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 《萌妻投喂日记》 作者：风泠樱 文案 　　一天，年轻的顾氏总裁抱着只白嫩软萌的小包子踏进公司。 　　看到小包子黏着男人甜甜地笑，女员工们的芳心碎了一地。 　　说好的单身贵族呢？怎么连孩子都有了？不！她们不接受！ 　　后来，英俊的顾氏总裁又领了个清纯羞涩的美人进办公室。 　　见素来高冷的总裁亲自为美人盖毛毯，女员工们彻底死心。 　　要问为何，因为这个小姑娘和那个小家伙长得实在太像了！ 　　顾缅怀面无表情：当然像了，毕竟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人→ → 内容标签：甜文 天作之合 幻想空间 现代架空 主角：钟晴，顾缅怀 ================= 第1章 美人 顾缅怀对钟晴的第一印象其实并不怎么样。 那天，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绿色上衣，配了一条奶白色的过膝长裙，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站在他的面前，活像一株不起眼的小草。 他想看她的脸，却发现根本看不清，只好把视线转移到她交错在身前的那双手上。 纤纤玉指，柔若无骨，倒是好看。 他又瞧了瞧她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腿。 白皙光滑，稍显娇嫩，也是不错。 可惜，这手脚的主人却怯生生地埋着脸，不敢抬头看他，这让再漂亮的柔荑和*都失去了魅力。 顾缅怀本来就不是个看重美色的男人，比起这个，他认为，女方的性格和能力才他是择偶的关键。 偏偏这个陌生的女人，就是父母为他选定的未婚妻。 算了，反正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的女人，娶哪个不一样？ 他懒得在婚姻大事上和顾父、顾母多费唇舌，既然他们要他娶她，而他看她也不算讨厌，那就娶了吧。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原本只说让两个年轻人见一面的父母，完事儿之后居然直接把人带到了家里，带到家里还不够，还告诉他往后钟晴就跟他们住在一起了。 顾缅怀皱着眉头看他们。 他当然不是在替这个才刚认识半天的女人考虑——什么女孩子结婚前就住到男方家里，实在是掉价——他只是嫌麻烦。 一个唯唯诺诺到至今都不敢拿正眼瞧他的女人——想到从今往后几乎每一天都得看到这么一个人，他是真心不乐意。 不过，反正家里有的是客房，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顾缅怀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农夫山泉——有点甜了，因为，当天晚上，他爹妈就硬是把人塞到了他的房里，那架势，好像巴不能第二天一早就能抱上个金孙。 顾家的长子兼独子简直要抽。 可是，顾父顾母简单交代完几句话就急急退出去了，顺带还把门给反锁了。 当时，顾缅怀心里只有三个念头：第一，当初家里为什么要装这种能从外面上保险的门锁；第二，这可真是亲爹亲妈；第三，他们怎么不考虑再在他的晚餐里加点助兴的药？ 思及此，男人虎躯一震，然后静静地感受了一下。 还好，没什么异样。 顾缅怀觉得他也真是见了鬼了，竟还真担心起这种问题来。 他微不可察地作了个深呼吸，接着才回头去看身后的女人。 果然不出所料，她依旧垂着脑瓜，两手不安地交叠于腹部，好像自个儿欠了他八辈子似的。 顾缅怀略不耐烦地看了看别处，抬脚从她身边走过。他脱了衣服，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当然，留了半边给他那被人硬塞过来的未婚妻。 凭她那点胆量，绝对不敢对他霸王硬上弓，既如此，他睡他的，她站她的，随意。 并无心理负担的男人不多久就睡着了，却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第二天一早，让他瞠目结舌的事情就发生了。 睡觉时极少被人打扰的男人觉得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身上，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上挪。那诡异的重力从他的肚子慢慢移向他的胸口，眼瞅着就要招呼到他的脖子上，这让讨厌被人吵醒的他终是忍无可忍。 难道是那个女人？ 顾缅怀面色不霁地睁开双眼，却没有见到那张至今不曾看清的面孔，而是惊睹了一张婴儿脸。二十八岁的男人少有地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那张漂亮的小脸蛋，看着她冲他兴奋地咧开了小嘴，嘴里发出“噢噢”的声音。 顾缅怀觉得他可能还在做梦，于是又把眼睛给闭上了。岂料下一刻，一个不怎么有力的小巴掌就“吧唧”一下拍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下，顾缅怀不得不直面现实了。他再度睁眼，清楚地瞧见了方才的婴儿脸，又看着她乐呵呵地冲他咧嘴欢笑。 什么鬼？那个女人呢？ 顾缅怀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却始终没有寻到钟晴的身影。 他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古怪的忐忑感，就好像昨天刚见面的女人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你当老婆，结果第二天一早，她只给你留了个孩子，人就跑了。 所以说，这到底是个什么鬼？ 依旧没闹明白的男人刚要把身上的小家伙抱开，就听到了门锁被人打开的声音。 推门而入的顾父顾母本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偷偷摸摸的，可当他们一眼看到了手里正抱着个小婴儿的儿子后，见过大世面的夫妻俩也是愣了神。 大脑当机几秒钟后，他们双双还魂。 唉呀妈呀！本来只指望小两口能彼此熟悉熟悉、联络联络感情的，谁料想这一个晚上下来，连孩子都有了？！ 顾家夫妇即刻意识到不对劲。 搞什么啊！鸡生蛋都没这么快，何况是人生人！换言之，这孩子是打哪儿来的？晴晴呢？ 恢复冷静的他们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然而人家当儿子的还想问他们呢，他们倒先问他要起人来了。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醒来之后就只有这个孩子。” 顾缅怀拧着眉毛作答，倒是还算文雅地把孩子抱了起来，意图放到一边。谁知，他刚把孩子放到离自己一尺远的地方，小家伙就手脚并用地朝他这边爬了回来，还伸手抓住了他的上衣，乐此不疲地往外扯。顾缅怀颇为不悦地看她一眼，她却浑然不觉的，兀自把他的衣角当玩具。 罢了，他不去跟个蠢蠢的小婴儿计较。 如此思忖着，男人方才抬眼望向他的父母。 “这孩子到底是谁？你们又在搞什么把戏？” 顾父顾母简直比窦娥还冤：“不是……我们也不晓得她是哪家的孩子啊。” 顾缅怀闻言一愣：“不是你们放进来的？” “我们没事放个孩子进来干啥？” 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吗？ 老夫妻俩各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下子，一家三口都有点懵了。顾父顾母张罗着赶紧把钟晴找到，顾缅怀则愁眉紧锁着，看向了那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东西。他听到顾母心急火燎地说要打钟晴的手机，却随即一拍脑袋，说她压根就没有手机。他又听到顾父顾母吩咐家里的佣人赶紧展开地毯式搜索，半个小时后却仍是一无所获，此外，别墅里的所有监控都显示，从昨天他们四人回来后，根本没有任何人进出顾家。与此同时，夫妻俩已经把儿子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却并未获得任何书信抑或其他线索。 大活人无故消失，却平白多出个小婴儿？这么离奇的事情，怎么可能？ 然而，脑洞一向清奇的顾母已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荒诞的可能性。 她难以置信地吞了口唾沫，举步迈向了水灵灵的小家伙。 先前因为急着找人，没仔细瞧这孩子，现在认真一看，真是吓一跳——还挺……像的啊…… 顾母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向了小家伙的裤子，刚要往下扒，就遽然记起屋子里还有两个男人。 儿子是不要紧的，只是老公…… “老顾，你把头转过去，先回避一下。” 听了她这话，顾父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他看出妻子的意图了——似乎是想要脱掉小家伙的裤子，查证些什么。 慢着。 年过半百的男人当场一怔。 老婆该不会是怀疑…… 思及某种惊人的可能性，男人的一颗心都怦怦直跳起来。不过，好歹他还是揣着紧张照办了。 见自家老公貌似已经领会到什么，顾母侧过身子，重新看向自娱自乐的小家伙。她脱掉了小家伙的小裤子，接着就惊得瞪圆了眼珠子。 在小东西白嫩嫩的小屁股上，赫然存着一枚近乎弯月形的痣。这颗褐色的痣，顾母认得，是未来儿媳妇特有的，就在左臀靠近腰腹之处。位置一模一样，形状大小颜色均别无二致。 顾母怔怔地往后退了一步，连裤子都忘记替小家伙穿好。顾缅怀看着如遭雷劈的母亲，心下也隐约有了一种诡秘的预感。 “妈，这孩子到底是……” 然而，顾母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在目瞪口呆了片刻之后，胡乱挥手召唤起她的丈夫来。 “老、老顾……出、出、出大事了！这，这孩子，好像就是钟晴……” 第2章 萌娃 妖言惑众遭雷劈。 此情此景下，顾家父子当然不可能如此驳斥自个儿的妻子或是母亲。他们大为震惊地注目于被扒了小裤裤故而不太高兴的小家伙，看着她笨手笨脚地抓着小裤子往上提，心道这小家伙还挺机灵的……个头啊！ 现在根本就不是夸孩子的时候好不好！ 顾父压根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猝然还魂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顾母也没想得起拦他，只喃喃地杵在那儿强调着，说钟晴屁股上的这个位置就有一颗这般形状的痣。 “会不会是……遗传？”妻子的言下之意，顾父已经听出来了，可是，这事儿也太神棍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你要说是胎记，那还有可能是遗传，可是痣……没听说过痣也会遗传啊……”顾母见老公看了一眼小家伙的痣就赶紧收回了视线，这便与他四目相接，“就算会遗传，那也不会这么巧，一样的形状，一样的位置，一样的颜色啊？” 顾父无言以对了。 一家三口不得不意识到，这种巧合几乎是闻所未闻的，更关键的是，昨夜里，顾缅怀的房门是被夫妻俩亲手反锁的，就钟晴那弱不禁风、乖巧柔顺的样子，也不可能跳窗翻墙去把孩子运进来，再以同样的方式溜出去——她没条件、没道理做这种事，家里的监控也显示她压根没干过这种事。 是以，在这么一个可以看做是密室的房间里，发生了如此荒诞诡秘的事件，真相就只有一个——他们顾家未来的儿媳妇，“返老还童”了。 经过一个小时的观察和讨论，顾家三口人终于不能不承认，眼前这个“咿咿呀呀”的小东西，就是他们昨天带回家来的钟晴。 天哪…… 顾缅怀忍不住开始思考人生。 他爸妈究竟给他找了一个怎样不科学的未婚妻？ 是的，在和对方见面之前，顾父顾母就不止一次同他提起过这个女孩。他们告诉他，女孩的妈妈是他们当年的救命恩人，为了救他们，她付出了宝贵的生命，临终前，恳求他们替她找到她失散的女儿，并代替她照顾女儿。顾父顾母是知恩图报的，自是当场一口应下，可谁知，当他们根据恩人提供的少量线索努力寻觅之后，才发现要找个人简直是如大海捞针。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去年冬天，他们总算是辗转找着了钟晴，并确定了，她就是救命恩人唯一的女儿。奈何钟晴个性内向，非常怕生，他们花了好几十天的时间，才取得了她的信任，使得她愿意把他们当亲人看待了。 当时听完这段狗血的故事，顾缅怀还问他们，为什么偏要把恩人的女儿变成他们的儿媳妇。结果，顾父的回答是“你个臭小子，人家都用自己的命换了我跟你妈的命，没有她的救命之恩，你七岁就变成孤儿了，鬼来照顾你啊？！”，顾母的回答则是“晴晴刚出生没多久就先后跟父母天人永隔，这些年也不晓得吃了多少苦，但性格还是那么温和，心眼还是那么实诚。哪儿像你啊，天天泡在蜜罐里，身在福中不知福。怎么？她这么好的一姑娘，嫁给你这种挑三拣四难取悦的男人，还委屈你了？”。 亲爹亲妈那种“能看护她一生一世是尔等荣幸”的口气，让顾缅怀无力吐槽。 算了，这就是亲生的爹妈，卖儿子都不带眨眼的。而他，作为亲儿子，也深知救命之恩乃天大的恩情，父债子偿，于他而言也是义理之中的事。 所以，娶就娶呗——只不过，谁来告诉他，这种如同bug一般的未婚妻，他要如何消受？ 作为一个在唯物主义思想熏陶下成长的地球人，顾缅怀的内心难免是拒绝的。 是日，顾父神情凝重地坐在沙发上，忽然一拍大腿，霍然起身。 决定了！不管准儿媳妇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顾家都要对她负责！一辈子负责！ 老公说得棒棒哒！ 顾母当场表达了崇敬与赞赏之意，然后使劲儿把挥舞着小手要去找顾缅怀的小家伙给揽回到自个儿的大腿上。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昨天见到儿子的时候，准儿媳还羞涩得连头都不敢抬，如今突然变成一两岁大的小奶娃了，她却特别喜欢自己那油盐不进的儿子。 明明自己长得比儿子好看！ 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垮了脸的顾夫人有点想要泪奔。 好吧，岁月不饶人，现在的她明显比不上风华正茂的儿子了。 哀叹时光流逝的贵妇人一个不留神，又让怀里的小东西钻了空子。 看上去顶多两岁大的小钟晴不明白啊，为什么这个阿姨不让她去找那边的漂亮哥哥呢？ 小钟晴表示不开心，挣扎着要从她的腿上下去——并且，也成功地……摔了下去。 顾父顾母吓坏了，连带着不远处的顾缅怀也不自觉地直起了上身。幸亏小家伙只是摔疼了，并没有摔伤，所以，她瘪着嘴，可怜兮兮地朝顾母看了看，就一个劲儿地往顾缅怀那儿扑腾。 顾母没法子，揣着一颗受伤的心，把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塞到了儿子的手里。 “抱好！别摔了！摔坏了，你就没老婆了！” 妈你最后那句话可以不用加的。 顾缅怀抽着眉角看他这位亲妈。 须臾，他又低眉去看大腿上的小家伙。 小钟晴一到他的手上，就安分了许多，小嘴不瘪了，脸上的委屈也不见了，径自仰着小脑袋，乐颠颠地冲他笑。 有点蠢。 顾缅怀在内心如此评价，一双大手好歹还是稳稳地扶着她肉嘟嘟的小身子。 岂料小家伙一赖上他就不肯松手了，等他们一家三口把正事儿商量完了准备各就各位时，她是怎么也不肯从他身上下来。饶是本该与她更亲近的顾父顾母来哄她、抱她，她也不肯买账，只管自己牢牢地把着顾缅怀的脖子，把小脑瓜歪向一边。 夫妻俩没办法，只好把她托给儿子照看。 可顾缅怀总感觉他们俩就是故意的。 这钟晴都变成这样了，他爹妈还在指望他跟她培养感情？！ 看着一个都说不准哪天才能变回来的小号未婚妻，顾缅怀一阵无语。 就当自己多了个女儿？ 这种想法，才刚一萌生，就被男人一巴掌拍死掉了。可小家伙偏就黏他，连吃饭也要他来喂。 顾缅怀不耐烦了。 “吃不吃？不吃，饿死算了。”忍不住威胁了一个大约还听不太懂人话的奶娃娃，顾家独子被他爹妈狠狠地瞪了两眼。 “怎么跟钟晴说话呢？！”说完，顾家夫妻瞬间变脸，怜爱地看向坐在儿子身边的……准儿媳妇。 咳咳，好像是有点违和。 他们这才发现。 然而，让他们随即大吃一惊的是，小家伙没再像方才那样，挥着小肉手问儿子讨吃的，而是耷拉下脑袋，变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乖乖，难不成她还听懂了儿子的话？ 惊疑不定之际，他们瞧见小钟晴冷不丁仰起了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是以，当顾缅怀好巧不巧地抬眼来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小可怜的一双水泡眼。 只见小东西努力瘪着小嘴，噙着晶莹的泪花，一副“宝宝乖，宝宝不哭”的模样。她泪眼婆娑地与他对视，那红润润的唇，那白生生的脸，那湿漉漉的眼……饶是自诩冷情的顾家独子见了，也是禁不住心头一紧。 不得不承认，婴儿时期的钟晴长得非常可爱，再配以这副乖巧可怜的表情，一般人是真心扛不住的。 顾缅怀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一般人，可惜，此时此刻，他也快要破功了。 “不许哭。”他最受不住女人哭——女婴也一样。 男人不悦地敛起剑眉，伸手把装着奶糕的小碗端了过来，用小勺子舀了一口，将之伸到了小钟晴的面前。 “快吃。” 话音落下，小家伙竟像是听懂了似的，顿时破涕为笑。她高高兴兴地张开嘴巴，啊呜一口含住了小勺子和里头的奶糕。 顾缅怀没喂过孩子，但因着小东西还算配合，他这便轻而易举地将勺子从她嘴里抽了回来。看小家伙心满意足地鼓动着腮帮子，还眯起眼睛，一副特别享受的样子，他忽然觉得有一点点好笑。 一口奶糕也吃得这么满足，果然是个小傻子。只不过，傻得不惹人讨厌就是了。 见小东西咽下一口食物，又朝自己嗷嗷待哺地张开了嘴，顾缅怀故意冷着脸将第二勺奶糕送了过去。可小家伙却像没看见他的冷脸似的，兀自吃得欢快。 顾父顾母在一旁注视着虽然面色不霁但却不厌其烦的儿子，一颗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实际上，自己儿子的性格，他们还能不清楚？尽管他这人在商场上冷酷了些，平时对待自个儿的家人也冷淡了些，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亲人终归是占据着最重要的那一处位置的。否则的话，以他那主见极强的性子，能答应他们娶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女孩为妻？他之所以愿意听从他们的安排，无非是想替父母偿还当年的大恩，让父母能够安度晚年罢了。 本来他们思忖着，钟晴是个好姑娘，哪怕一开始入不了儿子的眼，日久见人心，儿子终有一天也会发现并认可她的好。不过，现如今……他们好像得换一条思路了？ 第3章 洗澡 约莫十几个月大的钟晴就这样在顾家住下了。 这天是周日，吃完了饭，顾母和顾父逗着小家伙玩，小家伙虽然更喜欢顾缅怀，但好歹也给了两位长辈面子，挥舞着小胖手，要去抓他们手里的玩具。顾缅怀看着两大一小那副傻兮兮的样子，略嫌弃地皱皱眉头。 他觉得，跟他们共处一室久了，恐怕连自己的智商也会被无情地拉低。 揣着这样的想法，他转身去了楼上的卧房。投入到工作中去的男人本以为接下来就没自个儿什么事了，哪知道一个小时后，他的母亲竟无精打采地抱着小家伙上来了。 原来，她要带小家伙去洗澡，岂料小家伙不乐意，愣是一个劲儿地往外扑腾。根据现有的经验，顾母不得不猜测：难不成她连洗澡都要自己儿子伺候？ 倒不是顾母舍不得儿子受累，只是……这小号的准儿媳妇也太黏儿子了，这不科学啊？明明是她更会照顾人！ 话虽如此，当顾母哄着小家伙说带她去找儿子的时候，小家伙立马不闹腾的反应还是给了顾母一百点的伤害。 于是，她把人抱来了。 于是，顾缅怀心塞了。 “洗澡也要我来？！”他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伺候人的事儿？ “那怎么办，晴晴就爱你帮她，我也不能强按牛头喝水啊？”顾母郁闷地把小家伙往儿子手里一塞，然后得以腾出空来摊一摊手。 “噢噢噢！”与此同时，小钟晴还乐颠乐颠地表示了附议。 顾缅怀好想伸手扶一扶额头。 “不过说真的，儿子，你也是该学着帮小孩子洗洗澡了，以后你要是有孩子了，总不能让你老婆还有你爹妈忙活，你在一旁当大老爷吧？孩子的成长本就离不开父亲的关爱，如果你总是当甩手掌柜，这不光对你的妻子不公平，还会影响到你们的……” “好好好……行行行……我洗，我洗，成了吧？” 顾缅怀生平最怕女人的眼泪，其次就是他妈的唠叨。 不就洗个澡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见儿子妥协了，顾母笑眯眯地替小家伙准备好了干净的浴巾以及换洗的衣物，一道交给了顾缅怀。 “上午就让人去买了，一买回来就洗了，天气热，这就干了，正好。”她还笑容可掬地解释这衣服的来头，好像自己是多么多么的富有先见之明。 顾缅怀木着脸接过母亲递来的东西，满心郁结地抱着小钟晴去了浴室。 接着，他就开始犯难了。 倒不是不好意思去脱所谓“未婚妻”的衣服——反正她现在就是个小屁孩——只是，这衣服脱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真心只替自己洗过澡的男人作了个深呼吸。 他不是个喜欢瞻前顾后的人，所以……上！ 顾缅怀坐在浴缸边上，一手抓着小家伙光溜溜的胳膊，一手往她身上舀水。所幸小家伙还挺配合，只偶尔拍拍水面，甩出点水花来，随后看着那跳溅的水珠，发出“咯咯”的笑声。顾缅怀见她没把水弄到自个儿身上，也懒得阻止她，只专心致志地完成了替她洗香香的任务——如果他以为事情能如此简单，那他就太天真了。 “你动作轻点行不行？小孩子娇嫩，被你这么一搓，皮都要掉了好吗？” 被身后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顾缅怀蓦地回过头去了，见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顾母。 他差点朝天翻了个白眼。 也顾不得吐槽母亲是不是属猫的了，他这就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对顾母说：“是你硬要我洗的。” “那你也不能拿晴晴出气啊？” 被冤枉了的男人简直无语：谁拿这女人……这小东西出气了？ “哦哦哦……我们家晴晴好可怜，坏老公不疼你，妈妈疼你，啊？”紧接着，他就听顾母自顾自地变更了说话的对象，还蹲下身子来捏了捏小家伙的小脸。 小钟晴很欢快地还以一串笑声。顾母被她甜美的笑容融化，终是按捺不住，撸起袖子要亲自上阵。 顾缅怀巴不得把这费劲的差事交给她，二话不说便让了位。谁知，小家伙一见他要走了，脸上的欢笑顿时就不见了，还满面愁容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一副“你一走，我就哭”的架势。 顾母连忙把儿子召唤回来。 “诶诶诶？你去哪儿啊？回来，学着点儿！” “我出去透透气。” “去你的，少找借口，我跟晴晴都没觉得闷，你给我装什么娇花？” 刚擦干手的男人无言以对，只好转过身来，看着母亲替未婚妻洗澡。 这都叫什么事儿。 他眼瞅着小家伙的神情即刻阴转多云，又对他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小家伙由着未来婆婆替她擦洗身子，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卯上了浴缸边上的一块小肥皂。她笑嘻嘻地把肥皂拿起来，伸长了短小的胳膊，将之高高地举向顾缅怀。 一块肥皂，有什么好看的？ 顾缅怀当然不至于跟个啥也不懂的小孩子计较，他知道，孩子嘛，再无聊的玩意儿都能觉着有趣，还老爱拿出来跟成年人分享。 是以，他干巴巴地冲她笑笑，心道小东西举着块肥皂也不是个事，就承了她的好意，伸手欲接过她给他献的“宝”。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的大手即将摸到肥皂的那一刻，肥皂却从小家伙的小手里滑了下来，“吧唧”一声，径直砸到了他的脚背上。 顾缅怀：“……” 小家伙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咦？我的宝物呢？我要送给漂亮哥哥的宝物呢？ 顾缅怀压下油然而生的火气，心里默念“不要跟个孩子斤斤计较”，随后弯腰把那黏糊糊的玩意儿给捡了起来。小家伙一见“宝物”回来了，又眉开眼笑地仰起了小脑袋，指着男人手里的肥皂，又指向男人的嘴，口中“噢噢”地催着什么。 顾缅怀眉角一跳：这是要他把肥皂吃下去吗？ 真是要上天了。 为了不让小家伙再“突发奇想”，顾缅怀默默地拿着肥皂出去了。这一回，小钟晴倒是没想哭。 漂亮哥哥偷偷去享用她给他的“宝贝”了，好开心╰（＊°▽°＊）╯ 第4章 尿布 洗完澡，换上香喷喷的新衣裳，小钟晴被送到了顾缅怀的房间里。 男人已经无力去叹息。 大号的要他照顾着，小号的也要他伺候着，他真的是娶个老婆而不是迎了个祖宗回来吗？ “可是，晴晴不爱跟我们睡。”话虽如此，顾母煞有其事的一句话还是直接让他闭上了嘴，“再说了，晴晴很懂事的，你看，只要你一出现，她就不吭声了，乖乖地坐在你身边。” 顾缅怀黑着脸，瞥了眼“乖乖”坐在他床上玩手指的小家伙，忍不住扶了扶额头。 “好了好了，你别抱怨了。这是你老婆，你不罩着她，谁罩着她？”顾母说完，就理直气壮地走到床的一侧，动手替小家伙搭起人工栅栏来。 顾缅怀简直就想指着还在流口水的女娃娃吐槽了：这是老婆？这能叫“老婆”吗？ 然而，顾母却全然无视了他此刻的脸色，自管自地在床边摆好了一排椅子，还细心周到地在上面铺了软垫子，以免小家伙半夜里睡着睡着就从床上滚到硬邦邦的地板上，那就太不安全了。 她一边做着防范措施，一边还滔滔不绝地嘱咐着她的儿子：“你晚上留意着点，虽然晴晴很乖，但小孩子嘛，难免动来动去的，你别跟头猪似的睡死，多看着她点，别让她摔到地上。还有，我给她垫了尿不湿，但你也得小心着些，万一她尿湿了，哭了，你一定要起来替她换干净的。” 听母亲言说至此，适才还没想那么多的顾缅怀才觉内心万马奔腾。 “她还会尿裤子？还要我替她换尿布？！” “废话，你当她是超人吗？还是以为白天的尿布都是自动换上去的啊？” 白日里帮忙换了纸尿裤的顾母直起身来，理直气壮地作出反问，令顾家独子霎时哑口无言。 他还真是……没注意。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怎么？你小时候不撒尿、不拉屎？不用换尿布？开玩笑，你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多高级又方便的一次性尿不湿呢，你妈妈我都是给你换了再用手洗的，你不也照样……” “哦哦哦——好好好！您说的都对。打住，打住。” 听母亲越扯越远，连“拉屎”这种不那么文雅的词汇都蹦出来了，顾缅怀莫名有些不能忍。 大约也是觉得自己优雅的形象受到了影响，顾母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冷不防夸起了可爱的小钟晴来，意思大抵是她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体贴，就算尿湿了小裤裤，也是不吵不闹不哭的，只会一脸难受地蹭到大人身上，拉一拉自己的小裤子，提醒大人帮她换干净的。 “我就没见过这么机灵的孩子，你小时候都比不过她。” 眼见顾母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并且又扯上了自己，顾缅怀无语望苍天。他看了看床上的小东西，无奈地目送顾母翩然远去。 临走前，顾母还不忘“警告”儿子：不许欺负钟晴啊。 怕他欺负她，那倒是把人带自己屋里去啊？ 房门被关上了，顾缅怀略烦躁地抹了一把脸，扭头去看那“机灵的孩子”。 小家伙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忽然就抬起头来，迎上他略显冷淡的目光。 她甜甜地朝他咧开小嘴，好似压根看不懂他故意流泻在外的情绪。 罢了，她看得懂才奇怪吧。 顾缅怀平复了心情，抬脚走了回去，刚要在床铺的一侧躺下，他就又一骨碌坐起身来，把坐在那儿自娱自乐的小家伙给“摆平”了。 “乖乖睡觉，不许闹我，听到没有？”他侧首注视着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认真严肃地教育她。 小东西好像还听懂了他的意思，一动不动地同他对视了片刻，就笑逐颜开地在床上划动起四肢来。 傻乎乎的。 顾缅怀最后看她两眼，不再多话，这就翻身关掉了床头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顾缅怀终归是不习惯，没过多久，就扭头去瞧瞧边上的动静。他发现，小家伙动也不动，就兀自在原地躺着。 睡着了？还挺快的。 敢情她确实是个不闹腾的，这让烦恼了整整一天的男人稍稍得到了一点慰藉。 他合上眼，翻了个身，会周公去了。 第二天是周一，他还得去公司，才没闲情逸致去伺候一个小婴儿。 如此思忖的男人总觉得他似乎遗漏了什么。 算了，不管了，睡觉。 抵挡不住强大的睡意，顾缅怀就此沉沉入梦。 翌日一早，闹钟没响，他倒是先一步被两只小肉手给闹醒了。是以，带着起床气睁开双眼的一刹那，他周身的气压是有些低的。 “下去。”他沉着脸，直直地瞪着在他身上“为非作歹”的小家伙，开口命令道。 得亏小东西还听明白了，这就从他的胸口爬回到床上。然后，她委委屈屈地指了指自个儿的小屁股，朝他撅起了小嘴。 顾缅怀这才想起，这小东西貌似一整晚都没闹他——也没换尿布。 也亏她是个能忍的。 思及此，男人心里的怒气也消减了不少，忙不迭起身将小号的未婚妻抱了起来，一路抱到了房门口。他开门唤来了顾母，让她替小家伙换尿布。小东西实在是不好受，这会儿也顾不得黏人了，当即乖巧地挪到了顾母的怀里，由着她帮自个儿换上干净的尿布。 顾缅怀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转身就要去洗手间放水及洗漱。 可惜，顾母又以“过来学着点”为由，愣是把他给喊了回来。 顾缅怀不太高兴，绷着个脸，俯视着被安放在榻上的小家伙。 接着，他又听顾母开始唠叨起来，什么就知道你这家伙不晓得爱惜自个儿的媳妇，昨儿个还是她半夜里不放心，过来替钟晴换了趟尿布，可他呢，睡得跟死人一样，半点没察觉，哪天要是有坏人进来偷孩子了，他大概也发觉不了。 顾缅怀被她念叨得头大，终是按捺不住，出言打断。可顾母转眼又嫌他没刷牙、有口气，气得他那叫一个有血吐不出来。 是您老硬要我留在这儿学着点的，现在又嫌弃我嘴里的味道不好闻，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妈吗？ 正义愤填膺着，他发现粉雕玉琢的小家伙也皱着眉别过脸去。 顾缅怀：“……” 居然连小东西都嫌弃他！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看，连晴晴都觉得你口气重。”就在这时，顾母还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刀。 “换做哪个人，起床不让刷牙，非得看着别人换尿布，那口气都不会轻的。”顾缅怀不冷不热地反驳一句，却意外目睹了小家伙把脸转回来的画面。 小东西如同昨日一样，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就仿佛是在安慰他，其实他的口气也不是那么的难闻。 真是谢谢你啊…… 顾缅怀朝着她抽了抽嘴角，下一刻，就见她忍不住又皱起眉头，逃也似的把小脸蛋别开了。 这小家伙真的不是来给他添堵的么？ 添不添堵的问题姑且放到一边。 新的一周开始了，顾缅怀身为顾氏集团如今的二把手，必须得去公司坐镇——那么，难题来了，小未婚妻一见他要出门，就死命地黏在他的身上，俨然一副“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的姿态。 顾缅怀怒了，努力掰开她的小手，双目圆睁着说：“我要去上班，别缠着我！” 小家伙死死地黏着他，转眼间泫然欲泣。 顾缅怀又生出那种憋着口血吐不出来的感觉——他又不能打女人！不，打孩子！ 最后，还是顾父顾母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不，你就带着晴晴一块儿去？ 第5章 黏人 这个主意就跟隔了几夜的饭菜似的——馊的。 至少，在顾缅怀看来是这么回事。 将儿子黑如锅底的脸色尽收眼底，顾父又试探道：“那要不……你留在家里，我去公司？” 顾缅怀简直想把黏在怀里的奶娃娃甩到他老爹的身上去。 不，不行，好歹是一条人命，是他爸妈救命恩人的女儿，他不能当文件一样把人给砸了。可是！让他爸去公司而他待在家里带孩子，这种方案，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诚然，虽说在他成年之前，公司一直是他爸爸在独立经营的，但这十年来，各项大小事务已经渐渐移交到他的手中，他为公司付出了多少心血，创造了多少业绩，连向来不喜欢捧着他的父亲都禁不住啧啧称赞。更何况，如今父亲已全然不比他熟悉公司的业务了，若是贸贸然还政于“太上皇”，他这个当“皇帝”的还真不放心。 综合上述理由，顾缅怀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父亲的提议。 “那你还是带着晴晴去公司吧。”顾父很快画风一变，理所应当地回到第一个方案。 顾缅怀也不废话，直接反驳道：“把这么个一两岁的孩子带去，你让公司的员工怎么看我？” “就说是你亲戚家的孩子呗。” “你觉得我像是会帮亲戚带孩子的人？” 此言一出，顾父顾母都用一种略鄙夷的眼神打量他。 “你也知道你不像啊？” 父母双亲异口同声，如此默契，却只叫当儿子的胸口发闷。 重点不在这里好吗？ “行了行了，晴晴妈都救了我跟你爸，你替人家带带孩子又怎么了。再说了，晴晴那么乖，只要看到你，她就安心了，又不会给你捣乱。”顾母理直气壮地阐述着她的道理，末了还笑眯眯地看向趴在儿子肩头的小家伙，“是不是啊，晴晴？” 她一说这话，连顾缅怀也双眉紧锁着去看小钟晴的脸。须臾，他便目睹了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蛋——小家伙眼泪汪汪地瞅着他，看得他顿时心头一紧。 靠，他拿这种表情最没辙了。 “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绝对不会添麻烦，小家伙还破天荒地吐出了一个清晰的字眼。 话音落下，顾家三口子全都愣了愣。 要知道，打从钟晴变成小婴儿之后，除了各种象声词，他们就没从她嘴里听到过任何文字。 这一下，可把顾母给乐坏了，捧着小家伙的小脸，就急于求成地要她喊“阿姨”。可惜，此情此景下，小钟晴自然是没心思讨她欢心的，而她，也在片刻后猝然还魂。 孩子正难受着呢，自己也好意思逗她玩。 收起了兴奋激动的神情，顾母十分严肃地注目于她的儿子：“顾缅怀，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人家都说了人家会很乖的，你还这么铁石心肠？” 这跟良心有毛线的关系？最多也是同情心好吗？ 被谴责的男人忍不住腹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带着她就是了。”最终敌不过各种“狂轰滥炸”，他只能识时务地选择了妥协。 然后，他就瞧见顾父顾母笑嘻嘻地把一早准备好的尿布、奶瓶、奶粉、米粉、玩具等一系列婴儿用品打包塞给了他。 顾缅怀突然就后悔了。 总觉得他们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而他！竟然傻乎乎地跳进了爹妈亲手挖的大坑里！ 一时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又不能去怪爹妈的某人只好自己跟自己赌着气，面色不霁地抱着孩子往外去了。好在从玄关走向大门的一路上，在他们家做事多年的老人们都没有投来过多的目光。顾缅怀不免生出三分庆幸，只因父母雇佣的这些叔叔阿姨们，都是口风紧、心眼实的。在家里冷不防冒出这么一个小豆丁之后，他们不但没到处宣扬，还善解人意地选择了不过问。于他们而言，反正这是顾家的贵客，他们好生照拂着就是。 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顾缅怀抱着孩子坐进了车里，透过后视镜同他们家的司机对视了一眼。 顾缅怀的嘴角有点抽。 是啊！有谁见过他伺候孩子的模样啊！ 火气又止不住“噌噌”地蹿了上来，他却好巧不巧地看见，小家伙卖力地从环保袋里抓出了一小瓶矿泉水，献宝似的举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眼瞅着小东西笑得天真烂漫，男人的怒气又蔫巴巴地打道回府了。 然后，那矿泉水瓶就突地掉到了地上。 熟悉的一幕再度上演，一大一小之间弥漫起诡异的安静。几秒过后，还是顾缅怀默默地弯下腰去，把跌落在车厢里的矿泉水给捡了起来，塞回到环保袋里。 “不要再拿了，我不喝。”他居然正儿八经地关照了小家伙。 更神奇的是，小钟晴好像还听懂了，这就耷拉下小脑瓜，失落地撅起了小嘴。 搞得像他欺负了她一样。 顾缅怀觉得，他也真是闲得慌，竟然在意起这种小事来。可眼见小家伙垂头丧气的小模样，他又莫名有点于心不忍。 见了鬼了。 他速速偷瞄了司机一眼，确信对方没往后座上瞧，才冷不丁抬起手来，笨拙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坐好了，要开车了。” 然后，他发现司机好像在看他们，忙不迭故作自然地将大手挪到她的胳膊上，将她本来就挺正的小身体摆得更正了。 感受到了来自顾缅怀的关怀，小钟晴腾地仰起小脸，眼神都跟着亮了起来。见她又恢复了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还喜滋滋地望着自己，顾缅怀无意识地朝她勾了勾嘴角。 汽车发动了。因着有小孩子在车上，今日的顾家司机开得特别的稳当。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免不了因为其他人的过失而来了一个紧急刹车。幸亏顾缅怀反应及时，伸手揽住了小未婚妻的身子，这才避免她一头撞到前面的座位上。 太危险了。 男人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不放心，只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便一把将小家伙抱到了自个儿的大腿上。 被漂亮哥哥亲手抱着的小钟晴表示好开心╰（＊°▽°＊）╯ 她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扭着暖烘烘的小身子，想要把窗外美丽的风景指给男人看。无奈这份意欲分享的美意到了对方眼里，却成了实打实的不安分。 “坐好，再乱动就不抱你了。” 被“威胁”了的小钟晴赶紧僵住不动——唔唔，她再也不敢了，求不抛弃t^t 第6章 奶爸 小家伙不“闹腾”了，顾缅怀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自然不会再把她放到一边。是以，小钟晴便开开心心地在他的大腿上坐了一路。 下车的时候，顾缅怀的腿有点麻，他把孩子交给司机抱着，自己则在原地微微活动着腿脚。结果一抬眼发现小东西正巴巴地望着他，他忍不住就觉着好笑。 奇了怪了，长大后的钟晴分明都不敢跟他说话，怎么小时候的她却这么黏他？ 这样想着，他鬼使神差地朝着小未婚妻伸出了胳膊。小家伙一看，立马高兴得咧开小嘴，“噢噢”着要回到他的怀抱。直到软绵绵的小身子一回来，男人才猝然还魂。 他这是做了什么？怎么主动把她抱回来了呢？ 也是醉了的男人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没办法，先上楼吧。 于是，手里揣着个小奶娃，身后跟着个提了大包小包的司机大叔，顾氏集团的顾总裁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对此，员工们揉了揉眼睛，纷纷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偏偏总裁怀里的那个漂亮小孩还冲他们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这叫他们不得不狠狠地捏了一把胳臂上的肉。 啊呀妈呀！疼！ 是了！他们没有看花眼！堪称“钻石王老五”的总裁大人，真的亲手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娃娃！是亲手！亲手啊亲！！！ 顾缅怀一离开视野，顾氏的员工们立马不约而同地凑到了一起。 “天哪天哪！这是个什么情况？！” “该不会……顾总有孩子了吧？！” “不是吧！？不是说他连婚都没结吗？！” “没结婚也可以有孩子啊？” “我不相信！不准你污蔑我男神的人品！” 男士们冲着最后一个哀号的女孩递了一记侧目。 “不管怎么说，顾总亲自把一个小孩子带来，可见这个孩子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 终于有人说了一句有理有据的公道话，却让姑娘们的少女心登时碎了一地。因为她们最先想到的，就是“孩子她妈为我留下了唯一的骨肉，但她已永远地离我而去”以及“为了追我暗恋多年的女人，我只能先把她的孩子搞定”之类的狗血戏码。 总而言之，她们几乎已经认定了，总裁的生命里已然有了这么一个不可替代的女人。 嗷——不—— 这边厢，女孩子们痛心疾首地哀号着，那边厢，害她们至此的“罪魁祸首”正扬手把门一关，将所有企图投向他但不敢随便投向他的目光隔绝在外。 他稍稍缓了缓劲，和怀里的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都怪你。”他故作不悦地“瞪”她一眼，却只见她自管自朝他笑得欢快。 算了。 顾缅怀走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前，弯腰将小家伙放在了沙发上，然后一本正经地叮嘱她，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只许乖乖地坐着玩。 语毕，他还把司机搁在地上的一麻袋东西拽到手边，从里头掏出了几件在他看来极其幼稚的玩具，一个一个放到了小未婚妻的附近。 司机师傅见他放完了还不忘再叮咛几句，忽然就忍不住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为啥老感觉……少爷今天有点被夫人上身的趋势啊……咳咳，一定是他的错觉。 就在这时，他看到顾缅怀回头看他。 司机师傅识相地退出了办公室，却不料刚把门关上，回头就见一群虎狼似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 十分钟后，年近半百的老师傅从人群中杀了出来。 他抹一把冷汗，心道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啊。 与此同时，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注视着沙发上的小女娃。 “这……这是你女儿？” 业已坐到办公桌前的顾缅怀抽空甩给他一个斜眼。 “你今天没睡醒吗？” 年轻的小伙子压根没空理会他言语间的反讽，这便快步行至他的身侧，伸长了脖子打量他的脸。 “啧啧，没想到啊……过了个双休日，连孩子都有了，缅怀，你神速啊，兄弟我望尘莫及……” “在公司里，你是我的秘书，闭上你的嘴。” 可惜，他刚要展开论述，就被顾缅怀冷冰冰的十几个字给掐断了。 男人吃了个瘪，木着脸闭上了嘴。 他叫“连年瑞”，是顾缅怀的大学同学，也是毕业后来到顾氏集团工作的一名优秀的员工——“优秀”二字，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诚如顾缅怀所言，私下里，他们可以是朋友，是哥们，不过到了公司里，他就是顾氏独子的部下，是对方的秘书。所以…… “小朋友，你几岁啊？” 眼瞅着连年瑞这就画风一变，屁颠屁颠地去逗弄沙发上的小钟晴了，顾缅怀一个按捺不住，额头爆出了一根青筋。 他最不喜欢有人“假公济私”，把工作和私生活混为一谈了。 唔，慢着。 顾缅怀眼瞧着小未婚妻似乎还挺瞧得上他这个秘书同学的，心下恍惚间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原来你喜欢小孩子？”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提问。 “挺喜欢的呀？而且她长得那么可爱。”连年瑞虽然觉得对方主动问询有点诡异，但还是遵从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老老实实地给出了回答。 话音落下，顾缅怀邪魅一笑。 “那行，我看这孩子也挺喜欢你的，我在公司的这段时间里，你替我照看她吧。” “啊？” “不过，该你完成的工作，你还是得完成。做不完就加班，加班费我给你双倍。” “哈！？” “这个月的奖金也可以考虑翻倍。” 哦，条件真优厚哦……个鬼啊！ 早已看清了资本家吸人血的罪恶面目，连年瑞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朝着天花板的，他还不敢直接开罪他的金主。 “我说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我连这是谁家的孩子都不知道，你就要我当她的保姆？” 顾缅怀默了默：难道真要说这是亲戚家的孩子？ 他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照着父母的说法讲了，为了让一切显得合情合理，他还添加了自己的说辞。 “她很黏我，我没办法，只好把人带来公司。” “她黏你，那你照顾她呀？”听顶头上司道明原委，连年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话刚说完，他又觉得哪里不对，“你说这孩子黏你？！” 重音在“你”字上，顾缅怀听出来了。 紧接着，他就瞧见连年瑞火急火燎地看向沙发上的小家伙：“我去，姑娘你长得这么水灵，为什么那么想不开，黏谁不好，居然去黏他？” 大惊小怪地感叹完了，他还不自觉地指了指背后的男人。 小钟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了她最喜欢的漂亮哥哥，一张小脸又禁不住乐开了花。 连年瑞扶额。 他跟个啥也不懂的小孩子较个哪门子的真。 第7章 乖巧 连年瑞最终并没有应下顶头上司的请求。顾缅怀也不强人所难，看了看又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玩耍的小家伙，专心投入到工作之中。 等到他全神贯注故而将小未婚妻遗忘在脑后，办公室里却冷不防响起了小东西窸窸窣窣的动静。 顾缅怀抬头一看，当场吓了一跳。只见小家伙正一手扒着沙发，另一手抓着什么东西，尝试着将一只脚放到地上，奈何小腿太短，在顾缅怀赶紧冲上前去抱住她的前一刻，她就“扑通”一下摔到了地上。 来不及阻止的男人不免心头一紧，特别是当他发现小家伙小嘴一瘪，似乎是要疼得哭出来的时候，他就更是按捺不住了。 “不是叫你不要乱动的吗？！”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的，是这样的话。 小钟晴显然读懂了他的语言和相对应的表情，她瘪着嘴看着他，金豆豆眼瞅着就要夺眶而出。 “饿……”过了几秒钟，她哭丧着脸吐出这么一个字，然后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顾缅怀顿时就虎躯一震。 一方面，他素来受不住女孩子的泪珠子，另一方面，小家伙口齿不清的字眼业已给了他迎面一击。 他忙着处理公司的事务，忘记给她喂吃的了…… 好巧不巧的是，他还在意识到自身过失的同一刻，注意到了被小家伙紧紧抓在手里的空奶瓶。 得了，什么也别说了，就是他的错。 心里是这么想的没错，但顾缅怀的嘴上可不会如此承认。他皱着眉头把眼泪汪汪的小未婚妻抱了起来，嘴里似不耐烦地哄着“别哭了别哭了，马上给你弄吃的”。小家伙仍是抽抽噎噎的，一双小肉手抱着她的小奶瓶，泪眼婆娑地瞅着他。 面对如此我见犹怜的小未婚妻，顾缅怀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了，更何况，这事儿本来就是他的疏忽所造成的。 男人抱着伤心又委屈的小家伙，笨拙地晃悠到饮水机边，准备给她冲奶粉。就在他拿过小钟晴手里的奶瓶，发现一只手不够用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连年瑞推门走进来一看，看到了一个一手拿着奶瓶、一手抱着孩子的老大，这画面……有点让人咋舌。 直至意识到对方居然要用饮水机里的水给小家伙冲调奶粉，他才赶忙上前阻拦。 “你不知道今天是星期一吗？不知道这桶水很有可能是上个礼拜的，还没更换吗？不知道就算这桶水已经换了，拿来给小孩子喝也是不合适的吗？” 顾缅怀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没了表情，斜眼瞧了瞧怀里的小家伙，忍不住抱怨了声“麻烦”。 他自己都没那么讲究！ 好吧，他不该跟个娇娇嫩嫩的小婴儿比。 “哎呀真是……伯父、伯母是怎么放心把这孩子交给你带的。”偏巧这个节骨眼上，连年瑞还念叨起这种话来。 顾缅怀不太高兴：你以为我乐意？ 可惜，即便他的内心是拒绝的，人也都已经带来了，他总不能真叫人饿肚子。是以，心情不佳的男人只得斜睨了他的秘书一眼，接着便扭头去翻父母替小家伙准备的环保袋。 他很快就在里头找到了好几瓶婴儿专用的饮用水。 早该想到的。 觉得自己也真是忙乱之中犯了蠢，顾缅怀将其中一瓶递给了自己找上门来的连年瑞。 “去热一热，别太烫。” “我？” 貌似突然从男秘书变成了老妈子，连年瑞惊讶地拿手指着自个儿的鼻子。 “快去。” 资本家果然是万恶的。 被剥削的连秘书接过瓶子，吐着槽走了出去。过了几分钟，他提着个电水壶回来了。见那小家伙可怜兮兮的，又担心顶头上司粗手粗脚的，同情心油然而生的连年瑞索性亲自上阵，帮着顾缅怀一道冲奶粉。等到两个大男人手忙脚乱地捣鼓出了一瓶奶，小东西已经望眼欲穿了。顾缅怀最后试了试水温，确信它不是太凉也不是太烫，才放心地将奶瓶交到了小未婚妻的手中。 小号的钟晴迫不及待地接过她的口粮，两只小手捧着瓶身，一张小嘴含着奶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两个毫无经验的男人可算是松了口气。 填饱了肚子，小家伙又来了精神，仿佛连适才的不愉快和疼痛也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舔舔嘴巴，心满意足地依偎在顾缅怀的怀里。 “你看这小家伙，还真是挺乖巧、挺可爱的。”一顿劳碌得到了回报，莫名满足的连年瑞忍不住摸了摸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儿，随后发现脸颊上好像黏糊糊的，“她哭过了？” 你还真是后知后觉。 侧目而视的顾氏总裁不予回答，只吩咐他的秘书去找包湿纸巾来。可话刚说完，他又一下子记起了那个随身携带的“百宝箱”。 他果然在环保袋里找到了婴儿用湿纸巾。 顾缅怀手脚麻利地拆了一包，用它给小未婚妻擦了脸又抹了嘴。看她又变回了平日里那副乐呵呵的小模样，他也算是彻底安了心，把她放回到沙发上。 “有什么事就叫我，不许再自己爬上爬下，听到没有？” 他一本正经地关照着，看得一旁的连年瑞整个人都傻眼了。 自己似乎……一直没机会见识这样的顾缅怀。 今儿个可算是开眼了。 看着顾缅怀认真严肃地站直了身子，头也不回地回到办公桌前，连年瑞忙不迭冲着小家伙笑笑，然后恢复正经，抬脚跟了过去。 伺候完小孩子，两个成年人又开始了日常工作。连年瑞说完正事、转身离开的半个小时后，小家伙“吃一堑，长一智”地发出了“唔唔”的声响，才惹得刚静下心不久的顾缅怀抬眼来看。 他看到小未婚妻扯了扯她的小裤子。 来了。 男人眉角一跳。 换尿布的时间终究是来了。 老实说，他一点儿也不想帮什么小孩子换什么尿布，可是……罢了，权当是偿还救命恩人的恩情了。 如此安慰着自己，他从环保袋里翻出了纸尿裤，接着，便着手脱小家伙的裤子。 心下莫名有点小别扭。 他不由庆幸，自己没怎么看清成年版钟晴的长相，不然，此刻要是脑袋里再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他还真有些下不了手。 也真是怪了，明明昨天帮她洗澡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如此思忖着，他到底是脱掉了小家伙身上的纸尿裤，目睹了她光溜溜的小屁股。 然而，就在顾大总裁默念“我心无旁骛，我正人君子”的这一刻，竟然有人不敲门就闯了进来。 连年瑞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一个心急便会忘乎所以。 此时，他正揣着一份加急文件，火急火燎地来到顶头上司的身前，并在张嘴挑起话头之后，傻傻地愣在了沙发前。 他看到平躺在沙发上的小女娃朝他甜甜地笑着。 不，关键是……缅怀在给她换尿布？亲手换尿布？ 连年瑞怔了片刻，冷不丁笑出声来。 顾缅怀的脸黑了。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噗……” “出去！” “我哪儿知道你在换尿布……不，是给孩子换尿布。行啊，挺有模有样的，伯母教你的吧？” “别让我说第三次！出去！” 可是大哥你已经说了第三次。 身为直系下属，连年瑞当然不能这么拂自家老大的面子，他一边眉开眼笑地把文件放到总裁办公桌上，一边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事态的重要性，而后就带着一脸欠扁的微笑，嘻嘻哈哈着退了出去——走之前还不忘朝沙发上的小家伙招招手。 耳听小未婚妻居然还蠢蠢地回以欢快的笑声，顾缅怀气得都不想给她换纸尿裤了。 你大爷的……谁来告诉他，这种日子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第8章 变身 这天回到家里的时候，顾缅怀整个人都是不好的。把小未婚妻塞给父母，他就直接上楼冲澡去了。 顾父顾母见小家伙还是那副天真烂漫的可人姿态，只有儿子的一张帅脸有些难看，便知道，这一天，他们大约是怎么过来的了。 顾母笑容可掬地拉拉小号准儿媳的小手，跟她打起商量来：“今天缅怀有点累，让妈妈帮你洗香香，好吗？” 小钟晴歪着脑袋，像模像样地思考了一小会儿，居然还咧开嘴，“噢噢”着表示了赞同。 “我们家晴晴就是懂事。”萌萌的小模样看得顾母心都化了，忍不住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口。 将来，他们家的孙女肯定也跟儿媳妇小时候一样可爱——如果儿媳妇能很快变回来的话。 如是作想的顾母把小号的准儿媳洗得干干净净的，照旧送到了儿子的房间里。 于是，顾缅怀又一次木着脸，注视着在他床上玩耍的小未婚妻。 回到家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紧接着就坐在室温适宜的房间里不动弹，男人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白天积累起来的烦躁也散去了大半。更重要的是，小家伙依然是不闹腾的，诚如其母所言，只要能在视野范围内找着他，她就会安安分分的，不会打搅他太多。 话虽如此，他还是很希望她能赶紧变回来，别让他再每天伺候个小奶娃。 说起来，以前媒体上也出现过谁谁谁具备前世记忆以及谁谁谁凭空消失的爆炸性新闻，本就对各种奇闻异事见怪不怪的顾家人自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钟晴变小的事实，只不过……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眼下她就是他们家亲戚的小孩。 抱着这样的想法，又在电脑前忙活了两小时的顾家独子便安然入睡了。第二天一早，他按时醒来，并没有迎来小家伙的“骚扰”。心道她倒是挺识相的，他遽然记起自己又是一整晚都睡得死死的，便下意识地扭头去寻找她的身影。 床上空空如也。 顾缅怀不禁心头一紧，当即就猛地坐起身来，爬到床的另一侧，伸长了脖子去看。 地上也没有小家伙的踪影。 男人的一颗心不受控制地蹦跶起来。 人呢？是父母把她抱走了？ 惴惴不安之际，他忽然听到浴室里传来了抽水马桶的声响。 这个时间，谁会出现在他的卧室里，还用了他专用的马桶？ 抱着类似惊疑不定的情绪，顾缅怀起身下床，走到浴室门口推门一看，就愣住了。 赫然眼前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她正站在水龙头前洗手……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个姑娘身上穿着的，竟然是他的衬衣！ 这发展很不对头！ 素来英明神武的顾氏总裁难得生出几分凌乱感。他“嘭——”的一下把门给关上了，片刻后又感觉不对劲。 顾缅怀把着门锁的手又往里一推，重新见到了身穿男式衬衫的女孩。 钟晴尴尬地低下了头，一双尚且挂着水珠的柔荑不安地揉搓着彼此。 顾缅怀顺着这双手看到了她白嫩的大腿。 咳！ 非礼勿视。 幸亏自己的衬衣有够长，而她的身材有够小巧。 迅速将视线挪回到女孩下垂的脑袋上，顾缅怀不着痕迹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 变回来了？ 这样的话，他突然不晓得能不能明说。 这个钟晴，知不知道自己一夜间变小又一转眼恢复的事？ “对、对不起……”许是他的迟疑给了对方鼓足勇气的时间，只见小姑娘怯生生地张开了嘴，头一回主动跟他说了话，“我……我没衣服穿，只能借用一下你的……我会帮你洗干净的……” 顾缅怀好像顿悟了什么。 说起来，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倒是挺好听的。 冷不丁冒出如上念头的顾氏总裁骤然回过神来。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空注意这种事！ “你……你先在这儿别动，我去问我妈要一套女式的衣服来。”他收回一不留神飘远的思绪，正儿八经地关照了身前的小丫头。 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房门，顾缅怀找到了正在健身房里做瑜伽的母亲。摆出高难度动作的顾母乍一听准儿媳冷不丁又变回来了，惊得差点“扑通”一声摔到瑜伽垫上。 “什么？！变回来了！？” “您快别练了，赶紧帮她拿套衣服吧。” 顾缅怀对姿态诡异且表情丰富的母亲不忍直视，只急急催了一句。 顾母算是缓过劲儿来。 “衣服？”她眉头一皱，满脸不解，而后，又像是顿悟了什么似的，倏地睁圆了眼珠子，“她现在是光着的？！” 妈你一个长辈，不要这么大呼小叫的好吗？！ 幸亏健身房里就他们母子俩，否则，顾缅怀真不晓得该如何自处了。 他双眉紧锁着注目于自个儿那大惊小怪的母亲，看着她忽而露出暧昧的笑容。 顾缅怀一瞬要疯。 “她现在穿的是我的衣服！” 脱口澄清了这一事实之后，顾缅怀却更抓狂了。 妈你不要笑得那么猥｜琐好吗？！ 他真是后悔死了。 什么叫“越描越黑”，顾家的儿子算是领教了。 “行了行了，谁没有年轻过，妈妈懂的，懂的。”奈何母亲仍是一心沉浸在她自个儿的臆想之中，乐呵呵地跑去卧室找衣服了。 有一个不靠谱的妈，真是心累。 顾缅怀扶了扶额，于几分钟后瞧见了风风火火迈向其卧室的顾母。 他看到了她手上一枚色彩明艳的内｜衣。 说起来，钟晴她……貌似没穿……咳咳，感谢上天，让他的身材有够健壮，以至于他的衬衫也有够宽松，得以给予某些部位以足够的空间。 顾缅怀觉得，有女人要在他屋里换衣服，他还是不要跟去了。 于是，顾家独子苦兮兮地跑到客厅里坐着，终于记起自己还要上班。得亏他屋里那位是个拎得清的，她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换好了，然后跟着顾母走出了男人的卧室。 总算瞧见了一个正常的“未婚妻”，顾缅怀免不了盯着她多看了一小会儿。 今天的她，穿的是母亲一早替她买好的亮色连衣裙，不似前两天那般保守又不起眼。只是，小丫头显然不习惯这种颜色出挑且长度才刚到膝盖的裙子，虽然为不耽误别人而勉为其难地穿上了，但到底是不好意思在人前展示，故而自打随顾母下楼之后，始终都小心翼翼地躲在她的身后。 有进步的是，小姑娘好歹敢正眼看他了。 电光石火，四目相接，恢复如初的钟晴飞快地垂下了眼帘。 顾缅怀也回过神来，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视线。 顾母想当然地以为两个年轻人都有点羞涩，因此忙不迭活跃了气氛，让他们赶紧各自去刷牙洗脸，说是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对此，钟晴自是立马照办，顾缅怀也不想迟到，这便从善如流地回了他的卧房。 他很快就眼尖地发现，那件被未婚妻穿过的衬衫整整齐齐地躺在那里。 咳咳……上班要紧。 第9章 改观 不论如何，昨天的愿望今儿一早就成了真，不用再照顾小孩子的顾缅怀还是挺满意的。 眼下，他正和父亲母亲还有传说中的未婚妻围坐在客厅里，拿着刀叉吃着美味的早餐。 他顺便留意了一下对面的钟晴。 使用西式餐具的动作意外地娴熟，吃相也相当文雅——连他都不爱吃的黄瓜片也完完整整地吃了下去，半点不挑食。 言简意赅地在内心作出了总结，顾缅怀不禁想起了前两天那个不吵不闹、给啥吃啥的小号钟晴。 倒是个好养的。 他转移了视线，拿起面前的一杯牛奶往嘴边送。 “缅怀啊，待会儿带钟晴去公司转转吧。” 噗—— 被关照的顾家独子差点没一口牛奶喷出来。 “她都变回来了，我还带她去公司干吗？” 他爸是想让他彻底变成全公司围观的对象吗？ “她是我们顾家的一份子，你带她去顾氏集团看看，有什么不对？”顾父兀自拿着刀叉，理直气壮地反问。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才怪啊！ “您那会儿有一天到晚带着我妈去公司晃悠吗？”顾缅怀当然不会就此妥协，这便搬出了父亲当年的做法。 “此一时，彼一时。那我问你，你现在有像我当初对你妈那样对晴晴好吗？”顾父也不是个轻易认输的，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缅怀一瞬胸闷气短。 “您二位那是自由恋爱，我这是婚姻包办，能一样吗？” “你个臭小子，我跟你妈最初也是别人介绍认识的，后来……” “啊呀！停停停停停！”眼瞅着父子俩就要争执起来，顾母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们，“吵什么吵？没见晴晴还在这儿吗？丢不丢人？” 语毕，她还给她的丈夫递了个眼色。顾父一愣，随后立马会意，表情一变，和颜悦色地看向了似乎有些发怔的钟晴。 “晴晴啊，你别怕，这臭小子就是这样，一天不跟我对着干，他就浑身不舒坦。” 然而，钟晴此刻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个问题。 “叔……叔叔……”她喃喃着缓过劲儿来，目光相继掠过一家三口，随后开始在两位长辈之间徘徊，“你们，你们不是说……让我认顾哥哥当哥哥的吗……” 此言一出，顾父顾母略尴尬地笑了笑，毫不知情的顾缅怀却是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认我当哥哥？”他皱起眉头，脱口而出，紧接着，就顿悟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 敢情他的父母是两头骗哪？骗钟晴说到他们家来当顾家的女儿，却跟他说她是他必须要娶的未婚妻。 现场的气氛难免变得有几分诡异。顾父顾母心知总有一天会瞒不住，所以窘迫了一会儿之后，也就坦然起来了。他们认真严肃地对钟晴说，其实，他们一开始就是把她当儿媳妇看待的，之所以告诉她他们想认她作养女，是生怕会吓着她，导致她不愿意来顾家，不愿意让他们照顾她。 “对不起啊，晴晴，骗了你，是叔叔和阿姨的错，但叔叔阿姨是真心想让你和我们做成一家人的。你看缅怀，性子虽然别扭了些，但心眼不坏，人品和能力，阿姨更是敢用人格担保，你要是嫁给他，他一定会从一而终，一辈子只对你好的。” 一旁的顾缅怀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母亲的夸奖是事实，这他接受，可她用得着急着替他表态吗？娶老婆的是他，又不是她。 话虽如此，他还是没有当面拆顾母的台，只面色如常地凝眸于听着听着就莫名脸红的小姑娘。 察觉到男人径直投来的目光，二十二岁的钟晴更是紧张了，下意识地就把脸埋低了，不让对方看清她面上的红晕。 “当然，如果你真瞧不上我们家这个，那叔叔阿姨也不会强人所难。不过晴晴，你相信阿姨，这个孩子是我们俩从小养大的，不是阿姨这个当妈的自卖自夸，缅怀是个靠得住的，不会叫你受委屈。这若是换成外面的男孩子，不知根、不知底的，阿姨和你叔叔是真的不放心。” 诚然，他们夫妻俩是真心实意想要报答女孩母亲当年的救命之恩，也是掏心掏肺地想要对这姑娘好。为此，他们先前就佯装无意地打听过了，小丫头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夫妻俩一合计，与其把这么个可怜又乖巧的小姑娘交给外人，还不如就把她许给自家的儿子，让她好好地待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下半辈子吃穿不愁、高枕无忧，半点欺负都受不得。 “阿姨跟你说正经的，你呢，就先安安心心在这儿住下，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千万不要拘束。至于你和缅怀，你们就相处看看，假如处了一阵子，你们还是培养不出感情，那叔叔和阿姨也决不勉强你，你……你就把他当哥哥，也让他照顾你一辈子。” 顾母态度恳切地劝说着，这“一辈子”、“一辈子”的，听得钟晴难免如坐针毡——就好像……顾缅怀的一生都被她套牢了似的。 钟晴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更不愿别人本该自由的人生愣是因她的存在而套上枷锁。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着顾母的眼睛，勇敢地张开了嘴。 “阿姨，谢谢你和叔叔的一番好意。可是……”她忍不住看了看自始至终未置一词的顾缅怀，“这对顾哥哥……是不公平的……”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女孩的声音已然不自觉地小了下去，但其余三人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的话。由此，顾父顾母自然是愈发怜惜这个替他人着想的好姑娘，顾缅怀则兀自沉默着，喜怒难辨。 他想，这个姑娘，似乎并不像她看起来那样唯唯诺诺、没有主见。尽管胆子小了些，但为人处世的道理，她倒是清楚得很，关键时刻，也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和她小时候倒有几分相似。 想起只相处了两天的小号钟晴，顾缅怀鬼使神差地翘了翘嘴角。 谁也没有留意到他昙花一现的笑意，唯有顾母大手一挥，表示没啥公平不公平的。 “这要是没有你妈妈，我跟你顾叔叔现在都不晓得在哪个地方躺着了，缅怀他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在我们的保护下，长到这么大？倒是你，可怜的晴晴，你妈妈不在了，没能找着你，没能给你家的温暖，你才是苦了这么多年……你是替我们家孩子受的这些苦啊……” 顾母说着说着，心里头就难受起来，眼泪说来就来，吓得钟晴登时不知所措起来。 然而，就在顾缅怀也面色一凝，思忖着要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又自顾自地吸了吸鼻子，话锋一转道：“所以，他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你千万别感到过意不去。” 怎么一下子成了我欠她的了？好像我始乱终弃了一样。 对于母亲的神逻辑，顾缅怀也是无语了。 不过…… “钟晴，你就在家里住下吧。至于其他的事，我们再从长计议。” 第10章 儿媳 连怕麻烦的当事人都发了话，钟晴再谢绝，似乎也太矫情了些。 她看着顾父顾母相继向儿子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再看看顾缅怀一脸正色——没有半分虚情假意的样子，想了想，便也真心实意地接受了一家人的好意。 实际上，她挺喜欢顾家人的，两位长辈待她极好，恨不能把心肝肺都掏出来给她，至于和她同辈的这位……诚如顾母所言，他虽然脾气不是特别的温柔，但心肠是好的，人品是正的，否则，他也不会在明明嫌烦的情况下，还尽可能耐心地照顾变小的她了。这样的一家子，于从小就没感受到多少家庭温暖的她而言，无疑是一个渴望了二十年的港湾——让她欢喜，也让她留恋。 见小姑娘从善如流地应下了，顾父顾母总算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完了早餐，又回到了要不要顾缅怀带人去公司转转的问题上。钟晴心知男人并不愿带她同去，这就善解人意地站到了顾母的身后，说要在家陪叔叔阿姨聊天。顾父顾母看了看无甚表情的儿子，再瞧了瞧乖巧柔弱的准儿媳，最终还是妥协了。 嗯哼，那傻小子，以为他们舍得小丫头不着家？就他那不懂风情的性子，小丫头跟着他，铁定受不到周到的照顾，还不如在家跟他们唠唠嗑呢。 抱着“总还有机会让他们俩培养感情”的想法，老两口放了儿子过门，独留钟晴下来陪他们说话。不过，他们也是有眼色的，知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喜好，是以并不强留小丫头在跟前，聊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就让钟晴自由活动了。 对此，钟晴反而感觉有些不安。 叔叔阿姨他们……都没提起她突然“返老还童”又突然恢复原样的事。难道……现在大家对这种奇闻异事的接受度已经这么高了？ 钟晴揣着纳闷和忐忑，跟着要领她去她卧房的顾母来到了一扇房门前。顾母笑容可掬地替她开了门，刚要热情地向她介绍什么，就被满屋子的粉红给闪了眼。 “走错了，不是这间。”顾母面不改色地关上房门，转而笑眯眯地瞅着小丫头。 钟晴：“……” 其实，她都看见了，这是一间专门给小婴儿准备的房间。所以，这应该是……给忽然缩小的她预备的？ 钟晴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顾阿姨，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走向正确目的地的顾母停住脚步，回头来看。 “奇怪什么？” “就是……我居然会变来变去啊……” 顾母问得一本正经，钟晴答得毫不避讳，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人。 前者先轻轻松松地笑了：“啊呀，这又不是什么叫人难以置信的事，之前新闻里不是也报道了好几起类似的事件吗？什么重生了啊，什么穿越了啊，什么人间蒸发了啊……没啥好大惊小怪的。” 对于顾母泰然接受的态度，钟晴不晓得该说什么好。结果对方还主动宽慰她，让她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说不定她是被神选中的人呢？ 钟晴真心无语了。 顾阿姨……好像看幻想类作品看得比较多啊…… “再说，你看你，不是也挺淡定的吗？说明你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 对方说得好有道理，钟晴依旧无言以对。但事实上，起初刚发现自己不正常时，她也很震惊的啊…… 小姑娘朝着顾母笑了笑，对她的理解和接纳表示真诚的感谢。 “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走，跟阿姨去看房间。” 至此，顾母好歹是给了她一间独立的卧房。当然，这间房其实是一早准备好的，至于为何要把钟晴塞进顾缅怀的屋子里……理由不言而喻。 现在回过头想想，小丫头也是个单纯的，她跟丈夫说这叫“彼此熟悉，培养感情”，小丫头就真信了，还乖乖地被带到儿子的房间里，都不担心儿子会对她动手动脚。咳咳，儿子当然不是这种人啦，如若不然，他们夫妻俩都不会考虑让儿子娶救命恩人的女儿。 又心情愉悦地同自己相中的儿媳妇聊了会儿天，顾母就识趣地走开了。钟晴对顾家为她准备的一切都很感激，没有哪里不满意的，为了报答他们的善意，她没在房间待多久，就跑去履行自己的“誓言”了。 她小心翼翼地清洗了早晨借用的那件男式衬衫，把它挂在了主人家的阳台上。 于是，顾缅怀走进卧室后不久，看到的，便是那件在微风中飘荡的白色衬衣。 好吧，还真给他洗了。 男人不自觉地琢磨了一下，发现有点不对劲。 一个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年轻女人，替他洗了贴身穿的衣物…… 他斜了斜眼，默默地洗澡去了。 这天晚上，顾父顾母倒是没心急火燎地把人塞进他的房间。对于总算变正常了的日常生活，顾缅怀表示很好很满意。直到第二天，夫妻俩又故技重施，硬要他把人带去公司。 “晴晴老是待在家里也无聊得很，年轻人嘛，就该到处跑跑。”顾母是这样说的，可惜，她的儿子并不买她的账。 只是，摆出一张冷脸的顾缅怀并未料想，昨儿个还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今儿个竟没有表态。 这是想跟着他去公司？ 顾缅怀看了钟晴一眼，见她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片刻后，皱了皱眉。 “走吧。”最后，他还是松了口。 婴儿时期的她都不吵不闹的，长大了应该更不会打搅他工作吧？至于公司里的那帮人…… “啊呀，这就对了嘛。”未等男人更深入地进行思考，耳边就传来了顾母充满欣慰的话语，“晴晴跟你一道出入公司，正好让那些还对你抱有幻想的小姑娘们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这样，你也省心。” 顾缅怀略醉。 敢情他妈妈是想提前把钟晴当儿媳妇使？明明公司里的那些女员工也不敢对他怎么样，为什么她这当妈的就对他的管理能力和个人定力这么的没信心？ 第11章 处 十分钟后，顾缅怀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身边是一语不发的钟晴。 司机师傅偷偷摸摸地透过后视镜看了这位少爷一眼，过了一会儿，又故作自然地调整了后视镜的角度，瞧了瞧斜后方的小姑娘。 前天早上还是个小孩子，今天就变成个成年人了。他们家少爷近来人缘不错啊…… 当然，这种话，司机是不敢随随便便说出口的，因为，顾缅怀眼下的脸色他也看到了，实在不像是能容人拿他开玩笑的那种。 司机师傅识时务地保持着安静，看似目不斜视。是以，车厢里几乎没有半点动静，你不说话，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最后，还是不安了许久的钟晴鼓起勇气动了动脖子，小心翼翼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其实，我不是真的要跟你去公司的。” 轻柔悦耳的嗓音至少没有让听者更不愉快，顾缅怀眸光一转，与小丫头四目相接。 许是他的眼神实在称不上“柔和”，因此，钟晴当场心肝一颤，情不自禁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小姑娘受到惊吓的反应太过明显，顾缅怀眉角一抽。 他有这么可怕吗？ 年长其六岁的男人颇为不解，为什么这姑娘在他父母面前就能温柔浅笑，到了他跟前就总跟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明明他长得一点也不凶神恶煞。 恋爱经验为零的顾氏总裁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话虽如此，他还是好脾气地接话：“那你要去哪里？” “我……你就随便在哪个路口放我下去好了，我自己去逛逛街，买点东西什么的……再到咖啡馆里坐坐。总之，不会打扰到你的……” 小丫头轻声细语地说着，依旧不敢抬眼看他，好像此刻她就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看得男人没来由地生出少许烦躁感。 他又没嫌她打搅他，干吗总一副她欠了他的样子？ “去公司就去公司，你人生地不熟的，在外面瞎晃悠，我也不放心。”顾缅怀斩钉截铁地驳回了钟晴的提议，看着她捏着裙摆的手忽然收紧了些。 “好……”几秒种后，他听到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就再没多话了。 怎么感觉又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男人莫名忽觉胸腔里憋了口气，不上不下的。 然而，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给淹没过去。 年轻有为的大总裁领着个娇小漂亮的姑娘一路走进办公室，无疑是在人群里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甚至有女员工当场怔得松开了手里的马克杯，当着顾缅怀的面令杯具摔了个四分五裂。 顾缅怀只侧目瞥了一眼，就抬脚继续往前走了。 他决定以后招聘员工一定要找心理素质合格的。 正这样想着，身后又陆续传来两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要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他真想抬手扶下额头。 推门而入又反身关门，男人总算将那些糟糕的噪音隔绝在外。然后，他注目于有些不知所措的钟晴。 “坐那儿吧。”他朝着沙发抬了抬下巴。 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拘束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顾缅怀看着她落座，又不知道该怎么招待她，况且，他心里本就不乐意在工作时间留意着一个女人。 他忽然觉得，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好处，至少，他可以拿些玩具哄着她，让她一个人自娱自乐就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他好歹也没冷冰冰地把人丢在一旁。他告诉钟晴，若是无聊了，他可以派个人陪她四处走走，出公司去逛逛也成。 钟晴拘谨地摇了摇头。 “顾哥哥，你不用管我的，我一个人坐着就好。” 顾缅怀略作颔首，不过实际上他是有点不适应的。 哥哥什么的…… 感觉自己也是想太多，不愿再浪费时间的男人这便坐到了自个儿的老板椅上。他打开电脑，开始收发电子邮件，可没几十分钟的工夫，就猛然察觉今时不同往日。 他看了看沙发上的女孩，发现她还是那般坐着，貌似连姿势都没换一个。 等等。 他瞥了眼屏幕右下方的时间。 快四十分钟了，她就这么干坐着？ “你不拿手机出来上上网？”在好奇和不自在的双重作用下，顾缅怀盯着她，把话问出了口。 “我没有手机……”小丫头原本似乎是在发呆，听他跟她说话，这便回过神来答话。 顾缅怀想起来了，确实是那么回事。 然后，他有点傻眼。 都什么时代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没有手机？他父母究竟是在哪个山沟沟里找着她的？ 转眼就脑补出了各种苦情戏，顾缅怀觉得自己也是够了。 “那你会操作电脑吗？” “……” 他好像完全把她当成了一个没进过城的土包子。 被误会了的小姑娘禁不住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念过大学的……今年刚毕业……” 顾缅怀的内心活动：呃？ 然而表面上，他只闪过了一瞬的愣怔，随后就面不改色道：“哦……那我让人给你拿台笔记本过来，你上上网，打发打发时间吧。” 说完，他也不管女孩是何回应，便径自拨通了内线。 半分钟后，连年瑞推门而入。 实际上，先前顾缅怀带着个小美女“招摇过市”的时候，他就已经瞠目结舌过了。毕竟，自己认识他的这些年来，从没见他身边有过女人，这一下来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他的八卦之心能不熊熊燃烧吗？ 好在连年瑞终归是压制住了能害死人的好奇心，一直等到顶头上司召唤他了，他才理直气壮地走进总裁办公室。 他看到那个肤白貌美的小姑娘直挺挺地站在屋里，好似是在特地恭迎他的。 咳咳，老大的暧昧者，他可不敢随便脑补。 给了小姑娘一个善意的微笑，连年瑞走到办公桌前，向领导请示有何吩咐。 “去帮她拿台笔记本过来。” 连年瑞迅速会意，这就噙着笑意，领命而去。 顾缅怀在背后盯了他一会儿，觉得这家伙今天的表情有点丰富过头了。 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到钟晴的脸上，发现她正望着房门的方向，脸颊红得有些明显。 “怎么了？”他略觉不解地问她。 “我……”钟晴闻言，两颊的红晕更显眼了，她纠结了好几秒钟，一双眼看看他又看看房门，“我想上洗手间……” “……” 第12章 破例 顾缅怀认为，他应该尽可能减少钟晴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次数，免得又有人当场摔了杯子，还把地板砸出个大坑。所以，他没多犹豫，直接就将小姑娘引到了他专用的洗手间。 是了，顾氏集团的总裁大人向来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私密的空间，所以，当初就让人在他的办公室里弄了个卫生间，只供他一人使用。 眼下……他破例了。 但奇怪的是，男人心里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痛快。大概是小丫头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又识时务，不会对他的私人洗手间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顾缅怀觉得，理由也只能是这个了。只不过他未尝料想，这钟晴如厕的速度，好像有点慢啊…… 他恍然大悟。 难不成……是上大号？ 清香四溢的专用卫生间很可能要被一股来自他人的臭气“熏陶”，顾缅怀难免还是有点膈应。可是，人都放进去了，他总不能再叫人家出来吧？ 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的时候，他听到了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可惜，被打开的不是洗手间的那扇门，而是办公室的房门。只见连年瑞捧着台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却在环顾四周后稍稍愣了神。 “人呢？”他诧异地问顾缅怀。 被询问的男人莫名心头一紧，片刻后，他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地作答：“在洗手间。” 连年瑞又呆了呆，然后才下意识地回头去望。 怪了，他一路走来时，也没见大家因为瞧见小美人走出办公室而窃窃私语啊。莫非……大伙儿这么快就接受了总裁身边的神秘女性？ 正如此思忖着，他听到屋里传来动静，扭头一看，竟然瞧见身材娇小的姑娘从某人专用的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连年瑞一瞬咋舌，随后猛地看向顶头上司，却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斜视于他处。 不要以为你回避我的目光就能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说！为什么你以前都不肯让我急用一下的金贵马桶，这会儿却给了一个女人？！ 连年瑞当然不可能神经到这般质问，他只是太过惊讶，惊讶老板兼好友居然愿意将自个儿专用的卫生间让给一个小姑娘用。 哦——他懂了。这就是夫妻……咳咳，这就是男女朋友嘛，连那些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他们哪里还会在意共用一只马桶？ 以余光瞥见来人露出暧昧的笑容，顾缅怀略觉烦躁。 “东西放下，出去。” 奈何简洁明了的命令却只换来对方愈发意味深长的笑意，只见连年瑞抿着嘴、勾着唇，递给他一个“我懂的”眼神，放下手中的笔记本电脑，就乐颠颠地离开了。 顾缅怀开始思考要不要多给他安排点活计，让他不要这么闲。 一边考虑一边目睹了缓步而来的钟晴，他将笔记本电脑递了过去，叫她到沙发上自己坐着玩。小姑娘轻声应下，拿了笔记本道了谢，就乖乖坐到了沙发上。 “那个……请问密码是……”办公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响起了她纠结的问话。 顾缅怀无奈，只好又把某个笑得欠扁的秘书给召唤进来。早就留了一手的连年瑞大摇大摆地走进屋来，热络地将开机密码告诉了钟晴，然后就自说自话地站在旁边，跟她聊了起来。 “我可以问一问你的名字吗？” “钟晴……” “这名字好啊，一见钟情啊。” “谢谢……” “我叫‘连年瑞’，‘连续’的‘连’，‘年份’的‘年’，‘祥瑞’的‘瑞’，是缅怀的秘书，也是他的大学同学，你直接喊我名字就好。” “好的……” 这姑娘真容易害羞啊，跟朵美美的娇花似的。原来……缅怀他喜欢这种调调的。 眼瞅着小姑娘虽是有问有答，但每次作答总共也就俩字儿，一双眼更是不敢抬起来看他，连年瑞又按捺不住笑逐颜开。 “来来来，无线密码比较复杂，我帮你输。”他笑眯眯地将笔记本转了个向，十指飞舞着输入了公司的无线网密码。 “谢谢。”钟晴是个懂礼貌的，尽管对方的自来熟令她有些招架不住，但她还是诚心诚意地道了谢。 “诶——客气什么，虽说这是在公司吧，但缅怀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跟我提，但凡能办到的，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帮你办到，别跟我客气，啊？” “你话太多了。输完密码就可以走了。” 如是热情终是叫那边的顾缅怀忍无可忍，没等钟晴张嘴答应，他就以冷言冷语打断了某人的话。 面对顶头上司的“逐客令”，连年瑞依旧笑得欢快。 “啊，行，那我不打搅你们了，不打搅。”语毕，他眉开眼笑地同钟晴打了声招呼，便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果然是太闲了。 顾缅怀冷着脸注目于其消失的方向，一转眼才发现小丫头正盯着他看。不过，视线才刚撞上，她就跟被人抓个现行一般，倏地把目光给移开了。 男人当然不可能问她到底在看什么，只一言不发地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没再多说半句话。 钟晴又悄无声息地瞄了他两眼，意识到对方已经没在留意她，她也收回了心思，移动中指，点开了浏览器。 还是……先征得他的同意吧。 这样想着，适才就迟疑不决的小丫头小声开了口：“请问……我能在这台电脑上装个软件吗？用完了，我会把它卸载掉的。” 顾缅怀抽空看她一眼，自然是没意见。 得了主人家的允许，小姑娘就没太大心理负担了，视线很快便钉在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顾缅怀抽出空来留心她的时候，还发现了她一目十行、聚精会神的样子，看上去简直比他还专注。 估摸着是在看什么小说之类的吧。 他想当然地猜测道。 然而，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到了中午，一向极少主动与他攀谈的小丫头竟然提出要请他吃饭。 “我们方便出去吗？”她还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顶着张泛红的小脸，小心翼翼地往外张望，好似在防着外头的那些八卦帝们。 顾缅怀见她的情绪似乎莫名其妙地高涨了些许，不免生出几分纳罕。 就因为看了一个上午的小说？ 男人思量着，女孩子就女孩子，看点小说都能把心情看得不一样了。 当然，这种话，他明面上也不可能直言不讳，只顺着小丫头的话头，表示就算要请客，也该是男士请女士用餐。 话音落下，钟晴难得冲他摇了摇头。 “我想谢谢你前两天对我的照顾。” 唔？ 顾缅怀不由自主地愣了一愣。 “你放心，我有钱的，今天上午刚赚了一笔呢。” 小姑娘突然话锋一转，红扑扑的脸蛋上绽出甜美的笑容，以至于没见成年版钟晴笑过的他，都禁不住当场一怔。 须臾，顾缅怀猝然还魂，问她是怎么赚的钱。 “我……我炒股……”提起自己的生财之道，小丫头貌似有几分不好意思，眼帘也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哦，那你赚了多少？”顾缅怀不介意顺着话题跟她聊聊，并随即看着她在他眼前缓缓摊开一只手掌，“五千？” 还挺多的啊，一个刚毕业的小丫头，不容易。 “五万……” 然后，他听到小姑娘羞涩作答。 顾缅怀：“……” 第13章 有趣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短短一上午就进账五万，作为顾氏集团的总裁，惊闻此讯的顾缅怀顿觉三观受到了谜一般的冲击。 是以，从办公室走出去的时候，他的整张脸都是木着的。直到发现大家伙儿正翘首以盼地巴望着他们的出现，回过神来的总裁大人才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 “都不用吃饭吗？那正好，接着干活。” 总裁大人有了魔鬼上身的先兆，众员工赶紧作鸟兽散，该干吗干吗去了。 躲在他身后的钟晴低着头跟上了他的步伐，并不知身后的诸多少女心又碎了一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公司大门，后面追逐着他们的目光没有了，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顾缅怀在公司有自己的车，领着钟晴去了地下车库，可坐进驾驶座之后，他却没瞧见边上该有的人。 男人默默无语地转动脖颈，发现小丫头已经在后座上正襟危坐了，还眨巴着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瞅着他，好像在好奇他为什么不开车却扭头盯着她看。 顾缅怀又一声不吭地把脑袋转了回去。 就他们这样，他爸妈还指望他们能培养出夫妻感情来…… 客观而言，他觉得，这事儿前路堪忧。 面无表情地发动了身下的座驾，顾缅怀一面将车开出车库，一面问钟晴想吃什么。 “你挑吧，我请你的。”小丫头轻声细语地说着，把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里。 顾缅怀不喜欢双方在这种事情上纠缠不休瞎客气，想了想，便选定了一家他去过几次的西餐厅。 然而，到了西餐厅之后，他却有些傻眼了。 是的，小丫头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打开菜单却是一连点了好些食物，顾缅怀以为她是大方，想让他吃个畅快，所以忍不住出言劝阻，可没想小丫头却抬眼正儿八经地瞅着他，说她吃得下的。 彼时，男人并没有真心相信，直至眼睁睁瞧着看似瘦弱的小姑娘在他面前大快朵颐还不失优雅，他才惊得连刀叉都忘记动了。 似乎是察觉到对面的男人在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钟晴咽下一口牛排，抬起眼帘，不解地与他对视。 “不好吃吗？”她有些担心地问他，生怕自己这顿饭没请好。 “不是。”顾缅怀总算回过神来，略尴尬地看了看别处，“就是觉得……你胃口挺好的。” 呃…… 钟晴好像意识到什么了。她放下餐具，用纸巾抹了抹嘴，接着规规矩矩地坐好。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小丫头小声说着，脸都红了。 “没，我就是……似乎没见你在家里吃这么多，一时间有点意外。”见对方似是变得不安了，顾缅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完了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这么急着解释做什么？ 将小丫头如坐针毡的模样看在眼里，男人忽然生出三分不知所措的感觉来。 说起来…… “为什么在家里不多吃点？” 难道家里的饭菜不合她的胃口？又或者……她脸皮薄，没好意思大吃特吃？ 怎么想都感觉这太奇怪了，毕竟，就算她吃得再多，也不可能把他们家给吃穷了啊？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感受到来自男人探究的目光，钟晴顿觉压力巨大。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晓得应该从何说起。 “你要是觉得自己是女孩子，吃太多会惹人笑话，那你大可以不必多虑。爸妈他们巴不得你能天天吃下一头牛，我也不可能因为你吃得多就对你有看法。”就在这时，顾缅怀面色如常地道出了自个儿的猜测，还试图打消她的顾虑。 话音落下，钟晴微微愣了愣，然后竟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这一下，轮到顾缅怀发愣了。 尽管她依旧埋着脸蛋，故而他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但头一回见她掩着唇哑然失笑，他的心跳还是因这一瞬而变了一变。 不得不承认，小丫头是个好看的，白白净净，看上去柔柔弱弱，却又意外地能吃、能赚……这样想想，她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眼下，显然不止是有没有趣的问题。 “笑什么？”不自觉地转移了视线，顾缅怀看似面无涟漪地发问。 “对不起，我就是……就是觉得，你这人挺幽默的。”小丫头被他一“吓”，赶紧收敛了笑意，端端正正地坐着回答。 难得被人夸了一句“幽默”，顾缅怀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片刻，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强调，自己说的乃是事实。 小丫头抬起头来，见他一副我自巍然不动的模样，不禁又觉得有点好笑，所幸她及时忍住了发笑的*，缓了缓劲，终是轻声透露了真实的原因。 “其实不是的，我知道，你和顾叔叔、顾阿姨都是好人。只是……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 小姑娘羞赧地垂下眼帘，告诉他，自己从小就特别能吃，别的孩子一天的口粮，她一顿就能吃完，完了还嫌不够，以至于孤儿院的院长和阿姨们都不忍直视，后来，她实在不好意思吃那么多，只好硬逼着自己减了饭量，结果渐渐地，也不知怎么搞的，但凡是吃别人的，她就没法吃得太多，吃多了反而会各种不舒服。 顾缅怀听她心平气和地说着，听着听着，却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眉。 虽说他没进修过心理学，但多少也听得出来，小姑娘的这一行为怕是存在着一定的心理机制——她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不愿意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所以只能委屈自己，愣是把自己逼出了奇怪的“病”。 如果她打小就和自己一样，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想来也不至于…… 思及此，顾缅怀难免觉着心里沉甸甸的。 他们一家三口，的确是欠了她的。 顾缅怀很快回过神来，舒展了眉宇，无甚表情地将面前的蔬菜沙拉推到了钟晴的眼皮底下。 “以前，那些也许都是别人的，但从今天起，你吃的都是你自己的。往后在家里，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习惯的话，就慢慢习惯，谁也不会嫌弃你。” 第14章 关心 望着对方看似漫不经心推到眼前的食物，听着他语气平平的说辞，钟晴的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暖流。 她就知道，像顾叔叔、顾阿姨这么好的人，生养出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是个冷硬的心肠？ 她忽然觉得很欣慰，这个起初似乎挺不待见她的顾家哥哥，好像已经在一点一点地接受她了？ 被人关心和接纳的感觉是非常温暖的，小丫头柔声应下，乖乖地吃起了愈发美味的午餐。 看着一个弱柳扶风的小姑娘吃掉了三倍份的食物，顾缅怀还是有点儿……呃，不大适应。 当然，看在她吃得那么开心的份上，他也不可能多说什么了，只突然思忖着，要不要给她买些健胃消食片。 此念一出，男人免不了怔了怔。 他干吗这么关心她？好吧，因为她是他父母救命恩人的女儿，因为她从小吃了太多的苦。嗯，就是这样。 于内心为自己寻到了完美的理由，午饭后，顾缅怀真就到药店买了一盒健胃消食片。 “给我的？”呆呆地瞧着男人递到眼皮底下的药，钟晴一时半会儿有点缓不过劲来。 “嗯，要是感觉胃不舒服，就吃一片。”顾缅怀木着脸，一双眼淡淡地注目于别处。 “……好的，谢谢。”小丫头从善如流地接下，却难免开始纠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对方的这一番好意。 她没觉得不舒服过啊…… 对于自己那强大的胃动力，小姑娘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想到对方这么做显然也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她还是高高兴兴地把药收进衣服的口袋里，又小心翼翼地将之摆放妥当。 夏日午后的阳光过于灼热，顾缅怀去药店里跑了一圈，回到车厢里的时候自然是出了一身薄汗。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和鼻尖，问身后的小姑娘，下午是不是还跟他回公司。 钟晴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摇了摇头。 “不了，我回家吧。” “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打的就行了。” 顾缅怀顿住手头的动作，扭头与她四目相接。 钟晴不明白他作何突然这样眼珠不错地盯着自己，没一会儿就不自觉地埋低了脑袋，避开了他的视线。顾缅怀以为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打了方向盘，往家的方向驶去。 一分钟后，钟晴反应过来。 “真、真的不用了……打个车，很方便的。” “你有现金？” “啊？” “我看你刚才买单时用的是卡。” “……” 小丫头算是顿悟了男人的言下之意——你只带了银｜行｜卡，没带现金，也没带交通卡，拿什么去叫出租车？ 可是……她可以跟司机师傅商量一下，等到了家再付钱的嘛…… 想也知道，以钟晴的性子，再加上对方那脾气，她是不可能当真把这些心里话说出口的。是以，小姑娘只好默默地垂下眼帘，乖乖由着男人驱车将她送回顾家。 到了家，钟晴干干脆脆地下了车，弯着腰向男人道了谢，犹豫了下，又嘱咐他回去的路上小心。 “嗯。”顾缅怀平声应下，开着车离开了。 小姑娘目送了那绝尘而去的轿车，然后才转身迈向顾家的大门。没等她站定了去掏钥匙开门，顾家的阿姨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替她开门了。 “钟小姐回来了啊。” “嗯，谢谢阿姨。” “诶——哪儿的话。” 中年妇女麻利地打开了大门，笑容可掬地将小姑娘迎了进来。虽然他们这些在顾家做事的人跟这位顾家的贵客并不相熟，但小姑娘文静乖巧又懂礼貌的性子还是毫无悬念地获得了他们的喜欢。所以，像这点举手之劳，他们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呀？”她还跟长辈似的跟小姑娘唠嗑。 “回来陪陪叔叔阿姨。”钟晴温婉笑答。 两人正边走边聊着，被恰好从别墅里走出来的顾母给逮着了。 “晴晴？怎么回来了呀？缅怀呢？”顾母说着，带着一脸诧异望向来人的身后。 “是顾哥哥送我回来的，他公司还有事，先回去了。” “这孩子，我让他陪陪你，他就这么给我溜号！”顾母一听，果不其然，立马就不乐意了。 “不是的，顾阿姨，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钟晴并不多作解释，因为她心知肚明，此情此景下，说多了，恐怕也只会显得自己更懂事、更委屈，继而让顾母对儿子愈发不满，那还不如点到为止。 抱着这样的念头，小丫头笑眯眯地上前，难得主动挽住了顾母的胳膊。 “我想回来陪叔叔阿姨。” 小姑娘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神真挚地注视着自己，顾母自然就被她甜到，进而不再计较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屋，得知准儿媳一个上午都跟儿子共处一室，两人还到餐厅里共进了午餐，顾母这才满意了一些。她一拍脑袋，想起自己还没给准儿媳购买手机、电脑等必备的电子产品，便问小姑娘累不累，是想亲自到商场去挑选，还是就在家网购，等着送货上门。 钟晴觉得天气太热，况且，如今网上购物更为快捷，便选择了后者。 “那行，待会儿你就用缅怀的电脑上网，挑好的买，不许给叔叔阿姨省钱。” 见顾母大手一挥，好似一切理所应当，钟晴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不用了，我……我要不还是借阿姨的手机用一用吧？也很方便的。” “你看看你，看看你，又不把这儿当自己家了吧？我告诉你啊，缅怀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的东西还是你的东西，你千万别跟他客套，需要什么，想要什么，随便拿，随便用。” 钟晴擦汗：“可是……阿姨你知道顾哥哥的电脑密码吗？” 顾母：“……” 好吧，今天晚上，一定要从儿子的嘴里套出他那开机密码。 顾母暗搓搓地想道。 第15章 撮合 傍晚，顾缅怀到家的时候，看到钟晴正在客厅里拿着顾母的平板电脑看电影。眼瞅着她冷不丁对着屏幕傻乎乎地笑起来，又瞥见屏幕上两名演员夸张搞笑的表演，男人这才觉得，她终归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顾家独子无甚表情地转过身去，恰逢顾母又跟背后灵似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妈你能不能不要一声不吭吓死人？” “密码。” “啊？” 见母亲瞅了钟晴一眼就匆匆把他拉到一边，嘴里还说着叫人不明就里的话，顾缅怀免不了对着她眉头一皱。 “把你电脑的密码告诉我或者直接告诉钟晴，让她用你的电脑。” 然后，他听到顾母压低了嗓音如是吩咐，眉毛一瞬拧得更明显了。 他最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的私人物品了，尤其是像个人计算机这类存放着许多文件资料和商业机密的东西。 “帮她买一台不就好了，谁爱跟人共用一台电脑？” “买了呀？可是，送货上门，至少得等明天吧？今晚你就让她先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又不会帮你弄坏的喽。” 他妈妈这种不经子女同意就把子女的所有物随意出借的熊家长作风是怎么回事？ 将顾母理所当然的神情尽收眼底，顾缅怀眉角一抽。 “她看你的平板不是看得好好的么？为什么偏要用我的电脑？”男人瞧了瞧沙发上似乎尚一无所察的姑娘，面上不乐意地回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小气！”然而，顾母闻言却只狠狠拧了他的胳膊一下，疼得他差点就龇牙咧嘴了。 这亲妈自打小姑娘来后就不是亲妈了。 当然，顾缅怀不会因为自己“失宠”就迁怒于钟晴。他也懒得跟顾母解释“这不是小气和大方的问题”，直接就木着脸往楼上跑。 “诶？诶——”顾母的腿脚没他利索，很快就被他逃之夭夭了，“这个不开窍的笨儿子……” 诚然，他以为她是当真只为了一台电脑跟他计较，她想要的，是尽可能让他们俩共处一室啊！ “晴晴，要不你今晚还是睡到缅怀的房间里去？” 在某件事上已经快要“急功近利”的顾母转而跟准儿媳打起商量。 钟晴闻言，放下平板电脑，小脸一红。 “呃……你不愿意就算了，不勉强，不勉强的哈……”顾母见她不吱声还面露难色，赶忙干笑着打起了圆场。 实际上，钟晴本人倒是不介意和顾缅怀“同床共枕”的，一来，她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也心知他们彼此都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二来，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条件不好，他们那么多孩子，哪怕是快成年的，不也一样不分男女，窝在一个大房间里？谁来给你这么好的待遇，让你一人一间哪怕四人一间呀…… 只不过，她不计较，不代表别人就无所谓。 “顾阿姨……”小姑娘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我跟顾哥哥相处得挺好的，我们就这样顺其自然，好不好？” 小丫头知分寸、懂进退，顾母欣慰更心疼，可谁知，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你可以直接叫他‘缅怀’的”。 “‘缅怀哥哥’也行。”她又挤眉弄眼地补充道。 钟晴：“……” 好像这前后没什么因果关系呃…… 然不论如何，这天晚上，钟晴还是妥妥地睡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翌日上午，小姑娘订购的手机、电脑一块儿送来了。得了新宝贝，她这就一头钻进房间里摆弄起来，顾父顾母则很体贴地没去打扰。一天下来，已经顺利安装上炒股软件的钟晴又大赚了一笔，决定第二天到街上去逛逛，替将她视为家人的顾家人买点礼物。 于是，到了次日一早，起了床预备出门的钟晴被硬塞到了顾缅怀的身边。 顾父顾母还以为小丫头想通了什么，打算同自己儿子好好热络热络了，所以，没等她张嘴表明自己是要去哪儿，就被他们连声叫好着推向了他们的儿子。 顾缅怀和钟晴双双无语，直到后者转念一想：其实也还好了，既然叔叔阿姨这么高兴，就让这点小误会存在着，也无伤大雅。 如此一思，小丫头当即就释怀了，她微笑着跟两位长辈道了别，便安安静静地看向一旁的男人。刚好顾缅怀也眸光一转，两人的视线这便撞了个正着。 小丫头没想到他会突然看自己，立马眨着眼睛避了开。 所以说，她到底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出门？ 认为钟晴没想黏着自己也没想讨好自己——跟他独处一室还会觉得尴尬，顾缅怀实在不理解她今日的所作所为。 难不成，只是做给他爸妈看的？好让他们放心，别再一个劲儿地撮合他们？ 男人唯一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这种可能性了。是以，当十分钟后，坐在身边的小丫头请他半道把她放下，他是自以为料事如神的。 “不必，你就跟我去公司。给你一台电脑，让你安心赚钱。” “……” 可是，她今天只想花钱啊。 小姑娘轻声细语地表达了上述意愿——为了防止顾缅怀谢绝，她暂时谎称，是她自己想去街上逛逛。 顾缅怀一听这话，自然没了再劝阻的理由，这就话锋一转，问她想上哪儿逛。 “没关系的，我昨晚查过路线了，你在下一个路口放我下去就好。” “去哪儿？” “……” 钟晴本意是不想给对方添麻烦的，奈何顾缅怀压根就无视了她的话，直接面不改色地追问她的目的地。 “会耽误你上班的……” “到底去哪儿？” 可惜，眼见男人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英挺的眉毛却微微蹙了起来，不敢再“不识好歹”的姑娘只好赶紧张口报出了商场的名字。 这个人的气场……果然还是有点可怕的。 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身子，小丫头埋低了脸，闷声不响地坐着。 一路无话，然而，早已习惯了安静的司机师傅却破天荒地分神了。 唉……少爷，不是我说你，你不能拿对待公司员工的那一套来对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啊。 然而，这等箴言，司机大叔是不敢随随便便说出口的——他可不想收到来自少爷的冷眼。 于是，他抬起眼帘，透过后视镜去看钟晴的表情，希望能别在她脸上看到失落、不安的神情。 天遂人愿，他发现小姑娘正微斜着脸，似乎是在打量顾缅怀身上的衣服。 是的，给顾父、顾母的礼物，钟晴昨儿个白天就想好了，可给顾缅怀的礼物，她却是搜肠刮肚都想不出来。 总觉得他什么也不缺啊，而且，他怕是也看不上她给他买的东西。 话虽如此，小丫头还是不愿意少了顾缅怀的那份，并最终决定，给他买一些实用的东西——比如，衣服。 这不，她得趁着与他分开——去买衣服前的最后机会，好好目测一下他的身材。 第16章 偶遇 十分钟后，钟晴下了车。 下车之前，顾缅怀叫住了她，问她要来了她的新手机。他把他的电话号码存进了她的手机里，顺便拨打了一通电话。本想追加一句“没什么事别打给我”，可看到她纯真又无辜的眼神，想起她就不是那种喜欢动不动打扰别人的姑娘，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事打我电话。”最终，他还鬼使神差地反其道而行之，完了自己也觉得自己真是多嘴。 “好的。”可惜，小丫头已经乖乖应下，他也只好若无其事地点点头，离开了。 钟晴摸摸兜里的手机，对着渐行渐远的汽车露出欢喜的笑容，转身往商场里走。 整整一个上午，她认认真真地把几乎大半座商场都逛了一遍，为的，便是替顾家人挑选最合适的礼物。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两份不错的、送给长辈的礼物，也买到了一件各方面都还满意的男士衬衣。心满意足的姑娘惊觉肚子已经唱起了“空城计”，忙找了家茶餐厅坐下，翻开了写满各类美食的菜单。 一刻钟后，一名餐厅服务员跟见了鬼似的打量她。 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能吃得了那么多？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顾客要点餐，作为店家的员工，服务员也不可能将生意拒于门外。直到满腹狐疑的她亲眼看着小姑娘不失优雅地大快朵颐，才彻头彻尾地怔住了。 这是遇到高手了呀！慢着！会不会是暴食症什么的！？可别在他们店里吃出什么事情来呀！ 服务员的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见这位身材苗条的姑娘一脸泰然自若，最终还是默默地退下了——殊不知，与此同时，餐厅里的另一双眼睛，也在盯着这位客人看。 那是一双男人的眼睛，眼睛的主人起先是惊奇，好像是诧异于一个如此娇小的年轻女孩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那么多的食物，后来，他是真的来了兴致，索性目不转睛地观察起她来，看她究竟能吃多少。 不料看了没满二十分钟，他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名花枝招展的女性甩了甩她一头的大波浪，冷不防一屁股坐到了那女孩的对面。 正在享用美食的钟晴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在目睹面前某张脸孔的一刹那，不可避免地愣了愣。 “啊呀，果然是钟晴呀，好久不见呀。” 眉清目秀的钟晴愣愣地注视着来人妖艳的面容，片刻后，努力吞下了嘴里的食物。 “怎么是你……” 她小声嘀咕着，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一旁。 女人见此情形，面上顿时露出得意又轻蔑的笑意。 “啊呀？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呀？” “不是……” “也对哦，他乡遇故知，你怎么会不高兴呢？” 话里有话的语气，终于叫小丫头重新注目于她。 这个人与钟晴年岁相仿，是她以前在孤儿院的“玩伴”——之所以要在“玩伴”二字上打上引号，是因为通常都是她在玩钟晴，两人就从来没有平等、和睦地相处过。 钟晴自然是不喜欢这个“玩伴”的，可考虑到大家都是无父无母、同病相怜的孤儿，只要对方不是太过分，她也没怎么同对方计较过。本想着五年前该“玩伴”突然认祖归宗了，她也不必再动不动对上这个人讨嫌的嘴脸，却没料今儿个会冷不丁在这里撞上。 可真是冤家路窄。 不想跟这个以前总是取笑和作弄她的女人说话，钟晴一声不吭地垂下眼帘，继续吃她的午饭。但想也知道，以这位“玩伴”的性格，哪里会就此放过她？ 只听来人这就阴阳怪气地继续道：“哟——你还是那么能吃啊？也不怕把肚子给撑破了？” 钟晴不予理会，兀自埋头饕餮。 “啧啧……一个人在外面吃午饭，怕吓到把你接走的那户人家吧？我都听说了，你有靠山了。只不过，照你这种吃法，这一般的工薪阶层，没几年就要被你给吃穷了哟。” “玩伴”眉飞色舞地说着，话越说越不好听，可钟晴却自始至终置若罔闻，好像她不过是一个人在那儿唱着独角戏。 女人不乐意了，微微抽动了她那红艳艳的嘴唇，目光无意间掠过了桌上的一碟酱料。她红唇一勾，皮笑肉不笑地拿起那叠放足了味精和盐的酱料，毫无预兆地把它们倒进了钟晴面前的一只餐盘里。 “我记得你的口味最重了，吃呀，别客气。” 是以，当钟晴顿住手头动作继而抬眼去看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女人奸诈的笑容。 这种刁难和欺负人的手段，她还真是有一阵没领教了。只不过…… 小姑娘蹙眉看着被酱料侵染的食物，心知这东西恐怕没法下咽了。 “怎么不吃了？你不是一向很爱惜粮食的吗？院长都不晓得为此夸了你多少次了，你可不能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呀。” 偏偏这个时候，对方还在她耳边煽风点火。 钟晴抿了抿唇，抬头定定地注视了女人几秒，忽然开口唤来了服务员。 “她打搅我用餐了，请你让她坐到另一桌去。” 服务员立马看向浓妆艳抹的女人，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还没等她摆出正义凛然的姿态，本该理亏的对方就仰起脸来，冲她不屑地笑了笑。 服务员虽然才上岗一个月，但在其他店家工作的时候，这样的刁民客人她可见多了，所以，她愈发不爽于对方那种嚣张的态度，当即就在心底认定了，这绝对不是个善茬。 “这位小姐……” “你是新来的吧？” 谁知她还没“客客气气”地请人离开，人家就抢先一步截断了她的话头。 “只有新来的，才会这么的没眼力，竟然看不出我是你们老板的女儿。” 此言一出，别说是被针对的服务员了，就连边上的钟晴，也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紧接着，回忆就破茧而出。小丫头突然记起了，当年她这位“玩伴”离开孤儿院时，据说就是被个有钱的大老板给领走的。 不会吧？这么巧？ 第17章 解围 世事就是如此巧合。 对方的确是店主人的女儿，所以，她才能在这里招摇过市，吃着免费的美食，看看各色的帅哥。只是，她自己也没有料到，当年的“玩伴”会好巧不巧地来他们家用餐，成为她打发时间的乐子。 将自己乃是老板千金的事实依据选择性列举，也不过二十三岁的女人斜着眼瞥了瞥面色尴尬的服务员，让她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服务员白着脸看了钟晴一眼——她不想因为开罪老板的女儿而丢了这份工作，所以，她只能闷声不响地离开。 没了“主持公道”的人，钟晴似乎注定要被“权势”欺压了——她当然不能让自己这般逆来顺受，这就叫住了过路的又一名服务员，要求打包。 吃不完，没法吃，她把食物带走，回去加工一下，总可以吧？ 本着爱惜粮食的原则，小姑娘不再跟那不速之客多说半句废话，奈何对方压根不愿善罢甘休，随即便在服务员应声之前抢先道：“本店不提供打包服务。” 语毕，她神色一改，嫌弃地瞥一眼服务员，叫他忙他的去，别多管闲事。 该服务员还愣着，就被有眼力价的同事给拽走了。 是啊，有谁愿意冒着被穿小鞋甚至被开除的风险，去得罪老板的爱女呢？ 这一下，钟晴似乎是变得孤立无援了。 就在女人为此深感嘚瑟之际，一个悦耳的男性嗓音忽然从头顶落了下来。 秦凛已经坐在隔开一桌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了。起初，他似乎是被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儿所吸引，觉得她吃起东西来特别香、特别有趣，后来，他看到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不请自来，并很快确信了，来者不善。直到小姑娘陷入窘境而那女人洋洋得意，他才终是看不下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请问，我能坐下吗？”他闲庭信步般来到两人的身边，面带温文尔雅的微笑，不紧不慢地发问。 钟晴和她儿时的“玩伴”相继抬起眼帘，一个不明就里，一个面色一凝。 说实话，秦凛对自己的颜值和气质还是很有自信的，基本上，只要他噙着笑意礼貌发话，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就没有不买账的。 他看到大波浪红衣女子很快对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请坐。” “谢谢。” 然而，“玩伴”未尝料想的是，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自信又惹火的美女，眼前这个看起来风流倜傥的帅哥，居然一屁股坐到了钟晴的身边！ 这剧本不对！ 不曾将女人一瞬的咬牙切齿看在眼里，秦凛笑眯眯地注目于钟晴，低眉瞅了瞅那份已经被酱汁浸染的食物。 “我能尝尝这个吗？” 钟晴有些傻眼：“啊、啊？” “我想尝尝这个，反正你也还没动过吧？” 钟晴依旧一头雾水，但好歹是愣愣地就后半句话点了点头。秦凛无意追究她这动作是在回答哪个问题，既然人家都“首肯”了，他也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眼睁睁瞧着一个一表人才的陌生男人将被人加了料的食物拉到自个儿的跟前，然后毫不避讳地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钟晴和她的“玩伴”一时皆是傻了眼。 什么人呀这是？！ 结果还是后者先一步反应过来，面色不霁道：“你干什么？！” 有毛病吗！？ 勉强咽下一口沾满了酱料的食物，秦凛抬起眼来，却先不慌不忙地取了一张纸巾，优雅地擦拭了嘴角。 “田小姐是吗？你好，我是你父亲的合作商，这家餐厅的食材，有大约八成都是由我的庄园提供的，所以我偶尔会来这里转转，看看你们的顾客对我们的食材是否满意。” 此言一出，被直接点出姓氏的女人脸色就又变了一变。 “田老板是个在商场上讲究信誉的人，也非常重视客人们对店内服务的满意程度，我想，他应该不喜欢看到，一个不懂厨艺的人在顾客的餐盘里随便下料，惹得顾客不满。”秦凛面上仍是维持着彬彬有礼的笑意，嘴里吐出的话却已与适才有所不同，“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女儿。” 话音落下，被暗示的女人倏地心下一沉。 这个男人，恐怕不是来胡吹海扯吓唬她的。因为，她那个几年前才认回她的爸爸，的确是极其不喜欢不懂行的人在他的生意场上添乱。要不是她使出浑身解数，软磨硬泡，再三保证自己只不过是来店里学习、帮忙，感受一下店里的氛围，她爸爸压根就不会允许她出现在此处。 所以，今天她是要为了一个讨厌的受气包，惹得她爸爸不愉快，从此禁止她出入任何分店吗？ 怎么想都觉着这很不划算，理智盖过意气的女人总算是缓过劲来。她只能自认倒霉，本来是想拿这个钟晴出出气、解解闷的，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可不想被父亲生意场上的朋友告恶状。 脑袋里千回百转，浓妆艳抹的女人终是在脸上绽放出虚伪的笑容。她也不想跟这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套近乎、攀关系了，这就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来，揣着一肚子的愤恨，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麻烦的人总算是知难而退了，钟晴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她心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身旁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男士，因此这就要真心诚意地向他道谢。 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她刚要侧过头去、张嘴说话，对方就猝不及防地站起身来，跟赶着投胎似的冲了出去。 钟晴见状一怔，发现他捂着嘴直奔洗手间的方向，忽觉顿悟。 一定是刚才那口东西实在太难吃了！而他却为了帮她，愣是把它咽了下去！ 此情此景下，小姑娘也顾不得太多，忙不迭起身追了过去。可惜，一路追到男厕所门口，她看着夺门而入的男人，还是没好意思跟进去。 “那个……那个，先生，你不要紧吧？”不多久就听到了“哗哗”的自来水声，钟晴一脸担忧地站在男厕所门口，又没敢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尤其是当她发现进出的男士都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她时，她就更是又羞又窘了。 所幸帮了她的男人对着水槽呕了不到两分钟，就关了水龙头，擦了嘴走出了洗手间。 “我没事。”忍着身体的各种不适，秦凛努力扯出满面春风。 钟晴又感激又愧疚，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只得忙不迭后退一步，急急向他鞠了一躬。 “谢谢你！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 秦凛：“……” 这种九十度弯腰行大礼的画风是怎么回事？ 第18章 善缘 秦凛心想，这姑娘是真的挺与众不同、挺可爱有趣的。 他虚扶了一把，告诉她，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叫她不必放在心上。 “你就当我是好管闲事的‘长腿叔叔’好了。” 见小姑娘仍是挺过意不去的样子，他还开了这么个玩笑，令对方一瞬愣怔过后，就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姑娘笑起来有酒窝，甜甜的，纯纯的，让人看着很舒服。 只觉翻江倒海的内脏仿佛都神奇地舒坦了些许，秦凛莞尔一笑，邀请钟晴回到餐厅里坐坐。一个乐善好施的绅士提出这等合情合理的要求，小姑娘没道理拒绝，这就同他一起走回到她的餐桌边。因着方才的那一出，素不相识的一男一女再也不是陌生人，秦凛主动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并从小姑娘口中得知她叫“钟晴”。 “很干净、很好听的名字。” 他由衷地夸赞着，目视小姑娘腼腆一笑。 “谢谢。” 秦凛是个有分寸、知进退的男人，深知刚认识就不该跟人瞎套近乎，所以，他虽是侃侃而谈，却从不失风度，更不曾触及钟晴的半点*，这让对他心怀感激的小姑娘实在不好意思当哑巴，故而始终都有问有答、温婉有礼。特别是当他没说几句话就以美食为切入点，神态自若地引导了话题，从小以食为天的她就不自觉地来了兴致，和他轻松愉快地交谈起来。 话说回来…… “刚刚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个……很难下咽的吧？”想起自己还没有就对方的牺牲而道过歉，钟晴看了看儿时“玩伴”留下的杰作，真心实意地向秦凛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秦凛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其实，放不放酱料，放多少酱料，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他这样说着，不出所料地目睹了小丫头当即一愣的表情。 秦凛笑了，告诉她，自己的脑部受过重创，手术后，味觉就几乎失灵了。 钟晴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她手足无措地僵直了上身，不晓得该如何安慰这个不幸的人。 秦凛见她不知所措，还反过来温声安慰了她，表示这几年来他也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晴闻言，忽然想起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那你刚才为什么会去洗手间……”吐？ 诚然，如果他真的对那口咸到爆的食物并无实感，又怎么会一口气冲到男厕所里，对着水槽呕吐了好一会儿呢？ 许是读懂了钟晴未有言说的部分，秦凛又扬了扬嘴角，也不避讳地回了一句话：“我有不算太严重的厌食症。” 此言一出，钟晴心里更是难过了。短暂的震惊过后，她就一个劲儿地给秦凛致歉，暗怪自己怎么就这般疏忽，害得别人亲口提起这种伤心事。 “别别别，别这样，你看我，体重正常，脸色正常，一日三餐也不常缺，你要是再跟我说‘对不起’，就反而叫我过意不去了。” 直至男人一本正经地阻止了她，她才怀着愧疚闭上了嘴。 秦凛见她红着耳根埋低了脑袋，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乖得跟只小兔子似的，心情却没来由地好了起来。 “你还吃吗？” 没头没脑的四个字令钟晴抬起脸来，片刻后，她愣愣地朝着男人点了点头。 “那正好，你吃，我看着。看着你吃，我就跟自己吃了一样，挺满足的。” 呃？ 钟晴不是太理解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不过，仔细一想，他说得也有道理，大概，一个患了厌食症又失去味觉的人，面对食物的唯一乐趣，就是看着别人吃了吧。 思及此，她二话不说就端了一份三文鱼到面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眼瞅着小姑娘吃着吃着还会抽出空来看他两眼，好像是试图让他感受到一点幸福，秦凛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这年头，世风日下，人心浮躁，然而，这个女孩依旧能守住内心的单纯与善良，真是不容易。 结了善缘的两人一坐就坐了将近一个小时，餐厅里的客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秦凛看时间差不多了，也没脸大到让人家姑娘一直吃给他看，相反的，他还好意劝阻了两句，让她千万别因为吃得太多而积食了。 “没关系的，我本来就很能吃，不会觉得撑的。” 钟晴正儿八经地回复了他，完了自己也觉着奇怪，以她的性子，居然跟一个才认识一两个钟头的人说了这么多的话。 她想，这约莫是由于他好心帮她解了围，还陪她度过了一段愉快的午餐时光。 然不论如何，两人毕竟是萍水相逢，除非其中一人对另一人有所企图，否则的话，他们的缘分大约也就到此为止了。 “需不需要我送你？”结了账，两人一道出了餐厅，出于绅士风度和一片好意，秦凛主动提供了新的帮助。 “不用了，谢谢你。”钟晴自然不可能再麻烦人家，这就连连摆手，谢绝。 男人见状，也不勉强，随即彬彬有礼地同她说了“再见”，两人分道扬镳。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顾家，钟晴很快就忘记了今天的不愉快，只记下了那个善意相助的人，在心里祝福他好人一生平安。然后，她从包装袋里掏出了个顾父和顾母的礼物，拿着它们敲开了两位长辈的房门。 受到小丫头亲手送上的礼物，顾父顾母嘴上嗔怪她浪费钱、不把他们当自家人，可脸上却是止不住乐开了花——谁让这丫头如此贴心，送礼都能送到他们的心坎儿上呢？ 是啊，长辈们从来不图小辈们能给他们买多贵重、多稀奇的玩意儿，只要孩子们有这份心，只要孩子们是认认真真挑了自己认为最好的礼物赠与他们，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望着顾父顾母眉开眼笑、频频比划的模样，钟晴在一旁柔柔地笑着。 就是不知道……顾哥哥在收到她的礼物之后，会是怎样一个反应呢？ 第19章 礼物 这天顾缅怀到家之后，敏锐地发现家里好像喜气洋洋的，连他那没事儿不爱乱笑的老爹，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这是碰到什么好事了？ 餐桌上，他并没能获得答案，一直到晚上大家各回各的房了，钟晴千载难逢地敲响了他的房门。 开门瞧见来人的一刹那，顾缅怀都没来由地愣了愣，直到貌似路过的顾母往他们这儿“瞥”了一眼，催促着“站门口干吗呀？快进去”。 顾缅怀立马切换神情，一脸淡定地把小姑娘迎进了屋。 然后，他发现了被她拿在手里、藏在背后的……衬衫？ “那个……这是我买给你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听了钟晴的话，男人难免有点发愣。片刻，他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谢绝，可目光对上小丫头殷殷期盼却小心翼翼的眼神，他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谢谢……”接过尚未拆封的衬衣，男人再抬头时，发现人家小姑娘已经很识时务地往外走了。 算了，试就试吧。 他手脚麻利地拆开了外包装，脱了身上那件，穿上了新的这件。 竟然意外地合身。 顾缅怀有些惊讶于钟晴以目丈量的准头——想当年他母亲给他买衣服的时候，都时不时会看走眼的。 正这么想着，他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吧。”他知道，是等在门外的钟晴在叩门，所以这就张嘴吭了声。 小丫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目睹了一表人才的男人，很快就笑逐颜开。 她的目测还是挺准的，这个尺寸很合他的身，样式也很能衬托他的气质——总之，非常合适就是了。 见小丫头笑靥如花的，顾缅怀不愿多事也不想叫她失望，这便主动说了句“挺好的，谢谢你”。钟晴一听这话，一瞬受宠若惊，然后，她就不由自主地埋低了脸蛋儿，轻声请他把衬衣脱下来，让她帮他清洗一下再交给他。 “不用了，让阿姨洗就行了。” 顾缅怀脱口而出，奈何小姑娘却难得坚持，愣是把衬衣取回到自己的手中。 好吧，反正她也不是没洗过他的衬衫。 男人一边穿衣服一边思忖着，见小丫头似是看了他一眼，接着就埋头转身，抱着衬衣飞快地离开了。 他明明穿着一件背心的好么…… 低头瞅了瞅紧贴在身上的白色背心，他顺势看到了自己那若隐若现的腹肌。 顾缅怀鬼使神差地吸了口气，憋了几秒钟，又迅速放开了呼吸。 他对自个儿的身材还是很有自信的。 换回了旧衬衣，男人面色如常地回到电脑屏幕前，刚忙活了没几分钟，房门又被人推开了。这一次开门的，是他的母亲——想也知道，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推门而入的，铁定不会是方才那个谨言慎行的小丫头。 顾家独子抬起眼帘，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母眉飞色舞的脸庞渐行渐近。 “晴晴送了你一件衬衫？” “嗯……” “矮油——总算有女孩子替你打理了，看来你妈我很快就可以退居二线了。” “……” 顾缅怀一面敲击键盘，一面后悔自己刚才搭理了顾母。与此同时，顾母则已然沉浸到准儿媳替儿子穿衣、系领带的美好幻想中，以至于整张脸的神态都显得有几分诡秘。 见母亲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在他面前笑得暧昧又奸诈，顾缅怀也是无语了。 “妈，没事的话，回去陪爸好吗？” 被下了“逐客令”的顾母猝然还魂。 “你个不贴心的狼崽子，妈这么操心，还不是为了你和晴晴？”下一刻，她就面色一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 顾缅怀眼观鼻、鼻观心。 “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不是说好了‘顺其自然’么？” “‘顺其自然’？就你这油盐不进的性格，‘顺其自然’就‘顺’没了好吗？” 顾缅怀无言以对，只好对着电脑装死。顾母看不过眼，硬是绕到他的身边，将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从键盘上拽了出来。 “你给我听好了，晴晴今天在商场逛了一个上午，精心为我跟你爸还有你挑了礼物，你可不能没有任何表示。”她强迫儿子跟自个儿对视，随后认真严肃地对他展开了教育。 “人家是为了表示对我们的感谢才做的这事儿，你却反过来要我再……” “啊呀，‘礼尚往来’你懂不懂？”顾缅怀试图以客观事实来说服母亲，无奈话没说完就被她一口打断，“再说了，该感谢的一直都是我们，人家妈妈连命都豁出去了……” “哦好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您请回，请回。”顾缅怀眼看着他妈又要把那套“救命之恩大于天”的理论给搬出来，顿时就服了，赶紧的，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了，她说啥就是啥了，“我会看着办的，您信我，行不行？” 耳听儿子都用上“您”字了，顾母心知，这小子又没了耐心，不过，他为人处世的分寸，她倒还是相信的。 “行，既然你记下了，妈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今晚好好想想，改明儿安排些什么节目，啊？” 还“节目”…… 顾缅怀真想当场朝天翻个白眼，可惜，为了不再旁生枝节，他只能木着脸点了点头。直至总算恭送了“皇太后”的大驾，他才无力地摇了摇头。 第二天一早，顾缅怀破天荒地提出，要带钟晴一块儿去公司。这是他头一次主动表达了这样的意愿——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仍是被逼的。 然而，顾父顾母可不管这些，眼瞅着儿子终于愿意自发地同准儿媳亲近了，后者巴不能给他一个大写的“么么哒”。 看来自己昨晚的一番教诲还是很有用的。 顾母自鸣得意地思量着，和顾父一起，笑眯眯地目送了他们眼中的那对璧人。 仿佛能够感觉到这如芒刺在背的视线，钟晴的心里头却是惴惴不安的。趁着两人还没有上车且四周也没什么人的空当，她仰视着男人俊美的侧颜，鼓起勇气张开了嘴。 “顾哥哥，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第20章 可爱 顾缅怀偏头去看的时候，姑娘家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刚好撞进他的眼底。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瞅着他，像极了一只对他好奇又怕他会张牙舞爪吓唬自己的小梅花鹿。 “顾哥哥？”然后，他听到她轻轻唤了一声，这一如往常好听又轻柔的嗓音，算是把他从古怪而短暂的臆想中给拉了出来。 “没有。”他直截了当地否定了她的猜测，定定地与她对视，“怕你一个人待在家里闷而已。我想……你应该也不介意在公司里炒股吧？” 听着男人似乎没什么因果关系的前言和后语，钟晴也不多话，只善解人意地冲他点了点头。 既然他并没有觉得为难，那就没关系了吧。 从男人说话的语气和说话时的眼神里都没有发现不情愿乃至不耐烦，小姑娘彻底安下心来，乖巧地走在他的身边。 两人上了车，来到顾氏集团，果不其然，一个照常全神贯注地投身工作，一个安安静静地窝在沙发上炒股，以至于反复目睹这情景的连年瑞，到最后也是略醉。 他还以为他们这位钻石王老五总算是开窍了，谁晓得居然一个上午把人姑娘晾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让人家……炒股？ 偷偷伸长了脖子并看清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走势图，连年瑞一瞬睁圆了眼珠子。 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他算是领教了。 是啊，看钟晴柔柔弱弱、小鸟依人的模样，他还以为她是在网购各种高档化妆品和品牌女装什么的，再不济也该是在刷剧或者看小说，没想到居然是在……炒股——那副聚精会神的样子，甚至完全不亚于他那顶头上司。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经济独立”、“珠联璧合”？ 连年瑞一巴掌拍掉了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默默地退出了总裁办公室。这个时候，专注工作一上午的顾总裁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了开。 他看到对面的小丫头仍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屏幕。 顾缅怀又眸光一转，看了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都收盘了，她还在研究？ 顾缅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的正中央。 行，既然她还在忙，那他也继续吧。 修长的十指飞快地舞动起来，安静的办公室里这便再度响起了键盘被敲击的声响。直至半个小时过后，浑然忘我的钟晴忽然抬起头来，而后悄悄地看了男人一眼。见他依旧一门心思盯着他的电脑，她稍稍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肚子。 唔，她饿了。 可是…… 偷偷瞄了男人第二眼，觉得他丝毫没有要放下手头工作的意思，小姑娘略为难地抿了抿嘴。 许是老天爷不忍她继续挨饿，五分钟后，她的肠胃冷不丁唱起了“空城计”。“咕噜噜”的声响在无人说话的办公室里显得分外的清晰，小丫头一下子就尴尬得涨红了脸，恨不能把刚才的动静统统塞回到肚子里。 而与此同时，她自然是又羞又窘地看向了顾缅怀。 男人不是聋子，也不至于专注到连这么明显的声音都充耳不闻。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愣了一秒钟后，他居然鬼使神差地笑出了声。 将对方哑然失笑的模样尽收眼底，钟晴顿时呆掉了。下一刻，她又猝然还魂，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咳……抱歉。”意识到自己并无恶意的轻笑已经让他人感觉到难堪，顾缅怀不假思索地表达了他的歉意，接着主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们去吃饭吧。” 他走到小丫头的身前，态度诚恳地发出邀请。 钟晴只觉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却也只得面红耳赤地把笔记本阖上了，搁到一边，随后起身一语不发地站到他的身旁。 顾缅怀见她分明委屈、窘迫却半点不发作——照样乖得跟只小白兔似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就愉悦起来。 他可以对天发誓，他这可不是幸灾乐祸，只是不由得觉着，小丫头其实挺可爱的。 可爱？ 他愣了愣。 唔……也就是不招人烦吧。 强行纠正了心下油然而生的感觉，顾缅怀面不改色地迈开了步伐。两人走出了总裁办公室，一路上自是又吸引了目光无数。与前两回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大家“敏锐”地发觉了女孩双颊上的红晕，继而展开了各种脑补和各种羡慕嫉妒恨——什么办公室play啦，什么深情告白啦，什么腹黑*啦……总之，能想到的，大伙儿都集众人之智慧想了一遍。 于是，顾氏集团的玻璃心破碎指数今日又创新高。 以上种种，钟晴自然是一无所知的。这会儿，她正把自己关在一个偌大的“囧”字框里，红着脸品尝着那难以言喻的滋味。一直到稀里糊涂地上了男人的车，跟着他来到了一家西餐厅，被递了菜单的她才总算缓过劲儿来。 眼瞅着小姑娘面上的红云终于褪了个七八成，顾缅怀不免又觉得有点好笑，但这一回，他到底是忍住了到了唇边的笑意，若无其事地请她点单。 “不许跟我客气，想吃多少就点多少。” 他还特地关照了这么一句，这才叫小丫头用平日里的眼神看他了。 话虽如此，一刻钟后，小姑娘还是没好意思“肆无忌惮”，挑了些比较管饱的食物，就收手了。 “够吃？”只不过让她始料未及的是，服务员刚微笑着离开，对面的男人就一本正经地问了她。 小丫头免不了耳根一热。 “够的……”她小声说着，低头注目于被灯光照亮的桌面。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喂不饱的小猪仔。 钟晴哭笑不得地想着。 诚然，顾家人似乎对世间万象的接受度格外的高，不论是她变大变小的异象，还是她能吃能喝的异常，他们都非常坦然地接受了，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与众不同的现象。 真不晓得这是件好事还是窘事了。 第21章 事故 一男一女共进午餐，席间并无太多言语，一个吃，另一个则一边吃一边看对方吃。 顾缅怀觉得，近来，他的胃口仿佛也变好了些——大约是被钟晴这姑娘带动的吧。 可惜，再怎么好也拼不过眼前这个不可貌相的女孩，这让他身为男性的自尊多少有一点点受伤。 不过，日子久了，总能习惯的吧。 不知何故，他的脑袋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对此，顾缅怀并不觉太过惊讶，更未尝感到焦虑，反正，不论将来他们的关系是兄妹还是夫妻，他都愿意接纳她作为他的家人。 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淡定的男人，大概也为数不多了。 莫名其妙地自信了一把，男人确信小丫头吃饱喝足了，面色如常地买了单。无意间瞥见小姑娘似乎想要看清账单上的数额，他又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眼睛，硬生生将她的视线给逼退了。 “在看什么？”难不成还想跟他平摊？ 貌似被冤枉了的小丫头有点委屈。 “我就看看自己算得对不对……” 顾缅怀剑眉一挑，一双凤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眼。 “真的。” 许是察觉到他好像不信，小丫头难得主动强调了一遍。 顾缅怀被她认真的小模样逗乐，也不揭穿她，只老神在在地追问：“哦，那你算出来是多少？” 说实话，他可不会真就相信，在点单那么短的时间内，钟晴就能把这么多菜的价格都给记下来。 然而，小姑娘的回答却令他完美地怔住。 “一千五百多……” 顾缅怀没有忘记方才亲眼看到的数字：1520。 这女孩难道是人形计算机吗？ 见男人难得愣愣地瞧着自己，小丫头禁不住露出了些许胜利者的微笑。 “我算对了？” “嗯……” 男人瓮声瓮气的话音刚落，小姑娘脸上的笑意就倏尔绽放开来。但是，下一刻，她又神色一改，正儿八经地劝他说，以后不要带她来菜价这么贵的餐厅了。 “我吃得多，这样也太浪费了。” 这句话，在她翻开菜单继而吓了一跳的时候，她就悄声跟他说过了，可他不愿意起身离开，声称来都来了，再灰溜溜地跑出去，多没面子。 小姑娘自己倒是没关系的，但她不想让顾缅怀下不了台，因此，她还是照顾了他的脸面，然后暗自思忖着……要怎么把钱——至少是把自己吃掉的那份给他。 可想也知道，她的计划是难以实行的。 “好吃吗？”她听到男人只不答反问。 “我……” “你就告诉我，好吃不好吃。” “好吃……” “那不就得了。” 顾缅怀理所应当的表情，直叫钟晴啼笑皆非。她心知，他这是对她好，才会乐意花大价钱来伺候她的味蕾，只不过…… “以前的事姑且不提，就光你在家陪着爸妈，让他们开开心心、精神抖擞的，我做的这些，也根本不足以表达谢意。” 小丫头纠结着是不是能再说两句，却被顾缅怀若无其事地抢去了话头。 好吧。 钟晴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大不了……往后他再请她吃饭，她提前把关就是。 钟晴思量着，回头要不要对顾家附近和顾氏集团附近的餐厅都进行一番了解，掌握每家店大致的人均消费，有备无患。 脑袋里考虑着事情，小姑娘跟着男人来到地下车库，习惯性地要往后座去。岂料男人却破天荒地叫住了她，还主动替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坐这里。” 对方神色淡淡地说着，钟晴没好意思拒绝，只能轻声道了谢，乖乖地坐了进去。 呃……怎么突然让她坐前面啊……弄得她都不好意思掏手机百度一下了。 于是，小丫头端端正正地坐着，没敢有半点逾越。 汽车一路平稳向前，却在一个十字路口冷不防刹了车，只缘一辆白色的轿车突然间冲了出来，惊得向来淡定的顾缅怀也一瞬心跳加速。 所幸他眼疾手快，好歹是没叫自个儿的车直愣愣地撞上去。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却也没顾得上用眼神杀死罪魁祸首，而是侧首看向了副驾驶座上的姑娘。 “没事吧？” 钟晴缓了缓劲儿，冲他摇了摇头。 自己和身边人均安然无恙，这下，顾缅怀可以去找那闯红灯的家伙算账了——事态，并没有如是发展，因为，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那个本该被问责的司机，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开着车逃逸了！ 什么素质！ 顾缅怀眼睁睁地瞧着那白色汽车扬长而去，好歹是以良好的教养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 可是，他是忍得住，他后方的那些驾驶员可未必有这么好的涵养。 是了，方才那一下，虽然没叫他撞了别人的车，却令跟在他后面的车一头撞上了他的车屁股。人驾驶员不干了——你特么的开得好好的，刹什么车啊？！前面是绿灯啊！难道你眼瞎？！ 追尾的车主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也难怪他会火冒三丈，毕竟，不光是他的爱车车头受损，车尾也被他后面的一辆车给碰了！ 真是哔了狗了！ 无辜遭受“两面夹击”的男人本来脾气就差，遇上这种破事儿，他自然是忍不住当场爆发了！ 可怜顾缅怀还没找别人算账，就成了第三个人问责的对象。 也是见了鬼了。 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让顾缅怀听不下去，他下了车，试图同对方解释，奈何对方就是个蛮不讲理的粗人，压根不管他也是个受害者，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完了还觉得不甘心，居然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后头那辆车的驾驶座旁，抬手使劲地拍打人家的车窗。 “你看！你看！人家都被你害得趴方向盘上了！你要负全责！” 原本是想把人拖出来，跟自己一块儿谴责顾缅怀的，结果发现该车主已然将脸埋在了方向盘上，一副意识不清的模样，那谩骂不停的男人愈发“得理不饶人”了。 而这个时候，现场早已乱成了一团，喇叭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让顾缅怀独自一人应对这些，副驾驶座上的钟晴是做不出来的。 无奈当她下了车并尝试同男人摆事实、讲道理的时候，对方却只皮笑肉不笑地打量她几眼，然后对着顾缅怀开启了“嘲讽模式”。 “哟——怪不得开车不长眼啊，原来是身边坐着个又白又嫩的小美女，光顾着怎么摸人家大腿了啊？” 话音落下的这一刻，他未尝料想，这轻浮的语气和轻佻的眼神，会惹恼了眼前这个冷眼看他的年轻男人。 不知何故，顾缅怀可以无视这个无赖对他的各种误会乃至辱骂，却无法忍受此人对于钟晴的亵渎。 但出人意料的是，就在顾缅怀将欲采取行动的前一刻，同样脸色一变的小姑娘却惊讶得睁大了眼。 “秦、秦先生？秦凛先生？” 第22章 缘分 钟晴怎么也不会想到，难得遇上一场不算严重的交通事故，居然会好巧不巧地碰到前两天见过的人。 可是，她这人的记性实在是不错，车厢里的年轻男子才稍一转头，她就看清并即刻认出了他的相貌。 秦凛，那个在西餐厅帮她解围的绅士。 见小丫头破天荒地喊出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顾缅怀的注意力难免被分散了一些。更重要的是，他在愣了两三秒钟后，也跟着端量了男人的脸，发现对方的确是他认识的那个“秦凛”。 “秦总？”顾缅怀弯下腰去，望着对方，半信半疑地唤了一声。 坐在车厢里的秦凛侧着脑袋、眯起眼睛，在相继认清了钟晴和顾缅怀的面孔后，他面色苍白地朝他们笑了笑。 “这么巧……”男人打开车窗，有气无力地跟两人打了招呼。 “你没事吧？”离他更近的钟晴忧心忡忡地问着，却只看着他不言不语、又是一笑。 钟晴双眉紧锁着回头，注目于同样面色不霁的顾缅怀。 “我们先送他去医院吧？” 顾缅怀看她一眼，点点头。 虽说他跟这个秦氏集团的老板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但生意场上的人，顺手帮上一把，也不吃亏。 这样想着——顺便还带着少许“他跟钟晴怎么会彼此相识”的好奇——顾缅怀伸手打开了秦凛的车门。 一旁被忽略的某无赖不乐意了。 “喂喂喂！咱们的事儿还没解决呢！想溜啊？！” 顾缅怀冷冷地看他一眼，忽而眸光一转，目睹了一个快步而来的交警。 可算是来人了。 顾氏总裁顿时觉得省事了不少，将自己和秘书连年瑞的手机号给了交警，连情况都懒得解释，直接就同钟晴扶着秦凛往自己车里钻了。 当然，他之所以敢于如此“嚣张”，一方面，是因为这一片区域早就被顾氏搞定了，他一报家门，那交警就心中有数了，另一方面，是因为该交警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骂骂咧咧、造谣生事的男人。 “怎么又是你？！” 顾缅怀不清楚这个素质低下的无赖有过什么前科，但听交警的口气，他就愈发确定，这里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于是，将秦凛的车和该留的信息留在了现场，他便毫无压力地载着伤病员以及小姑娘离开了。 对此，钟晴起初还有点担心，问他如此是否妥当。 “没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抽空答了一句，顺带通过后视镜目睹了小丫头悉心照顾秦凛的模样。 顾缅怀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倒是秦凛忽然放平了脑袋，主动开口表示自己已经缓过来了，不用再去医院。 “那怎么行呢？你……你真的没有哪里被撞到吗？” 钟晴一脸担忧地说着，看得男人莞尔一笑。 因为他之前在她面前吐过一回，她就当他是朵弱不禁风的娇花吗？ 年轻有为的秦氏一把手颇觉好笑，可思量着小姑娘也是出于关心才会如此谨慎，他心里还是感谢的。 “其实，我只是中暑了，撞车前就觉得不舒服，所以才没来得及刹车。”他这么解释着，却只叫余下两人俱是一愣。 “中暑？”在那么高级的轿车里坐着，居然会中暑？ “很不巧，车上的制冷系统坏了。”好在秦凛随即就讲明了前因后果，让心生诧异的钟晴这才愣愣地点了点头，“抱歉，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他又诚心诚意地表达了歉意，看着身边的小姑娘急急摇头。 “没有没有，你没事就好。” 秦凛朝钟晴笑了笑，转眼去看驾驶座上的男人。见顾缅怀似乎和先前一样目不斜视，他微微翘了翘嘴角，没有多话。 不过，这样的安静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感觉自己已经彻底缓过劲来了，巧遇故人的男人很快就如同初遇时那般，和身旁的女孩聊起天来。顾缅怀默不作声地在前面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这两个人很熟吗？怎么有说不完的话？明明钟晴在家的时候都没如此健谈的。 顾缅怀莫名觉得有点不痛快，还不自觉地去听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是以，有了情绪又分了心的男人，很快就因惊睹红灯而猛踩了刹车。 弹指间，钟晴与秦凛双双往前一冲，几秒钟后，两人才定下心神，不约而同地目视前方。 回应他们的，是顾缅怀无甚表情的脸。 被吓了一跳的一男一女都没说什么，唯有前者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顾总，今天谢谢你和钟晴了。到下一个路口就放我下车吧。” 顾缅怀总算抽空看他一眼：“不需要送秦总去公司吗？” 秦凛依旧笑得温雅：“不必了，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坐在他边上的钟晴忍不住插话道：“可是你……” “我可以打车的。”秦凛笑着转移了视线，看向欲言又止的女孩，“放心，我的运气还不至于这么差，自己的车坏了，结果打个车还能再遇到一辆没空调的。” 男人的幽默感让小姑娘温婉一笑，而这个时候，驾驶座上的某人已经面无涟漪地打了方向盘，让身下的座驾完美地停靠在路边。 “那我们就不送了。” 见顾缅怀没有半点要挽留的样子，秦凛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刚要侧身开门，就顿住了手头的动作。他回过头去，笑容可掬地注视着似乎仍旧在担心着他的钟晴，问她可不可以与他互相交换手机号码。 “遇见一次也就罢了，遇见第二次，我可不想再无视我们的缘分了。” 顾缅怀听他忽然如是说道，忍不住不冷不热地斜睨了他两眼。 奈何对方却像是浑然不觉似的，兀自温文尔雅地冲小丫头笑着：“哪天我要是又没胃口了，可以请你赏光与我共进午餐吗？” 似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请求，令旁听的顾缅怀禁不住皱了皱眉。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有没有胃口，关她什么事？ 顾缅怀忽然发现，这个看上前只是太有绅士风度的秦总，原来那么喜欢搭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可惜，他的不满并没有引起当事人的注意，钟晴只稍稍迟疑了片刻，便在秦凛的“花言巧语”下，轻声报出了自己那还没捂热的手机号。 顾缅怀的心情指数瞬间又下跌了几个百分点。不过，凭借着良好的涵养，他还是容忍秦凛愉悦地回报了自个儿的电话号码，然后彬彬有礼地推门而出。 始终张弛有度的男人噙着笑意下了车，向着帮助了他的两个人颔首示意，然而，他清楚地看见，予以回应的，仅有后座上的女孩一人，而前边那个…… 秦凛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这位顾总……好像比以往见到自己的时候，更冷淡了。 第23章 上心 顾缅怀确实是不大高兴，所以，本就跟秦凛不熟的他，坚决不乐意同对方装熟人。 不过…… “你跟秦总是怎么认识的？”径直开着车往顾氏集团去，顾缅怀也顾不上询问钟晴的意见了，只缘此情此景下，他心里有更重要的疑问，急待她的解答。 所幸小丫头不是个喜欢卖关子的，这就一五一十地把她和秦凛相识的经过讲了出来。 顾缅怀默默地听着，直到最后也不曾发表意见。 是了，人家对小丫头施以援手，之后待她也始终彬彬有礼、张弛有度，他挑不出错来。 算了，他这么在意这种事情做什么。 硬生生地平复了莫名起伏的情绪，顾缅怀木着脸与钟晴一道回了公司。下午，他照旧埋头工作，钟晴则依然对着走势图聚精会神，等到三点股市收盘之后，她本想查一查附近餐厅的资料，却意识到自个儿上下眼皮明显在打架。 唔……平时在家的话，她是有午睡的习惯的，加上昨晚睡得不是特别好……唔，还是忍一忍吧，今晚早点睡就是。 半个小时后，如此决定的小丫头却歪着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是以，当顾缅怀开完了会、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小丫头还算文雅的睡姿。只不过，这办公室里还开着冷气，她就这么穿着条连衣裙躺着，不怕感冒吗？ 上一刻还敛起双眉的顾大总裁，下一刻就遽然一怔。 他什么时候都操上这份心了？ 想起自己以前除了爹妈也没怎么关心过其他人身上的小事，顾缅怀一瞬间觉得怪怪的。 罢了，不是想好了要把她当自家人看待的吗？如此，他照顾一下她，也是天经地义的。 这样安慰了自己，他从自个儿专用的休息室里取来了他的毯子，迟疑了片刻，还是亲手给小丫头盖上了。 那之后，顾缅怀敲击键盘的动作也有意放轻了些，他甚至还鬼使神差地发短信告诉连年瑞，叫对方没事儿别来找他。因着男人悉心营造的氛围，钟晴得以安安静静地在屋子里睡了一个小时，以至于实在是有要紧事——不得不前来请示的连秘书事后都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老大会体贴女孩子了，这是好事，可也不能耽误他的工作……咳咳，是耽误公司的重要业务嘛。 当然，这种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头说说。表面上，看到钟晴睡眼惺忪地跟他打招呼时，他还是客客气气、笑容满面的。 谁让人姑娘家的身上还盖着老大专属的毛毯呢？要知道，他可是连这条毯子的边角都没摸到过啊。 总也不忘拿自己跟钟晴作比较的连秘书如是想。 当天傍晚，连年瑞乐呵呵地目送顶头上司和上司的女人一同归去，而后者则在告别了其暧昧视线的几十分钟后，又迎来了另外两道含笑的目光。 对此，顾缅怀似乎已经开始适应——至于钟晴，因为生性内敛、容易害羞，仍旧处于努力习惯的阶段。 然而，顾父顾母并不在意这些，他们倒是敏锐地发现，从来不在乎晚饭吃什么的儿子，竟然主动进厨房同阿姨提了个要求，请她多做条豆豉蒸鱼。 作为顾家的女主人，处处留心的顾母旋即想起，昨晚的餐桌上，钟晴对那条清蒸桂鱼是如何如何的情有独钟。 哦哟，看来儿子这就摸到门路了嘛。 思及此，顾母早有皱纹的面孔上这便绽出愉快的笑容，连带着看那条死不瞑目的桂鱼都赏心悦目了许多。 事态的发展果然不出所料，饭桌上，阿姨分明把两条鱼分开放了，以便大伙儿都能吃得到，可向来懒得插手的儿子却闷声不响地把两条鱼都往准儿媳那边挪了挪。 嘿嘿，嘿嘿嘿…… 顾母心下乐呵呵的，就差当着全家人的面对儿子竖起大拇指，夸他一句“孺子可教也”了。 所以，今天晚上，她就趁热打铁，给小俩口再制造点独处的机会呗？ 顾家的主母是个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的女子，一个多小时后，她就愣是塞了两杯鲜榨的果汁到钟晴手里，挤眉弄眼地让小姑娘给儿子送去——顺便陪他一起喝果汁以及聊天。 小姑娘有点儿哭笑不得，她知道，顾母一直想撮合她和顾缅怀，直至今日也仍未放弃，只是……不晓得怎么搞的，对于这件事，她好像也没起初那么尴尬了。 于是，不忍拒绝的小丫头便在顾母笑眯眯的注目下，一步三回头地行至顾家独子的房门前。 可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等到自个儿得了允许——端着果汁进屋之后，跟在后头的顾母会同个运动健将似的猛蹿过来，一把将房门关上，然后二话不说就上了锁。 回过神来的钟晴：“……” 片刻后恍然大悟的顾缅怀：“……”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了几秒后，便有前者主动道了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阿姨她……” “没事，不怪你。” 对自家老妈时不时变得奇葩的行事风格，当儿子的早就习以为常，想也明白，肯定是他妈妈故技重施，叫并无防备的小丫头着了道。 因此，他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就将视线重新安放会电脑屏幕上，继续他在公司里未能完成的工作。不远处的钟晴见状，微红着脸傻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认命地把果汁放在了男人的电脑桌上。 “喝果汁吧，阿姨刚榨的。” “谢谢。” 顾缅怀抽空看她一眼，见她放完了果汁就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朝着一旁的大床瞥了一眼，叫她坐。 “估计妈今晚也不会给我们开门了，你想睡的话就早点睡，我不会忙到太晚。” 听男人语气平平地关照着，好像在谈论什么家常便饭的事，钟晴不禁心下一窘。 怎么感觉……像老夫老妻似的…… 此念一出，她就红了耳根。 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她缓了缓劲，确信自己的脸色已恢复如常，这才乖乖地坐到男人的床铺上，静静地凝眸于他专心工作的模样。 是啊，他无非是……是把她当作家里人而已。既然是自家人，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甚至想入非非的呢？ 第24章 吃醋 钟晴素来不喜欢打搅别人——尤其是工作中的顾缅怀。 所以，她并没有跟他聊天，甚至都没再发出半点声响，只默默地把属于她的那杯果汁喝了，接着漱了漱口，上了趟洗手间，就安安分分地上床睡觉了。 在此期间，小丫头一门心思地安慰着自己，让自个儿不要紧张，因此也就没能留意到顾缅怀的动作——在她进了卫生间之后以及她躺下不动之后，本该注目于电脑屏幕的男人看了她不止两眼。 顾缅怀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是真的挺强的。曾几何时还不愿意与他人共享的私密空间，现今业已能毫无芥蒂地同这个小丫头分享了。 他想，这大概也是因为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卫生习惯差的女孩——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总而言之，他发现，才短短十来天的工夫，他居然就已经不排斥小丫头睡在他的房里了，这感觉……倒也不坏。 两个小时后，小姑娘的呼吸已然轻缓而平稳，顾缅怀推断她睡着了，起身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特地轻手轻脚地把门给阖上了。 一夜好眠，相安无事。 卧房的主人原以为，自己将一如既往地迎来一个美好的清晨，却不料等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后，会被视野里的一张笑脸惊得心跳都差点漏掉一拍。 怎么又变成小婴儿了！？ 他一把抱住正冲他笑得欢快的小家伙，将她放到一边，然后一骨碌爬起身来。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成年的那个才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变过去了，真的又变过去了。 顾缅怀一瞬好想扶额。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 绞尽脑汁都想不透钟晴发生变化的规律，顾缅怀只能轻叹一声，抱着天真烂漫的小家伙起了床。他顾不上洗脸刷牙，甚至顾不上换件衣服，直接就跑去敲响了他爸妈的房门。 替他开门的是顾母——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她也是情不自禁地怔住了。 “晴……晴晴？” “噢——噢——” 顾母简直就要瞠目结舌，可小钟晴却兀自咧着小嘴，乐颠颠地朝她笑。 须臾，顾母缓了口气，咽了口唾沫，视线从小女娃的身上转移到儿子的脸上。 她发现儿子抱孩子的动作变得熟练了……不对！现在根本就不是在意这种问题的时候！ 说实话，不论是温柔娴静的成人版钟晴，还是乖巧可爱的婴儿版钟晴，顾母都是喜欢到爱不释手的，但是，喜欢归喜欢，早就将女孩视为既定的儿媳人选，即便她能够接受准儿媳变身一次，也难以承受对方动不动就变来变去啊！因为……因为这样的话，小两口要怎样像寻常夫妻一样过日子嘛！ 诚然，纵然内心的想法再如何新潮，对怪力乱神的接纳度再如何高，顾母也终究是个普通人，她和许多母亲还有许多婆婆一样，希望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能够和和美美、开开心心的，希望自己能早些抱上孙子或者孙女，希望能看到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都儿孙满堂。然现如今，她认定的儿媳妇动不动就变成个牙牙学语的女娃娃，这这这…… 顾母免不了越想越多，可眼瞅着身前这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她的怜爱之心又立马盖过了一切。 “哦——小晴晴，妈妈抱。” 顾缅怀抽着眉角将小家伙交到了母亲的手里，然后，他就明显感觉到，小家伙不太情愿。 果不其然，刚到了顾母的怀里，她就忍不住撅起小嘴，转过小脑袋，委委屈屈地瞅着他。 差点忘了，小东西黏他。 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嘴，转身要回自个儿的房间。小家伙见状，眉头都皱起来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顾母瞧得出她不乐意，这便好声好气地哄了她两句，说是让“哥哥”先去洗脸刷牙，回头再来陪她玩。小钟晴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这才不太情愿地转移了目光，脸上不开心的神情也随之淡去。 约莫十五分钟后，小家伙被安放在本以为短期内不会再有用的儿童椅上，自顾自地抓着纸巾玩。她的身边坐着不放心她一个人的顾母，面对则坐着正在努力消化现实的顾父。又过了两分钟，穿戴整齐的顾缅怀匆匆现身，小家伙像是听出了他的脚步声似的，倏地仰起小脑瓜，视线捕捉到来人的一瞬间，她就咧嘴笑了起来。 “噢噢——” 她挥舞着肉嘟嘟的小胳膊，毫不迟疑地朝着来人要抱抱。奈何顾缅怀却只板着脸坐到她的对面，并严肃地要求她坐端正、别乱动。 可怜小家伙的小愿望没能得到满足，还被漂亮哥哥沉着脸“训”了一句，水润润的小嘴这就嘟了起来。 “乖乖吃饭，一会儿再抱你。” 说完这短短十个字，顾缅怀就后悔了。 后半句话简直多余。 他这样吐槽自己。 偏偏小家伙就跟人精似的，一听他这话，眼神当即就亮了些许。她伸长了脖子注目于他，仿佛满脸都写上了“求投喂”三个大字。顾缅怀看懂了她的意思，却没有乖乖照办，而是皱着眉头看向他的母亲。 他眼睁睁看着顾母朝他耸了耸肩。 “晴晴要你喂，我也没办法。” 这可真是亲妈。 见儿子虽然阴着脸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顾母可以确定他已经妥协，这便若无其事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小家伙旁边的位置让给了他。顾缅怀尽管不情不愿的，但到底是在母亲的催促下，认命似的同她交换了座位。 “快点吃。”他将一小勺米糊送到小家伙的嘴边，目视其美滋滋地含住了勺子，吃得满嘴都是。 “哎呀！你别催她呀！”奈何他才随口说了一句，就被顾母给批评了，批评完了，她还立马切换成温柔慈祥的神态，和颜悦色地对准了一脸享受的小东西，“晴晴乖，别理他，咱们慢慢吃，啊？” 顾缅怀只想用“→→”这样的表情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叫人更无奈的是，在接下来的好些天里，钟晴一直都维持着小婴儿的姿态，没有变回去。对此，顾缅怀感到有些脱力，因为小家伙就爱黏着他，以至于每天喂饭和洗澡竟成了他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这让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顾氏总裁也是略醉。 然而关键在于，这孩子生得粉嫩可爱，还特别能招人疼。他一旦表现出明显的不乐意，小家伙就眼泪汪汪地瞅着他，那小模样，好不可怜，饶是习惯了以冷面示人的顾家独子，也难免有些招架不住。 日子久了，他渐渐地也就习惯了。要是哪天自己突然不用照顾她了，他反而倒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顾缅怀感觉自己就像根蜡烛，不点不亮。 也真是够了。 可惜，事实上是不够的。这不，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都九月下旬了，小家伙仍是无忧无虑地享受着顾缅怀的躬身服务，半点没有要恢复正常的倾向。 面对这样的现状，顾家人多少是有点担心的——万一钟晴真就变不回去了，那该怎如何是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们还是坚持着原来的想法：不管钟晴变成什么样，他们都会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抱着此等坚定不移的信念，顾父顾母自然是毫无压力地让儿子成天带着他的“小媳妇”。 于是，顾氏集团的员工们发现，总裁大人身边的小美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先前见过的那个漂亮小孩。 所以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对于总裁大人隔一段时间就换一种口味的作风，众人纷纷表示已摸不出门道。而身为当事人，顾缅怀已然迅速练就了“刀枪不入”的本领——管她们摔了几个杯子，管他们是个什么眼神，反正事已至此，他只管自己抱着小家伙进出他的领地。 好在变小的钟晴是个乖巧贴心的，每每被顾缅怀抱去他的公司，她都安分得几乎不像话，被抱进办公室的路上，她还时不时会向他的员工们露出甜美的笑容，没几天就俘获了不少芳心。 在漂亮哥哥面前一定要乖乖哒！ 此乃小版钟晴的头号人生准则。 这天，她照旧在顾缅怀的办公室里玩耍。鉴于小东西已经来过这里好多次了，差不多全顾氏上下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娃娃的存在，别人碍于总裁的气场而不敢随意靠近，可连年瑞不同，他是除顾缅怀本人外最常进出总裁办公室的男人，所以，也就同小号的钟晴混得最熟。向顶头上司交代完了正事，他常会忍不住去逗弄一下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惹得她咯咯直笑。刚开始，顾缅怀还用语言和眼神警告他这个秘书，到后来，见小家伙还挺开心的样子，他也就懒得再管了。 不过，连年瑞陪她玩是一回事，某个半路冒出来的秦总莫名其妙逗她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是的，都怪连年瑞多事，硬说今天中午天气不错，强烈建议他趁着午休时间带小家伙出去散步，他呢，也不晓得是哪根筋不对，看着小东西殷殷期盼的小眼神，居然还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一答应，就摊上事儿了。 在外出溜达的途中，他偶遇了在附近用餐的秦凛——正版的。 视线都对上了，对方还在一瞬的诧异过后冲着他礼貌微笑，顾缅怀实在不好视若无睹、掉头就走，只能忍下油然而生的尴尬感，抱着小家伙泰然自若地迎上前去。 “这孩子是……” “亲戚家的。” “哦……” 顾缅怀面无表情地接话，目视秦凛笑意又盛。 距离上次巧遇已经快一个月了，他不清楚那之后秦凛有没有联系过钟晴，只晓得反正钟晴没在他跟前提起过这个男人。 可谁想，他都快忘记这号人了，人却自个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还…… 眼瞅着小钟晴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凛瞧，甚至当秦凛伸出手来要抱她的时候，竟然还毫不排斥，顾缅怀不由得愣了一愣。等到他愣完了，女娃娃那软绵绵的小身子已经到了对方的怀里了。 顾缅怀有那么一点点的发懵：明明……明明起初那会儿，连爸妈想抱她的话，她都不太情愿的，只一个劲儿往自个儿身上蹭，可今时此日，面对一个最多只能算是见过两面的“陌生男人”，她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让他抱了？ 顾氏总裁好像忽然听到了心脏一角脱落掉地的声音。 偏生小东西还在秦凛怀中眉开眼笑的，对他的各种逗弄也是给足了面子，仿佛完全忘记了顾缅怀的存在。 顾大总裁终于明白心里那诡异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 “秦总，把孩子给我吧。”他突然面沉如水地开了口，用一种十分疏离甚至有些冰冷的语气。 秦凛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发觉对方似乎情绪不大好，他连忙识趣地把小家伙交还到“正主”的手中。 “让顾总见笑了，我就是觉得，这孩子挺可爱的，我很喜欢。”然后，他不慌不忙地表达了自己的喜爱之情，却只叫对方默默地在心里轻哼一声。 喜欢就自己去生一个呗→→ 以上，是顾大总裁见不得光的心理活动。表面上，他还是面不改色地朝秦凛颔首示意，接着便抱着小钟晴离开了。 可谁人能料，小家伙被他抱着往回走时，竟然自个儿扭动了身体，目不转睛地望着离他俩越来越远的秦凛。她甚至一边伸长了两条小胳膊，一边“噢噢”地叫唤着，显然是舍不得方才抱她的“帅蜀黍”。 察觉到她的意图，顾缅怀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就生出了些许不悦。 小东西只对他这么依依不舍过，什么时候也轮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了？ 他不由自主地绷起脸，加快了步伐。 散步的心情么，肯定是被破坏掉了。 顾氏总裁顶着一张冰山脸回到了自个儿的王国，在看到笑脸相迎的连秘书后，直接甩给他一枚眼刀。 连年瑞顿觉一头雾水：嗷？他怎么得罪老大了？ 顾缅怀才不管自己的秘书在背后如何如何的抓耳挠腮，即刻径自抱了小家伙进了办公室，就“啪嗒”一声关上了房门。他把小钟晴放到沙发上，看着她瞅了瞅自己，又望了望来时的方向。 别看了，人早就没影了。 他突然想对她这么说，可考虑到小东西又听不懂，况且说这种话也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他还是将这几个字咽了回去。 “你喜欢那个叔叔？”随后，他注视着小家伙粉嫩嫩的小脸蛋儿，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小钟晴像是注意到了他的提问，这就眸光一转，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纯真地与他对视，不一会儿，便冲他甜甜地笑了。 顾缅怀情不自禁地把脸一沉。虽然心知小东西未必听懂了他的话也未必是在表示肯定，但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种不愉快。 “小傻瓜，他是对你有所企图。企图，你明白吗？” 男人目不斜视地盯着小家伙水汪汪的眸子，煞有其事地“警告”着，奈何只换来了对方天真烂漫的笑容。 顾缅怀抽了抽嘴角。 算了，与其跟个小婴儿说这些，还不如想法子让那个秦凛离她远点儿。 也许是在杞人忧天的顾大总裁如是想。 实际上，秦凛的庄园虽与顾氏集团有一定的生意往来，但两家企业的老板彼此之间却没有太深的交情。顾缅怀和秦凛虽一个高冷如冰、一个温和似水，却都是不会轻易与人深交的性子，所以，尽管相识已然三年不止，他们俩还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商业伙伴。 所以，这位秦总应该不会那么的不识趣，为了跟钟晴套近乎，就主动往他身边凑？ 意识到这一点，顾缅怀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是有些多余了。 于是，解除了戒备的男人一如往常的，该干吗干吗去了。 夜幕降临，顾缅怀抱着小钟晴进了自家的大门，接着把她交给顾母，自己上楼洗澡去了。 “要不你俩一起洗嘛。” 走过一半楼梯的时候，他听到顾母佯装随意地在背后嚷了一句，故意不予搭理。 这种掉链子的话，他妈早在一个月前就说过了——什么反正晴晴现在那么小，就是个小孩子，跟他女儿一样，他帮她洗澡，两人“坦诚相待”，也没啥大不了的，就当是提前给他练手了。 顾缅怀当时一眼就看穿了母亲的心思——您老这么积极，不是为了让儿子练习怎么给小孩子洗澡，而是为了将来等人姑娘变回来的时候，好拿这个说事儿吧？ 比如这样：你看你们俩，连澡都一块儿洗了，不做夫妻怎么行呢？ 他都能想象出顾母有朝一日说这话时的表情了。 所以，他才不会让她“得逞”——他能够承受的底线，也就是穿着衣服给小东西洗香香。 好在小家伙虽然黏他，却也是个愿意听话的，至少，她不会像有些“霸道”的熊孩子那样，每次都哭着闹着非要他来给她洗澡，如今，即便换做顾母去帮她，她也能愉快地接受了——只要在她洗干净之后，他能喂她吃饭，然后让她晚上睡在他的身边就好。 是啊，小家伙不吵不闹、天真可爱，喂她口吃的，她就会一脸惬意地咂咂小嘴，完了还朝自己笑。顾缅怀已经真心接纳了有她陪伴的日子，不但不再认为这是个小麻烦，还觉得香香软软的小身子窝在怀里挺舒服。 这天夜里，他照旧和小钟晴排排睡着，与刚认识那会儿不同的是，他已经懂得主动替小家伙围上人工栅栏，防止她半夜里一个翻身滚下床去，也乐意把她揽在身旁，时不时留意她的情况了。 然谁人能料，就是这一揽，竟揽出了事情。 第二天一早，顾缅怀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已经习惯去摸一摸小娃娃是不是仍好好地躺在旁边，放松了警惕的男人冷不丁就怔住了。 怎么今天的触感这么奇怪？ 他停住了手头的动作，扭过头去一看，登时睁圆了眼珠子。 电光石火间，他已经清楚地明白了个中缘由。 触感当然不一样了——因为此时此刻他正在摸着的，是成年钟晴的肚子！而且貌似还是光着的！！！ 男人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他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却在来不及收拾“案发现场”之前，目睹了小姑娘忽而睁开的睡眼。 没关系，他可以凭借自己超常的淡定，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事情显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只缘小丫头的身体此刻还紧挨着他的身子，只要他向着她翻转九十度，两人就是前胸贴前胸的姿势！ 这场景简直不能更尴尬！ 怪只怪小号的钟晴就喜欢蹭着他睡——此情此景下，他当然没法若无其事地向对方展示这等理性的分析，因为遽然双目圆睁的姑娘明显也已意识到了什么，在与他大眼瞪小眼了几秒种后，就忍不住“啊——”的一下惊呼出声。 话音未落，素来自诩镇定的顾缅怀已然跟触电似的逃出了被窝，把那条薄薄的被子留给了惊魂未定的女孩。 是的，他们都已经迅速认识到，从小版变回大版的钟晴，将是一｜丝｜不｜挂的。 所以，本是用胳膊护着小家伙的男人，方才才会一把摸到那光溜溜的小腹。 不得不说，小丫头的皮肤相当棒，那又滑又嫩的触感，比摸了上好的丝绸还要令人舒坦——眼下无疑不是回味无穷的时候，谁让小丫头正心有余悸地注目于他，还不忘用被子把自个儿裹得严严实实呢？ “抱歉，我……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变回来。” 顾缅怀认为，他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当下这令人窘迫的局面。是以，他旋即起身下床，一边道歉，一边将目光投向别处。 “我去帮你拿衣服。” 然后，他缓过劲儿来，总算是镇住了场子。 可怜小姑娘一时慌乱，倒是忘了跟匆匆离去的男人道谢。直到听见房门被人关上的动静，她才猝然还魂。 房门外，顾缅怀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顾父顾母的卧室门前，敲了半天的门，却没有等来老两口的回应。他皱了皱眉，心道他们俩大概是起了个大早，出门锻炼身体去了。 这下该如何是好？知情者不在，家里的那些阿姨、伯伯们又不清楚钟晴的秘密，他不能贸然将此事闹大，因而也就不能随便求助于第三个人。 他想了想，只能自己上了。 于是，他辗转去了钟晴的房间，然后……亲手翻起了姑娘家的衣柜。 他该庆幸他妈妈想得周到，九月初就提前替小丫头买了一大堆的秋装——哪怕她那时还根本用不上。 只是，内衣什么的…… 顾家独子抽了抽眉角，最终木着脸将一只漂漂亮亮的胸罩裹进了一件衬衣里。可刚要拿着衣服、裤子站起来，他就遽然记起了一样同等重要的东西。 三分钟后，顾缅怀无甚表情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将一小摞衣裤摆放在小丫头的面前，什么也没说，甚至都顾不上回应她的那一声“谢谢”，扭头就走出去了。 钟晴愣愣地望着他迅速阖上的房门，回神后不免就胡思乱想了。 他该不会是不高兴了吧？毕竟让他去替她跑腿什么的…… 直至小丫头惴惴不安地拿起自个儿的衣物，接着在里头发现了闪亮的蕾丝内裤以及粉色内衣。 二十二岁的姑娘霎时面红耳赤。 她好像明白，他刚才为什么会是那种表现了。 第25章 原因 这天是星期六，不用去公司上班，所以，顾缅怀并不急着赶时间，一直在门外耐心地等着，等到钟晴穿戴整齐了，他才回了自己的卧室。 因着先前的那段插曲，两人依旧有点尴尬，只不过，男的那个比较会隐藏自个儿的情绪，因此不像另一个那样，惴惴不安地埋低了脑袋。 “你是要回你的房间，还是我去帮你把牙刷、毛巾什么的拿过来？”为了打破现场诡异的气氛，顾缅怀主动挑起了话题。 是的，他们家家大业大，请了好几位帮忙打理花园、打扫卫生以及煮饭洗衣的家政服务员，这些人都是在他们家干了好些年的，除了一位负责做饭清洗的阿姨几乎每天报道以外，其他人都是差不多每周过来一两次的，而今天，恰好是这些叔叔、阿姨前来上工的日子。 换言之，今儿家里到处是人，谨慎起见，冷不防变回来的钟晴还是不要贸贸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为好。至于那位偶尔都会住在他们家的阿姨，她倒是不打紧的，因为实在没法天｜衣无缝地瞒着，顾家人已经本着对她的信任，将钟晴会变身的秘密告诉了她。 以上种种，钟晴本人也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她当即就明白了顾缅怀如是发问的原因，十分配合且不好意思地选择了后者。 又要让他替她跑腿了呢…… 顾缅怀倒是没觉得麻烦，洗漱完毕后，他十分自然地下了楼，吃了几口早餐，就带了一大堆好吃的上楼——跑一趟不够，他还多跑了两个来回。 经常给顾家人做早餐的阿姨有点傻眼：少爷的胃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而且还要拿上楼去慢慢吃？ 好在她不是个好奇心过重的人，想着之前顾缅怀也有过把早饭拿上楼去的行为，她也就不多问什么了。 于是，顾缅怀得以顺顺利利地把一大堆早餐逐一摆到钟晴的面前。 小丫头看得很快铺满桌面的餐具，心里窘窘的。 她果然是被他当成小猪仔了么…… 不过说实话，她还真能吃得下去。 正如此思量着，小姑娘听到男人一本正经地问她：“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下去拿。” “够了够了。”钟晴忙不迭回过神来作答。 顾缅怀这才收起了要转身的架势，面色如常地坐到了她的身前。钟晴见他迟迟不曾动手，估摸着先前他只在楼下待了那么一会儿，大概也没顾得上好好吃点东西吧，便问他要不要再用一些。 男人确实是光顾着给小姑娘当“搬运工”了，上楼前只匆匆喝了杯牛奶，吃了一块三明治——这么点食物对于一个年近三十的成年男子而言，显然是不太够的。 是以，顾缅怀也不推辞，这就抓起一片烤土司，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两人一道在房间里用完了早餐，自是辛苦男人又将餐具统统运了回去。刚好顾父顾母晨练回来了，看他一个人端着一大摞餐具下来，一时免不了好奇。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钟晴居然又毫无预兆地变回来了！ 面对小丫头接连两次寻不到任何规律的变身，顾父顾母终于了作出一个决定。 “缅怀，要不你去问问晴晴，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诚然，对于钟晴会发生突变的奇闻异象，夫妻俩并不是不纳罕，也不是不关心，只是觉得，若是一次了结了，也就无所谓了，他们没必要去深究小姑娘的*，给小姑娘徒增不安与烦恼。可眼下这事态的发展，明显已经脱离了他们预设的轨道，这让他们不得不重视起来，防患于未然。 是啊，晴晴这冷不防变来变去的，他们是没关系的，可要是传出去让越来越多的外人知道了，就难保不会发生什么的事情，所以，他们还是得尽量弄清楚小姑娘变身的前因后果，从中找到些规律什么的，以便想出合适的说法，来解释家里缘何会突然多出个人或少了个人。 顾缅怀明白父母的意图，只因他也抱着同他们类似的想法。 既然他们让他去问，那就去吧。 早已不再排斥小丫头甚至也开始给予她细微的关怀，男人这就独自一人上了楼。 回到卧房，他看见小丫头正在他的书架前站着，两只手倒是放在背后，没有擅自碰他的东西。然而，她显然是在专注地瞧着什么，以至于他轻声推门而入的动静，也不曾被她觉察。 顾缅怀心知，这丫头是个有教养的好姑娘——甚至可以说，她的教养好得有些过头了。 “钟晴。”他唤了她一声，目视其闻声回眸。 “辛苦你了，顾哥哥。”见男人两手空空地回来，小姑娘言笑晏晏地向其表达了慰问之意。 “我有件事想问问你。”顾缅怀也不跟她客套，这就单刀直入，请她坐下。 一男一女才刚相继落座，便有前者简洁明了地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钟晴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其实……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变大变小……”几秒过后，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帘，小声作答。 “那你第一次变小，是在什么时候？”结合之前那次变回来后小丫头一点也不惊讶的表现，顾缅怀断定，在来他们家以前，她的身体肯定已经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了。 “是在……是在院长过世的第二天。”面对男人直言不讳的提问，钟晴没有躲闪回避，这就轻声谈起了往事。 “你待过的那家孤儿院的院长？” “嗯……” “那后来呢？孤儿院里的人就不觉得奇怪？没问你怎么回事？”顾缅怀又问。 “……”这一次，钟晴稍稍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慢吞吞地张开了嘴，“说出来，你也许不信。那一次，我明明变小了整整两天，也记得在我变小的那两天里，孤儿院的老师是怎么照顾我，又是怎么满世界找我的。” 没错，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女孩子冷不丁消失了，却又平白冒出来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两者还长得相当神似，那些院里的工作人员和孩子们，怎会不觉得惊奇与焦急？ “但叫人纳闷的是，两天后，等我又变回来了，他们却半点不记得两天里发生的事了，就好像我一直都在，而变成婴儿的我压根就没出现过一样。” “他们就没一个人记得这件事？” “嗯……” 见小姑娘略做颔首，顾缅怀微微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那些人不记得，可是，他和他的父母却记得非常清楚。两拨人的情况截然不同，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那次以后，你有再变过吗？中间隔了大约多少年？”两人默契地安静了将近一分钟，顾缅怀接着道。 “没有，一直都没有，从院长过世到这次突然变小，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钟晴注视着他的眉眼，口中据实以告。 “也就是说，初到我们家那回，是你有生以来的第二次变身？” “唔……” 听了小姑娘的回答，顾缅怀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果然是毫无规律可循。 孤儿院院长去世以及多年后小丫头借住到他家。 顾缅怀努力寻思着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共同点，却没能思考出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答案。他又默不作声地回忆了自个儿同大小两个钟晴相处的情景，却在思及某事之际，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问题。 第26章 君子 尽量半小时内替换成正文，已买的小天使请稍安。乐文小说网这个主意就跟隔了几夜的饭菜似的——馊的。 至少，在顾缅怀看来是这么回事。 将儿子黑如锅底的脸色尽收眼底，顾父又试探道：“那要不……你留在家里，我去公司？” 顾缅怀简直想把黏在怀里的奶娃娃甩到他老爹的身上去。 不，不行，好歹是一条人命，是他爸妈救命恩人的女儿，他不能当文件一样把人给砸了。可是！让他爸去公司而他待在家里带孩子，这种方案，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诚然，虽说在他成年之前，公司一直是他爸爸在独立经营的，但这十年来，各项大小事务已经渐渐移交到他的手中，他为公司付出了多少心血，创造了多少业绩，连向来不喜欢捧着他的父亲都禁不住啧啧称赞。更何况，如今父亲已全然不比他熟悉公司的业务了，若是贸贸然还政于“太上皇”，他这个当“皇帝”的还真不放心。 综合上述理由，顾缅怀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父亲的提议。 “那你还是带着晴晴去公司吧。”顾父很快画风一变，理所应当地回到第一个方案。 顾缅怀也不废话，直接反驳道：“把这么个一两岁的孩子带去，你让公司的员工怎么看我？” “就说是你亲戚家的孩子呗。” “你觉得我像是会帮亲戚带孩子的人？” 此言一出，顾父顾母都用一种略鄙夷的眼神打量他。 “你也知道你不像啊？” 父母双亲异口同声，如此默契，却只叫当儿子的胸口发闷。 重点不在这里好吗？ “行了行了，晴晴妈都救了我跟你爸，你替人家带带孩子又怎么了。再说了，晴晴那么乖，只要看到你，她就安心了，又不会给你捣乱。”顾母理直气壮地阐述着她的道理，末了还笑眯眯地看向趴在儿子肩头的小家伙，“是不是啊，晴晴？” 她一说这话，连顾缅怀也双眉紧锁着去看小钟晴的脸。须臾，他便目睹了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蛋——小家伙眼泪汪汪地瞅着他，看得他顿时心头一紧。 靠，他拿这种表情最没辙了。 “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绝对不会添麻烦，小家伙还破天荒地吐出了一个清晰的字眼。 话音落下，顾家三口子全都愣了愣。 要知道，打从钟晴变成小婴儿之后，除了各种象声词，他们就没从她嘴里听到过任何文字。 这一下，可把顾母给乐坏了，捧着小家伙的小脸，就急于求成地要她喊“阿姨”。可惜，此情此景下，小钟晴自然是没心思讨她欢心的，而她，也在片刻后猝然还魂。 孩子正难受着呢，自己也好意思逗她玩。 收起了兴奋激动的神情，顾母十分严肃地注目于她的儿子：“顾缅怀，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人家都说了人家会很乖的，你还这么铁石心肠？” 这跟良心有毛线的关系？最多也是同情心好吗？ 被谴责的男人忍不住腹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带着她就是了。”最终敌不过各种“狂轰滥炸”，他只能识时务地选择了妥协。 然后，他就瞧见顾父顾母笑嘻嘻地把一早准备好的尿布、奶瓶、奶粉、米粉、玩具等一系列婴儿用品打包塞给了他。 顾缅怀突然就后悔了。 总觉得他们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而他！竟然傻乎乎地跳进了爹妈亲手挖的大坑里！ 一时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又不能去怪爹妈的某人只好自己跟自己赌着气，面色不霁地抱着孩子往外去了。好在从玄关走向大门的一路上，在他们家做事多年的老人们都没有投来过多的目光。顾缅怀不免生出三分庆幸，只因父母雇佣的这些叔叔阿姨们，都是口风紧、心眼实的。在家里冷不防冒出这么一个小豆丁之后，他们不但没到处宣扬，还善解人意地选择了不过问。于他们而言，反正这是顾家的贵客，他们好生照拂着就是。 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顾缅怀抱着孩子坐进了车里，透过后视镜同他们家的司机对视了一眼。 顾缅怀的嘴角有点抽。 是啊！有谁见过他伺候孩子的模样啊！ 火气又止不住“噌噌”地蹿了上来，他却好巧不巧地看见，小家伙卖力地从环保袋里抓出了一小瓶矿泉水，献宝似的举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眼瞅着小东西笑得天真烂漫，男人的怒气又蔫巴巴地打道回府了。 然后，那矿泉水瓶就突地掉到了地上。 熟悉的一幕再度上演，一大一小之间弥漫起诡异的安静。几秒过后，还是顾缅怀默默地弯下腰去，把跌落在车厢里的矿泉水给捡了起来，塞回到环保袋里。 “不要再拿了，我不喝。”他居然正儿八经地关照了小家伙。 更神奇的是，小钟晴好像还听懂了，这就耷拉下小脑瓜，失落地撅起了小嘴。 搞得像他欺负了她一样。 顾缅怀觉得，他也真是闲得慌，竟然在意起这种小事来。可眼见小家伙垂头丧气的小模样，他又莫名有点于心不忍。 见了鬼了。 他速速偷瞄了司机一眼，确信对方没往后座上瞧，才冷不丁抬起手来，笨拙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坐好了，要开车了。” 然后，他发现司机好像在看他们，忙不迭故作自然地将大手挪到她的胳膊上，将她本来就挺正的小身体摆得更正了。 感受到了来自顾缅怀的关怀，小钟晴腾地仰起小脸，眼神都跟着亮了起来。见她又恢复了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还喜滋滋地望着自己，顾缅怀无意识地朝她勾了勾嘴角。 汽车发动了。因着有小孩子在车上，今日的顾家司机开得特别的稳当。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免不了因为其他人的过失而来了一个紧急刹车。幸亏顾缅怀反应及时，伸手揽住了小未婚妻的身子，这才避免她一头撞到前面的座位上。 太危险了。 男人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不放心，只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便一把将小家伙抱到了自个儿的大腿上。 被漂亮哥哥亲手抱着的小钟晴表示好开心╰（＊°▽°＊）╯ 她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扭着暖烘烘的小身子，想要把窗外美丽的风景指给男人看。无奈这份意欲分享的美意到了对方眼里，却成了实打实的不安分。 “坐好，再乱动就不抱你了。” 被“威胁”了的小钟晴赶紧僵住不动——唔唔，她再也不敢了，求不抛弃t^t 第27章 助攻 顾母提出让顾缅怀和钟晴单独住出去。 看着母亲努力压抑的暧昧之色，顾家独子面无表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母亲又在惦记着那档子事儿。 见儿子木着脸不予回复，顾母也不管自家老公还在场，这就上前轻轻顶了儿子一肘子。 “行了，别以为妈看不出来，这两三个月下来，你早已经把晴晴当自己人了。你扪心自问，换做是以前，你哪里肯带女孩子进公司又哪里会主动请人家吃饭？还有还有，让你喂小孩子吃饭、帮小孩子洗澡，你绝对是拒绝的。现在呢？不是统统都做得心甘情愿、得心应手的。” 顾缅怀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妈，想反驳一句“那是因为她特别可爱、特别乖巧、特别有分寸”，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这要是说出来了，铁定是越描越黑的效果。 “你们两个呢，如今就缺个氛围、缺个契机，这下子正好，既然你想到了搬家的主意，那就跟晴晴两个人单独搬出去住嘛！这一来二往的，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顾缅怀眉角一跳：他妈妈还真好意思说得这么直白。 “啊呀，不要用这种眼神看妈啦。妈知道的，你们俩都是对自己负责的好孩子，不会随随便便那个啥的，也不会对彼此始乱终弃的。”奈何顾母还是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兀自在那儿继续着她的论调，“好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你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赶紧好好琢磨琢磨，住哪儿去比较合适。” 是的，他们家除了现下居住的这套别墅，在别处还有好几套房产，可供孩子们自由挑选。当然，如果孩子们都不喜欢，他们还可以买一套现成的，不多久就能入住。 总感觉自家老妈已经将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顾缅怀懒得跟她争辩。他索性将目光投向自始至终未置一词的父亲，盼着似乎是有什么想法的顾父能够阻止一厢情愿的母亲。 可惜，等到他眸光一转的时候，顾父脸上的画风已然发生了非一般的变化。 您那一脸“你妈妈的想法特别好，我看你就从了她吧”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顾缅怀明白，他这个还稍微正经、冷静些的父亲，也是靠不住了。 要不……他去跟钟晴说说？ 此念一出，男人顿时有种“也是见了鬼”的感觉。 他居然还认认真真地考虑起解决之道来了。 想到自己倘若当真去跟钟晴商量了，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诡异感，顾缅怀即刻放弃了方才的念头。 “你们这样，就不怕有人说钟晴的闲话吗？” 然后，他就脱口道出了一句让他很快就感到后悔的话。 只见顾母似是颇为诧异地瞅了他几秒钟，随后，就又露出了那种似欣慰似调笑的神情。 “你瞧瞧你，还不承认自己已经对她上心了。就八月份那会儿，她刚住到咱们家的时候，你有考虑过这一茬吗？显然，当时你根本就无所谓。现在呢？替人家担心起人家的名声来了啊？嘿嘿嘿，儿子，你果然是进步不小哦……” 顾缅怀被顾母调侃得整张脸都快抽筋了。 都怪他这张嘴，竟然也会给他闯祸！ 顾缅怀一瞬恨不能时光倒流，让他把自个儿方才的话给吞回去。 “好了啦，这要真有人说闲话，早在她住到我们家那阵子就说了。其实，有没有我跟你爸在，差别不大啦。只要你给她挑个清净的、高档的住宅区，就算你们俩每天同进同出，人家也只会当你们是合法的小夫妻。” 所以，这就是妈你的最终目的吧？ 顾缅怀好想一语揭穿，可碍于适才的失误，他竟没敢贸然出击。 “当然喽，既然你们俩都同居了，你也别拖着、端着了，赶紧来一场郑重其事的求婚，征得人家的同意，把婚礼给我办了，给晴晴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好好待人家一辈子。” 紧接着，他就听到顾母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图谋给倒了出来。 您这样剃头担子一头热真的好吗？ 顾缅怀有点想要扶额，无奈他还没有所表示，顾母已然自说自话地迈开双腿，绕过他，上楼去了。 既然儿子不好意思去跟准儿媳开口，那就由她这个准婆婆捅破这层窗户纸呗？否则的话，以儿子这故作高冷的性子，也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抱得美人归。 顾母兴高采烈地跑去儿子的房间，果不其然在里头见到了穿戴整齐的小姑娘。 本来是在等顾缅怀的女孩被她吓了一跳，缓过劲儿来之后，就被她拉住了小手，语重心长地……试探了一番。 钟晴不是个木讷的，顾母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她听得出来。 “晴晴啊，你对缅怀……怎么看？” 顾母和颜悦色地询问着，却仍是叫小丫头略羞赧地红了耳根。 “他对我很好……” “嗯嗯，还有呢？” “……” 顾母见她动了动唇又没吱声，反而把脸埋低了些，就知道，事实上，这丫头对儿子也是有那么些好感的。虽然这点好感眼下还远远比不上恋人间那浓烈的爱意，但两个孩子已经从最初的陌生到后来的熟悉，彼此了解，彼此尊重，彼此善待，这于他们而言，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她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他们一定能成为一对心意相通的才子佳人。 “阿姨知道，你跟缅怀啊，实际上是有点像的，心里有什么想法，有时候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你呢，是怕会给别人造成困扰、带来麻烦，他呢，就是单纯的装着、端着。可是啊，你别看他那个样，在他心里，是越来越看重你的，就是嘴硬不肯说，怕有损他高冷帅总裁的形象。这个……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这个叫什么来着？哦对，口嫌体正直！” 顾母煞有其事地一拍手，道出了一句直叫钟晴哑然失笑的话来。见小姑娘抬起头来笑了，顾母也跟着笑弯了眉眼。 “所以，晴晴，你介不介意同他试试看？试着以男女朋友的身份相处？” 第28章 同居 面对真心诚意对自己好的人，钟晴总是难以拒绝。 所以，当顾母慈眉善目地注视着她，眸中满是温和与期盼之色，她看着这位长辈的眼睛，便终是败下阵来。 但其实……在她的心里面，也是半点儿不排斥的吧？甚至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期待的。 是了，从小到大，钟晴接触的男性不是院长就是孤儿院里的小伙伴，他们要么把她当晚辈、当后辈、当前辈的，要么就是对她有好感但没能鼓起勇气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所以，在感情方面，她几乎可以算作是一张白纸。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纯白无暇的小姑娘，内心或多或少也是对将来的另一半有所憧憬的。 比如……像顾缅怀这样，高大英俊，聪明能干，表面上好像会嫌你麻烦，可实质上却是处处照顾着你的。 于是，小丫头的垂眸沉默，便被顾母欢欣雀跃地当作了默认。她当晚就在饭桌上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并兴致勃勃地同丈夫讨论着，要给她眼中的小两口选哪个新家。 对此，钟晴因为羞涩而没有插话，顾缅怀却在一旁无语到眉角直抽。 这种直接送入洞房的错觉是怎么回事？眼下，他跟钟晴连恋人的关系都还不是，好吗？ 他下意识地去看小丫头，恰逢对方也在不好意思地偷瞄着他。是以，四目相接，电光石火，惹来阵阵心跳，两个年轻人皆是情不自禁地眸光一转，同时别开了脸。 靠……他为什么要“害羞”？！ 顾缅怀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有点不正常——铁定是被他妈给闹的。 他埋头吃饭，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话是这么说没错，等到吃完了饭，父母终于消停了之后，他想了想，还是单独找到了钟晴。 “这件事，你要是觉得不妥，不必顺着我妈。” “没有，我没觉得……” 顾缅怀原本担心小丫头是不好意思拒绝才从了他母亲的，谁知话刚出口，对方就急急否认了，这叫他们彼此都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下一刻，钟晴便不受控制地红了脸，低头不敢再看男人的眼睛。顾缅怀见她似是面露娇羞之色，原本思量好的说辞也都被打散了。 “哦……”他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没有就算了……” 语毕，他眼观鼻、鼻观心地往自个儿的房间去，留下身后的姑娘，总算胆敢抬眼悄悄地看他。 钟晴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三天后，带着“准儿媳”到处看房子的顾母就敲定了两个孩子的新居。顾缅怀全程没怎么参与，甚至在吐槽“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意见”的时候，被顾母不以为意地回了句“晴晴喜欢就可以了”。 这果然是他的亲妈。 看着两个女人一个兴致高涨、一个认真配合的模样，顾缅怀突然觉得，往后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恐怕会越来越低。 不过，见她们俩跟对真婆媳似的亲昵，他又觉着，地位低就地位低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顾缅怀和钟晴正式搬出了顾家的别墅，住到了顾缅怀名下的某一套公寓里。鉴于公寓是一早就装修好的，家具、厨具、卫浴设施等一应俱全，顾母请人打扫整理了一番，就让两人住过去了。 顾缅怀本以为，这头一天，两个人之间或多或少总会有点尴尬，却不料等到行李都搬上楼之后，钟晴的表现却让他看得瞠目结舌。 是的，小丫头像是突然化身人工马达一般，又是整理行李又是翻晒被褥的，一进屋就忙个没停。顾缅怀问她这是做什么，她还满脸纯真地回答他：扫除啊。 男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扫除，妈已经让人来做过了，你觉得不干净吗？” 说着，他还特地用手指抹了抹桌面，看看上头有没有灰尘。 钟晴自然知道，他没有半点讽刺自己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表示不解，是以，她言笑晏晏地接话，说阿姨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短短一天的时间里，没法做到面面俱到。 “你看，像这被子，趁着今天阳光充足，还是要翻晒一下的，晚上盖起来就会又香又松软，很舒服的。”见顾缅怀似是不太懂这些居家的小贴士，小姑娘认认真真地同他解说起来，“还有，这房子这么久没有人住了，通风还是很有必要的。再者，家具的背面甚至是里面，不光是灰尘，指不定还有霉层和蛀虫，毕竟空关了几年了，过了几个梅雨季节，一直捂着，难免……” 讲着讲着发现男人看她的眼神有了变化，差点忘乎所以的小丫头总算回过神来。她略尴尬地垂下脑袋，两手不自然地握在一起，轻声说了句“抱歉”。 “你好像还挺懂这些的。”直到男人心平气和地冒出这么一句，她才愣愣地抬起眼帘，对上他毫无恶意的目光。 “是以前，以前孤儿院的老师教我的……”小丫头期期艾艾地道出上述事实，适才收紧的心头这便放松了些许。 嗯，他不是在嫌她多事。 如此思忖的小姑娘果不其然听对方道：“你说的不错，但是，你一个人做这些太累了，明天我再请个人来，按照你的要求重新打扫一遍。”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话音刚落，小丫头下意识地冲他摆起手来。 顾缅怀无甚表情地瞅着她。 “真、真不用。反正，反正我在家也没事，活动活动手脚也好，很快的……不费力的……”小丫头被他这意有所指的眼神看得有点心虚，只好眨巴着眼睛，磕磕巴巴地作补充说明。 奈何男人似乎仍是不为所动，情急之下，钟晴只好一边说着“真的，不信，我做给你看”，一边拿起她一早准备好的抹布，试图将一只橱柜挪出来，擦拭它的背面。 可她一个女孩子家，哪里能仅凭一己之力挪动一只比她还高的衣橱？ 如此认定的顾缅怀见状神色一变，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意图成为搬动橱柜的主力。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的双手快要触上衣橱的一刹那，小丫头就猛一个发力，将它翻转了几近九十度角。 根本就没使上劲的男人怔怔地看着立马开始卖力擦拭的钟晴。 她还真是……小身材，大力道。 顾缅怀默默地看着，看着钟晴将衣橱的背面擦拭干净，又跑去擦另一只壁橱。他看不下去，却又拦不住她，最后索性戴上手套和口罩，帮着她一起干了。 对此，钟晴自是受宠若惊，可眼见对方坚持要上，她便也欣然接受了，还因生怕男人身上的衣服被弄脏，亲自替他席上了围裙。 顾缅怀低头看着自个儿身上的花围裙，眉角微抽。 算了。 他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这就转移了注意力，和小姑娘一道里外忙活起来。 两人一忙就忙了将近三个钟头，等到直起腰来，都快过了中午了。钟晴心头一紧，万分抱歉，急急忙忙地要去给顾缅怀做饭。 男人一听这话，当即一愣：“你会做饭？” 钟晴被他如假包换的愣怔之色闹得略窘，可回过神来想想，也对哦，自己在顾家借住的时候从来就没做过饭——因为有专门做菜的阿姨在，顾父顾母根本不让她动手。 “会的……”缓过劲儿来的小丫头期期艾艾地说着，冲着似是难以置信的男人眨了眨眼，“就是……怕不合你的口味。” 顾缅怀这才勉强消化了这一突如其来的信息。 “今天就算了吧。”他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张嘴接话，“忙了一上午了，我们去外面吃。” 钟晴听罢，没有瞎客气，乖乖跟着他出了门。 两个年轻人驱车来到一家餐馆。因着午餐高峰时间已过，所以，虽是双休日，也用不着排队，两人直接进了门、找了位子，便开始点单。可惜，菜上得稍微有点慢，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的，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索性就东拉西扯了几句，然后不知不觉地扯到了股票上。 顾缅怀对股市并没有特别深入的研究，但基本的知识和规律，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因此，他不多久就跟小丫头聊到了一块儿，并渐渐地感觉到，她好像就是个隐藏在民间的“股神”。 “你要是有时间，也可以去炒的。”见男人好像对炒股这件事还挺感兴趣，小丫头眼睛亮亮的，主动奉上这么一条“财路”，“不用费太多心思，等我分析完哪只股票值得买，告诉你就是。” 顾缅怀被她这闪闪发亮的小眼神逗得心头一动，想要谢绝的话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不出口了。 “嗯，我回头看看。” 小丫头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这个时候，他们的午餐总算陆陆续续端上来了。两人忙整理卫生忙了几个小时，早已是饥肠辘辘，好在顾缅怀仍是个有风度的，不忘将餐具的位置调整好，将小丫头喜欢吃的食物摆放到她那一边。 将男人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尽收眼底，钟晴心里头暖洋洋的。 心情明媚得像三月里的阳光，口中的食物仿佛也变得愈发美味，只不过，小姑娘大快朵颐地吃着，是真没想到会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钟晴，顾总。” 正在用餐的一男一女相继抬头，发现餐桌边竟赫然站着先前有过数面之缘的秦凛。 “秦先生？”小丫头赶忙咽下口中饭菜，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颇为诧异地瞅着他。 秦凛觉得她这反应有点好笑也有些可爱，当即冲她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来回瞧了瞧她和她对面的男人。 “我可以坐下吗？” 钟晴看了一眼边上的空位，又下意识地去瞧顾缅怀。她发现男人正木着一张脸，但好歹是不咸不淡地应允了。 于是，秦凛笑眯眯地坐到了顾缅怀的身边。 “秦先生怎么在这里？”过了几秒钟，钟晴发觉，本该彼此更为相熟的两个男人似乎并没有要对话的意思，是以只好由她主动挑起了话头，以免双方尴尬。 “我的庄园和这家餐厅也有业务往来。”秦凛只简单回了这么一句——他相信，钟晴可以听得明白。 而事实上，小姑娘头脑灵活，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上一次，他帮她解围的时候提到过，他是庄园的老板，给她那个“玩伴”父亲的餐厅提供食材，所以偶尔会到餐厅里坐坐，听听食客们对食物的评价。今日他现身于此，想来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就在钟晴迅速得出如上结论的同时，身前的顾缅怀也已作出了和她一样的推断，并在内心给了某不速之客一个斜眼。 怎么什么地方都能跟你那庄园扯上关系？ 他完全忽略了自家公司也跟对方有业务往来的事实。 顾缅怀只无甚表情地吃着自个儿面前的食物，也不插话。然后，他听到小丫头居然在来人的引导下同其聊起天来，聊着聊着连眼前的美味佳肴都顾不上了，心下不由得就有些不乐意了。 “食不言，寝不语。”他冷不丁放下筷子，不冷不热地插了这么一句。 话音刚落，一男一女交谈的话语声便戛然而止。钟晴和秦凛不约而同地注目于面无涟漪的男人，一个面露窘色，一个面不改色。 “抱歉，我一看到钟晴，好像心情就会变好，连胃口也有了，忍不住就想多跟她说说话。”下一刻，秦凛便和颜悦色地接了话茬，而后看向自己对面的姑娘，“打扰你用餐了。” “哦，没事没事。”钟晴当然不好意思接受这正儿八经的道歉，下意识地就朝对方摆了摆手。 与此同时，顾缅怀的内心已经冷哼了不下三次了。 看到人家心情会变好？胃口也会变好？还忍不住想跟人家多说说话？槽点太多，他都不晓得该如何下口了。 不过，既然你也知道自己影响别人了，能不能麻溜地走开？ 不知怎地，顾缅怀挺不喜欢这个男人坐在自己旁边的，明明以前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现象。 他想，这大约是因为，自己业已看穿了，这位秦总勾搭女孩子的本事特别高超，而他，不希望钟晴被此人的好皮相以及表面现象所迷惑。 顾缅怀眼观鼻、鼻观心地替小丫头盛了一小碗汤。 “快吃饭，不吃就凉了。” 将小碗放到钟晴的眼皮底下，他彻底无视了一旁干坐着的秦凛。只不过，这言下之意，人家秦总还是听得出来的。 总觉得……这位顾总貌似是越来越不待见自己了？ 第29章 腹诽 顾缅怀确实是挺不待见他的。也说不清为什么，好像自打上一回见面起，自己每看到秦凛一次，对他的好感度就下降一分。 虽说自己对他本也就没多少好感吧…… 顾缅怀总算抽空看了秦凛一眼，若无其事地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嘴里塞了东西，就没空问东问西了——做东的顾某人是这样盘算的。 好在对方还算是个识相的。听了他这话，秦凛立马就笑着表示了赞同，然后，二话不说便招来了服务员。 他点了一份蔬菜浓汤，殊不知竟被顾缅怀默默地鄙视了几秒。 一个大男人，学人家女孩子节食减肥装秀气，够让人无语的。 然而，等如是思量的顾缅怀转眼去看钟晴的时候，却发现小丫头非但没有因诧异而愣住，脸上反而还出现了类似忧虑的神情。 “呃……秦先生不想吃也没关系的。”钟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是啊，她知道秦凛有厌食症，可顾缅怀似乎对此一无所知。如果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在这餐桌上显得格格不入，秦凛就要逼着自己进食的话，那也太不值得了。 不禁回想起初遇时男人捂着嘴冲向洗手间的情景，善解人意的小姑娘难免有些担心。 也正是因为这份关心，令她没能留意到对面顾缅怀的反应。 小丫头这是做什么？在给秦凛找台阶下？就一点不介意他干坐着看他们吃？还是说，她宁可放下筷子，放着自个儿空空如也的肚子不管，心甘情愿陪他谈天说地？ 虽然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想多了，顾缅怀这心里头还是有点不痛快。 得亏秦凛是个识相的，尽管顿悟了钟晴如是阻拦的缘由，他还是微笑着表示无事。 “你放心，我吃得下。” 短短七字，一语双关。钟晴注视着男人的笑脸，心知他大概也看出了自个儿的顾虑。既然当事人认为无妨，那她这个旁观者，便也无需多言了。 就这样，两男一女坐在一起，看似愉快地享用了一顿午餐。在此期间，钟晴时不时地留意着秦凛的状态，见他直到最后都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她才基本放下了那颗微微悬着的心。不过，临别前，她还是趁着顾缅怀跑去把车开过来的空当，偷偷询问秦凛要不要紧。 “没事，我也不至于那么娇弱吧？”男人自然知晓她在顾虑些什么，这就勾着嘴角温声反问。 实际上，自打上回同钟晴交换了电话号码之后，他隔三差五地就会找她聊天，只是，小姑娘起初那阵子还会非常及时地回复他，可后来的某一段时间里，他却如何也得不到她的回应了。又过了一阵子，她主动联系了他，他便顺带问起此事，结果被告知是手机出了问题，她又不像其他年轻人那样喜欢整天把玩，所以就懒得去修、去换了。 如此解释，显然无法让人信服——可就是因为这其中有叫人匪夷所思的地方，秦凛才识趣地没有追问。 反正……她说是那么回事，就是那么回事吧。 又云淡风轻地朝着女孩笑了笑，秦凛从回忆中抽离出身，陪着她一起等顾缅怀。不多久，顾缅怀就把车开了过来，可叫钟晴有些意外的是，作为相识多年的生意伙伴——哪怕彼此并不稔熟——顾缅怀却没有半点要顺道送一送秦凛的意思。 明明方才他跑去取车前，秦凛提过的，自己没开车过来。 不过，这终归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作为第三方，钟晴也不好指手画脚的。她揣着其实没有必要的歉意，看了秦凛几眼，这才迟疑着上了车。 关上车门，双方互相道了别——当然，秦凛和钟晴是用口头语言，而顾缅怀使的则是点头这一肢体语言。 一辆铮亮的轿车就此绝尘而去，负责开车的男人始终是面无涟漪的。钟晴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和来时的不太一样，又遽然想起，秦凛出现之前他还跟她说了不少话，可秦凛坐到他旁边后，他就不怎么吭声了。 难不成…… 钟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顾缅怀，问他跟秦凛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原本木着脸不吱声的男人侧首瞅了她一眼，又重新注目于前方道路。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就对那个家伙那么感兴趣？ “呃……我就随便问问……”应该没惹他不高兴吧…… 顾缅怀又侧头看了看她的脸，几秒钟后，好歹是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他和秦氏总裁相识的过程。钟晴没从中听出什么暗示着两人关系不好的线索，故而愈发不解于身边人态度生变的原因。 “你好像对他挺有兴趣的？”车厢里安静了将近一分钟，就猝不及防地响起了男人的文化。 只是，话刚出口，顾缅怀就眉头一皱：怎么觉着他这话酸溜溜的？ 他立马一巴掌拍死了这个相当诡异的念头，同时听到小丫头矢口否认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顾缅怀缓过劲来，挑眉竖起了耳朵。 “呃……”钟晴不晓得该怎么说了。 是啊，秦凛有厌食症的事，属于人家的隐私，他肯告诉她，不代表她就能大大咧咧地将此事透露给第三个人。看顾缅怀方才在饭桌上的表现，他恐怕是不清楚这件事的，所以…… “我觉得他人挺好的，正好你们以前也认识，我就随口……啊——” 小丫头眼珠子一转，找了个借口，却在话还没来及说完的时候，就被顾缅怀的一个紧急刹车吓了一跳。 须臾，她惊魂未定地看向身侧人，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侧过脑袋，与她四目相接。 “你看过那种以霸道总裁为男主角的言情小说吗？” “啊？” 小姑娘直直注视着男人的凤眼，顿时只觉一头雾水。 “那种小说里的男主都是骗人的，实际上，绝大部分的霸道总裁都是花丛高手，不会对哪个姑娘真心实意、从一而终。” “……” “所以，你最好不要相信，你碰到的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如同他们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有底线、有原则。” 听对方言说至此，钟晴好像明白什么了。可是…… “可你不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吗……” 顾缅怀指点江山的气势瞬间凝固成渣。 竟然把自己给忘了。 看小丫头微缩着脖子、弱弱地嘀咕着，男人的心情完成了一个从高到低又从低到高的起伏。 “我是一个例外。” “……” 脸不红、气不喘地将自个儿从“花花公子”的队伍里摘出来，顾缅怀就坐正了身子、摆正了脸，继续专心开他的车去了。 见男人满脸都是“我就是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就是我”的神情，钟晴忽然忍不住掩唇失笑。 她今天才发现，原来他也有可爱的一面呢。 第30章 保护 自诩正人君子的顾某人若无其事地把车开往自个儿的新家。快到家的时候，小丫头忽然一拍脑门，想起她本打算到大卖场去采购些生活用品，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颇为抱歉地把话说出了口。 “不好意思啊，要不……你就在下个路口放我下车吧，我自己过去。” 十分客气又识时务的说辞，并没有博得顾缅怀的欢心。男人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方向盘蓦地一打，这便掉了车头。 钟晴：“……” 我是那种会把女孩子半路抛下——让她一个人去拎那大包小包的男人？ 顾缅怀差点就想将上述心声化作语言了，可他好歹是忍住了，然后冷着脸目视前方。钟晴敏锐地察觉到他好像不高兴了，可一时半会儿却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哦，她懂了。八成是都快要到家了，她才记起要折回去买东西，而且购物又是他不爱干的事儿，他自然就没什么耐性了。 思及此，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顾哥哥，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奈何此言一出，非但没能给男人顺毛，反而叫他愈发不痛快了。 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跟他客气，不愿麻烦他，生怕惹到他——他看起来就这么小气吗？这么不值得她依靠吗？ 顾缅怀生着莫须有的闷气，绷着脸，继续开车。钟晴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更不好看了，识相地没再吭声。直到两人一路来到了人头攒动的大卖场，她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开了口。 “顾哥哥，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吗？”总觉得，他不会喜欢逛卖场这种事啊…… 男人面无涟漪地垂眸，与小姑娘四目相接。 映入视野的，是小丫头白嫩的小脸和盈盈的目光，那疑惑中掺着几分胆怯和可怜的小眼神，顿时就叫男人故作冷硬的心头显出融化之势。 算了，他搁这儿发什么无名火。 迅速撤走了面上的冷色，顾缅怀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完了觉着这态度貌似有点儿冷淡，他又琢磨着加了一句“我正好也有东西要买”。 小丫头这才如梦初醒地点点头。 然而，当男人陪着她逛了一大圈，却自始至终都只看着她买这买那之后，她还是不能不纠正了自个儿先前的认知。 他其实是……怕她一个人拿不动那么多东西吧？ 意识到这一点，小丫头心里顿时甜滋滋的。就在这时，她仰头瞧见了货架高处的一款纸巾。一眼就相中了包装上那素雅的花纹与柔和的色调，她走过去，踮起脚尖，试图取一提下来。岂料自个儿个子不够，她努力尝试了几秒，才勉强用手指将纸巾勾了出来。 意外，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由于下层的纸巾被人抽了出去，上层的纸巾自是摇摇欲坠——待到钟晴把前者整个儿“捞”了出来，后者便毫不客气地散落下来，眼瞅着就要往她的头顶上砸。 要说这纸巾吧，硬纸盒包装的，虽然不至于砸伤人，但有棱有角、四四方方的，一顿猛砸还真是有些疼。 是以，当本是在一旁看手机的顾缅怀抬眼便目睹了这一幕时，他的眼珠子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赶紧大惊失色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小丫头的身子，下意识地将她的脑袋按进自己的怀里。 一阵不算太恐怖的“轰炸”过后，周围人都停住了手头的动作，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对年轻人。在围观群众“没事吧”、“没事吧”的关切声中，钟晴惊魂未定地离了男人的胸膛，仰视着他的眉眼，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 所幸顾缅怀并无大碍，只是被砸得有点小疼——话是这么说没错，钟晴还是眼尖地留意到，他的后颈被划出了一道红印子。 小丫头顿觉万分愧疚，险些连帮着货架整理员收拾的事儿都给忘了。等到反复道歉并取得谅解之后，面色发白的钟晴才和毫无异常的男人一道去了收银处结账。 回程的路上，闯了祸的小姑娘一直忧心忡忡的，时不时会打量身边的男人两眼，就怕他突然觉着哪里不舒服了。 察觉到她充满忧虑和歉疚的视线，顾缅怀也是好笑：这丫头，把他当成玻璃人了么？被几盒纸巾砸两下就会晕？ 大约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男人抽空看了她两眼，云淡风轻地吭了声：“别看了，我脸上又没开出花来。” 他本是打算开个玩笑，转移一下对方的注意力的，岂料话音落下，小丫头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沉默得诡异。 顾缅怀发觉不对劲，又侧过脑袋去瞧她的脸。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姑娘居然一下子变得眼泪汪汪的，闹得他当场心头一紧。 “怎么了呀？”他一边皱起眉头问她，一边将车停到了马路边。 “没、没什么……”许是自个儿也意识到了自个儿的失态，钟晴赶忙抹了抹眼，强作镇定地回答。 实际上，她也不晓得怎么搞的，忽然就觉得好害怕、好难过——顾缅怀分明只是被些并不具备杀伤力的纸巾盒砸了脑袋和后背而已，可她却老感觉他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伤害似的，让她惶恐不安。 “别紧张，不过就是几盒纸巾而已，不痛又不痒的。”要是换做以前，顾缅怀恐怕只会觉得，为这点小事就掉眼泪的姑娘实在太脆弱——简直可以说是感情纤弱到有毛病——可今时此日，看着小丫头泪眼婆娑的模样，他这心里头却只有急于宽慰的念头。 “唔……对不起……”小丫头吸吸鼻子，说话仍是瓮声瓮气的。 这是道的哪门子的歉…… 顾缅怀不喜欢小丫头总把自己放在一个近乎卑微的层面上，以那样小心的低姿态来面对自己。可是，眼瞅着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又说不出半句不中听的重话来。 真是…… 他不晓得该怎么哄女孩子，这就略烦躁地瘪了瘪嘴。 直到十几秒过后，他病急乱投医地想到了一个主意。 “真要觉得过意不去，那就今儿晚上做饭给我吃。” 对于男人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钟晴愣了两秒钟后，便顿悟了。 表面上，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补偿”他，可实际上，他只是想让她安心吧。 这样想着，小丫头心里暖洋洋的，随即冲着身边的男人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 “好啊。你想吃什么？” 顾缅怀被她问住——所幸他头脑灵活，这就面不改色地报出了几个菜名。 两人一道去菜市场买了菜，满载而归。 虽说堂堂顾氏总裁实在是不喜欢那种吵吵嚷嚷又充满各种奇怪气味的地方，但眼见小丫头因为买菜而转移了注意力，他也就忍着心里的不痛快，耐心作陪了。 回到家，两人洗了手，小丫头就赶紧找来了医药箱，要替男人上药。顾缅怀一照镜子才知道，她这么紧张，居然是为了自个儿脖子上那一条不深不浅的红痕，顿时哭笑不得。 就这种根本就称不上是“伤”的痕迹，也需要上药？ 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语，被男人及时吞了回去，他换了一句“不用抹药了，明天就淡了”，半点没有伤人的口气。 无奈小姑娘抿紧了唇盯着他，又是一副万分自责且不知所措的表情。 顾缅怀也是给她跪了。 他忽然想起，那个小号的钟晴，在得不到他“关爱”的时候，也最喜欢这样可怜巴巴地瞅着他，并且总能成功叫他心软。 果然是一个人哪，从小到大不变的“毛病”。 男人无力地轻叹了一口气，只好从了小姑娘的意愿，免得她又胡思乱想。不过，当小丫头轻手轻脚地替他抹完了药，还小心翼翼地往他的伤处吹了两口气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嗯，痒痒的。 脖子上痒痒的，心里头也痒痒的。这样下去……似乎有点危险。 隐约意识到这一点，顾缅怀若无其事地同身前的姑娘拉开距离，还随口扯了句“现在就做饭吗？”。钟晴被他这一提醒，登时娇躯一震，赶紧的，收拾了医药箱，就一头扎进厨房里忙活了。 不多久，恢复如常的男人便惊闻厨房里传来“叮铃咣当”的声音，急忙跑去一探究竟。 他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眼瞅着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锅子，又见小丫头惊呼着去关煤气，再看边上的水槽里还有飞流直下、跳珠倒溅……顾缅怀默默地在心里点了一根蜡烛。 为什么要开口让钟晴替他做晚饭呢？她分明就是一个……不擅长跟厨房打交道的小姑娘啊…… “你……”他难得迟疑了一小会儿，终是张开了嘴。 “我我我……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可以把饭做好的！”许是仅从开头一个字就推测出了男人接下来将会说些什么，钟晴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顶着一张已经有些凌乱的面孔，睁大了眼直直地看着他。 顾缅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他这人是从来不怕打击到旁人的自信心的，只不过，当对象换成了眼前这个姑娘…… 他陷入了沉默。 见男人似乎没有要拆她台的意思，钟晴赶忙弯腰把地上的炊具捡了起来，然后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她先把哗哗直流的自来水给关了，又克服了被油花溅到的恐惧，把煤气给关到了最小，紧接着，她才打开油烟机，深吸一口气，将切好的蔬菜丁一股脑倒进了油锅里。 旁观了这整个过程，顾缅怀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胆战心惊”。 也真是……醉人。 好在待到又不放心地在厨房里观望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细心地发现，小丫头不似先前那般忙乱了，仿佛是找到了节奏感一般，做起事来得心应手了不少。他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往回走。可走出厨房、回到客厅的时候，他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要不要去帮小丫头的忙？ 此念一出，就被他随即否定了。 且不谈他向来不是那种喜欢主动插手他人事务的人，就说小丫头吧……肯定是会谢绝他的帮助的。更何况，其实他…… 顾缅怀仰头望了望天花板。 他才是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一个啊。 顾缅怀不动声色地掐掉了多余的心思，刚好望见对面公寓楼里有人正在拿掸子拍打被子。 唔……为免小丫头冷不丁想起阳台上还晒着被子继而忙得晕头转向、顾此失彼，他就主动担当起收被子的任务吧。 于是，两分钟后，对面大楼里的中年大妈瞧见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在跟她做一样的事情。 她不禁露出了赞许的微笑：啊呀，现在的年轻人里头，也是有懂生活又踏实肯干的好孩子的嘛。 直到她发现小伙子身边突然冒出个小姑娘，可前者却不让后者接手他的掸子，愣是把小姑娘给“赶”走了，大妈才转赞许之色为暧昧之笑。 矮油，原来是疼老婆啊。 顾缅怀不晓得自己和小丫头的一举一动已然被对面楼里的大妈看了去，他只故意提醒钟晴回去看着火以免发生意外，就兀自拿着掸子拍起了被褥上的灰尘。 钟晴眼瞧着男人的动作并不娴熟，就知道，他在家里想来是几乎不碰家务的。 也是啊，他是顾家的独子，顾叔叔和顾阿姨怎么会让他干这个呢？ 然而正因如此，注视着这个主动替自己分担家务的男人，小姑娘才倍感动容。 她一步三回头地往厨房去，视线所及之处，是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做着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她忽然觉得，此刻的他们好像真就是一对新婚夫妻，妻子负责煮饭，丈夫帮忙料理琐事。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响起顾母那天晚上同她说过的话，小丫头忍不住垂下了眼帘，勾起了唇角。 或许……他对自己，也是有那么些好感的？ 此念一出，后患无穷。晚上吃饭的时候，钟晴心下的紧张度都不受控制地攀上了一个台阶。她屏息凝神地盯着顾缅怀，看着他将筷子伸向了一盘黑椒牛柳，希望能在片刻后目睹他脸上满意的笑容。 越是喜欢，便越是在意。她想，自己恐怕是无法幸免了。 可惜，顾缅怀并没有留意到小姑娘殷殷期盼又紧张兮兮的目光，他只觉得，虽然小丫头整个下午在厨房制造了噪音无数，以至于他都从最初的心惊肉跳变到最后的泰然自若，但是，从她烹调出的菜肴来看，这色面和香气还是相当之宜人的。 怀着一点点期待，男人将一筷子牛柳送入嘴中。 须臾，他英俊的面孔上显现出不容忽略的僵硬。 这是……什么鬼？ 第31章 要哭 怀着一种似尴尬又似无语的心情，顾缅怀抬眼对上钟晴的目光。见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张又期待地注视着自己，他忽然不晓得该怎么说比较好了。 “还行吗？”然而，对方还是这样问出了口，逼得他不得不作出回应。 顾缅怀默不作声地嚼了几下，努力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句“还行”。 可事实上，这口味实在是太难以形容了好吗？ 没错，分明是黑椒牛柳，负责品尝的他却愣是从中吃出了酸辣酱瓜的味道，这让已经很多年没碰过酱瓜的男人一瞬还以为是自己的味觉出现了问题。 小丫头究竟是怎么把黑椒牛柳做出酱瓜的味道来的？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又将筷子伸向了一盘酱爆茄子。 半分钟后，顾缅怀强忍着冲到洗手间去的冲动，神色怪异地注目于身前的姑娘。 至此，再迟钝的人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钟晴赶忙夹了牛柳放进嘴里，脸色微变后，她又即刻吃了口茄子。 呃…… 她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脸，窘迫地看了顾缅怀两眼。 “这两个不好吃，你再尝尝这个……”她鼓足勇气，将黑椒牛柳和酱爆茄子撤到自个儿的面前，又把其他两个菜推到了男人的眼皮底下。 顾缅怀见状，不免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不愿叫小丫头难堪、失望，只好硬着头皮将筷子伸向了第三个菜。 一分钟后，男人开始不停地往嘴里灌水。 钟晴简直要哭了。 怎么……怎么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厨艺还是没半点长进呢？ 将小丫头难过到眼泪汪汪的模样看在眼里，男人赶紧放下水杯，忍着口腔里的各种不适，安慰她说自己不要紧。小姑娘泪眼婆娑地抬头看他，片刻后，抿着嘴将桌子上的菜都揽到了自个儿的面前。 “我帮你去叫外卖吧……”她低声说着，少有的垂头丧气。 这要是换做别人，不消对方开口，顾缅怀就会主动要求如此了——可面对忙活了那么久只为做顿好吃的给他的小丫头，顾缅怀却是怎么也硬不下心肠来。 “不碍事，又不是不能吃。” 为了安抚小丫头受伤的心灵，男人“大义凛然”地伸出手，将两个菜盘子挪了回来。可是，面对着这些口味诡异的菜肴，他又着实下不了筷。 不管了，拼了，难道还能吃出问题来不成？ 决意“舍命陪君子”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将尚且冒着热气的菜扒拉进自个儿的饭碗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钟晴吓得当场回过神来，她出言阻拦，却没能成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面不改色”地将饭菜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二十分钟后，过意不去的小丫头在厨房里洗着碗，风卷残云的男人则已经忍不住回房躺平了。 为什么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得吃饭也能吃到虚脱的男人抚着额头，无力叹息。 过了一小会儿，许是处于对他的担心，小丫头敲开了他的房门，忧心忡忡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目睹男人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钟晴这心里别提有多不好受了。 “对、对不起啊……”她满怀歉疚地站到床边，两只柔荑摆放在身前，不安地绞着手指头。 这一幕，让顾缅怀恍惚记起了两人初遇时的情景，继而叫他莞尔一笑。 “没关系，你吃得比我还多，不也照样活蹦乱跳的么？” 所以，其实是他的肠胃太脆弱了？还比不过一个姑娘家？ 顾缅怀觉得，这话似乎也不能这么说。要知道，小丫头可不比一般的小姑娘，她可是饿起来能吃掉半头牛的厉害角色，这一点，饶是他一个成年男子，也是望尘莫及的。 想到这里，顾缅怀也就不感觉自己有多丢脸了。 “我那是……已经习惯了……”就在这时，他听到小姑娘小声嘀咕了一句。 “习惯？”顾缅怀稍稍起了点好奇心。 “嗯……有时候需要自己做饭给自己吃啊，所以……就习惯了。” “哦……” 两人一时无话，直到小丫头缓过劲来，又愁眉不展地问他真的不要紧吗，他才朝她摆了摆手。 “我躺一会儿。” “哦……” 本是打算结束话题故而随口一说，顾缅怀却清楚瞧见了小丫头黯然失色的神情。 眼瞅着对方就要失意落寞地离去，他鬼使神差地心头一紧，慌不择路之下，竟然脱口而出道：“厨艺是可以锻炼的，没有人天生就会做菜。” 话音刚落，转身欲走的钟晴便为之一愣。她将身子转了回来，对上他从认真变到闪烁的眼神。彼此对视了十来秒后，小姑娘对着他嫣然一笑。 “谢谢你。” 柔和而明媚的笑容映入眼帘，顾缅怀略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小丫头重拾了信心与笑容，他本该是安安心心打瞌睡去的，然不知何故，对方临走时那一抹轻柔的浅笑，却就此盘踞于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算了，他也别指望能安安生生地睡觉了。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近半个小时，顾缅怀身上的那些不舒服渐渐散了去，恰好听到客厅里不断传来动静，他忍不住爬起身来，去瞧钟晴在做什么。结果不看不知道，这大晚上的，小丫头竟然还在客厅里忙活着，这让他忽然就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你这是准备干到天亮吗？” 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小姑娘惊得连手上的抹布都掉到了地上。 “去休息，明天再做。” 顾缅怀微皱着眉夺过被她拾起的抹布，顺手扔进了边上的水盆里。 “还有一点儿就做完了……” “明天再做。” “……” 小丫头弱声弱气地同他打了商量，奈何他只面不改色地重复了自己的论调。 好吧…… 钟晴自知拗不过他，只得磨磨蹭蹭地去端水盆。 “你干什么？”顾缅怀敛着眉问她。 “收拾一下啊？”小丫头一脸无辜。 顾缅怀眉角一跳，保证胳膊俯视着眉清目秀的姑娘。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劳碌命？” “我哪儿有……” 趁着男人面无表情看自己的空当，钟晴迅速弯下腰去，端起盛着脏水的脸盆就往洗手间去。直到拾掇完了，她才冷不丁记起了一件事，于是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 “你，你没事了？” “嗯，不然呢？你在外头窸窸窣窣的，我哪里睡得着？” 话音落下，小姑娘登时就窘了。 她也不是……故意的嘛……明明都替他把房门带上了…… 见小丫头微微撅了撅嘴而后就低头没了声响，只略纠结地在他跟前绞起了手指，顾缅怀莫名觉着心情貌似变好了。 他好像突然发现，逗弄一个女孩子，居然会是这么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第32章 发烧 然而，逗女孩子玩毕竟不是顾缅怀一贯的风格。他平声说了句“早点休息吧”，就叫小丫头乖乖地抬眼瞧他了。 注视着钟晴那双水汪汪的眸子，男人忽然生出种想伸手去揉揉她脑袋的冲动。 一定是他之前照顾小版钟晴时给养成的习惯。 顾缅怀这样认定了，克制了动手触碰的欲望。 两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收拾收拾，总算是早早地睡了。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七点半不到就起床的钟晴还是里里外外地忙活起来。顾缅怀木着脸看她，终是叹了口气，上前帮忙去了。 经过整整两天的不懈努力，两个年轻人总算是把他们的新家给拾掇干净了。到了周一，顾缅怀照旧去公司上班，钟晴则留在家里，半点没有要跟去的意思。 “别又在家里忙上忙下的。”临走前，男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像是防贼似的特地关照。 小丫头闻言耳根一红，心道他怎么知道她要做什么。 话虽如此，钟晴面上还是乖巧地应下了。反正，她就是打算在家里装点一番而已，也不算是……他所指的家务活吧？ 送走了表情严肃的男人，小姑娘松了松肩膀，不多久也换了衣服，出门了。 是的，这两天在家忙活的时候，她就一面观察一面盘算着，该如何装饰一下这间公寓。她知道，以顾缅怀的性格，肯定不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她会走简约明朗的路子，把这个新家布置得既有生活情调又不惹他生厌。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顾缅怀渐渐发现，屋子里不是这儿多出了一个小摆件，就是那儿冒出了一个小玩意。毋庸置疑，这定是小丫头的手笔——既然她喜欢，他就随她去吧。 觉得小姑娘的品味倒还不错，顾缅怀自是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给家里添置些小东西了。 这天午后，钟晴又去商场里“淘宝”了。因着昨夜里没留意天气预报，她出门前穿多了衣裳，却被莫名变热的天气捂出了一身汗，脱掉外套往回走的时候，阴沉沉的天空又突降大雨，打湿了她的衣裳和头发。偏生她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回家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换衣服、洗澡。如此一来，便导致了自认为身体还算强健的小丫头当天晚上就打起了喷嚏。 见小姑娘陆续打了好几个喷嚏，顾缅怀不能不多留个心眼。 “怎么了？好像老在打喷嚏？”餐桌上，他拿着筷子注目于她，心里想着白天人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喷嚏连连了？ “没、没什么……”钟晴转回了方才别开的脑袋，心下却是惴惴不安的。 她该不会是……感冒了吧？可是，可是她就淋了点儿雨啊，不至于吧…… 小丫头抬眸瞧了瞧男人微微皱起的眉头，没敢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如果说了，她一定会挨训的。 心里头怕怕的，小姑娘愈发不敢拿正眼瞧人，只管埋头扒饭。可即便如此，两个小时后，头脑发胀、四肢发酸等症状还是毫不留情地侵袭了她的身体。 看来是真的中招了。 钟晴擤掉了堵在鼻腔里的一把鼻涕，精神不济地吸了吸鼻子。 算了，多喝水，早点睡，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如此思忖在姑娘“咕咚咕咚”地给自个儿灌了一大杯水，而后才沉沉睡去。可想也知道，临睡前喝了那么多水，还能睡得踏实吗？这不，似乎才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她就被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尿意给闹醒了。顶着个又疼又胀的脑瓜，她起床上了厕所，但躺下后不久，就又觉得口干舌燥了。 唔……身上热乎乎的难受，她貌似是……发烧了。 钟晴强撑着沉甸甸的身子，再一次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走出房门，去客厅给自己倒水，可没想水没倒成，却是胳膊一软、小手一滑，把杯子给摔了。 玻璃杯应声碎裂的动静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刺耳，小姑娘惊得猛打了一个激灵，却不得不强忍着周身的不适，开了灯预备蹲下收拾。 就在这时，被惊醒的顾缅怀面色不霁地从卧房快步而来，一见蹲在地上捡拾碎片的钟晴，他顿时就了然于胸了。 “别用手！当心扎到！” 大半夜的，被刺耳的声响吵醒，男人的心情自然是好不起来的，但此刻更让他不高兴的，显然是小丫头不管不顾拿手去捡碎玻璃的做法。因此，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一把拉起窝在地上的小姑娘，却在转身去寻扫把之前，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她的手怎么这么烫？ 弹指间清醒了一些，顾缅怀急忙睁大了眼，去瞧钟晴的脸。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丫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表现得惴惴不安，而是半睡不醒似的翕张着眼皮，连带着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 “诶！？”下一刻，被男人攥住手腕的姑娘就蓦地软了身子，整个歪倒在了他的身上。 这还得了？！ 顾缅怀的脑袋彻底清醒了，赶紧把人抱了起来，径直回了她的卧室，让她平躺在床上。他摸了摸钟晴的额头，发现果然烫得不像话，情急之下，只能拍拍她的脸蛋，说要送她去医院。 岂料小姑娘一听“医院”二字，竟当即拧起了眉毛，一边不住地摇头，一边还推搡着男人的手。 “不要，不去医院……不要去医院……” 顾缅怀难免有些傻眼，因为他还从没见到过小丫头这般抗拒的姿态——在他的印象里，她向来都是乖巧听话的。 所以……她该不会是烧糊涂了吧？！ 这么一想，男人免不了心急如焚。奈何他才刚取来外套要给钟晴穿，就被似已神志不清的小丫头给用力推开了。 “我不要去医院，不去医院……” 她一个劲儿地嘟囔着，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顾缅怀看她难受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忽然就下不了手了。 “好好好，不去医院，不去医院。”他只得好声哄慰了一句，把外套扔到一边，先替她盖上了被子，“我去替你拿药，你乖乖躺着别动，听明白没？” 也不知是不是听清了他的话，小丫头终于不吭声也不挣扎了。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唯有一张脸蛋仍旧写满了苦痛。 顾缅怀不自觉地拧了眉，赶紧跑出去找退烧药，却在半路上冷不丁意识到，家里好像还没顾得上准备医药箱。没法子，他只好快步折回去，叮嘱小丫头好好待着别乱动，等他去药店给她买药。 深更半夜换了衣服下楼取车，男人的心里却没有一点不耐烦。现在他唯一考虑的问题就是：这附近哪里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 第33章 照顾 着急上火的男人运气还算不错，才凭着印象把车开出两公里远，他就瞧见了一家灯火通明的药店。这种时候，顾缅怀也顾不得什么违章停车了，随便往路边一靠，就脚底生风地下了车，往药店里跑。 他一口气买了好几种退烧药和感冒药，为防万一，还细心周到地买了两瓶不同牌子的咳嗽药水，又顺带买了体温计，让半夜里鲜人问津的药店狠狠地赚了一笔。 提着一大袋花花绿绿的药，顾缅怀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家中。这个时候，钟晴仍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躺着，两道秀眉不由自主地皱着，叫人看着不免心疼。 “钟晴，吃药了。” 顾缅怀先把精挑细选的退烧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矮下身子坐到床沿上，一手拿着水杯，一手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脸颊。钟晴不太情愿地撑开了眼皮，稀里糊涂地被男人扶了起来，接过他相继递来的药片和温水。吃了药，小姑娘又昏昏沉沉地睡下，由着他替她掖好了被子。 小时候他发烧了，他妈妈也是这么照顾他的——吃了退烧药，捂出一身汗，烧就退了。 盯着小丫头的脸看了一会儿，顾缅怀站起身来，却又坐了回去。 算了，还是在这儿守着吧，万一半夜里发生情况，他还能及时采取应对措施。 这样想着，顾缅怀起身绕到了床铺的另一侧，脱了鞋躺了上去。 反正他们俩也不是头一回同床共枕了，他没什么压力。 看着小丫头不怎么安稳的睡颜，顾缅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 在接下来的两三个小时里，男人一直都没敢放任自己睡着，直至小丫头似乎是发了一身的汗，挣扎着要把被子掀开好给自己散热，他才迫使自个儿清醒起来，起床去替她拧了热毛巾擦汗。等到汗擦干净了，人舒坦些了，他见她仍是有点儿不安分，只好隔着棉被将她箍在怀里，不让她“逃出来”受凉。所幸在他不太娴熟却不厌其烦的哄慰下，半睡半醒的小姑娘还是听了他的话，窝在他身前，不乱动了。 顾缅怀觉得，小丫头大概是真烧糊涂了——要是换做平时的她，哪里可能跟只小猫似的，在他胸前腻歪着？ 低眉注视着小丫头露在外面的脑袋瓜，男人不自觉地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来。 稍稍安下心来，折腾了一晚上的男人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两个小时后，东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钟晴从睡梦中醒来，一眼就瞧见了在距离她两寸之处的一张俊脸。她愣了愣，在对方的鼻息第四次扑到她脸上的时候，蓦地红了耳根。 他……怎么离她这么近啊……还，还抱着她…… 虽是感到相当羞涩，但当小姑娘努力回忆了昨晚的情景之后，还是恍然大悟了。 他照顾了她一整晚呢。 心下顿时泛出了丝丝甜意，钟晴抬起眼帘，于极近之处凝眸于男人轮廓分明的面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心跳加速、面露笑意。 鬼使神差地，她从被窝里抽出一只手来，想去摸一摸他的脸，可惜还没碰着他呢，人就忽然睁开了睡眼。 电光石火间，小丫头紧张得赶忙把手给缩了回来。好在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一门心思都在关注病人有没有感觉好些。 “醒了？”果不其然，顾缅怀张开嘴后问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感觉好些了没有？” 小丫头裹着被子冲他点点头，那一双湿漉漉的眸子里有的只是清明。 顾缅怀这才彻底放了心。他爬起身来，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话刚出口又觉得有些多余，便直接改口问喝粥行不行。 钟晴自然不会挑三拣四，这就乖乖地对他点了第二次头。然而，就在顾缅怀换了衣服预备出门的前一刻，他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外头卖的粥，花样多，口味重，万一……万一还不卫生，怎么办？ 想着想着就越想越多，顾缅怀深深地思虑起来：到底要不要让生着病故而抵抗力弱于常人的小丫头食用从外面买来的粥？ 他记起自己以前生病的时候，顾母都是亲手熬粥给他喝的，甚至连家里阿姨的手都不曾假借。 思及此，顿住脚步的男人随即折回了小姑娘的卧室里。 “你饿不饿？” 见顾缅怀冷不丁跑回来了，还问了这等叫人一头雾水的话，钟晴呆呆地瞅着他的眼睛，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你等一会儿，我帮你煮粥，要花点时间。” 说完这句话，人就脚底生风地往厨房那儿去了。 钟晴愣愣地注目于他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他会煮粥？ 倒不是小丫头“瞧不起”他，实在是这位顾家的独子从小到大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让他一下子跟锅碗瓢盆打交道，哪怕只是熬一锅白粥出来……钟晴难免还是有些担心。 虽说她自个儿的厨艺也同样是上不了台面的吧…… 小丫头暗暗窘了一把，思前想后不放心，只好拖着个疲软无力的身子，慢腾腾地蹭到了厨房门口。 “顾哥哥，你不用忙的。” “嗯？怎么下床了？快回房间躺着去。” “我没事，你不用忙，叫个外卖就行。” 眼瞅着男人已然像模像样地挽起袖管、淘起米来，钟晴的心底又升起一股子暖意和喜悦。 不得不承认，纵使是系着围裙做家务的他，也是……英俊得不行。 总裁美如画——她不由自主地记起以前在小说里看过的一句话，心跳旋即就不争气地加快了。 得亏顾缅怀坚持要自己煮粥，接着就硬是把她赶回到床上去了，否则的话，他大概要因为她突然脸红而担心——担心她是不是热度又上来了。 香香软软的大床上，小姑娘摸着自己发烫的脸蛋，默默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于是，当一个小时后，顾缅怀端着热气腾腾的清粥进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小丫头整个儿窝在被窝里的情景。看着钟晴把自己裹成一团的画面，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遽然想到，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所以想要发汗。 “怎么了？热度又上来了？”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把粥碗搁在了床头柜上，伸手去扒拉小姑娘的被子。 不多久，钟晴睡迷糊了的小脸从被褥里头冒了出来，顾缅怀见她这般，才心知自己方才是多虑了。 “粥做好了，起来喝粥。” 他主动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动作自然，一气呵成，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直到小丫头清醒过来并目睹了递到眼皮底下的……所谓“白粥”。 这粥的颜色，怎么怪怪的…… 钟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食物——那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色调，让她一时有些下不了嘴。 “怎么了？怎么不吃？”偏生这个节骨眼上，辛辛苦苦替她熬了皱的男人还一脸不解地问她。 罢了，就算味道再怎么奇怪，也不可能比得过她做的饭了。 认为自己实际上也没什么资格去嫌弃别人的手艺，钟晴定了定神，毅然决然地用勺子舀了一口粥，将之送进了嘴里。 片刻后，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居然意外的……好吃？ 第34章 怕苦 钟晴一瞬有些傻眼。 这粥的卖相明明上不了台面，味道和口感却是好得叫她咋舌。 她睁大了眼珠子，难以置信地注目于顾缅怀，将错愕和不解都写在了脸上。 “怎么了？不好吃？” 尽管是第一次下厨替人做吃的，但顾某人对自己的才能却有着谜一般的自信，在他看来，像他这么一个学什么都能快速上手的天才青年，煮一锅粥根本难不倒他。 所以，他并不相信自己会把粥熬得很难喝，不就是这点食材、这点功夫吗？还能上天不成？ 不愿意产生自我怀疑的男人下意识地抬起手来，用粥碗里的勺子舀了一口粥，不假思索地放进了自个儿的嘴里。 这一下，本是因美味而惊讶的姑娘反倒猝然还魂。 他……他怎么用她的勺子去尝味道啊…… 小丫头眼睁睁瞧着自己刚用过的勺子被男人毫无压力地放进嘴里，耳根不由自主地热了热。然而，对方却像是压根没留意到这一细节似的，只兀自嚼了几下之后，就笃定地挑了挑眉。 “味道还不错。你不喜欢吗？”他一本正经地看向僵着不动的姑娘，气定神闲地问她。 钟晴缓过劲儿来，一双眼瞧着别处，嘴上小声道：“挺好吃的。我这是意外呢，没想到你平时不做饭的人，居然能一下子做得这么好吃……” 话音落下的时候，小丫头已经垂下脑瓜，显得无精打采了。 顾缅怀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想起这丫头大概是拿他同自己做了比较，认为自己的厨艺实在是太糟，所以才垂头丧气的吧。 “你……也没什么好郁闷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有天赋的。” 此言一出，钟晴哭笑不得。 虽然他应该是想要安慰她而不是自夸，但她貌似并没能从中得到应有的慰藉啊。 小丫头微不可察地撅了撅嘴，默默地喝粥去了。 等她将碗里的白粥吃了个精光，顾缅怀满意地接过空碗和勺子，动作自然地递上一杯清水，让她漱口。完了之后，他又手脚麻利地取来昨晚顺便一起买来的体温计，给钟晴量了体温，发现她仍有几分的热度，男人免不了皱了皱眉。 然而，小姑娘是个不喜欢耽误别人的，见时间已经不早，她未等对方开口，就主动表示，自己单独留在家中完全没问题，让顾缅怀安心去上班。 谁料她这一说，却是适得其反了。男人心里原本就已有了倾向，被她这善解人意地一提，他立马就坚定了要留下来的决心。 “公司里今天也没什么事，我不去了。” “可是……” “躺下，睡觉。” 钟晴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男人沉静又认真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她只好认命地窝了下去，盖上被子躺平了，接着拿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瞅着他。 顾缅怀忽然觉得她乖乖的又萌萌的，像个听话的小孩子——对，就像小时候的她。 话虽如此，但诸如“乖”啊、“萌”啊之类的字眼，委实不符合他一贯的画风，是以，他很快就驱散了油然而生的念头，一本正经地替小丫头掖了被窝，起身离开了她的卧房。 二十分钟后，男人又折了回来，带着温水拿着药。钟晴苦了苦脸，但到底还是一声不吭地把药片吞了下去。可惜，饶是她已然努力不让那苦涩的药物在口腔内停留，那让她蹙眉的苦味还是不由分说地在口舌间蔓延开来。 顾缅怀见她吃个药竟跟上刑似的，稍作愣怔后就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怕苦？” 小丫头一脸纠结地点了点头。 顾缅怀又笑了。 昨晚上倒没注意……可能是她睡迷糊了所以没觉得药苦吧。 男人开始思忖，要不要在家里准备点蜜饯什么的。不过，当务之急…… 三分钟后，钟晴的面前出现了一小杯清水——确切而言，是糖水。 “家里没有甜食，你先凑合一下。”面对小丫头微愣中带着闻讯的眼神，顾缅怀是这样回答的。 钟晴当场窘了：他当她是小孩子吗……吃完药还要用糖哄一哄的。 “我……我哪里用得着……”心里这么想了，嘴上也这么说了，只是说完了之后，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不成了拂了别人的一番好意了吗？ 于是，小丫头小脸一红，赶紧接过男人手里的玻璃杯，仰头“咕咚咕咚”地把水喝了个精光，完了还直直地与他对视，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好像在对他说：你看你看，我都喝完了，已经好多了，不苦了。 顾缅怀见状，不免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 这是怕他下不了台吧？ 小丫头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不，这回，似乎更多的是为他着想？ 思及此，男人的心里舒坦了不少。他知道，面前的姑娘是个善良的，而他在与她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也愈发地认同甚至是欣赏这种善良。这大概也是因为，他对她…… 顾缅怀有意掐断了脑子里油然而生的某个念头，面色如常地接下了小姑娘递回来的空杯子。看着她不用他多说就自觉躺下了，顾缅怀放心地去了厨房，打开冰箱门，打量着里头的存货盘算起来。 光喝粥当然是不够的，他还得做两个清淡的小菜，供她下饭。 顾缅怀不是没生过病，因此，他知道生了病的人嘴里是多么的淡而无味，甚至还会一阵阵地发苦——要是再让小丫头喝上一整天清水光汤的白米粥，可不得把她的胃口倒成什么样。 一双清明的凤眼迅速在所有的食材之间扫了几个来回，男人没一会儿就在心里拟好了一份菜单。 要知道，在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做得来”和“做不来”的分别，只有“做”或者“不做”的差别——哪怕像是下厨这种他有生以来头一回尝试的事。 对于自己的学习能力及动手能力有着充分的信心，顾缅怀将需要的材料与调味品都取了出来，系上围兜、卷起袖管，开始洗菜、切菜。 当然，在此之前，他也不忘做一件事。 “今天我不去公司了。” 听到电话那头的老板说了这样一句话，刚出家门不久的连年瑞当即惊呼出声。 “什么！？”他瞠目结舌地喊着，片刻后才注意到，楼下锻炼身体的几个大妈都在朝他看，“你，你说你不去公司了？！为什么？！” 连年瑞缓了缓受到惊吓的小心脏，压了压嗓子，对着手机急急发问。 “不为什么，有事。”无奈他那顶头上司淡定得很，只寥寥六字就想打发了他。 连年瑞当然不买账，毕竟，他们家总裁打从接管公司以后，可从来没有因私人原因而请过假啊！就算是哪天感冒发烧了，此人也照样要拖着个病怏怏的身子，来公司里晃悠一圈的！ 所以，他实在是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理由，导致这个万年不请假的总裁居然破天荒地告了假！ “你……出什么事了？”连年瑞锲而不舍地追问，脑袋里已然浮现出各种不着边际的假设，“难道……难道你被人绑架了！？” 心急火燎的话音刚落，顾缅怀就按捺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不要成天看那些没营养的狗血剧。” 没好气地说完这句话，他就毫不迟疑地挂断了电话。 远在十里之外的秘书同志才刚坐上自己的座驾，就深深地感到坐不住了。 谁来告诉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35章 天赋 连年瑞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古怪劲。 他认为，自己要是不把前因后果给弄明白了，怕是没法安心开车的——指不定还会成为今天的“马路杀手”。 如此思量着，男人咬了咬牙，冒着被顶头上司嘲讽的风险，又抬手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已经开始切菜的顾缅怀眉头一皱。 “什么事？”但他到底还是腾出一只手来接了电话，只不过，他的另一只手仍在拿着菜刀做往复运动，在砧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听到这诡异的“背景音乐”，手机那头的男人一瞬怔了神。 “你……你在做什么？” “切菜。” “……” 意义不明的沉默持续了好几秒，大大方方据实以告的顾缅怀就略嫌弃把手机给拿远了，只缘他那大惊小怪的秘书兼好友正在数十里之外对着个电话大呼小叫。 “什么？！切菜？！我我我，我没有幻听吧？！堂堂顾氏总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顾家独子，居然在切、菜！？”他真的不是在逗自己！？ 然而事实上，顾缅怀才没那么无聊，无聊到去戏弄属下。更何况，连年瑞的的确确是听到了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 “钟晴病了，我待在家里照顾她，就这样。”顾缅怀心知，自己若是再不主动把话说清楚，对方必定会刨根究底外加少见多怪，到时又是一场跟老妈子似的问候，那还不如由他来快刀斩乱麻。 只不过…… “什么？！钟晴病了？！你！你居然特地留在家里照顾她？！” 就知道这家伙还是免不了要咋呼两句。 在连年瑞被接连两个消息炸得找不着北的同时，顾缅怀早就摆出了一张没有表情的冷漠脸。 “行了，别一惊一乍的，赶紧去公司。有事向我汇报。”瞬间切换回总裁模式，男人微皱着眉挂断了电话，独留连年瑞一人在车厢内目瞪口呆。 妈妈呀……他想喝口水压压惊。 过了好一会儿，连年瑞真就在车里翻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压惊去了。 这天的上午，时间过得奇快。连年瑞“有惊无险”地驾车抵达了顾氏集团，因着老板不在，他肩头的担子似乎更重了，整个人就跟陀螺一样连轴转了几个小时，连个上洗手间的时间都差点挤不出来。另一边，顾缅怀头一回在厨房里同柴米油盐打起了交道，遇到不懂的问题就拿手机上网查。他的视线不停地在锅碗瓢盆和手机屏幕之间飘移，心里则暗暗感慨着网络为生活提供的便利。 到了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男人满意地将自己的作品逐一摆放到餐桌上，接着，便去了钟晴的房间。开门的时候，发现小丫头刚好揉着眼睛起床了，他这就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热度还好，才问她能不能下床吃饭。 钟晴闻言，从被他摸了额头的悸动中抽离出身，眨巴着眼朝他点了点头。 两分钟后，她望着客厅餐桌上的菜，有点傻眼。 这……这是他一个人做出来的？ 看着桌面上那些个卖相古怪但好歹能辨认出是菜的食物，钟晴听顾缅怀若无其事地问她：“你是继续喝粥，还是吃点米饭？” 小姑娘回过神来注目于他：“我……吃饭吧。” 顾缅怀二话不说，就给她盛了一小碗热腾腾的米饭过来，然后坐到她的对面，和她一道用餐。小丫头提着筷子捧着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的菜肴，开始细思它们到底是什么。 这个细细长长的丝状物，是……佛手瓜？她记得家里的冰箱里有，是她前天买了存着的。 那这被切成块然后炒成一团一团的是……茄子？除此以外，她想不到还有什么食物能被做成这种黑紫黑紫的样子。 还有这似乎无论如何也辨别不了的不明物体…… 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好像也太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了，钟晴暗暗打了个激灵，记起用早餐时那颜色奇异但味道奇好的白粥，认为她还是应该摒弃“外貌协会”的作风，怀着感恩的心情去尝一尝顾缅怀的手艺。 然后，她尝了，并且成功地为之惊艳。 好神奇！明明表面上看起来已经不是“不咋地”三个字能形容，可这菜味道却好得出奇！完全不像是一个第一次下厨的人做出来的！ 大吃一惊的小姑娘开始由衷地认为，烹饪真的是要靠天赋的。像她，断断续续也做了几年的饭，尽管炒出来的菜外表光鲜，可一旦入口，就原形毕露了。 做菜嘛，关键还是得好吃，光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再次默默地为自己的手艺感到羞赧，小姑娘埋低了脑袋扒饭。 “味道还行吧？” “嗯。” 难得听见顾缅怀这样询问他人对自己某方面的看法，她马上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表示肯定。 “你好厉害，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也不知是她说这话的口气太过诚恳，还是说话时的表情太过可怜，得了表扬的男人当场哑然失笑。 小丫头太可爱，叫人想忍也忍不住。 将男人难得尽显的笑意收于眼底，钟晴差一点看呆了。 他很少笑得这么开心，可每每笑起来，总能令人动心。 揣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小姑娘垂下眼帘，不敢再看。所以，她也就完美地错过了男人恰好发生变化的眼神。 眉目含笑的神色倏尔褪去，顾缅怀直直地凝视着小姑娘微微泛红的脸，心下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喜欢，那以后他就常做给她吃。 须臾，年轻的顾氏总裁心头一紧。 他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要是换做从前，他大概只会觉得，放着好好的阿姨不用，却亲自上阵，简直是有毛病吧？咳咳…… “吃饭吧。” “唔……” 如同突然间达成了诡秘的默契，一男一女都不再多言。餐桌上只剩下偶尔响起的碗筷碰撞的声响，似乎在渐渐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遗忘。 然而，等到顾缅怀在厨房收拾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对着手中的餐具出了神。 其实，这感觉也不坏？反正，往后他们家一日三餐，是指望不上屋里那小丫头了。 这天下午，为了让钟晴有胃口多吃些，顾缅怀又特地新炒了几个菜，自己则一声不响地把中午吃剩下的那些给解决了。 到了晚上，他倒是没再陪夜。 本来，顾缅怀是有点不放心的，可钟晴的体温始终徘徊在三十七到三十八摄氏度之间，又几次劝他回自己房里好好歇息，他知道，她是怕麻烦到他，所以也不坚持，嘱咐了两句，就回了自个儿的卧房。 鉴于一整天都没去公司，回房后，男人就对着电脑、拿着手机，忙起了工作上的事务，一直忙到很晚才上床，加上昨夜里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一大早，他自是一下睡过了头。 一看时针已经快要指向八点，他也顾不得去想昨晚怎就忘了打开闹钟，赶忙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洗漱过后就去了钟晴的房间。 然而，顾缅怀在外头敲了好几下门，里头都没有回应。他本不该贸然闯进女孩子的闺房，可一想到万一是小丫头热度又上来了因此出了什么事，他也管不了太多了，直接就推门而入。 大约两秒后，男人的脚步就蓦地顿住，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床上有个团子似的小家伙，正在努力地伸长小短腿，试图够着床下的地板——不，确切而言，是够着地板上的被子和枕头。 完美愣住的顾缅怀猝然还魂，急忙上前一把抱起了做着危险动作的小东西。 “怎么又变成你这个小家伙了，嗯？”他抱着小版的钟情，一屁股坐到了大版钟情的床铺上，让小家伙面对着自己，一双小脚丫子站在自己的大腿上。 小钟晴一见是他，这就欢快地笑了。 “噢噢。” “……” 他果然还是没法弄明白钟晴变身的规律。 无力叹息的顾缅怀很快缓过劲来，拿自个儿的额头去贴小家伙的脑门。 烧倒是退了，怪不得这么有精神。 男人低眉瞥了眼本应被放在床上的枕头和被子，又抬眼注目于乐呵呵的小钟晴。 还挺聪明的，知道自己腿短，够不着地，就把被子和枕头堆在地上，当台阶用。 他有点庆幸自己闯进来了，不然，万一小东西真就跌了个跟头，那可如何是好？ 似乎越来越像老妈子的男人抱着小家伙站起身来，熟门熟路地去了卫生间，放了温水给她洗脸。小家伙最喜欢漂亮哥哥照顾她了，从头到尾都配合得很，看着顾缅怀忙里忙外地替她冲米粉，她还特别高兴，两只大眼睛盯着那小巧玲珑的白瓷碗，伸长了脖子要吃的。 幸好爸妈早把小家伙用的物品准备齐全了让他带来。 一口一口地喂完了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顾缅怀才匆匆给自个儿煎了个荷包蛋，和两片培根、一片芝士一道夹进了烤土司里，就着热牛奶吃完了一顿早饭。在这之前，他打了个电话给顾母，本打算让顾母临时过来替他照看一下小钟情，却不料被告知顾父顾母已驾车上外地旅游去了。 顾缅怀一阵无语：好吧，看来他只能带着小东西一块儿去公司了。 反正，自打认识钟晴之后，他是三天两头做这种事，所以，据说被人怀疑有了私生女的顾氏总裁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当着面的时候，他会用眼神冻死那些胡说八道的家伙，背地里呢，也就管不了他们怎么扯了——总不见得因为这点愚不可及的八卦就开除他们？ 也是无奈的男人将餐具收拾干净了，转头去给小家伙换衣服。 现在这个气温，该给小东西穿什么样的衣服？ 素来不喜纠结的顾缅怀对着几套女婴装皱了好一会儿的眉头，最终替小钟晴挑选了一套粉红色的秋装，顺带还给她戴了顶漂亮的小帽子。 他怕大号钟晴的病没好全，影响了更身娇体弱的小号钟晴，因此就思量着，还是让她多穿些好，免得小的这个也着了凉。 给自个儿挑衣服都没那么精细，男人上下打量了笑靥如花的粉色小公主，满意地翘起了嘴角。他让小钟晴坐在他的床上，又手脚麻利地脱去自己的睡衣。 不，慢着。 手头的动作一瞬顿住，顾缅怀扭过脑袋，发现小家伙果然正好奇地瞅着他。 算了，他一个大男人，矫情个啥。 是了，想起钟晴恢复正常之后是记得变小期间发生的事的，准备在她跟前脱掉衣裤的男人难免有点儿不好意思。只不过，一想到自己连洗澡、换尿布这些事都替她做了，再考虑到将来他们俩很有可能将会成为夫妻……咳咳，他就觉得，自己裸个半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说自话地给两人定了关系，顾缅怀找回了一脸的淡定。 不多久便将彼此都拾掇整齐了，男人一把抱起漂漂亮亮的小家伙，步伐稳健地出了家门。然而，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迈向自己的座驾，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要自己开车去公司的话，势必就得让才十几个月大的小家伙独自一人坐在副驾驶座或者后座上——这样的安排，无疑是相当危险的。 至于顾家的司机，他也是不能用的。毕竟，他都搬出来住了，却还带着“亲戚家”的孩子，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他不能让司机起疑。 不好亲自驾车也不好让家里的司机送，没办法，顾缅怀只能临时叫了出租车。 抱着小钟晴坐到了出租车的后座上，年轻的男人报上了顾氏集团的地址。十几分钟后，他下了车，在越来越多的注目下，一路面不改色地迈向了自个儿的办公室。 又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小家伙依旧乖巧听话。顾缅怀把她放到先前特地为她置换的矮沙发上，拿了一直放在办公室里的玩具塞给她，关照她自个儿安安静静地玩耍。小号的钟晴听了，竟然煞有其事地朝他点了点头，那可爱又懂事的模样，成功博得了男人的笑脸，他抬手摸了摸她暖烘烘的小脑瓜，起身回到了办公桌前。 就在这时，连年瑞出现了。 早就听说顾缅怀今儿一早又把小家伙带来了公司，男人一进门就蹲到沙发前逗小钟晴玩，被她天使般的笑容治愈了因昨日劳作而受伤的心灵后，他才起身对上顶头上司，问他钟晴的身体怎么样了。 话音落下，顾缅怀面无表情。 “好些了。” 所以他来上班了啊…… 连年瑞将因果对上了号，可注意力却不由得转移到了小家伙的身上。 “话说回来，你怎么……又把这孩子带来了？” 问这话的时候，连年瑞的心跳都禁不住加快了些，可惜，顾缅怀一门心思都在考虑如何回答才不会惹人怀疑，因此并未留意到他异于平常的口吻。 “钟晴还没完全康复，总不能让她照顾孩子。” 此言一出，连年瑞顿时睁大了眼珠子。 难不成…… “缅怀，你老实告诉我，这个孩子，该不会是……你和钟晴的吧？” 第36章 软萌 顾氏总裁原本无甚表情的脸霎时就出现了冻起来的趋势。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身前的男人，不慌不忙地张开了嘴：“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老看那些没营养的狗血剧么？” 连年瑞无语：“不是！这不是狗血啊！” 奈何他的顶头上司已经不打算理会他了，还当场就转过身去，急得他赶紧绕到了对方的身前，开始滔滔不绝地阐述起他的“道理”来：什么越看越觉得，这孩子跟钟晴长得超级像啦，什么再仔细一瞧，跟他顾缅怀也有些神似，于是这根本就是传说中的“父女相”啦，什么他分明从来不喜欢小孩子的，现在却跟个奶爸似的，动不动就把这小家伙带在身边，冲奶粉、换尿布、洗香香，事事亲力亲为啦…… 要是换做起初，顾缅怀大概会忍不住打断道“你以为我愿意？！”，然而时隔数月，他已经迅速适应甚至是有些喜欢上了跟大小钟晴同进同住的日子，是以，此刻他脑海中所浮现的，只有一句话：什么“父女相”，明明是“夫妻相”好吗？ 咳咳。 掐断了貌似多余的心思，顾缅怀面无涟漪地给了连年瑞一个斜眼，总算回了他一句“你想太多了”。 化身老妈子的秘书同志仍是半信半疑的：“不是，你……她……这孩子真的跟你没关系？” “嗯，没有血缘关系。”顾缅怀不假思索地回答，顺便纠正了连年瑞的说辞，可惜，后者并没能摸出中间那俩字的门道来。 老板兼好友都这么说了，连年瑞也只能信了，只不过，离开前，他还是按捺不住多了句嘴，说假设这孩子真是顾家的，你顾缅怀还是早些给孩子他妈一个名分为好。 “钟晴是个好姑娘，你可别坑人家。” 听连年瑞一本正经地说罢，顾缅怀直想赏他一个白眼。 这家伙才跟钟晴相处了多久，就正儿八经地劝他善待于她？关键是，他当然比谁都清楚，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需要这家伙多此一举？ 认为自家秘书实在太闲所以管得太宽，顾缅怀若无其事地给他布置了几项新的工作。 连年瑞哭丧着脸跑出去了。 送走了虽是好心但确实多事的秘书，顾缅怀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顺带注意到了正仰着小脑袋看他的小钟晴。他迈开大长腿走了过去，止步于她的面前，不紧不慢地蹲下身子。 “小丫头，你说，我们是不是该重新定位我们之间的关系？” 变身成小娃娃的钟晴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毫不吝惜地冲他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完了还“噢噢”着将她喜爱的玩具举到他的眼皮底下，差点戳到他高挺的鼻梁。 顾缅怀低眉瞅了瞅被小胖手捏着的玩具，又抬眼凝眸于那张纯真的笑脸。 他忽然忍不住要想，如果以后他和钟晴有了孩子，是不是也像她这样傻得可爱？ 嗯，假如是他跟她的孩子，他倒也不会嫌麻烦。 想着想着就想多了，男人很快站起身来，不忘弯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瓜。 小钟晴是个乖孩子，见漂亮哥哥回去工作了，她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安安分分地自娱自乐去了。只不过，自管自地玩了半个多小时，她还是渐渐有些耐不住寂寞。 两分钟后，顾缅怀似乎听到房间里有动静，自是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下一刻，他就愣住了，只缘映入眼帘的，竟是小家伙伸长了小胳膊蹒跚而来的画面。 男人顿时有点发懵：她会走路？！ 是了，每次钟晴变小之后，他和父母所瞧见的，都是小家伙爬来爬去的样子，从没见过她双腿直立、走来走去的模样。所以，她这是…… 顾缅怀不由得霍然起身，抬脚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小钟晴见漂亮哥哥朝着自己走过来，自然高兴，努力伸着短短的胳臂，跃跃欲试着问他要抱抱。 男人没几秒就将她抱了起来，难得面带微笑着逗她：“会走路了，嗯？” 说来也真是神奇，明明知道这是个从成年人变成小不点的“孩子”，他却还是跟头一回目睹孩子学会走路的父亲似的，心中溢满了喜悦。 仿佛是感受到了漂亮哥哥的欣喜之情，小家伙虽然没有回话，却笑靥如花地依偎进他的怀里，像是在跟他撒娇，又像是在同他邀功。 香香软软的小身子窝在胸前，这份信赖和依恋让顾缅怀心里暖烘烘的。他好心情地抱着小家伙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如此，也就直接导致了，敲门而入的连年瑞被这情景吓得不轻。 妈呀！缅怀最近到底是撞了哪路大神？！居然可以对一个小孩子这么温柔！这真的只是他亲戚家的孩子吗？！ 先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怀疑再度浮上心头，连年瑞又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直到貌似在哄孩子的男人察觉到他的表情，然后嫌弃地皱了皱眉。 “什么事？” 连年瑞猝然还魂。 “呃……明天中午的饭局，我来跟你确认一下。” 顾缅怀抱着小钟晴想了想，突然在脑海中搜索到了秦凛的面孔。 “明天的饭局，秦氏庄园的老总也在？” “是啊。怎么了？哪里有问题？” 有那么一点点的问题。 顾缅怀默不作声地看向怀里的小家伙，见她一脸懵懵懂懂的，终是于内心勾出一抹自信的笑意。 问题？哼，他还怕那种段数的富二代能把小丫头给抢走不成？ “我说，你该不会是……忘了明儿中午有饭局？”眼瞅着顾缅怀的神情似乎显露出几分异常，心知其很少忘事的连年瑞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珠子，难以置信地端量起他来。 “要问的事问完了吗？问完了就出去。”还真就因为昨天的正常作息被打乱而遗忘了这档子事，顾氏总裁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竟然真给忘了！ 连年瑞当着顶头上司的面，无所畏惧地抽了抽嘴角，但好歹还是识时务地退出了对方的办公室。 送走了知道太多的秘书，顾缅怀缓了缓神色，歪着脖子注目于臂弯里的小家伙。 “明天带你去见那个心怀不轨的叔叔，你要时刻记得胳臂肘朝里拐，明白么？” 第37章 正主 到了第二天，钟晴“不负期望”地没有变回来。顾缅怀便把她打扮漂亮了，面色如常地抱到了餐厅里。 几个参加饭局的老总都有点发懵。 这……顾总他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见几个生意场上的伙伴都愣愣地瞧着自个儿怀里的小家伙，顾缅怀若无其事地作出解释，说这只是亲戚家的孩子，特别黏他，他就一并带来了。 “几位不介意吧？”末了，他还面不改色地补充了这么一句，自然是得来了众人的一致否认。 一个奶娃娃，他们能介意啥，只不过，这谈生意带孩子，而且还是个一两岁大的小孩子，这也太……特立独行了些。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人家都已经把孩子带来了，他们也不好板着脸把人给轰回去吧？何况…… 眼看着水灵灵的小家伙自打对上视线后就甜甜地冲他们笑，不吵也不闹，不管是那些还没当爹的，还是那些已经当了爸爸甚至是爷爷、外公的，都被她这可爱的小模样给融化了。 其中，注意力被吸引得最多的，恐怕就属秦凛了。 这个孩子，他见过，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在这种场合再见一次。 他起了心思，眼珠不错地看着小家伙，看着她被顾缅怀安放在特意吩咐人准备的儿童椅上，然后好奇地打量着饭桌上的一圈人。 不多久，一大一小的目光就撞上了。小钟晴似乎还记得他这个相貌英俊的叔叔，不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还对他笑得尤为欢快。对此，秦凛自是还以和煦的微笑。只不过，没十几秒的工夫，他就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身边的另一道视线。 他眸光一转，发现顾缅怀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这隐约的敌意……是他的错觉吗？ 秦凛莞尔一笑，不动声色。 人都到齐了，大伙儿开始吃饭谈生意。只是……平常总是最一本正经的顾总，您能专心点吗？为什么匆匆忙忙把正事儿讲完了，你就旁若无人地去喂孩子了啊？！ 眼瞅着素来高冷的顾氏总裁竟然亲手喂一个奶娃娃吃米糊，各集团各公司的大老板们也是目瞪口呆。 算了，既然感情联络完了，生意也谈完了，他们还是……默默地吃饭吧。 就这样，大家在心照不宣的诡异气氛中用完了这顿午餐。 饭后，顾缅怀抱着吃饱喝足的小家伙回公司，却冷不防被秦凛叫住了。 “我记得顾总那儿的员工休息室环境特别好，我可以去晒晒太阳吗？” 顾缅怀用一种看外星人似的眼神打量了秦凛两眼。 他忽然想起了在网上看过的一张图，画的是一只有着人脸的熊猫指着自己的脑袋，并配以“我觉得你这里有问题”的文字。 他现在就很想把这张图打印出来，塞进秦凛的手里。 话虽如此，表面上，顾缅怀还是神色淡淡地应下了。毕竟是生意伙伴嘛，人家提了个不过分的要求，他满足一下又有何不可？ 不自觉地将怀里的小家伙抱紧了些，顾缅怀回忆起她方才在饭桌上的表现，认为秦凛已经对她失去了所谓的“吸引力”。 那是自然，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都只属于他顾缅怀——秦凛这么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路人甲，如何能够跟他相媲美呢？ 正这么想着，坐进汽车后座的顾氏总裁就微微变了脸。 “你怎么进来了？”侧首注目于不请自入的秦凛，顾缅怀面色不霁。 “不是顺路吗？何必开两辆车。”秦凛冲他笑得无懈可击，“怎么了？顾总不欢迎我吗？” 不怎么欢迎——在内心斩钉截铁地回答完毕，顾缅怀同样露出了一个足够以假乱真的笑容。 “那秦总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怎么办？” “我可以打车。” “呵呵。” 顾缅怀别过脸，面无涟漪地目视前方，秦凛也不多话，只径自逗弄起他胸前的小钟晴来。目不斜视的顾缅怀以余光瞥见这情景，不着痕迹地将孩子往里侧挪了挪。谁知这小东西是个立场不坚定的，之前在饭桌上的时候，因为离得远，倒还好，没跟秦凛有什么明显的互动，如今近距离地被对方逗着玩儿，她就不安分了，愣是往这家伙怀里扑腾起来。 身为“正主”，顾缅怀难免有些不爽。 “顾总，我可以抱抱孩子吗？她好像挺喜欢我的。” 偏巧这个节骨眼上，那姓秦的还故意提出如此请求，好像他顾缅怀不给的话，就显得特别小气。 “秦总会抱孩子吗？”顾缅怀不愿意，但又不能直截了当地拒绝，只好木着脸瞥他一眼，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会的。顾总放心，绝对不会摔着我们的小公主。” 还“我们的小公主”？呵，她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好么。 心下冷笑一声，顾缅怀面上却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小钟晴交到了秦凛的手中。还真别说，这家伙抱起孩子来，竟是有模有样的，丝毫不亚于初学时的他。然而最让人不痛快的是，为什么小家伙在他面前笑得那么开心，简直都要笑出花来了！ 眼见小钟晴没一会儿就舒舒服服地窝在男人的身上，听他温声细语地说话，还不住地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看树、看看车再看看行人，顾缅怀胸中就憋了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小东西……这么快就把他晾在一边了，有本事晚上别睡他的床！ 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理智到跟个啥也不懂的婴幼儿计较，顾缅怀也是醉了。可是，当秦凛居然越俎代庖，一路怀抱着小钟晴上了顾氏集团的高楼，而小家伙竟浑然不觉地同他愉快“交流”之后，年轻的顾氏总裁还是有些忍无可忍。 “秦总，把孩子给我吧，她要午睡了。” “吃完午饭马上午睡，并不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 顾缅怀简直就想张嘴叫他圆润地走开了。 你听不出来我是在把你从她身边赶走吗？ 这种话，他当然不能直言不讳，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表示，哄小家伙入睡是需要时间的，这前后一合计，也就没有问题了。 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秦凛也不好再霸着别人家的孩子不放，他噙着笑意将小家伙送还到顾缅怀的手里，撒手前还亲了亲小家伙的脸蛋，逗得她咯咯直笑。 顾缅怀顿时生出一种火冒三丈的错觉。 回头一定要给小东西洗脸！一定！！！ 第38章 亲密 顾缅怀面无表情地把小家伙给抱走了。 在此之前，他很不高兴地发现，小东西居然又对秦凛恋恋不舍的——分明是待在他的怀里，却扑到他的肩膀上，朝着他身后的男人伸出了两条短胳膊，嘴里还嗷嗷叫着，可把他给气得呀……唯一值得庆幸的，大约就是她好歹没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否则的话，他大概真要憋出内伤来了。 等这次钟晴变回来的时候，他一定跟她谈一谈，好好地要替自己正一正位。 顾缅怀一面平复着自个儿的心情，一面暗暗思忖着。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待到面色不霁地把小钟晴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他那还没彻底平息的情绪就卷土重来了。 小东西竟然垂着脑瓜，像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敢情是在怪他把她跟那个秦凛分开了呀？！ 顾缅怀压下油然而生的不快，一边拧了热毛巾给小家伙擦脸，一边破天荒地同她念叨起来：“你不开心？嗯？我还不乐意呢。那个家伙才跟你认识多久，你就傻乎乎地往他那儿凑，谁晓得他安的什么心呢，嗯？” 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和善，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手头的动作。可惜，饶是他再如何温柔相待、循循善诱，此刻的小钟晴也依旧是个咿咿呀呀的婴幼儿，她听不懂太多的人话，所以，只无精打采地抬头看了他两眼，她就垂下小脑袋，任由漂亮哥哥给自个儿擦脸了。 顾缅怀郁闷了：这个小没良心的，是谁每天陪吃、陪｜睡、陪玩地照顾着她？她倒好，一转眼就瞧上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难道他长得还不如那个秦凛？ 最后这一点，年轻的顾氏总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 明明是他长得更好。 对自己的外表充满了自信，男人收拾了抹脸用的软毛巾，抱着小家伙去了他专用的休息室。 “睡觉，不许再想那个家伙。” 被放到床榻上的小钟晴无意识地眨了眨眼，坐在那里兀自掰手指头玩，好像压根就没听见他的话。顾缅怀倒不认为她是故意的，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脱了外套爬到床上，揽着她一道躺下了。 “乖，睡觉，嗯？” 男人轻轻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瓜，总算得来了她目不转睛的注视。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依然惹人怜爱，配上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让男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成人后的一颦一笑。 顾缅怀忽然翘起了嘴角，对着眼前的小号钟晴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许是很少目睹这样的笑容，小家伙见了，竟也跟着咧开了小嘴。不止如此，她还伸出一只小手，“吧唧”一下拍在了顾缅怀的脸上。 “嘿嘿。” 听小东西笑得欢快，被招呼了“一巴掌”的男人笑意更盛。他动作轻柔地捏住她的小胖手，放到嘴里“咬”了“咬”。 这还差不多。 感觉到自己在小钟晴心目中的地位仍是无可取代的，顾缅怀心里舒坦了不少，这便轻轻拍打着她的小身子，哄她睡觉了。约莫是今天随他出去赴了饭局的缘故，小东西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顾缅怀近距离地凝视着她可爱的睡脸，没舍得起身离开，索性盖好被子，搭着她一块儿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睁开惺忪的睡眼，第一反应并不是去看现在已经几点，而是伸手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能如愿摸到软绵绵的小家伙，而是摸到了滑溜溜的……嗯？ 顾缅怀侧过脑袋，霎时大惊失色。 没错，此时和他躺在一个被窝里的，竟然是不知何时复原了的大姑娘！ 所以他这是…… 温热的大掌还肆无忌惮地安放在女孩的腰际，顾缅怀怔了好几秒，才倏地收回了左手，同那如丝般柔滑的触感来了个紧急道别。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姑娘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眸对上他惊疑不定的目光。 变回大人的钟晴弹指间睁圆了眼珠子。尽管她早就不是头一回一｜丝｜不｜挂地躺在顾缅怀的床上，但毫无预警的画面还是吓得她心惊肉跳。 “你……你怎么大白天的，就变回来了……”就在这时，霍然起身的顾缅怀难得磕磕巴巴地开了口，显然，他也同样因眼下的情形而感到尴尬。 当然，他之所以会不够淡定，也是因为这是钟晴第一次在没有过夜的情况下就恢复原样——以前，不论是变大还是变小，似乎都是在黑夜里进行的，他们彼此都没经历过这青天白日就发生突变的状况。 “我……我也不知道……”果不其然，当事人还真不清楚这回怎就出了意外，她只下意识地用被子把自个儿裹紧了，一双眼不敢去看已然下了床的男人。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仿佛都有些手足无措，直到休息室外冷不丁传来了两下轻微的敲门声，惊得他们各自回神。 “缅怀？” 紧接着，顾缅怀和钟晴就同时听见了连年瑞的低声呼唤，前者当即心头一紧，忙不迭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回了办公区域。 是啊，他的私人休息室和办公室是相通的，连年瑞进了办公室还不打紧，万一真就直愣愣地冲进休息室，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那事情就大发了。 所以，顾缅怀赶紧跑出去，堵住了他的来路。 “什么事？” 见顶头上司兼好友竟然顶着微乱的发型径直从里屋冲了出来，本来也没打算贸然闯入的连年瑞一时有点发懵。 “来……来看看你醒了没。有份比较着急的文件，想让你过目一下。”他目不斜视地瞅着难得以这等形象示人的上司，嘴上无意识地作答。 因着差点被人撞破秘密，顾缅怀此刻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双眉紧锁着看了看表，发现自己竟是一觉睡过了头，所以，他也没道理去指责对方不请自来了，二话不说便接过连年瑞递来的文件，兀自拧着眉翻阅起来。 “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出去。”随后，他瞥见身前的秘书居然还傻乎乎地站着，不免“怒上心头”。 被迁怒了的连年瑞一头雾水。 嗷？他做错了什么？明明从进门至今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啊？话说回来，缅怀的起床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竟然在不占理的大前提下还拿他撒气？ 正揣着满肚子的不解转身往外走，他听到背后传来了顶头上司认真严肃的话语。 “没有我的允许，今天下午谁都不许进来。” 第39章 撒娇 连年瑞一头雾水地出了办公室，不明白顶头上司今儿这是抽的什么风。 顾缅怀可没心思管人家心里犯了什么嘀咕，等来人一把房门阖上，他就立马放下手中文件，脚底生风地回了里间。 他看见了一脸紧张的小丫头——她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只探出个脑袋，缩在床上不敢动弹。 顾缅怀觉得好笑又笑不出来，只好告诉她说，人已经走了，让她别怕。 话音落下，钟晴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下一刻，问题就来了：她这赤｜身｜裸｜体的，要怎么办？ “我回家一趟，替你拿套衣服过来。”顾缅怀不傻，自然也立马意识到了眼下的当务之急，并且主动提供了帮助。 “可是，你公司里的事……”钟晴面露难色，生怕耽误了男人的正事。 但想也知道，时至今日，顾缅怀哪里会觉得这是一种“耽误”？ “不碍事，家里离公司很近，来回也就半个小时。”顾缅怀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外套穿上了，“你就在这里安心等着，我已经关照了连年瑞，不会有任何人擅自闯进来。” 钟情听了，连忙对着他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还跟他这么客气。 顾缅怀面无涟漪地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等到风风火火地下了楼，他才遽然记起，自己今天没有开车来公司。没办法，他只好站在马路边候着，候了好一会儿，这才等来了一辆能载他回家的出租车。所幸中午刚过，路况还算不错，司机才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就把他送到了家。他呢，直接塞了一百块给司机，让司机在楼下等他十分钟，接着才脚底生风地进了大楼。 一入家门换了鞋、洗了手，他就直奔钟晴的卧室。 虽然已经替小丫头拿取内｜衣裤不止一次，但真就再度用手去触碰那条蕾｜丝边内｜裤的时候，他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提速约百分之二十。 为什么每次小丫头变回来的时候，就不能带着点布料，去遮一遮那最关键的部位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男人的脑海中就免不了浮现出“关键部位”的画面，然后，他就不由自主地热了耳根。 别看顾大总裁多金帅气招人爱，他可还是很纯洁的钻石王老五一枚。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将来他们是要步入婚姻殿堂的，这做丈夫的帮妻子拿些换洗的衣物，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如此一思，顾缅怀便当场寻回了淡定。他迅速将钟晴的衣裤折叠妥当，逐一放进了干净的纸袋里，拎着它们出了门。坐着出租车回到公司，他一路大步流星地回了办公室，那风尘仆仆的模样，自然博得了近乎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顾缅怀可管不了这个，现在他一心一意考虑的，就是尽快把东西送到钟晴手上。要知道，他每拖延一秒，小丫头就多一分被人撞见的危险，届时所带来的麻烦，绝对是难以估量的——且不谈他要如何解释自己带进屋的是个小娃娃、带出来的却是个成年人，就单是小姑娘光｜溜溜躺在他床上的事实，就足够败坏他俩的名声了。对于这一点，就算他可以不在乎，也不能不替小丫头着想。 因着上述考量，顾缅怀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总裁办公室，并在目睹钟晴裹着被子发呆的景象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他将手中的纸袋放到钟晴的眼皮底下，不假思索地退出了休息室，还周到地为她带上了房门。 十分钟后，休息室的方向传来了小丫头弱弱的一声“顾哥哥”。顾缅怀本就没有完全安定下来，乍一听这声音，赶忙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休息室的门口。 “怎么了？”他看到小姑娘只从门里探出一只脑袋，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番。 “我……我是不是出不去了？”小丫头很快收回视线，苦着脸与他四目相接。 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顾缅怀也是难得抿了抿嘴。 “等人都走｜光了，我们再走，不会有事的。” 钟晴听他这样宽慰着，不安的心好像忽然就平静了些许。她略做颔首，乖乖地躲回到他的私人休息室里。 她想，有他在外头镇守，应该不会有人敢大大咧咧地闯进来吧？ 值得庆幸的是，这天下午，顾缅怀还真就没有被开会之类的事务所扰，令他得以跟个门神似的守在办公室里，没让任何人察觉到其中的异样。另一方面，由于身为总裁的他时不时会加班到晚上，按时下班的顾氏员工们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只道老板又辛勤工作了，他们呢，还是赶紧惭愧地开溜为好。 于是，顾缅怀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等到夜幕降临、灯火通明，公司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回家了，他依旧坐在那里有模有样地处理着公务，这让犹豫着要不要作陪的连年瑞终于忍不住敲门而入。 “呃……你不走啊？” 顾缅怀抬头看他一眼。 “你先回去吧。” 哈哈，他这个顶头上司，就是会体恤下属。 “那我走了啊？”得了“赦令”的连秘书心满意足地咧开了嘴，只是，临走前，他还不忘扶着门把手，在上司的办公室里扫视一圈，最后又看向顾缅怀的脸，“小公主呢？” 顺带一提，最早他问起小家伙姓名的时候，顾缅怀没肯告诉他，他只好自说自话地喊她“小公主”了。 “在休息室里睡着。” “啊？今天怎么这么贪睡啊？”小家伙不是挺有精神、挺爱玩儿的吗？ 心下已起波澜的顾缅怀再次抬起眼帘，目光径直刺向某个尚不曾起疑的家伙。 “你到底走不走？” “走走走，马上走。” 生怕顾缅怀一个反悔就把自个儿留下加班，已经晚走了一小时的连年瑞急忙赔笑着要把门关上。 “等等。” 不是吧？！真反悔了啊？！ 大惊失色的连秘书整个人都不好了。 “去帮我买点吃的上来。” “……”连年瑞足足愣了五秒钟，“呃？” 这是……什么发展？ 已经延迟下班时间了，临走前却还要被老板支使着去帮忙买吃的，连年瑞觉得，他这个秘书也真是物超所值。 关键在于，为什么是去准备口粮？记得以前缅怀自主加班的时候，根本就是废寝忘食的好吗？哪怕自己好心帮他买了便当上来，他也是两只眼珠子盯在屏幕上，动都不动一口的好吗？正因如此，这一来二去的，自己才识趣地放弃了替他备粮的做法。 可现如今，冷不丁的，他又自个儿开口讨食吃了，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话虽如此，考虑到近来的顾缅怀似乎因为某个姑娘的存在而生出了少许改变，连年瑞也就乐见其成，揣着个咕咕叫的肚子，去帮他觅食了。 十五分钟后，男人提着一大盒便当上楼，办完了今天的这最后一份差事，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扑向了家的怀抱。只不过，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前脚才走，面色如常的顶头上司后脚就把他充满兄弟爱的便当递到了一个姑娘的面前。 “饿了就先吃一点，外面的人还没走光，我们暂时还出不去。” 顾缅怀知道，钟晴的胃口很大，一份便当尚不足以填饱她的肚子，不过，垫垫饥还是可以的。 躲在休息室里无聊了一下午，钟晴确实是有些饿了，可她没料想，顾缅怀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甚至还特地替她弄了吃的来。只是…… “你的呢？” “我让连年瑞买的，他不知道你在里面，当然只买了一份。” 话才刚脱口而出，小姑娘就自己顿悟了答案，与此同时，她也从对方平静的回复中确信了她的猜测。 “那……那你也吃一点吧？” “不用，我不饿。” 语气平平的谢绝令钟晴不由自主地望了望房门的方向。尽管隔着堵墙壁，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方才听得清清楚楚，顾缅怀说了，外头还有一些人没下班。更重要的是，他都特意让人买了便当上来了，就说明他们一时半会儿是真的走不了，还得赔着那些勤劳的顾氏员工耗上些时间。 以上种种，顾缅怀自然是最心知肚明的，他甚至开始思忖，早知今日，他平时偶尔也该“劝一劝”他的员工们，让他们不用这么卖命。 然不论如何，今儿个他是没法装腔作势地赶人了，只好和平常一样，当一个起模范带头作用的老板了。 “可是，吃饭的时间还是固定一点比较好，不规律的饮食对你的肠胃不好。” “没事。” “可……” 钟晴还想劝上几句，就见顾缅怀面不改色地回过身去，自顾自地走出了休息室。她愈发过意不去，因为她没有忘记，顾母在他们搬离顾家别墅前曾经关照过她，说顾缅怀是个工作狂，经常忙得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经年累月，他的胃难免就出了问题，还请她往后多提醒他，必要时，千万得拿出气势来约束他。 当时乍一听这话，钟晴还觉着哭笑不得——自己又不是顾哥哥的什么人，他凭什么听自己的话啊——但今时此日，真就见识了他不拿按时吃饭当回事的样子，而且还是因自己而起，她就免不了有了心理负担。 拿着热乎乎的便当犹豫了两三分钟，小姑娘还是鼓足了勇气，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休息室的门口。 “顾哥哥……”她探了探头，确信四下并无第三人，然后小声呼唤了坐回到电脑屏幕前的男人。 “怎么了？”顾缅怀循声看她，视线很快下移，落到了她手里的便当盒上，“饭菜不合胃口？” “不，不是的。”小丫头抿了抿嘴，蹑手蹑脚地从屋里头走了出来，磨磨蹭蹭地来到他的办公桌前，“我……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顾缅怀有点发愣，但这模样落到小姑娘的眼里，就成了他在目不转睛地瞅着她。钟晴被他瞧得脸红心跳，忍不住垂下眼帘，没敢再看他的眼睛。 明明是找借口想让他稍微吃点东西的，可不晓得怎么搞的，此刻她心里有的，不仅仅是被他看穿乃至拒绝的担心，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以及……羞涩。 让他陪自己一起吃便当什么的……简直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认为自个儿打从记事以来就没跟人——尤其是男人撒过娇，钟晴越想越羞。偏偏对方迟迟没有给她回应，叫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又抬起眼来，看看他现下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于是，小丫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男人的面孔，这“欲语还休”的模样，闹得顾缅怀心头一动。 咳咳…… “你一个人吃已经不够了，我要是再分一杯羹的话……” “没事的，没事的！垫垫肚子嘛，我们回去再吃大餐。” 听对方有了松口的倾向，小姑娘忙不迭连声接话。见她突然就呈现出开朗之势，顾缅怀微愣之后，禁不住扬唇莞尔。 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当然知晓。无非就是不忍他因为她的缘故饿肚子，所以想要与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话说回来，既然小丫头这么在乎他，他就承了她的好意吧。 不多久，一男一女便坐在了办公桌前，就着一份其貌不扬的便当吃了起来。便当盒内只附赠了一双筷子，好在办公室里备着给小钟晴喂食用的勺子，虽说那勺子小了点也幼稚了点， 第40章 女友 冷不防听顾缅怀说要和自己确立关系，钟晴不免有些傻眼。她足足呆愣了五秒，才咽下口中的食物，揣着一颗莫名悸动的心，问他所言何意。 “都可以共用一份便当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正视一下彼此的位置吗？” 她又听他兀自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一双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眉眼。 “我妈想必早就找你谈过，说她希望我们俩试着以男女朋友的方式相处。” 顾缅怀毫不避讳地捅破了窗户纸，终于叫钟晴避无可避。不过话说回来，凑在一起吃一份便当，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啊。 钟晴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看向别处。所幸她心里清楚，对方之所以提到便当，无非也是寻了个切入口而已，那么，他真正盘算的是…… “这几个月下来，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正式建立恋人的关系，以结婚为目的进行交往。”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她就听见了男人郑重其事的一番宣言，紧接着，她便涨红了耳根。 “怎么……怎么突然就说起这个来了啊……”在对方的沉默和注目下硬着头皮发了声，她不自觉地瞧了他两眼，又因那过于正经的眼神而羞得避开了目光。 顾缅怀略一挑眉：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她多一点自觉，也为了让某些心怀不轨的家伙识相地退散。 可是，这种话，他又不好直言不讳，只能面无表情，不答反问：“很突然吗？” “嗯……有一点……”钟晴埋低了脸，小声应道。 呵呵，他不觉得呢。要是再不把话挑明的话，谁知道哪天她就会被居心叵测的花花公子给拐了去？ “你就回答我，你愿不愿意吧。”不准备在小丫头面前特意提起那个不招他待见的秦凛，顾缅怀强行将话题切回到正轨上。 钟晴没料到他如此直白——连半点儿喘息的机会都不肯给她，一时间，她也是没了方向。然而，犹疑不决的缄默却是很快就叫男人皱了眉。 “你不愿意？” “不是的！” 所幸没半分钟的工夫，小姑娘脱口而出的否认就叫他舒展了眉宇。 “那就行了。”我的女朋友。 “……”什么“行了”啊…… 钟晴没好意思将上述心声化作语言，顾缅怀也乐得如此，同样没再多说什么。反正，他的目标已经达成，从今天起，小丫头就是他的恋人了。 唔……不如回头跟父母商量一下，直接把婚给订了，这样一来，他们就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了，某个居心不良的路人甲，也就可以彻底死心了。 将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顾缅怀用完了一顿无比美味的便当，简单收拾了下，便心满意足地工作去了。一个小时后，公司里的人总算走得差不多了，两人这才偷偷摸摸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分头坐电梯下楼。好在一路上并没有撞见任何熟人，即便钟晴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别人也只当她是这栋楼里的工作人员。 还算顺利地回到了家，两人叫了外卖，吃了个八分饱。饭后，一男一女各自回了房间，前者却破天荒地敲开了后者的房门。 “有事吗？”对于顾缅怀的主动造访，钟晴自然是惊讶的，开了门没请人进来，她就傻傻地盯着他，将疑惑都写在了脸上。 “来看看我的女朋友。”仿佛忽然开窍的男人毫不避讳地甩出这么一句，当场砸得小丫头晕晕乎乎，“不请我进去坐吗？” 瞬间面红耳赤的姑娘慌忙让开了道。顾缅怀若无其事地踱步而入，并不知道小丫头正在他身后捂着发烫的脸，努力缓了好几口气。大约一分钟后，她关上门，与他相对而坐，一颗心怦怦直跳。 他到底想做什么啊…… 钟晴摸不透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只好垂着脸蛋，径自坐在那儿绞着手指。顾缅怀将她这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记起了两人初遇时的情景。 她很紧张——他几乎可以确信这一点。 “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在怕我吧？”于是，他忍不住问了这样一句话，倒是叫小姑娘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诧异地抬头来看。 两人四目相对了十来秒，钟晴似乎明白了他何出此言，又尴尬地把头低了下去。 “我没有怕你啊……”她小声嘀咕。 “那为什么动不动就在我面前低着头？”一副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吃掉的样子…… 钟晴略窘。 “我……我只是生来胆子小，认生……”她总不能告诉他说，其实是他的气场比较强大，以至于她老觉得他就是狮子王而自己是小白兔？ 可惜，对于小丫头将责任揽到自个儿头上的做法，顾缅怀却表示无法苟同。 “你认生？”他迅速抓住她言语间的重点，似笑非笑地注目于她，“明明变小了之后，看到什么人都能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尤其是见到那个秦凛的时候，呵呵，居然还主动要人家抱——这叫“认生”？嗯？ 对此素来不满的男人简直就想用这一典型事例来揭穿她了，可是，考虑到这么做必然会让小丫头难堪，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饶是如此，刚刚晋级成“女朋友”的姑娘还是倏地涨红了脸。 “我……我小时候不认生，长大了才认生……”钟晴红着脸辩解了一句，只不过，刚说了没几个字，她的声音就小了下去，只缘她自己都觉着自己这话没啥说服力。 可她就是这个样子啊，她能怎么办？ 苦着脸垂下脑瓜，小丫头显得委屈又可怜，立马就软了男人的心肠。 算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越来越没“原则”的顾缅怀如是思量着，好脾气地话锋一转：“行，你认生，我认了。可是钟晴，如今的我于你而言， 第41章 恋爱 半小时内替换成正文，已买的小天使请稍安。望着对方看似漫不经心推到眼前的食物，听着他语气平平的说辞，钟晴的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暖流。 她就知道，像顾叔叔、顾阿姨这么好的人，生养出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是个冷硬的心肠？ 她忽然觉得很欣慰，这个起初似乎挺不待见她的顾家哥哥，好像已经在一点一点地接受她了？ 被人关心和接纳的感觉是非常温暖的，小丫头柔声应下，乖乖地吃起了愈发美味的午餐。 看着一个弱柳扶风的小姑娘吃掉了三倍份的食物，顾缅怀还是有点儿……呃，不大适应。 当然，看在她吃得那么开心的份上，他也不可能多说什么了，只突然思忖着，要不要给她买些健胃消食片。 此念一出，男人免不了怔了怔。 他干吗这么关心她？好吧，因为她是他父母救命恩人的女儿，因为她从小吃了太多的苦。嗯，就是这样。 于内心为自己寻到了完美的理由，午饭后，顾缅怀真就到药店买了一盒健胃消食片。 “给我的？”呆呆地瞧着男人递到眼皮底下的药，钟晴一时半会儿有点缓不过劲来。 “嗯，要是感觉胃不舒服，就吃一片。”顾缅怀木着脸，一双眼淡淡地注目于别处。 “……好的，谢谢。”小丫头从善如流地接下，却难免开始纠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对方的这一番好意。 她没觉得不舒服过啊…… 对于自己那强大的胃动力，小姑娘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想到对方这么做显然也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她还是高高兴兴地把药收进衣服的口袋里，又小心翼翼地将之摆放妥当。 夏日午后的阳光过于灼热，顾缅怀去药店里跑了一圈，回到车厢里的时候自然是出了一身薄汗。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和鼻尖，问身后的小姑娘，下午是不是还跟他回公司。 钟晴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摇了摇头。 “不了，我回家吧。” “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打的就行了。” 顾缅怀顿住手头的动作，扭头与她四目相接。 钟晴不明白他作何突然这样眼珠不错地盯着自己，没一会儿就不自觉地埋低了脑袋，避开了他的视线。顾缅怀以为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打了方向盘，往家的方向驶去。 一分钟后，钟晴反应过来。 “真、真的不用了……打个车，很方便的。” “你有现金？” “啊？” “我看你刚才买单时用的是卡。” “……” 小丫头算是顿悟了男人的言下之意——你只带了银｜行｜卡，没带现金，也没带交通卡，拿什么去叫出租车？ 可是……她可以跟司机师傅商量一下，等到了家再付钱的嘛…… 想也知道，以钟晴的性子，再加上对方那脾气，她是不可能当真把这些心里话说出口的。是以，小姑娘只好默默地垂下眼帘，乖乖由着男人驱车将她送回顾家。 到了家，钟晴干干脆脆地下了车，弯着腰向男人道了谢，犹豫了下，又嘱咐他回去的路上小心。 “嗯。”顾缅怀平声应下，开着车离开了。 小姑娘目送了那绝尘而去的轿车，然后才转身迈向顾家的大门。没等她站定了去掏钥匙开门，顾家的阿姨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替她开门了。 “钟小姐回来了啊。” “嗯，谢谢阿姨。” “诶——哪儿的话。” 中年妇女麻利地打开了大门，笑容可掬地将小姑娘迎了进来。虽然他们这些在顾家做事的人跟这位顾家的贵客并不相熟，但小姑娘文静乖巧又懂礼貌的性子还是毫无悬念地获得了他们的喜欢。所以，像这点举手之劳，他们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呀？”她还跟长辈似的跟小姑娘唠嗑。 “回来陪陪叔叔阿姨。”钟晴温婉笑答。 两人正边走边聊着，被恰好从别墅里走出来的顾母给逮着了。 “晴晴？怎么回来了呀？缅怀呢？”顾母说着，带着一脸诧异望向来人的身后。 “是顾哥哥送我回来的，他公司还有事，先回去了。” “这孩子，我让他陪陪你，他就这么给我溜号！”顾母一听，果不其然，立马就不乐意了。 “不是的，顾阿姨，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钟晴并不多作解释，因为她心知肚明，此情此景下，说多了，恐怕也只会显得自己更懂事、更委屈，继而让顾母对儿子愈发不满，那还不如点到为止。 抱着这样的念头，小丫头笑眯眯地上前，难得主动挽住了顾母的胳膊。 “我想回来陪叔叔阿姨。” 小姑娘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神真挚地注视着自己，顾母自然就被她甜到，进而不再计较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屋，得知准儿媳一个上午都跟儿子共处一室，两人还到餐厅里共进了午餐，顾母这才满意了一些。她一拍脑袋，想起自己还没给准儿媳购买手机、电脑等必备的电子产品，便问小姑娘累不累，是想亲自到商场去挑选，还是就在家网购，等着送货上门。 钟晴觉得天气太热，况且，如今网上购物更为快捷，便选择了后者。 “那行，待会儿你就用缅怀的电脑上网，挑好的买，不许给叔叔阿姨省钱。” 见顾母大手一挥，好似一切理所应当，钟晴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不用了，我……我要不还是借阿姨的手机用一用吧？也很方便的。” 第42章 独占 半小时内替换成正文，已买的小天使请稍安。约莫十几个月大的钟晴就这样在顾家住下了。 这天是周日，吃完了饭，顾母和顾父逗着小家伙玩，小家伙虽然更喜欢顾缅怀，但好歹也给了两位长辈面子，挥舞着小胖手，要去抓他们手里的玩具。顾缅怀看着两大一小那副傻兮兮的样子，略嫌弃地皱皱眉头。 他觉得，跟他们共处一室久了，恐怕连自己的智商也会被无情地拉低。 揣着这样的想法，他转身去了楼上的卧房。投入到工作中去的男人本以为接下来就没自个儿什么事了，哪知道一个小时后，他的母亲竟无精打采地抱着小家伙上来了。 原来，她要带小家伙去洗澡，岂料小家伙不乐意，愣是一个劲儿地往外扑腾。根据现有的经验，顾母不得不猜测：难不成她连洗澡都要自己儿子伺候？ 倒不是顾母舍不得儿子受累，只是……这小号的准儿媳妇也太黏儿子了，这不科学啊？明明是她更会照顾人！ 话虽如此，当顾母哄着小家伙说带她去找儿子的时候，小家伙立马不闹腾的反应还是给了顾母一百点的伤害。 于是，她把人抱来了。 于是，顾缅怀心塞了。 “洗澡也要我来？！”他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伺候人的事儿？ “那怎么办，晴晴就爱你帮她，我也不能强按牛头喝水啊？”顾母郁闷地把小家伙往儿子手里一塞，然后得以腾出空来摊一摊手。 “噢噢噢！”与此同时，小钟晴还乐颠乐颠地表示了附议。 顾缅怀好想伸手扶一扶额头。 “不过说真的，儿子，你也是该学着帮小孩子洗洗澡了，以后你要是有孩子了，总不能让你老婆还有你爹妈忙活，你在一旁当大老爷吧？孩子的成长本就离不开父亲的关爱，如果你总是当甩手掌柜，这不光对你的妻子不公平，还会影响到你们的……” “好好好……行行行……我洗，我洗，成了吧？” 顾缅怀生平最怕女人的眼泪，其次就是他妈的唠叨。 不就洗个澡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见儿子妥协了，顾母笑眯眯地替小家伙准备好了干净的浴巾以及换洗的衣物，一道交给了顾缅怀。 “上午就让人去买了，一买回来就洗了，天气热，这就干了，正好。”她还笑容可掬地解释这衣服的来头，好像自己是多么多么的富有先见之明。 顾缅怀木着脸接过母亲递来的东西，满心郁结地抱着小钟晴去了浴室。 接着，他就开始犯难了。 倒不是不好意思去脱所谓“未婚妻”的衣服——反正她现在就是个小屁孩——只是，这衣服脱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真心只替自己洗过澡的男人作了个深呼吸。 他不是个喜欢瞻前顾后的人，所以……上！ 顾缅怀坐在浴缸边上，一手抓着小家伙光溜溜的胳膊，一手往她身上舀水。所幸小家伙还挺配合，只偶尔拍拍水面，甩出点水花来，随后看着那跳溅的水珠，发出“咯咯”的笑声。顾缅怀见她没把水弄到自个儿身上，也懒得阻止她，只专心致志地完成了替她洗香香的任务——如果他以为事情能如此简单，那他就太天真了。 “你动作轻点行不行？小孩子娇嫩，被你这么一搓，皮都要掉了好吗？” 被身后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顾缅怀蓦地回过头去了，见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顾母。 他差点朝天翻了个白眼。 也顾不得吐槽母亲是不是属猫的了，他这就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对顾母说：“是你硬要我洗的。” “那你也不能拿晴晴出气啊？” 被冤枉了的男人简直无语：谁拿这女人……这小东西出气了？ “哦哦哦……我们家晴晴好可怜，坏老公不疼你，妈妈疼你，啊？”紧接着，他就听顾母自顾自地变更了说话的对象，还蹲下身子来捏了捏小家伙的小脸。 小钟晴很欢快地还以一串笑声。顾母被她甜美的笑容融化，终是按捺不住，撸起袖子要亲自上阵。 顾缅怀巴不得把这费劲的差事交给她，二话不说便让了位。谁知，小家伙一见他要走了，脸上的欢笑顿时就不见了，还满面愁容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一副“你一走，我就哭”的架势。 顾母连忙把儿子召唤回来。 “诶诶诶？你去哪儿啊？回来，学着点儿！” “我出去透透气。” “去你的，少找借口，我跟晴晴都没觉得闷，你给我装什么娇花？” 刚擦干手的男人无言以对，只好转过身来，看着母亲替未婚妻洗澡。 这都叫什么事儿。 他眼瞅着小家伙的神情即刻阴转多云，又对他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小家伙由着未来婆婆替她擦洗身子，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卯上了浴缸边上的一块小肥皂。她笑嘻嘻地把肥皂拿起来，伸长了短小的胳膊，将之高高地举向顾缅怀。 一块肥皂，有什么好看的？ 顾缅怀当然不至于跟个啥也不懂的小孩子计较，他知道，孩子嘛，再无聊的玩意儿都能觉着有趣，还老爱拿出来跟成年人分享。 是以，他干巴巴地冲她笑笑，心道小东西举着块肥皂也不是个事，就承了她的好意，伸手欲接过她给他献的“宝”。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的大手即将摸到肥皂的那一刻，肥皂却从小家伙的小手里滑了下来，“吧唧”一声，径直砸到了他的脚背上。 顾缅怀：“……” 小家伙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咦？我的宝物呢？我要送给漂亮哥哥的宝物呢？ 第43章 心惊 钟晴万万没想到，在赴约的途中，她会看见一个同已故院长长得极其相似的人。 那位从小照顾她的孤儿院院长，那位给了她许多温暖、教会她做人道理的院长，那位可亲可敬、一辈子都在为慈善事业无私奉献的院长，他……应该早已不在人世了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个一晃而过的男人与他是如此的相似，甚至连那身打扮都像极了她记忆中的模样！ 钟晴似乎可以感觉到，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驱使着自己，驱使自己去追逐那无比熟悉的身影。所以，她遵从了自己的心，真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 尽管理智告诉她，那不可能是早在多年前便与世长辞的院长——毕竟，她曾亲眼看着他被推进医院的太平间，也亲自参加了他的葬礼，近距离地目睹了他的遗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忍不住去跟了过去。 可惜，只一晃眼的工夫，她就把人给跟丢了。 站立在茫茫人海中，钟晴揣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四下张望却半晌无果。她不得不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转念一想，这种事情，即使在院长刚过世的那段日子里，也不曾发生过，怎么时隔几年，她反倒因思念故人而看花了眼呢？ 在陌生的街头站了一会儿，小姑娘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往回走。等她走到和秦凛约见的咖啡馆时，差不多已经过了两人约好的时间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还没落座就赶紧给对方赔不是，钟晴随即收到了来自对方温和的笑意。 “两三分钟而已，根本不算迟到。”秦凛温和地笑着，伸手请她坐下，“况且，等候美丽善良的女士，是我的荣幸。” 这话要是换成别人来说，或许钟晴还能从中听出点讨好、撩拨的意味，可落在秦凛这样一位绅士的口中，那就仅仅是一种风度的体现。 小姑娘回以感谢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秦凛适时地将菜单推到她的面前，钟晴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没两分钟就点好了一杯鲜榨果汁和一块慕斯蛋糕。 “够吗？”然后，她意外听到了秦凛这样的询问。 小姑娘窘了：顾哥哥也就算了，怎么连秦先生也把她当作一只喂不饱的小猪仔？ 总觉得自己这“大胃王”的名号已经被心照不宣的某些人给坐实了，钟晴略尴尬地回答：“够的……” 秦凛不出声，只噙着促狭似的笑意，目不转睛地瞅着她。像这样看了一会儿，他才好心肠地“放过”了她，主动替她找台阶下。 “能吃是好事，况且都是吃自己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钟晴知道，他说这话不是做表面功夫，是真心认为她就算吃下一头猪也没关系。 是啊，他有厌食症，自己没法吃得开心、吃得满足，只能看着别人吃饱喝足，也算是对自个儿的一种安慰了。 想到这里，钟晴觉得，即便他方才是故意揶揄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蛋糕和果汁没几分钟就上桌了，钟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听对面的男人主动挑起了话头：“你跟顾总在一起了？” 小姑娘愣了愣，没料到他一张嘴就问了这个，她还以为，那天晚上顾缅怀搂着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心领神会了呢。 不过，领会后再随口问当事人一句，也很正常吧。 如此思量着，钟晴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秦凛牵了牵嘴角，又问：“他对你好吗？” 钟晴不假思索地颔首称是。 “你很喜欢他？” 只是，男人紧随其后的追问，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短暂的愣怔过后，钟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你怎么问这个呀……”她觉着难为情，故而不自觉地避开了男人的目光，拿叉子去挖蛋糕吃。 “人们常说，感情中，先爱上的一方是输家。”紧接着，她就听到秦凛似是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你情况特殊，将来如果真的跟他成为了一家人，而他心里却没有真正把你当妻子的话，你会很辛苦。” 男人语气平静的一番话，让钟晴原本羞涩的神情转眼间变成了呆愣。她不徐不疾地抬起眼帘，不解地看向面色如常的秦凛。 “这些话，或许并不适合由我一个外人来告诉你。不过钟晴，你说过，你的父母都不在了，顾总的爸妈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那么，你如何能确定，顾总本人并不是为了报恩还情，才遵从了他父母的意愿，跟你以恋人的关系相处？” 有理有据的疑问，令钟晴先是脑子一懵，再是心头一紧。 的确，顾缅怀从来也没有跟她说过“我喜欢你”之类的话，他对她的态度虽然早就从起初的事不关己到了如今的照顾有加，但谁又能拍着胸脯保证，他做这些，并不是为了偿还她母亲当年的救命之恩，而是切切实实把她视作心爱的姑娘？ 要是……要是他真的把她当恩人的女儿，把她当家人、当妹妹…… 钟晴认真地想象了一下，一颗心竟是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倘若换做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兴许她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时过境迁，现在，她已经喜欢上他了，假使他真的还将她看做妹妹却又要娶她为妻…… 小丫头忽然感觉有些难受。 人大约就是这样的吧。无所谓的时候，别人怎么待你都不要紧，但当你的心思都系都那人身上之后，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就都能牵动你的情绪。 钟晴心想，她恐怕是变得贪心了，她希望她的顾哥哥能给她情感上的回应，希望她能变成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女孩。 小姑娘垂着眼，咬了咬嘴唇，这一小动作，并没能逃过秦凛的眼睛。 他看着她抬起脸来，直视着他的眉眼，一本正经地说：“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是，真相究竟如何，眼下也还只是你的猜测，不是吗？我不想因为一些没有证据的猜疑，就怀疑顾哥哥对我的感情，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 诚然，恋人之间，最忌讳的就是不信任、不沟通。尽管顾缅怀从未对她说过半句甜言蜜语，甚至连一个“爱”字都吝惜着不愿说出口，但她还是愿意相信他，至少，有什么话，她更情愿当着他的面，堂堂正正地问出口，而不是没凭没据就乱给他扣帽子。再者，要说示爱，她自个儿不也没有明确表白过嘛，凭什么非得要求对方成天把“我爱你”挂在嘴边呢？ 如此一思，小丫头的心情仿佛也随之明朗起来。见她的脸色很快放晴，并未变成预想中心事重重的模样，秦凛眸色微暗，沉默了十几秒，终是开口说了声“抱歉”。 “我明白，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可我还是想说，因为你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和你的境遇很像，我的舅舅有恩于我的父亲，父亲为了报恩，娶了他唯一的妹妹也就是我的母亲为妻，然而婚后……我母亲却过得并不快乐。”将往事娓娓道来，秦凛的眼神变得幽深而落寞，“所以钟晴，我不希望看到，你重蹈我母亲的覆辙。” 现实的生活有时候会比虚构的故事来得更狗血。 秦凛告诉钟晴，他父亲年轻气盛时，得罪了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对方是个不择手段甚至可以说是不要命的疯子，通过不法途径陷害了他的父亲，不光害得秦氏陷入巨大的财政危机，还雇人对父亲下黑手，幸好他的舅舅及时出手救了父亲，并出了大力气帮助秦氏度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为了感谢他舅舅的大恩，他的祖父做主，敲定了恩公妹妹和自家儿子的婚事。 “我的母亲爱慕了我父亲许多年，可父亲对她却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为了报恩，为了还债，他勉为其难答应了与母亲结婚。他自以为，婚后可以当一个好丈夫，但真当生米煮成熟饭了，他才发现，感情的事根本勉强不得。 “母亲不傻，自然看得出父亲对她的敷衍。遗憾的是，他们两人之间不但没有爱情，性格脾气也合不来，日子一久，各种各样的矛盾就都出来了。到后来，别说是预想中的‘相敬如宾’了，连貌合神离都做不到，说穿了，根本就是形同陌路。 “最后，我父亲和我母亲都不堪忍受这种长期的折磨，一个偷偷出轨，一个郁郁而终。” 听秦凛说到这里，钟晴的眉头已在不知不觉中皱了起来。她不会想到，看上去总是温文尔雅、和颜悦色的秦氏总裁，家庭生活竟是这般的不美满。从小就和一对没有感情、只有冲突的父母生活在一起，他身为人子，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钟晴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他，却不晓得该从何说起。倒是秦凛本人先一步缓过劲来，从对过去的回忆中抽离出身，微笑着与她四目相接。 “抱歉，一不留神就说多了。其实，我把我父母的故事讲给你听，并不是为了要跟你诉苦，我只是想提醒你，夫妻之间如果没有一点感情基础作支撑，而其中一方又渴望从另一方身上得到回应，那注定会是一场让彼此都痛苦的结合。” 秦凛面色平静地说着，那颇为认真的口吻，听得钟晴莫名心头一紧。不知何时放到腿上的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她抿唇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张开了嘴。 “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也很感谢你的好意，可是……顾哥哥不是你爸爸，而我也不是你妈妈，我们会有我们的相处之道，会用不同的方式来解决可能存在的问题……”钟晴顿了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假设顾哥哥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我会把我的感情好好收起来，只把他当亲人。但是，在确认他的心意之前，我不会胡思乱想，更不会随随便便就放弃。” 看似柔弱的女孩定定地直视着自己的眸子，眼中没有半点迷茫迟疑之色，秦凛看着这样坚定的她，一时间竟是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了。 “好吧。”仿佛过了好半天，他才莞尔一笑，状似妥协，“但愿是我杞人忧天了。” 钟晴闻言，温柔地冲他笑了笑。她知道，对方是把她当朋友，这才操了这份心，不惜忠言逆耳也要给她提个醒。她也理解，父母感情不合，必然在他的内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当他看到似曾相识的情形后，难免会多个心眼乃至草木皆兵。 不过呢，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和感觉。 理顺了情绪和思路之后，女孩心里头那点若有若无的阴霾便也消失无踪了。看着她面色如常地吃完了蛋糕、喝完了饮料，秦凛也不多留她，这便提出开车送她回家。 小姑娘原本是婉言谢绝的，奈何对方盛情难却，她也就不再坚持了。 一路上，秦凛的话不多，钟晴也自得其乐，坐在那儿放空自己。直到前方红灯亮起，她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然后意外目睹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下子瞪圆了眼珠子。 假如说，先前赴约时可能是一瞬眼花看错了人，那么，此时此刻，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真的见到了昔日的故人。 院长……院长！ 一个与来时所见一模一样的男人正在不远处的街边快步行走，钟晴看清了他的存在，也管不了对方会不会只是和她的院长长相相似的陌生人，二话不说便推开车门，心急火燎地下了车。 突如其来的的举动让秦凛摸不着头脑，他喊了一声“钟晴，你干什么？”，却没有得到她的半句回复，只能疑惑不解地目送了她匆匆远去的背影。 他不理解，好端端的，钟晴为什么会招呼都不打，就急匆匆地推门下车——这还是在机动车道上呢，她就不怕有危险？ 直到男人循着女孩娇小的身影望去，紧接着便目睹一个人影一晃而过，他才微微睁大了眼，随即开了车门、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绕过几辆车子来到人行道上，钟晴却再一次把人给跟丢了。她焦急地环顾四周，整个人在原地转了好几圈，都没能瞧见她要找的人。 明明……明明刚才还在这儿的！ 钟晴不明白，适才分明距离自个儿才百来米远的一个人，为什么才隔了一分钟不到的工夫，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彻底没了踪影。 “钟晴！钟晴！”就在她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秦凛刚好一路小跑着追了过来，并抬高嗓门喊了她的名字，她勉强抽出神来，扭头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干吗突然跑出来？多危险啊！” 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像是为了配合秦凛的说法一样，几个排在他后面的汽车司机都不满地按响了喇叭，更有不耐烦者，干脆骂骂咧咧的，直接超车绕了过去。 “对、对不起……”意识到自个儿的行为给别人添了麻烦，钟晴不好意思地向男人道了歉，可大部分的心思却仍在那个消失的可疑分子身上。 “怎么了？你在找什么？”看她嘴上赔着不是而一双眼却是东张西望的，秦凛自是猜到了她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好像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说这话的同时，小丫头依然不死心地张望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转机。 “那人呢？”秦凛站在她的身侧，眼珠不错地瞧着她的脸。 “不见了……”钟晴如实作答，语气里难掩失望。 “可能是你看错了。”说着，男人特地扫视了远处近处的人群，“车停在路中央不好，我们先回去吧。” 钟晴也明白自己已经违反了交通规则还连累了秦凛，所以，尽管心有不甘，她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人行道，坐回到秦凛的车上。 只是，这么一折腾，她的心情是怎么也平复不了。 一次，还有可能是她看错了，两次，她就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古怪了。 一个和院长的身形、相貌、年岁都完全符合的路人……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奇迹？！ 第44章 温存 这天回到家后，钟晴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满脑子全是院长的事。 刚踏进家门不久，顾缅怀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直到小丫头吃饭时走神、洗碗时发呆、还把本该扣到饭盒上的盖子摆在了茶杯上，他才终是按捺不住，问她这是怎么了。 “啊？”心不在焉的钟晴闻声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瞅着身边的男人。 “你看看你，都把饭盒的盒盖扣在杯子上了。”说着，顾缅怀特地朝着她手边的茶具努了努嘴。 钟晴低头一看，自己还真是张冠李戴了，顿时窘得不行，连忙将手里的盖子重新盖到了饭盒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小丫头是自己的女朋友，顾缅怀当然要关心，见她迟迟不吭声，只红着脸继续拿干步擦碗，他又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钟晴放下手头的抹布，侧过脑袋，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 “死而复生”这种事，怎么想都太离奇了，她要是真告诉他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傻？ 不得不承认，自打确立了关系后，她已经越来越在乎自己在恋人心目中的形象。不过，看着男友关切的眼神，她又觉着，他是能够理解自己的。 于是，小丫头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我……我好像看到院长了。” 话音刚落，顾缅怀就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片刻，他缓过劲儿来，微皱着眉，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小时候待的那家孤儿院的院长？” 钟晴点点头。 “可他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钟晴抿了抿嘴，不吱声了。 沉默中带着小委屈的模样，立马就叫男人心头一软。 倘若换做别人跟他说自个儿看见了已故之人，他肯定会觉得，这人忧思成疾，得了臆想症，但眼下是他的小丫头这样告诉他，他是绝对不会认为她有毛病或者想太多的。 “会不会只是长得有点像的人？”所以，他收起了惊讶的神色，和声细语地提出合理的假设。 “可是他们真的特别像！身高一样，身材一样，年纪也一样！”下意识地反驳并提供证据，钟晴即刻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便忙不迭降低了音量，“我，我就是觉得，要是院长还在世的话，差不多就这个岁数……” 说完了这些，小丫头忍不住低下了头，两只手不自觉地放到了身前，不安地揉了揉衣角。 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顾缅怀非但不觉着她傻里傻气，还没来由地感到有点儿心疼。 从小到大，他的生活都是幸福美满的。家境富裕，双亲健在，亲友和睦，他从未体验过至亲好友与自己生离死别的悲痛。可是，钟晴不一样。她打小没了父母，孤儿院的院长和阿姨就是她的亲人，院长撒手人寰了，于她而言便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她会悲伤、会痛苦，会幻想着这一切都是噩梦，实在是无可厚非。因此…… “我明白你的心情。”他柔声安抚着，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这样，你是在哪里看到那个人的，告诉我，我派人帮你去查一查，嗯？” 被男人温柔安慰的小姑娘登时一愣，她万万没想到，他不但对她这听似荒唐的想法表示了理解，还正儿八经地说要找人帮她调查！ 睁大了眼的小丫头很快就鼻子一酸，感动又害羞地把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 “你不笑我胡思乱想吗……” 瓮声瓮气的问话令男人哑然失笑。 “我怎么可能笑话你？” 男人脱口而出的话，犹如一股温润的暖流，瞬间沁入了女孩的心脾。 “唔……谢谢你。” 小丫头情不自禁地抱住了男人的腰身，蹭了蹭他的胸口，仿佛是在向他撒娇。对此，顾缅怀非常受用，嘴角一下子翘得老高。 两人就这么温存了一会儿，钟晴主动离了顾缅怀的身子，脸蛋红扑扑的，还垂着脑袋，似乎不太好意思直视他。顾缅怀抿嘴微笑，完了又好声好气地跟她说，假如经过调查，发现对方是无关的人，她也不要难过，毕竟这种事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 没有一丝丝防备，就被认真严肃地打了一剂“预防针”，钟晴有点哭笑不得，她忍不住瘪了瘪嘴，嘟囔道：“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可是，在他眼里，今天的她就像个小孩子——楚楚可怜，又单纯可爱。 当然了，这种话，顾缅怀就不说出来调戏他的小女朋友了。 高大英俊的男人捏了捏钟小姑娘的两只手，牵着她转过身去，继续和她一块儿清洗餐具。 第二天，顾缅怀照常去公司上班，办公室的椅子还没坐热，他就找来了连年瑞，把查人的事交给这位秘书去办。钟晴则依旧在家待着，奈何总也心神不宁的，她索性就换了衣服，去了昨天走过的地方，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见到那个和院长极其相似的男人。 出人意料的是，她没有如愿见到想见的人，倒是巧遇了正在“视察”的秦凛。 她知道，秦凛喜欢四处转悠，暗中查看消费者对秦氏庄园供应的食材是否满意。所以，短暂的惊讶过后，她就恢复如常，笑着跟他打了招呼。 “你怎么也在这里？”附近有好几家同秦氏有业务往来的餐厅，因此，秦凛出现在此地是再正常不过的，可钟晴也在，这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呃……我……我觉得昨天那个蛋糕挺好吃的，闲着没事，就过来买两块。”钟晴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好在她灵机一动，立马就找到合情合理的幌子。 秦凛瞧着她的眼睛，扬起嘴角，笑了。 “昨天就问你够不够，你还说够了。” 钟晴窘：好吧，只能被当成小吃货了。 “走吧，今天带你去吃更对胃口的。” 钟晴一脸懵：呃？ 秦凛兀自笑眯眯地注目于她，接着道：“昨天我这个东家没做好，怠慢了你，今天补偿一顿。” 弄懂了对方的意思，钟晴赶忙摆摆手，连声谢绝：“不用了不用了，我……我就是想带点给顾哥哥尝尝。” 她只好用第二个谎来圆第一个谎，免得对方坚持要再请她喝下午茶。 生怕被揭穿的姑娘避开了他的目光，故而并未留意到其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那正好，”等她听到回复继而抬眼去看的时候，秦凛早已恢复了温文尔雅的笑脸，“这次这家店里的东西更好吃，你和顾总一定不能错过。” 心知小姑娘是不愿意占别人的便宜，秦凛特意提出两人各付各的账。见她仍有迟疑，他只得甩出“杀手锏”，表示自己近来厌食症略有加重，想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聊以安慰。 钟晴是个善良的女孩，一听这话，她也实在是狠不下心来拒绝了。 就这样，秦凛带着她去了一家格调优雅的咖啡店，熟门熟路地向她推荐了好几款香甜可口的蛋糕，以至于后者都忍不住开始怀疑：他不是吃不下去吗？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许是秦凛此人太会察言观色，他立马看懂了小姑娘狐疑不解的目光，不慌不忙地解释说，自己就算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 “何况，我还是尝过味道的，客观而言，它们是相当不错的。” 一个厌食症患者要如何“客观”地评价一款美食，钟晴是不得而知的，但她相信秦凛的话，因此，便从善如流地点了好几种蛋糕。 负责接受点单的店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又不着痕迹地瞅了瞅一身名牌的秦凛，心道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明知道吃不了还点那么多。 啊啊啊——她也好想有这么个可以让她任性而为的男朋友啊！ 对面而坐的一男一女并不晓得他们已经被人误会成了一对恋人，钟晴只不紧不慢地品尝了第一块草莓蛋糕，然后禁不住眼前一亮。 “怎么样？我就说，这蛋糕的味道很独特吧？”将小姑娘惊喜的神情看在眼里，男人温文尔雅地笑道。 钟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试探着问他要不要尝一尝。不过，问完之后，她就有点后悔了。自己虽是出于一番好意，但会不会叫人家为难啊？ 刚要张嘴说“不想吃就别勉强”，她就瞧见男人微笑着拿起一只新的塑料叉，在蛋糕的另一侧挖了一小块下来，面色如常地将之送进嘴里。 钟晴见状一愣，随即就回过神来，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的脸。发现男人很快就将食物咽了下去，面上非但没有显出半点儿不适之色，还笑得愈发愉悦，小姑娘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比上回的更好吃了。”接着，她就听到男人笑吟吟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大概是因为有你陪我吃？” 对上男人温柔含笑的目光，钟晴又是一愣。片刻过后，她才略羞涩地笑了起来，低头继续去吃盘子里的草莓蛋糕。 “我是说真的。”岂料两三秒后，秦凛还冷不防追加了这五个字。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有点认真，钟晴抬起眼帘，不知所措地瞅着他。 “你知道的，我父母感情不和，小的时候，即便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气氛也从来没有和谐过。后来我长大了，一直都没什么真心交往的朋友，他们和我在一块儿吃东西，不过是看中我的身份。”男人自顾自地谈起了往事，令钟晴不由得放下了沾了奶油的叉子，正襟危坐着注目于他，“只有你，钟晴，你是第一个不因为我的家世而与我一同进餐的人。和你在一起吃东西，我感到很愉快，好像连胃口也跟着变好了。” 小姑娘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再配上他这正儿八经的口吻，叫她更加不晓得该如何接话了。 “吃吧。”约莫是瞧出了她的尴尬，秦凛善解人意地朝她面前的甜点努了努嘴，面上挂着柔和的笑意。 “嗯。”钟晴垂下眼，不负所望地在他眼皮底下大快朵颐。 没多久，小姑娘就将桌子上的美味一扫而空。临走前，她也不忘给顾缅怀带上两块她觉得最好吃的蛋糕，甚至索性又多买了几块，预备给顾父顾母送去。 自己也有好一阵没去看望叔叔阿姨了，今天一定要好好陪陪他们。 这样想着，她特地给顾母打了个电话，确信二老都在家，她便提着可口的点心，将欲上门。顾母一听准儿媳要来，当即乐得合不拢嘴，她一拍大腿——决定了，干脆叫儿子今儿个一道回家吃晚饭。 是了，前一阵，她好不容易从儿子那儿探得了口风，说是他们夫妻期望中的准儿媳已经变成了真真正正的准儿媳。小两口终于开窍了，顾母激动得差点抱着自家老公在原地转圈圈，与此同时，她也不至于失去理智到立马就把儿子和准儿媳召唤回来，免得刚好上的小两口压力太大。正因如此，她才好久没见到他们那聪明、漂亮又可爱的准儿媳了。 老话说得好，择日不如撞日，晴晴主动提出要回来看他们，他们便把儿子一块儿喊回家，也好问问两人最近处得如何，顺便敲打敲打他们那个恐怕还不懂得怎么疼女朋友的儿子。 钟晴并不清楚老两口尤其是顾母的这些小心思，认为自己和顾缅怀也是该回家陪陪两位长辈了，她二话不说便对顾母表示了赞同。 为了能够尽快回到顾家的大别墅，她没有谢绝秦凛捎她一程的好意。 然而，此刻的钟晴万万不会想到，如意算盘打得再响，也敌不过突如其来的变故。 秦凛本是还算专心地坐在前头开车的，不料前方十字路口的那排红灯亮了许久，他便透过后视镜去看坐在后排的钟晴的脸。奇怪的是，先前还一眼就能看到的面孔，这回却是连半点影子都见不着。秦凛伸手调整了后视镜的角度，却意外地发现……………… 第45章 出事 被爹妈召唤的时候，顾缅怀正在主持公司会议，等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掏出手机来看时，顾母已经通过电话、短信、语音留言等各种方式对他进行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轰炸”，而其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带我们家晴晴回来吃饭！ 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手机屏幕，顾缅怀哭笑不得，转眼便好心情地给他的小女朋友打了个电话，预备同她约好时间，让他开车去接她，两人一道回顾家别墅。 第一个电话打通了，却迟迟没人来接。 过了一会儿，顾缅怀又打了一个，还是无人接听，他只好给钟晴发了条短信，一边等着她的回应，一边着手处理手头上的工作。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却没有收到小丫头的任何回复。 这种情况几乎从未发生在钟晴的身上——往常，她都是第一时间回复自己的。 顾缅怀隐约觉着有些古怪，便给小丫头打了第三个电话，结果回应他的，依旧是那“嘟——嘟——”的通话音。 男人皱了皱眉，滑动拇指，跟顾母通了电话，问她钟晴有没有回家。 “没啊，不是应该你去接她的吗？”电话那头的顾母脱口而出，完了又猛地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了？你联系不上晴晴？” 话音未落，顾缅怀心下已是一沉。 “嗯，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短信也不回。” 听儿子声音低沉地说罢，顾母也急了：“怎么会这样呢？我，我三点多那会儿才刚跟她通的电话呀……” “她有没有说她人在哪里？” “没有……不过她说了，要带好吃的蛋糕回来给我们吃，很可能人在外面！” 在外面……那就不妙了。 顾缅怀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毛，匆匆对顾母说了句“我先回我那边看看”，就挂断了电话，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诶，顾总，这里有份文件……” “回头再说。” 路上，有部门经理叫住了他，他也没空搭理，只脚底生风地离开了对方的视野，看得对方一头雾水。 顾缅怀自然心急，打从小丫头到他们家来以后，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找不着人、联系不上的情况。虽说好端端的，她理当不至于走丢才对，但他还是没来由地觉得不安——不去亲自确认一下的话，他接下来都甭想安心工作了。 于是，男人亲自驾着车，直奔两人的公寓而去。打开玄关大门就冲着屋里头喊了起了钟晴的名字，顾缅怀并未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他低头一看，发现小丫头的粉色拖鞋正整整齐齐地摆在鞋柜的第一层。他不死心，又进屋找了两圈，奈何家里果然空无一人。 这时，顾缅怀的手机响了，他心头一喜，掏出手机却见来电人是他的妈妈，不免失望起来。 “喂？” “缅怀啊，找着晴晴没？” “没，她不在家。” “啊？！这可怎么办？！这……她会去哪里啊？” 顾母无疑是急坏了，听说钟晴不见了的顾父也同样焦急地坐在一旁，巴巴地瞅着自己的妻子，期望能够听到好消息。 “妈你先别着急，我到她常去的几个地方找找。” “好，好，你仔细找找，我跟你爸也到家附近找一找。” 顾缅怀原本是想拒绝的，毕竟父母上了年纪，不适合到处奔波去找人，可眼下钟晴突然没了踪影，他心里急，父母心里也急，他们肯定不愿意干坐着傻等，而他，也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小丫头的下落——如此一合计，他似乎也就没有阻拦的理由了。 叮嘱父母路上务必小心，顾家的独子便挂了电话，心急火燎地出了家门。他很庆幸自己平时对钟晴有够重视，故而大致清楚她经常会去哪些地方闲逛，也就有了寻觅的方向。可让他很快就庆幸不起来的是，他都开着车把她常去的商店和餐饮店找遍了，也没能寻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这一过程中，他自是无数遍地拨打了钟晴的电话，可惜那头始终无人接听，这让他的一颗心越来越不安生。 夜幕降临，一家人谁也没能寻到他们可爱的小姑娘，终是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钟晴失踪了。 “报警吧，缅怀！万一，万一……”顾母头一个承受不住小丫头可能出了事的巨大压力，拉着儿子的手都有微微的颤抖。 “可是，晴晴的情况太特殊了，会变大变小，我们要是贸贸然借住警方的力量，会不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父话音未落，双眉紧锁的顾缅怀脑中业已灵光一闪。 对啊！他怎么忘了，上回钟晴大白天的就变回来了，颠覆了以前她总是在半夜里变来变去的规律，那么如今，她也很有可能在白天忽然变成小孩子啊？！如果她真的是在外出途中突然变身，这冷不丁“失联”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了，因为她都变成小娃娃了，连路都走不稳，怎么可能接电话或者自个儿回家？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前也是急傻了的顾缅怀忙道：“爸，妈，我们得到就近的派出所问一问，看看有没有人捡到孩子。” 此言一出，顾父顾母倒是一下子愣住了：“你是说晴晴……可她……不是只会在晚上睡着了之后才变来变去的吗？” “不，不一定。”顾缅怀言简意赅地将上次出现的例外告知与父母，旋即目睹了双亲犹如重新抓住救命稻草的模样。 “好好好！咱们分头行动，这就去！赶紧的！”没等儿子回话，老两口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顾缅怀当然能够体会他们此刻内心的焦灼。 诚然，假如他的推测属实，那么眼下，钟晴就是个没有半点自卫能力的小女娃，她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表达不清自己的喜怒哀乐。要是她被好心人捡到，那还好说，但若是被那种心怀不轨的人贩子给抱走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一想到那个笑容甜美又最依赖自己的小可爱很有可能已经落入了不法分子的手中，顾缅怀就觉得一颗心跟被刀割了似的，生疼生疼的。 是他太疏忽了，太没有危机意识了。他没有护她周全，没有居安思危，才令她孤身一人，身陷险境。 事到如今，他什么也不求了，只求小丫头能够平平安安的……平平安安地回到他的身边。 第46章 线索 这一夜，于顾家人而言，注定是难眠的一夜。 一家三口东奔西走地找了好几个小时，把钟晴常出没的地段及其周边派出所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是没能寻到他们想要找的人。 素来乐观开朗的顾母急得直抹眼泪，一向沉稳老练的顾父也愁眉紧锁不吭声，唯有顾缅怀一人，自始至终绷紧了脸，锲而不舍地四处寻人。 到最后，反倒是顾父看不下去，提议还是报警。 “事急从权，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晴晴的安危最重要。”至于之后可能带来的一系列负面效应，他们顾家拼命替她摆平就是。 顾缅怀没接话茬，刚踏进家门又掉头跑了出去。顾父见状，愣了愣，便明白了儿子的心思。他让家里的阿姨赶紧替顾缅怀准备点干粮，免得人还没找着，自个儿先饿趴下了。顾母听了丈夫的话，揉揉眼角，坚持要跟儿子一起再出门寻找，被心疼妻子的顾父给拦住了。 “行了，咱俩终归是上了年纪，不服老不行。你看你脸色差得……乖乖待在家里歇会儿吧，别给缅怀添乱。”语毕，见妻子要张嘴反驳，他赶忙又补充一句，表示自己会加派人手，帮着儿子一道找准儿媳去。 顾母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敛了心思，泪眼婆娑地望向庭院里被阿姨塞了一袋子食物的顾缅怀。 心急如焚的顾家人不会知道，在他们私下奔走的同时，害他们如此的罪魁祸首正头戴一顶鸭舌帽，怀抱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匆匆赶往位于城南的机场。 秦凛很庆幸，变小了的钟晴和原来的她一样乖巧懂事，更重要的是，她一点也不排斥他的亲近，哪怕他自作主张要将她带走，她也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隐约知道自己将踏上一条崭新的道路。 他真该感谢他们彼此的关系，也该感谢她一点没变。 不由得露出温和的笑容，秦凛看见怀里的小家伙张开红润润的小嘴，打了个哈欠。 困了？ 也是，他不清楚她的作息，也不怎么会照顾小孩子，她都精神了半天了，也是到了想睡觉的时辰了。 “困了就睡一会儿，好不好？等你醒了，我们就上飞机了。”他柔声哄着可爱的小娃娃，坐到候机厅里的座位上，动作略笨拙地拍打着暖烘烘的小身子。 小家伙显然并不能完全听懂他的话，但她扛不住强大的睡意，不多久就在男人的安抚下沉沉入眠。她将小脑袋搁在秦凛的肩头，后者一低眉，就能瞧见她白生生的脸蛋儿和长而纤细的睫毛。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丛。 一股柔和的暖流从心底溢出，登时传至周身。可惜，如此美好的感受却并未能持续太久，将要登机之际，秦凛忽然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 他蓦地回头去看，视线迅速穿梭于人群之中，果不其然目睹了远处一个风风火火而来的身影。瞳孔骤然一缩，秦凛毫不迟疑地扭过头去，抱紧了怀里的小家伙，大步通过了登机口。 “诶？！先生！先生你要做什么？” 不到一分钟的工夫，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工作人员急急阻拦的声音。 很遗憾，您迟了一步。不过，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小公主的。 年过六旬的男人沉着脸目送一大一小很快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胸口因喘息与气愤而上下起伏着。片刻，他不得不转身踏上了来时的路。 他需要订两张下一班飞机的票，然后去找一个人。 那边厢，顾家的别墅里灯火通明。夜深了，可顾父顾母压根没法入睡，一直坐在客厅里，焦急地等着钟晴的音讯。奈何儿子凌晨时分发了条短信过来，却并未能为他们带来好消息。 顾缅怀调用了相关地段、相关时段的监控录像，试图找出钟晴失踪前所在的位置，可他连续查看了几个小时，也没能找到小丫头的踪影。他揉了揉太阳穴，喝下一大口咖啡，跟父母打了招呼，说是今晚不回家了。 时间就是生命，一想到小丫头眼下或许正不晓得在哪里受苦，他就如坐针毡。监控录像还有很多，他要想办法把人给找出来，哪怕这种费神费力的事分明可以由警方来代替。 是以，顾缅怀强撑着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大屏幕。不知又看了多久，他注意到，有辆价值不菲且有几分眼熟的汽车，开得好好的却莫名其妙停到了路边，更令人惊讶的是，转眼间，一个他认得的男人就从驾驶座内探出了身子——竟然是秦凛！ 由于是熟人，顾缅怀不由多留了个心眼。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下一刻，他就见录像中的秦凛弯腰从后座上抱出个小家伙来！ 钟晴！是钟晴！！！ 将近五小时的奋战终于换来了极其有价值的线索，顾缅怀一个激动，险些打翻了手边的咖啡杯。 此时此刻，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钟晴是在外出约见秦凛的时候变成了小孩子，所以才“消失”得无影无踪，并且完全联络不上。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坐在自己的身后，一转眼竟变成了嗷嗷待哺的婴幼儿，秦凛就不觉得震惊、不觉得奇怪！？ 如是思量的顾缅怀紧盯着屏幕，发现秦凛在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后，居然弃车而去了。 对方的身影很快离开了监控能够拍摄到的地方，顾缅怀急忙翻出其他相关路段的监控录像，可惜，却并没能挖掘出秦凛的去向。 他究竟把钟晴带哪儿去了！？ 压着油然而生的心头火，顾缅怀想都不想就给连年瑞打了个电话，让他顶着个睡迷糊的脑子替自己翻找出秦凛的私人电话及家庭电话。 然而，顾缅怀一连打了五六个电话过去，秦凛的声音都不曾在耳边响起，最后，还是他们家的老管家告诉他，说少爷连夜离开了本市。 一听这话，顾缅怀哪里还坐得住？！ 显而易见，这个秦凛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发现钟晴冷不丁变小之后出了远门，这难道不正说明了什么吗？！ 只是，顾缅怀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即便秦凛………… 第47章 救人 一时间，顾缅怀又气又急，所幸理智还在，他很清楚，自己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查出秦凛的去向。 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的顾氏总裁也管不了眼下已是深更半夜，这就给他的秘书兼好友打了第二个电话。不料通话音还没响几下，外头就有值班的工作人员来喊他，说是有个自称“院长”的人要见他。 顾缅怀闻言一愣，第一反应竟就是钟晴口中的那位孤儿院院长。 尽管他至今仍觉得“死而复生”之事太过荒诞离奇，但考虑到近日来发生的种种意外似乎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还是分毫不敢怠慢，姑且挂掉了手机，跟着工作人员走出了房门。 没十几步路的工夫，他就见到了一个看上去约有六十来岁的男人。 “你是谁？”顾缅怀不动声色地端量了对方的脸，嘴上明知故问。 “我是钟晴以前待的孤儿院的院长。”令他脸色微变的是，来人开门见山，张口就报出了小丫头的名字。 这一下，顾缅怀必须重视起来了。 是的，这一阵，他确实吩咐连年瑞去调查这位“院长”的行踪了，没想到他这边还没个头绪，对方竟然自己找上门了。只不过…… “你如何证明你就是院长？我听钟晴说，她的院长早就已经过世了，她是亲眼看着院长的遗体被推进太平间的。” 面对顾缅怀冷静的质疑，来人非但毫不动怒，还露出了类似赞许的笑容。 “那是我骗了晴晴，骗了当时所有在场的人。” 顾缅怀看他的眼神愈发狐疑了。 “详细情形，恕我现在还不能向你透露。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和我一起把晴晴给带回来。” 此言一出，顾缅怀禁不住暗道一声“果然”，忙不迭直奔主题，问对方人在哪里。 “她被一个人带走了，去的地方难保是不是安全。年轻人，你敢独自一人随我一同去把晴晴救回来吗？” 听说钟晴可能被带去了危险的地方，顾缅怀登时心头一紧，然而表面上，他却只能佯装镇定，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对方的眉眼，又问：“我如何能够断定，你和掳走钟晴的人不是一伙的？” 男人当场笑了：“我要是他的同伙，直接把你敲晕了绑走就是，何必绕那么大的圈子来忽悠你。” 说着，还没等顾缅怀反应过来，他就毫不留情地给他眼中的小伙子来了个过肩摔。 被突然放倒的顾家独子顿时一脸懵。 过了好几秒，他才回过神来，明白了对方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用意——这是要让他切身体会一下，自己完全有这个能力将他一击撂倒，压根不需要动其他的歪脑筋。 恍然大悟的顾缅怀随即觉得背上和脸上都火辣辣的。 要说平时，他也有好好锻炼身体、学习防卫术，故而一个人打跑两三个流氓混混是没多大问题的。可他哪里想得到，这没有一丝丝防备的，就被一位比他爸年纪还大的叔伯级人物轻轻松松给撂了个四脚朝天。 这样的他，真的能好好保护钟晴？ 从油然而生的惭愧中抽离出身，顾缅怀理了理情绪，又起身理了理衣襟，定睛注目于面不改色的男人。 “刚才是我失礼了，我们快点去救钟晴吧。” 男人对他的果敢表示满意，二话不说便点了头，示意他即刻跟上。顾缅怀打电话让人替他把必要的证件送来，顺便同父母简单交代了自己将要去外地寻找钟晴的安排，安慰他们不要担心之后，便跟随男人乘飞机飞往了另一座城市。等到两人双双抵达目的地之际，已是翌日的清晨时分了。 奔走了一天的顾缅怀不愿耽误时间，声称飞机上已然睡够，要求男人赶紧带他去找钟晴。男人打量了他几眼，告诉他，找人需要时间，像他这样不管不顾的，兴许只会坏事。 挨批评的顾缅怀顿时觉得有股浊气堵在心头，可碍于他在登机前从男人口中获得的信息，他还是勉强把这口气给咽了回去。 是的，虽然对方诉说的一切听起来很像天方夜谭，但考虑到小丫头会变身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个谜，那么他再遇到更多的谜，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只不过，这人到底是不是来救人的？怎么一到这儿就老僧入定似的待在宾馆里，都没见他忙着到处打听钟晴的下落！ 顾缅怀婉转地向男人表达了如上看法，语气里满是焦急和忧心，奈何对方却只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说：“秦凛固然是把晴晴带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不过，他倒是不会伤害她，这一点，你无需担心。” 他能不担心吗？！自己的女朋友变小了，在毫无自卫及自理能力的情况下，被一个居心不良的家伙给抱去了偏远地带，关键是这家伙还不想被他们找到，他能强迫自己不冲到秦家去找秦家人理论，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 当然了，就算他真气势汹汹地杀入秦家问责，恐怕也是于事无补的。因为，根据“院长”的说法，他所认识的这个“秦凛”早已不是秦凛本人了，到时候他这一闹，除了惹出更多的麻烦以外，别无它用。 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钟晴，把她从姓秦的手里夺回来。 平日里自诩淡定的顾缅怀这回有些坐不住了——“院长”不给他指路，那他就自个儿去找。 望着年轻人不声不响就只身跑出去的背影， 第48章 找到 院长把顾缅怀领到了一座山上。 要不是亲自领教过对方的身手，知道对方不需要拐弯抹角地行事，他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打算把他骗到山沟里绑起来，借以换取赎金了。 收敛了多余的心思，顾缅怀跟着院长下了车，看着司机掉头离开。 接下来的路有些难走，他们得徒步前往。 由于心里急着想要见到钟晴，顾缅怀并不嫌苦怕累。只不过，当跟随院长一连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始腹诽。 那个秦凛是不是脑子有病？放着舒舒服服的大城市不住，非要跑到这人烟稀少的山区来。他自己吃不吃得消是其次，总得替钟晴考虑考虑吧？ 一想到变身可爱小公主的恋人此刻很有可能正跟着秦凛在山里遭罪，一想到她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的样子，顾缅怀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姓秦的最好别让他的小丫头受罪，否则的话，管他是来自什么神秘部落的神棍还是什么秦家的宝贝儿子，他都要叫这家伙吃不了兜着走。 又过了将近一个钟头，两人终于接近了一栋苍翠掩映下的山间别墅。院长径自步伐不改地往玄关的方向走去，顾缅怀却按捺不住出了声。 “能停下歇会儿吗？养精蓄锐，待会儿还得救钟晴。” 顾缅怀从成功救出“人质”的角度出发，提出了这一建议，自以为有理有据，不料院长却驻足回首，略鄙夷看了他一眼。 “年轻人，你的体力不行啊。” 微喘着气的年轻人禁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们部族的成员一样，一口气从半山腰爬到近山顶都不带喘气的？ 这一刻，顾缅怀似乎总算明白了，他的小丫头为何有那样惊人的胃口，又为什么能够轻轻松松徒手翻转一只几十斤重的衣橱了。 院长见他不说话，倒也没再哪壶不开提哪壶，而是容许他在原地休息了五分钟，没想到五分钟后，别墅的大门居然自动打开了。 哦，不，不是自动，是有人亲自来迎接他们了。 “您还是找来了。” 冷不丁听到了秦凛的声音，顾缅怀也顾不上歇息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院长的身侧，目睹了正站在门口莞尔微笑的男人。 他没有像许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失踪者家属那样，大吼一声“把人交出来！”，而是面若冰霜地盯着秦凛看了几秒，就自顾自地绕过对方的身子，步履匆匆地踏进了别人的领地。 一楼似乎并没有钟晴的踪影，顾缅怀毫不避讳地直冲二楼，一间房、一间房地查看，总算在打开第六扇房门的时候，惊喜地目睹了躺在大床上的小公主。 顾缅怀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却在接近床铺之际，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他小心翼翼地将睡得正香的小家伙抱了起来，见她穿戴整齐、气息平稳，手上、脸上更是没有半点伤痕，一颗提了好几天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香香软软的小身子经过一段时日，仿佛又变得沉了一些，可他亲手怀抱着她，却全然没了方才的疲惫感，只感觉到满满的安心。 小家伙回来了，钟晴便回来了——她又好好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骤然想起那个害他们莫名分离的家伙，顾缅怀免不了脸色一沉，就这么抱着小钟晴下了楼。 在那里，秦凛和院长业已相对而坐，看到顾缅怀怀抱小公主拾级而下，前者的眼神黯了黯。 他看着顾缅怀步伐稳健地行至他的身前，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却生怕吵醒了怀里的小家伙，故而特意压低嗓音，对他说了一句话：“秦总如果能说出一个恰当的理由，我或许可以考虑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秦凛笑了。 “法律责任？钟晴是你的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干涉她的自由？” “我从来没有干涉她的自由，将她的自由剥夺并强行带她来到这里的人，是你。” 年岁相仿的两人互不想让，大有针锋相对的架势，眼神厮杀间，还是秦凛先行转移了视线，似笑非笑地看向一旁的年长者。 “您没把钟晴的身份告诉他吗？” 院长沉默，几秒后，才微皱着眉，告诫秦凛不要生事。 好像是被责怪了的男人哑然失笑。 “我知道，顾总如今正以‘男朋友’的身份自居。”秦凛气定神闲地说着，忽而眸光一转，重新注目于面色不霁的顾缅怀，“可惜，到头来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话音落下，顾缅怀不由自主地敛了敛眉。 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见识到，历来温雅的秦氏总裁主动卸下了绅士的面具，暴露出他的另一面。 此刻，他不禁觉得，自个儿当初的直觉还是非常准确的。 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忌讳一个女人和另一个男人成为恋人？毋庸置疑，这个男人十有八｜九是对这个女人抱有不一样的心思，所以，他才会嫉妒，会想方设法搞破坏。 事实证明，秦凛——哦，确切而言，是假冒的秦凛——这个冒牌货和钟晴虽然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乡”，却跟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他们不是亲人，也就不存在“当哥哥的舍不得妹妹便宜了哪个男人”的说法，如此一排除，便只剩下“秦凛”暗恋钟晴这一可能性了。 呵呵，他就知道，什么假想敌……根本不是他杞人忧天、草木皆兵，这家伙的确一早就在打钟晴的歪主意！还仗着自己跟她来自同一个部落，会被遗失一部分记忆的女孩本能似的亲近，企图拐走…… 第49章 亲昵 顾缅怀看得出来，这个“秦凛”对那位“院长”似乎是比较尊重的，又或者说，是忌惮。因此，有了“院长”的保驾护航，他得以顺利抱着小钟晴下了山。 小家伙还呼呼大睡着，顾缅怀一路上走得非常小心，生怕自己一不留神绊了一跤，摔了自个儿倒也罢了，要是害得手里的小公主磕到碰到，那可就不妙了。 于是，上山累，下山更累。相当于做了两小时的负重练习，顾缅怀却再没了来时的抱怨，只缘他如愿找回了他的小公主，而且半道上，小家伙还睡醒了，一看到他的脸，她马上就嗷嗷叫唤着，乐颠颠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刻，顾缅怀可以肯定，小家伙这几天一定特别地思念他，才没有被那个不知所谓的男人哄得乐不思蜀呢。 想到这一点，顾缅怀的心情愈发愉悦起来。 “想我了？嗯？会想我，你还跟坏人走。”他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一边走路，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小包子。 小家伙当然听不懂他的话，只甜甜地咧开小嘴，冲他乐呵呵地笑着。 顾缅怀看得欢喜，也不管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两个人，这就对着小钟晴白嫩嫩的脸蛋儿亲了两口。 尽管这仅仅是出于一个成年人对于小奶娃的喜爱，并没掺杂半点旖旎之念，但是，后方的“秦凛”看到了这一幕，还是禁不住沉了脸。 “您就这样任由他亲近钟晴？”他知道，身边的“院长”也注意到了方才的情景。 “晴晴生得可爱，哪个人不喜欢。”无奈对方却只四两拨千斤，不咸不淡地夸了钟晴一句。 “秦凛”不说话，“院长”心知他是有所不满，思量片刻，最终还是认真严肃地话锋一转。 “年轻人，不要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秦凛”听罢，似笑非笑地说：“从您插手这件事的一刻起，我就明白，自己唯一的机会已经不复存在了。不过，比起我来，那个人更没资格拥有她，说穿了，他不过是个祭品罢了。” 语毕，他幽深的目光业已投向了二十米开外的顾缅怀。 “院长”没再接话，唯有视线亦定格在了男人的背上。他并不清楚，此刻的顾缅怀业已在盘算着，回头该如何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三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前行着，终于看到了前来可以代步的交通工具。顾缅怀特地抱着小钟晴离“秦凛”远远的，跟防贼似的放着他。好在小家伙还算配合，并没有扑腾着要往“坏人”怀里去，只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歪着脑袋朝他看了一会儿，就乖乖依偎在顾缅怀的胸前，不再东张西望了。 经过一番舟车劳顿，几人总算回到了宾馆里。顾缅怀理直气壮地把依旧没变回来的钟晴安顿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自然又惹来了“秦凛”晦暗不明且隐含嘲讽的目光。可他并不理会这个居心不良的家伙，休整了一晚上之后，他便同“院长”打了招呼，自个儿定机票去了。 他呢，肯定是要带着钟晴回家的，院长的机票，他也替人家买好了，至于那个冒牌货……呵呵，他可管不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到了最后，“秦凛”还是跟他们坐在了同一班飞机上。 根据“院长”的说法，他和假秦凛都是部族里派来照顾流落在外的钟晴的，他负责小丫头成年前，假秦凛负责她成年后。为了行事方便，两人都冒用了已故之人的身份，假装跟钟晴非亲非故的，慢慢地渗透到她的生活中去。但由于六年前遭到了别人的怀疑，他只能假死于事故之中，提前把保护钟晴的任务交托于假秦凛，也令一切疑点随黄土掩埋。 结合这些说辞，顾缅怀当即想起了多年前秦家独子遭遇的那场车祸。 敢情从那时起，真正的秦凛就不在人世了，刚好给了假秦凛一个偷梁换柱的良机。 如果仅仅是这样，他顾缅怀一个外人，也没立场去指责什么的。但可恶就可恶在，这个假秦凛本该心无旁骛地照顾和保护钟晴，到头来却对她起了不该起的欲念，想将她占为己有。为此，他趁着钟晴变小的时候把她拐走，企图用他的特殊能力对她进行洗脑，让她忘记自己这个恋人，转而投入他的怀抱，进而求得部族成员对他二人的祝福。 身为正牌男友，顾缅怀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对那家伙笑脸相迎？开玩笑，这还是男朋友吗！ 话虽如此，可考虑到“院长”和假秦凛都是钟晴那边的人，是专程来守着钟晴的，他也实在不好贸然揭穿假秦凛的身份，以免牵累到无辜的小丫头。 算了，只要这家伙长了记性，别再对他的女朋友抱有非分之想，他就得姑且把这笔账给记着吧。 一路上始终亲力亲为地照料着小钟晴，又被她乖巧地依赖着，顾缅怀心里高兴，也就不打算跟个冒牌货多计较了。 回程的旅途相当顺利。期间，顾缅怀还担心钟晴会不会突然变大，是以，他不光替小版的钟晴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婴儿用品，还替成年钟晴备下了几套衣物和遮光用的毛毯，以防万一。所幸钟晴一直都维持着婴幼儿的模样，也没有因长途跋涉而表现出不适，直到一大一小回了顾家，她才显得有点精神不济。 顾母本来是忍不住想抱着小家伙好好亲昵一会儿的，可眼瞅着小东西哈欠连连、眼皮子一开一合的，她赶紧就擦干了喜极而泣的泪水，抱着小家伙上楼休息去了。 三个小时后，小钟晴被饿醒了，好在家里吃的、用的一应俱全，几个大人更是恨不能每分每秒守在她的身边，像是怕她再被莫名其妙的家伙给拐走。 是的，事情的前因后果，顾父顾母都听儿子简单跟他们交代了。得知有个心怀不轨的男人居然想要撬他们家的墙角，夫妻俩皆是气得不行，尤其是顾母，冲动之下差点都想上门找对方理论了。得亏现在准儿媳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不然的话，她恐怕真的会去找罪魁祸首拼命。 “晴晴乖，慢点喝。”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顾母已然平复了心情，正摸着小家伙暖烘烘的小脑瓜，一脸慈爱地看着她抱着奶瓶喝奶。 过了几分钟，小钟晴放下了手中的小粮仓，仰起粉嫩的小脸，朝着顾母心满意足地咂咂嘴，那可爱的小模样，简直逗得人合不拢嘴。 须臾，顾母稍稍收敛了笑意，让丈夫抱着小家伙去阳台上看风景，自己则将儿子单独留下，与他来了一场久违的促膝长谈。 是啊，有一件大事，她必须得跟儿子商量起来了。 第50章 预兆 回到家的头一个晚上，累坏了的顾缅怀本该睡得特别死，可因着顾母找他谈了一件大事，他愣是没能睡好，以至于第二天日上三竿了，他才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 慢着，他好像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 猝然警醒的男人忙不迭环顾四周，没能找着钟晴的身影，他急忙穿上拖鞋站起身来，风风火火地往外跑。 一分钟后，顾父顾母和钟晴齐齐望着发型凌乱的顾缅怀，愣住。 “你……”变回来了？ “啊哟，瞧瞧你，不刷牙洗脸就下来了，赶紧的，回去拾掇干净了……真是的，也不怕晴晴笑话你。”奈何他才刚愣愣地吐出一个字，就被他亲妈给嫌弃了。 顾缅怀窘，这才反应过来，此刻的自己是有多不修边幅。 他难得灰溜溜地跑回房间去了。 等到重新出现在家人的视野之中时，顾家的大公子又是平日里那英俊挺拔的模样了。顾母这才满意地招呼他坐下，看着他十分自然地落座于准儿媳的身侧。 “变回来了？没哪里不舒服吧？”顾缅怀一面说着，一面麻利把钟晴爱吃的果酱抹在吐司上，放进了她面前的餐盘里。 “嗯，没有。”面对男朋友亲力亲为的照拂，钟晴也没再像几个月前那样不好意思，拿起吐司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听着儿子和准儿媳的日常对话，看着他们的温馨互动，顾母欣慰地笑了。 就是不晓得儿子昨晚上考虑得怎么样了，到底准备什么时候付诸行动呢？ 瞧着自家小子若无其事的架势，顾母难免有点儿心急，但好歹也没当着孩子们的面，把某些想法说出口。 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完了早餐，恰逢这天是周六，顾缅怀不用上班，顾母便催着儿子带准儿媳出去逛逛。 “不用了，阿姨。”岂料儿子还没开口，准儿媳倒是先一步谢绝了，“顾哥哥这两天为了我的事，已经很累了，让他在家里歇歇吧。” 顾母转眼瞧见儿子眼底的青黑，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强求，拉着丈夫上楼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顾缅怀和钟晴，两人看向彼此，颇有默契地笑了。 “到花园里坐坐？” “好啊。” 小两口手牵着手，慢悠悠地晃到了自家小花园里。钟晴能够猜到，顾缅怀肯定不是单纯地陪她出来晒太阳，而是要就这一次的事同她好好谈一谈。所以，没等对方发话，她就诚心诚意地跟他道了歉。 “对不起，这次真的给你还有叔叔阿姨添麻烦了。” 小丫头张嘴就赔礼道歉，顾缅怀不乐意，惩罚似的捏了捏她的小手，表示男朋友把女朋友救回来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太正经，钟晴忍不住红了脸，心里头却是甜滋滋的。顾缅怀眼珠不错地瞅着她，瞅了一会儿，问她是不是记得这几日变小期间发生的事。 钟晴抬起眼帘，颔首称是。 “那，你也看到你那位院长伯伯了？” “嗯……” “可我看你好像没上回那么激动了？” 顾缅怀是认认真真说正事的，完全没有嘲笑她上次魂不守舍的意思，可这话到了钟晴的耳朵里，还是不可避免地让她尴尬了一下。 “我只是……看你和叔叔、阿姨都为我担心了这么久……”作为被牵肠挂肚的一方，她怎么能一回来就又吵着嚷着要去找院长呢？ 钟晴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但顾缅怀却已凭着自个儿对她的了解，顿悟了她的言下之意。他将温柔善良的小丫头拥入怀中，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丛。 “傻瓜，我们是你现在的亲人，你那院长是你……以前的亲人，你思念亲人，想弄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可能不高兴，还拦着你呢？” 他们当然没那么小心眼啦，可是，她想先陪陪他们，安抚他们的情绪嘛…… 见小丫头不吭声了，顾缅怀便知道，她心里的那些顾虑应该是烟消云散了。 “我问你们院长要了联系方式，他既然愿意在你我面前现身了，肯定是想好了会再见你的。我今天就给他打电话……或者，你来打也行。” 男朋友考虑得如此之周到，钟晴心里暖洋洋的，她拿脸蹭了蹭男人的胸口，心满意足地应声说好。 顾缅怀兀自搂着她娇小的身躯，唇边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至于那个冒牌货的事…… 顾缅怀免不了想起了昨夜顾母对他说过的话。 晴晴是个好姑娘，也难怪会有人觊觎她。这样，你们干脆马上订婚，直接领证也行，看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还敢打我们顾家儿媳妇的主意。 以上，基本上是顾母的原话。顾缅怀之所以能够记得如此清楚，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母亲的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虽然他对自己和钟晴都是很有信心的，但没有人会喜欢自个儿的恋人总被别的男人惦记。只是，考虑到小丫头生性内敛，容易害羞，顾缅怀还是姑且忍了忍，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心急火燎地用婚姻把人给拴住。 当然了，他不曾主动提起假秦凛的所作所为，也是碍于另一层面的顾虑。 小丫头来自一个他闻所未闻的神秘部落，而她本人却对此并不知情。她是如何失去双亲的庇佑继而流落在外的，又为何迟迟不得归家，这些事，那个“院长”都没告诉他…… 第51章 震惊 两天后的下午，钟晴如愿见到了“死而复生”的院长。 顾缅怀是陪着她一起去的。在他看来，尽管这位院长大叔指引他从假秦凛的手里夺回了钟晴，好像也从来没有半点伤害她的意思，更是她从小敬爱的院长伯伯，但碍于此人特殊的身份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过去，他还是需要多留个心眼，以防万一。 他可不能再让钟晴遇到任何危险或者糟心的事。 在对待女朋友的问题上，顾缅怀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小心谨慎。 所幸院长似是早就猜到他会和钟晴一道出现，对着他和颜悦色地笑过之后，年过六旬的男人就如同一位慈祥的长辈一般，将当场潸然泪下的小丫头拥入怀中。 “傻丫头，怎么还是这么爱哭鼻子。”嘴上说着嗔怪的话，男人脸上却只有慈爱的笑意，他轻轻拍打着小姑娘微微抽搐的背脊，试图帮助她慢慢地冷静下来。 然而，慈爱的话语声声入耳，却只叫钟晴的泪水越涌越凶。她没有忘记，小时候在孤儿院里被欺负、受委屈了，她就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地承受悲伤。而她的院长，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她，安慰她，鼓励她。有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就会扑进院长的怀里哭一场，然后，坏心情仿佛就随着眼泪流掉了。 那时，院长总会笑眯眯地打趣，说她是个小哭包——可她明明只是偶尔才哭一哭的！ 这一刻，小姑娘管不了院长又冤枉且取笑了她，也管不了人死复生这种事有多么的不可思议，她只想相信，那个慈眉善目的院长伯伯又回来了，又活着回到了她的身边。 顾缅怀站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哭成泪人的小丫头。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父慈子孝”般的画面才持续了没多久，他这个看客就被其中之一给下达了“逐客令”。 “抱歉，年轻人，有些事情，牵扯到我们内部的纷争，不方便让你这个外人知道，能请你回避一下吗？” 男人直言不讳的说法并没有令顾缅怀感到尴尬，实际上，他根本不关心那个什么部落里的明争暗斗，他只在乎他的小丫头，在乎她会不会听到什么叫她害怕或是为难的消息，会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见顾缅怀皱着眉、没半点要挪步的意思，男人颇觉好笑，不慌不忙地对他说：“放心吧，谁害晴晴，我都不会害晴晴的。” 话音落下，钟晴也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回头看向身后的男朋友。发现小丫头红着眼面露难色，顾缅怀即刻就心软了，抱着不能让她难做的想法，他定定地看了男人几秒，随后才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殊不知他这一走，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便将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从见面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钟晴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以至于下台阶时都不小心绊了一跤，得亏有顾缅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才助她避免了跌倒的命运。 顾缅怀见她样子有些不对劲，以为她是从院长的口中听说了部族里的事以及自个儿的身世，在驱车和她一起回家的半路上，他还温柔地安慰了她，却只换来了她僵硬的笑容。没一会儿，副驾驶座上的小丫头就双目失神地注视着前方，也不晓得究竟在想些什么。顾缅怀见她如此，认为自己应当给她一些时间，也就不多说什么，专心开车去了。 夜幕降临，傍晚时分，冬日的街道已然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火。城市里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处处皆是繁华。可钟晴呆呆地望着这派大都市的景致，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她……当真不属于这里吗？ “我知道，今天听到的这些事，你一下子很难接受。可是……你终归是要面对的。” 浑浑噩噩地下了车，女孩的脑海中不由回响起院长临分别前对她说的话。她失魂落魄地跟着顾缅怀往前走，仿佛以不知今夕何夕。 院长让她早些同顾家人把话说清楚。可是……她该怎么说？怎么跟那个才和她牵手不久、一心一意想要照顾她一辈子的男人开口？ 打从这一天起，钟晴就变得心事重重的。顾缅怀不傻，自然瞧出了她的异样。他告诉她，不论她从院长那儿听到了什么，都不用害怕、不用担心，因为，他会和她一同面对、一同分担，不会叫她独自一人承受苦痛。 听了这样的话，钟晴虽是感动，心情却也更加沉重。她凝视着男人写满郑重的眉眼，愈发不晓得该如何同他开那个口了。 纠结的情绪就这样持续了几日，老两口以不耽误小两口独处为由，催着两个年轻人回公寓住去了。钟晴不想让两位疼爱她的长辈再受打击，是以，愣是在他们面前装出若无情的模样，并未叫他们察觉出异常。 这天，顾缅怀去上班，钟晴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了半天，临近六点，才愁眉不展地回了家。拖着沉甸甸的步子上了楼，她掏出钥匙，心不在焉地打开了门，却在玄关处意外瞧见了黑色的皮鞋。 才这个点，顾哥哥就已经到家了？ 颇觉诧异的小姑娘匆匆换了拖鞋，走进客厅一看，当场就怔住了。 赫然入眼的，是一桌的玫瑰花瓣和美味佳肴。随风摇曳的烛光，香醇澄澈的红酒，西装革履的男人……傻子都看得懂，营造了这一氛围的人是想做些什么。 是以，钟晴抿紧了唇，看着顾缅怀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也难怪他会如此别扭，长这么大了，从来只有女孩子为他痴狂的份，哪儿有他特地瞒着女孩子为她准备了这浪漫的烛光晚餐，只为向她征得订婚的许可？ 真是的，都怪他爸妈，硬是要他既端正态度又重视形式，还说什么女孩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浪漫一回怎么了？还委屈了他不成？ 向来不喜欢风花雪月、搞形式主义的顾缅怀想了想，觉得也有点道理，于是就破天荒地妥协了。 谁让对象是他的小丫头呢？反正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也只会被她一个人看到，黑历史就黑历史吧。 如此思量的男人设想过对方的很多种反应，也许会喜极而泣，也许会面红耳赤，也许会笑靥如花，也许会目瞪口呆——可他无论如何也预想不到，目睹了他精心准备的求婚现场，她竟然只纹丝不动地杵在那里，随后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他倒是看不出她不高兴，毕竟，以她的性格，也不可能因为他搞突然袭击就生气，所以，她这表情看起来更像是…… “你怎么了？” 心里莫名升腾起一种诡异的不安，顾缅怀不禁联想起之前的那些事，却不得不阻止自己继续胡乱猜测，直接向当事人询问缘由。然而，钟晴却只纹丝不动地凝视着他的眸子，眼眶里倏尔泛出了晶莹的泪花。 这一下，顾缅怀急了，虽然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小丫头都快哭了，肯定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难题。 “钟晴，别吓我。”他赶忙走上前去，伸手把住了她的胳膊，“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解决。” 此言一出，钟晴的泪眼却是径自落了下来。她一直知道，他是很厉害的，可是这一次的事，根本就不是凭他一己之力就能够解决的。她甚至都不晓得该怎么向他开口，告知那个连她自己都难以接受的秘密。 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在他悄悄为她筹备大惊喜的这段时日里，她却获悉了那样一个残忍的真相呢？ 钟晴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见小丫头一反常态，一个劲儿地在那儿流着泪，顾缅怀即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当然，比这更叫他揪心的，是小丫头泪如泉涌、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他心疼极了，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笨拙地拍打起她的后背。 “别害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呢，嗯？别怕。” 顾缅怀紧紧地抱着她，口中少见地重复着安慰之言，他不自觉地吻了吻她的发丛和她的额头，无奈却只叫她哭得更凶了。 是的，小丫头抬起胳臂，抱住了他的腰身，“呜——”的一下痛哭出声，令他彻底手足无措。无奈眼下压根没法叫她冷静下来道明来龙去脉，顾缅怀只能陪着她、哄着她，尽可能地给予她慰藉和安全感。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约十分钟，男人生怕他的小丫头哭坏了，千方百计地哄慰了她，总算是助她勉强缓过劲来，带着满面的泪痕，仰起脸来看他。 红一块、白一块的脸蛋映入眼帘，顾缅怀又是一阵难受，用指腹替她抹了抹双颊的泪水，便要去拧热毛巾来给她擦脸。不料才刚转过身去，他就被小丫头一把拉住了。 顾缅怀又转了回来，重新和钟晴四目相接。 他看到了一双泪光闪烁的眼——以及眼底那不知是悲还是痛的情绪。 “顾哥哥……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52章 真相 两年后的冬日，城市里依旧一派繁华。 这天，顾缅怀加班到晚上八点，才开着车离开了公司。他本来是该回到生活了十余载的顾家别墅的，可鬼使神差的，半道上却是绕了路，去了他曾经住过的一栋公寓。 公寓的钥匙，他一直都随身带着，分明已经极少去到那里，可用以开门的钥匙却每天被他揣在兜里，好像没有它的话，他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从口袋里取出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他用其中一把开了门，迎面就嗅到了一股久未有人居住的气味。他皱了皱眉，走进屋，关上门，一个人坐在铺了布料的沙发上发呆。 再无旁人的客厅里，当年用过的家居全都一动不动地摆放着，但在他看来，这屋子却是空落落的，一如他此刻的心。 犹记前年的这个时候，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名叫“钟晴”的女孩子，她泪流满面地告诉他，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之所以会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咿咿呀呀的婴幼儿，又毫无预兆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并不是因为她是被上天选中的人，也不是因为她像某人骗他的那样，来自一个拥有神秘力量的隐世部落。实情比他先前以为的更令人咂舌——钟晴她根本就不是地球人。 是的，她的母星——一颗尚未被地球人类发现的行星，于二十多年前发生了一场重大的灾难，她被她的母亲送到这里避难，由此引发了之后的一系列因缘。 钟晴的母亲派人扮演自己，刻意制造了一起严重的事故，并在事故中“救”下了顾家夫妇的性命。“临死”前，那人恳求“受人恩惠”的顾父顾母替她寻找并照顾她失散的女儿，然后便“撒手人寰”了。顾父顾母信守承诺，花了十几年的工夫去寻找“救命恩人”的孩子，殊不知等他们找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就将是他们一家人承受灭顶之灾的日子。 身为一个被强行安置在地球上成长的外星人，钟晴并不能完全适应异星球上的环境，所以，在年过二十的某一年里，她需要用足够量的地球人的鲜血，来助她平衡自身的生理状况和外界的自然条件，否则的话，她就会面临死亡。而顾家人，便是钟晴的母亲千挑万选的最佳供血者。他们一家三口的血液成分都最符合钟晴度过此劫所需要的元素比例，只要他们三人中的随便哪一个献出生命，那么，钟晴就可以平安地活下去，健健康康地回到她们的母星。 换言之，钟晴的母亲并非顾家夫妇的救命恩人，相反的，是她亲手制造了一个骗局，为的，是用顾家人的一条命来换取女儿的平安健康。 乍一听这样的讯息，钟晴简直如遭雷劈。她不愿相信，那看似感人的故事背后，竟包藏着如此险恶的用心，而自己，居然会是这份用心的受益者。 然而，从小照顾她的院长却二话不说，将被封存的记忆归还与她，并告诉她，他们母球上的住民，一出生便能够记事、认人，但为了能够让她很好地融入地球的环境，不至于产生自我混乱，她的母亲特意将她从出世到抵达地球的那一段记忆给封印了。 获得了至关重要的记忆，感受着那仿佛与生俱来的种种，钟晴不得不相信，院长所说的一切，皆是如假包换的事实。她好像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能做到暴饮暴食却安然无恙，一场车祸又为什么会让“秦凛”失去味觉并很快患上厌食症——这些都是因为，他们压根就不是地球人却被强制暂居于地球，有些方面必然会不同于常人。 是啊，她不属于这颗美丽的蓝星，她和顾家人的相遇，也完全不是基于那些善良美好的精神。 她想，她是没有脸面在顾家待下去了——她没有脸面再出现在疼她、护她的顾家夫妻面前，更没有脸面同那个牵了手的男人共度一生。 可惜，该面对的，终归是要面对。 她来到顾缅怀的跟前，亲口将真相告知与他。 “对不起，我……我要回去了。” 艰涩的话语从她的口中遁入他的耳中，叫他良久无法言语。 是啊，她哭着对他说，她的母星已经恢复了和平，而她的母亲也已经找到了不用牺牲顾家人就能够助她渡过命劫的方法，眼下，正急于召唤她回归母星。可尽管如此，也还是改变不了母亲曾经毫不留情算计他们的事实，改变不了她曾为了自己的女儿而欲擅自夺取他人性命的私心。就是这份残忍的私心以及因这份私心而生出的欺骗与利用，令钟晴愧疚到无以复加。她明白，母亲和顾家人之间的恩怨，不是一声“抱歉”就能轻易化解的。 所幸，有些东西还来得及挽回。 “走了之后，就不回来了吗？” 顾缅怀记得，这是自己在钟晴离开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实话，他很惊讶自己当场就接受了这天方夜谭一般的事，只看似平静地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可事后想想，他又不禁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时被油然而生的怨怒蒙了心智，竟然冷着脸目送她伤心地离去，却没有说半句安慰抑或挽留的话。 那一刻，他在怪她吗？那是必然的。纵使再如何难以置信，她的母亲设计乃至意欲加害他们家的现实都不会改变，他作为顾家的一份子，作为父母唯一的儿子，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只是，他的小丫头……是无辜的。 是了，她是无辜的，虽说她是整个骗局的受益者，但这一切都绝非她的本意。如果她能够选择，她恐怕宁可自己赴死，也不会想要牺牲别人的性命吧？ 然而坏就坏在，那一天，他没能及时从各种负面情绪中走出来，就那样面若冰霜地目送她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打那以后，钟晴就没再现身。更叫人瞠目结舌的是，没多久，他就发现，除他以外的所有人竟都忘记了钟晴的存在，好似这世上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就连特别疼爱她的顾父顾母，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也一脸诧异地问他：钟晴是谁？ 那时，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那个眉清目秀、言笑晏晏的小丫头，就这样被曾几何时还爱着她的人们所遗忘。 他心知肚明，这十有八｜九是那个…… 第53章 求婚 十分钟后，顾缅怀心事重重地走出公寓，竟赫然目睹了一张两年未见的面孔。 院长？！ 电光石火间，男人所想到的，不是上前冷嘲热讽抑或怒目而视，而是……既然他突然现身于此，是不是代表小丫头也…… 如同看穿了顾缅怀的心思一般，主动上前的院长只简单寒暄了两句，就直言不讳地表示，自己要带他去见钟晴。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有点儿晕乎，顾缅怀难得没多作考虑，便跟着来人来到了一栋陌生的别墅内。在那里，他惊愕地看见了平躺在病床上的小姑娘，看到她面色苍白、不省人事，身上还插满了各色各样的管子。 如是画面，犹如晴天霹雳，直把顾缅怀劈得找不着北。 “怎么回事？”他强忍着满心的动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病床上的女孩，“怎么回事？！不是说回去就能好的吗！？” 下一刻，他就跟阵风似的蹿到院长的身前，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领。 似乎是对顾缅怀如此激烈的反应颇觉意外，院长愣了两秒，而后才不慌不忙地拨开了他的右手。 “我也感到很遗憾，新的方法并没能助她成功渡过难关。” 来人愁眉紧锁地说着，只寥寥数语，就叫顾缅怀不寒而栗。 这算什么？！算什么！？他们不由分说地把她带走，他以为，她至少可以安然无恙地活在另一颗星球上，可现在，他们却冷不丁告诉他，连这一点都保证不了了！？ 一种强烈的愤怒感油然而生，顾缅怀眼看着就要再度揪起院长的衣领，却在动手的前一刻听他沉声道：“所以，如今唯一能够救她的人，就只有你了。” 话音刚落，男人手上的动作就蓦地顿住了。他定定地注目于眼前的另一个男人，听其愁眉不展地进行补充说明。 “这两年来，晴晴过得并不好，回到母星，她的身体却无法适应那里的环境，几乎每天都在疼痛的折磨中度过。她的母亲曾多次命令她返回地球，用你或者是你家人的命换取她的健康，可她死活不愿意，最终拖到了今天这一步。她甚至义正词严地表明，如果她的母亲违背她的意愿，强行牺牲掉你们来救她，那她一定会以一命抵一命。”言简意赅地诉说着这两年的时光，院长顿了顿，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那双牢牢盯着女孩的凤眼，“然而，不论是她的母亲，还是像我这样终日看着她承受煎熬的长辈，我们都无法做到袖手旁观。因此，即便将来会被她怨恨，我也还是把她带来了。而你，有权利选择救或者不救。” 对方言说至此，意思已经非常明确，就是在问他，是否愿意用他的命来换钟晴的命。 要是换做早先，他当然没那么伟大，肯放弃自己的生命，去救一个与自己并不稔熟的姑娘。可今时此日，看着她消瘦的面孔，听着她微弱的呼吸，想着自分别以来他总也放不下的音容笑貌，他忽然就释怀了。 他很清楚，而今的他，业已没法做到见死不救——他没法在好不容易与她重逢之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殒。 真是见了鬼了……他怎么会对一个姑娘生出这样的执念来？明明在他的心里，自己和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怎么办呢？他的心在向他诉说着渴望，渴望这个女孩能够健康快乐地活着，哪怕她的世界里从此再也没有他的存在。 “救了她，我一定会死吗？”顾缅怀冷不防这样问道禽迷婚骨。 院长并不觉得这种问题很掉价，毕竟，谁都没有义务舍己救人，没有义务去具备这高尚到如圣人一般的情怀。 “若是放在两年前，我的答案是——会。”院长稍作停顿，不打算卖关子，“不过，两年后，我们已经研究出了新的技术，所以，你失去生命的可能性，可以降低到百分之五十。” 顾缅怀眸光一转，终于将注意力从小姑娘的脸上转移到他的眼中。 一半一半吗？已经很不错了。 有了同时存活下来的希望，顾缅怀原本沉重的心也缓和了许多。他作了一个深呼吸，正要干干脆脆地给出自己的回复，就被一个呼啸而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不要伤害他！！！” 屋里的两个男人循声望去，先有一个目瞪口呆，再有一个哑然失笑。 院长和顾缅怀都看见了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有趣的是，门口这个神色焦急的姑娘同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姑娘，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顾缅怀的脑袋罕见地当机了，他看了看病床上的女孩，又瞧了瞧房门边的姑娘，接着猝然看向身后的男人。 刚才还语气沉痛的男人此刻居然在偷笑？！ 将男人截然不同的两种画风尽收眼底，顾缅怀顿觉恍然大悟。 “你！”他少有地拔高了嗓门，双目圆睁。 “抱歉，抱歉。”难得连声道歉的男人特地拿一只手挡了挡嘴，却依旧掩不住满面的笑意，“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他放下掩唇用的右手，往床边靠近两步，用手按了按在床头的某个部位，床上的“钟情”就猝不及防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等身人偶。 经过院长的解释，顾缅怀才知道，方才他所看到的，是用智能人偶和全息影像合成的假钟晴，之后风风火火闯进来的那个，才是真正的钟晴。而这一切，毋庸置疑，是钟晴的母亲委托他演的一场戏，目的，自然是用于考验他对钟晴的感情。 “晴晴这两年受的苦不假，不过，她的身体已经基本痊愈了，不需要牺牲任何人的性命。此外，钟晴的母亲还委托我向你道歉，虽然她认为你未必会原谅她。” 被今日这跌宕起伏的事态发展闹得七上八下的，顾缅怀沉着一张脸，不置可否。 “好了，接下来的时间和其他需要解释的问题，就留给晴晴吧。我先告辞了。” 然而，历经沧桑的院长才不会被一个年轻后辈的冷脸吓到，办妥了自己的分内事，他就微笑着离开了现场，留下匆匆赶来的小姑娘和仍旧面色阴沉的大男人，让屋里的气氛即刻陷入尴尬。 钟晴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转身欲走。 是的，她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顾缅怀，之所以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是因为母亲骗她说，她的身体还没彻底康复，需要用顾家人的命来帮助她度过最后一关。 然而，等到真就风尘仆仆地赶到现场，她才意识到，这不过是母亲又一次设下的圈套，为的，想来是…… “你要去哪里？”刚要往门外跨出第一步，小姑娘被男人冷冰冰的声音给吓得顿住了脚丫子通灵者。 “我……我……”钟晴不晓得该怎么说，只能心如擂鼓地站在那儿，结结巴巴地动着嘴皮子。 “两年前一声不响地跑了，两年后又要做同样的事吗？”见她都不敢回过头来看看自己，顾缅怀忽觉气结，可一双腿却按捺不住，自个儿往前动了起来。 感觉到身后骤然出现了男人强有力的气场，钟晴紧张得心脏都要蹦出嗓子眼。果不其然，片刻，她的耳朵就感受到了温热的鼻息。 “难道你不该亲口向我说明眼下的状况吗？” 饱受惊吓的小姑娘耳根红得简直就要滴血。 难不成真的要她亲口告诉他，她母亲见她对他念念不忘，最终作出妥协，但又生怕那个地球人不会用心爱护女儿一辈子，所以专门安排了这一出，想看一看他的觉悟吧？ “不说？那我来猜一猜。是不是你的母亲本想‘棒打鸳鸯’，结果发现女大不中留，折腾了两年，只好退让，可又担心我不是真心喜欢你，因此又自以为是地导演了一场戏，美其名曰‘考验’？” 尽管男人的口吻里没有冷嘲热讽的意味，但这一番一针见血的猜测，还是让钟晴无地自容。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该澄清的一些事，她还是想尽可能地澄清。 “那个……有一件事，你误会我母亲了……实际上，当年……当年她也从没打算伤害你和叔叔、阿姨，骗你们，让你们以为她是救命恩人，这点不假，但要你们牺牲自己来救我，是她编造的又一个谎言，实情根本没有这么严重，我只需要在回母星之前和你们在一块儿待一阵子，就可以助我度过在地球上的难关……至于，至于她故意夸大事实，仅仅是为了让我觉得没脸见你们，好乖乖地跟院长还有秦大哥回去。” 哦呵？秦大哥？两年不见，这俩人竟然混得那么熟了？ 完全抓错重点的男人不悦地挑了挑眉。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欺骗了你们的感情，利用了你们的善意，我……我代替她，向你们道歉。” 紧接着，他听小丫头磕磕绊绊地致歉，心下却是愈发不痛快了。 “道歉？有你这么背对着人家道歉的吗？” 钟晴登时心跳加速。 无奈对方并不预备给她喘息的时间，见她仍是忐忑不安地杵在那儿，顾缅怀气得直接上手，一把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与自己相对而立。 “先回答我，我猜得对不对。” 钟晴照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犹豫了半天，才豁出去似的点了点头。 哦，这是承认了，承认她这两年是惦记着他的，也许还跟她的母亲作了抗争。 想到这一点，顾缅怀的心情好了一些，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他是我的终身之托。 “如此说来，我刚才已经通过考验了？” 事已至此，认为事事都被看穿的钟晴只好又认命地点点脑瓜。 顾缅怀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旋即又恢复如初。 “那你的意思呢？” 小丫头闻言一愣，随后整张面孔都变得红彤彤的。 顾缅怀极富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她期期艾艾地回答：“我……是我对不起你……” 男人心下暗笑：就知道她会这么想。 “哦，哪里对不起我？”不过，他嘴上还是不咸不淡地追问。 “哪里都对不起你……”小丫头诚心诚意地认了，却不料只短短一言，就成功逗乐了面前的男人。 “你知道就好。” “……” 摸不清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小丫头哭丧着脸站在他的身前，活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媳妇。 顾缅怀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 傻丫头，她还真以为，他会怪她吗？要知道，先前看到她双目紧闭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快凉了，他就想着，只要她能好好的，他什么都不会计较，更舍不得去怨她、恨她。况且，当年的误会都已解除了，无非是一个母亲为了确保孩子平安无事，把他们一家人牵扯其中，而他们，除却苦苦寻找“救命恩人”的女儿，浪费了很多感情和精力，其他的，倒也没太大的损失。 不，确切而言，他还收获了温柔可爱的小妻子一枚，这么说起来，恐怕还是他们家赚了的。 思及此，仿佛一切都随之豁然开朗。顾缅怀倏尔放柔了神情，温声问道：“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尚沉浸在愧疚中的姑娘一听这话，自是傻傻地回不过神来，顾缅怀见状，只得耐着性子把话挑明了些：“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在地球上生活了吗？” 此言一出，钟晴就是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 只见她愣愣地仰起脸来，总算同男人四目相接。 须臾，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老老实实地颔首称是。 顾缅怀脸上的笑意骤然绽放。 “好，既然身体条件允许，你又对我们家心存歉疚，那你就一辈子待在顾家，慢慢地补偿吧。” 钟晴兀自发着呆，顾缅怀却噙着温柔的笑意，环顾四周。 “虽说这里没有鲜花美酒，也没有烛光晚餐，不过，我还是想继续两年前没能做完的事。” 猝不及防地，他这般说着，将眼底的柔光投进她的心底。 “钟晴，嫁给我，好么？” （正文完） 第54章 番外（一） 和外星人结婚这种事，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天方夜谭。不过，在顾缅怀眼里，它根本不是个事儿，因为，钟晴除了胃口特别大以及会突然变小之外，其他各个方面都跟地球人没啥两样。 而现如今，就是忽然变身的事，也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没错，重回母星生活的这两年里，钟晴业已习得了控制变身的方法——只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辅以一定的手段，那她就能基本做到想什么时候变小就什么时候变小，不会再闹得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措手不及。 获悉了个中因缘，他们不禁联想起以前突然变身时的情况——还真是因为钟晴有了较为强烈的情绪波动，比如院长过世，又如第一次同长辈眼中的未婚夫亲密接触，再如给人家添了麻烦。 不过，眼下好了，找到了变化原因，学习了应对之道，小丫头已经很少会非自主地变身了，并且就算变小了，也能很快就变回来。 所以啊，就这么个不过是吃得多些的姑娘，到底和寻常的地球人有什么两样？ 一门心思维护着自己的未婚妻，顾缅怀甚至都不准备在失去记忆的父母面前泄露她的身份，只当做他们彼此素不相识，若无其事地把他的女朋友介绍给顾父顾母。 看到眉清目秀又乖巧大方的儿媳妇，顾家夫妻自是笑得合不拢嘴的，可钟晴却是有着不小的心理负担。她总觉得，尽管当初非她所愿，但她和母亲毕竟曾经欺骗了顾父顾母的感情，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补偿的机会，却又要建立在又一轮欺瞒的基础上。所幸顾缅怀一早看穿了她的忧虑，搂着她安抚了好一会儿，这才叫她稍稍放宽了心。 “只要我们一家人往后能和和美美的，那点小事，谁会计较呢？” 小丫头想想也有道理，所以，她暗暗下定了决心，在今后的几十年里，务必要好好孝顺她的顾叔叔和顾阿姨。 “嗯？叔叔？阿姨？” 结果一不留神，在称呼的问题上被未婚夫抓了把柄，小丫头愣了几秒后才回过神来，红着脸避开了男人的目光。 “应该叫什么？” 钟晴羞答答地不理他。 “叫什么？嗯？” 可惜，男人并没有就此放过她，还凑近了她的脸，坏心眼地逗弄她。 “爸爸妈妈啦……” 钟晴的脸皮从来就厚不过他的，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她就缴械投降了。顾缅怀看她害羞的样子看得欢喜，忍不住笑着亲了她两下——殊不知与此同时，远在多少光年之外的某颗神秘行星上，一名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的女性正对着宽大的屏幕，倏地折断了手里的筷子。 几天后，美丽的地球上出现了一道绚丽的银紫色光芒。正在厨房里忙着做菜的顾家小两口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异常现象，只在午后的十三点十三分十三秒，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打开自家大门的时候，顾缅怀还以为面前的女人走错了庙门，直到钟晴急急喊着“顾哥哥”然后出来向他求助，却吓得直接扔了手中的锅铲，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母……母亲？”小丫头半信半疑地唤着，目视摘掉太阳镜的女人露出一双漂亮的凤眼。 “看到我就这么害怕？”她神色淡淡地问着，当即就叫钟晴猝然还魂。 “不！不是的！是……是太意外了……”钟晴磕磕巴巴地作答，看着来人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气氛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最后还是顾缅怀从惊讶变到镇定，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请进”，同时侧身让开了道。目送这位年轻貌美的客人趾高气昂踱步而入后，他不慌不忙地蹲下身去，替未婚妻捡起了地上的锅铲。 “别担心。去洗洗，把火先关了。” 敏锐镇静如他，已然迅速接受了外星人丈母娘不请自来的现实，也随即瞧出了未婚妻敬畏于她的迹象。 是啊，瞧她这副连走路都能生风的样子，以小丫头的性格，也难怪会心怀畏惧了。 好在顾缅怀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丈母娘又如何？丈母娘也不能欺负他的小丫头。 对这位曾几何时还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未来丈母娘，顾缅怀是没多大好感的，这不光是因为她曾经利用和欺骗了他以及他的家人，更是因为她把小丫头扔在异星球上“不闻不问”二十年不止，也从没当面表示过她对女儿的关心。这样的母亲，虽不至于说有多不负责任、多不像话、多自私自利，但也委实称不上是个好母亲，是以，感情上，他对她是喜欢不起来的。 不过，看在小丫头的面子上，他会对她以礼相待——只要她不触及他的底线。 将惊魂未定的未婚妻支走，适才还和颜悦色的男人这就摆出了一张冷静脸，泰然自若地坐到了来人的对面。于是，两双凤眼互相端量着，谁也不先开口说话。直至顾缅怀礼貌地喊了一声“伯母”，对方才貌似巧合地张开了嘴。 “你们还没吃午饭？” “是的。” “你让我女儿做饭？” “确切而言，我们是在一起享受烹调食物的乐趣。” 来人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那么，我可以尝一尝你们的手艺么？” 大约过了十几秒钟，她不冷不热地发问，重点似乎是落在了“你们”两个字上。 打从她一进门开始，顾缅怀就感觉到了，这个未来的丈母娘不是个吃素的。果不其然，她虽然没有明显地针对自己，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相当清楚了。 “当然可以。”顾缅怀不卑不亢，微笑着应下了，“伯母要先喝点什么吗？茶？咖啡？还是果汁？” “不用。”来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不假思索地谢绝。 “那我让钟晴来陪您说说话？” “怎么？不敢跟我共处一室？” 岂料顾缅怀好意想征求她的意见，却遭她冷不防出言反问。 男人好整以暇地笑了，本就没有急于起立的身子这下更是笃定地窝在了沙发里。 “不，相反的，我倒希望您更愿意与我共处一室。” “怎么说？” “钟晴似乎对您又敬又畏。” 简洁明了的回答一出，坐在对面的女人就暗自气结。 这点她当然知道！用得着他来提醒？！ 回想起女儿看见自己就战战兢兢的样子，女人决定回头再去把当年派去照顾她的那两人叫到跟前训一顿——怎么就把她这么一个最高权力拥有者的女儿教养成这副胆小柔弱的性子？！ 心生怨怒的女人完全忽视了先天性格等各种因素。她只径自冷笑两声，抬眼看到了正小心翼翼端着茶盏而来的女儿。 “母亲，喝茶……”钟晴十分拘谨地将刚泡好的热茶摆放到来人身前的茶几上，然后一脸紧张地站在未婚夫的身旁。 女人见了，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倒是观察入微的顾缅怀，心知小丫头此刻的想法，这就抬手握住了她的柔荑，拉着她坐到了他的身边。 被未婚夫轻轻搂在怀里，钟晴怦怦直跳的心很快就安生了些许，她知道，他这是在安抚她的情绪，是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呵护着她，他要让她相信，接下来不论她的母亲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和她一起应对。 以上种种，她感受得到，她那眼光老辣的母亲又岂会看不明白？正是因为这样，她这心里才叫一个气啊：想她一个在母星呼风唤雨、雷厉风行的政界女强人，一个人称“铁血冷面女王殿下”的风云人物，到了自家女儿跟前，居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是了，被迫同唯一的小女儿分离了整整二十多年，即便她会抽空关注女儿的情况，但到底是和女儿生疏了的，好不容易重逢了，她不敢拿她在官场上的那套去对女儿，生怕吓着她的宝贝女儿，令当年那粉嫩可爱的小棉袄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偏偏就在苦于不知该如何跟女儿重新亲近的同时，她却咬牙切齿地发现，女儿跟那个半路杀出的地球男性倒亲昵得很，不但不会躲着他，还会跟只小猫似的蹭进他的怀里，由着他抚摸自个儿的脑袋，甚至是…… 想到某些不甚纯洁的画面，母上大人愈发气血不顺了。 “吃饭。”她冷冰冰地甩出这两个字，反客为主一般，霍然起身。 钟晴跟顾缅怀：“……” 十五分钟后，小两口陪着突然造访的长辈坐到餐桌旁，对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却少见地没了胃口。顾缅怀看着未来的岳母大人首先将筷子伸向了钟晴做的一道菜，心头难免一紧。 果然不出所料，原本见这道菜色香俱全、叫人食指大动，钟晴的母亲还以为它会如同看起来那般美味，却没想才刚入口，自诩能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她就瞬间僵了脸。顾缅怀一看她这反应，就猜到钟晴回母星待着的这两年里，肯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没给她的母亲做过饭。 想到自己有的待遇而丈母娘却没有，顾缅怀一瞬生出了一种微妙的得意——虽然……这样的得意得建立在巨大的牺牲之上。 是啊，小丫头做的饭菜，那味道实在是……太难以形容了。他甚至默默地认为，这世上大概也唯有他的味蕾能够长期忍受那等奇异的刺激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源于他对小丫头超越常人的爱。 压下了油然而生的嘚瑟感，顾缅怀正要出声请客人赏光品尝他做的菜，就听对方语气不善地发问：“这菜是你做的？” 男人张了张嘴，刚要作答，就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打断：“做得那么难吃，还好意思给钟晴吃？” 话音落下，顾缅怀剑眉一敛，钟晴却是快要急哭了。她也顾不上被母亲直言否定所带来的羞耻与尴尬了，只想快点澄清事实，别让母亲误会了她的未婚夫。 然而，顾缅怀却在桌子底下压了压她的手，面上不紧不慢地回道：“抱歉，我会努力精进厨艺的。” 年轻人的态度异常的谦逊，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她丝毫不留情面的做法而动气，以至于挑事的客人反倒一时语塞了。 钟晴的母亲调整了面部表情，高贵冷艳地接话：“你知道就好。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菜，你自己吃了吧。” 语毕，她也不知是动用了什么超能力，居然直接将桌上的菜重排了位置，令那些卖相好的都集中都了顾缅怀的眼皮底下，剩下的，则大多挪到了钟晴的附近。 得了便宜的小丫头见此情景，简直哭笑不得。 母亲自然是头脑灵活的，她一下子就瞧出了，那些外表光鲜的菜皆是徒有虚表，也皆是出自一人之手，余下那些被外貌协会抛弃了的，反而还能指望指望。 只是，母亲，你完全弄错了啊！那些光看着好吃、实际上难以下咽的，才是女儿的杰作啊…… 小丫头哭丧着脸，向旁边的大男人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却收到了他的温柔笑意以及摇头示意。 他宁可被冤枉也不打算揭穿事实，一方面…… 第55章 番外（二） 顾氏总裁与其未婚妻举办婚礼的那一天，场面并没有大伙儿想象中的那般盛大豪华。虽然顾母挺想向相识的贵太太们显摆一下自己家的儿媳有多漂亮、多贤惠、多得体，但是，考虑到儿子是个低调的人而儿媳又容易害羞，她也只好放弃大办特办的念头了。 好在儿媳妇到底是个上得了厅堂的，面对一大波素不相识的上流人士，她自始至终都表现得温婉有礼、落落大方，没有半点儿怯场的迹象，这让顾父顾母对她愈发喜欢和满意了。 当然，欢喜的同时，两位长辈也是懂得疼人的。他们都是过来人，知道结婚是个体力活——儿媳妇作为新娘子，穿着高跟鞋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与儿子一道同来宾合照、向来宾敬酒，连着一整天忙下来，那是真心累人。 顾缅怀当然也深知老婆辛苦，时不时抽空捏捏她的小手，凑到她耳边问她要不要歇一歇。 老公心疼自己，钟晴心里甜蜜蜜的，只是，别的新娘都能坚持下来的事，她没道理做不到。更何况，今日前来参加婚礼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就这么大咧咧地跑去休息，也太不给顾家长脸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当酒席中途新人夫妇去休息室换衣服，顾缅怀发现老婆的脚后跟都被高跟鞋磨破了皮的时候，他还是皱着眉头蹲下身来。 化妆师当场目瞪口呆。 只见高贵冷艳的总裁大人半跪在新婚妻子的跟前，亲手替她脱去了精美却硌脚的高跟鞋，然后捧着妻子的玉足，小心翼翼地替她贴上创可贴，完了还轻轻地为她揉起脚来。 “疼不疼？累不累？要不然就换一双平底的，反正你穿什么都好看。” 温柔似水又情真意切的口吻，给了尚未回过神来的化妆师以迎面一击。 嗷——这狗粮她不吃！不吃！ 见识过不少有钱公子哥结婚但从没见过这么疼老婆的，化妆师妹子的心中泪流成河。 “不用了，你快去换衣服吧。”同样被甜到但早已习惯的钟晴忍不住笑成了一朵花。 顾缅怀蹙眉看了看高跟鞋，也只好慢慢放下妻子白嫩嫩的小脚，为她重新将鞋穿好。 有了老公的贴心关怀以及爱的创可贴，钟晴又打足了精神，随他一道去场上应酬了。 一场并不奢华却温馨别致的婚礼四平八稳地过去，送走了前来观礼的亲友贵客，小夫妻俩总算得以长长地松一口气，躺在新房的沙发上调整状态了。 嗯，这个状态么，是必须要调整的。因为，今天的重头戏这才要开始呢。 “好点没？去洗澡？”歇了一会儿后，顾缅怀侧首注目于身旁的小妻子。 钟晴点点头，继而干瞪着顾缅怀。 “看着我做什么？” “你先洗啊？我还要换衣服……” 小丫头说着，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她的理由很简单，男人冲个澡，不像女孩子那般，需要慢工出细活。趁着顾缅怀去洗澡的空当，她可以把身上的晚礼服脱掉，顺带收拾收拾屋子，等他洗完了，她正好接上。虽说家里有不止一间浴室吧……唔，她还是先拾掇拾掇比较好。 绝对堪称“贤妻良母”，小丫头自以为如此安排再合适不过，岂料她的老公听了这话后，却表示不干了。 “我先洗？嗯？我们都结婚了，是合法夫妻了，你还让我先洗？”顾缅怀似笑非笑地说着，火热的身子已经自然而然地贴了上去。 钟晴被他这貌似意义不明的回复和暧昧不清的动作闹得有点晕乎，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着，一边磕磕巴巴地接话：“那，那……” 顾缅怀被她似害怕又似害羞的模样惹得哭笑不得，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当然是一起洗。” 小丫头本就红扑扑的脸蛋顿时像极了一只熟透的虾。 顾缅怀觉得，此刻，他的小妻子简直是在诱人犯罪。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高大挺拔的男人一把将小娇妻横抱过腰，无视了她并不厉害的挣扎，一路将她抱进了宽敞的浴室。 价值不菲的礼服和衬衣没多久便散了一地，其中还夹杂着几件让人不忍直视的贴身衣物。 被逐步剥光的小丫头从未见识过如此迫不及待的顾缅怀，待到猝然还魂之际，她基本已是光｜溜｜溜地被他圈在怀里了。 大约五分钟后，偌大的浴室里传出了男人低低的调笑和女孩压抑的娇｜吟，它们混杂在哗哗的水流声中，成为了一曲令人沉醉的前奏。 然而，血｜脉｜贲｜张的顾缅怀做梦也不会想到，储蓄了三十余载——正准备一朝释放的力量，会在半个小时后被生生卡在关键的当口上。 在浴室里吃够了美味的餐前小点，顾缅怀不知餍足地为满面潮红的小娇妻擦干了身子，将娇软无力的她直接抱上了他们的婚床。夫妻俩进浴室前就没拿换洗的衣物，因此，洗香香之后，他们仍是坦诚相待的，这便省去了男人再脱一遍的力气。 孰料就在他虔诚地吻上钟晴的唇，准备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甜美的温柔乡时，他却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宛如失去了大半的意识。等他惊觉怪异随后又恍惚恢复正常，面前的一幕几乎就要惊掉他的眼珠子。 不着寸｜缕的亲亲老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那许久未见的小公主！ 是的！小公主！在他们夫妻俩的新婚之夜，在两个相爱的灵魂即将融为一体的重大时刻，美｜美的妻子却冷不丁变小了，成了萌萌的包子！！！ 没有一丝丝防备，老婆变女儿！不是！是变成了不能吃的幼儿版老婆！ 顾缅怀简直如遭雷劈！ 瞠目结舌地盯着身下的小家伙看了足足一分钟，看着她从迷茫迅速变作欣喜，最后咧开小嘴对他开心地笑，顾缅怀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不同于以往看到小家伙出现时的反应，这一次，他做的头一件事，不是抱起可爱的小钟晴，而是一把扯过床上的薄被，先遮住了下｜半｜身的春｜光。 他无语又抓狂地坐于床头，险些就要仰天长啸了。 新婚夜妻子大变身，爱做的事都做不成了，这天底下还有哪个新郎官比他更悲催？！ 此情此景下，大概也唯有“万马奔腾”能够形容他酸爽的心情了。 可怜的新郎官面沉如水地坐在婚床的床沿上，心中万分郁结。小钟晴见漂亮哥哥背对着自己，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不由得急了，她笨拙地坐起身来，手脚并用地爬到顾缅怀的背后，嘴里“噢噢”地叫唤着，还伸出一只小胖手去拍他的背。 顾缅怀扭头看她，见她仰着小脑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不解地瞅着他，好像在问他，为什么不像平时那样跟她玩亲亲还有抱抱。 顾缅怀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片刻，他一把捞起变小了的妻子，让她踩在自个儿的大腿上，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她：“怎么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捣乱，嗯？” 小家伙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她好像看得懂他的表情，所以很快就撅起了红润润的小嘴。 不捣乱，不捣乱，宝宝才没有捣乱呢！ 仿佛能从小家伙失落又委屈的小脸上读出这样的意思，顾缅怀叹了口气，一颗心其实早就软了。 他能怎么办呢？大的是他的大公主，小的是他的小公主——翻来覆去都是自个儿的老婆，他总不能跟变小的妻子置气。 况且，此时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 一阵惊呆和郁闷过后，顾缅怀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得不到纾解的自家老二正在愤怒地叫嚣着。他不得不憋着一口老血，匆匆安抚了小家伙，把她安放到大床的正中央，叮嘱她乖乖睡觉，然后在她依依不舍的注目下直奔洗手间。 被迫展开了一场纠结的自我安慰，顾缅怀真担心会不会教坏了祖国未来的花朵。 是啊，在他的眼里，变小后的钟晴就是个可爱的小天使，他对她没有半点旖旎之念，只把她当作自己将来的女儿一般看待。 可正因如此，这本该温柔缱绻的一夜，顾缅怀才过得前所未有的酸爽。 第二天一早，他是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的。当然，脑袋清醒之后，他做的头一件事便是去找钟晴，发现身边没了小家伙的踪影，他登时心头一紧，正要出门去找，就听到洗手间传来了“哗哗”的水流声。 顾缅怀赶紧跑去一看，果不其然见到了已经恢复原样的妻子。 钟晴穿着前阵子和顾缅怀一道逛街时买来的睡衣，正站在水槽前刷牙，看到老公突然出现在门外，她不禁愣了愣，紧接着便小脸一红。 “你，你醒了啊……” 岂料顾缅怀却猝不及防地将她揽进了怀里，也不管她的嘴角还沾着牙膏沫。 “可算变回来了……” 钟晴尴尬，拿着牙刷，小心翼翼地抱住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两人像是小别胜新婚似的，就这么杵在洗手间里，静静地拥抱着彼此，最后还是先出手的那个缓过劲来，主动离了小妻子的身子，对着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钟晴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磕磕巴巴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刷牙吧。爸妈大概已经在楼下吃早饭了，待会儿一块儿去陪他们？” 十分平常的对话——钟晴下意识地点点头，陪公公婆婆一起用早餐，她自然是万分乐意的。 是了，鉴于公公婆婆非常喜欢她也非常疼爱她，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宠着，他们之间半点不存在传说中的“婆媳问题”。虽说他二老已经忘记了与她初遇后的种种，但又一次的相处证明，他们与她依旧是很合得来的。因此，她在婚前便主动提出要跟两位长辈住在一起，这样就每天陪着他们，不让他们觉得孤单。 对于小丫头的一片孝心，顾家三口自是非常感动并欣然接受。这不，今天是小丫头嫁进他们家的头一天，不用说，顾父顾母肯定为她准备了丰盛的早餐，但同时，又愿意纵容她睡到日上三竿。 新婚的第二天，儿媳妇必定是软绵绵的、没力气啦，所以呢，多睡一会儿是再应该不过的了。 原本已经为小两口准备好了暧昧的眼神，却不料才早上八点的工夫，儿子和儿媳就手牵着手下楼来了，刚荣升为婆婆大人的顾母也是目瞪口呆。 傻愣了几秒钟后，顾母猝然还魂，将锐利的目光倏地投向自个儿的亲儿子。 该不会是儿子不行吧！？ 顾缅怀就算再如何了解亲妈，也难以料到她会往那方面想，是以，面对她成分复杂的视线，他是一头雾水的。 不对不对，她不该质疑儿子的能力。儿子看上去那么健康，她还指望他能早点让他们老两口抱上孙子孙女呢！ 如此告诫自己的顾母没多久就松了一口气，只缘她欣喜地发现，儿媳妇白嫩的脖子上已然开出了淡淡的红梅——这就说明，儿子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稍稍放下心来的顾母眉开眼笑地替儿媳盛了一碗红枣桂圆汤，让她好好补补。 钟晴被她笑出花来的模样弄得面红耳赤，道过谢后，便埋低了脑袋专心喝汤。 顾缅怀看着相处融洽的婆媳俩，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 夫妻俩谁也没在餐桌上提起昨晚上的意外。 是的，多年前钟晴返回母星时，那位院长就消除了几乎所有相关人员的记忆，除却顾缅怀不知何故没能成功，倒是歪打正着令他萌生了恻隐之心，索性听之任之。换言之，如今的顾父顾母只道钟晴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并不知晓她会冷不丁变小的秘密。既如此，顾缅怀和钟晴也不打算旧事重提，平白扰乱了两位长辈的心绪。 至于新婚之夜大事受阻的问题……还是留待他二人自行解决吧。 第56章 番外（三） 不想让长辈们为他们操心，小夫妻俩吃完了早餐，便有当丈夫的那个说要带老婆出门玩耍。顾母闻言，不免担心昨夜大约被折腾了一宿的儿媳没这个精神，可转眼就见儿媳点头称好又一副面色如常的样子，她觉着自己可能是杞人忧天了。 没想到晴晴这么有能耐呢！唔……莫非还是儿子不行的缘故？ 被胡乱猜度了的小夫妻俩并不清楚顾母那堪称丰富的内心戏，顾缅怀只拉着小妻子同父母打了招呼，便拿上车钥匙走人了。 他把钟晴带到了近郊一处清静的庄园里，组织了语言，委婉地问她对昨晚的情形是否有印象。 初为人｜妻的小丫头即刻涨红了脸，低着头咬了会儿嘴唇，她就哭丧着脸跟老公赔礼道歉了。 “对不起，我也不想那样的，可是……我，我太紧张了，我一紧张，我就……” 诚然，重回母星生活的那两年里，钟晴专门向人请教，并获悉了她突然变身的原因。那就是——较为强烈的情绪波动。 比如，最敬爱的院长过世，她伤心欲绝，又如，第一次同长辈眼中的未婚夫亲密接触，她万分紧张，再如，给人家添了麻烦，她过意不去。 以此类推，洞房花烛夜，尽管她事先已然努力做了心理建设，但真当零距离的亲密接触近在眼前，被顾缅怀抱到浴室里这样那样的她还是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最终在两人正式做成好事之前变成了小婴儿的姿态。 以上种种，身为她的丈夫，身为唯一知晓这一秘辛的地球人，顾缅怀自然已经推测出来了。他将她拥入怀中，温声哄慰着她，说他一点也不怪她，只是当时心塞得厉害。 等到把很快冷静下来的小丫头哄好了，他才道出了眼下他最关心一个问题：“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她要是总这样，因害羞和紧张而在关键时刻变身，那他岂不是要素一辈子？ 白嫩香甜的小娇妻就在眼前，他却看得见、吃不着，这般人生，堪称无望。 钟晴再如何单纯也不至于单纯到一无所知，她自然听得懂丈夫的言下之意。 “我，我……我一定会把心态调整好的！” 老婆都这么说了，就差握紧拳头以示决心，顾缅怀愈发舍不得叫她不好受，二话不说就将她搂进怀里，安慰她别有太大的压力。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当接下来的三天里，钟晴每天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还差点叫顾父顾母起疑，晚上和小家伙相聚、白天再跟小娇妻重逢的顾缅怀也是有血吐不出来。 钟晴也明白，自己一到老公快要做成的时候就会突然变身，然后，第二天一早再恢复原样，弄得一向还算镇定的老公都快疯了。 所以，越到后来，她就越是焦虑、越是紧张，以至于第三次行房依旧失败之后，她终是忍不住当着老公的面掉了金豆豆。 小丫头哭起来楚楚可怜的，顾缅怀一看到她的眼泪，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非但板不下脸来，还忙不迭抱着她好言安抚。 “呜……对不起，我，我……”这该怎么办啊！？ “没事没事，不哭不哭，啊？别哭了，我没事。” 实际上，几次箭在弦上却不得发射的男人怎么可能没事？他甚至都觉得，再这样折腾下去，自己恐怕就要不｜举了。 当然，比起萎不萎的问题，每回被撩拨到就要发疯却又发泄不得的状态，才是最叫他头疼的。 这天，已经是两人举办婚礼后的第五天。前一天夜里，顾缅怀心知老婆的心理负担太大，便没有碰她，只抱着她睡到大天亮。得以喘息并调整了一天的钟晴有些急于求成，只歇了一天，她就于晚上十点再次鼓足了勇气，扯扯老公的袖子，红着脸拿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他。 这一阵，顾缅怀晚上的精力都贡献给老婆和他们的婚床了，是以，在如此暧昧的时刻收到了老婆暗示意味明显的眼神，他自是即刻反应过来。 “不行的话就别勉强，我能等……” “行的！” 老公越是怜惜自己，钟晴就越是想要快点和他做成一对正常、普通的夫妻。她难得急不可待地打断了他的话，完了之后自个儿也羞得不像话。 自打恋爱结婚后自制力就呈波动式下降，顾缅怀毫无悬念地被小妻子羞涩又坚定的小模样给撩到了。他揽过她柔软的腰肢，就着她香甜的唇一寸一寸地亲吻，不多久就带着她顺势倒在了大床上。 娇软的嘤咛很快自女孩的唇瓣溢出，钟晴被这羞人的声音窘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再加上心爱之人的各种爱｜抚、各种侍｜弄，她不由得就害怕地往床头缩了缩，殊不知就是这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是令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蓦地顿住了所有的动作。 说实在的，顾缅怀也是怕了，怕小妻子又冷不丁变成小婴儿，也怕次数一多，真的会让父母发现她的秘密，继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是真心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想重复那些无意义还有风险的变故，因此，他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被吻得七荤八素的钟晴发觉不对劲，下意识地将迷蒙含春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 顾缅怀瞬间被这勾人而不自知的眼神看得浑身冒火。他果断从亲亲老婆的身上起开，也顾不得打声招呼就直奔洗手间，还特意关上了门。 紧跟而去却没好意思贸然闯入，钟晴没一会儿就听见了老公压抑的粗｜喘声。小丫头耳根爆红，禁不住责怪自己太没用，害得丈夫一而再、再而三地饱受情｜欲的折磨。尤其是当不知过了多久，顾缅怀欲｜求｜不｜满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随后身下某物又在他目睹娇妻的一刹那重振旗鼓，她就更是惭愧尴尬到不能自已了。 他的那个……那个东西好吓人，坦白说，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可是，之前她没见过老公如此隐忍、如此痛苦的样子，仿佛再憋下去就会爆炸似的，现在，她亲眼见识到了，除了内疚，更是生出了满满的心疼。 她不能再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她心爱的人受苦了。 钟晴努力定了定神，上前握住顾缅怀的一只手，接着把自己送进他温暖宽阔的胸膛。 “我可以的。”今晚，一定可以的。 顾缅怀顿时被主动投怀送抱的小丫头撩拨得血｜脉｜贲｜张。 他方才已经竭尽全力忍了一回，再也忍不下第二回了。 一把抱起柔若无骨的小妻子，他大步流星地回到了床边。又一轮缱绻缠绵汹涌而来，似是努力想要温柔，却因无法自控而变得霸道强硬起来。 钟晴没几分钟就沦陷了，恍恍惚惚间，她目睹了爱人意图忍耐却按捺不住的欲望，她告诉自己再也不能叫他失望，竟神奇地感到放松了些许。 在情｜潮即将攀上顶峰的那一刻，她彻底放开了身与心，终于接纳了他的全部。 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席卷而来，钟晴难受地皱了皱眉头，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无奈被情爱掌控的顾缅怀只不假思索地把她揽了回来，发现爱妻的眼角似是泛起了泪花，他虔诚地吻去那恐因不适而流下的泪水，口中反复呢喃着一句话。 “宝贝乖，一会儿就不疼了。” 钟晴从未听他用这样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既是羞窘又是甜蜜，她强忍着锥心的痛楚，愣是没有喊疼，只伸出两条白嫩的胳膊，抱紧了他精壮的身躯，随他一………… 第57章 番外（四） 在还没嫁给顾缅怀之前，钟晴一直是喊他“顾哥哥”的。对此，听习惯了的顾缅怀倒也没觉着有多不对劲，直到领完结婚证后不久的某一天，他忽然回味过来。 时过境迁，两人的关系既已彻底改变，那小丫头再这么唤他，好像就有些不合适了。 如此思忖着，顾缅怀开始“一本正经”地纠正小妻子对他的称呼：“我们都结婚了，你还喊我‘哥哥’？” 小丫头窘：“那，那喊什么？” 顾缅怀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眼神里也就一个意思：你说呢？ 小丫头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道：“缅、缅怀？” 顾缅怀满意地笑了，片刻，又略一挑眉，提议说：“或者喊‘老公’也可以。” 小丫头白皙的脸蛋儿顿时红成了一只大苹果，偏生她的新婚丈夫还故意坏心眼地逗弄她：“来，喊一声试试。” 钟晴试图装死，可惜没能成功，只得用蚊子叫一样的音量唤了他一声“老公”。 如果她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接下来，她只需要慢慢适应这两个新称呼，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顾缅怀平日里虽然爱听她直接叫他的名字或是喊“老公”，但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他就跟被坏男人附身似的，就喜欢威逼利诱着让她喊“哥哥”。 听着小娇妻那一声声宛转娇媚的“顾哥哥”，再夹杂着那些不可言说的、不成调的颤音，顾缅怀整个人都能变得火热舒畅。 于是，某天夜里，被爱妻那声声讨饶、声声娇啼撩拨得头脑发热，欲｜仙｜欲｜死的男人一时兴奋、一个不查，竟然没留意到，夫妻夜间必备的小雨伞已经脱离了他家伟岸的老二，滑落在了软绵绵的大床上。 如此一来的结果，就是小丫头意外怀了身孕。 本来，顾缅怀还打算多享受一下美妙的二人世界的，故而一直有乖乖地做避孕措施。谁料想他和小丫头冷不丁就有了孩子，他自然舍不得妻子去做人流遭罪，也舍不得抹杀两人爱的结晶，因此，他便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精神，欢欢喜喜地接受了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对此，不论是顾父、顾母还是钟晴本人，都是举双手赞成的。尤其是将为人母的小丫头，得知自己肚子里有了可爱的小宝宝，她每天都变得小心谨慎，就怕一不当心影响到她那尚未出世的宝贝。 就这样，顾缅怀提早踏上了“吃素之旅”。 顾父顾母自是不用说，防他跟防狼似的——想当初，他们有多期望小两口每天同床共枕，好让他们尽管培养出感情，现如今，就有多不希望他们俩睡在一起，免得儿子把持不住，坑了他们的儿媳妇跟孙子、孙女。 至于当事人钟晴，起先，她倒是不介意在胎像稳定之后和丈夫同房的，但在公公婆婆不遗余力地劝阻下，向来孝顺的她貌似也被洗脑了，变得摇摆不定起来。 虽说她觉得，他们应该相信科学吧……可她毕竟是个外星人啊，万一地球人类的那一套孕期理论并不完全适用于她，而她却按照那套理论进行实践结果害了腹中的宝宝，那该如何是好？ 因着这一顾虑，小丫头无意识地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巴巴地瞅着她的好老公。 顾缅怀被她纯洁的小眼神看得没法子，只好遵从了父母的意见，表示在孩子平安生下来之前，他决计不会做任何有可能危害到母子俩的事。 顾母听了儿子的保证，这才放心地让怀孕的儿媳妇跟他睡在一张床上。 只不过，她那动不动就送点夜宵进屋甚至干脆假装路过的举动，还是让不被完全信任的准爸爸感到十分无语。 妈你索性在我们房里装个摄像头——二十四小时监控算了。 他差点忍不住吐槽自个儿的亲妈。 是啊，他明明是个很有分寸的好丈夫、好爸爸——自打小妻子怀了孕，他每天晚上都小心翼翼地扶她上床，第二天一早又比她先睁开眼，一路护着她去洗手间如厕、洗漱。连以前总是睡得很死的“习惯”，他都自觉自愿地改掉了，就怕老婆半夜里哪儿不舒坦了，他也好赶紧醒过来照顾她。 这天晚上，送走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顾母，顾缅怀木着脸回到床上，搂住自家老婆，温声细语地说话。小丫头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腹部明显鼓了起来。将为人父的顾缅怀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摸摸妻子的肚子，拿耳朵贴在上头，听听他们的孩子是不是在跟他打招呼。 他觉得，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铁定是个乖巧懂事又漂亮的女儿——就像妻子小时候一样——因为，不管是钟晴怀孕的初期还是中期，小家伙都没闹过她，就这体贴劲儿……绝对是件贴心可爱的小棉袄。 三个月后，顾家人万分欣喜地迎来了他们家的……长孙。 听护士恭喜说老婆生了个男孩的时候，顾缅怀一瞬啼笑皆非：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好在玩笑话归玩笑话，他并不是个重女轻男又或重男轻女的爸爸，因此，将软乎乎的儿子抱进怀里的那一刻，而立之年的男人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翌日清晨，几乎从来不在朋友圈里吱声的顾氏总裁破天荒的上传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只有大、中、小三只手，一只男人的，一只女人的，还有一只无意识轻攥着的粉嫩的小拳头。它们亲昵地握在一起，无需任何文字解说，便让人心领神会。 话虽如此，在外人面前经常惜字如金的顾缅怀仍是少见地写下了一句话：我的大小宝贝们。 第58章 番外（五） 顾小王子快五岁的时候，他亲爱的妈妈怀了第二个宝宝，也就是他的弟弟或者妹妹。 顾小王子可高兴了——他要当哥哥了，他不再是家里最年幼、最需要保护的宝贝了。 然后，他发现他的爸爸难得和他一样，在得知消息的当天晚上，兴奋得都睡不着觉。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爸爸更是每天摩拳擦掌的，就盼着妈妈快点给家里添个女儿。 素来跟爸爸“不对盘”的顾小王子略鄙夷地看了他两眼：“爸爸，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小妹妹呢？” 被儿子质疑了的顾缅怀俊脸一沉，瞅着他白嫩嫩的小脸蛋，不答反问：“怎么？你不喜欢妹妹？” 顾小王子淡定地摇摇头：“喜欢啊，可是，奶奶说了，妈妈生弟弟和生妹妹的可能性各占一半，爸爸，你这样武断是不对的。” 被揭穿了的顾缅怀：“……” 儿子太聪明，也未必是件好事——才多大的年纪啊，连“武断”这种词还有概率论都学上了，关键是，小东西还拿这些用来挤兑他这个当爸的。 不过，儿子终归还是个小孩子，顾缅怀不可能当真跟他计较，所以，只泰然自若地接话道：“你爸爸我就是知道。” 爸爸不讲道理，还装腔作势，顾小王子不忍直视，他转过身去，迈开小短腿，“吧嗒吧嗒”地去找他最爱的妈妈了。 顾缅怀见状，赶紧从故作神秘的状态中抽离出身，抬脚跟了上去。 虽说儿子是个挺有分寸的孩子，但岁数毕竟太小，一不当心撞到老婆就不好了。 然后，他就听到儿子用一种与适才截然不同的语气跟钟晴说话：“妈妈妈妈，我来跟妹妹打招呼啦！” 臭小子，刚刚不是还问他凭什么断定老婆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儿吗？转眼就到老婆面前卖乖去了，口气还装得那么天真那么嫩。 顾缅怀全然忽略了儿子尚不满五岁因此声线必然稚嫩的事实。 眼瞅着小家伙仰着小脑瓜并且笑成了一朵花，又瞧见亲爱的老婆一边温柔地笑着一边轻抚他的发丛，顾缅怀的身上仿佛散发出了一股熟悉的醋酸味。 “宝贝喜欢妹妹吗？” 他敢不喜欢。 “喜欢。弟弟也喜欢的。” 又装乖卖萌。 顾缅怀不理解，自己明明是个耿直……不，是个正直的男人，妻子也是个柔善、实诚的性子，怎么生出来的儿子如此精分……不，是精怪。 嗯，他迫切果然需要一个像妻子一样乖巧可爱的小公主。 抱着这样的念头，顾缅怀终于在数月后迎来了他的女儿。 儿女双全，顾缅怀做梦大概都能笑醒。 小公主来得真及时啊！要知道，儿子总喜欢跟自己抢老婆，偏生老婆宠他，所以时常无意识地委屈了自己这个当老公的。自己当然不会怪亲亲老婆了，那怪谁呢？怪自己没有足够的吸引力？不，怪只怪儿子跟自己八字不合。 不过，现在好了，他有女儿了，等哪天儿子再跟他抢老婆，他就用女儿去分散儿子的注意力……咳咳，不，他的意思是，老婆和女儿他都要，至于儿子呢，就负责在一旁羡慕嫉妒恨吧。 制定了这一堪称幼稚的方针策略，顾缅怀愈发带劲地在女儿跟前刷好感。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总是要亲手抱着女儿，甚至特地为了女儿去学了催眠曲，亲自哄着他的小公主入睡；白天醒着的时候，他忙完了工作，就拿着各种玩具逗女儿开心，看着小公主一天一天地长开，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咧着红润润的小嘴巴，挥着肉乎乎的小胖手，他就觉得无比的满足。 自己预想的果然没有错，女儿的确是像极了小时候的妻子——乖乖的，萌萌的，美美的。 以上三点，在小公主长大一点之后，体现得愈发明显。 小家伙要是饿了，也不哭不闹，就往妈妈的怀里拱一拱，示意妈妈可以开仓放粮啦；要是尿布湿了，她会跟妈妈小时候一样，十分机智地蹭蹭身边的大人，随后笨拙地扯一扯自个儿的小裤裤，提醒大人赶紧帮她换上干净的；要是感觉身体不舒服了，她就会哼哼唧唧的，表现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为的是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不至于发现得太晚。 试问，这样一个聪明又乖巧的小天使，长辈们怎么会不喜欢？ 但话又说回来，仔细想想的话，貌似儿子两三岁那会儿也多少有些类似的特质，只不过，小家伙的性格似乎比较别扭，不肯像他妹妹那样直接地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情绪，得亏一家人都把他眼珠子似的疼着，所以总能较早地发觉他的心思。 后来，儿子到了上学的年龄了，这闷骚的脾性仿佛体现得更清楚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或节日礼物，他总是一脸淡定地摇摇头，脆生生地回答说，自己什么也不缺，让长辈们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妹妹。 对于儿子疼爱妹妹、时时刻刻不忘让着妹妹的做法，顾缅怀深以为然，只可惜，他在某方面跟儿子还真是如出一辙——都是不喜欢把对彼此的褒奖挂在嘴边的人。 这天午后，天上下着瓢泼大雨，所幸正好是双休日，顾缅怀心安理得地在家陪他的小公主。高大英俊的男人抱着两岁的女儿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极富耐心地跟她鸡同鸭讲着，看得过路的顾母都暗暗咋舌。 儿子对孙女那么有耐性，也不晓得他这脾气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简直跟个标准的奶爸一样，想当初孙子出世那两年，他都不见得这么温柔细致呢。 早已荣升为祖母的顾妈妈完全无视了父子俩总爱暗中较劲的事实。 然后，她无意间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口望着父女俩的孙子。 突然灵光一闪继而心头一紧，顾母鬼使神差地想到，儿子这样偏疼孙女，孙子会不会不高兴啊？ 诚然，就算孙子向来喜欢这个妹妹，但是，小孩子嘛，个个都是渴望父母的疼爱的，有了妹妹之后，爸爸妈妈都不自觉地将更多的精力转移到了更年幼的女儿身上，孙子作为长子，会感到失落和不公，也是人之常情。 如此担心的顾母很快就认识到，自己根本就是杞人忧天了。 只见儿子无意间瞥到了杵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孙子，这便笑眯眯地抱着女儿走了过去。 “宝贝快看，哥哥也来陪你玩了。” 话音未落，顾小公主已然兴高采烈地挥舞起她那双肉嘟嘟的小手，嘴里连声喊着“哥哥”、“哥哥”。 将妹妹甜美又软萌的笑脸看在眼里，在爸爸面前总也不忘矜持的顾小王子随即情不自禁地展露了笑颜。 顾缅怀抱着小公主走近了，察觉到小家伙业已迫不及待地试图挣脱自己的怀抱再奔向她亲爱的哥哥，他这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顾小公主张开了短短的小胳臂，马上乐颠颠地跑向在她看来也很高大的兄长。 顾小王子见她步子还不够稳当，忙不得上前几步，接住了迎面扑来的小天使。 “哥哥亲亲！” 对于妹妹的要求总是无条件地满足，顾小王子随即矮下身去，在顾小公主娇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嘻嘻嘻……亲亲！” 小公主被逗得咧嘴直笑，兴奋地拿小脸在哥哥的胸前蹭了几下。 顾小王子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平日故作严肃的眉宇间早已爬满了欢欣雀跃。 将兄妹俩和谐温馨的画面尽收眼底，顾缅怀噙着柔和的笑意，抬眼望向屋外的雨幕，却只觉心中一片晴朗。 这样的日子，真好。 第59章 番外（六） 儿子刚出生那会儿，顾缅怀总担心着一件事：老婆是个外星人，会变大变小，那她生下的孩子，会不会也随了她，从而拥有什么神奇的特异功能？ 为了印证自己的担忧会否成真，顾缅怀每天除了工作以及陪伴家人，就是亲力亲为地照顾着豆丁大小的儿子。不过，他并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讲给老婆听，以免让她背上心理负担。 就这样，第一个月过去了，第一年过去了，第二年也过去了……一直到儿子长到三岁的时候，小家伙的身上都没有出现任何与众不同的迹象，这让顾缅怀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当然，让他把心放下的原因，其实还有另一个，那就是：儿子老爱跟他“作对”，长此以往，他不分神才怪了。 譬如有一次，他给儿子换尿布，他妈妈正巧路过，刚欣慰地夸完一句“越来越有当爸爸的样子了”，就见孙子半点不给面子地淋了儿子一身的童子尿。从未如此狼狈的顾缅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能当着顾母的面对儿子怎么样，只能趁后来顾母不注意时，狠狠地瞪了儿子两眼，还教训似的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 从此以后，每回他给儿子换尿布的时候，儿子都不太配合，不是哇哇大哭，就是动来动去，要么索性再送他一阵清凉。 又有一次，老婆喂儿子喝奶。为了能让孩子更加健康地成长，夫妻俩都赞同并坚持用母乳喂养，尤其是初为人母的钟晴，儿子都一岁大了，她仍乐此不疲地抱着他的小身子，幸福地看着他在自己胸前“咕咚咕咚”地进食。可是，日子一久，当爸爸的顾缅怀难免有点嫉妒。哦不，他才不承认那是“嫉妒”，他只是觉得，儿子是个男孩子，男孩子哪儿有一天到晚黏着自个儿妈，都一周岁了还老让妈妈为他吃苦受累的？况且还影响了他和老婆交流感情……咳咳，总之，顾缅怀认为，这都过了整整十二个月了，儿子也该戒母乳了。可惜，他的提议竟然被老婆半商量半央求着驳回了，以至于之后每次见儿子在老婆怀里吃得满足还不忘炫耀似的看他几眼，他就莫名气结。终有一回，他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地拿手指戳了戳儿子白嫩嫩的小脸。岂料下一刻，儿子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小嘴主动离开了母亲温软的粮仓，“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顾缅怀和钟晴都被吓了一跳，轮流抱着儿子哄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把素来不爱哭闹的小家伙给哄安生了。 打那天后，顾缅怀再也不敢在儿子吃奶的时候“捣乱”了。 还有一次，顾缅怀带着老婆出去度假（当然是不带儿子的那种）。无奈老婆舍不得儿子，儿子也舍不得老婆，母子俩临别前都眼泪汪汪的，看得他这个当老公、当爹的也是心有不忍。可是，他真的是有好长时间没跟妻子过二人世界了，每天不是忙着公司里的事，就是在家带孩子，好不容易挪出假来，可以来个长途旅行，他实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于是，顾缅怀狠下心肠拉着妻子走了，不料等他们度完假回到家，儿子居然拒绝与他交流甚至是接触，只肯让亲爱的妈妈抱着自己。更叫人有火发不出来的是，在接下来的好几个夜晚，每当他们夫妻俩将要共赴巫｜山之时，儿子都会非常精准地嚎上几嗓子，闹得妻子忙不迭从旖旎之中抽身继而跑去哄儿子不说，还害得他差点立不起来。 被折腾了好几天却又不好真跟个奶娃娃计较，顾缅怀仔细回顾了这一年多来的“遭遇”，忽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臭小子，不会是生来和他作对的吧？ 事实证明，男人的直觉有时也是很准的。在钟晴再度怀孕并生下第二胎之前的近六年里，顾家的长孙不是在给他爸添堵就是在计划给他爸添堵，以至于顾缅怀倒最后是真没精力担心他会不会跟他妈一样，有什么闹心的特异功能了。 偏偏儿子年纪虽小但分寸是把握得极好，自己一个成年人，又是亲爹，即便被小东西气得牙痒痒，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所以，从小到大，他跟儿子拉过许多次脸，却未曾打过他一下。 不得不承认，跟儿子“斗智斗勇”顺带抢老婆的日子，是十分酸爽的。 幸亏后来女儿出生了，他跟儿子的注意力好像都被匀了一些出来，两人不但默契地不再争抢钟晴，把她让给家中最小、最需要疼爱的新成员，还能在顾家小公主的面前越处越和谐。用顾母的话来说，看来顾家的男人都最买顾家女人的账。 对此，父子俩聪明地选择了不置可否，他们只高高兴兴地站在小公主的摇篮前，看着香香软软的小宝贝躺在那儿，转着眼珠子冲他们甜甜地笑。 渐渐地，女儿会喊“妈妈”了，会喊“爸爸”了，会喊“哥哥”了，会喊“爷爷”“奶奶”了，会说越来越多的话了。顾缅怀眼瞅着越长越漂亮的女儿和越来越沉稳的儿子，心中一片柔软。 这个时候，他早就将“特异功能”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因此，当某一天他端着女儿最爱吃的草莓味迷糊笑眯眯地推开房门时，他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半空中飘着许多眼熟的物件——卧室里的台灯、相框、纸巾盒、闹钟、玩具、装饰品……几乎所有能够被轻易拿起的东西，此刻都堂而皇之地在那儿飘着。而屋子中央的大床上，他那不满三岁的小女儿正眉开眼笑地仰着小脑袋，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还挥舞着小胖手，嘴里咿咿呀呀的，像是在指挥着什么。 顾缅怀一下子回过神来，意识到眼前的奇景极有可能就是女儿本人造成的，又生怕她年纪太小、控制不好，会导致那些东西突然掉落下来，将她吓哭甚至砸伤，是以，他生生忍住了喊她小名的*，免得突如其来的呼唤吓着她，紧接着，他便抬起一只脚来，准备走过去将女儿整个护在怀里抱走。 然而，意外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小家伙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他的存在一般，蓦地转过小脑瓜，在目睹亲爱的爸爸后，当即就兴奋地咧开了小嘴，高声喊着“爸爸爸爸！”。 谁知顾缅怀还没来得及笑脸相迎，一只金属制的闹钟就毫无预兆地冲他飞了过来——仿佛是要体现出小家伙兴高采烈的情绪，那闹钟就跟点燃了的小火箭一样，倏地飞向顾缅怀的正脸，径直砸中了他的鼻梁，害他一时不备，连手里的碗都给砸了。 顾缅怀不清楚这玩意儿的时速有多快，他只知道，此刻自个儿的鼻梁是钻心的疼，他不由自主地捂着鼻子弯下腰去，都要怀疑这鼻梁骨会不会已经断了。 见方才还和颜悦色的爸爸这会儿已痛得直不起腰来，小家伙竟立马意识到是自己闯下了大祸，急得当场就“爸爸爸爸”地乱喊一通，同时迫不及待地想要翻身下床。 可想也明白，一个尚不满三周岁的小女孩，如何能不借助任何人或物的帮助，仅凭一己之力便从高高的大床上平安转移到地板上？ 迅速认识到这一点的顾缅怀也管不了自己有多疼了，赶忙一手捂着鼻梁，匆匆迈开大长腿，跑去床边抱起女儿，以最快的速度点头往外跑。 果然不出所料，大约是女儿被吓坏了、一心一意关注着爸爸的缘故，她再没了操控房中物品的心思，致使先前还在空中游荡的各种物件一下子全都失去了浮力，齐齐往下掉。幸亏顾缅怀跑得够快，屋子里的东西也不算太多，他才堪堪躲过了绝大多数的危险，只被两三样小玩意儿砸了背。 尽管如此，看着鼻梁红肿、流出鼻血的爸爸，顾家的小公主还是吓得哇哇直哭起来。 “呜呜……爸爸……爸爸痛！” 当听闻动静的钟晴不解地赶到现场，映入眼帘的，便是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丈夫正抱着女儿温声哄慰的画面。 等她再走近了一瞧——天哪！老公的鼻子怎么了！？ 钟晴吓得脸都白了，赶紧驱车将顾缅怀送去医院。为防孩子们被留在家里胡思乱想、无人安抚，她索性把儿子、女儿一道叫上，一家四口心急火燎地去挂急诊。 幸好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确定顾缅怀的鼻梁骨几乎没有受损，只是，这一下砸得的确不清，连医生也闹不清，这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他狐疑地打量了始终在一旁忧心忡忡、悉心照拂的钟晴，总觉得这小夫妻俩不像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那种。 他又看向早已哭成泪包的小女娃，不免好奇，如果不是父母吵架又打架，小家伙岂会哭得如此伤心又害怕？ 钟晴和顾缅怀并不知晓医生内心的花样揣测，他们只道了谢，付了费，取了药，就领着一双儿女回家去了。 回到温暖而熟悉的大别墅里，顾缅怀早就不流鼻血了，伤处也已作了妥善的处理，看起来不再如同先前那般可怕了。无奈的是，女儿虽然年幼，却很清楚地明白，都是自己今天不小心害惨了爸爸，看到向来高大威猛的爸爸疼成那个样子，她别提有多难过、多内疚了，回来的一路上都抱着爸爸不肯撒手，抽抽噎噎地问他还痛不痛。 顾缅怀被小公主哭得心都快碎了，自然是连声哄她说一点都不疼了，完了还不忘亲亲她黏糊糊的小脸，摸摸她暖烘烘的脑袋，让她不要再哭了。 小家伙是个乖巧听话的，这会儿业已缓过劲儿来，听了爸爸的话，她终于勉强将眼眶里的金豆豆给憋了回去。 好在顾缅怀恢复得还算不错——当然，在也要归功于儿子每天都盯着他按时吃药、换药。 “爸爸，你不快点好起来的话，妈妈和妹妹都会难过的。” 也才不到十岁的儿子有板有眼地叮嘱着，却是听得当爸的心头一暖。他思绪一转，冲儿子笑得特别和蔼可亲。 “那你呢？” 被反问的儿子禁不住愣了愣，随后，顾缅怀就发现，小东西的耳根有些红了。 “我也是。” 儿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就转身笃笃笃地跑了。 顾缅怀望着那矮小的身影随即消失在房门外，嘴角不自觉地勾出欣慰的弧度。 他可没有忘记，那天女儿哭成泪人的同时，儿子也难得绷着个小脸，紧张兮兮地瞅着他，好像生怕自己一个眨眼，爸爸就会晕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一样。 他就知道，尽管小东西小的时候老爱跟他过不去，可心里还是很敬爱他这个父亲的。 是啊，他跟钟晴生下的宝贝们，怎么可能不是最可爱的孩子呢？ 莫名自豪又护短了一把，顾缅怀又倏地流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只是女儿这奇妙却也危险的特异功能…… 几天后，如此思量的一家之主就不再忧心了，因为，他的妻子业已亲自搞定了一切。 至于他家小公主熟练掌握自己的能力进而利用特殊技能锄强扶弱……那就是几年乃至十几年后的故事了。 （全文完）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