去,他马上就到了。”   化妆间里顿时炸开了锅,公司里的年轻女人总在议论苏总,连请来的模特儿也听说过他,有人想确认一下,“是八十岁的苏总还是那个小苏总?”   林姐吼了一句,“是那个迷死你们的苏总。”   立时响起几声欢呼,有人叫着,“他眼睛看得见了!”   马上有人接话,“是啊,你赶紧让他看看你吧。”   笑声夹着七嘴八舌的调侃声,林姐看向她,“方圆,别呆愣着了,快出来!”   她跟着一群人站在了走廊里。   走廊很宽敞,他们几十个人站成了一排,最前面的是几名设计师和他们的助手,中间是身材高挑的模特儿,然后是专职化妆师和发型师,最后面十来个人是方圆和她的同事,她和几个女孩站在一起。   走廊那端过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苏南,陪在他旁边的是根藤公司的总经理,方圆还看见了吴锡,他混在后面几个人里,带着眼镜的娃娃脸她一眼就看见了。   但谁也没苏南醒目,他已看得见,步履不再是犹豫的,他迈着步,好像全世界都在他脚下似的。   她听见身边的女孩在说,帅,真帅,他怎么能这么帅。   一一地握手,不久人就来到了她们面前。方圆与吴锡对视了一眼,吴锡向她眨了眨眼睛。   总经理简单地介绍了一两句,林姐第一个与苏南握手,“苏总,你以前请我吃过饭的。”她说。   苏南愣了一下,“是吗?那发布会结束以后我再请你和大家吃一顿。”   立刻有人拍手,经理瞪了一眼,“你们给我留点面子,别让苏总觉得我领导的是一群没大脑的好吃女人。”   一片笑声响起来,苏南挨个与他们握手,和每人说一两句话。方圆身边是个长得像糖果点心一样漂亮的女孩,两年前她就是苏南的粉丝,刚一个劲地在夸他帅,这会儿握着苏南的手,满眼冒星星地望着他。   总经理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也很有幽默感,拍了她一下,“够了,给我留点面子!”糖果女孩这才羞嗒嗒地松开手,周围的人都笑,苏南也笑,往前迈一步,站在了方圆的面前。   她抬眼望着他,苏南也看着她,隔了几秒,她的脸才动了动,抬起了手。   苏南握住了她的手,他没有摇晃,只五指用力地握着她,眼睛一直盯着她。   她点了下头,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看着苏南的脚迈向了右边,旁边的女孩在说:“苏总,你好,我叫阮星。”苏南在回应她,话音里带着笑意,“你好。”   他又去向下一个。   糖果女孩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你怎么硬邦邦地站着?笑都不笑一下。”   她低声说:“哪有?我笑了的。”   “你那也叫笑?就脸皮动了动。苏总肯定被你吓着了,我看见他闭了一下眼睛,吸了口气。”   她愣了楞,“不会吧?”   “是真的。”   两人的窃窃私语被打断了,苏南已握完了手,回到走廊中间,他对一排人说着:“大家辛苦了,发布会结束以后我请大家吃饭。”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方圆望着他,感觉他看了她一眼,可或许他只是掠过一眼。   经理在发话,“散了,大家快去忙吧。”   众人忙忙地又重回各自的岗位,苏南一行人向走廊外走去,方圆站在化妆间门口望着他的背影。   苏南认出她了吗?她是这么的平凡,在这群人里。   收回目光,她走进化妆间。她帮刚才的模特继续化着妆,大厅的音乐已响了起来,林姐来到她身边,“差不多了,你帮她化完以后去大厅,嘉宾已经在进场了,你去招呼外面。”   她应一声,拿着口红笔,完成着手上的最后几道工序。   口袋里的手机“嘀嘀,嘀嘀……”响了好几声,短信进来了,她来不及看。   几分钟以后,她把手里的镜子递给模特儿,看见对方满意的眼光,她才摸出手机。   有三条短信,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点开一条:“你不听话,我叫你打扮漂亮点,你连口红都不涂。”   她点下一条:“为什么见了我一个字也不说?怕我认出你吗?”   然后是最后一条:“你的样子,是我喜欢的样子,吴锡说得没错,我们重新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一章一点也不狗血,很甜的。上次有人问起爸爸,这里把爸爸交代一下。圆子很倔啊。 45  幸不幸福   方圆对着手机看了半晌,直到林姐喊她。   放下手机,她到大厅去接待来宾,阮星和她一起去的。唐糖,就是那个漂亮的糖果女孩也想去,林姐不同意。因为唐糖喜欢追星,曾经有一次追一个韩流明星追到了香港,所以林姐信不过她,怕她和嘉宾里的大牌明星要签名,要合影。唐糖眼巴巴地看着她和阮星走出了化妆间。   阮星临出门前还撩拨她,“你是不是想看陈坤,要是他来了,我会帮你多看几眼的。”唐糖欲哭无泪,林姐狠狠地瞪了阮星一眼。   她和阮星窃笑着到了走廊里,阮星还在说:“每年要参加好几场发布会,她还那么起劲。”除了本公司的,同行的发布会她们也经常有机会出席。   方圆笑,“她比咱们俩年轻。”阮星也二十七八岁,和方圆差不多年纪。   阮星“切”一声,表示不赞同,“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可没这样追过星。你瞧她,从苏总,到那些偶像男明星,一个都不放过。”走几步,她又开玩笑的说道:“回头得劝劝她,有那个力气追那些虚无缥缈的明星,不如就专一地追苏总,你说是不是?苏总就在我们身边,看得见,摸得着的。”   方圆看着前面,笑了笑,阮星忽然把脸转向她,“对了,你和苏总不是很熟悉的吗?那刚才和苏总见面,你怎么一句话都没说?”   她张了一下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阮星已自己找到了答案,“啊!今天是他手术以后第一次出现在公共场合,他也是第一次看见你,对不对?”   她点了点头。   阮星一脸好奇,“哇!那他要是知道你就是那个照顾了他两个多月的人,他肯定会对你另眼相待吧。”   她一脸认真的表情,“我会要求他给我加工资。”   阮星拍了她一下,“你傻啊!加工资算什么,要是我,就直接要求做部长,以后林姐都归我管,这才像话嘛。”   她嗤地笑出来,“美得你啊!”   两人已来到了大厅,厅里音乐绵绵,灯光从T台那边射过来,围着T台,嘉宾已落座了一大半。方圆一眼望过去,就看见了苏南,他坐在第一排,是个很醒目的位置,他右边是个老外,左边还空着,他正偏着头在和老外说话,吴锡坐在第二排,在他的身后。   阮星也在张望,“真的来了不少明星。”方圆拉了下她的胳膊,两人没有去往T台,而是向宴会厅入口处走去。   三三两两的嘉宾在宾馆服务员的引导下与她们擦身而过,门口的公司男同事已看见她们,招手向她们示意着。   方圆率先走上前去。   男同事面前站在一男一女。那个女的化着淡妆,面容清丽,在今天这种衣香鬓影,争奇斗艳的场合,她中规中矩地穿着职业装,反倒显得很特殊。而那个男的,更是十分地引人注目,一身合体的墨蓝色西服,衬着凤眼朗眉,看着丰神俊朗的。   男同事向她介绍着:“这位是蓝蝶服饰的总经理谢丰,是我们根藤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你听说过吧?”   方圆立即露出一脸的惊喜,打量着眼前的这名男子,“谢经理,久闻大名!我经常听孔灰提起你。”   被称作谢丰的男子闻言便眯起狭长的眼线,“你是……?”   “我是孔灰的朋友,我叫方圆。”   “哦……”谢丰像立刻想起来了,“孔灰对我说起过你,你就是她那个在根藤服饰上班的好朋友。”   方圆笑着说:“是我,她今天没跟你来吗?”孔灰是蓝蝶服饰经理办公室的第一行政助理,平时都在谢丰身边跟进跟出的。   “今天我有女伴,她就没来。”谢丰说着,指了下他身边的女伴,“陈玉,城北商场女装部的楼面主管,也是今天你们的嘉宾。”   他旁边的女人便微微一笑,对着方圆略一颔首,“你们在我们商场设有专柜。”她声音委婉,配着整个人恬淡,婉约的气质,让人倍觉亲切,方圆立时对她产生了好感。   同事在说:“你带谢经理和陈女士去他们的位置,我还等人。”   方圆立刻点头,“两位请跟我来。”   走出几步谢丰把他们的邀请函给她看了看,方圆记住了两人的座位号,在右边第一排,显然,这俩人也是受公司重视的嘉宾。   把他们领到右边,顺着T台往前走的时候,方圆才发觉他们的座位紧邻着苏南,因为就苏南身边还有两个空位,其他位置基本都有人了。   还没到跟前,苏南已扭头看了过来,一看见她,苏南的眼睛便一闪,眸光就定在了她脸上。   方圆无可回避,只能与他对视了一眼。就见苏南的嘴角微微一翘,眼中带了点笑意,仿佛是戏谑,那眼神分明在说:“我认出你了,你别装了。”   她竟有点恼怒,觉得他还是看不见的好。   她把谢丰和陈玉带到指定位置,等他们坐好,对着两人点头,“那你们在这坐着。”   谢丰对她笑,“谢谢。”她抬头望向苏南身后的吴锡,吴锡也正笑眯眯地望着她,她抬起手,指了指谢丰对吴锡说:“谢经理,你不认得了?孔灰的老板。”   谢丰回头,与吴锡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恍然大悟。吴锡立刻伸出手,“谢老板,孔灰多亏你关照了。”谢丰哈哈笑两声,“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见过你一面,一晃就两年多了,听孔灰说你一直在国外。”   “是啊,回国才两个多月。”吴锡满脸堆笑,热情地回答着,两人便寒暄了起来。   方圆任务完成,眼角余光感觉到一米之外一双眼睛热辣辣地盯着自己,她最终还是瞟了那个人一眼。   这双眼睛刚刚修好,就被它的主人这样放肆地在滥用,不知它受不受得住?   心里这样想着,她脸上大约也是这种神情,转过脸,她刚想走,却突然在后面几排座位里又看见了一双异样的眼睛。   从第一排往后,座位是渐次升高的,她抬眼定睛看过去,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愣了一秒,她就快步走开了。   感觉到身后有两双眼睛在追逐着她,不知不觉,她越走越快。   心情无端地往下一沉。是许云谦那沉重得像山一样的眼神压住了她,还是他瘦削的脸庞上笼罩着的那层浓得撕不开的阴郁缠绕了她,她分不清楚,只是觉得,那一刻有点心慌。   两年多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许云谦。   在宴会厅门口她又接待了几个重要的嘉宾,但几次人都是阮星送进去的,她再没有靠近T台。麦克风的声音响彻大厅,主持人宣布发布会正式开始,还有个别晚到的嘉宾,她一直守在门口,等她进去的时候,发布会已经举行了一二十分钟了。   厅里弥漫着一片浅蓝色的光,T台四周更是蓝莹莹的一圈,第一个主题色系,是蓝色的海洋。带着冷色调金属质感的未来风新型面料,全面启动着下一季的时尚风潮。   她隐在人后悄悄地靠近,T台周围最明亮,苏南置身在一片蓝光里,他抬着脸,在看着模特儿走台步。方圆的视线移向他的侧后方,许云谦坐在那里,他不在看模特儿的表演,他在看着的,是苏南。   他侧着脸,一直望着苏南的方向。   她在人群后站着,手机进来条短信,是林姐在找她。她赶紧去往了后台。更衣室里一片忙乱,模特儿在快速地脱衣穿衣,她刚一进门,一个设计师就喊她搭一把手,她连忙上前帮她递着东西。   时间过得很快,在模特儿的进进出出中,发布会接近了尾声。几个设计师跟着模特儿一起走了出去,厅里传来热烈的掌声,林姐松了口气,“总算没出差错。”   模特儿回到后台,纷纷卸妆换衣服,几个设计师还在兴奋地交谈,方圆和同事收拾着更衣室里一屋子的衣服和道具。   唐糖终于逮到机会溜到大厅看明星去了,阮星在笑话她,猜着她等会儿会拿着谁的签名回来,方圆听着,有点心神不宁的。阮星收着衣架,嘴里在催她,“你不用叠那么仔细,衣服拿回公司都要重新整理的,随便叠一下算了,搞完赶紧去吃饭,苏总不是说请客的嘛,忙了几个小时,肚子早就饿了。”   更衣室的门一把被人推开,唐糖闪了进来,喊着:“林姐,有个女明星被粉丝堵在了厕所里!”   林姐站起来就向外走,“赶紧去看看!方圆,阮星,跟我来!”   几个人跑过大厅,一起向外面的洗手间奔去。   厕所门口真的围着许多人,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女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混进来的,宾馆也出动了保安,方圆跟着林姐向前挤去,好不容易挤到卫生间门口,那女明星已包得严严实实的被女经纪人和宾馆女服务员护送了出来。她和林姐连忙在前面开道,等把女明星送到外围的保安手里,她的脚已不知被人踩了多少下。   林姐也在揉腿,目送着女明星和她的粉丝离去,说道:“这是那个笨蛋请的嘉宾,怎么连超女都请来了!?”   阮星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人家红呗。”回头找一圈,“唐糖呢?”   林姐叹着气,“这个笨蛋!追超女去了。”   她一瘸一拐地向卫生间走去,林姐看见了,“方圆,你的脚没事吧?”   她咧一下嘴,“没事,就是被踩得疼不过。我去下洗手间。”   等她揉完脚,洗干净手从卫生间出来,外面已很安静。她跨出门,正想去往大厅,却忽然站住了。   她看见了苏南,他站在她后面几米外的走廊里,仿佛他是特意在这等着的。   他向她走了过来。   四目相望,苏南的眼里带着笑意。   她绷着脸。   谁也没说话,苏南忽然仰头笑了起来。她没有笑,苏南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她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像检察官提问似的,“你怎么看得出我涂没涂口红?你的色盲也治好了?”   苏南望着她,还是一脸的笑意,“没有,但是有色差,我辨认的出来。”   看她还是板着一张脸,他又笑起来,“我失明的时候你也是这么严肃地望着我吗?我记得你那时候经常和我开玩笑的。”   “那是你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了就笑不出来了?”   “是。”她老实地回答。   苏南的笑容渐渐地收了起来,“别这么犟。”他轻声细语地,像劝慰小孩子,“我们说好一笔勾销的,以前的事,再不要去想。”   “我没有想,就是对着你笑不出来。”她说的是真话。她真的不让自己去想,可是就算不想,对着苏南,她也是真的笑不出来。   一个不能让自己笑出来的男人,还能和他在一起吗?她问自己,也想问苏南。   苏南望着她,脸色慢慢变得严肃了,“看来我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要让你笑出来。”他深深地望着她。   这时,他身后男士卫生间的门忽然响了一声,有人推门走了出来,方圆一看见那个人,立刻就愣住。苏南也回头望去,但他显然不认得这个人,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来。   许云谦从他身边走过,站在了她斜对面,“方圆,好久没见了。”   她从愣怔中恢复过来,也尽量露出自然的笑容,“没想到你也来看发布会。”   “我替我老婆来的,黄静静接到了你们的邀请函,不过她出国去了,我就代替她来了。”方圆知道这是有可能的,吴锡曾告诉过她,许云谦的老婆黄静静拥有两家生意不错的餐馆,也是A市社交场上经常出现的人物。   一开始看见许云谦的时候,她的表情是不自然的,苏南肯定敏感地察觉到了,但一听两人的谈话,似乎他就放下了心来。   “我先走了,等会儿吃饭再见。”苏南对着她说。   她仓促地点一下头,苏南便向外面走去。许云谦抬眼望着他,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他真的失忆了,完全不记得我。”他虽然和以前的苏南没有正面打过交道,但就像他知道苏南长什么摸样一样,他相信,以前的苏南肯定是认得他的。   方圆愣了楞,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如果仅是她和许云谦的单独遇见,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拘谨不安,她会坦率,坦然得多。   “可他却还在喜欢你。”许云谦忽然说。他面色阴沉,带着苍白,方圆此时才发觉他的脸色有点不正常。   “吴锡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对着我那样演戏。”许云谦又说,他的目光还是望着苏南离去的方向。   方圆转头望去,十几米外,大堂的电梯旁边,吴锡正在和苏南说话,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扭头在看他们。   “许云谦……”   “想劝我说都过去了吗?……也是,都过了两年多了,我女儿都一岁多了。”他说着,却面容灰败。说完就捂住了胃部。   方圆对他这个动作十分熟悉,立即就问:“你是不是又胃疼?”   许云谦紧抿着嘴,唇色苍白。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才缓过劲来。   “拜他所赐,我这个胃在动完手术以后没能好好保养,现在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痉挛地疼上半天。”   方圆毕竟还是有点担心他,“是溃疡还是什么?”   许云谦自嘲地一笑,“什么原因都有,情绪激动了它也会疼,我早晚有一天会死在这个胃上。”说着他又捂住了胃部。   方圆不由得替他着急,“你带了药没有?”   他摇摇头,“我走了。”就捂着肚子向外走去,就见他脚步很沉,像是拖着腿在走。   方圆到底不放心,在他身后跟着。她知道许云谦的胃药一向是随身携带的,如果没有了,那就是吃完了。   电梯旁苏南和吴锡已不在了,许云谦点了按钮,电梯一下就来了,他走进去,抬脸望着她,脸色异常得苍白。方圆愣了片刻,在电梯门关上之前一步垮了进去。   “我送你到车上。”她说。就算是熟人,也该送一下吧。   却没想到是她开着许云谦的车送他回家,她提议送他去医院,许云谦摇头,说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几个月前考的驾照,之后几乎没摸过车,这会儿握着方向盘,以时速二十的龟速向前挪动着。   许云谦坐在副驾座上,还是双手捂着肚子。   二十分钟的路程,她用了双倍的时间。看见了家乐福大超市,她问:“是不是这里?”许云谦点点头,“再往前开一点就到了。”   果然开出了百把米,就出现了一个小区大门,她把车停在路边,“你在这等一下,我去给你买点药,还是以前哪种胃药吧?”   许云谦愣了一下,“不用了,现在好多了。”   “很快的。”她下车快速向后走去。刚才过来的时候,她看见家乐福超市旁边有一家药店,只是药店在街对面,而她又车技不熟,不敢随便停车,所以就干脆开到了底。   来回没用十分钟,她就把药买了回来,还带了一瓶水。看着许云谦把药吃了,她像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似的。拿起放在杂物盘里的手机,她就告辞,“以后你在车上备一点药吧,疼的时候可以管一管。这会儿你脸色好多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以后当心自己的身体。”   说完,她就推开了车门。   “方圆。”许云谦喊住了她,她回头望向他,“刚刚你手机留在了车上,有电话找你。”   她低头看向荧屏,没有未接来电。   “我替你接了。”许云谦说道。   她抬起头。   “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打来的,他问你在哪里,我告诉他你和我在一起;他又问我是谁,我让他去问吴锡。隔了一分钟他又打了过来,问我想怎么样,我对他说,你要是想见方圆,就半个小时之内找到我,我等着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目视着前方。   方圆喊了一声,“许云谦!”   许云谦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恨意,“两年前,他为什么没被车撞死?就因为他有钱,有势,就可以毁掉我的一生?!我从来没害过人,也从来没有招惹过他,你也不是我从他手里抢来的,他为什么要那样害我?”   他脸色愈加苍白,也许是因为身体还是不适,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   “这两年多来,我生活得很安逸。黄静静爱我,女儿也很天真可爱,但我还是不幸福。不是因为没能和你在一起,而是因为以这种方式和你结束。被人陷害,眼睁睁地被抢夺,被迫去过自己不想要的生活。钱多了又怎么样呢?我还是觉得不快乐,永远被这个阴影笼罩着。倒不如是你甩掉我,说你爱不上我,不能和我在一起,那样我还能快乐一点。”   方圆大睁着眼睛看着他,许云谦又说:“现在你是不是后悔了?刚才不该多管闲事管我的。”   她总算说出话来,“你让他到什么地方来找你?”   “家乐福超市门口,我问他还敢不敢开车来,要是不敢,我让他就别来了。”   她拿着电话想拨号,许云谦又说:“要是他在来,他就正在开车,你敢给他打电话吗?”   方圆猛地抬起头,“许云谦!”她大喊一声,眼睛开始潮湿,“他那次车祸,是被我害得,他已经付出代价了,你又想他来一次吗?”   许云谦的声音也骤然拔高了,“不要对我喊!我有多恨他,你永远也不知道!”   方圆瞪着他,“我确实后悔了!我不该管你的!”转身她下车,向着超市的方向跑去。   许云谦望着她疾步奔跑的背影,眼睛也渐渐地有点湿润。仇恨缓解了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两年多来,无论生活多么富足,女儿的笑容多么甜美,他都感觉不到幸福。生活这么安逸,可他不幸福。   就是不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盆狗血,字数有点多……呃,没翻页。相约来生里的谢丰和陈玉来客串了一把……咳咳。 46  姗姗来迟   方圆跑到了超市门前的空地上,环顾周围,熙来攘往的人流,马路上一辆接一辆行驶着的车。她慌乱无措地张望着,她要找一个显眼的位置,如果苏南来了,如果他赶来了,那么,她要让他一眼看见她。   她站在了超市正中央的路边。   眼里被一层水波罩着,低下头,她去拨吴锡的电话。就像许云谦说的,她不敢给苏南打电话,他也许正在飙车。或者,他就是在飙车,没有其他可能,因为他是苏南,他不会不来,就算失忆了,他也还是苏南,他肯定会来。   电话一通就被接起,没等她说话,吴锡抢先问她,“方圆,你在哪?”   “家乐福超市门口。”她回答。   吴锡急急地说着:“你站在那不要走!苏南抢了我的车钥匙找你来了,我和他司机正在追他,他刚闯了一个红灯,现在我看不见他了。”吴锡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她看见自己的眼泪直直地在垂落。   抬起头,她看着形形色!色在她眼前掠过的车。茫然的,她望向苏南会来的方向。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两年多前,那个下雨的夜晚,她在公汽站等他。   今天没有雨,还有一点夕阳,她站在那点余晖底下,眼里抹了点水橙色,却感觉回到了雨里。   像被雨声包围着,她想起初始认识他的时候。那个话语不多,却飞扬着自信与青春,迷了无数女生的苏南;到后来,变成会抱着她默默流泪的苏南;再后来,变成有了野心,却还是不能够放下她的苏南;到今天,变成忘记了她,又爱上她的苏南。   是不是这就是俗语说的孽缘?   摆不脱的羁绊。   在他还记得她的时候,如果能够忘掉她,他一定就忘了。可是他不能够。用了那么久,狠了那样的心,他还是不能够。   挣扎过后,终究还是爱占了上风。   也许他不够好,为了野心要放弃她,可是,他爱她,大概比他自己想的,和她以为的,都要多,多很多。   苏南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侧着脸在望着右边的街道。   感觉到一个人影遮住了她,她转过脸。   苏南手里抓着车钥匙,轻微地喘着,望着她。   她脸上也许有泪,因为现在是冬天,水挂在脸上,是冰冷的,她能感觉得到。   她挥起手去打他,是真打,不是软绵绵地拍,而是真的握着拳头在打。一边打,她一边在喊:“谁让你来的!谁让你开车的!……你是不是还嫌害我害得不够!我这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还想我怎么样啊!”   苏南没有躲,任她的拳头落下来。胳膊上,胸口,落了许多下,等她打够了,他才握住了她的手腕。   车钥匙从他手里掉了出来,他也不管,把方圆一把拖入怀里,他低头堵住了她喊叫的嘴。   傍晚五点的超市门前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来车往的街头,他尽情肆意地吻着她。   现在是白天,这一幕毕竟是让人惊艳的,有人立刻拿着手机开始拍,许多人在驻足观看。   吴锡坐在车里赶过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这个画面。按下车窗玻璃,他长舒一口气,司机也呼出一口气,一边停车,一边说道:“还好,没出事,要不然老爷子那里我们俩可惨了!”   几分钟之后,吴锡下车走向他们的时候,苏南正在帮方圆擦眼泪,他的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抹着,抹完,他又低头吻了一下方圆的唇。   吴锡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车钥匙,直起身说道:“好了,别在这表演了,说不准过一会儿就有人把你们俩的照片在微博上贴出来了。”   苏南这才看向四周,果然稀稀疏疏围着一圈人,他牵起方圆的手,带着她向吴锡的车走去。   吴锡打开后车门,让两人上车,然后自己坐到驾驶位上。   “还回不回去了?”他回头问苏南。   刚才苏南正在宴请发布会现场的员工,刚开始上菜,他就跑了。   苏南还握着方圆的一只手,“换一个地方,别回去了。”   吴锡早料到了,从车窗里伸出手向不远处的司机示意了一下,便启动了轿车。   十几米外的另一辆车里,许云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从方圆跑过来,到她站在马路边当街垂泪,再到苏南赶来,两人旁若无人地拥抱亲吻,一幕一幕,他都亲眼看着。   此刻望着吴锡的车远去,浮在他眼里的一些湿润,终于汇成了两滴水,从他的眼眶溢了出来。   一辈子,他大约都要怀着这种仇恨活下去了。其实在那个时候,在他和方圆即将举行婚礼的前一夜,他们告别的饺子馆门前,方圆对他说:“明天婚礼上见。”而他却开着车去找黄静静的时候,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和方圆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为什么,她又回到了那个人的怀抱?胃部一丝隐痛袭来,这仇恨,大约和他的胃一眼,永远没有痊愈的那一天了。   一家知名餐馆的大堂里,吴锡熟门熟路地找到大堂经理,要了一个雅致包间,三人上楼,司机随后也到了。   四人一起坐着吃饭。   苏南的司机几个星期前在方圆跳下游泳池去救苏南的那天晚上就曾见过他们拥抱,所以今天对看见的一切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苏南也不避讳,看方圆端着服务员刚斟的茶要喝,立刻伸手阻止,“烫,等一下再喝。”就把茶杯从她手里拿了下来。   吴锡看着低头笑,司机装看不见,方圆脸上有一丝挂不住,只有苏南,坦然自若地把菜单放在她面前,“点菜,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声音里的纵容便无遮拦地流淌了出来。   吴锡装模作样地咳两声,方圆拿着菜单,脸上很不自然,刚翻开,就听见吴锡在说:   “我要吃养了四十五天的烤乳猪,搭配法国顶级鹅肝酱,还要一个石锅海虎翅,锅要新石器时代火山上的石头做的,别的就随便吧。”他问服务员,“你们这有吧?”   服务员呆了一呆。   “海虎翅有,新石器时代……的锅可能没有……烤乳猪也有,但是四十五天的……我要去问一问……”   苏南瞪了吴锡一眼,转头对服务员说:“别听他的,他在拿你开涮。”   那服务员还是个小姑娘,脸立即红了一红,“四十五天的烤乳猪大概没有,但海虎翅……是真的有,就是锅……”   司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苏南又横了吴锡一眼,“那就来一个海虎翅吧,一般的石锅也行,烤乳猪就不要了,换一个菜。”   吴锡马上接过话,“那就来一个金丝燕窝琉璃蛋,一人一份,来四份。”   所谓的琉璃蛋,不过就是鸽子蛋,金丝燕窝,倒是要用上等官燕做的。服务员又呆了呆,“唔”了一声,低头把菜记了下来。   待小姑娘拿着菜单走出包间,吴锡哈哈笑出声,“方圆,今天借你的手,我就不客气了。”   苏南放下手里的茶杯,等他笑完才说:“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我忘了对你说,今天我没带钱包,这顿饭,由你请!”   吴锡“哇”地叫起来,“惨了,我也没带钱包!方圆,只能让你破费了。”   她脸上终于恢复自然,神情轻松起来,“我请就我请,要不要多叫一份金丝燕窝什么蛋的,给你打包带回家,孝顺孔灰去。”   吴锡连声说好,她忍不住笑起来,脸微微一转,就对上苏南笑意盈盈的眼眸。她怔了一下,被人宠爱的滋味,她早已遗忘,仿佛一刹那,所有的前尘往事真的可以一笔勾销似的。   只剩了现在。   茶杯捧在手心,一缕清香混着温暖,直抵心肺,包厢里开着暖气,她觉得脸上暖融融的。   这顿饭足足吃了三四个钟头。从餐馆出来,司机已把车开了过来,苏南却不上车,反而打发司机先离开。司机犹豫着不想走,苏南有点恼了,“我打的,又不开车,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司机姓胡,是苏天佑给他安排的,以前一直替老爷子开车,是跟了老爷子十几年的亲信。   见他垮下了脸来,司机这才开着车离开了。   等司机的车一去远,他却立刻拉着吴锡要他的车钥匙。吴锡捂着钥匙串不给他,嘴里嚷着“老爷子不准你开车的”,就是不松手。   方圆也怕他开车,便扯了他一下,“打的吧。”   他心里只想和方圆单独在一起,实在是不情愿打的,于是问她,“你会不会开车?”方圆愣了下,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苏南看着她,“到底会还是不会?”   她顿了片刻,“考了驾照,不过……”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苏南对着吴锡在喊:“把车钥匙给我!”   吴锡望着她,“你真的有驾照?”   她还在犹豫着怎么回答,苏南已把车钥匙抢了过来。一得手,苏南拖着她就向停车场走去,吴锡在后面喊着:“方圆,你千万别让他开车啊!”   两人坐到车里,她坐在驾驶位上,苏南等着她开车,嘴里说道:“以后可以摆脱司机了,我们去哪转转吧,时间还早。”侧脸看向她,他嘴角微微一挑,“你带着我兜兜风吧,去那家馄饨店看看,再去上次我们玩碰碰车的公园看看。”   他看向前方,“这个城市的夜景,我还没怎么看过。”   等了半天,都不见方圆点火,他终于察觉不对劲,“怎么了?”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意识到了,“你……不会开车?”   方圆摇头,停一下又点头,“会开,但是开得很慢。”   苏南明白了,“有多慢?”   “和……自行车差不多。”   苏南看了她半天,做出了一个决定,“那让我来开。”   “不给!”她语气很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苏南又看了她半晌,只能接受现状,“那你就把这个车当自行车开吧。”   她说:“去不了馄饨店和公园了,它们太远了,又是晚上,等我以后把技术练熟再带你去。”   苏南的嘴角扬了起来,“好啊,几时你觉得可以了,再带我去,在此之前,我不会去那两条街上的。”   她停了停,提了个建议,“今天我们还是先回家吧,你住哪,我送你。”   “不用了,”苏南问她,“你能不能把车开回你住的地方?”   “应该没问题,就是慢点。”   “那就开车吧,去你住的地方,把你送到家,我再打的回家。”   车子徐徐地启动,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路,不停地被人超着车,有时人行道上骑得快的自行车也跑在了它的前面。   苏南看着车速表,问道:“你真的有驾照?”   “嗯。”方圆肯定地点一下头。   “那考官是不是接受了你的贿赂?”   方圆想了想,“不算贿赂,就几条烟……还有两瓶酒……还送了他一套衣服,我们公司生产的,考官说他有个闺女……后来又跟我要了一套,不过他付钱了的。”   “付了你多少?”   “……五十。”   “那衣服在商场卖多少钱?”   “……打七折,还要一千多,不过我是内部价拿的,很便宜。”   苏南朗声笑起来,“你这还不叫贿赂?”   他的笑声穿越了她的耳朵,方圆被他干扰得不行,握方向盘的手抓得更紧。   “别笑了,我没法开车了。”   苏南忍了一下,看着她全神贯注开车的样子,忍不住又大声笑起来。   她呵斥着:“你严肃点!”只是收效甚微,某人充耳不闻。   总算把车开到了她的楼下,幸而楼前很空,她把车停好,向楼上指了指,“我就住这。”   苏南侧脸透过车窗看了看,就回过头,望着她。   路灯在几米之外,车里的光线不甚明亮,但两个人的眼睛还是看得很清楚。   映着光,每人眼里像有两盏灯,对视着,苏南问:“对着我,现在你能笑出来了吗?”   方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到了现在,能与不能,有点模糊了。   苏南又说:“之前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要是你对着我始终笑不出来,我该怎么办?在超市门前看见你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我看见你在哭。”他笑着,“以后,要是你对着我笑不出来,总是想起以前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那你可以对着我哭,我来对你笑。这个方法好不好?”   “傻瓜才一天到晚哭。”她说。   “我喜欢你对着我哭,只对我一个人哭。”   说完,苏南就倾身过来吻住了她,压着她脸深深地吻着,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他才放开她。   车里的空气变得很炙热,方圆有点心慌,从他怀里直起身,想下车逃跑,被苏南拉住了,他望着她,神情似笑非笑的。   “吴锡告诉我,以前我们俩都同居了,是不是真的?”   她僵硬了几秒,“那时候你刚毕业,我还是学生,我们纯净得像水一样。那种同居是广义上的同居,就像室友,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偶尔亲吻一下。”她看向苏南,“你对自己的人品应该有信心,你就像柳下惠一样。”   苏南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确定我自己不是柳下惠,你能确定你说的是实话吗?”   她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是实话,百分之百是实话。”   苏南斜睨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那里那里。”   “总有一天你会老实交代的……”苏南说着,突然眉心一蹙,手就扶上了额头。   方圆立刻知道他头痛发作了,伸手帮他轻轻揉着太阳穴,说道:“你不能太累,早点回去休息吧。”   苏南闭上眼睛,身子往下一滑,把头靠在了她肩上,“我坐一下再走。”两人在车里默默地坐着。   心很宁静。   二十分钟后,方圆把他送到了小区门口,目送着他坐出租车离去。苏南从后窗里望着她。以前他深爱的女人,现在不知从哪一分哪一秒开始,他又爱上了。   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头很痛,他闭住了眼睛,恍惚中却好像看见了她。仿佛在一个树木很多的地方,有许多的人,像是学生,有男有女,他们围着一个烧烤炉,那炉子冒着烟,有个女生在向他走来,眼角余光里,看着很美,他抬头望了一眼,树荫下,一张映着点斑驳阳光的脸。   是他很喜欢的样子。   他一下睁开眼,那个影像却在他脑海里稍纵即逝。   只有满街斑斓的霓虹扑入他的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这一章,就像题目,姗姗来迟…… 47  我认命了   出租车不久就停在了雕花大铁门前,苏南付钱下车,门房已看见了车灯,早就替他打开了边上的小侧门。   他走进去,顺着行道树走向里面。   头还是疼,推开家门,他一只手还扶着额。冬叔正在厅里,看见他进门就迎了上来,饶是他快快地把手放了下来,冬叔还是看见了。   “少爷,你又在头疼?”   “没事。”他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   冬叔显然心里明白,但也没再多问,只是抬起手,指了下一楼的书房,声音压得很低,“你今天是不是抢着车子上街了?老爷子正在发火,你小心点。”   他皱一下眉,“胡师傅告我状了?”胡师傅,就是他的司机。   冬叔也似在责备他,“谁让你不听劝的?胡师傅也是为你好。快进去吧,老爷子一直在等你呢。”   他只好向书房走去,到了门前,先吸了口气,他才举手敲门。   一推开门,苏天佑正端坐在一张欧式圈椅里,拐杖拄着正前方,双手握着,一见他,便站起来走向他,抡起拐杖就打。   苏南背过身躲闪着,叫了两声“爷爷”,背上已挨了好几下。   冬叔在门外听着,一听见动静,赶紧进来,拉住了老爷子。   苏天佑“呼呼”地喘着粗气,气息不匀。   “你不光不听我的话去开车,你还敢闯红灯!你是不是想死在我前面?还是你嫌我活得太长了,想活活气死我!……”说着,他的拐杖又挥了过来。   冬叔连忙拉着他,无奈苏天佑正在气头上,拐杖还是劈头盖脑地落了下来,冬叔喊着:“少爷,你还不赶紧认错!”   苏南知道不讨饶是过不去的,一边拿手臂挡着,一边说道:“爷爷,就这一次,以后我不开车了……”说话的功夫,胳膊上和背上又挨了几下。   冬叔也替他求饶着,“别打了,小心打着少爷的脑袋,刚才进门的时候他还在头痛呢。”   苏天佑的手立刻停了下来,拄着拐杖,他喘着气,脸上的怒气却更甚了一分,“我让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的脑袋,你去了没有?”   苏南被打得有点狼狈,捂着胳膊,回答着:“就是脑震荡后遗症,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就见苏天佑的拐杖又抡了过来,他胳膊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幸亏是冬天,衣服穿得多。就听苏天佑在说:“你明天立刻给我去医院!否则我打断你的胳膊!”他看向冬叔,“你现在就给黄教授打电话,跟他约个时间。”   冬叔应一声,把苏南扯远一点,这才去向书桌。   几分钟之后,冬叔放下了电话。   “黄医生正在东京参加一个脑神经外科会议,过几天回国,他说回国就跟我们联系。”   苏天佑厉声对苏南说道:“等黄医生回国,你立刻去给我检查!”   他望着老爷子,不作声。   冬叔把他从书房拉了出来,看他到了外面才揉着手臂脸上露出疼痛的表情,于是帮老爷子说着好话。   “少爷,老爷子这是疼你,你确实不应该再开车。还有,我觉得老爷子的决定是对的,你这两个月头痛发作的太频繁,的确应该去检查一下。”   他走上楼梯,微微不耐地“嗯”了一声。进到自己房里,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就摸出了手机。   打了几遍电话都没人接,他本来要去浴室的,最后却站在房里不动了。   直到电话通了,他才抬起头,“你在干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方圆在那端回答:“我在洗澡,铃声响个不停,我泡泡都没冲干净。”   他嘴角溢出笑容,这才去向浴室,“那就再去冲一下,刚好我也要洗澡,我们一起洗。”说着,他嘴咧开了。   电话里没有声音,他“喂”了一声,那端的人还是不说话,他停了几秒,嗓音压低了,“你现在穿衣服没有?”   等了半天,他终于等到了回答。   “流氓!”   电话便被切断了。   他听着“嘟嘟嘟”的断线声音,扬起脸开心地笑着。   第二天上午,方圆正在样品间和阮星一起整理着发布会的衣服,唐糖急吼吼地来找她,说员工餐厅的经理,正在中厅办公室等她。   她一想就猜到是什么事,回到办公室,果然是餐厅经理让她帮苏南点餐。她接过菜单,愣了一会儿,“苏总不是看得见了吗?你让他自己点啊。”他甚至可以自己去餐厅吃饭了。   但原因,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就听餐厅经理说:“苏总让我来找你的。”   中厅的同事八卦地看着她和餐厅经理,她什么话都不敢说了,低着头闷声不响地勾了几个菜。   餐厅经理一离开,就有人围了上来,唐糖是第一个。   之前她在总裁办给苏南当助理的时候,已有小道消息传到公司,人人都知道苏南的午餐是由她决定的,但现在似乎她的使命已完成了,为什么还要找她来点餐?   她咧着嘴干笑一声,“苏总已吃惯了我给他点的菜。”   唐糖惨叫一声,“那是不是苏总以后都不会到员工餐厅吃饭了?”   她和唐糖一样地郁闷,也想问这个问题。   接近十一点半的时候,她如期预料地接到了苏南的短信,“上来吃饭。”   简短的四个字。   她把早就想好的一句话输进去,按了发送:“我还是不要搞特殊化的好。”   一分钟以后手机“嘀嘀”响了两声:“要是我叫Anne来请你,会不会更特殊?”   她只好骗阮星说自己不饿,让她先去餐厅,等中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搭了电梯去往顶楼。   一出电梯迎面就碰到Anne,Anne眼睛一闪,看着她的眼神与往日不同,“苏总正在等你,你快去吧。”   她讪讪地笑了笑,从Anne身边走了过去。   一推开苏南办公室的门,就看见苏南和吴锡在茶几边坐着,饭菜已摆在了茶几上,苏南一见她,便对着她皱了皱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嫌她来得太慢。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吴锡丢下手里的报纸,拿起筷子,“方圆,你在忙什么,来这么晚?饭菜都要凉了,这家伙一直不让我吃。”   苏南把一碗饭放在她面前,瞟了吴锡一眼,“晚一会儿吃,饿不死你的。”   吴锡啧啧两声,“行了,明天我自动告退,不再来当电灯泡,免得你嫌弃我。”   苏南漫不经心地吐出四个字,“悉听尊便!”   吴锡抬起头看着他,“用得着表现得这么迫切吗?有了女朋友,就不要男朋友,也不怕我心碎。”   苏南抬腿踢了他一脚,“自己是妻奴,还有脸说我!”   吴锡哈哈笑起来,“好,半斤对八两,莫再提,莫再讲,方圆,吃饭,别光看我们斗嘴。”   午饭就在这样的气氛下开始了,吴锡毕竟是有眼色的,快快地吃完便走了,苏南慢斯条理地吃着,等方圆放下筷子,他也停住了。   “明天早点来。”他说了一句。   方圆看着他,“不来行不行?”   “不行!”   方圆瞪他一眼,苏南嘴角一挑,“给我倒杯水。”她把一杯水搁在他面前,“大少爷,给!”苏南笑笑地端起杯子,拿眼望着她。   她也喝了几口水,站起来想收拾茶几上的碗筷,苏南跟着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先不要管,等会儿再说。”拽着她就向里间走去。   一直把她拖到更衣间,随手就关上了门。   方圆挣扎着,“这里是办公室……”   人已经被他拥到了沙发边,苏南一用力,和她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这里不会有人进来,陪我休息一会儿,现在是午休时间。”   说话的功夫搂着她一转,已调整好了两人的姿势,方圆被他搁在了沙发里面,枕在他的臂弯里,两人面对面侧卧着,苏南把脸埋在了她肩窝里。   沙发是那种很宽大的美式布艺沙发,两个人卧在里面,就像一张窄窄的小床。   方圆被他箍得动弹不得,苏南在她颈间吸气,轻轻地,一下,两下,三下……轻暖的呼吸像羽毛一样拂着她脖子,她觉得痒,又觉得热,周身被他的男性气息包围着,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爬过,她只觉得手脚僵硬,呼吸困难了起来。   她不由得挣扎着。   苏南从她颈间抬起脸,两人立刻对个正眼,只离着不到十公分的距离,方圆甚至可以清楚地数出他有多少根睫毛。   两人一动不动地对视着,时间像凝固了。   终于,苏南的脸轻轻往前一俯,吻向了她。   吻的时间太长,她喘不过气,又挣扎。   苏南离开她嘴,只是双臂一收,把她箍得更紧,在她耳边吐气,“你别动了,你要是再动,我就管不住自己了,我告诉过你的,我不是柳下惠。”   这个威胁果然很有效,方圆僵在他怀里,不敢动了。隔了会儿,苏南说道:“晚上跟我一起吃饭,陪我见一个人。”   她怔了片刻,“……谁?”   “我一个外地的表妹,旅行结婚回来路过我这里,我让人带他们在周围玩了几天,明天他们就要回去了。”   她愣了愣,“是不是黎佳?”除了黎佳,苏南再没有其他的表妹。   苏南很意外,“你认识她?”   她在他手臂上点了下头,“我去过你的老家,和她见过面。”   苏南看着她,嘴角扬了起来,“你连我老家都去过,我们早就亲密无间了,是不是?”   方圆知道和这个苏南是说不清楚了,被他抱得浑身发热,她只想把他推开点。   手却被苏南捉住了,“给你说了不要乱动!乖乖陪我躺一会儿,我下午很忙,等会儿就放你走。”   她只能眯着眼被他搂了半个多小时。只是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两人怎么可能休息好。苏南几次按着她使劲亲吻,越到后来越失控,渐渐地手也上来了,幸亏是冬天,吃饭的时候外套是脱了,但好在还有毛衣防身,苏南也算克制了,只隔着毛衣轻轻地摸摸她。方圆的腿被他夹着,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最后是苏南办公桌上的电话救了她,铃声不停地响,苏南只好放开她,她爬起来就逃到了会客间,在门边整理了好一会儿,她才敢去到走廊。   结果搭乘电梯的时候还是走了神,一不留心,就到了一层,她只能再返上来。   晚上见到黎佳,黎佳喜出望外,她新婚的丈夫正是她以前的那个男朋友,方圆替她高兴,吃着饭,黎佳拉着她胳膊悄悄地问她苏南是不是还记得她。   方圆摇头,黎佳也眼神一黯,低声说道:“我哥把我完全都忘了,现在他对我客客气气的,只是尽着表哥的义务,我都后悔来认他了,早知道是这样,倒不如不见他,他在我心里,就还是原来的样子。”   四人在一间豪华包厢里,墙上的电视机还开着,新闻联播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过来,苏南扭头看向她们,“你们在说什么私房话,不能让我们听吗?”   黎佳拿起一张纸巾按着眼角的潮湿,“菜有点辣,哥你忘了我不能吃辣椒的,我正在对方圆姐诉苦。”   苏南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微微一怔,“刚才点菜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起身就向门口走去。对守在门外的服务员嘱咐了几句,他回到座位上,“稍微等一等,马上不辣的菜就会上来。”   “唔,谢谢哥。”黎佳笑着,眼眶还是有点湿润,她又叫一声哥,说:“你有空要不要回家看一趟,我爸也有点想你了,他听说你出了车祸,现在……他已经不怪你了。”   苏南显然不太明白“不怪你”是什么意思,想了一想,他就含混地一点头,“有空我回去看看舅舅。”   方圆见黎佳的表情几乎是要哭出来了,连忙端起水杯送到她手里,黎佳的丈夫自然是明白她的,轻声劝她,“喝点水,就不辣了。”   余下的时间,三个人都对苏南演着戏。   吃完饭,他们送黎佳夫妇回到宾馆,黎佳拉着方圆参观他们的蜜月套房。   “五千八一夜,我哥给我们定的,两个卫生间,真是浪费!”   她摇着头。   从客房里出来,黎佳夫妇把他们送到电梯前,苏南对黎佳说:“明天上午我有个会议,不能来送你们了,司机会按时来,送你们回Y市,代我向舅舅问好。”   黎佳望着他,半天没作声,最后点了下头,说了声“好”。   她和苏南进到电梯,挥手和黎佳告别,黎佳勉强笑着,也举了下手。   电梯里,两人没说话,走到一楼大堂,苏南却突然说:“我表妹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方圆“喔”了一声,“你现在才感觉到啊。”   苏南看向她,“我真的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嗯。”她大力地点着头,“因为你忘记她了,她可不是你一般的表妹。你从小是在你舅舅家长大的,大学毕业以后你才回到你爷爷身边,你和黎佳的感情就像亲兄妹一样,你现在对她这么见外,她能高兴吗?”   苏南的脚步霎时顿了顿。   方圆也站住了。如果吴锡没告诉过他,那么,只能由她来告诉他了。   “你最爱的亲人是你外公,是他把你养大的,他去世的时候你在国外,没能见你外公最后一面,一直让你很难过。然后是你舅舅一家,再然后,才是你爷爷。你现在明白黎佳为什么是那种表情了吧?”   苏南怔住,愣愣地望了她半天。   走出宾馆大门,两人直接上了出租车,苏南对司机报了个地址,就一直闷声不响地坐着。方圆不知他要带她去哪里,看着出租车跑了两条街,才扭头问他。   苏南总算从她刚才的那番话里缓过了神,回答她,“带你去练车。”   竟然真的就把她带到了一个练车场,靠近市郊,四周围着砖墙,场内几盏大射灯照着,亮如白昼,有人专门在等他们。   苏南拉着她走到教练车旁,“你已经会开车了,就是不熟练,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在这练车,我陪着你,直到你不怕上马路。”   她忍不住抗议,“你变态!自己不能开车了,强迫我开车。”   苏南把她塞进车里,“你说对了,有时候我只想和你单独在一起,所以只能强迫你学会开车。”关上车门,他绕过车头坐在了副驾座上,“开始!”他命令道。   方圆已经上了贼船,只能启动发动机,车子动了起来,还是自行车的速度,两圈以后,苏南开始喊“加速”,被他连催几声,方圆脑子一热,踏了一脚油门,车“蹭”地一下向前窜去,练车场虽然够大,但也不够她直直向前冲的,苏南急忙喊“转弯”,手就伸了过来,帮她转着方向盘。好在她还算清醒,一脚踩住了刹车,车子倾斜着漂移了几米,“嘎—”地停了下来。   两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看着一两米外差点亲密接触的砖墙,她呆坐了会儿,甩手下了车。苏南跟着下来,在车尾截住了她。   “我不催你了,你自己慢慢开。”   “我不想开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明明是她笨。   “怕了?”苏南问。   她不说话,想从他身边绕过去。她是怕了,怕把他再撞一次。   苏南伸出胳膊拦住了她,“有我在呢,出不了事。再说就算真的撞上去,我也陪着你呢,用不着怕。”   听见这种话,她更不愿意开了,推着苏南的胳膊,她就想走。   苏南抓住她两只手腕,把她按在了车上。俯视着她,他似笑非笑地问:“是怕开车,还是怕我再出一次车祸?”   她手被他按着动不了,挣了两下挣不脱,情急之下踢了他一脚,“放开我!”   苏南不但不放,还低头吻向她,擒住她唇,细细揉弄一番,才抬起头说道:“你答应我要带我去看看那家馄饨店的,不把车技练熟,你怎么带我去?”   她脸上被他热吻后的余韵还未消,嘴却很犟,“让你司机带你去!”   “我又不是和司机谈恋爱。”他皱着眉给她看,“还有,我讨厌电灯泡。”   “你这是强人所难!我很笨的。”她说。   苏南笑,“我已经认命了,失忆了还爱上你,你再笨,我也不打算去找别的女人了,你趁早做好思想准备,要给我当一辈子的司机。”   他嘴角含笑,两眼深深地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食言了,没有很快更,但是……好吧,不找借口了。……狗血没有到来,因为有人呼吁要甜一甜,那就甜一甜吧。在终极虐到来之前,甜一甜吧。这是个狗血文,大家要切记。我很怕结果一出来,会把你们雷翻,所以一再的打预防针,任何狗血,你们都要和我一起抗住!抗住啊…… 48  纵情盛宴   连着三天,方圆都被苏南拉着来练车。   自从两人的关系明朗化以后,她八小时上班之外,除了睡觉的时间,其余的,仿佛都归苏南所有了。中午要陪他吃饭,晚上要练车,当然还是要陪他吃饭。   三天下来,方圆发现自己省了不少钱。   这天从一家湘菜馆出来,又被他拖到了练车场,胡师傅送他们来的。现在他已不催她,随她怎么开,他只在边上陪着。方圆绕着场子开了几圈,速度已比第一天快了许多,心里有点小得意,扭头去看苏南,却见他歪着脑袋已然睡着了。   他倒是很放心她,一点也不担心她有可能再开着车向前直冲。   其实三天练下来,她的手感真的熟了不少,一见他睡着,脑子里还没反应,车速已减了下来。她慢慢地在场内转着圈,四周岑寂一片,只有几盏明亮的大灯,八九点钟的冬天夜晚,夜空是深海的颜色,一弯清亮的月,挂着邃远的天际,也许因为是在市郊,今天晚上的星星,看着格外的多,仿佛漫天都是细碎的钻石,忽隐忽现的。   她把车停住了,关了发动机,也闭上了眼睛。   最后是胡师傅叫醒了他们,他按约好的时间来接他们,半天不见他们出来,就进来寻人,却看见两人正睡得香甜,一只手还交握着,搁在调档位上。   从车里一下来,她就打了两个喷嚏,苏南戳了下她的脑门,“让你来练车的,谁让你睡觉的?”   她回嘴,“是你先睡着的。”   胡师傅在前面回了一下头,“这样睡觉要感冒的,车里没开暖气,现在是冬天。”   苏南瞪她,她不争气的又打了个喷嚏。   结果上到胡师傅的车里,车里暖气很足,冷热一交替,苏南也连打几个喷嚏,把她乐得直笑。苏南抬起头看她,眉皱着,脸上的神情很清楚,要不是顾忌胡师傅在,他一准就扑过来了。   第二天她还是有点小感冒,起床以后想给苏南打个电话的,问他是不是也感冒了。后来想着中午便会见到他,就把手机又撂下了。   一上班却接到他的电话,说他今天要出去,中午回不来了,下午还要去一趟医院,让她下班的时候等他的电话,他来接她一起吃晚饭。   方圆听他说去医院,就连忙问他是不是昨晚着凉了,苏南说不是的,就去检查一下脑袋,看脑震荡后遗症什么时候能消除。   她想着他时不时发作的头痛,便“哦”了一声。   五点半下班,她便留在了办公室等苏南的电话,六点多整个中厅就剩了她一个人,她在台灯底下拿着最新的时装杂志看着,看到后来很无聊,便上网找电影看。   2012,说世界会毁灭,唯一能拯救人类的几艘诺亚方舟,在中国。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以为是苏南,拿起来一看,却是吴锡。吴锡问她,“方圆,你是不是还在办公室?”   她说:“是啊,我在等苏南。”   吴锡在电话里说:“那你下来吧,我在楼下。”   她立即起身关灯,走出办公室,廊里安静得有点怕人,万籁俱静,唯有她的脚步声。   吴锡的车停在大厦楼前的空地上,她走过去,却没在车里看见苏南,她拉开车门坐上去,吴锡看着她,“苏南回家了。”   她有点意外,迟疑了几秒,问道:“他是不是又头疼?”   吴锡没说话,她心里便有点不安,看着吴锡,等他回答。   吴锡过了好久才开口,久到她脑子里渐渐地产生出许多不好的联想,所以等他说话的时候,她只敢静静地听。   “那时候他爷爷让我去美国陪他,我走到他面前,他在轮椅里坐着,不认得我。我告诉他我叫吴锡,是他大学上下铺的兄弟,他看了我半天,说,你叫吴锡,是江苏的那个无锡吗?”他抬眼看向前方,“他眼睛那会儿还有视力。”   “我在大学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问我的。后来我陪着他复健,又教会他很多忘掉的东西,刚开始他失忆得很厉害,连A市在那个省都记不起来,可他去知道无锡是江苏的,我对他说,你记得无锡,是因为你有一个好朋友叫吴锡,他大笑,说可能吧,从那以后,他又把我当好朋友了。”   “在美国的两年,我每天从早到晚地陪着他,他忘记什么,我就告诉他什么,他很聪明,忘记的东西只要过目一看,就能联想起来。医生向我解释,说那些东西其实他都是记得的,后来他真的恢复得越来越好,你不知道我的那种心情,就像带大一个自己的孩子似的。”   吴锡的声音从来没有那样的平静,可却像波涛滚滚。   他嗓音哑了哑,“我对蒜瓣都没这样用过心。”   方圆的心越收越紧,也许是感冒,也许是因为天冷,她觉得手脚冰冷,牙齿都像在打颤。   “苏南到底怎么了,你还没告诉我。”   吴锡取下眼镜擦着。   “他脑子里长了个瘤,必须开刀动手术,医生说,除了意外,一般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他肿瘤发生的部位就在他以前脑外伤的部位,那里靠近他的记忆中枢,所以医生又说,搞不好,又会损伤他的记忆神经。”   车里霎时寂静无声,方圆看着远处的十字路口,一条条闪亮的车灯交织地晃动着,仿佛像不真实的梦境。许久,她听见自己说:“他的肿瘤是因为车祸引起的吗?”   “还要复诊,医生只是说,车祸前他是健康的,隔了两年多在同一个地方发现肿瘤,有可能车祸是诱因,但还有待确诊。”   她呆呆地坐着,听见吴锡在安慰她,“方圆,你不用太自责。”   过了会儿,他又说:“这次我不想管他了,刚才老爷子又找我谈话,说要赠送我苏泰的股票,要我再陪着苏南出国,我拒绝了……老爷子说可以让我把孔灰和蒜瓣也带着,我还是没答应。”   “我不想管他了。”吴锡低声说道,“他又会不认得我,我不想再从头来一次。”   吴锡再没有说话,她也默默无语,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她下车,吴锡向她点了下头,就驾着车离开了。   这是方圆第二次看见吴锡的那种表情,沉重,沮丧,无能为力。   上一次,是孔灰要和他离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进了家门,她就在客厅里呆呆地坐着,以前难过的时候,她就干活,洗衣服,拖地,擦墙抹窗户,今天,她却只会呆坐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几乎不敢接,接起来,说什么呢?看看墙上的时间,已快十二点了,她“喂”一声,听见苏南说:“我在你楼下。”   她“蹭”地站起来,呆了几秒就冲向阳台。冬夜瑟瑟的寒气里,果然看见他在楼下站着,穿着一件短大衣,路灯的光从很远的地方照过来,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听见声音,他抬起脸看向上方,两人都举着电话,暗蒙蒙的视线里,方圆看不清他的脸,只是知道,他们在互相望着。   她怔了片刻,便转身进屋,向门跑去。   把脚塞进鞋里,她一路向楼下奔去,声控灯一层层亮,直到一楼,她推开铁门,喘着气站在了苏南面前。   一月的夜晚,没有风也很寒冷,两人只是对视着。   许久,苏南才做了个动作,他敞开大衣把她包进了怀里,低声问道:“冷不冷?”   方圆眼眶一热,把脸贴在他胸口,“要不要上去?”她说。   苏南停了会儿才回答她,“知不知道叫我上去意味着什么?”   “知道。”她说,“我们以前就做过。”   感觉苏南的手臂用力地收了她一下,他说:“陪我去买包烟。”   方圆抬起脸看他,“现在哪里还有店开门的?”   “你们小区门口就有一家。”   方圆半信半疑,任他牵着手向小区门口走去,到了外面,左右看看,除了那家二十四小时药店,那还还有店开着?她正要对苏南说买不到烟了,苏南却松开了她的手,独自向药店走去。   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他根本不是来买烟的。   果然不一会儿,苏南手里握着个小盒子出来了,她脸烧了一下,嘀咕了一句,“……没有这个也可以的。”   苏南牵着她往回走,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可不想让你当未婚妈妈。”   她脚步滞了滞,“未婚妈妈也没什么不好。”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苏南却听得很清楚,他回身看向她,“……想当妈妈?”她不作声,苏南又说:“那你等我回来,回来我们就结婚。”   她站着不动,只看着他。   苏南也不动,久久地望着她,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笑道:“快走!我等不及了,这一盒有十二个,不知到明天早上,我们能不能用完?”   十二个太多,是不大可能用完的。后来她学着帮他戴,只是看苏南戴的时候很容易,一搓就上去了,可到了她手里,却只停在半截。她背上出了层细汗,手忙脚乱的,那套子却就是戴不好。   手指上让她脸红心跳的东西颤抖了一下,苏南终于忍不住了,把她一板,放倒在自己的臂弯里,两只手交握在她胸前,揉捏着,吻住她,又用腿把她紧紧地绑着,她动弹不了,胸口酥麻又胀疼的感觉像电流一样袭遍她全身,她脚趾都绷紧了,身子在他怀里扭动起来,只是挣不脱,苏南的一只手臂就桎梏了她,嘴又被他堵着,还不让她出声。   她只能拼命扭着,试图拔开在她胸前揉搓的手。   终于像感觉把她折磨够了似地,苏南松开了她,她大口喘着气,全身绷得笔直,又像绵软无力,苏南直起身,说着:“笨蛋,学着点!”手指一撸,套子已戴好了,俯身压住她,也不顾她是不是做好了准备,就直刺了进来。   方圆低呼一声,嘴旋即又被堵住。苏南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着,用着各种方式,一遍又一遍,两人像在品尝一顿等待已久的盛宴,这样纵情,只是因为盛宴像昙花一现,而下一次,不知道在哪里,又会是在,什么时候。   早上她先醒了,苏南还睡得很香甜,她轻轻地把他的手从身上搬开,坐起身,她看着枕上的男人。过了片刻,她俯□仔细查看他的脑袋,他的头发不长,但是又密又黑,她轻轻地用手扒着,想找到他原来的刀口。   忽然她的手被抓住了,苏南睁开了眼,懒懒的问了一句,“你在找什么?”   她顿了顿,“看你有没有头皮屑。”   “有吗?”   “有,好多,白花花的,你怎么洗头的?”   苏南抬眼看向她,“那今天你帮我洗。”说完抱起她就向浴室走去。   等两人穿好衣服坐在餐桌边,已是上午十点多了。她的手机上有好几条短信,是林姐和阮星问她为什么没上班,她低着头正在想怎么回答,苏南说:“你干脆请两天假吧,跟我回一趟老家,去看看我舅舅。”   最后还是吴锡帮她向林姐请的假,当天下午她就跟着苏南回了Y市,还是一行四人,司机,吴锡,和他们俩。   黎佳接到电话惊喜异常,早早地就在小镇入口处等他们。   苏南舅舅五十多岁,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居民,见到苏南话不多,苏南叫“舅舅”,他低下头,半天才抬起来,把苏南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转身就进了厨房去做菜。   反倒是他舅妈,拉着苏南问长问短,她说的是本地方言,方圆听不太懂,苏南一开始愣了愣,但没过一会儿,也用本地话和他舅妈对答着。   那天晚上,苏南留在了舅舅家,方圆跟着吴锡和司机住在了两年前住过的那家小旅馆里。   第二天上午,苏南在舅舅一家的陪同下去给外公上了香,不想惊动镇上的其他人,中午他们就想悄悄地离开。告别了苏南舅舅一家,四人上了车,吴锡回头对苏南说:“你老家,现在我比你熟悉,你知道你老家最美的地方在哪里吗?”   苏南看着他,“在哪里?”   吴锡神秘地笑,“我带你去。”说着,向方圆眨眨眼。   方圆会心地一笑。   看见那个宽阔的江面,苏南也被震惊了一下,吴锡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你老家很美吧,江面宽得和海一样。”   是个不晴不阴的天气,太阳无力地悬在头顶,苏南在堤坝上站着,迎着猎猎的寒风,仿佛随意地说着:“是很美,下次要是我再忘记了,吴锡,你记得要再带我来。”   一句话,让周围的空气更寒冷。   吴锡怔了几秒,说道:“我不陪你去美国,等你一出国,我就换工作。”   苏南笑笑,牵起方圆的手,说:“陪我走一走。”   江风呼呼地吹着,他们迎风走着,呼吸都像困难。走出很远,吴锡和司机变成了身后堤坝上的背景,苏南把她拥在了怀里。   “等我回来。”他又说。   “我带你去看全世界最美的美景。我失明的时候一直在想,那天我要是复明了,我一定要去全世界最美的地方看一看。有人说沙哈拉的日落美得让人窒息,我看过照片,真的金光万丈,美得就像梦境;还有喜马拉雅山,要从尼泊尔那边看,我也看过照片,就像蓝色的冰晶世界一样;还有很多地方,我只记住了几个,美国的大峡谷 澳大利亚的大堡礁,好望角,北极光,对了,还有秦始皇的兵马俑……”   他吻着她的头发,“你等我回来,到时候我都带你去看。”   方圆潮湿着眼睛,紧紧地搂着他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没写出来……超级忐忑的发这一章,等下还要修改一下。发了再说吧……唉。其实还想改改的……==========这里对楠竹的脑瘤做个说明:我是在网上查的资料,车祸不会造成直接的脑部肿瘤,但有可能是促进脑肿瘤的潜在因素。要证实两者之间的关系,要考量的因素很多,比如:脑外伤与肿瘤的发生间隔时间必须超过一年以上,时间越长,越能证明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还有,要发生在相同的部位,患者之前的身体必须是健康的,受伤以后脑部伤情严重并且能够恢复……等等等等,还有好几条,都是学术用语,我就不一一搬来了。===还有失忆:大家可以鄙视我。⊙﹏⊙b汗……这里我要说的是失忆的人到底能记得什么=====我也是网上查的资料,简单的说几句:1, 失忆者对一些东西,如自己的名字或日常事物的称谓或某个名称等等,特别是一些已掌握的技能如骑自行车,游泳等是不会忘记的。2, 脑部受到重击而对以前的事情失去记忆,但经过很长一段时期后,自己会慢慢记起来;还有可能由于偶然的事故,他或她,又再次受到脑部重击,结果,失忆症居然痊愈了。巴拉巴拉。============ 49 不能答应   苏南走了。   吴锡说得那样绝情,可最后还是跟着苏南一起出国了。方圆没有去机场送他们,苏南是从她这里出发的,吃了她做的简易早餐,白粥搭榨菜,一个煎鸡蛋,司机开着车来接他,她甚至都没有下楼,只是站在阳台上目送着他走掉。   看着他拉开车门,看着他抬起脸对着她一回眸。他的脸扬起来的时候,蒙了点淡淡的冬日晨曦,很不真实,看着很虚晃,在那样一种景况里。   她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苏南始终在微笑,她又怎么能落泪呢?   甚至她就背着包上班去了。等电梯的时候,大堂里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老者走了过来,众人纷纷给他让道。她在苏泰上了两年多的班,遇见苏天佑的机会却是极少的,她和几个人站在一起,看了他两眼,就移开了视线。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个小时后她又见到了他。接到Anne的电话时,她有点不相信,其实她早就有那种觉悟的,从和失忆的苏南重新开始以后,她就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她和苏天佑会有一次面对面的。   只是想不到来得这么快,苏南前脚走,他爷爷就找来了。   老爷子在苏南的办公室等她,拄着拐杖,坐在会客桌后,见她进来,就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她礼貌地说:“不用了,苏董你有话就请说吧。”   Anne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苏天佑看着她,方圆迎视着他的目光,老爷子说:“你好像知道我要和你谈什么。”   她平静地答了声“是”。   老爷子也开门见山,“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请你离开苏泰,也离开苏南,你能答应吗?”   饶是她早有思想准备,心里还是抽了一下,她尽力让自己脸上不要表现出来。   “我马上辞职,但是离开苏南,我不能答应你,那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我离开他,只能是因为我们不相爱了。”   老爷子犀利的眼神看着她,“几个月前,你一到苏南的身边我就知道了,但我并没有阻止。作为一个失败的爷爷,经历了孙子的死里逃生,我不想再干涉他的私生活了。苏南再次爱上你,我不觉得意外,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太危险了,你又一次让他为你冒险,闯红灯,开飞车,上一次,我可以不计较,但再次发生,我就不能再容忍了。我不能让我孙子生活在一个随时会让他疯狂的女人身边,我这样说,不知你听懂了没有?”   方圆觉得有泪意在上涌,她抿紧唇,拼命忍着。   “他愿意为你疯狂,这当然不能全怪你。但我希望你能体谅一个八十五岁,不知道那天就会闭眼的老人的心情。我一辈子为了苏泰在尽心尽力,对自己的子女一向很无情,也许是对我的报应,我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于驾驶飞机,一个死于赛车,留给我两个孙子,两个孙子又都出了车祸,苏南的大哥半身瘫痪,大小便都要依靠别人,两年前他离了婚,之后出了国他就再也不愿意回来了。”   老爷子的声音有点颤抖,“只有我活得健康,苏南现在又要动手术,我给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只剩苏南这一个希望了。你不愿意离开他,我也理解。方小姐,我们能不能各退一步,达成个协议。”   老爷子停顿了一下,“要是苏南手术以后还记得你,还是爱着你,那今天就当我没有和你谈过话;可是,如果是另外一种情况,他又忘记了你,你能不能答应我,放过他?”   苏天佑站了起来,杵着拐杖,紧紧地盯着她。   方圆和他对视着,唇越抿越紧,过了许久,她才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我还会出现在他的面前,除非他根本不认得我,永远地忘了我。”   十分钟以后她回到了十楼,在自己的座位上默默地坐了片刻,她起身去了林姐的办公室。   林姐一向镇定,只问她,“为什么要辞职?”   她扯一个笑容,“想换个环境,去个不被你压迫的地方,说不定我很快就出人头地了。”   林姐瞪她一眼,“找到下家了?”   “没有。”她坦率地笑着答。   林姐盯着她脸看了半天,然后平静地问她,“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地方?”除了孔灰,林姐大约是最懂她的人了,她从来不问她为什么,可却总是像什么都知道似地。   到中午吃饭时间,她要辞职的消息已传遍了全公司,一堆人围着她问理由,阮星和唐糖一脸不舍的样子,她笑:“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可惜晚了!”唐糖抱着她做挤眼泪的表情,她趁机敲竹杠,“请我吃饭!”   几个要好的同事真的在员工餐厅要了个小包间,大家凑份子给她送别。   吃过饭以后她就收拾东西,下午把工作交接完,和同事一一告别,四点多她就回到了家里。   脱了外衣往床上一躺,她睁着大眼瞪着天花板。   晚饭也没有吃,她也不觉着饿,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屋里一片漆黑,她就想这样睡过去的,突然却听到门锁“唭唭咔咔” 转动的声音。   除了孔灰,再不会有旁人。可她还是产生了一丝幻想,会不会是苏南?但旋即她又嘲笑自己,怎么可能是苏南,他大概已经到美国了,再说,就算他没出国,他也没有这个房子的钥匙啊。   她爬起来,开了灯走出房间,果然是孔灰,正在门口换鞋,一只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东西像是餐馆的外卖,见她出来,孔灰就说:“这么早就睡了?黑灯瞎火的,我来找你喝酒的。”   她揣摩着孔灰应该不可能知道她辞职的事情,她也不能提,免得传到吴锡的耳朵里,让苏南担心,所以她只说:“来安慰我的?”   孔灰走到沙发边坐下来,一边把外卖餐盒往茶几上摆,一边说:“安慰你?我是来安慰我自己的。”说着话,她指挥她,“去拿两双筷子来,你这还有酒吧?我记得上次的干红还剩了半瓶的。”   她去厨房把酒和杯子碗筷拿了出来,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孔灰已捻起一块牛肉丢进了嘴里。   “吴锡个王八蛋,把兄弟看得比老婆孩子还重要,说走就走了,装出很爱我和蒜瓣的样子,其实我看他最爱的,是苏南,根本就不是我们娘儿俩。”   方圆正在给她斟酒,听着这话就斜了她一眼,“你真能瞎掰!”   孔灰端起酒杯,“我瞎掰?你难道不觉得吗?他为了苏南,什么事都可以做。”   方圆莞尔,“你吃醋了?”   孔灰一口承认,“对,我吃醋了,干脆让他们俩凑成一对,我们乐得省心。”   她噗一声笑出来,手里的杯子抖了抖,酒红色的液体晃动着,她低下头啜了一口。   没吃晚饭,腹中空空的,酒一入喉,便像火舌似地,一路向胃里烧去,燎得她整个胸口都痛了起来。分明是葡萄酒,却也有这样的热力,她眸子上蒙了层水汽,举着杯子对孔灰说:“喝!”   孔灰看着她,“怎么一下就变了个脸?看来苏南又把你害得不轻。”转身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份合同样的东西递给她,“这房子以后是你的了,你不用给我交租金了。这是转让合同,苏南从我手里把它买了下来,你只要签字,跟我去办个手续就可以了。”   她接过合同,翻了翻,愣了半晌,转头却把合同往沙发上一丢,又端起杯子,“喝酒!”   孔灰不动,“你什么意思?不想要?”   她闷一口酒,没作声,孔灰已开始劝她,“你不要死脑筋!苏南不是许云谦,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随便在那个指甲缝里抠一点都比这多,他是想让你有个安身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你们将来会怎么样,但是,我要是你,我就不会傻到不要……”   她抿着嘴里的酒,抬起头,“谁说我不要了?”   孔灰一下笑起来,“我真怕你死脑筋,讲什么原则,说他是他,你是你的。你为苏南耗了这么多年,要他一个几十平方米的房子,也不算过分。”   她低着头嗤嗤笑,“看来傍上一个有钱男人真是不吃亏。”说完却话锋一转,脸上已没了笑容,“那哪天我们去把手续办一下,过完户,我就把这房子卖了。”   孔灰吃了一惊,声音立刻拔高了,“卖了?你为什么要卖掉它?”   她瞅着杯子里的酒,“我想去找他,没钱,怎么出去啊?”   孔灰顿时张着嘴望着她,“你认真的?”   她点头,“认真的。”   孔灰像突然想到了似的,“那你为什么不跟着苏南一起出去?”   “我没护照,又没签证,短时间之内那办得下来,再说……苏南也没说让我跟他走。”   “他为什么不带你走?他把吴锡都带走了。”孔灰仿佛很不满。   她转头望着孔灰笑,眸子里染了些酒意,“吴锡不会离开你们多久的,要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肯定会把你和蒜瓣接出去的。”   也许这就是苏南不说带她走的原因,他大约,不想让她看见他动完手术后无知无助的样子。如果真像医生说的那样,手术又会损伤他的记忆神经,那么,短期之内,他是回不来了。   她不想坐着干等,就像她给苏天佑的回答,她要出现在苏南的面前,不论他记不记得她,她都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呃……这一章少了点,但是,快完结了。我会尽快尽快的……我也想尽快写完的。o(╯□╰)o。 50 你要听好   一年以后。   美国加州洛杉矶的某个高尚住宅区,一幢简约传统的小别墅里,苏南来看望行动不便的大哥。   哥俩在书房里聊天,说了会儿闲话,苏北拿起膝上的书,苏南一见,便扶着额,愁眉苦脸道:“今天可不可以只聊天,不上课?”   苏北笑,“不行!这是爷爷交代的任务。”   苏南无奈地妥协,“今天讲什么?”   “中国历史。”   苏南松一口气,“还好,不是枯燥的管理学,要不我又会睡着的。”   兄弟俩正在说笑,书房的门上传来几下叩击声,苏北喊了声“进来”,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是Green,苏北的亚裔看护,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茶。   她走到茶几边把茶放下,然后抬起头和苏南打招呼,“你好多天没来了。”   苏南微笑,“怕我大哥折磨我,所以不敢来。”   Green笑,转身看向苏北,“老板,我要走了。”   苏北脸上似有惋惜的神情,“现在就走吗?”   Green 点一下头,“是,我约了朋友回国前见一面的,她正在等我。”   “那祝你回国一路顺风,我不送你了。”苏北转过脸,“苏南,你帮我送一下Green,她要走了。”   苏南从他们的对话中已听出了原委,他站起身,Green看向他,两人目光一触,她停了几秒才弯起唇角,“谢谢。”浅浅的一声,并不故作推辞。   苏南把她送出书房,在楼梯口和她道别,看着她在管家和司机的陪同下走出大门,不到一分钟他回到了书房。   “她怎么没来多久就要回国?我还以为你总算找了个不错的看护,人长得漂亮,又是国内来的,还很有教养,能陪你聊聊天解解闷的。”   “她的签证到期了,她持的是旅游签证,只有几个月时间。”   “旅游签证?”苏南很惊讶,“旅游签证是不能打工的。”   “是啊,她给我道歉,请我原谅,我看她说的真诚,又觉得她人不错,就没追究,我本来就有两个看护,少她一个也不要紧。”   苏北说着,把轮椅转向窗户,从那里望出去,可以看见大门口的Green正在把旅行包往车后箱里放,合上车后盖,她侧转脸望向二楼他们的窗户。   加州的阳光很好,半间屋子都徜徉在明亮的光线里,苏北举起手向她摇着,苏南在他身后站着,而Green,亦站在阳光底下,望着他们。   她没有笑,脸上看不太清是什么表情,只是望着他们。   看着轿车远去,苏北把轮椅转了过来。   “可惜了,Green是我到美国以后遇到的最好的看护,不是指护理我,我说的是陪伴,她能陪着我看一天的书,这样的看护不好找。”   苏南开他的玩笑,“哥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怎么可能,我会那么糊涂吗?”苏北脸上有一种超脱的寂寞,“你大哥再不会喜欢任何女人了,我已经没资格了,这辈子,我就和书相伴了。”   苏南顿时不语,有点内疚自己说错了话,苏北看着他,却笑起来,“我倒觉得Green有点喜欢你,你每次来,她看你的眼神和看我很不一样,今天早上她就说要走的,听说你要来,多留了几个小时,你小子很讨女人喜欢,连我那个女管家,都说喜欢你。”   苏南愣了愣,想象着外国女管家那庞大的身躯,说道:“你饶了我吧。”   苏北哈哈笑出声,笑完问他,“你还是下定决心要回去找你原来那个女朋友?”   苏南怔一秒,“嗯,下个月再做一次彻底的检查,我就准备回国了。”他看着苏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苏北一时没回答,过了会儿才说:“我在这边已经生活习惯了。”   “你不想回去看看爷爷吗?”苏南劝他,“爷爷年纪那么大了,不能再坐长途飞机飞来飞去的。”   “我考虑一下。”   “有什么好考虑的,和我一起回去,你想出来的时候可以再出来。”   苏北笑,“好,我答应你,今天在这吃晚饭吗?”   “不了,吴锡等会儿就来接我,我和他约好去加州州立大学听一个讲座。”   苏北瞪他一眼,“那你不会抽别的时间来,怕我拘着你吗?”   苏南笑,“是,我很怕你给我上课。”   半个多小时后,吴锡就来了,苏南告别大哥上了吴锡的车,车向市内开去,苏南看看街道,“你走错了吧?不是这条路。”   “我给我老婆送钥匙,她刚给我打电话,说钥匙忘在家里了,她约了朋友喝下午茶,我绕一下。”   “哦。”他应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上次给我大哥推荐的那个看护Green,拿的是旅游签证,你是不是没看过她的证件?”   “对不起,我正想给你说这事呢。”吴锡回答,“她是我老婆的朋友,我当时就忽略了,今天她和我老婆约了见面,说她要回国,我才知道这件事,你帮我向你大哥解释一下,对不住他了。”   苏南想了一下,才恍然明白了过来,原来Green回国前要见的朋友,就是吴锡的老婆。   “你怎么不告诉我她是你老婆的朋友,早知这样,可以和她多聊两句。”   “怎么了?”吴锡问。   他顿了顿,“也没什么,要是知道有这层关系,就熟悉一点。”他脑海里,不知为什么出现了Green在别墅楼下仰望二楼窗户的情景,那一刻,她的表情让人说不清,像不舍,又像难过,让他理解不了。其实他也就见了她六七次,每个礼拜他去见一次大哥,每次都是Green给他端茶,她泡的茶很好喝,走的时候她总是和管家一起送他出门,这是个让人很舒服的中国女孩。   吴锡没吭气,过了会儿,却突然问他,“你喜欢和她聊天吗?她长得可是你喜欢的样子。”   “谁?Green?”他扭头看着吴锡,“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子?你以为我见了漂亮女人就会喜欢吗?”   “当然不是。”吴锡笑着否认,却再没说什么。   不久车在一条街上停了下来,周围有华贵的服饰专卖店,钟表店,咖啡馆,和精致的甜品屋,吴锡推开车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去?”   他前后看了看,“算了,你快去吧,这里不能停车,警察马上就会来的。”   吴锡扭头向街对面的咖啡馆看了看,“我老婆在那,Green也在。”   苏南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在一扇大玻璃后面看见了孔灰和Green,她们临窗面对面坐着,孔灰手里抱着女儿,两人正在说话。   他的位置,正好与她们平行,她们只要转过脸来,就能看见他。   他嘱咐吴锡,“你快去快回!”   吴锡看着他欲言又止,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过街向咖啡馆走去。   他看着玻璃后的两个女人,吴锡的老婆很漂亮,Green也不错,但似乎不能用漂亮来形容她,Green是那种让人很舒服,让他很容易产生好感的女人。但他不能再轻易喜欢别的女人,他的手伸进口袋,那里有支小小的录音笔,从他动完手术出院的第二天,他回到自己洛杉矶的公寓,无意中在枕头底下发现了这支录音笔,他就一直随身携带着它。   他没对吴锡说过,只告诉了大哥,这是他的秘密吧,以后再对吴锡说。   他靠在椅背上,插上耳机,打开录音笔,闭上眼睛,又一次听着那个录音。他能背下来了,那是他自己对自己说的话。   “苏南,你听见这个录音的时候,大概就是你忘记了什么的时候,要是你还记得,你肯定会把它丢到抽屉里,只是笑笑,而不会去听它。   我留下这个录音,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苏南,你有一个很喜欢的女人。你肯定会问有多喜欢,让我想一想……我这样告诉你好了:   你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你们谈了两年的恋爱,后来因为一些变故,你不得不离开她。隔了四年,你又回来找她,但你辜负了她,让她想离开你,可你死都不愿意放手,于是你做了很多错事,伤她的心,间接害死了她母亲,你还忘记了她,害得她始终迷茫孤单地一个人生活着。   那些日子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我记得最重要的,是你失忆以后又爱上了她。   她是让你爱上两次的女人,你有多喜欢她,你大概知道了吧。   其实她是不能原谅你的,因为她母亲的死和你有关系,但她最后还是和你在一起了,那几天,是你最幸福的时候。   她也很爱你,你一定要记得。如果你又忘记了她,而她却没有主动来找你,那一定是因为你以前做的那些错事让她在彷徨,她在挣扎,要不要回到你身边来。也许最后她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觉得还是离开你的好,苏南,你要听好,你一定要去把她找回来,不管她怎么拒绝,你都要把她找回来,让她留在你身边,你不能放她走,即使你没有瞬息爱上她,我告诉你,最终,你一定会爱上她的。   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你治好了病,就回国去找她。她叫方圆,方方正正的方,团团圆圆的圆,你一定要和她团圆,她二十岁就是你的女人了,你见到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她结婚,你已经向她求过婚了,她很想当妈妈,愿意为你成为未婚母亲,所以她最后一定会答应你的……”   车门响了一下,他睁开眼,吴锡已回来了,他把耳机摘下来,“钥匙给你老婆了?”   吴锡坐进车里,“给她了。”望着他,吴锡问:“刚刚你在干什么?闭着眼一脸沉醉的表情。”   他笑道:“听歌。”   “我闺女在向你打招呼。”吴锡向街对面示意了一下。   他望过去,果然看见吴锡的女儿蒜瓣在向这边摆手,他把脸凑近车窗,玻璃早摇了下来,他望着街对面笑,也摆手。   蒜瓣拍打着咖啡屋的窗玻璃,粉嫩的脸庞圆嘟嘟的,小嘴一张一张,不知在喊些什么,孔灰对他咧了下嘴,而Green,却全然无表情地望着他。   他对着她点了下头,毕竟相识一场,她看护了大哥两三个月的。   Green却依然毫无表情,好像没看见似的,可她又明明一动不动地正望着他。   加州午后的阳光热烈又耀眼,高大的棕榈树孤零零的矗立在街边,他突然觉得Green面前的那块玻璃是冰冷的。   他扭过头,对正在松开手闸的吴锡说:“Green怎么笑都不笑,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吴锡怔了片刻,“没什么事,她只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心里有点疑惑,什么决定,能让一个女人的表情在阳光底下都显得那么寒冷,但他没再追问。   车向前开去,他扭头又看向咖啡馆,玻璃窗上的反光一闪一闪的,那个不太熟悉的女人,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手里还握着那支录音笔,回过头,他把身后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要不了多久,他也要回国的。   他要回去找他爱的女人,对她说,我们结婚吧,这是他自己告诉自己的,他一定要去做。   然后爱上她,再也不忘掉她。   作者有话要说:隔了这么久才发这一章,是因为我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这样发。非常狗血,我说了这个文会是我最狗血的文。如果有人说是为虐而虐,好吧,我不否认。其实你们的话对我很有影响,这个文,并不是全按我脑子里大纲写的,具体哪里变掉了,我也不想说了。反正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之所以选择这个结局,是因为有一次看见有人留言,大致的意思是说方圆最后会带着苏南去母亲的墓地,巴拉巴拉说我带他来看你了,你一定希望我幸福,一定会原谅他的对不对;然后苏南对着墓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爱你女儿,一定什么什么的,对不起,巴拉巴拉一大堆的。我承认我自己也接受不了着画面。我很想直接H了算了,可是,想到这个画面,就彷徨。方圆最后的心态大概就是这样的。狗血的基础之上,我只当它是个真实的故事,姑且合理地想说服我自己。为什么是这样开放式的结局。她和失忆的苏南重新开始的时候,是有点身不由己的,被许云谦那么一搞,苏南又飞车,她是身不由己的重新投入他的怀抱,母亲的阴影不可能消失,只是被压下去了。苏南又要开颅动手术,她内疚着急之下,想去找他也是应该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半年一年之后,冲动的感情渐趋于理智,母亲的问题又浮上来了。所以我给个开发式的结局,后面的结果,大家按自己的意愿自己去脑补。想他们团圆的,就团圆,觉得女主还是不应该原谅苏南的,那就不团圆。噢,还有吴锡为什么不戳穿,就当他是尊重方圆的决定吧,再说,他是妻管炎……好吧,我知道我还是会挨骂,我顶好了锅盖。番外啥的,我没想好,难道还是要H吗?还是不H?还是写以前?以前谁要看啊,写以后?那不等于还是给结局……啊啊啊,我逃跑算了。第一次作者有话说说这么长,有人说,文里写不清楚的,才要作者有话说来辩解。好吧,就是这样的。====刚才电脑死机一次,吓得我出了一声冷汗,幸亏找回来了,这个破机子。前面文里有两个Bug,一个是关于色盲遗传的,我说的是错的。正确的应该是:如果女性色盲,则XX染色体都有色盲基因,与正常男性的孩子一定色盲;如果女性不是色盲,但携带色盲隐形基因,即一个X染色体上有色盲基因,与正常男性的孩子中,女孩一定不是色盲(含有50%概率为色盲隐形基因);男孩有50%概率色盲;如果男性色盲,与正常女性的女儿不是色盲但是可能会隔代遗传给外孙;与正常女性的儿子一定不是色盲。==好绕口,要仔细读,我原来那个是不负责任的自以为是,那是错的,在22章我已经改掉了。----------还有一个,就是关于注册造价师和一级建造师的问题,我是外行,不知道两年一考,每次考的内容都会改变,虽然咨询了相关人士,还是说了外行话,在14章,我也改掉了。 51被囚禁了 洛杉矶时间晚上八点,吴锡和苏南从一家餐馆出来,两人坐进车里,吴锡拿着手上的一瓶水不停地喝着,苏南在边上耐心地等他,可吴锡一口接一口地抿着,像是喝不完的样子,可喝了半天,那瓶水也没见少多少。 他望着吴锡,眉轻轻皱了一下,这家伙有点不正常,从下午给他老婆送钥匙开始,到去州立大学听讲座,再到和他一起吃晚饭,吴锡都心不在焉的,像是有心事。 两人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这个夜晚比白天不知漂亮了多少倍的城市,吴锡突然开口说道:“苏南,我老婆去了洛杉矶国际机场,她去送Green,Green搭晚上八点的飞机,这一次回国她不知道会去哪里。”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苏南提醒他。 吴锡像是很烦躁,又喝一口水,“你对Green没感觉吗?”他转过脸来,望着苏南,“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苏南与他对视着,“我为什么要对她有感觉?” “我以为你又会喜欢上她的。”吴锡终于没憋住。 车里霎时安静了,隔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你是说。。。我原来就喜欢她。” “对不起。”吴锡像泄气的皮球似地叹着气,“我只能做到这一步,老爷子把你原来留下的东西都拿走了,他待我不薄,我不能公然忤逆他。” 苏南怔了片刻,“我留下的东西?什么东西?” “你原来的电脑,手机,还有一个DV。” 他脑子里好似劈了道闪电,一下明白了过来。把手伸进衣袋,他拿出了那支录音笔,拔掉耳机,把模式切换到扩音,车里顿时响起他自我录制的说话声:“苏南,你听见这个录音的时候,大概就是你忘记了什么的时候。。。” 他望着吴锡,“是不是那些电脑手机DV里有类似这样的东西?” 吴锡吃惊地听着,随着录音的播放,他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扭过头,他冲着苏南爆发了。 “你为什么总是骗我你在听歌?你干吗不早点告诉我你有这个录音?你难道不能对我坦诚一点?!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地和你从零开始,你却越来越不把我当朋友,现在连个破录音也要瞒着我。妈的我总算知道方圆为什么要放弃你了!” 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苏南跟着下了车,吴锡提脚狠狠地踢着轮胎,气吁吁地对他喊:“我也不干了!和你在一起太累了!现在你病也好了,我提出辞职!”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苏南发这么大火,苏南被他炸得愣了愣,可随即却冲他喊:“上车!我们去机场!” 吴锡依然怒火万丈,“现在去有个P用啊!飞机都起飞了!除非你变成超人追上她。” 方圆回到A市的第二天就接到了林姐的电话,说又给她找了个工作。她觉得遇到林姐真是遇到贵人了,出国前的那份工作就是林姐帮她举荐的,干了半年,因为出国辞掉了,没想到这次刚一回来,昨天才给林姐打了个问候电话,结果今天就有这样的好消息。 林姐约她晚上去她家吃饭,说具体情况当面谈。她正好有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要给她,两人便约好在青年路口碰面,林姐一下班就来载她。 她一早就等在了路边。没想到开车来的却不是林姐本人,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年轻人。她问林姐呢,小伙子说是林姐让他来接她的。她看那车确实是林姐的,就上去了。五六点钟车最多的时候,挨挨蹭蹭挪了一个多小时,一拐进了一个蛮高级的小区,都是崭新的小高层,她问:“林姐搬了新家了啊?”小伙子笑着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车停在了最里面的一幢楼前,也是最高的一幢,方圆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二三十层。 因为是新楼,电梯里连包膜的纸都没全部撕掉,方圆看着小伙子按了最高一层,28,问了一句:“这楼里住的人家还不多吧?这么新。” 小伙子礼貌地笑,“大约住了三四成,不过要不了多久就会住满的。” 她暗自佩服林姐的本事,能买这么好的房子。哪像她,差点把苏南给她的房子都卖掉了,幸亏孔灰劝她,说出国其实也用不了那么多钱。 一打岔,电梯就停住了。小伙子把她领到一扇铁门前,敲了敲门,一推,那门应手就开了,屋里的主人显然已在等着她了,她高声喊:“林姐,我来了。”身后的铁门却哐地一声关上了,那送她来的小伙子,竟然没进来。 方圆顿时一激灵,看着客厅,蹭亮的地板,全新的流苏窗帘,门边没有女人的鞋子,她的神经一下紧张起来,警惕地瞄着屋内,又喊一声“林姐”,心里已有了开门逃跑的念头。 有人在走出来,等那人出现在她的眼前,方圆立即呆住了。 四目相望,对面的男人仔细地打量着她,不发一言,她定了定神才说:“林姐呢?” “她不会出现了,我让她骗你来的。” 她停了几秒问:“你想起我了?” “没有。” “吴锡告诉你的?” “。。。不全是,最先是我自己告诉我的。” 她没吭气,苏南说:“要不要听听我是怎么对我自己说的?”他举起手里的录音笔,一年前他的声音从那支笔中缓缓地流淌了出来。 屋里只有他以前的声音,除了他一声声地在告诉自己要把她找回来,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方圆静静地和他对视着,苏南一步步走向她,她不得不微微扬起脸看他。 “你没记起我,你也没像第二次那样爱上我,你把我骗来想对我说什么?” “嫁给我,和我结婚。” 屋里长久地寂静无声,然后她说:“不!” “我猜到你会说不,你肯定有一大堆理由。但我也有和你结婚的理由,你到美国来找我了,所以你不是不喜欢我,你刚才也听见我的录音了,那个我说:不能放你走!有这两个理由,你完全可以嫁给我。” “不!”她还是这一个字。 苏南皱了下眉,“那我也回答你这个字,我也说不,你的‘不’不行,你必须嫁给我。” “你以为是旧社会啊,你说不,我就只好嫁给你。”方圆藐视地切了一声。 苏南面无表情,“你不答应,我会软禁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方圆这时候才惊醒过来,苏南的表情不像是和她开玩笑,她转身拧开了门,刚拉开一条缝,苏南已一掌推了上来,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他手里不知几时已握了把钥匙,把她往旁边一拽,他对准锁眼“咔咔”转了几下,那门就被他从里面反锁住了,方圆马上明白了,没钥匙,这门是不可能打得开的了。 这是二十八楼,那门是唯一的出路,她不相信地望着苏南,这是苏南做的事情吗? “你是不是太幼稚了?” 苏南不说话,她有点怒了。 “还是你脑子开刀开成白痴了?” 苏南眼眯了一下,斜挑她一眼,转身从她走了过去,方圆看见他随手把钥匙揣进了裤兜里。 走到餐桌边,他坐了下来,方圆这才注意到桌上摆着好几个外卖饭盒,他一边开盖子,一边对她说:“过来!吃饭。”竟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方圆震惊了,无赖霸道的苏南,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前的以前,她还真的没怎么见识过呢。 这是个有三间大卧室的“豪”宅,被囚禁的第一夜,她衣带不解地在沙发上卧了一夜,基本没睡,就在琢磨这个脑子坏掉了的苏南。她的手机被他废掉了,事情发生在吃完晚饭以后,她想给林姐打个电话,听听她怎么解释,结果林姐的电话通了却一直没人接,几分钟以后她不得不接受了被林姐遗弃的事实,正想换个电话打打的时候苏南站到了她面前。 “电话给我。”他温和地说。 她突然意识到电话是唯一可以和外界联系的东西,于是她把手机藏到身后,靠着沙发坐紧了,说“不”。 对着彬彬有礼的无赖,似乎只能说这个字了。 无赖毫无悬念的变成了流氓,上来就抢她的手机,她玩命抵挡,被苏南一个胳膊就箍住了,她只能紧捏着手机,苏南很有耐心地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轻轻松松地把手机拿了过去。掰她手指的时候,他们脸对着脸,互相能感觉到对方口鼻的热息,苏南一直紧盯着她的眼睛,她都看见了他瞳仁里的自己。 手机到了苏南手里,他拿着又是上网又是玩游戏,电池原本就不是满格,一下就被他耗光了。等手机回到她手里,已经变成了一块废铁。 中途她曾经去抢过两回,苏南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看她扑过来就把手机举出老远,他的胳膊很长,两次她都扑到了他怀里却还是够不着手机,最后只能放弃了。 她卧在沙发里看电视,苏南后来困了,就回房去睡觉,大约怕她半夜去偷钥匙,他把卧室门锁住了。她悄悄地走过去试着推了一下的,推不开门她就踹了一脚,她听见苏南在里面笑,问:“你嫁不嫁?” 她狠狠地回:“不嫁!” 早上迷迷糊糊地,方圆猛然醒过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却没找到苏南,他不知几时悄悄出去了,把她反锁在了家里,桌上有牛奶面包,还有包子。 她看着这些东西,嘴巴动了动,却不是在咽口水,而是在喃喃自语:“要不要嫁?” 52无赖的你 啃着牛角面包,方圆把这套公寓又巡视了一遍,其实昨天她就看过了的,三个卧室,两大一小,还有一间书房。只有苏南睡觉的房间她没进去过,这会儿推开门一看,就有了意外的收获。卧室中央是一张可以睡三四个人的大床,床头柜上竟然有一部电话,她拿起听筒听了听,有声音,她一阵欣喜。 扣上听筒,她想了一想。这个囚禁她的男人是苏南,目的是要她嫁给他,她当然不能报警,只能给孔灰打电话了,让她去骂吴锡,再让吴锡来劝苏南。 可她的这点小心思也落空了,这个电话不能打国际长途,被限制了。她试着拨了孔灰娘家的电话,孔灰母亲听说她回国了,就连连问她美国好不好,接着就向她打听女儿女婿和蒜瓣的情况。方圆失望地放下了电话,孔灰没回国,苏南是一个人回来的,吴锡还在洛杉矶。 还能给谁打电话呢?谁能了解现在她和苏南的状况,大约只有林姐了,可是,林姐摆明了是帮着苏南的。 她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只能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昨天衣不解带地睡了一夜,这会儿她有点想洗澡,两个卫生间都有洁白干净的浴盆,可是,她没换洗的内衣啊。 她郁闷地盯着电视,广告,广告,还是广告,不是广告她也看不进去。看着看着她忽然想笑,嘴角弯了起来,那笑容却又凝住了。 苏南,苏南。 她心里在喊这个名字。 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是一开始爱她却又不惜伤害她的那个,还是失忆后仿佛重生,变得温暖明亮的那个,还是现在这个赖兮兮的想强迫她嫁给他的苏南,到底哪一个,才是最好的你? 为什么她不失忆呢?要是她也失忆了,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发愣的她被里屋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思绪,正是苏南房里的那部电话在响,她走过去,看见来电显示上是一个本市的号码,她赌气站着没有接。打电话的人,肯定是苏南,都把她囚禁了,难道还怕她遁了不成?二十八楼,除非她变成一只鸟,否则别想逃出去。 铃声第二次响起,她还是没接,当第三次响起的时候,她的手伸了过去,再响两下,她就接,可铃声一下停止了,她的手颓然垂落。 那种犹豫,就像她心情的写照。 回到客厅,她又窝在沙发里,总觉得苏南马上会回来,只是想不到他回来得这么快,仿佛她只看了两个购物广告,换了几个台,就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门一开就能看见沙发,苏南一眼见到她,开门的动作定了一秒,脚下换好拖鞋,便携着满脸不悦走到她面前,“为什么不接电话?”语气很不好。 方圆不想被他的气场压倒。记不清是在那本杂志上看到的,说与人争执的时候,如果不想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那么就不能让对方一直逼问你,最好的办法,是牵着对方的鼻子走。 “你忘了把座机掐掉了,你就不怕我找人来救我?” 苏南一点也不在乎,“你会吗?” 方圆气噎住,又被他占了上风,苏南已看透了她,她只能高声问:“那你昨天干吗要把我的手机电池耗光?”本来还可以给孔灰打个电话的。 苏南的表情这才开始带点玩笑意味。 “吴锡求我的,说别让你给他老婆打电话,他怕挨骂。噢。。他们下个月才能回来,吴锡要把海外公司的一些事务交接清楚了才能回国。”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顺手将手里的东西搁在了茶几上。 那是一把车钥匙和他的手机。 方圆盯着车钥匙看了几秒,抬眼问道:“刚才是你自己开的车?” 苏南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不接电话,我只好赶回来看一看。” 她的脸绷紧了,“你闯了红灯没有?” 苏南的目光在她脸上凝住,停了半晌,忽然嘴角一挑,“担心我?怕我再出事?”方圆抿着唇不作答,他嘴一咧,“以后别让我着急,我保证再不开快车。” 方圆的手不自觉地握了一下,犹记得苏天佑说得,他说:你太危险了,你又一次让他为你冒险,闯红灯,开飞车。。。我不能让我孙子生活在一个随时会让他疯狂的女人身边。 她看着苏南,刚刚的她又让他疯了一回吗?只因为她没接电话。也许他是不记得她了,可不管是哪一个苏南,爱她的还是不爱她的,那个胸腔里跳动着的,却似乎都是那颗心。 “你准备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她声音里透了一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异样。 “什么时候你答应嫁给我,我就什么时候给你自由。” 这样不合法理站不住脚的话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被他说了出来。 她想用理智说服他,“结婚不是你和我两个人的事情,要真这么简单,当年我们就不会分手了。” “吴锡都告诉我了,他说得很详细。我爷爷的问题我来处理,你母亲的问题,这辈子我只能欠着你了,我还不了了,下辈子你想怎么讨都可以。不过。。你也欠了我,要是我一直失明,或是恢复不到现在这个健康的样子,你是不是也会觉得还不了我?” 她顿了顿,“两个互相还不了的人还怎么在一起?” “可以的。”苏南镇定地望着她,像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生几个孩子,就来不及去想那些了。” 她嗤地笑出来,像听见了一则小儿的笑话,“你脑子真的坏掉了。” 苏南却并不把它当玩笑,他看了她片刻,站起身,“我要走了,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你爱上我了?”她问。 “。。还没有。”他用了一个“还”,方圆听懂了。 “就因为那个录音,你就要我嫁给你?” “是。” “万一我嫁给了你,你却不能爱上我呢?” “不会的。”苏南很笃定,“因为我还是我,而且。。” 而且他早就爱上了录音里从没见过面的女人,他需要的只是和她重逢,然后相处,然后相爱,然后,一点一点地把她拼凑起来。况且,就像吴锡说的,Green,是他喜欢的那类女子的模样。 “而且什么?” “而且我很忙。”他转移了话题,“我是抽空跑回来的,我办公桌上堆着半米高的集团资料,还有许多人等着我重新认识他们,本来我还可以在美国再逍遥一两个月的,现在因为你,都提前了。” 他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和手机,“我要回去上班了。” 方圆也站了起来,“你还是自己开车?”她看着苏南手里的车钥匙。 “嗯。”苏南点点头,已向门走去,“我不会闯红灯,你放心。” 方圆几步跟上去,“我来开车,你把车钥匙给我。”苏南回过身,方圆看着他,“我保证不跑,你要是不放心,再找人把我押回来好了。” 苏南不说话,她又说:“我真要想跑,早就打110了,你不是料到了吗?”她一半是心甘情愿被他关着的,他是要她嫁给他,又不是真的要禁锢她。 两人达成共识,方圆驾着车把苏南送到泰合大厦,现在她的车技已很熟练,车在大厦前停住,怎么安置她却成了一个大问题。她还是他绑架的女人。 苏南问她要不要跟他上去,她摇头,总裁办的人都认识她,她不想去出这个风头。总不能真的派人再把她押回公寓,她提议放她回家,等苏南下班的时候她自动回他的公寓,她正好可以回家拿几件换洗衣服。 苏南盯着她看,她又说一遍,“我保证不跑。”小白兔对大灰狼保证,我保证不跑。 大灰狼眉心蹙着,在衡量她的建议,过了几秒,他侧睨着小白兔,半真半假地说:“你要是跑了,再被我抓回来,我就会真的把你关起来。” 方圆翻了他一个大白眼。 可是晚上小白兔却失约了。苏南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方圆正在和林姐喝酒。林姐总算不躲着她了,为了表示伙同苏南欺骗了她的歉意,林姐请她去小酒馆喝酒,说任她埋怨,自甘罚酒。 方圆当然不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便放了苏南的鸽子,想着晚点总要去他那里的。 苏南的电话她不敢不接,人可以不到,但总得让他放心吧。可是因为喝了一点酒,她的语气便有点不耐,解释了几句,听见苏南咄咄逼人的,她便撂了一句“我又不跑,你有什么好怕的”就把电话按掉了。 林姐隔着桌子望着她,问,苏总的电话? 两人在一间很文艺的小酒馆里,头顶上方悬着一盏盏长方形吊灯,淡橘色的光下,周围都是搞情调的小资分子。 她点头,又埋怨地瞪林姐,嘟囔道,你出卖我。这已经是她今天说了N次的话了。 林姐坦然受之,捏着酒杯,说,你和苏总的那点事,吴秘书都告诉我了,你就答应了他吧。 她把林姐的酒杯斟满,逼着她一口干了,才说,你不懂我的心情。 林姐吃一口小菜,回答她,我懂,我比你年长十来岁呢,我懂握在手里的才是最重要的,以前的那些事,能过就过了吧。 方圆眼睛有点红,说,他不是最开始的苏南,也不是后来的苏南,现在他又把我忘掉了。 你想要那个苏南?林姐问她。 她想了半天,抬起头说:最开始的那个最爱我,可是太可恨;后来的那个很美好,可是太短暂;现在的这个不讲理,还很霸道。 林姐笑起来,我真羡慕你,和这么多人谈恋爱。 她嚷嚷,我有多累,你知道吗? 他们是一个人,都是苏总,不是吗?林姐说。 她眼里氤氲着酒气,眸子有些湿,争辩道,他们是三个人。 不管他是几个人,你都喜欢他,是不是?林姐问。 她举起手边的杯子,一饮而尽。 方圆没有喝醉,只是有了七分酒意,林姐是多么妥帖的人,做事十分有分寸,苏南不久就来接她了。 林姐客客套套地寒暄了几句,起身拎着包先告辞了,方圆又觉得自己被出卖了,苏南皱着眉看她,脸色有点阴沉。 “跟我走。”再没多的一句话。 她已经不是小女生,多少年,已忘了撒娇,也不会矫情了,乖乖地跟着他出了酒馆。 站在酒馆廊下的霓虹里,冷风一吹,她抬头看着苏南,红的黄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变换着,唯有他的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仿佛就是十年前那个在校园操场上骑车带着她飞驰的大男生。 那天她把自己的初吻给了他,不知不觉,他们纠缠了将近十年。十年,他还是不放过她,哪怕是失忆了又失忆,哪怕是母亲变成了一道屏障,他还是不想放过她。 她喊出来,“你这个无赖!” 女人就怕无赖缠,一旦被缠住,想脱身都难。 也许是因为失约,也许是因为喝了酒,也许是因为她骂了苏南是无赖,这天晚上她真的被苏南关了起来。被他关在了卫生间里,他还把卫生间的电路掐掉了,她黑灯瞎火地在马桶盖上坐着,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 她觉得好笑,笑着笑着眼睛有点涩,苏南变成了这么霸道的人,做这么幼稚的事,而她竟然一点不反抗地任他处罚着。 不知过了两小时还是三小时,马桶盖实在不是一个舒服的凳子,她的腿都坐麻了,灯忽然就亮了,卫生间的门被打开,苏南走了进来。 方圆想站起来的,只是腿太麻,她试了一下,又跌坐了下去。 苏南立即看出来了。 他蹲了下来,很自然地帮她揉着腿,先是小腿,再是大腿,揉了左边的,又揉右边的腿。 方圆任他揉着,眼睛一直看着他,苏南也抬起了脸,两人对视着,苏南说:“以后不准放我鸽子。” 她不作声,苏南起身去旁边的浴缸帮她放热水,水哗哗地流出来,他又转身出去拿了件珊瑚绒的浴袍进来,说:“洗完澡,早点休息,今天去床上睡,别睡沙发。” 她的房间昨天他就指给她看了,从卫生间出来,方圆看见苏南的卧室亮着灯,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床异常柔软,她却睡不着。 窗帘隙着一条缝,从那窄窄的空间里望出去,有一颗很亮的星。 她想起母亲。 那么忤逆不孝的一句话哽在她的喉里,她吐不出,也咽不下。 妈,你会怪我吧,我想跟着我的心走。 她下了床,去往了苏南的卧室,门没锁,她一推就开了。 摸着黑,她走到了床边,不当心腿在床沿上磕了一下,床抖了抖,她在床边站着。黑暗中,床上有温暖的热息飘过来,那是苏南的温度,她渐渐看见他的轮廓,就在她手的下方。 她想去摸一摸的,只是怕惊动了他,手终究没抬起来。 站了好一会儿,她转身想轻手轻脚地走,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还没等她惊呼出来,她已经被拽倒在床上。苏南搂住她,手一掀,就把她裹进了被子里,她从惊愕中醒过来,只“嗳”了一声,就被堵住了嘴。 半天才被放开,她喘着气,感觉到一只火烫的手已在她身上游走。 她呼吸不稳,想挪开捂着她心脏的那只手,说的话断断续续的,“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苏南吮着她的脖颈,一点一点移着,“以前。。我们经常这样做吧?” “没有。”她反驳。 颈上被咬了一下,她痛呼一声,苏南的唇游到了她嘴边,“撒谎不好。”说完就像惩罚似地吻了下来。 她想说我没撒谎,只是再说不出来,就算说出来这个男人也不会信她了。。。他已轻车熟路地进到了她身体里,就像老夫老妻似的。她想告诉他,其实后来的那些年,她真的和他只用了一合TT,只是这件事,她大约是再也说不清楚了。 朦朦胧胧中她被撞得有点疼,她挣扎一下,苏南用力抱住了她,“明天和我去拿结婚证!”她闭着眼不想答话,苏南又使劲一撞,她吟了一声,男人又堵住了她的嘴,身下也在使着劲,过了许久,喘息着,他又说:“明天和我去拿结婚证,听见没有?” 她暗着嗓子答:“。。不去。” 伴着她的回答,是她的几声低呼,无赖威胁着她,“你不答应,我就把你关着,天天和你做夫妻的事,直到把你肚子搞大。” “。。。。。” “答不答应?” “。。。。。。” “你要是还不答应,那我们只能生了一个,再生一个,不停地生下去,直到你生不动了为止。” 53全世界最美丽的地方 几年以后。(时间过得真快,就这么一下,几个春秋就翻了过去。) 一间宽大徜徉的卧室里,厚重的窗帘透着白光,隐隐约约可见外面的日头已升得很高,但房里却是一阵接一阵的喘息声。 方圆的头已顶在了床板上,床板包着质地上好的软皮,皮下还有厚厚的软垫,头撞击着床板倒不至于痛,但却很狼狈,也很。。毫无办法。。 苏南就像是要她的命似的,两眼望着她,又黑又深的眼睛像要吞噬她。 昨天夜里就折腾了她半宿,一大早她腿脚发软地在浴室里刷牙,又被他从身后抱住了。她一只手举着牙刷,用另一只手拍着他要他放开,苏南却还是不依不饶地从她丝绸睡衣下面把手伸了进去。 她满嘴的泡沫喷得前面的镜子上都是白点点,反抗了半天,打不赢他,还是被他拖到了床上。 一整夜缠着她不放,早上睡醒了还有精神发春,就算是春天,就算是要出国,就算是要和她分开十来天,也用不着这么努力地预支吧。 她腰都酸了,四肢早失了力气,他还在勤奋地一下一下夯着,时慢时快,隔一会儿就扑下来啃咬她片刻,堵着她不准她出声,身下还拼命地碾她,她又麻又胀,下半身像被拽住了在击打一样,哼叫都没了力气,酥痛伴着麻痒,仿佛有无数的手在她身上抚摸,她一阵阵颤栗,收缩着。 随着她的收缩,苏南闷哼出声,眼里带了笑意,“这么快?” 她狼狈地喘个不停,“你。。够了没有?” 苏南俯下脸吻住她,双臂紧紧地抱住她,像要把她挤碎似的。她头晕目眩,闭住眼,只能由着他了。今天不吃到吐白沫,苏南是不会放过她的了。 这人现在是越来越好色了。年轻时还有个节制,那时候尚青涩,虽然精力旺盛,但终归是没有合法手续,像偷吃禁果一般,况且未来又不确定,所以两人在一起时他总是很爱惜她,很懂得克制自己。现在倒好了,成了合法的夫妻,生了一个孩子以后还想再生一个,打着这样的口号,每每都要弄得她失控才罢休。真正是如狼似虎,那里还有当年半份的优雅和节制,偏偏在外人面前还装得像个谦谦君子,知道他这狼虎行径的,大约只有她和儿子了。 苏冉已三岁,取字冉,是寓着冉冉上升之意。小小年纪,已会护着母亲,不止一次地向比他大四岁的吴锡的女儿蒜瓣诉说,说爸爸欺负妈妈,仗着力气大,压着妈妈不放。其实也就是不当心让他撞见了一次,苏南来不及抽身,只能伏在她身上不动,却害得她这个当妈的从此在孔灰面前落了下风,屡屡被她嘲笑。 今天儿子不在家,昨天就被老爷子接去了大宅,否则倒可以把她从苏南的魔爪底下救出来了。 正在胡思乱想,身上一重,苏南扑下来压住了她,“你的魂游哪去了?”便吻住她,一阵疾风骤雨,待他终于满足地在她颈间低吼出声,方圆已如瘫了一样。 苏南却还是压着她,在她耳边埋怨,“你又开小差,害我草草了事。” 方圆被压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诽腹,把她折腾得剩了半条命,还算草草了事? “在想什么?”苏南还在追问。 方圆感觉到他在慢慢抽离她的身体,这个过程不长,她却被那种敏锐的感觉弄得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在想原来的你。” 苏南把两人整理好,侧身搂住她,“原来的我怎么了?” “原来你没这么好色。”她直言不讳。 苏南愣一下,然后心情很好地笑起来,“这样的我不好吗?” 她半睁着眼,贴着他胸,“不好,太色了。” 苏南抬起她下巴,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她,“不管是哪个我,你都跑不掉。” “无赖!”她轻声骂道。 苏南俯下脸堵住了她的嘴,她闭上眼,任他亲着。这次他出国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才缠着她没完。现在的苏南就是这样,霸道,有点蛮横,一点也不掩盖自己的占有欲,有时候不讲理,但是却明明白白地宠着她。 想当初被他关了两个星期,后来放了她,却逼着她日日向他报到,一个月以后就有了身孕,她只好和他去领了结婚证。几年的婚姻生活就这样浑噩懵懂地度了过来。糊涂一点也好,被全新的苏南宠着,不用去回想从前,不用去纠结,简单明了的生活,和过去断得很干净,她也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这样的生活可以打九十分,剩下那十分,她不再奢望,也不知道丢掉那些过去,是幸运还是遗憾,她不想深究,就像林姐说得,握在手里的才是最重要的。 有时候她也回忆,随着儿子的降生,琐事的增加,过去真的越来越遥远了,想起来的时候就只剩了一些片段和一些片言只语。她不太愿意让自己想起,现在的生活很幸福,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总是有些地方是有缺憾的,不能太贪心。 两人起床吃早餐,司机已来等着送苏南去机场了。方圆送他出门,看着司机把苏南的行李箱放到车上,苏南反倒回过头嘱咐她,“不丹气候变化无常,早晚温差大,记得多带几件衣服。” 她点头,“你也当心。” 苏南微笑着摸摸她脑袋,“我经常出门,不用担心。” 送走苏南,她随后也出了门。 过几天她也要出差。 一年前开始,她去了苏泰旗下的一家时尚杂志社上班。这几年苏南忙得连个节假日都没有,苏泰旗下有地产、物流,工程、酒店、服装等涉及几个行业的实业公司,他要一一掌控,几乎三天两头在天上飞。 儿子两周岁的时候,她对苏南说想找份工作做做,苏南并不反对,安排了好几个地方任她选择。方圆知道今时今日,以她总裁夫人的身份,她已不适合随便去应职,便选了这家与时装有关的杂志社上班。 一个星期去三天,写一些访谈,向一些名人约稿,间或出出外勤。她上班的时候儿子就送去大宅,老爷子对重孙宠得不要命,一两天看不见就会派冬叔来接,又是保镖又是保姆,苏冉倒习惯了,觉得自己有两个家,一个是太爷爷家,一个是爸爸妈妈家。 方圆对这种现状很满意,既兼顾了孩子又能有个事做。 下个礼拜又有一对很有名的明星情侣要在不丹举行婚礼,杂志社本来在犹豫要不要派人前往,这个采访太像娱乐新闻,来去的差旅费还很贵,对杂志社来说这种采访有点鸡肋,主编有点想放弃它。 方圆主动要求前往,来去的费用她自己掏,她对主编提出的条件是下一期杂志给她增加一个旅游板块,留中间的一页彩图让她放照片。她对主编说:“我采访完婚礼就直飞尼泊尔,我去看喜马拉雅山,给你拍近在眼前的照片,不美丽你可以不用。” 主编满口应允。 晚上她等苏南到家了把这事说给他听,苏南很晚才回来,洗完澡就坐在了书房的转椅里,笑着问她,“你是自己想去玩吧?” 她望着苏南,“你想不想去?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喜马拉雅山,那里的雪山是蓝色的,悬在半空,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之一。” 苏南把她拉到怀里,“这是你看得全世界最美丽的第几个地方?” “第三个。”她答道,“前面还看过北极光和撒哈拉沙漠。” 这两个地方她也是借着去欧洲采访的机会顺道去看得,独自一个人。当初去这家杂志社,就是因为他们有这样的出国机会。 苏南启动电脑,屏保桌面是一张撒哈拉日落的背景,万丈光芒洒落在金色绵延的沙丘上,半轮巨日在下沉,所有的云都镀了金边,空旷寂寞里,日落的光辉犹如天国,美得令人窒息。 “照片很美,等我有空陪你去。” “你就会说这一句。” 她只敢这样嗔怪他一声。苏南低下头吻她,他想不起自己的愿望,也想不起那些给她的许诺。不是金钱,不是任何的保证,只是想和她一起去看那些最美丽的地方。 过后她会自我检讨。检讨自己的贪心,每个人都是因为有了越来越多的贪心,才会觉得自己的幸福在减少,如果不期待,又怎么会有失落呢。 于是她自己去看那些最美丽的景色。苏南老家江边那一片浩淼的水天一色,也变成了一幅刻在她心底的最美丽图画。 苏南去美国一个星期了,出发去不丹的前一天,方圆约了孔灰见面。 孔灰对选在这里吃饭很是吃惊,落坐以后就问她,“发什么神经?约我到这里来。” 是啊,要来也应该是和苏南来,南园馄饨店,他们年轻爱情的见证。 方圆替她往碗里点着醋,声音很平静,“这里要拆掉了,盖一个六十多层的高楼,以后这家店不会再有了,彻底消失了。” 孔灰看她半晌,“那你应该带苏南啊。” “我带他来过。” “他什么反应?” “要是有反应,我还会约你来吗?” 她带苏南来的时候店老板夫妇照例又认出了他,可之前她已告诉了苏南这是他们上学时候约会的地方,所以苏南对店老板夫妇的热情招待一点也不诧异,馄饨吃到一半,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后来他几乎一直在接电话。 孔灰把手里的勺子撂在了碗里,“以前的事有什么好想的,我就烦你这个样子!” 她瞪孔灰一眼,转移了话题,“蒜瓣呢,怎么不带她一起来?”今天是周末。 “她不想遇见你们家的活宝,我把她送到我妈那去了。” 方圆错愕地望着孔灰,两人相视几秒,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说起蒜瓣和苏冉,也算是一对极品。蒜瓣已七岁了,九月份就要上小学一年级,可却经常被三岁的苏冉搞得哇哇大哭。 两个孩子原本是恩恩爱爱的,一个像姐姐,一个像弟弟,可自从苏冉得了一套玩具以后,情况就发生了改变。 那是一套高档的仿真塑料玩具,是苏南的一个下属从国外带回来的,几十种蔬菜水果,茄子、黄瓜、西红柿,辣椒。。里面还有个蒜头,做得非常的逼真。 拿到这套玩具,方圆就尽心尽责的教儿子,轮到大蒜,说道:“这个叫蒜头,烧菜用的,也就是蒜瓣。” 就见苏冉一把将蒜头抢到了手里,抱住了便再不愿意撒手,晚上睡觉也要放在枕边。 隔了几天孔灰带着女儿来玩,苏冉一见蒜瓣,“papapa”撒丫子跑向楼梯,撅着屁股手脚并用的就往上爬。保姆阿姨连忙抱起他,他指着楼上说要回他的房间去拿东西。 不一会儿保姆抱着他下来,他手里捧着那个玩具蒜头,一落地就撒丫子跑向蒜瓣,举着那个塑料蒜头,兴高采烈地说:“你是蒜瓣,是用来烧菜吃的。” 蒜瓣受这种侮辱大约已不是第一次,马上张开嘴哭得梨花带泪。孔灰在一旁内疚地看着女儿,安慰她,“蒜瓣是小名,上学的时候咱们不用它的。” 蒜瓣哭得更凶,苏冉更是火上浇油,围着她蹦跶,手舞足蹈的,“蒜瓣,蒜瓣,烧菜吃的。蒜瓣,蒜瓣,烧菜吃的。。” 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那受得了这般摧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喊着:“你给我滚。。小屁孩,哇。。” 两个孩子自此以后成了冤家,偏偏苏冉还喜欢黏她,后来不知哪一天,被苏冉知道了大蒜是臭的,从此以后他的口号就变了,变成了“蒜瓣,蒜瓣,臭死人!” 可怜一个堂堂的七岁大姑娘,每次被一个三岁的小毛孩耍得哭天抹地。而每次蒜瓣哇哇大哭的时候,就是苏冉最开心的时候,他总是一脸满足地站在旁边看着。 孔灰有一次实在哄不住女儿,回过头对方圆翻白眼,“你这儿子,将来肯定是个祸害,和苏南一个德行!” 吴锡想和他们结亲家,公开表示,他的目的是想成为苏泰集团未来的老丈人。苏南一口回绝,眼都不抬,理由是蒜瓣太老了。说这件事的时候,两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吃饭,吴锡提亲提得突兀,苏南回绝的时候也没经过大脑,两人都忘了孩子就在身边。 蒜瓣又大哭,苏冉难得的好心安慰她,“我不嫌你老,我也不嫌你臭,你看,我不怕吃蒜的。”张嘴就抿了一下手里的大虾,那虾是用蒜蓉清蒸的。 蒜瓣哭得惊天动地,水蜜桃一样的小姑娘,继承了母亲漂亮的五官和父亲的娃娃脸,五六岁以后脱了婴儿肥,出落得比童话里的小公主还美丽。 苏冉添着虾,抿着上面的蒜蓉,垂涎欲滴地看着她。 这会儿方圆和孔灰想起两个孩子的行径,不由得洒笑,孔灰忍不住又说:“我家闺女太老实了,你那个儿子是个腹黑,这么小就可以看出来了。” 方圆笑个不停,谈起孩子,总是什么忧郁都可以抛到脑后。 孔灰却突然打住笑容,一脸正色,“吴锡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在美国遇到飓风,飞机差一点失事,后来紧急迫降,总算没有机毁人亡。听他的口气,当时非常危险,像捡了条命似的。苏南对你说了没有?” 方圆愣一下,“他半夜是来了个电话,但没说这个事啊。” 孔灰愤愤不平,“怕你担心吧,他才不说。吴锡就没这么体贴。” 方圆低头塞一口馄饨,她接苏南那个电话的时候睡得正香,现在回想,她记得自己含混地说:“噢,是你啊。”苏南答应一声,她随口接着问:“你在哪个地方?” 苏南说了个陌生的外国地名,她哦了两声,睡意朦胧,然后忽然听他说:“圆,你想我没有?” 她迷迷糊糊地嗯啊着,想不起自己回答了些什么,现在仔细去想,才觉得有点异样。苏南昨天的电话里叫她“园”,那是很久以前的叫法,很爱的时候,他才这样叫她,失忆以后,他从没这样唤过她。 是不是因为遭遇了危险,死里逃生,他才情不自禁地这样喊了出来。又或许,是她听错了。 第二天她启程前往不丹。 先到北京,再从北京飞往不丹。采访很顺利,她出席了新婚夫妇面对媒体的婚礼现场发布会,然后还约到了一个独家专访,虽然得到这种采访的手段她不常用,但屡试屡灵。 她向明星的经纪人递出了两张名片,一张是杂志社编辑的名片,另一张上面没有职业职务的说明,只印了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但这张名片是金色的,金属材质,四边是一圈雕空花纹,在她的名字下面,有几个凸起的小字,“苏泰集团,苏南夫人。” 这是苏南硬塞给她的,他说这样无论她走到哪里,别人都知道她是他老婆。 经纪人接到名片就抬起头看她,眼神立时不一样了。 回到酒店她连夜把专访稿子赶了出来,附上照片,一起发回了国内。主编已上床睡觉了,乐呵呵地给她打电话,说这一期的杂志搞不好会突破销量。 做完这一切,她把行李收拾好,洗了个澡,躺在了床上。 明天她就要从不丹的帕罗国际机场飞往尼泊尔的首都—加德满都,据说那里有“山中天堂”的美称,然后她要去距离加德满都不远的一个山麓小镇,在那片蔚蓝的天空下,她要近在咫尺的遥望喜马拉雅山。 苏南曾经说过,那是一个蓝色的冰晶世界。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地方之一。 闭上眼,她想象着。忽然传来敲门声。 她看了下时间,这么晚,在这种地方,会是谁? 起身她去向门。 猫眼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愣了楞,有点不敢相信,然后猛地拉开了房门。 苏南和她对视着,她愕然,继而绽出笑容。 “你怎么来了?” 苏南走进来,带上门,一把抱住了她。 方圆呼吸一滞,胸口被挤得生疼,却满心的欢喜像要溢出来。 “你怎么突然跑来了,美国的事情办完了?”她又问。 苏南只紧紧地搂着她,许久才说:“对不起,” 方圆抬起脸看他,他又说:“对不起。”他脸上是她已陌生了的遥远表情,爱怜,内疚,欣喜,种种,还有失而复得,那是现在的苏南做不出来的表情。 方圆迟疑地唤他,像呼唤遥远的过去。 “苏南。” 从看见他的那刻起她就怀疑自己在做梦,也许这不是真的,她只是在梦里。 可却是真实的,苏南低下头吻住了她,又深又长地吻。 然后他说:“我们一起去看喜马拉雅山,还有很多美丽的地方。” 方圆笑起来,眼睛有点湿润,苏南吻着她的唇,又一次道歉,“对不起。。圆。” 这次她听得真真切切,苏南叫她“圆”。 她眼睛热乎乎的,看着苏南有点模糊,听见他又说:“对不起,不管怎么样,这一辈子,请你和我在一起。” 54青梅竹马的二事 (一)狗事件 苏冉五岁的时候,出了一件大事。他被人扁了。 原因是由于他去挑衅一个小学生,那孩子比他大四岁,几乎高他一个头,也是个男孩子。 苏冉的保镖目睹了整个过程。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冉已经被打倒在地。鼻血直流。 他两步冲过去扶起苏冉,苏冉还在喊:“你不能摸她的手,她的手只有我才能摸!” 保镖和随后奔来的司机目瞪口呆,接着又惶恐不安。这不是坑爹吗?等下回去了怎么向老爷子交代啊! 不久苏家大宅就上演了一幕堂审,对话如下。 “放学了为什么不直接带他回家,而去那个小学门口?!” “。。小少爷要去的,我们拗不过他。” “他为什么要去哪里?” “。。吴部长的女儿在那上学。” 老爷子停了几秒,然后拐杖戳得地板咚咚响,“那你们就听他的了?他才五岁,你们几岁了?!” 保镖和司机低着头,不敢做声。 “小孩子都可以打他,我高薪养着你们有什么用?!领三个月工资,换个地方吧。” 保镖和司机一脸惶恐地看向站在旁边的冬叔。 冬叔及时伸出援手,“老爷,临时换人怕小少爷不习惯。。要不,让他们再干几天,等小少爷认识了新来的人再说。。” 老爷子拂袖而去,留给他们一个拐杖点地,花白强硬的背影。 冬叔教训着两人,“长点记性,再不要有下次了!” 等了许久,保镖迟疑地开口,“小少爷很难搞,他每天放学都想去学校门口等吴部长的女儿。。冬叔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吴部长的女儿多陪他玩玩。” 冬叔想了半天,“我给少夫人说说吧。。再想点别的法子,多半是添了一个弟弟,小少爷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他可能有点寂寞。” 于是第二天放学回家的苏冉得到了一只小狗,全身雪白,毛茸茸的,就眼睛、鼻子和嘴巴是黑色的,看着不像真的,活脱脱一个玩具狗嘛,可它又会跑又会撒尿。 苏冉爱不释手,把小狗抱在怀里,连觉都不想睡了。 他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棉花糖。因为它是雪白的。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他再不嚷着要去小学门口了,每天回来就追着小狗玩。周末苏南来大宅接儿子,看见儿子正在喂狗,无限的耐心温柔。 “棉花糖,吃一口,吃饱了爸爸带你一起洗澡。”完全是复制他的口吻。 狗自然是一起带走。苏冉回到这边的家,迫不及待地就向母亲献宝。方圆抱住儿子亲了几口。苏冉两岁开始就被老爷子抢走了一半。第一次儿子留宿在大宅,她晚上看不见儿子,在苏南怀里掉了几滴眼泪。苏南搂着她,满怀歉意,“爷爷和大哥的生活实在是太枯燥了,有苏冉在,他们多点活气。” 生了第二个孩子以后,苏冉在大宅的时间更是多了。她搂着儿子还在亲,苏冉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抱起地上的小狗,拿给坐在幼儿椅子里的弟弟看。 苏昊才一岁,看见这个雪球似的小东西不但不怕,还兴奋得依依呀呀口水乱淌。他正在长牙,方圆来不及得拿着棉纸给他擦。 给弟弟献完宝,苏冉问母亲:“蒜瓣明天是不是要来?” 周末周日方圆和孔灰总是要聚聚。方圆已听说了他挨打的事情,老爷子怕他们担心,一直不让说,今天早上冬叔才告诉了她。 冬叔在电话里婉转地表达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方圆答应着,心里却不敢苟同。苏冉哪里是寂寞,他现在喜欢大伯都超过自己的爸爸了,苏北总是给他讲典故,讲传奇,史记、三国里的人物故事,他张嘴就来,她和苏南都没他知道的多。苏冉想见蒜瓣,纯粹就是想折腾蒜瓣。孔灰太悲催了,那么凶悍,却生了个这么实心眼好欺负的女儿。 她瞪一眼儿子,“她来,我保证她来!” 可她不敢保证明天蒜瓣不哭着回家。 结果却出人意料。蒜瓣这次没有哭,还一直“咯咯咯”笑个不停。功劳就是那只狗。 苏冉超级大方,把那只宝贝狗让给蒜瓣玩,他自己在旁边像另一只小狗似的,乖乖地趴着,看着蒜瓣逗狗。 方圆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她抱了一下小狗,立马被儿子抢了过去,对蒜瓣,他还真够大方的。孔灰也啧啧称奇,说女儿今天没做泪包。 可是蒜瓣回家之后却挂了急诊,她全身过敏,长了一脖子一身的红斑。 小姑娘三天没上学。 两个当妈的又约着见面时,孔灰才把这事告诉了方圆,她特别嘱咐,“蒜瓣对狗毛过敏,你让苏冉把狗藏起来。” 方圆放下电话,就去找儿子谈话。苏冉怔怔地听着,一言不发。 几分钟以后方圆给老公打电话,苏南问:“他真的说不养了?” “是啊。” 苏南在那端沉吟,片刻之后,说:“把狗送到我爷爷那里,以后别带到这边来就行了。” “我也是这样给他说的,他还是说不养。” 苏南又沉吟片刻,“你要我送人?” 方圆叹一口气,“要不怎么办?你看手下谁要,就送给谁吧。” 傍晚六点多苏南回家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方圆把雪白的小狗交给他,这人一脸惊喜,露出捡到了宝的表情,“是纯种的摩萨耶唉,将来会长得很大,真是难得!” 苏冉在边上站着,仰头看着,一声不吭。 下属抱着小狗欢欢喜喜地告辞,苏南和方圆送他出门,苏冉也跟着。到了别墅门外,这人抱着小狗坐进车里,车窗摇了下来,他挥着手,小狗也探出半个脑袋,两个爪子扒着窗沿,也望着后面。 它安安静静地,不叫不闹,视线很低,望着几米外的小主人。 苏冉还是一声不吭。 轿车启动,没有几秒就在二三十米之外了,苏冉这个时候才开始追着车跑,哭着喊:“棉花糖!棉花糖!。。” 车去得很快,眨眼间一转弯,已消失在了前方。 夫妻俩追上去,拉住了儿子。苏冉一脸的泪水,还在喊:“棉花糖!棉花糖!。。” 方圆抱起儿子,心疼得不得了,扭头对苏南说:“你打电话叫那个人回来吧,不送人了。” 苏南掏出电话,正要拨,却听得苏冉抽抽噎噎地说:“不要了。。棉花糖。。就送给他吧。” 夫妻二人对望一眼,一脸讶异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 再后来每当孔灰感叹自己女儿是个老实坨子受气包的时候,方圆也会替儿子辩解,“其实我家苏冉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可惜孔灰死都不承认。 她不承认也是有道理的,因为在以后的几年里,蒜瓣还是一直被小她四岁的苏冉搞得乱哭。比方说,苏冉八岁那年发生的碰事件。 (二)事件 许多人已经在微博上看见过这个事件的简体版,细说起来是有来龙去脉的。 事情发生在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那是个晴朗的好日子,碧空非常高远,有半透明薄纱似的流云在飘,一点点和熙的暖风,天气微微的热,但已不躁。 这种日子非常适宜于室外游泳。 而苏家的半山别墅就带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泳池,每年的这个时候,男人们在外面挣钱,孔灰就会带着女儿来找方圆度周末。 方圆平时经常游,但上个月确认怀了第三胎之后,她就没下过水了。哦,这里要啰嗦一下,她在苏南的努力之下,花了一年的时间终于学会了游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冉却像遗传了她这方面的低能,至今没有学会游泳。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泳池里孔灰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在玩。泳池分大小两部分,浅水区只有半米多深,用一道半圆形的弧圈和深水区隔开了。苏昊也已四岁了,三个孩子每人身上套着一个圈,孔灰陪着他们在深水区打水仗。 不一会儿她就吃不消了,照顾了这个,还要照顾那个。于是上了岸,顺手把最小的苏昊拎了出来。苏昊比较听话,方圆哄了两句就由着母亲给自己裹了条毛巾偎在方圆怀里吃水果了。 孔灰站在泳池边喊:“你们两个到浅水池去玩。” 蒜瓣想反抗,孔灰一瞪眼,她乖乖地照办了;苏冉却还是套着圈在深水池子里刨着水。孔灰没有犹豫,立即又下了泳池,一分钟以后苏冉被扔进了浅水池,孔灰同时给女儿下达了一道死命令,“看好他!别让他翻到那边去。” 孔灰出了水,去客房的浴室洗了个澡,回来就听见泳池边各种声音。 方圆坐在太阳伞下,正在骂儿子,“苏冉你能不能听话点!。。” 苏昊手里抓着一粒葡萄,正在“咯咯咯”笑,边笑边喊:“哥哥加油!哥哥加油!。。” 泳池里只有“哗哗哗”的水声。 苏冉正奋力地想翻越两池之间的阻隔,而蒜瓣正拼尽全力地在阻止他。两人在水里扭打得惨绝人寰,一个爬,一个拽,叠着抱着滚进水里,苏冉又爬起来,蒜瓣又扑过去拽住他。 孔灰无奈地看了一眼,摇摇头坐了下来,揪一粒葡萄在嘴里,她对着方圆说:“别喊了,你省点力气吧,随他们去,累了他们自然会停下来。” 方圆也泄气了,两人聊着天,孔灰问:“苏冉怎么还没学会游泳?每天在这个池子里泡一会儿,不学都会了。” 不提还好,一提方圆就叹气,“他压根就不愿意学,苏南几次要教他,他都不干。” 孔灰看着在泳池里淘得不像人样的八岁毛孩子,“他不像是怕水的样子。”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孔灰也叹一口气,“每次就这样闹。蒜瓣每次在你们家游完泳,回家连喊爸爸的力气都没有,倒地就能睡着。” 说得方圆笑了起来。 泳池里却发生了意外状况,苏冉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出现了如下对话。 “姐姐,我要尿尿。” “就在这里尿!” “会搞脏水。” “随便你!我才懒得管你!” 池边一直观察着这边的两个母亲也听见了,孔灰对女儿喊:“蒜瓣,你带他去拉尿。” “这是他们家!”哪有客人带主人去拉尿的!⊙﹏⊙b汗。。。 “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于是两分钟之后苏家一楼的卫生间里上演了这样一出戏。 苏冉对着马桶站了一会儿,蒜瓣在门口等着,等了半天都没听见龙头浇水的声音。 又一会之后,苏冉回过头,“姐姐,我疼。” 蒜瓣愤恨地瞪着他,“你疼关我什么事?!” “刚才你碰了它。” “我没有!” “你碰了。” “我没有!!” “你碰了。” “我!没!有!” “你碰了。” “哇。。我没有!” 两位母亲闻声急忙赶了过来,“咋的啦?” “姐姐碰了我的,现在它肿了,不会拉尿了。” 姐姐大哭,“我没有!哇。。我没有碰他的。”苏冉又一脸满足地看着她。 回家的路上蒜瓣还是哭个不停,孔灰一边开车,一边问女儿:“你是不是真的碰了他的?” 蒜瓣“哇”一声放声大哭,“我没有!。。我没有!” “好了,好了。”孔灰安慰着女儿,给她抽了张纸巾,可她随后的一句话却让蒜瓣几乎哭到气绝,“那他怎么非要诬赖你?” “哇。。我没有。。我没有碰他的。。我不是故意的。。是拉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我不是故意的。。哇。。” ━━━━━━━━━━━━━━━━━━━━━━━━━━━━━━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