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同船渡   作者:凝玉   极品肉弹   赵千帆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女人是在机场。   刚进候机大厅,他本来就有些感冒,被太强的冷气一吹,连打了两个喷嚏,低头从背包里往外掏纸巾,眼角扫到身边裙角一闪,被靴子裹着的小腿线条完美,忙借着捂鼻子的动作抬眼跟过去。   漂亮女人他见多了,但这么漂亮的妈妈还是少见。   不得不说现在的女人真是会保养,手上还抱着孩子呢,那孩子最多不过三五个月,可这妈妈腰身收的,啧啧啧,小蛮腰,真蛮。   下来是屁股。女人若是没屁股就不算好看,得结实挺翘,前边儿这位,裙子都被撑起了褶儿还丝毫不让人觉得胖,就俩字,性感。   最后是小腿。他不喜欢女人的腿看起来太松垮更不喜欢看起来太结实,眼前这双看着就很舒服,露得不多,就是裙边到靴顶上那一小截,骨肉匀婷恰到好处,候机大厅的灯光足,打得那颜色,让人直想上前摸一把。   极品。   到了8号登机口前,这女的停下了。   赵千帆心里嘿嘿一乐,真巧。在人对面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他把包里的mp3掏出来,戴上一边的耳机,半眯上眼。   不只他一个人爱看美女。   这女的左边隔着三个位置过去,生意人,腆着老板肚,一手支在座椅扶手上半托着脸,肆无忌惮地把身边的美女看了个底儿掉,那眼神,都能化成钩子从人衣领里伸进去。   右边,更远一点儿,学生模样的一男孩儿,没那当老板的那么夸张,拿着本杂志,借着翻页的机会一眼眼地偷瞟,还脸红,赵千帆看得直想找个盆儿递过去给他接口水。   不过话说回来,这美女一看就久经沙场,身边群狼环伺,人一点儿不在乎,坐下去之后把随身拎着的超大手袋一放,从容不迫地从里面掏出奶瓶和手巾,把孩子换了个手横抱过来,垫好了下巴,奶嘴喂进去,哦哦有声地轻轻哄。   他羡慕那孩子,头枕着的位置真好。   看来自己决定到W城去开分部是真英明,冲着它出产的美女,值。   美女有电话进来。赵千帆看她用下巴顶住奶瓶,分出一只手来从手袋里摸出手机,按了接通塞在腮边用脑袋夹住了,手挪回去又扶住奶瓶,喂奶的动作不停:   “喂……还冇,快了吧……不是滴,在给伢喂奶,快睡着了……我晓得,您家莫担心……”   可惜了,人长得这么好,声音却一般。赵千帆在座位上调整了下姿势,心底连连感叹。   不过也不能怪她。   她说的就是这次他要飞过去的那个城市的方言,之前有几个项目合作人飞过来跟他们谈生意,私底下闲聊就是这口音,听着特别重,即便是朋友聊天也像是在吵架,他不喜欢。   唉,好好一美女,毁在声音上,可惜了。   =============================================================================   真倒霉。   霍童看着那男的捏着登机牌往她这儿走、见了她坐的位置立马翘嘴角,心里就开始念叨这三个字。   这人刚才在候机大厅就让她烦,比她左右两边的胖子和男孩儿还让她烦:那两位至少她还躲得过,低了眼喂元元就可以忽视他们;可这男的,就坐她正对面,还人模人样地装着听音乐,架着副眼镜都没耽误他眯着个小眼扫她。   她就愿意长成个肉弹样儿怎么了?哦,肉弹就可以随便被那啥了?她手里还有孩子呢,也没挡住这人不正经的眼神。   真倒霉,那男的拿的还真就是她旁边的位置。   在她身边停下,他立着放包儿,黑色的T恤因为向上伸手的动作被扯了上去,她不想看的,可就在她脸旁,牛仔裤腰上露着内裤边儿,还CK,能盖上肚脐眼儿不?再扯高点儿估计连T恤都不用穿了。   霍童皱着眉往旁边让了让。   “对不起,借过。”男的放好了包儿,笑着冲她招呼。   霍童抱着孩子有些困难地站起来,座位靠着过道儿就算了,旁边还是这么个人,倒霉,真倒霉。   这么一折腾,好不容易睡着的元元被惊动了,眼都没睁,嘴一扁就要哭,偏偏还有乘客要往后走,霍童忙又搂着小的跌跌撞撞地坐回去,边拍着安抚边伸手到后面的手袋里摸奶瓶。   空间太小,那混账奶瓶不知滚哪儿去了,摸了半天没摸到,她的手倒被安全带上的金属扣给重重刮了一下。   “找什么?”后背上突然一空,她的手袋被人抽出来。   霍童偏头看看男人腿上自己的包儿,笑笑:“奶瓶,谢谢。”   对方动作麻利地摸出来,帮她把盖子揭了递过来:“一个人带孩子出门是挺难的。”   别借机搭讪,她没工夫。刘海被头顶上的空调吹得呼扇呼扇,霍童一手顾着孩子,一手伸出去够出风口的调节钮,却因为腿被元元压得死死地动弹不得。   又是旁边的人半站起来一抬手,帮了她第二个忙。   “谢谢。”霍童再次转头道谢,正逮住那人盯着她因为挣扎要站起来挺得高高的胸,太阳!   “对不起,”对方根本没留意她愤怒的眼神,欣赏完了她那儿,隔着她叫住正经过的空姐:“麻烦给拿张毯子行吗?小孩子容易着凉。”   空姐回头,看见男乘客笑得一脸温婉,愣了下,随即变出醉人的微笑:“好的,请稍等。”   不一会儿毯子来了,空姐直接帮忙给元元盖上了,霍童的一声谢谢还没出口,就眼睁睁地看着空姐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半蹲在过道上,捏了捏元元的脸,越过她笑着对她身边那男的说:“孩子长得真像爸爸。”   她家元元永远都不会跟只孔雀似的得瑟毛儿!霍童瞪着空姐,七窍生烟——   你才长得像他,你全家都长得像他!   又见CK男   “这儿怎么总修路?局长,不是说二院要搬到安平路那边去吗,什么时候能搬啊?”医院门口,司机小刘被堵得火冒三丈,禁不住借着话题向后座的人发牢骚。   伍德全倒是心平气和:“这么大个医院说搬就搬呐?至少还得两年。没事,今天不着急。”一转头问身边的人:“千帆,你不急吧?”   赵千帆笑笑:“伍叔,我早说了您不必跑这一趟。”   “你当我是为你?”伍德全也笑起来:“你老子都管不了你的事,我才不费那个劲呢。这医院前段出了点儿事,我过来看看。”   那就好。赵千帆松一口气。刚离了老爷子的紧箍咒,他可不想又撞上座五指山。   伍德全也知道他烦这个,换了话题:“晶晶也在这儿,待会儿你办完事咱们一块儿吃顿饭。   “伍叔——”虽然好奇一个幼儿园老师跑医院来干嘛,可他不上这个当。赵千帆斜着眼笑,老爷子的这个老战友忒狡猾。   伍德全并不否认:“你放心,晶晶这两年我看还是懂点儿事了,不会像那时候那么疯。“   这不是疯不疯的事儿。赵千帆索性直说:“伍叔,晶晶那样的,就不是我喜欢的型儿。“   嘿,这小子真敢说。伍德全乐了:“那你小子喜欢什么样的?”   “总之——”赵千帆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儿。   伍德全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啧,这小子,还是老毛病。   他们的车边站了个女的,穿着件白大褂却不像医生——白大褂底下竟然裹着件金红色的纱衣,隔着墨色的玻璃都觉得晃眼——大概是因为这车从外头看不见里面,她正隔着玻璃对着他们龇牙咧嘴地理着纱衣的领子,那领子大得很,她还两手豁拉着它,身体要再弯得低点儿都显得他们不厚道了。   伍德全正要撇开眼,忽然听到身旁的赵千帆乐出了声儿,回头瞅瞅他再瞟瞟外头的人,就忍不住打趣:“怎么,你喜欢这样的?”   这女的比飞机上看着更艳了。赵千帆有些心不在焉,哈哈两声收回视线:“没错,我就喜欢这样的。您那闺女,太楞!”   ========================================================================   医院门口堵得太厉害,的士肯定进不来。霍童立在大太阳底下,脖子被衣服领子刮得生疼,本来就不很爽的心情变得更糟:她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她那个老妈看见,指定又逃不过一顿骂——王兰珍从来都坚持正装倒垃圾的原则。   欸,这辆车停得好,让她借个光先。   对上车窗玻璃,霍童吓了一跳,真是不照不知道,原来她不光衣领没折好苦了自己的脖子,脸上那点妆也花了——都是那个晶晶小老师害的,就她们这点儿破事儿,还搞什么带妆彩排,生怕折腾不死她们。   理好了衣领,霍童从口袋里拿了湿纸巾,三下五除二把脸上的那点残妆抹掉,感觉车里有人影晃了晃,她动作顿了下,赶紧收拾好了走人。   恰恰好。刚到街口就看见抱着孩子从的士上下来的王兰珍,霍童忙喊了声妈,迎上去边把孩子接过来边问:“到底么样搞的?”   王兰珍也是一头汗:“不晓得。一早上还好好的,睡了一觉起来突然就发烧了。”说完了才注意到女儿怪异的打扮:“你这是搞么鬼呀?”   “我不是跟你说了的?医院院庆,每个科室都要出节目,我们科要跳个舞,今天彩排。”   “么舞搞得这吓人?”王兰珍皱眉头:“再么样你现在都还在上班撒,穿成这个样子到处乱跑像个么样子!”   被她说着了吧,她老妈这张嘴。霍童只当没听见,抱着元元闷头往医院那边冲。   王兰珍却不放过她:“跑那快做么事?刚刚在车子高头我摸了的,这伢烧得冇得那吓人了。我问你,你跟那个人是么回事啊,还冇断?”   霍童恶狠狠地回头:“看到你脚底下,小心da倒!我的事你莫管。”   “我是管不到你呃,你们姐妹两个么时候听过我管?我是告诉你,今天‘他’打电话到屋里来了,幸亏是被我接到了,要是你爸爸,哼哼——”   霍童不言语,老爹接到又怎么样,那个人都结婚了,她从来不跟已婚的勾三搭四。   心里正烦,人已经回到医院门口,路还堵着,一辆辆小车里等得不耐烦的人正陆续下车。   经过刚才给她当了镜子的那辆车,霍童不经意的一眼,正瞟到刚从车里出来也看过来的人——回来飞机上的CK男——这男的还是那个阴痞样儿,显然也记得她,隔着车还冲她挤眉弄眼。   恶心。   所谓厚道   虽然上回伍德全说得轻描淡写,可赵千帆知道,这个医院管理系统的项目他能轻松拿下,还是跟他这位伍叔有莫大的关系:要没有伍叔,先别说他要把业务做进三甲医院有多难,光是上下打点的费用就不知得扔进去多少。   所以不管再怎么不待见伍晶晶的疯劲,对伍叔的这个掌珠,改天他还是得好好打点打点。   说曹操曹操到,赵千帆捏着请柬还在确认,肩膀上啪地被人拍了一下:“傻冒儿,瞅啥呢?”   他回头咧嘴一笑:“怎么,你爸今天派你作代表?”   伍晶晶俏眼一翻:“就他!”臭屁哄哄地对着里面的会场一挑拇指:“待会儿有个舞蹈,我排的。”   赵千帆转了转脑子也就明白了,难怪那天伍叔说她也在医院里,这丫头现在能耐了:“呦,现在改教大人了?”   伍晶晶对他话后头的意思很感冒:“甭小瞧人啊,待会儿妇产科的舞,你仔细看!”   还仔细看,就她教的这科室就够他一乐的。赵千帆忍住笑:“行,我仔细瞧。欸,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伍晶晶也乐了,眯着眼特鄙视地瞅他:“你这是为着拍我爸的马屁啊还是终于知道我的好了?要是前边那个呢,省省吧,他的马屁你在我这儿拍不着;要是为了追我——晚了,本小姐过时不候。”   一年多不见,这丫头拽了不少,挺好,总比那时候红着眼跟他嚷好。赵千帆笑笑:“你就想美事儿吧!不扯了,我还得应酬那些人,改天得空了再找你。”   伍晶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嘴角往下撇得更厉害了:“你现在就一马屁精!甭在我面前装,今儿我比你忙。”从他手上抢了手机给自己拨号,响过了铃又塞还给他:“记得存上。”脚下生风地走了。   赵千帆摇头笑笑收了手机,刚抬脚就又被人从后头撞上。   =========================================================================   “对不起对不起!”霍童边道歉边抬头,一愣,这人怎么在这儿?   赵千帆本来皱着眉,见着是她,笑开来:“你好。”   霍童没空理他:下午科里的小谭带来的蛋糕味儿特别正,她受不了诱惑多吃了两块,刚才在厕所里穿这裤子就觉得腰上有点紧,现在这么一撞,果然出了问题。这要怎么办,她可没胆子提着裤子横穿整个多功能大厅。   “你好。”摁住裤腰,霍童对赵千帆随便点点头就往过道角落走。   赵千帆只觉得眼前一闪,仔细一看,知道哪儿不对劲了:她裤子后头豁着张嘴,嗯,倒比他想的来得保守——本以为她长成这样,里头穿的不是T-Back也得是丝缎无痕。   往霍童的方向赶了两步,他好心提醒:“嗳,你的——”   霍童嗖地一记利眼扫过来,扫没了他后头的话。   原来她知道自己出了状况。赵千帆识相闭嘴,看着她侧身费劲地够身后的拉链。   霍童急出了一身汗:从哪儿租的烂裤子啊这是?!上回彩排刚给她的时候就脏得不成样儿,她拿回去洗才发现拉链也是岌岌可危,想着加固两针撑过今晚的演出应该没问题,结果关键时刻还是给她掉链子。   两手拼命抓着劈开的拉链向上提,可拉锁已经合不上齿了,霍童咬着牙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正忙得不可开交,她眼皮子底下出现一只手,手上握着个订书机:“用这个试试。”   小叮当啊这人,怎么什么都有。   赵千帆也觉得自己挺能干,刚才大厅门口接待前台的小姑娘就差点被他强取豪夺的势头吓死。嘴上对着霍童还说:“别光盯着我,赶紧把它钉上吧。”   这倒是,她刚出来的时候好像看见晶晶小老师已经来了,没见着她不知又会吼成什么样。霍童道声谢,接过订书机反身去钉,手别了半天却别不到位。   “我来?”赵千帆看不下去,但也不敢贸然伸手,这女医生每回看他都跟防贼似的——其实哪那么可怕,他胃口再好也不至于对有孩子的人下手。   “……那谢谢你了。”霍童在另一头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把东西递过去,自己转身站好。   赵千帆捏起坏掉的拉链对齐,再仔细钉上一溜书钉,把裤腰牵起来看看,然后松手退开:“行了。”   霍童拎着向后瞅瞅,心里挺惊讶,没想到CK男还挺细心,于是诚心诚意道谢。   赵千帆只挥一下手:“没事儿,你赶时间吧?”   一句话提醒了霍童,再说了声谢,颠颠儿跑走。   赵千帆背着手立在原地目送她走远:长得真好、真好!太翘、太翘了!   关键时刻   合着中东风格的音乐和鼓点,霍童所有的神经都绷到最紧。   当初她知道科里从外头请了人来帮忙排练院庆节目,根本没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有关系,哪知道好死不死到护士站交待事情却被正在那儿挑人的舞蹈老师一眼看见,指着她就说:   ——“哎,你,对,就是你,你过来!”   惊得她当时就低头往自己身上看,白大褂还在身上没错啊,这小老师看岔了吧。   护士长也帮忙解释:   ——“哦,伍老师,这位是我们科的霍医生,她不——”   被小老师当场抢白:   ——“是你们科里的就行。这种舞要胖子跳才好看,我就要她,她可以领舞。”   那两个字刺激得她差点泪奔,自然也就不答应。可这小老师特别狠,闹罢工,罢到主任出来给她下命令:   ——“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   于是为了大局,她只能跟着一群小护士冒充高龄少女。   然后,搞笑的来了,这种适合胖子跳的事关大局的舞,叫,肚皮舞。   走神走得正欢,霍童转个圈,一眼扫到小舞台旁边立着的伍晶晶正冲她飞眼刀,激灵灵打个寒噤,赶紧回神。   晶晶小老师是魔鬼,身材魔鬼性格更魔鬼。外边那些健身俱乐部哪家教肚皮舞不得至少一两个月才能有点样子,这个晶晶小老师硬是要求她们在十天之内搞定,可怜她的老腰啊。   对了,腰,她的裤子!   一想到身上不争气的裤子,霍童不由自主更深地吸了吸气,动作幅度也情不自禁地收收再收收,惹得伍晶晶猛瞪眼挥拳。   她不管,能上台就已经够给小老师面子了,毕竟她是个医生,要给领导留印象最终还得靠专业技术,至于其它——   跟她老妈一样,其实她也有她的原则,比如,卖艺不卖身。   ===========================================================================   对于医院院方把他的座位安排在vip的位置,赵千帆虽不至于受宠若惊,但感谢的心还是有的,可感谢的同时又觉得头疼。   他之所以愿意参加这样的活动当然是为了给那个项目的顺利进行打基础,现在身边就坐着医院技术部的主管,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可这位置太靠前,前到他能把舞台看个巨细靡遗纤毫毕现,偏偏他又不算是个意志力坚定的人,这样的距离、这样活色生香的表演,简直要了他的命了。   从刚才在门口见了霍童的妖娆打扮,赵千帆就在等她的节目上来。   熬过了冗长的领导发言,熬过了一个个又红又专的歌舞,熬到最后,他都快怀疑他是不是被自己的色迷心窍给糊弄了,其实那女医生就是爱做个香艳打扮,没什么表演不表演吧。   结果就在他耐着最后一点性子敷衍身边的医院高层时,听见晚会主持人藏不住兴奋的宣告:   ——“下面是妇产科带来的肚皮舞,大家欢迎!”   妇产科?赵千帆猛然想起之前伍晶晶的叮嘱,不由抬眼往台上瞧。   满场响起的热烈掌声和几乎掀翻屋顶的狼哨当中,那女医生领着三四个小姑娘扭着蛮腰一步一步舞上台来。   赵千帆听见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刚才在外面给她帮忙的时候,他站在她后头没看清,现在见着正脸,这女的上了浓妆简直是妖孽。   凭良心说,几个小姑娘也都不错,光看身形就知道青春逼人,可赵千帆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把目光从霍童身上挪开。   那裤子真是有点儿紧,穿别人身上只显得服帖,到她这儿,愣是挤得在腰上陷进一小道去,顺着这一小道中间往上,赵千帆看得肝儿颤——都已经当妈的人了,她带脐环!   他在下头看得惊心动魄,上头的人却是浑然未觉,特认真地送胯摆臀,把一块金色的三角巾舞得直要迷人眼,赵千帆明显感觉到整个大厅里的雄性荷尔蒙呼呼往上窜。   之前跟志国他们一块儿混的时候,别说什么肚皮舞了,什么也不穿在钢管上盘得跟蛇似的那种他也没少见,要论舞技,这女医生其实相当一般。可他纳闷也就纳闷在这儿:那会儿有人跳得缠到他身上他也没多大反应,怎么现在光看着就这么抓心挠肺的?   音乐声渐渐低了下去,灯光也一点一点变暗,给大厅更添了层性感暧昧的味道。赵千帆暗暗吸了口气调整呼吸,注意到舞台旁边立着的音箱后头突然露出一白嫩小手朝台上挥了一下,干嘛呢?   他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差点笑喷:谁啊这是,能把个彪悍的女医生吓成这样,真本事。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跳舞跳成顺拐,这女医生太有才了。   贼心蠢动   不会是元元又发烧了吧,他那个小体格,再多烧两次就得瘦没了。多功能厅后面权充临时化妆间的小屋里,霍童看见手机上同一个号码的两个未接电话,不免有些担心,避开叽叽喳喳的小护士们,她躲到角落往回拨:“喂,么事?”   霍汉平沉声道:“你跟你姐说,她的钱她自己留着就行,咱这儿不用她操心!”   霍童听得一头雾水,正要问,那边却嘁哩喀喳地抢上电话了,半晌抢出了结果,王兰珍完胜,怒气冲冲地对她说:“你爸爸又发了病了,你莫理他!真真刚才来电话,说要寄钱回来,你晓得你爸爸那个人的撒,硬是说小伢不要她管,她的伢她不管哪个管呐,简直是说些屁话……真真等下可能要跟你打电话的,你跟她说直接把钱打到你的卡高头,免得你爸爸在那里讲七讲八地烦人。就这,挂了。”   霍童听着霍汉平在后头大吼了句“童童拿着也不行”就被挂了电话,心里郁闷得不行。   现在家里的两老一小,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元元就不说了,本来就是让人操心的年纪。   她爸,霍汉平,典型的北方汉子,当年下放的时候碰上了她老妈,为了进一步增进革命友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路追随到这儿——她老妈的家乡。然后立业,然后成家。性格刚烈内敛,在钢厂勤勤恳恳地干工作干了一辈子,在家里沉默坚定地疼老婆疼了一辈子。   于是也疼出了她老妈这个老天真。   王兰珍,船厂退休会计,在单位里人缘特别好,因为好事从来不上赶着去争,坏事别人也就不忍心推到她头上。在家里人缘特别不好,除了老头子不论对错都不跟她争,两个女儿对她要么逆反要么敷衍。   姐姐霍真就逆反了一辈子,对于老妈借由老爹无原则的迁就而企图在她们面前横行乡里的做派特别抗拒,从小就不买这个帐,什么不让干偏干什么:12岁就往家里领男孩;文理分科非得选理;上大学必须上外地的;本科就不谈恋爱;研究生毕业了立马结婚;过不下去了当然得离;想再读书直接奔国外。   在旁边看多了姐姐和老妈的斗智斗勇,霍童审美疲劳,选择走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就在家门口读书工作,规定时间内跟家里人介绍的对象谈恋爱,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这让王兰珍错觉好歹有一个女儿是听话的,直到霍童在她和老头都反对的情况下支持了霍真的离婚和出国留学,这才知道二女儿之前根本是为了省唠叨敷衍她,心里也悔,可为时已晚,只能看着两个女儿在各自愿意的那条道上撒丫子飞奔。   霍童挂了电话心里还堵得慌:这回倒是她老妈比老爸靠谱,姐姐是跟姐夫过不下去,元元怎么好算在里头,当然得一码归一码,现在养个小孩想养好点在钱上头就省不下来,为了大人的事儿苦了孩子那是犯傻。   她还捏着手机发呆,那头的伍晶晶扬着嗓子已经对她喊上了:“胖童,赶紧的,一起走!”   霍童对晶晶小老师给她取的昵称都麻木了,也不问要一起去哪儿,只说:“我不行,我家里……”话说到中间因为看到伍晶晶背后站着的人不由顿了一下:“我家里有孩子,我得回去。”   伍晶晶从鼻子里哼一声:“之前排练你拿这个糊弄我迟到早退的就算了,今天不行——”   话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小护士的嬉笑声打断了:“是啊,霍医生,今天是伍老师的男朋友请客,咱得给伍老师这个面子!”   “谁说他是我男朋友了?人眼光高,看不上我这样的。”伍晶晶说得似真似假,弄得一群小姑娘面面相觑,纷纷看向门口立着的赵千帆。   赵千帆只笑笑:“是我高攀不上。”完了对上霍童:“霍大夫是吧,一块儿吧,反正已经这个点了,孩子应该睡了吧,我看你们跳舞也挺累的,一块儿去吃点宵夜,我请客。”   霍童觉得他们痴男怨女的挺纠结,还想推,伍晶晶三两步上来拖住她的手臂:“我把你培养成这样容易吗,你看看刚才台下你们医院那帮人激动的。以后咱也见不着了,今天你说什么都得卖我这个面子!”   眼看推脱不掉,霍童只能笑:“你别说得跟我妈似的。你委屈?这十天你折磨我们几个还折磨得少啊。”随手把围在旁边的小护士一划拉:“你就不怕待会儿她们灌你酒?”   小护士笑得咯咯叽叽:“霍医生你操些冤枉心,伍老师有人帮忙挡酒!”   “啧!”伍晶晶又要发飙,霍童见她急得都红了眼,忙出来打圆场:“行行,走吧。”低头就去收包,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赵千帆眼镜底下闪着精光的一双眼。   =========================================================================   伍晶晶那丫头真会安排。这群人里就只有他俩有车,刚才在酒店门口,她塞给他这几个小护士的时候自以为聪明地丢下一句“这几个漂亮,便宜你了”,完了抱着那霍医生的胳膊就走:   ——“胖童,咱们一车!”   真是。   “赵哥,小伍老师在后头丢不了,你专心开车啊。“赵千帆还在咬牙切齿,听到副驾上小护士的调侃,这才意识到自己向后车瞟的次数的确多了点儿,看回路面:”我带你们出来,总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   “赵哥你不是刚来W市吗?”护士小李哈哈乐:“跟小伍老师比起来,她才是地头蛇吧。”   赵千帆也乐:“这跟地不地头蛇没关系。”男的什么时候也得多担待着点儿。   小李却理解岔了,回头和另两个女孩对望了两眼,笑得更大声:“赵哥,小伍老师那么难追?”   这问题拿来问他?赵千帆摇头:“没追过。”   护士们又是一阵笑:“行行,没追过没追过。”   赵千帆被她们“啊理解理解”的语气弄得好笑,一群自以为是的小丫头片子:“对了,你们霍医生结婚挺早啊。”   “啊?”小李挺疑惑地回他一句。   “她不是着急回家看孩子吗?”   “哦,那是她姐姐的孩子,我们霍医生还没结婚呢。”   原来如此。   =========================================================================   找了家口味虾的店停好车,伍晶晶带着自己车上的霍童和护士小高走到饭馆门口,当面迎上赵千帆灿烂得过分的一张笑脸,不由纳闷:“捡着钱了你?”   赵千帆还乐:“我不指着捡钱,就指着你给我留点儿脸。”别总没头没脸地埋汰他。   伍晶晶懒得理,径自往里找位置,要了个包厢,进去之后她先一屁股坐下,完了才招呼其他人:“都赶紧的,我饿了。”   小护士们都嘻嘻哈哈地站着看赵千帆,出钱的人最大,他不选定位置她们怎么看八卦。   赵千帆也不怕人看,冲着霍童摆手:“霍大夫是领舞,除了伍老师今儿也就是她了,上座上座。”   霍童觉得挺搞笑,不就是吃个宵夜吗,弄得跟团拜会似的,也不推让,挨着伍晶晶坐下了。   赵千帆这下踏实了,边招呼护士们入座边先贴着霍童坐下。   伍晶晶斜他一眼,嘁,小气样儿,以为她稀罕。   霍童也不在意,只当是左右两人在耍花枪。   倒是旁观的护士们傻了,这是唱的哪出?   口味虾很快端了上来,W市的人对吃保持着24小时的热情,大晚上的饭馆里也还是高朋满座,服务生来不及一桌桌招呼,放了盆就走。   一桌子除了他都是女的,赵千帆当然得放了平时的做派,帮所有人倒好了喝的他才回身往自己位置上坐,正看见霍童筷子上夹着颗通红的辣椒,立马说:“我来我来。”拿了漏勺就奔着盆去了。   霍童挺奇怪:“怎么了?”   赵千帆也被她问得愣住了,她不是嫌辣?却眼看着霍童边把那颗辣椒放进嘴里边用“你神经病啊”的眼神瞅他。   伍晶晶隔着霍童已经快笑翻过去了,听见赵千帆还在那儿解释:“吃得太辣伤身,你们学医的——”   然后是霍童慢条斯理的抢白:“学医的也是人,也嘴馋。”   真解气。看着赵千帆难得的吃瘪样儿,伍晶晶高兴得不行:她跟胖童处了这小半个月,知道她是个无辣不欢的,之前练舞一块儿吃饭的时候看她吃得又多又辣,她也没少提醒她,可胖童始终是那句:   ——“谁,能活几岁,那都是命定的,为了惜那几年的命耽误自己过嘴瘾,傻不傻啊。”像神婆多过像医生。   让你个赵千帆上赶着献殷勤,活该。   这头赵千帆其实没那么丧气,赶在对面小护士转桌之前,动作一变捞了两颗辣椒搁到霍童碗里,既然她爱吃就多吃点儿。   谁知霍童又用那种看精神病的眼神瞟他一眼,抬手给自己夹了只虾到碗里,冲着其他对着她翘首以待的小护士们说一句“这家的味儿够正”就自顾自剥虾壳去了。   还是之前坐赵千帆的车子过来的护士小李实在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可怜,好心告知:“霍医生的姥姥是湖南人,特别会做辣,家里的辣酱就好几种。我们护士长都说,古代有神农尝百草,现在是霍医生试百辣。”   赵千帆忙着吐血,她姥姥的。   白日做梦   霍童不是不知道之前这半个月里和她们疯成一团的晶晶小老师其实家世背景不俗,只不过她一向觉得攀高枝这种技术活自己干不来,所以对这事儿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万没想到的是,她不惦记,有人惦记。   说起来事情挺简单。   一早上她跟完主任的两台手术下来,刚进值班室,就看见桌上摆着个信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她的名字。   打开来,几张哈根达斯的月饼兑换券,最下头是张便条:   ——全吃了啊,肥死你个胖童。   啊,晶晶小老师不是说以后都不见了吗,怎么又送来了这个。这么些,她一个人哪吃得了。   没多想,她扣了三张放进包里,从剩下的两份中拿出一份来递给对面正写病程记录的同事小谭:“喂,你前一段想的东西,给。”   谭宝娜接过去看一看,叹口气:“我说她刚才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呢,原来是为这个。”   霍童没听懂:“什么?”   谭宝娜翘着笔暗指指门口:“早上幼儿园那女老师过来,她屁颠屁颠地迎着,结果人赶时间,说等不了你下来,放下东西就走了,她气够呛。”   霍童侧耳听听外头正高声给护士交待工作的同事刘亚敏的大嗓门,明白了。   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要进她们这家医院,多少都得有点关系,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   自己当初是沾了上一任主任的光。老太太一辈子没结婚,就疼唯一的一个侄子,也不知怎么觉得她好,想牵个红线撮合撮合,于是在她们那批毕业生轮训结束分科的时候钦点了她。   刘亚敏能留院也不例外,关系比她的还硬,属于上头有人的那种——而上头那人的直管领导,恰恰就是晶晶小老师的老爹。   可即便是这样,刘亚敏也没必要对她有看法吧?几张月饼券而已,是伍晶晶给她又不是她上贡给伍晶晶,至于计较成这样吗?   霍童觉得无聊,想了想,把手里还捏着的那张券也推到谭宝娜面前,谭宝娜一愣:“干嘛?”   “给得多,我也吃不了。”霍童只这一句,完了换好衣服往外走。既然刘亚敏对这些这么上心,那她也犯不上把东西再送到人面前给人添堵。   走廊上的刘亚敏布置完了工作,一回头看见霍童,笑得挺客气:“要回去啊?”   霍童也笑:“啊,你慢忙。”转到楼梯口那儿才卸下脸上的笑,其它科室都羡慕她们这儿喜事比丧事多,还什么美女如云,怎么就不想想女人多的地方是非更多。   出了医院门,她拦了辆的士报了月饼券上的地址,一路赶到酒店门口。   那家哈根达斯的专卖就在酒店大堂左侧的一间小厅里,霍童风风火火地往那儿过,却看见有人从大堂咖啡座的沙发里站起来冲她挥手。   怎么又是他,那天晚上她说的还不够清楚?   ==========================================================================   赵千帆没想到在回家过中秋之前能先在W市碰上熟人,看着对面沙发里窝着的段志国,他忍不住乐:“你是不是在秦爽那儿落下毛病了?”   段志国被这话吓得不轻:“瞎说什么啊你。”这要是被他家里那帮人听见,指不定能歪想到哪儿去。   赵千帆哈哈乐出声儿:“你紧张什么。我是说,秦爽他是个没骨头的,能被你忽悠住。我是那样的人吗,你跑我这儿来,没用。”   段志国听得直哼哼:“美得你。秦爽之前我那是怕他死心眼吃了亏;你这儿是说你主动欺负我妹妹。忽悠你?明告诉你,我这是兴师问罪来的。”   就凭他也能兴他的师问他的罪?赵千帆大笑:“哎哎,咱把话说清楚了,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她?再说了,那算你哪门子妹妹?志国,咱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什么话我都不瞒你,你也别在我跟前演戏,你那‘妹妹’,你要真喜欢,赶紧自己去搞定,别成天这儿塞那儿塞的。”   段志国挺郁闷:“那人不待见我这样的就喜欢你这型儿,我有啥招儿。”   哦,喜欢他就得他接着,这什么道理。亏志国之前还一直在他们面前充大拿,结果连个黄毛丫头都搞不定,丢人。赵千帆眉毛一立:“你一大老爷们儿别跟我这儿装小媳妇,我不爱看,办完了你的事儿咱再聚。”   段志国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背后一处地方站起来挥手,奇怪之下回头,除了个高头大马的女人,没啥啊。再瞅瞅赵千帆饿狼见着肉似的表情,不由又扭头把那女的多打量了两眼,笑起来:“你认识?这种的,熟大劲了吧也?”   他懂个P。赵千帆瞥段志国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恋童!”   段志国被这句噎得险些背过气去,也回不了嘴,眼睁睁看着赵千帆挂上痞笑走人。   赵千帆一直走到霍童跟前才停下,笑着问:“今天休息?”   “过来有点事儿。”   “我也是,家那边来了朋友,过来见见。”   谁跟他“也”,她问他了吗。霍童嘴上还是挺客气:“那你慢忙。”绕开他就走。   赵千帆也不拦,在后头跟着,见她进了旁边的店往服务员手上递东西,探头过去凑热闹:“来拿月饼啊,正好,我也给我家里挑几盒。”   有病啊,大老远地从这儿往北京带月饼。霍童不搭话茬儿,从服务员那儿拎了盒子就走。   赵千帆照样跟出来:“哎,你也等我一会儿。我中秋得回去一趟,家里催了几次了。”   霍童脚步不停:“是么。”   “嗯。”赵千帆瞟一眼那边还歪在沙发里贼笑的段志国,加快步伐跟得更紧:“你要回医院还是回家,我送送你。”   霍童等门童帮忙拉开了门,一步跨出去:“不用。”抬手就向外头候着的的士招呼。   的士呼一下开上来,可她的手刚碰到后座的门,赵千帆已经把前门拉开了,冲司机扔一句“对不起您了,我们不用车”,喀一声再关上,还拍拍车顶高兴地看人开下去。   霍童当然生气,攥着拎绳瞪住他,这人还能更无赖点儿不?   赵千帆只当没看见,上来拽她胳膊:“咱别堵人门口,到我车上说。”   她跟他没那么熟,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她也的确没脸跟个男的拉拉扯扯。霍童转身向外走了几步,在门口台阶下站好。   两人一个在上头看着下面的人弓背猫似的防自己,另一个在下头打量上面的人一副志在必得样儿,都不由想起医院院庆那天晚上的事儿。   =========================================================================   那天吃完宵夜,众人一合计乱七八糟的回家路线,肯定得兵分两路。   赵千帆挺高兴,终于让他逮到霍童能上他的车了。   霍童冷眼看着,她不是没经过事儿的小姑娘,刚才饭桌上他的那些小动作是什么意思,她明白。   果然,赵千帆一一问了另两个同车的小护士,按照地址挨个给送到家。小护士挺单纯,还担心他和霍童在饭桌上的不对盘,故作欢快地哈哈了两句,见霍童没太大表情,都只能讪讪走掉。   赵千帆心情好得很,一点也不计较,问了霍童的地址,既不多说也不绕路,直直开到地方。   “谢谢啊。”霍童手摸上车门就要走。   “霍童。”赵千帆喊住她:“咱们交个朋友。”   霍童有点好笑,还以为他有多少花花招儿呢。行,既然他问得这么直:“不用,我有朋友。”   “那能一样吗?”赵千帆看着她笑。   有什么不一样?他这样的男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霍童偏头瞟着他不说话。   “我说的是谈恋爱结婚的那种。”赵千帆眼神都不躲一下。   霍童却笑了。他们才见了几面啊,她的名字他都是今天才知道的吧,这就结婚了?那她要是答应了是不是直接就生孩子去了?她转身把车门打开,一只脚迈下去:   “谢谢你送我回来。大晚上的,早点儿回去歇着吧。”   做什么白日梦!   虎妞难缠(已补齐)   酒店台阶,一上一下,赵千帆和霍童两人隔空用眼风过够了招儿,霍童才开口:“就这儿说吧。”   行,在这儿聊也行,总比她直接走人强。赵千帆顺着台阶走下去,在她面前站好了:“那天你急着回家,这几天我又有事儿,耽误到现在。我就想问问,你想清楚了吗?”   合着这几天他是在给她时间考虑?他这装傻充愣的本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那天她的态度那么明确,他不可能听不懂。霍童直说:“不用想,我清楚得很。谢谢你的好意,可咱俩没那个必要。”   赵千帆乐了,这种事儿只有愿意不愿意,哪有什么必要不必要。再一想那天晚上最后自己说的话,他笑得更开:“是不是那天我说的吓着你了?我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我绝对诚心。咱可以先试试。”   霍童想都不想就摇头:“你这样的,不用试。”   一句话把赵千帆说愣了,下一秒心底的小火苗开始嗖嗖往起窜:“我哪样儿?”   霍童也感觉说急了,自己手上还拎着晶晶小老师送的东西,这么得罪她的朋友是不大好,于是硬往回收:“不是,你挺好。”   赵千帆咧着嘴笑:“我挺好?”   “嗯。”   “那你凭什么不试?”   这下换霍童愣住,然后立马推翻自己之前认为他是个人精的结论。先不说这人连她的推脱之词都听不出来,光是他这问题本身提得就一点道理没有——天下好东西多了,件件都喜欢她喜欢得过来吗。   这么一想,她也就不再顾忌那么多,张嘴就问:“你喜欢我什么?”   这话让赵千帆想起那个被说烂了的笑话,不由嗤一下笑出声来,她身上他喜欢的地儿可改不掉。况且这问题也多余,就他那天在宵夜饭桌上从小护士那儿听的那些小道消息,霍童不可能不知道在男的眼里她啥样儿,非让他当面夸她吗?   霍童当然不缺这份夸,见赵千帆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对着她上下打量,她再问:“我有多重,你觉得?”   赵千帆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看对面的人挺认真,他没法,只能略估了估:“100?”   这答案把霍童逗乐了。她166的个儿,浑身鼓着肉,他猜她100斤,而且看那样儿,100斤都是他使劲猜的——就这点儿最表面的真实情况他都没搞明白,其它的就更甭问了,还胡扯什么喜欢不喜欢。   赵千帆见她表情不对,心里有点不托底:“怎么?”   霍童没正面回他,只说:“你刚不是问我凭什么不试试么?”   “啊。”   “我没凭什么,就是对你这样的喜欢不起来。”   赵千帆生生憋进一口气去,长这样的女的怎么能这么虎!先是用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把他整晕,完了再一板砖给他拍死。   等等,体重?   突然那么灵光一现,让赵千帆觉得哭笑不得,她才是真有病的那个吧,男的待见女的靠的是眼和手,谁没事成天琢磨数目字。   逼着自己把气儿往下顺,可,难,太难。看看霍童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特坦诚地鄙视了他之后昂首挺胸地离开,赵千帆没心思再去拦了。   还拦什么,在她眼里,估计他往那儿一戳就剩了俩字——   傻冒。   ============================================================================   上了个大夜班,又临时替谭宝娜顶了半天的班,霍童回到家的时候觉得脚下都有点打晃,可一推门看见客厅小座椅里坐着正兴高采烈朝她挥手的元元,她身上又来了劲,放了包跑过去把孩子抱起来亲:“元元还没睡啊?在家乖不乖?”   王兰珍从里屋走出来:“你不赶快去睡你的觉,抱到他亲个么事亲!”(你赶紧去睡觉,抱着他亲干什么!)   霍童回头只问:“元元吃完饭你冇跟他洗脸的?你看他脸上,脏得吓死人。”(元元吃完饭你没给他洗脸?)   一句话说得王兰珍老脸上过不去:“哎呦,小男伢脏一点怕么事撒。”(小男孩脏一点怕什么。)   霍童哼一声,自己进浴室绞了条温毛巾出来把元元脸上的黄黄绿绿擦干净:“看看,我们元元多漂亮。”   王兰珍在沙发上重重坐下:“这要是个姑娘伢咩,长得像你姐姐漂亮点冇得么问题;个男伢也长得这漂亮,不好不好,要是再像陈双庆一点就好了。”(这要是个女孩,长得像你姐姐漂亮点没什么问题)   霍童笑:“像我姐夫未必就不漂亮?”(像我姐夫难道就不漂亮?)   王兰珍横她一眼:“双庆要是稍微好看一点,你姐姐也不会——”   霍童有些生气:“霍真又不是因为这个跟陈双庆离的婚!”   王兰珍知道这是小女儿的雷区,赶紧避开:“好好好,不说真真。你咧,是么回事?今天‘那个人’又来电话了,被你爸爸接到了,刚才他出门还要我等你回来好好问下子。‘那个人’冇得你的手机?为么事总往屋里打啊?”(那个人没有你的电话吗?怎么总往家里打?)   她上个月手机换了号,老妈又不是不知道。霍童回一句“我晓得,你莫管”,抓着元元再亲一口,站起来往卧室走。   “那个人是个鬼,你再莫理他了!”王兰珍在后头追着又喊了一嗓子。   “哦。”霍童拿了睡衣进浴室,脱光了立在镜子跟前。   不管赵文生找她有什么事,人就是人,老妈非说是鬼——哪至于。   赵文生再不好,起码没害她害到底。他爱她这身肉不爱她这个人,及时说出来了,俩人拜拜,他去找个肉少点但更通他心意的人结婚,她带着这身膘继续治病救人,各得其所,挺好。   就着镜前灯,霍童双手托托胸,嗯,挺称手;侧身收收腹,嗯,还算平。欣赏完了自己,她从镜子跟前走到花洒下打开水开始冲澡。   男人好色没什么错,可她长成这样也是天生,谁规定外表风骚的就一定不会上厅堂下厨房,她就愿意找个踏实人过小日子,其他乱七八糟的人——特别是那种好色都好成半吊子的——统统玩儿去。   ===========================================================================   还是志国说的,追求这种事儿,最怕对方没缝,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什么是白扯。   赵千帆第一次听他说这话的时候光觉着好笑了:这世上就没他说的这种人,不分男女,是人就有缝,就看你能不能找着。   可碰上霍童他真是有点郁闷。倒不是说他认为自己条件多好,一张嘴女的就必须屁颠屁颠在后头跟着;但,也不至于太差吧?几次跟她接触,大大小小他也帮了她不少忙,她怎么就看不见他的好呢?   赵千帆拧着眉正在那儿犯愁,秘书小魏敲门进来:“赵总,有人找您。”   赵千帆抬头,伍晶晶跟在小魏后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是长成大姑娘啊你,进门前都知道说一声了,不错不错。”等小魏出去了,他挪到会客区伍晶晶对面坐下。   伍晶晶不觉得他的话好笑,皱着眉问:“你说请我的那顿饭呢?别告诉那顿口味虾就是啊。”   赵千帆往沙发背上一靠:“至于吗你,为着一顿饭大老远跑来?”   “至于。”伍晶晶瞪着他:“就今天,就现在,赶紧的。”见赵千帆有些错愕,她笑起来:“你别以为我真缺这顿饭,有好事儿告诉你。”   赵千帆觉得她的笑很不祥:“好事儿?”   “啊。你不是喜欢玩户外吗?我刚参加了一个俱乐部,一起一起。”   他什么时候喜欢玩户外了?赵千帆挺纳闷。   伍晶晶看出来了,也奇怪:“在北京的时候,我看你家里——”   赵千帆明白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那是我一朋友开了个店,我去捧场胡买的。”他哪有玩户外那种上天入地的本事。   “我不管,”伍晶晶嘴一瘪,“我还巴巴地问人教练能不能带几个朋友去,人好不容易答应的,你必须去!就这个周末,体验营,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还有谁跟他一样这么倒霉被这丫头缠上了。赵千帆只说:“我是真折腾不动。没事儿,你不还有其他朋友吗。”   “是啊,人还是女的呢,也没你这么咯叽。”   赵千帆心念一动:“谁啊跟你似的这么猛?”   “你认识的,霍医生,那天你坐人边上还送人回家,别告诉你不记得了。”   记得,他太记得了。赵千帆不动声色:“带那么些人去,你那教练真能答应?”   伍晶晶挂上一副我是谁啊的表情:“就是他答应了我才说你必须去呀。”不然她白跟人套近乎了:“甭啰嗦,就这么说定了。赶紧收拾东西,我都快饿死了。”   “行行行大小姐,我怕了你了。”   伍晶晶盯紧他,怎么个意思,是单纯答应请她吃饭啊还是愿意去参加体验营?   赵千帆笑:“户外,我去,不去我怕你吃了我。”   冰冻三尺   “我晓得我晓得,会回电话给他的,你只把我老头看到就可以了。”赶着出门,霍童急匆匆地堵上王兰珍的唠叨,边绑好背包边噔噔地下了楼。晶晶小老师本来说要来接她的,可早上又突然变卦,再被她老娘这么一啰嗦——啧,她跟人约从来不迟到的。   出了小区大门,眼见连着两辆的士都载了人飙过去,霍童急得不行,正左顾右盼,听见街对面有人大声喊她,循声往那儿看,伍晶晶从一辆车里钻出来扶着车门冲她招手:“过来!”   来不及多想,霍童左闪右躲地小跑着过了街。到了车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伍晶晶一把塞进车里:“赶紧的,这儿不让停车。”   “你好。”她让自己的背包给挤住了,正手忙脚乱地要脱身,听见司机跟她打招呼,一抬头,赵千帆笑呵呵的脸近在眼前,没等她多反应,他回头又发动了车子。   “呦,忘了让你放包了,”副驾上的伍晶晶回身扒着椅背给她说话:“你摘下来先放座儿上吧。我妈今儿早上才告诉我要用我的车,所以我才说不能来接你了。”完了一指赵千帆:“刚好他打电话来,我想说那干脆咱一车过去得了,还记得吧,他?”   霍童胡乱点一下头。她倒是想忘,可这人阴魂不散。   “你不知道,这人一开始还跟我拿架儿,最后怎么着,还不是乖乖地给咱们当司机。”伍晶晶得意洋洋。   霍童抬头对她笑,却瞟见赵千帆正从后视镜里冲她翘嘴角——这人该去中南海当司机,脸皮可以防弹。   伍晶晶没留意他俩之间的暗潮汹涌,看见霍童终于把包儿放顺溜了,于是问:“你自己置办的?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儿啊。”   “不是,一个朋友帮的忙,懂这个。”霍童一语带过。   “前面有警察,你坐好了,安全带扣上。”一直没吭声的赵千帆突然一句。   伍晶晶转身坐好:“跟我爸似的你,烦人。”   “我要有女儿,绝不养成你这样。”   “我这样怎么了?赵千帆,你把话说清楚!”   “没怎么,挺好,你这样挺好。”   “那你凭什么那么说?!”   霍童听着两人的一来一往觉得特别耳熟,一抬眼,赵千帆显然也想到那儿去了,先是一愣,旋即对着她又是一笑。   霍童垂下眼。他有什么可得意的?跟晶晶小老师一样,这赵千帆仗着家世优越,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就不想想人是个年轻女孩儿,只要不过分,骄纵一些倒显得可爱;他一个近三十的大男人那天对着她就差撒泼打滚了,也当自己可爱?别人看着什么感觉她是不知道,反正她受不了。   掏出mp3戴上耳机,霍童对还怒瞪着赵千帆的伍晶晶交待一句“到了叫我啊”,闭上眼靠着听歌。   ============================================================================   听到领队一句原地休息十分钟的指令,赵千帆暗暗松下一口气。不知是年龄到了还是他太久没运动,不过是徒步爬个山而已,居然给他累成这样,有点儿丢人啊。   觉得他丢脸的显然不止他一个,伍晶晶拎着水壶晃到他跟前直乐:“老了吧,这么点儿路,瞧把你喘的。”   “嗯,”赵千帆边喝水边老实承认:“我跟你这种年轻小姑娘是没法儿比。不过你也太有精神了,真不累?”他看她一路活蹦乱跳跟打了鸡血似的。   伍晶晶哈哈大笑:“让你天天跟几十个小毛头混上八九个小时,你比我有劲儿!”说着就挨着他坐下,一只手勾上他的肩膀:“怎么样,待会儿要不要我给你搭把手?”   赵千帆肩一耸把她的手顶开,眼望着别处。他再不济也不会要个丫头片子帮忙。   伍晶晶斜眼瞅着他笑:“我可告诉你,昨儿你那个娘,又打电话找我妈问你情况了。”   再有两天他就要回去了,他老娘还整这个干嘛。赵千帆眉头皱起来。   旁边伍晶晶还在说:“你老娘打听你在这儿有啥动静,让我妈多盯着。赶紧的,你说两句好话我听听,我就帮你这个忙。”   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要她帮什么忙,这丫头挺能自说自话。赵千帆笑着问:“你要怎么帮?”   伍晶晶龇牙咧嘴:“只要你把我说高兴了,我就去跟你家说,不用担心你在这儿祸害人或者被人祸害了,咱俩在一块儿。”   “哈哈哈哈!”赵千帆实在忍不住。   “我说真的,你笑什么笑!”伍晶晶恼羞成怒。   “这忙,你千万别帮。”赵千帆把笑收一收,转开眼:“晶晶啊,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咱都明白,不成就是不成,怎么都成不了的。”说完了站起身拍拍腿,往他一直看着的地方走。   伍晶晶在后头白着一张脸看他走到不远处霍童的跟前,然后听见他笑呵呵地对坐在霍童旁边正聊天的一倒V身型的猛男说:“哥们儿,为了追她,我连命都快豁出去了,给兄弟留条活路呗。”   ============================================================================   临来参加这次户外活动之前,晶晶小老师就告诉她活动内容主要是徒步,她挺喜欢的——有时间到郊外走走又可以避开她爸妈的絮絮叨叨,何乐而不为。   听见领队下令休息的声音,霍童放了包,拣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   这次徒步,除了同行的那个赵千帆,真都挺好的。其实就连这个人,除了早上在他车上多看了她两眼,到目前为止也都还算安分。   挺好挺好,她暂时也没工夫搭理这些杂七杂八。从包里翻出水瓶,霍童想起早晨被王兰珍问起自己却撒了谎的事儿。   赵文生的电话,她已经回了。   这人真有脸啊。虽说当初他俩算是和平分手,可他应该清楚,对于他还没跟她分开就已经和别的女的暧昧不明的事儿,她那时候早早就知道了。这种情况下,他现在居然还有脸三番两次打电话找她,让她给他那时候的暧昧对象现在的老婆大人帮忙,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捏是吧。   是,她也早就知道那女的是做医代的,可他赵文生难道就只认识她霍童这一个医生?!分手的时候给了他好脸那是她厚道,现在她在电话里骂他个狗血淋头就是他自找。   ——“霍童,咱们的事儿能不能先放放?你就算不看咱俩过去的情分,两边家里多年的来往总该……”   她不怨她爸当年介绍赵文生给自己认识,作父母的为子女操心不能算错;可他赵文生这时候拿这个当借口会不会太无耻了?!他要敢把两边长辈再牵扯进来,就别怪她掀他的老底!   “瓶子打不开?我试试?”   霍童还在咬牙切齿,听见顶上有人问,抬头,不认识,只知道是一起的队友,看他盯着自己手里的水瓶,这才意识到她攥着瓶盖半天也没拧开。   “哦,谢谢,不用。”一使劲,她打开瓶盖,仰头喝水。   队友也不介意,在她旁边坐下:“我看你跟着朋友一块儿来的,第一次玩?”   这不是体验营么,都是第一次吧?霍童嗯一声,点点头。   “真是啊,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你那朋友我看着挺能活动的。”   霍童顺着他的话音看过去,瞄的是晶晶小老师,小老师正喜笑灿烂地搭着赵千帆的肩膀。收回视线,她笑着说:“伍晶晶,我朋友的名儿,25岁,单身,幼儿园老师。”她看得出这位队友眼里的兴味盎然。   男队友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目光收回来,哈哈一句:“你的体能也不错。”   霍童只笑笑,在医院跟手术,她经常一站就是一天,体力能不好吗。   身旁的队友一时没了话,她也埋头喝她的水,两人之间沉默下来。   可时间不长,霍童听见有人跟这队友说话:“哥们儿,为了追她,我连命都快豁出去了,给兄弟留条活路呗。”   说得男队友忙站起来:“呵呵,行行,你忙。”   赵千帆在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下:“聊什么呢,看着挺开心的。”   他问得着么。霍童咕咚再吞一口水。   “我今天是为你来的。”   知道,不然以他的小体格,大礼拜的不在家养着上这儿呼哧带喘地受罪来,不可能。   “你是不是就嫌我好色啊?”赵千帆转头直盯着她问。   霍童也转头看他。她说了,男的好色没啥,她自己走大街上看见那种特别打眼的男的也会多瞟几眼,爱美之心而已,都可以理解。主要是,一上来就奔着这个来,猛火攻坚,女的被迅速拿下,妄想着从此后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结果发现梦想照进现实是电影里才有的事儿——不管是赵文生还是陈双庆,搁在前头的全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想到这儿,霍童简洁明了:“是。”   赵千帆笑起来:“那是我的问题吗?”   霍童又点头:“嗯,我知道,自己长个臭鸡蛋的样儿,就别怕苍蝇叮。”   赵千帆愣了一下,然后低头嘿嘿笑:“就是因为这个。”见霍童不解,他解释:“我一开始的确是奔着你的模样来的,就喜欢你这种身型。但现在不那么简单,我觉得你明白事儿,说话有意思。”   这就未免交浅言深了——霍童盯着他,在她身上一见钟情她不奇怪,可像他这么有毅力有决心有脸皮的不多——她明不明白事儿他其实还没什么机会了解;至于说话有意思,这几次见面,她除了撅他没干别的,这都觉得有意思的话,别怪她嘴狠,那单纯是他自己犯贱。   “你别光盯着我看。”赵千帆收了笑:“我把底儿都交了,咱们顺其自然走一走,你要觉得不合适,随时喊停还不行吗?”   “时间差不多了,东西都收一收,走了走了!”不远处领队扯着嗓子喊上了。   赵千帆纹丝不动地还坐着:“给句话吧。”   霍童一点一点把水瓶瓶盖拧紧:“随时喊停都行?”   “嗯,”赵千帆点头,然后笑:“不过咱不能签不平等条约,要是我觉着不对,也得喊停。”   挺合理。霍童把水瓶收进包里,背好包,站起来拍拍裤子:“那走吧。”   不经历走山路的艰苦,有些人永远这山看着那山高。   一模一样   理智告诉伍晶晶,她完全没资格没立场打这个电话,可她的太阳穴突跳了将近一礼拜,这五根手指要是不伸出去,她怕自己的血管会爆。   “喂,是我。”   “知道。小老师,中秋快乐啊。找我什么事?”   “那天户外,赵千帆是不是对你……”   “嗯。”   “那你?”   “晶晶,这是我的事。”   一听霍童把姐姐的款儿摆出来了,伍晶晶收了收语气:“可赵千帆,他不符合你的要求。”   霍童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解释,还是强调刚才那一句:“晶晶,这是我的事。”   伍晶晶觉得脑子里闪过点什么,但说不清,知道霍童性格虽然大大咧咧但却是个嘴紧的人,她要不肯说自己再怎么问也问不太出来,也就挂了电话。   其实她知道找霍童问也没用,是赵千帆上赶着追人,就跟她当初上赶着赵千帆一样。   真的是一模一样:她到北京玩赵千帆接机,赵千帆参加院庆霍童表演,一面而已,她对着赵千帆要死要活,赵千帆对着霍童茶饭不思。   ——“这事儿怎么说得清?”户外那天晚上宿营,她从白天他给的震撼里头回神,逮着机会问,赵千帆觉得她的问题可笑:“就喜欢了呗,看着她就高兴,见不着还常想。”   跟当初她的感觉一模一样。那年在北京她乐不思蜀,有他陪着到处玩的时候看什么都特顺眼,他有事要忙放她自己逛街她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这样憋了几天,从北京返回W市之前,她实在是不愿走得不明不白,找到赵千帆彻底捅破窗户纸,赵千帆笑得一脸心知肚明:   ——“晶晶啊,虽然是句老话,但搁我这儿是实情:我真只把你当妹妹,亲妹妹那样。”   她是独生女,也没打算给自己找个哥,可她不是他喜欢的那类,说到底,剃头挑子一头热,勉强不来。   问题是,霍童要的也不是他那样的,怎么就答应了呢?   琢磨到这儿,伍晶晶终于知道刚才脑子里闪的那一点是什么了。   可她明白了没用。   赵千帆,你知不知道,你喜欢的这个人,根本没打算跟你认真。   ==============================================================================   医院住院部二楼,赵千帆对着面前的大门边看边数,两分钟之后有结论了:120秒,从那门里出来进去的男的,刚好十个,两个手上握着奶瓶,四个提着热水壶,三个拎着饭盒,剩下那个最绝,捧着块尿不湿,边跑边嚷“胎便胎便,屙出来了”,也不知拿着那个宝贝要上哪儿献宝去。   这地方太诡异,可他又不能不进去。掂量掂量手里的东西,再掂量掂量自己这几天的表现在霍童那儿可能换得的评价,赵千帆觉得他最好还是冒充下某个小屁孩的新爹,硬着头皮推门往里走。   运气不错,一进门正让他撞见右手边靠大门最近的病房里出来一白大褂,背对着他在关房门,赵千帆忙上前问:“请问霍童霍大夫在吗?”   白大褂回头:“你怎么来了?”   赵千帆看得一愣,完了才笑出来:“刚我给你打电话你关机。”   “在手术。”她也是刚下来,安顿好了产妇出来就碰上他。霍童问:“找我有事?”   呦,真生气了?赵千帆把手里的东西提了提:“买了点小吃,跟你同事一块儿尝尝?”   霍童看看他,想了想,然后点头,抬脚往前走:“跟我来。”   赵千帆乖乖跟着她一路走到医生值班室门口,立定了,手冲着她往起抬。   却听见霍童疑惑地问他:“你干嘛?”   让她把东西拿进去啊,他还能干嘛。赵千帆也糊涂了,再看看霍童为他撑着门的样子,一下子明白过来,嘴角立马咧到了后耳根上——他还以为以她的脾气,够呛能让他在这时候出现在她同事面前。   有机会不抓那是傻子。赵千帆赶紧挺胸抬头,拎着俩袋子笑容可掬地奔着值班室里围坐在大方桌边的大夫们就过去了:“各位好各位好,来吃点东西再忙。”   一屋子的人都惊了,这人哪儿冒出来的?   倒是站在一旁的一个护士特惊讶地吐出俩字:“赵哥?”   赵千帆乐呵呵地点个头:“小李。”医院院庆那天坐过他车,他还有印象。   可小李还是糊涂的,不院庆完了么,晶晶小老师的男朋友跑这儿来干嘛?   还好霍童这时候进了门,看见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笑一下说:“我的新队伍,上贡来了,你们还客气么事撒。”   这下子算是解了众人的惑,除了护士小李,都围上来看贡品。尤其是谭宝娜,兴奋得很,捏了根鸭脖走到霍童身边,手肘一捅她的腰,低声问:“么时候发展的新队伍?看到蛮sán咧。”   “有东西吃还堵不住你这张嘴。”霍童不理她,偏头冲赵千帆使个眼色:“你出来。”   赵千帆正得意自己的左右逢源,听见招呼,忙对众人挥挥手:“大家慢忙慢忙,先走一步。”无暇顾及身后“才来就走”、“多待下子撒”的嗡嗡声,颠颠追上阔步向外走的霍童。   ==============================================================================   霍童一直走到走廊拐角才停住,回身问:“找我有事?”   又问?赵千帆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刚才她的大度不过是在她同事面前做做样子,这家伙说到底也还是个女的,小心眼太多。   不过算了,人刚答应做他女朋友他就把人撂到一边,是显得不地道,这个小心他可以赔。赵千帆笑一下说:“前两天我回北京了,事儿多,没顾上联系你。”   霍童的反应却是眉一皱:“我知道啊,你说过的。我是问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他说过?赵千帆彻底不明白了:“我什么时候——”   “那次我去领月饼。”霍童有些不耐烦,那时他就说了他中秋要回北京。   赵千帆不知该说啥了,合着从头到尾都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我没什么事,就想过来看看你。你答应我的事儿,没忘就行。”她刚说的那句方言,“新队伍”,他听得懂,只是没想到她生猛成这样,第一次在同事面前引见他就给他定了名分,看来他一回来就直接上这儿是对的。   霍童纳闷他有此一句,她没忘,所以?   赵千帆也不纠结了:“你什么时候得空,咱一起——”   霍童明白了。行,既然答应了他,该配合的她都尽量配合。低头想了想,她开口:“这周日吧,我轮休。”   “行,那早上9:00,我去接你。”   “嗯。”霍童见话都说完了,另一边又还有工作等着,手□衣服口袋里,自然而然就准备告别:“那就——”   话音没落就看见赵千帆在对面笑起来,那模样让她想起头回在机场候机的时候他在她对面边瞅边乐也是这么着,实打实的猥琐范儿。   不由就又皱了眉问:“怎么?”   “你平时在医院都这打扮?”   “啊。”她的打扮怎么了,同事们差不多都这样。   “挺好。”   之前跳肚皮舞的时候她那一头长卷发荡得他差点丢了魂,现在居然能盘成这样一丝不乱的模样,挺好;身上也不再是勾死人的半透纱衣,黑色的高领毛衣衬得外头的白大褂白得明晃晃地耀眼,挺好;还有她的浓眉大眼,怎么就长得那么大气那么爽利,配上一身保守到极点的打扮,真搭调,挺好。   赵千帆笑眯了眼,今儿他才算是见识了什么叫越禁欲越诱惑,看着她这样,他觉着连四周围飘着的来苏水味儿都特别煽情,早知道他当初也学医了。   “你想什么呢?”见他突然不吱声了,霍童有些发毛。   赵千帆也不掖着藏着:“我?我想的事儿,在这儿做不了。”一看霍童果然立了眉毛,他还笑:“你看看,你非得问,我说实话你又不乐意听。”   他倒真能进入状态,弄得好像是她多年的男友似的。霍童眉头一松:“你说一说没事,我是怕,你这能看不能吃的,万一给自己憋出什么反应——”   她这张嘴,让他占点便宜会死是怎么的。赵千帆的笑僵在脸上。   谁知霍童话还没完:“也不怕,这楼上就是外科,不行直接上去做个小手术就完了,听说也不太疼。”   赵千帆皮再厚对这话也有些扛不住,连旁边扶着吊瓶经过的病人都晃得那瓶架嘁哩喀喳的,他怎么扛!   棒小伙子   虽然被丈夫训斥过多次,说千帆老大不小的人了,她这个当妈的不该凡事插手,可张忆梅不以为然,哪怕千帆八十岁呢,是她儿子就是她儿子。   更何况,正博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兵,从来都是一根筋通到底,觉得男孩有肩膀有肚量有责任感有事业心就行,虽然儿子当初没听他的话也去当兵,但这么些年打拼下来还算小有所成,那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至于千帆都三十了终身大事却还没着落这事儿,在他这个当爹的看来,只是小节。   其实他哪里知道,他说的那些才是小节,千帆这个年纪的男的,没有个稳定的后院怎么都说不过去,而儿子最致命的弱点又恰恰就在女人的问题上。   工作上,在外头为人处事,张忆梅很清楚儿子可以说是十拿九稳,可私底下,千帆连当着她这个老娘都不避讳:   ——“那不行,人是我客户,我跟人谈感情像话吗。再说了,您催着我找无非就是想早点抱孙子,那您觉得跟她那样的,我生的出来么我?”   没错,千帆这孩子眼皮子浅,就喜欢女孩儿漂亮,不论在外头多拿架儿,跟这样的年轻女孩面前指定就气势全无,那种没皮没骨的样儿,有时候她这个当妈的都看不下去。   他读书时候的那个不就这样,小门小户出来的,看着就不大方,可仗着长得好和千帆宠她就无法无天,在家长面前都没个规矩模样,好在后来为了出国跟千帆分了手,要真娶进门还不定怎么作呢。   唉,多年的事,不提也罢,当务之急也不是这个。张忆梅想想还是坐到电话边上。   中秋那会儿千帆在家接的那通电话,她在旁边听着怎么觉得又跟他大学时候的语气一样让人心惊肉跳呢:   ——“晶晶啊,这些话由你来说是不是不太合适?我和她的事儿,我自然有我的考虑,你就别跟中间帮忙了。”   那语气,跟当年她提点他对那女孩儿要想清楚时他打发她的语气分毫不差。更有甚者,这回千帆挂了晶晶那孩子的电话之后,她明显能觉出他情绪不对头,脸上虽然还笑着,可总笑不开,是到后儿要回W市前才勉强有点拨云见日的感觉——比上大学那回看着还严重。   这不行,这种事情总不能也讲究个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吃过亏就得长记性,她不能看着千帆在同一个地方撅两次跟头。   张忆梅毅然决然提起电话:“晶晶吗——”   ==============================================================================   他发现了,全天下活得最欢快的就是退休的老头儿老太太们。   赵千帆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看着系着腰鼓从他车前嘻笑走过的一群老人,心里感慨,他妈要是能跟这些人学学就好了,打打腰鼓练练拳不比什么都好,省得成天没事光琢磨怎么给他找麻烦。   感慨完了,想起今天要干嘛,很是happy,掏出手机拨号:“土豆土豆,我是地瓜。”   “等着。”那头只蹦了俩字就挂了线。   没有幽默感,悲哀啊。赵千帆慢条斯理地收了手机,等。   这一等就是半小时。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越拍越快:就是个简单约会,她紧张什么。以她的条件,穿什么出来他都绝对待见,至于这么精挑细选吗。咱们那个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咱们那个老百姓啊,今儿个真……诶?   让他望穿秋水的那个人出来了,一身火红的运动装,走得那叫一个昂首挺胸,果然有他喜欢的强大气场。   可她怀里那团是什么?   赵千帆看着霍童抱着孩子噔噔噔地走过来,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副驾的位置上,张嘴就问:“我来决定去哪儿行不?”   那都再一说,她不觉得有必要先解释下眼前的情况吗?赵千帆斜瞅着她不吱声。   霍童看看他的脸,明白了:“这我姐的孩子。我爸妈今天要参加社区的活动,带不了他,他得跟着我们。”说完了也不等赵千帆反应,头一低问小孩子:“来,元元,告诉叔叔,你想去哪儿玩?”   小男孩偷眼看了看赵千帆,半天才小小声说:“wu……yuan……”   赵千帆一愣,婺源?那可远,去不了。   偏偏霍童还用一副你明白了吧的表情看他。   赵千帆略想了想,哦,他知道了,动物园。啧,这孩子,还真是个标准的孩子。   等他发动了车子,霍童才姗姗来迟的补一句:“他在家看小卡片认识了不少动物,我爸就给我布置了任务,让带他到动物园见见活的。”   这种妈妈经,老实说,他兴趣不大。赵千帆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了事。   按霍童的指示一路把车开到动物园停好,虽然是周末,但人不多,赵千帆很快买好了门票,回头一看霍童肩上背着个硕大无比的包,边把票递给她边说:“包儿给我吧。”   霍童仔细看了他两眼,卸下包交给他。   赵千帆拎着包指指门口的示意图问:“先上哪儿?”   霍童微微笑着问孩子:“元元说吧,要去哪儿啊?”顺手把孩子抱高些。   小朋友很兴奋,抬头就指向图板上的一处:“猴ji猴ji!”   好家伙,这舌头大的。赵千帆单手一伸揽上霍童的肩膀:“行,猴山,走吧。”暗暗高兴霍童居然没有甩开他,再瞟瞟因为他的靠近显得有些瑟缩的元元,他龇着牙冲小朋友笑笑,你小子还有点儿作用嘛,坚持,表现好了叔叔给买糖吃。   很快到了猴山,霍童抱着孩子一只只地指了看,元元小朋友不乐意,嘴里嚷着“jìjǐ、jìjǐ”,两只小脚扑腾着就要下地。霍童被他撞得左摇右晃,无奈之下只得放他站好。可这么一来又有问题了,水泥砌的围栏太高,小朋友双手伸直了也才勉强够到上方的扶杆,根本连根猴毛都看不见。   赵千帆被小伙子皱着眉头叽哇乱叫的着急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提着包的手往霍童那儿一递:“拿着。”完了双手往小伙子胳肢窝下一插,一使劲呼一下给他举起来放上肩膀跨骑着:“好嘞,抓紧了啊!”   元元小朋友听话得很,呀呀叫着两手就去耙他的头发,把赵千帆耙得生疼:“哎呦呦,你当那是草呢,轻点儿嘿!”   霍童边笑着靠过去抓下元元的手塞到赵千帆还在忙着捕捉的大手里,边指着猴山上围坐在一起的大小三只猴子问:“元元看,那是什么呀,是不是家里书上的猴子爸爸、猴子妈妈和猴宝宝啊?”   元元小朋友兴奋得不行,跟着重复“爸爸……宝宝……”,奶声奶气的嘟囔声惹得身后经过的一个小女孩也拽着爸爸的手直要求:“爸爸,豆豆也要坐高高!”   那位爸爸瞥一眼赵千帆,暗叹了叹,吸足一口气把自家小胖妞也送上了肩膀,然后歪着脖子靠到栏杆边上,妞啊,你也不看看人弟弟的个头和人家爸爸的海拔,咱能比吗,这是存心毁你爸啊。   =============================================================================   带孩子这种事,真tm不是人干的活儿。而且让赵千帆特别不理解的是,他一个大男人都已经累得跟条狗似的了,那一大一小怎么看着愣是一点事儿没有,还能有说有笑地对着车窗外头指指点点咿咿哦哦。   从车上下来跟着霍童一起走到饭馆前,赵千帆看看头顶上“装粥小孟”四个大字,再看看里头的厅堂,这家店倒比他想的来得气派。   ——“中午——”   ——“中午喝粥,有个地儿元元喜欢。”   刚才从动物园出来,他才开了个口,霍童惊堂木一拍,决定了午饭的地点。现在看看,还行,小伙子眼光还行。   进了店里,霍童第一件事就是找服务员要宝宝椅,等椅子搬来,赵千帆一看就知道自己又歇菜了,方桌的一边靠着墙,椅子占了另一边,他有心想挨着霍童也不可能了,只能面对面老实坐了。   可等粥端上来大家吃开了,赵千帆觉得老天待他不薄。   天其实挺凉,但店里生意好,人多,暖意就重,再被热腾腾的粥一烘,霍童身上的运动外套就有些穿不住,她也大方,哗啦一下把拉链全拉开了。   火红的运动服底下穿的是件黑色的低胸紧身衣,衬得她肤白胜雪不说,她还挂了条蛇形的铂金坠,直直地垂向若隐若现的□,随着她探身看顾元元的动作往里钻一钻再朝外透透气。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模样,就是圣人也不定能扛住。赵千帆心里直叹,值了,浪费了他费尽心思的约会计划也值了。   元元小朋友也很高兴,被人驮着逛完了动物园还能上自己最爱的店里吃饭,兴致那是相当高,挥舞着姨给准备的小勺在自己的塑料小碗里练功,哼哼哈兮,正中。   赵千帆就着眼前的胜景吃得正美,浅色休闲外套上突然给上了朵胸花,低头一看,一坨豆沙包冒着新鲜的热气以极其温顺的姿态贴着他的胸口正往下出溜。   “元元!”霍童呵斥一声,随手开了桌上的那包方便纸巾,抽了一张就倾身往赵千帆那边递:“你赶紧擦擦。”   这个角度这个胸型,真漂亮。赵千帆慢慢伸手,眼还舍不得挪:“没事儿,小孩子你骂他干嘛,他又不懂事。”   “啧!”霍童嫌他磨蹭,那玩意不赶紧弄掉留了印就不好洗了,干脆站起来横过桌子重重帮他抹。   赵千帆这下受了大刺激,被几乎送到眼前的壮阔胸怀逼得反而不好直直盯着了,只得偏开眼,谁知正好撞上也被这突发状况弄糊涂了的元元小朋友望过来的一双特无辜的水灵大眼。   乖啊,真懂事啊你,叔叔改天真要买糖给你吃。   ==============================================================================   好不容易吃完饭,小朋友也终于困了,回家的路上就睡死在霍童怀里了。   赵千帆把人送到小区门口,这地儿已经没了一早上的热闹,估计都歇了午晌。   孩子睡得香,他连告别都说得小心翼翼:“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吧?”   霍童正给小朋友扣拢外套,轻轻地点点头。   “下回,”赵千帆想想还是笑着说出口:“咱能不带孩子吗?”   霍童把最后两颗扣子扣好,转头也看着他笑:“再说吧。”   得,说了等于没说。赵千帆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给他们开车门。   胳膊被人拽住,他回头,嘴唇被猛堵上。   霍童勾住他的舌头狠狠吸了两下,啵地松开:“你甭下车了,我自己能行。”咔地开了车门走人——   这人行动力太差,不就好的这口,她给他就完了。   白粥咸菜   “喂?”   乍一听电话那头的声音,霍童恍惚了一下才回答:“姐夫。”   陈双庆也是一愣:“童童?”   “嗯。”   “啊,”那头语气轻松起来:“你在家啊。最近忙吗?”   霍童笑了,当医生的,什么时候不忙。只问:“姐夫,有什么事?”   陈双庆也觉得没话讲话挺难受,转到正题上:“哦,是这样,我父母春节要过来我这边,说想见见元元。”   霍童明白了:“那到时候你来接?”这要让她爸她妈知道了,恐怕不好办。   陈双庆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层:“我负责的一个工程春节可能都完不了,大概没时间过去。我是想,我在W市那边还有些朋友,到时候不行让他们帮忙把元元接过来。”   那不行,元元才几岁,吃喝拉撒哪样也缺不了人,交给外人怎么能让人放心。霍童想了想说:“这样吧,到时候我找医院请个假,把元元送过去。”   “……那也行。”陈双庆很是犹豫了一下:“麻烦你了,童童。”   一家人干嘛说两家话。霍童说声“没事”,撂了电话。   一回头,本来应该在厨房里的王兰珍拎着菜刀立在她身后:“陈双庆?他又有么事?”   霍童知道老妈刚刚只怕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就不再隐瞒,一五一十把事儿说了。   王兰珍恨恨地:“当初说再辛苦也要自己带小伢的是他,后来说工作忙顾不上伢、他自己爸爸妈妈冇读过么书带不好要给我们带的也是他。哦,现在一句想伢了就要我们把伢送去,话都被他说完了,天底下哪有这好的事啊?!”   霍童等她嘚吧完,轻轻一句:“再么样,元元身上流了一半他的血。”   王兰珍气不打一处来:“那又么样,元元身上还有我霍家一半的血咧!”   “妈——”霍童终于皱了眉:“其实你心里一清二楚,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哪个造成的。”   王兰珍被戳到痛处,不由更加咬牙切齿:“我真是不晓得你是不是我亲生姑娘!我随说么事你都有话磓我。”   她这是帮理不帮亲。霍童知道老妈已经气急败坏到开始迁怒,刚好房里手机响,她叮嘱一句“小声点,莫把元元吵醒了”,放王兰珍在客厅里生闷气,转身进了房。   拿了手机一看号码,她乐了,看来这人是真上了火,接起来问:“又怎么?”   赵千帆嘿嘿笑:“没怎么。你在哪儿呢?”   “家里。”   “……那真没事了。”那头听起来有点遗憾:“我在你们医院附近吃饭。”   “哦,好好吃。”   “你少惹我,”赵千帆听出她声音后头憋着的笑:“要不是之前你那么招我,我能这么无聊?”   霍童今天心情好,也就不再刺激他:“你那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让赵千帆彻底没了聊天的兴致:“不怎么样,还耗着呢。”那帮废物,“你再等我两天,完事了我找你。”   霍童哈哈笑:“我不急。”   “啧,”赵千帆嫌她不懂事:“我急!”   =============================================================================   “啧,我急!”   赵千帆的一声喊,惊住了对面陪他吃饭的公司副总小胡,小伙子停了筷,等他挂了电话,仔细瞅瞅他的脸色,半天吭哧出一句:“头儿,你也别生气,我回去抓紧催他们。”   赵千帆愣了一下才觉出好笑来——倒让他歪打正着——索性板着脸教训:“你当然得催。特别是那几个应届的,你告诉他们,别把我这儿还当学校!要再跟不上进度,这月底,你让他们滚蛋,我没那么些心思成天哄着他们玩。”   小胡没料到老板火气这么大,那几个人里头有好些是他的学弟,要真赶人走,他不太好开口。   赵千帆听他半天不吱声,也知道他脑子里在活动什么,这次是真严肃了:“小胡,工作就是工作,我这儿不养闲人,你要是不分轻重瞎照顾人,迟早会害了你自己。”   小胡边腹诽这就一资本家边不得不承认形势比人强:“我知道,头儿。”   赵千帆心里是真的窝火,他都多久没这么传帮带过了,太累。   来之前其实就做好了万事开头难的准备,可这帮人也太不靠谱了。先不说医院这项目还在后头等着,就之前交警那边的项目,第二天就要试运行了,头天晚上告诉他至少还有一半的警车上头装的软件调试不成功,让那边的一个副局长指着他的鼻子骂。虽说后来这局长给他赔了罪,可一码归一码,的确是他手下这帮废物点心犯错在先,怨不着人着急上火。   他正生闷气,饭桌上撇着的手机响了,赵千帆看一眼,志国?   “又什么事儿啊你?”   “你什么态度。”段志国有点怒:“亏兄弟我一有好事总第一个想到你。”   这倒是真的。赵千帆笑起来:“啥好事儿到底?”   “我准备‘交待’了。”   赵千帆猛地坐直,哪种交待、对谁?   段志国在那头像见着了他的反应似的,笑得特贼:“嘿嘿,还能有谁,就那丫头。”   这两人也折腾挺久了,倒应该。赵千帆靠回去:“什么时候办事儿?”   段志国挺郁闷:“我是想速战速决,春节办了得了。可人家里舍不得闺女,说是怎么也得到五一才行。”   赵千帆呵呵笑:“你小子馊点子那么多,想提速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段志国打死不承认这一点:“滚,你甭撺掇我。对了,”想起个事:“听说你中秋回来了,怎么不言语一声?”   “通共没待两天。”还折腾什么。   “不够意思,你那儿有宝啊,这么来去匆匆的。”段志国说到这儿灵光一闪:“是不是上回那女的,挺肉的那个?”   “怎么说话呢。”赵千帆不想多谈:“还有正事儿没有,没有我挂了。”   段志国听出端倪:“还没上手吧?”不然他不能这么怨气冲天。   赵千帆恼羞成怒:“找削呢!”   “是是是,”段志国一叠声赔不是:“忘了您是咱这帮里头的书生了。”他们这一伙里头数千帆最能踏实做事能装个斯文模样——不过也就是只有个模样——想想赵千帆平时口花花的样儿,他又开始贼笑:   “就一流氓书生!”   赶在对面骂人的前头啪一声扣了电话。   =============================================================================   “她排的明天早上七点剖,等下你给她先备个皮。”霍童给护士布置完工作才把手机接起来:“赵千帆,你烦不烦?”这人一天要打几次电话才算完。   赵千帆一上来就被噎了这么一下,也没什么好气:“我在医院门口,你有事没事?出来一下。”   霍童奇怪他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他又不是那种会害羞的人。不过嘴上不提这个,只问:“你到底什么事儿?我值班呢。”   “你们医院停车场有多变态你不知道啊?”赵千帆忍了几天,现在比她急:“我公司那边也赶通宵,一有消息我就得走,你下来,让我看看。”   不都是一鼻子俩眼,有什么好看的。霍童不说话。   “……我接下来还有得忙,等不了。姐姐,你行行好,下来让我看一眼成不?”赵千帆语气软一软。   女人果然是喜欢听好话的。霍童叹口气:“等着。”把手头的事简单安排了,起身向外走。   赵千帆的车停得不近,她一直走到路口,拉开车门坐进去:“看吧。”   赵千帆果真就偏头目光炯炯地瞅她。   霍童梗着脖子让他看了半分钟,手摸上门锁:“够了吧?”   她什么时候见过狼叼着肉了还舍得松口?赵千帆手一伸把她勾过来低了头就要亲。   霍童掌一翻顶住他的下巴:“这什么地方!”车外头路灯明晃晃的他就敢下嘴。再说了:“你吃什么了,一嘴味儿。”   赵千帆摆头把脸挣出来,什么地方他可不管,至于吃饭——手一指不远处饭点的楼顶:“我倒想吃呢。今儿中午在那儿吃得晚,下午他们再买回来的就吃不动,我这肚子里现在可空。”   难怪他嘴里一股隔夜饭的味儿,熏死人。霍童看看外头还亮着灯的小食店:“那你不赶紧去吃?”   赵千帆刚刚被她生生打断了兴致,本来就有些窝火,现在听她还一副巴不得他快走的语气,心里难免就有了气,头一拧:“你下车。”   霍童静静地盯着他看,然后说:“你下车。”   她不让他亲就算了,难不成还要劫他的车?反了她了还。赵千帆扭脸看过去 ,霍童却只留给他一个下车的背影和笑嘻嘻的声音:“不下别后悔啊。”   搞什么鬼。等她在前面走了好几步,赵千帆到底还是耐不住好奇心,下车上锁,跟在后头一路晃进医院晃进住院大楼晃进她的值班室。   值班室里没别人,就亮着盏台灯,桌上堆着些材料,旁边还搁着笔,看得出她刚才确实在忙。   霍童从旁边的办公桌拉了张椅子过来,冲他点头:“坐。”也不等他反应,绕到后头的一间小屋里去了。   赵千帆等她出来了才过去坐下。霍童把手里的饭盒和筷子搁在他面前:“吃吧,你来前刚叫的宵夜,便宜你了。”完了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弯腰到下边的抽屉里不知抠搜啥。   赵千帆已经闻着饭盒里的香味了,打开,啧,他饿到现在,她就拿碗破粥打发他,得了,他不承她这个情。   霍童这时直起身,手里握了个玻璃瓶,开盖放到他跟前:“尝尝。”   白粥就咸菜,她倒传统。赵千帆还觉得气儿不顺。   霍童很热情:“吃啊,我自己腌的。”   是么。赵千帆动了筷子,哎,这粥正经不错,熬得够火候;咸菜嘛,还行,比他在外头吃的那种齁咸齁咸的强。   胃口一上来,一碗粥分分钟下了肚。   霍童一看盒空了,放了手里的笔,站起来边收拾边赶人:“行了,看也看了,吃也吃了,走吧。”拿了碗筷往小屋里走。   赵千帆跟着她走到那边门口,扫一眼里头,两张单人床,一个小立柜,再就是门边的洗手池,估计是她们的休息室。   床?   心思才刚动了动他人就贴到了正洗碗的霍童背后,双手向前一合围在她腰上,头搁她肩膀上叽咕:“这是你自己非让我吃饭啊,饱暖思那啥,你知道吧?”下面腻着她蹭一蹭。   霍童二话不说抬手一甩:“边儿去!”   赵千帆向后蹦着揉眼:“瞎了嘿!”她手上可有洗洁精。   偏巧兜里的手机响了,他单手摸出来,嘴里还咝咝地抽气:“啥事儿?!行,我知道了,等我查完了才能放他们走!”狠狠挂了电话转身就追已经洗干净了饭盒走出去的霍童。   霍童从他那两句话里知道是他公司在找人,一气儿走到值班室门边:“你赶紧吧,那头有人等着。”   赵千帆瞪她两秒,认了命,低头往她那儿走。   小样儿,也不看看时间场合,她伺候他的肚子就够意思了,他还想啥呢。霍童看着他的憋屈样闷笑。   咵一声,赵千帆单手把开了条缝的门压上,另一只手抄起她的一只手就给她反扭到身后。   霍童吃痛,不由自主地背对着他被贴到了墙上,咬着牙低声吼:“你疯了?放开!”   他傻了才放!赵千帆压门的那只手得了空,双手一掐给她转过身来,不等霍童反应,欺上去猛亲。   霍童两只手都被他反剪在了背后动弹不得,只能在唇舌上用力,睁不开我还咬不死你?!   赵千帆巴不得,膝盖把她企图向上顶的腿给压实了,一只手卡住她双手往下拽,牢牢地给她别在身后,另一只手抽出来回到前头,捧住她一边的胸就揉上了。   裤兜里的手机又响起来,他也不管,等了这些天,不捞够本他放不了手。   几平大的值班室就听见响亮的铃声和俩人的粗喘。   半晌全都安静下来。   赵千帆背着光,可霍童还是看见他晶亮的两只眼和笑得勾起来的嘴角:   “惹我,你再惹试试?”   低头在她唇上又狠狠扯了两下,他放开她利落走人。   茶香扑鼻   “头儿,这是上周的进度总结。”小胡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揣度着老板这几天看着心情不错,自己应该不会挨批。   赵千帆瞅一眼办公室外头再瞟瞟眼前的人:“这种事需要你来做吗?你就是太好说话他们才敢支使你。好歹是个副经理,位置该怎么摆你想清楚。”训完了人才把东西接过来,但不看,往桌角一撇了事:“现在拿总结来有什么用。你出去说,接下来给我提起劲来好好干,该加班的老实加班,医院的项目要再拖了,自己自觉点儿卷铺盖滚蛋。”   小胡被老板话后头的那股戾气弄得直纳闷,他又猜错了?头儿怎么还是阴一句阳一句的。   赵千帆可没工夫理会他的想法,挥挥手把人打发了才开始专心为晚上的饭局发愁。   这顿饭要是伍叔请的,他乐于从命;可刚才打电话给他的是潘姨,这就不好办了。   脑子里浮现出那晚上医院休息室里,霍童顶着被蹭毛了的头发撅着张肉嘟嘟的嘴眼里直喷火地瞪着他的模样,赵千帆不由皱着眉口水滴答,烦人啊,现在他身边有人了,最好谁都别再张罗事儿,他好不容易得了空,不愿被不相干的人多占了去,烦人。   可烦归烦,该去还得去。起身收拾好东西,赵千帆向外走,出了办公室,发现公共办公区里一片愁云惨雾,想必是小胡把他的话带到了,那就好,这帮小兔崽子,他脸色好点他们就恨不得上房揭瓦,欠收拾。   开车到了伍家,果然那一家三口都在,伍德全一贯关心他的工作,但聊了没两句就被书房里的电话叫走了;潘世芬潘姨忙着指挥保姆做菜也没多说,只指一下女儿房里叮嘱他:“你去跟晶晶说话吧,这两天也不知她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赵千帆听了这话多少有些心虚,可又一想,说到底他也没做错,而且年长着好几岁,他实在没道理怕那个丫头片子。   往那边房间走,房门没关,屋里却没见着伍晶晶的人,听见和房间相连的阳台上有动静,他寻思了下走过去:“你干嘛,玩自杀呢?”   伍晶晶把探出去的那只手慢慢收回来:“是你呀,不早说。浪费我的东西。”   赵千帆盯着她捏着的半截烟好笑:“你几岁了,还背着父母这么着。你们幼儿园就教孩子这个?”   幼师也是人,也有郁闷的时候,况且她又没在孩子面前这样。伍晶晶翻他一个白眼再瞟瞟屋里:“你待会儿少在他们跟前嚼舌根就行。”   他没那么无聊。赵千帆挨过去跟她一起靠在栏杆上:“你说你,总不能是头回被人拒绝吧,这点打击都受不了?不像啊。”   伍晶晶挺不屑,是啊,光在他这儿她就被拒了不止一次,可他也太给自己脸了:“美得你!我犯得着为你这么个老男人想不开吗。”说完了想到跟刚才自己发愁有关的事儿,有些迟疑地开口:“诶,你知道不知道,霍童在那家俱乐部报了名。”   这他倒没听说,不过想想那次体验营霍童乐在其中的样子,赵千帆又觉得挺自然,笑着点点头。   伍晶晶对他的轻描淡写觉得奇怪,反问:“你呢,不报?”   他都说了不怎么喜欢户外,报那名干嘛。   伍晶晶更纳闷:“你们不是谈上了吗?”   赵千帆好笑,是谈上了,可都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屁孩,谈个恋爱就得二十四小时黏着,他们恶心不起。   伍晶晶还是不理解:“你在北京那会儿,我电话里说的那些,过脑子没?”   她指的是?赵千帆脑瓜转了下才明白过来。哦,她说霍童坚持只嫁本地人的事,这他当然过了脑子,不光过,还很是拧巴了几天。   可后来就想通了。   就算没这原则,他俩最后能不能成也还另一说。这样也行,搞不好他还更享受。   说到享受,赵千帆又记起那个吻:相当不错,霍大夫是高手,现在他都没心思想别的,她要能在他跟前再让他亲亲就好了。   “想坏事呢吧。”伍晶晶在一旁看着他突然神游太虚的样子,哼笑一声:“收收心,你那位母上,打电话问我了。”   赵千帆心上一烦:“怎么?”   伍晶晶挺轻松:“还能怎么,打探你在这儿是不是有啥动向呗。”听见屋里喊吃饭的声儿,她把手里揉烂了的半支烟一扔:“你放心,事儿跟我都没关系,对谁我也说不着。”   ============================================================================   “您家这是给伢冲的吧?”中午下班前巡了下病房,霍童正要回值班室,在走廊上碰见个步伐匆匆的老太太握着满满一瓶奶还直冒气,忙拦住,伸手在奶瓶上贴一贴:“伢才几大,您家冲这多这tá(烫),他哪喝得了。”转身招呼经过的护士,把奶瓶塞过去:“你们该嘱咐的要嘱咐,莫等出了事再来哭。”   处理妥当了回到值班室,想想孩子老人这些事儿,不由就想到昨晚上王兰珍问她的那些话。   老妈是一朝被蛇咬,有了霍真的血泪史在前头摆着,对她就格外警惕。   ——“那天你和哪个带元元去的动物园?”   元元从动物园回来后常嘟囔些叔叔啊骑大马啊之类的话,霍童知道大事不好,老妈能等到现在才问已经不容易了,所以也不瞒:   ——“一个朋友。”   ——“男的?”   ——“嗯。”   ——“是个么人?”   ——“外地人。”   果然老妈一听这话就炸了:   ——“外地的?!你不是总说——”   她知道她自己说过什么,现在也没变。   但不矛盾。   抬头看看值班室的大门,霍童对着自己笑,赵千帆是个good kisser,挺难得的。   想当初跟赵文生也常接吻,可在他那儿,接吻是前奏,是能让他往下一步走的必须,他想爽,不得不先让她爽。   赵千帆似乎不太一样,看着猴急猴急的,亲起来却比她还投入,嘴里就那么点地方,一寸都不放过,弄得她浑身过电。她得承认,她享受这个——眼看着奔三了,一时半会儿又没有合适的结婚对象,难道还不能先让自己舒服舒服?   “想么好事在?”霍童正走神,谭宝娜进来了,拿着病程记录啪地拍在她头上:“我听说了啊,你和你那个新队伍,在这里就敢鬼搞,啧啧啧。注意点,被主任晓得了还冇得么事;要是那些陪床的老公看到了,都是旷了几个月的人,是么样受得了啊!”   平时这家伙怎么没这么体贴病人家属!霍童哭笑不得:“你莫鬼扯。”   谭宝娜脸上笑一收:“我不是鬼,鬼在外头,找你的,我看到烦,冇让他进来。”   霍童听了这话,隐约猜到是谁,边在心里暗骂白天真是不能乱说人边走出去,果然,赵文生。   他不是一个人,身边的那位只怕才是正主。   霍童看着女的走到自己跟前,把手里的礼往她身上塞:“霍大夫,看在文生的面上——”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不怪赵文生喜欢这样的,臭味相投得很。霍童直接晃过她走到赵文生面前,压低声音:“你们快点走。”   “她做行挺难的,你们医院又——”   赵文生还想说话,霍童却一点耐性也没有:“赵文生,你要还是个男的,就给你自己留点脸。”   这下打到了赵文生的死穴上,脸上一阵红白,闭了嘴。   霍童话说完了也根本不再理,把人一撂就回值班室换便服,桌上的手机响了,看了号码接起来,听见赵千帆欢快的声音:“在哪儿呢,我在医院门口,有时间一起吃饭不?”   =============================================================================   “我怎么觉得咱俩跟偷情似的?要见一面真难。”搞得好像他在挖人墙角。赵千帆原以为经过上次霍童应该又恨上他了,没想到这回一叫她她就爽快答应,一高兴就忍不住嘴皮得瑟。   霍童冷眼旁观:“有人天生猥琐,我有什么办法。”扣好安全带:“赶紧找地儿吃饭吧,我下午还得上班。”   “你那个科,晚点上班死不了人。”赵千帆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边说着话边发动了车子。   霍童知道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不可能明白她这些民间疾苦,也就不多费唇舌。车走了好一阵都没到地方,她渐渐觉得不对劲,问赵千帆,他不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到一景区门口,忙问:“这是来吃饭?”她没那个美国时间陪他游山玩水,这儿又根本不让进私家车。   赵千帆不吱声,只从包里摸出张卡递给垮着脸走过来的景区管理员。   那人接过去看一眼,眉毛挑了挑,回身冲门口岗亭挥挥手。赵千帆一踩油门,车呼地冲进去。一路盘到半山腰的一栋别墅跟前,他停好车,招呼霍童:“还傻坐着干嘛,赶紧的,这家的东西正经不错。”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眼看着即使现在往回走也指定得迟到,霍童干脆打电话请了假,下车跟着往里走。   进去之后她愣了,这楼外面看着像模像样,里头却是砖墙石地,比毛坯房强不了多少。客人也不多,稀稀落落地坐着,捧着粗瓷的大碗吃得呼噜哈拉。   “昨儿我去晶晶家里,给做了这个,把我的瘾勾起来了,这家的炸酱面地道,尝尝。”赵千帆到桌边坐下,抬手就叫伙计。   大老远跑山上吃碗面,这就是病,得治,不过她治女的不治男的,随便。霍童跟着一起拿筷子把面酱搅匀,配着刀切牛肉和大瓣蒜吃得齿颊生香。   吃完了赵千帆带她向后院走,一出去就豁然开朗,远处江上的桥,近处山上的叶,风景自然没话说,难得的是脚底下还汪着潭碧幽幽的水,小院就悬在潭水之上,七零八落地摆着些竹椅竹凳,有人伺候着喝大碗茶。   两个人坐下等人上好了茶,喝了好几口,赵千帆才好整以暇地开口:“我说,你到底多重?”   霍童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看来当初这问题给他刺激不小:“你真想知道?”   对具体答案他其实兴趣不大。赵千帆偏头看她,主要是几回跟她一起吃饭从没见她节食,经常吃得比他都香,她应该是不在意体重的,那她之前拿这个为难他又是何苦。   霍童也明白他的想法,只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我不提,你也别问了。”   赵千帆想想,点头:“行,以后再拿话呲我,你想点靠谱的。”顺势换话题:“说说吧,刚才医院门口,怎么回事?”   这回霍童有点懵,转头看他。   赵千帆笑得挺甜:“那男的,瞪着你、瞪着我的车。你的情儿?”   “嗯。”霍童这才知道他都看见了,赵文生俩口子在医院门口拦的士,看着她上了他的车。   可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嗯给赵千帆嗯得心里一咯噔,茶也不喝了,放下盖碗专心瞅她。   霍童简单解释:“之前的。回头有事找我帮忙,我心眼小,不愿帮。”   “够狠的啊你。”赵千帆直摇头,她也不说学学他,分手了也从不跟人交恶:“看来我还真得少得罪你。”不然以后要有个好歹她不定怎么磋磨他。   霍童听了这话却冲着他乐:“你不用担心。”   赵千帆好奇:“怎么说?”   他们根本到不了那步。霍童并不往下说,只说自己想说的:“其实今天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   赵千帆立马把刚才的事儿扔了,靠在圈椅里望着她笑:“想我了?”   “嗯。”霍童点头,完了冲他招手:“过来。”   赵千帆隔着桌子向她那边靠。   霍童探过头来,衔住他的嘴唇慢慢裹。   她的茶比他碗里的香多了。赵千帆啥都不想了,含着送过来的嘴唇细品。   半晌霍童放开他:“你的茶比我的香。”   赵千帆脑子半天转不过筋,会意之后忍不住哼一声笑出来,更靠过去纠缠她的嘴:“……这么下去我会死。”   霍童往后退。眼底映着潭水的波光,竖起两根手指:“午休两小时,你非得上这儿吃饭,怨谁?”完了拍拍他的脸:“算了,磨刀不误砍柴功,下次,下次,啊。”   门当户对   不再是体验营,活动的难度自然就大得多,好在这次不用过夜,从山上下来,伍晶晶抬手招呼霍童:“还发啥呆呢,胖子?我送你。”   霍童不看她,望着她身后的人笑:“你确定要我一起?”   伍晶晶转头扫一眼,鼻子哼了声,回头喷她:“你爱走不走!”说完拉开车门甩了包就要走。   霍童见她真怒了,忙跟上车,可嘴上还在调笑:“人多强啊,咱们谁不是累得跟狗似的,就他,大气儿都不喘一下,体格太棒了。”   伍晶晶看一眼车外头还巴巴向她看的人,心里烦得像猫在抓。他棒他的,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么。再说了,她也不弱,来玩户外为的就是锻炼自己,他跟个保姆似的对着她鞍前马后算怎么回事。   越想越气,伍晶晶发动车子,边打方向盘边刺儿霍童:“别这么俗气行不行,知道您老正恋着呢,那也不能逮着一公一母就往一块儿撮合。我最烦这种四肢发达的。”   霍童对最后那句觉得好笑,好歹人还摊上个四肢发达,总好过那些四肢既不发达头脑还异常简单的。   她心下才想到那人,伍晶晶在一旁已经问到了:“哎,我问你,你对赵千帆到底怎么想的?”看见霍童挺不赞同地挑眉毛,她强调:“你别瞎想,我当他是我哥。”   霍童笑起来:“他就是你亲哥,这种事也不归你管吧。”   伍晶晶权当没听见:“我就是瞧不懂,你俩算咋回事。”   霍童知道她为什么瞧不懂。   要早两年,她也和她一样,找人都是可着白马找,目标都是奔着结婚去,时刻都绷着劲。   现在慢慢明白,什么色的马、甚至驴,只要愿意,给自己刷层白漆都不难。就是苦了爱做梦的女孩们,谁都没有天生的火眼金睛,打假能力有限,倒霉点的,骑上白马走了几千里远才发现这马掉色;幸运点的,像她,一拖多年,眼力倒是有点了,可,马没了。   当然这话不能跟眼前的人说,晶晶小老师是个在感情上较真的人——包括她为什么烦那个浑身腱子肉的猛男,为什么拧着性子非把赵千帆当哥,都是太较真的结果——她肯定不能接受自己这种自甘堕落的想法。   于是霍童只笑笑:“行了,大人的事,小孩就别管了。”   伍晶晶仔细瞅瞅她,闭了嘴。   她是真没想到霍童是这样的人。   如果当初她选她领舞还带点玩笑性质的话,后来的接触当中,自己对霍童的欣赏却是实打实的:从护士那儿听来的,在外头,霍医生经手的剖腹产,产妇肚子上的那道痕从来都是最浅的;在家里,任劳任怨地帮着姐姐姐夫带孩子。还有她自己亲眼看到的,舞群里年纪最大的是这个霍医生,练得最认真的也是这个霍医生,临了跳得最好的还是这个霍医生——现如今,男的里头有担当的都不多,更何况女的,霍童算一个。   可老天爷造人果然是公平的,以她看,几乎事事大拿的霍医生,在情事上,还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水准。   说到底,她不就是嫌赵千帆飘飘忽忽的不是过日子的人吗?哼,在她伍晶晶看来,他俩确实不配,但不是霍童以为的原因:赵千帆是他那圈子里少有的踏实人,只不过此踏实非彼踏实,霍童要想在他身上找那种柴米油盐的踏实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这样看来,爸妈常讲的门当户对还是有些道理的,家世背景差别大了点儿,平时看着挺大气的霍医生就少了些底气,多少有些衬不起。   想到这儿,什么话都不好再说了,伍晶晶听见霍童的电话响:   “嗯,下来了。又吃饭?改天吧,今天身上累……行,你说地方。不用,我坐着车呢。哈哈,你认识的,晶晶小老师。好,我跟她说。就这样,挂了。”   眼看她挂了电话,伍晶晶问:“赵千帆?”   “嗯。”霍童点头:“请吃饭。一起?”   她才不去碍那个眼呢。伍晶晶边摇头边问:“哪儿?”   “不去?”霍童知道她不顺路:“你要不去,在这儿放下我就行,我自己拦车过去。”   “甭废话,哪儿?”   “XX街。”   伍晶晶寻了个能调头的路口,把人送过去。远远地就看见赵千帆已经在饭店门口等着了,见了她的车,从台阶上笑嘻嘻地走下来冲她们挥手。发现只有一个人下车,他挺诧异,视线绕过霍童往她这边看。   伍晶晶挥挥手,看见他回一个“挺懂事啊丫头”的表情,顺手接了霍童的包,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这俩老人家,居然也学人玩只恋爱不结婚的游戏,霍童家她是不了解,可赵家那道关,绝对不好过。   一踩油门,伍晶晶开车走人——人皇帝不急,她一那啥在旁边急个什么劲。   ============================================================================   赵千帆领着霍童顺着台阶向上走,霍童抬头看见大堂里明晃晃的吊灯觉得头晕:“哎,你看看我这身。”   赵千帆回头打量打量:“挺美。”这么厚的衣服一样分得出胸是胸腰是腰臀是臀,越看越美,他忍不住把人勾过来吧唧就是一口。   霍童一掌就推开他,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她是跟他讨论这个吗,他见过几个人穿着登山服来这种地儿吃饭?   赵千帆还拉着不放,人凑到她耳边低声笑:“吃饭不是重点。我这不是怕你累了一天没体力吗,赶紧吃,吃完了去我那儿。”   想美事呢他。霍童刚要开口,她身后有人抢先一步:“千帆?”   赵千帆跟她一起回头,随即把她的手一放。霍童听见他声音里的笑意全收,对着那人打招呼:“伍叔。”   来人慢慢走到他们跟前,笑呵呵地看她,然后问赵千帆:“女朋友?”   赵千帆并不回答,只冲她交待:“这是伍叔,晶晶的爸爸。”   霍童定睛看一看他,然后转头笑笑地喊人:“叔叔。”   伍德全听了赵千帆刚才的介绍有些诧异,问霍童:“怎么你认识晶晶?”   霍童点头:“啊,今天还一块儿爬山来着。”   伍德全这时候才想起来,难怪女儿早上也这打扮出的门,原来是一块儿玩的朋友——看来晶晶是真把千帆这边放下了,不然不能介绍自己的朋友给他。   赵千帆在一旁问:“伍叔你这是?”   “啊,就你上次做项目的那个医院——”伍德全话还没说完就被饭店里迎出来的人打断了:   “伍局长您到了,快里边请里边请。”一转眼看见旁边的赵千帆,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殷勤:“赵总也在啊,刚才在医院请您您不愿意,看看,还是碰上了,这就是缘分,来来来,一起一起。”   赵千帆觉得头疼,下午在医院聊项目的时候他就推过这位对外宣传科的科长,逃来逃去却还是撞上。   偏偏那科长没眼色,顾忌伍德全的领导身份不好催,对着他就亲热上了,伸手就拽。   “你们谈公事,我不方便在场。”赵千帆还想争取主动,指指霍童:“今儿就是陪朋友来吃个饭。”   那位科长看看霍童,心知肚明地笑:“可带家属可带家属。”   赵千帆拒绝的第二拨话还没出口,听见伍德全说:“他们院长跟我是同学,今天不谈公事,千帆你就一块儿吧。”   这下让他为了难。赵千帆略想一想,冲伍德全点头:“伍叔,人正经要请的是您,您头里走。”   伍德全也不让,跟着前面引路的科长走了。   霍童眼看赵千帆也要进去,伸手碰碰他的袖子,赵千帆回头,看见她眼盯着他的手,说:“我来。”   里头也不算是太正式的场合,包儿他拿着其实问题不大。赵千帆才一犹豫,手上的登山包已经让霍童硬生生给扯了过去。她一边还招呼他:“发什么呆,走啊。”径自先进了店里。   进了包间的门,霍童还是顿了下。   中包,人不多,一桌而已。她认识的就更少了,只一个,她们院长。   至于认识她的,一个都没有。所有的人看见她跟在伍德全后头进来都是一愣,还是刚才门口接他们的那人紧跟着指了指后头的赵千帆,说了句“这位是赵总的朋友”,那帮人脸上才泛起点笑然后把她往当中的位置上让。   “千帆啊,”大家刚坐好,伍德全在上座微笑着吩咐小辈:“既然大家都认识,你就好好给介绍介绍吧。”   “哦,她是——”   霍童刚顺好脱下来的外套,听到这儿,不等赵千帆说完就站起来对着斜对面的人软声开口:“院长,我是妇产科的霍童。”   院长万没料到眼前这个人高马大一身劲装的美女竟是自己医院的医生,一怔之下才呵呵笑起来:“哦,不错不错。”完了对着赵千帆笑:“小赵你行啊,跟我们谈项目顺便还谈个恋爱。”   赵千帆在座位上抿一口酒,笑了笑,并不吱声。   主客到了,菜自然很快上了上来。   刚才在晶晶小老师的车上忘了脱登山服捂出了不少汗,现在又被包间里的暖气一烤,霍童只觉得毛衣上都起了倒刺,扎得她浑身难受,对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就不怎么有胃口,面前转到什么就随便叨两口,平时吃饭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是一点儿也找不着了。   赵千帆也不怎么招呼他,和伍德全聊两句再回答下其他人偶尔的提问,也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两人都正在磕巴,霍童背后衣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偏着头听了听,迅速挂断,端着酒杯站起来对着众人欠身:“各位领导,家里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不好意思。”   一桌子十来个人,除了伍德全、赵千帆和医院院长,全都站了起来挽留。   霍童仰脖干掉杯子里剩的半杯酒:“孩子病了,家里只有老人在,抱歉扫了大家的兴。”   一句话把一屋子的人都说愣了,不由自主都去看赵千帆。   赵千帆这才站起来半护住霍童,扭头看向伍德全:“伍叔,我去送送。”   伍德全又仔细把霍童看了两眼,点头:“嗯,去吧。”   拿好了东西下楼走到饭店门外,霍童立在台阶上对赵千帆说:“一屋子人在那儿,你别送了,我自己叫车。”   赵千帆盯着她看了两秒,抬手就往她额头上戳,胆儿肥啊,当他不知道她故意那么说是吧。把人拽过来搂到怀里摁住了就亲:“好好的你咒孩子,犯浑。路上仔细着点,这边完了我给你电话。”   霍童背着大包整个人往他怀里栽,贴上去叼住他的下唇再咬两口:“知道。太晚了就别打了,吵醒元元。”   推开他挥手叫车走人。   双重标准   说起来,一圈人里头,他和秦爽属于胆儿小的,也玩,但没那么凶。之前赵千帆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玩得少不等于人挫,就像玩得多可能肾亏一样。   可连着两天,三通电话打过去找霍童,两通没接,一通就说了“没空”俩字。无缘无故这么着,让他觉得自己在女人这方面的经验的确显少,再加上霍童又有点浑不吝,弄得他把不准脉。   不然回去找志国他们再练练?啊,不行,志国也被人收编了。   ——“孩子病了,家里只有老人在,抱歉扫了大家的兴。”   赵千帆脑子里突然蹦出那天霍童的一句话,当时不觉得,在座的不是她领导就是领导的领导,她别扭想走,挺正常;可现在怎么觉着不是那个味儿了?   拿孩子说事儿,她是纯粹想走还是一并黑他?   临时撞上伍叔,是他没料到的。本来撞上就撞上了,伍叔和他爸一样,一般懒管小儿女们的私事,无妨。可这俩人都扛不住背后的太座,尤其是他老娘前两天才刚刚找伍晶晶打听过消息,老太太是个听风就是雨的脾气,万一再瞎想点啥冲过来翻江倒海,不够他烦的。   霍童不像是会为这个耍性子的人啊,况且从开始就是他上赶着,她拿他是一套一套的,总不至于跟个小姑娘似的突然被他的这点权宜打击了幼小心灵。   那天饭桌上她大大方方地跟人打招呼、虎头虎脑地给人敬酒,光明磊落得一塌糊涂,显然是不想让人以为她傍着他往上走,那他成全她有什么不对?   其实就算真想让他帮忙也完全可以:虽不是老婆,但跟他在一块儿,只要不过分,借助点便利条件那都正常,直说就行——千万别来欲擒故纵那套,这种事放在床上他能当是情趣,搁这儿肯定不合适。   越想越没劲,赵千帆强压下再打电话的冲动,努力把精神集中在正事上。   按说这地儿也算是中部地区的一个龙头,不是那种山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可有些人冲项目伸起手来那真叫不管不顾。虽说这点钱在他不是大事儿,但得花得值,总不能稍有些头脸的就往上蹭,他看着就那么像冤大头?   所以小胡的事儿可能真不能这么拖下去了。要单是公司内部管不好,好办,给他挪个位置就完了,毕竟这小子还有做事的心;可要是仗着自己是本地人偏帮着公司外头的乱七八糟的谁都向他伸手,那就不能留。   再一次,就一次,小胡要还这毛病,趁早给他走人。   ==============================================================================   赵千帆笑她好好的咒孩子,怎么可能,那是她姐的孩子,亲姐,她就是咒自己也不会去咒元元。   事儿并不复杂,小孩磕碰。   小男孩,正是招猫逗狗的年纪,开始人生第一波的逆反。吃饭的时候有板凳不坐,偏把小屁股往垃圾桶的沿儿上搁。那玩意不稳,老妈喊了两次没喊下来,眼看着桶倒了,就一秒,元元向前栽倒,小嘴猛地磕在茶几边缘上,顿时鲜血直飚,把老妈吓得半死,胡乱上了个创口贴就给她拨电话,慌乱之下也没说清,直嚷着要上医院缝针,让她赶过去。好歹被她拦住了,回家一看,果然她估计得没错,皮外伤而已,看着凶险,养几天也就好了。   但要说她那天一点儿没拿元元这事当借口,也假。   上一秒还贴在她嘴上啃呢,下一秒见着人,赵千帆立马就跟她划清界限。   霍童一直记得让她在情事上开窍的那个契机,非常诡异,80年代的电视剧《红楼梦》。   里头有一幕,宝钗第一次进贾府,宝黛二人跟着众人从屋子里迎出来。一干人等都在对宝钗惊为天人,只有林妹妹在偷眼打量宝哥哥,见他哈喇子都快流下来的模样,削薄的嘴角挂上丝冷笑,把被宝二爷牵着的手撩开,那意思分分明明,你不心里有人吗,我不挡你的道儿。   后来看了书,知道电视剧后半段照着高鹗那个不靠谱的人的写法,把林妹妹生生郁闷死根本是暴殄天物,可小时候看的那一幕,霍童就觉得,这林妹妹真难缠,小心眼到这个地步,难怪后来给自己憋得吐血。   那天在饭店门口,她却感同身受,赵千帆是不是就嫌她给他的正事儿挡道啊?   就为了这个小动作,她在饭桌上很是纠结了一会儿,赵千帆当时也没理她,放她在那儿慢慢纠。   幸亏。   要是他理了,她就想不清楚那个道理了:做人不能这么双重标准。她自己也没把赵同学划拉到自己人的阵营里,凭什么人就得特把她当回事儿呢?总不能一边嘴上唱着只要happy的高调,一边心里还纠结别人不能时时照顾她的情绪吧,太矫情了。   心里的毛刺儿一顺下去,她也不纠结了。   这两天是宜生子的黄道吉日,巨多产妇扎堆剖,她基本是被钉在手术台边上的,好不容易下来,谭宝娜家里有事,还让她帮顶门诊的班,搞得她连上厕所的时间都快没了,赵千帆被她一撂三两天,这样不好,不好。   午夜十二点半,霍童交好了班,摸出电话拨出去。   对面接了,背景里有隐约的音乐声,闷住的隔着门的感觉。然后是赵千帆的一声“喂”,少了些平日得得瑟瑟的劲儿,喂得拖腔拖调。小气样儿。   霍童直接问:“干嘛呢?”   “玩儿。有事?”   “啊。”不过听他的意思,似乎不是很有兴趣。霍童压住笑:“我下班了,明天一早还有门诊,懒得回去,要不要——”   对面只剩下音乐声了。   霍童把喉咙里的笑放出来:“要不要赏脸让我请顿饭?”   总吃饭,俩饭桶吗他们是?“大晚上的,不想折腾。”   这就没劲了,不就是漏了他两通电话,至于么。霍童玩笑的语气一收:“那算——”   赵千帆没等她说完就报了个地址,然后吩咐她:“楼下路口有家卖粥的,给我带碗白粥上来。”   “行,等着。”   =============================================================================   拎着两个大餐盒,霍童一路乘电梯到八楼按门铃。   门是开好的,但只露一条缝,里边听着没什么动静。霍童纳闷,愣了愣才伸手推门,刚迈进一只脚就听见不知哪儿传来一声:“鞋在门口,东西搁桌上就行。”   她依言安顿好,然后看见赵千帆顶着头乱发扯着一边衣袖从一间房里走出来,见她还站着,招呼一句:“坐。”   这家伙怎么比她看着还风尘仆仆。霍童看看他脑门上抹着层薄汗,心里有些奇怪,但不问,在沙发上坐下,把两份粥拿出来摆好,推过去一盒:“喏,你要的。”   赵千帆噗一下重重坐下,拿起勺子捞捞粥,啧一声把勺子扔回去,偏头瞅瞅她那份,问:“你那里头是?”   霍童也低头看看,哦:“鸭胗。”   赵千帆二话不说,把她的餐盒拖到自己面前,捞起一块大嚼大咽起来。   霍童斜眼瞟他,这人今天怎么回事,早知道他这么耍性子,她就该把元元带来,他俩能有共同语言。   想起这两天家里那对外公外婆为了让小小子养伤,把个孩子宠得无法无天的样子,霍童觉得有必要给赵千帆一个交代:“那天我没撒谎,元元在家把嘴磕了。还有,这一阵我都会忙。”所以赵同学掂量掂量,趁着她主动送货上门,能吃点啥就吃点啥吧,过了这村,下家店可能真有得等。   赵千帆听了这话果然愣了愣,等回过味儿来却是把嘴一抹,挺着肚子往沙发上靠:“就你忙。没本事的人才这么顾得了一顾不了二。”   霍童觉得她迁就够了,拍拍手站起来踢他:“桌子你收拾啊。”   赵千帆腾地坐起来瞪她,怎么个意思,刚才电话里她说得那么知情识趣,害得他大老远从外头赶回来等她带碗破粥,现在她说走就走,玩儿他?   霍童见他光瞪人不动地方,忍不住再踢一脚:“给我找件能换洗的衣服去。”   她不是要走?那行。赵千帆觉得今晚上自己脑子特别钝,被她这么绕了几回更是有点儿找不着北,傻乎乎地真站起来到房里找了两件东西拎出来,还问霍童:“合适你穿的长裤没有,这个行不行?”   霍童抽走他手里的长袖衬衫和篮球短裤,怎么不行啊,就是对付一晚上。只问:“浴室?”   赵千帆指了个方向,眼看着霍童进去了才反应过来,嗳,这妞,挺会支使人啊。不过算了。随手拎了本书进卧室,他靠到床上等。   霍童的澡洗得不慢,十多分钟就出来了,进来见了赵千帆的样子,问:“你不洗?”   少废话。赵千帆放了书看她,忍不住闷笑,和这家伙在一起果然时时有惊喜——   他穿都还有些余地的衬衫被她□地一撑,一丝缝都没留下,配上肥大的短裤,按说没什么性感可言。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霍童刚挨到床边,赵千帆一只手就顺着短裤边缘爬了上去,挺滑。   霍童摘了他的眼镜放到床头柜上,跪上床坐到他身上,看他视线不清地挤着眼凑过来。   赵千帆剥开她胸前的两颗扣子,手蹿进去托住,大拇指反复抚弄,感觉她渐渐顶向他的手心,这才低了头含进嘴里,挺软。   翻身搂着霍童躺下,他回到她嘴上,深吻。   霍童喜欢他带点猴急但轻手轻脚的模样,边仰头迎上他的唇边分开腿让他的手指深入。   亲够了,她偏开头,一根手指来回摩挲赵千帆红肿水亮的嘴唇:“我连上了三个班,困死了……嗯,再深点……让我先睡会儿,两三个小时就行,完了咱再,啊?”   赵千帆盯着她说说喘喘外带眯眼享受的样儿,气得都笑了,合着他在她这儿就是根□?   这么想着就要抽手。   霍童按住他的手腕,彻底把眼闭上,特畅快地长呼一口气:“别动,舒服。”   阳光灿烂   “别动,舒服。”   嘿,这人。赵千帆眼睁睁地看着霍童硬钻进他怀里枕住他一边的手臂,另一手掐住他的手腕不放,手指在他手背上敲敲再敲敲,暗示明显。   他就是不动。没有这样的道理。   霍童等着等着没等到动静,睁眼瞅过去,看见赵千帆一脸的不爽快,明白了,叹口气,扒拉自己的眼:“你看看我的眼睛。”   他看见了,红血丝衬着黑眼圈,挺销魂。可他都这样了,难不成就杵这儿?   霍童还想给自己争取点机会:“我没那么无聊,是真累。这种事,不得状态好才舒服啊?”   赵千帆二话不说翻掌抓了她的手摁到自己身上,他状态挺好。   霍童没料到他火气这么大,手顿了一下才握上去,“呦”了一声,明明是他骚扰她在先,她还没怎么样呢,他已经这么激动了?   赵千帆一瞪眼,你以为呢。   霍童找准方向,笑嘻嘻地撸了两下,松手:“反正我身上没劲儿。”有本事他自己来。   行,他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随和。   赵千帆下面的手终于又再动起来,另一只手把霍童已经散开的衬衫从她肩膀上褪下去,这家伙,平时看着不觉得,原来那点肉都阴在身上了。   情绪一好,他就不由胃口大开,头低下去沿着霍童的锁骨一路往下。他洗澡从来习惯用香皂,味儿还不能太重,可现在这玩意用到霍童身上,也不知发生了啥反应,香得有些诡异。   色授魂与,赵千帆被眼中和手里的感觉催得脑子都不怎么转了,只觉得这些日子的苦熬值了,值了。   霍童是真不怎么提得起劲儿,开始还寻思,这人,明显也不是第一次,至于这么齁色齁色的么。   可被赵千帆的一双手上下一搓弄,再听见他在她身上啧啧有声的吮吻和带着赞叹的喘息,她不寻思了——还寻思什么呢,果然是有经验的人,他有好色的本钱。   “哎哎,不行。”感觉赵千帆的两只手在她大腿上把了两下,霍童轻声招呼他。都说了她累得慌,现在没那个精神头儿陪他玩高难度动作。随手把耳边的另一只枕头抓过来扔给他:“垫上。”   赵千帆被砸得一扑棱,好一会儿从她肚子上抬起头对着圆圆的肚脐闷笑,这点柔韧性都没有,她缺练。完了把枕头给霍童垫到腰上,憋着一口气扶着自己慢慢进去。   霍童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身,也吸进一口气去,然后看着赵千帆扶住她的腰压下来,贴着她的嘴唇贼笑着问一句“你不睡了”,还不等她回答,舌头卷进来,下面就开始动作。   刚刚好,他能碰到她最舒服的地方,从上至下。霍童打开自己,逐渐跟上他的节奏,双手爬上赵千帆的脖子,把他搂得更近,按了他的头深吻——   “……你下去。”终于完事了,霍童等了半天,可身上的人极不自觉,脑袋歪在她肩膀上,压着她就是不动。她等得不耐烦,耸一下肩,吼他。180多的个儿,他以为自己娇小啊。   赵千帆被她这一下磕在下巴上,嘿嘿笑着把自己撑起来,从床头抽了几张纸巾把她肚子上和自己腿根上的那点儿东西清理干净了,侧身一翻躺到床上空出来的那一边,心满意足。   ——“是不是上回那女的,挺肉的那个。”   他正得意,冷不丁脑袋里冒出之前志国的一句话,忍不住嗤之以鼻。志国那就是个变态,没事去喜欢那种还没长开的丫头片子,也不嫌涩口。   ——“你懂个P,老子传统,就爱这种清纯的。”   好笑。清纯的,早两年他赵千帆也喜欢,□起来有成就感。大学那个不就是,他跟女神似的供着,可怎么样,□好了,成别人的了。   当然也不是要咒志国,他和他那口子看着确实登对,而且那小丫头外面看着傻,眼神透着精,等结了婚,和志国俩还不定谁□谁呢。   别人的事儿说到底他管不着,他自己真就喜欢霍童这样的。也许是老了?男女这事儿,他总觉着别整得跟打仗似的,能配合上就是最好。   霍童配他,特别好,从里到外都透着爽。   心里高兴得直叫唤,赵千帆就没控制住,勾手把枕边人搂过来吧唧就是一口。   霍童好不容易把身上的重量卸下去,正在那儿要睡不睡,被他这一下子又弄醒了,心头火起,一肘子拐在他腰上:“一边儿!”   赵千帆嘶嘶抽气,咧着嘴上去又是一口:“行行,你睡你睡。”   ==============================================================================   人啊,真的不能太贪。第二天早上六点,霍童扶着腰从床上坐起来,不停在心里感慨——上床是爽,可现在要下床就难受了。   偏头看一眼睡得格外温良的赵千帆,她就怒,这家伙别是吃药了吧,睡前那一场就够那啥的了,忙活完都两点多了,也就过了一个小时,反正她睡糊涂了也搞不清,这头猪第二次把她从梦里头折腾起来这样那样,腰子真好使。   身边有动静,赵千帆也醒了,模模糊糊地瞅见人坐在那儿,笑着伸手到霍童光溜溜的腰臀那儿摸了一把:“不再睡会儿?”   霍童啪地给他拍开:“要上班。”翻身下床。   赵千帆身上也不得劲,想想还是挣扎着起来。   “你睡你的。”霍童边捞起床边的衣裤穿上边说。   赵千帆懒理她,起来跟着她往卫生间走。   霍童在门口停住:“干嘛?”   刷牙洗脸呗。赵千帆揉着眼看她。   霍童进去拿了牙刷牙膏和毛巾,出来一股脑儿塞他手里:“你去那边。”不还有一间吗。   赵千帆抱着一堆东西好笑,现在跟他还这么见外?   霍童根本没理会,咔地关了门。   两人收拾好了出门,赵千帆问:“想吃啥?”   霍童偏头想想:“你车里让吃东西不?”当初赵文生在这上头很计较,不论干的稀的味大味小,一律不许上他大老婆的身。   赵千帆开着车嫌她废话:“问你想吃啥!”直说就完了。   霍童往车窗外看了两眼:“停车。”车一停蹦着就下去了。   不一会儿回来,嘴上已经吃了个西里呼噜,提提手里的塑料袋:“你那份下车给你啊,我先吃。”   赵千帆其实不饿,只随便点点头。可走了一段发现不行,这家伙是个吃家,他光看着就觉得香:“让我吃口。”   霍童晃晃手里的东西:“这个?”   “嗯。”   “给。”   赵千帆偏头就着她的手咬一口,烫得直活络嘴:“嘶,香!”   霍童笑得特得意:“没吃过吧。”   赵千帆也乐:“嗯,再让我吃口。叫啥名儿,这个?”   霍童光笑不说,说了他也不知道。   结果这么一路走一路喂,到了医院门口,霍童发现自己没吃两口,于是二话不说没收了袋子里剩的东西,拎着就要下车。   “哎,”赵千帆叫住她:“没饱呢!”   霍童瞪他:“自己找去!”她得忙一上午,不顶饿。   “再一口。”赵千帆嬉皮笑脸。   霍童没法,只能再抠一块递过去。   赵千帆把她手一扯,撅着张油嘴劈头盖脸亲。   霍童挣出来,抽了车前的纸巾使劲擦,他发什么疯,那玩意油滋呼啦的,她看他那衣服怎么洗。   赵千帆对身上那点儿油渍根本不在乎,还恬着脸笑:“这下饱了。”完了压低声音又凑到霍童跟前:“今晚还上我那儿?”   霍童一掌扒开他:“那你等吧。”   ===============================================================================   看着霍童一阵风似的进了医院大门,赵千帆才慢腾腾地发动车子。没开多远,手机响,他接起来。   “头儿,广电那边,约的今天谈。”小胡在那边挺急。   赵千帆想了想:“研发一部当中,你挑两个靠谱的带过去,我就不过去了。”他缺觉,得回去补。   小胡惊了,头儿很少这么大撒把,可问题是前两天还逮着他跟孙子似的训,现在这样放牛吃草,广电那个是一千多万的项目,他一个人负不起那个责:“头儿,广电这回挺重视的,你不去,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每个项目他都亲自去跑,跑得过来吗?之前给这帮人牵个头弄几个项目,那是他心情好,真以为他是跑业务的?小胡这回最好给他靠点儿谱。赵千帆简单说:“你们只管去,照着之前咱说好的谈,说话客气点儿行,但该有的得有。就这样,挂了。”   放了没有两分钟,又响,他老娘,一上来就铿铿铿喷他:“赵千帆,你玩儿也要有个分寸,怎么跟个有夫之妇搞在一起?”   赵千帆皱眉:“妈。”这话太难听。   “你就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不是。”   “那你潘姨——”   所以说霍童那家伙说话不过脑子,看看她给他招的这些事儿。赵千帆打断张忆梅的话:“妈,我这儿是有个人,但不是伍叔他们说的那回事儿,您别跟着瞎起哄。”   张忆梅这个气:“行,我不起你的哄,就只一点,好人家的闺女能让人这么误会?你不小了,长点儿脑子,我可不想一把年纪还得帮你擦屁股!”   赵千帆料到他老娘早晚有这一出,但今天这时间太赶巧,他前脚把霍童搂怀里,他老娘后脚就咒他们将来是个烂尾楼,寸劲:“行了,我开车呢,就这样。”   早晨起来那点儿灿烂阳光现在被他老娘chua一下全给收了,烦。   这人是谁   “豆浆。”眼看小女儿抱着外孙要出门,霍汉平从后头慢慢跟上来:“你妈说打完针给元元喝。”   “哦。”霍童答应一声,把东西接过来。   转身开门,又听见霍汉平压低了声音说:“你姐早前说的那事儿,你看着办吧。”   霍童一愣,啥事儿?看看老爸尴尬的表情,她明白过来,敢情霍真往她这儿寄钱的事儿她老娘还一直瞒着呢。那她也不方便戳穿:“哦。”   她的乖巧反而让霍汉平别扭上了:“你要帮着带元元,别总排那么些大班。”   霍童恍然大悟,搞半天她爸这是在心疼她,之前那样气霍真,现在为了怕她受累也还是退了一步,唉。她有些心虚,这一段她那些大班……不全是大班:“爸,我知道。”   霍汉平还想说什么,屋里王兰珍的一声喊让他闭了嘴,脸上很有些郁卒。   霍童知道为什么,憋住笑:“您快去吧,我妈好不容易露次脸,您还不成全成全。”   那得看怎么成全,都一把年纪了,还折腾成这样。霍汉平很是无奈,不想动步子。   “让你递个东西你磨蹭半——”王兰珍看久不见人,捏着粉扑从屋里出来,发现霍童还抱着孩子立在门口,不由问:“你们还冇出门?”   霍童哈哈乐:“马上就走。妈,我爸爸要是不愿意,你就莫搞那些。”   王兰珍恨恨地:“今天是全市的先进社区一起比赛,有人录像,到时候那个灯光一打,照得人脸上卡白卡白的么样能看!”理所当然地就要往老伴脸上扑胭脂。   霍童看着老爸皱着眉梗着脖还想闪,强忍着笑,放老俩口去纠缠,说了声“我走了”,抱着元元下楼。   打车到了赵千帆那儿,一上楼,门是开的,她进去,听见赵千帆一声喊:“我这儿还有点事,你自己安排啊。”   她哦一声,把元元放在地上。   小伙子这段时间对赵千帆这儿已经很熟了,脚一沾着地就踉跄着顺着声音往书房跑,霍童知道那边没啥特凶险的东西,也就没拦着。   结果不一会儿就听见赵千帆大叫:“哎哎,这是你能玩儿的吗?”紧接着就看见他两手举着元元从房里出来:“你看看他。”   霍童转脸去看,元元手上捏着只笔,往前戳的姿势。脸上还挂着傻乎乎的笑,丝毫不觉得危险。   赵千帆告状:“小子手贼快,进去就拿上了,往我脸上招呼。”   霍童上去把笔摘下来再把元元抱到怀里,笑着斜一眼赵千帆:“你还会写字啊?”   赵千帆有事要忙,没工夫跟她斗嘴皮,瞪着眼伸根手指狠指了指她:“老实待着。”转身进房关了门。   霍童紧箍住怀里踢腾着还要去闹的元元,隔着门喊一句:“中午吃饭你得负责啊!”   “知道!”   ===============================================================================   安顿元元睡下,霍童从卧室里出来,见赵千帆摸着肚子瘫在沙发上打盹,上前收拾外卖餐盒,边交待他:“客房里那张床我已经铺好了,你别在这儿睡,小心着凉。”   赵千帆睁一只眼:“那小子睡了?”   霍童点点头:“早上打预防针哭了一鼻子,耗了不少精力。”   赵千帆长出一口气,总算。   霍童话还没说完:“——再说你刚才又跟他疯成那样。”把元元搞得那么兴奋,现在睡下也比平时时间晚了。   赵千帆挺冤枉:“那是我缠他吗?”想想从沙发上坐起来对着她语重心长:“你们家缺男人。”   霍童把餐盒扔进纸篓里,回身踢他一脚,这话说的。   赵千帆认真解释:“就是缺男人。身边的人三分之二都女的,小小子长不好。”   他的意思是,元元就缺他这么个角色一块儿打打闹闹?霍童其实也明白这个理,男孩不比女孩,太乖了反而不好。不过她家这种情况,也是没办法的事。再想到姐夫交代的春节的事,离得不远了,忍不住问赵千帆:“你春节怎么安排?”   赵千帆笑成一朵花:“你要有安排我就有安排。”   哼哼,说得好听。霍童在他旁边坐下,并不吱声。伍晶晶跟她提过,他家有个佘太君,全家上下几十口人,甭管跑了多远,哪怕在南极呢,春节全都得回北京朝觐去。随她的安排?别说他们还不到那个份上,就是到了,她也没那么大的面子。   赵千帆看她提了个话头又不往下接,靠过去搂住她:“我春节得回北京,你有假没,要不要一起过去玩玩?”   霍童摇头:“够呛。”   “那你招我!”赵千帆刺儿她一句,头一低黏上她的嘴不放。   霍童歪在他怀里仰头任他吻,嗅着他毛衣上的豆浆味一丝丝飘进她鼻子里她就觉得好笑。   除了那次在动物园为了讨好她而对元元表现了点耐心,这人其实对小孩子没辙。刚才元元不肯乖乖吃饭,非得靠他身上,他推不过,一边拿眼刀飞她一边叉开腿让元元靠进去。搞笑的是他越别扭元元越爱他,饭吃了没几口吵吵要喝奶,豆浆热好了拿来,捧着奶瓶就往他身上爬。   赵千帆当时盯着奶瓶的样子很有些惊恐,估计也是实在忍不了了,伸手就戳元元:   ——“下去。”   元元被他戳得缩着脖子咯咯笑,嘴里边叽咕豆浆边也伸出一根短胖手指戳回去。   ——“嘿!”他居然跟孩子较真,礼尚往来了好几下。   不然她说他把元元招成那样呢。   “想什么呢?”赵千帆这头吻得正起劲,发现下头的人吭哧吭哧地闷笑,皱着眉问。   霍童摇一摇头,手一勾继续吻。   这回吻得投入,吻得赵千帆渐渐把持不住,手从下面探进她毛衣里,爬上胸口揉搓。半晌抬起头来,下巴冲客房那边指指,贴着她的嘴唇哄:“进去?”   不行,这房子格局不行,客房和卧室在两头,她得听着元元的动静。霍童撑着他的胸换口气:“现在不行。”   “啧。”赵千帆挺上火,这人怎么总这时候泼他冷水。   霍童仰脸看看他憋屈的神色,贼笑了下,垂眼扫扫四周。   赵千帆跟着她的动作也转转头,笑了,这家伙。   抱了她在沙发上半躺下去,他还笑:“摔了我可不管。”   霍童嫌他罗嗦,哗一声已经拉下他的拉链,手伸进去一紧:“要不要?”   赵千帆嘶地吸口气,掀了她的毛衣把头埋进去。   “轻点。”霍童推他。   赵千帆嘿嘿笑:“疼?”   “嗯。”这两天例假该来了,那儿本来就涨,他还那么使劲儿,能不疼吗。   “忍着。”赵千帆这时候从来不怜香惜玉,又掀了一层衣服,解了胸衣的扣子,推高,直接捧住了含着拉扯,看着她鸡皮疙瘩一点一点立起来,低声笑着大口咬。   霍童手还放在他肩膀上推,但并不特别用力,到底还是舒服的。等到他终于离开她胸前,沾着他口水的胸口碰上了冷空气,格外凉,她不由缩了缩肩膀。   “冷?”赵千帆察觉了,抬头问她。   霍童不吭声,半抬了腰等他的下一步的动作。   赵千帆把她的腰压下去,对着她的肚脐吹气。   “凉。”霍童被他吹得浑身汗毛直竖。   赵千帆停下来,点着她的肚脐皮笑着问:“怎么没了?”   霍童勾起头也往那儿看:“什么?”   “上回跳舞那东西。”   哦,脐环。霍童咚一下躺回去,谁没事戴那个啊,当时是晶晶小老师说细节也不能马虎,她们人脐一个:“临时贴的。”   “唔。”赵千帆闷在她肚子上的声音听着挺遗憾。   霍童拿脚踹他:“你到底——”还要不要。今天怎么废话特别多。   赵千帆把她的裤子从腰上一直褪下去,脸贴上她的大腿。   霍童靠在他身侧的小腿倏地一紧。   门铃响。   赵千帆头一僵,半秒之后扶在她腿根上的双手把她拉得更近。   霍童用手肘把自己半撑起来,喘息着往后退:“……你去看看。”不然该给元元闹醒了。   赵千帆心不甘情不愿,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坐起身,抽张纸在脸上抹了两把,揉烂了狠狠扔进纸篓里,站起来走到门边按亮对讲机屏幕,等看清上面的人,恶声恶气问一句:“你来干嘛!”   ==============================================================================   霍童被他挡着,看不见屏幕上是谁,心里多少有点好奇——惹他这么大火儿,听着又不像是单纯为了好事被打断。   不过她暂时也顾不上那些。霍童眼见着赵千帆闷声在门铃前头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冲楼下的人说“那你上来吧”,意识到自己身上还乱着呢,忙起身把刚才褪掉的衣裤穿戴整齐。   刚刚好,她才整理出个模样来,赵千帆开了门,她听见外头一男的声音不稳地冲他打招呼:“头儿。”   赵千帆把人让进来,回头交待她:“你去看着元元。”   霍童心里呦了一声,他这脸色,比上回她们院长那饭局上看着还可怕,应该是有正事儿要办,于是也不罗嗦,点个头进了卧室。   外头俩人并没像她以为的那样进书房,就在客厅里,开始声气都还正常,渐渐地就不对了。   “赵千帆,我为公司拼了条命进去,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别欺人太甚!”   霍童开始还坐得住,可来人扯着喊的一嗓子把她惊着了,拍拍也被惊动了皱着小眉头翻动的元元,看着小伙子吧唧吧唧嘴又睡熟过去,她掖好被子,想了想还是走到门边侧了耳朵听。   “哦?”赵千帆的声音不高,很稳:“这就算欺人太甚?拼命,公司里谁不拼命,玩什么游戏就守什么规则。怎么,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你还指着我给你论功行赏?胡正彦,我现在还让你安稳站在这儿跟我吵吵,够仁至义尽了,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霍童听到茶几咔地一响,然后是来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赵千帆,你别以为就你能掐着人玩儿!”   她心头不由一跳,觉得不是个事儿,回头看看元元,嗯,没醒,拉开门走出去再带上。   客厅里的俩人一时都没有注意她。   背对着她的赵千帆冲着来人正笑着:“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再说话。”说完这句,霍童看着他站起来,弯身从茶几上拿了什么东西,一晃眼那东西已经飞过了茶几,打得来人脸一偏:“有胆儿你就拿它来掐我!”   是个红色的文件夹,被打得劈开来,里面的资料四散在地上。   来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转过头,右脸上一道红痕异常醒目,一双眼瞪着赵千帆直喷火,霍童隔得远远地仍能感觉到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紧张。   “看什么看,没胆儿?没那胆子就给我滚。”最后是赵千帆发了话:“老老实实去找个下家,以后咱碰不上就什么事儿都没有,碰上了——你自己明白。”   不知那人被他拿住了什么把柄,气成那样居然也还是忍了下去,重重地踩着步子出去了,门哐地砸上。   屋子里静下来。   霍童没动地方,直盯着赵千帆一点起伏都没有的背影。   他终于回头,对着她笑:“立那儿干嘛,元元醒了?”   狼性难改   “行啊,你们自己能排得开就行。”手术之前,霍童跟着主任一块儿仔细洗手,顺便把春节想请假的事儿说了,主任没多为难,很快点头,临进手术室之前想起件事,举着手回头又交代她:“我看你前些时帮谭宝娜顶门诊的班顶得蛮欢啊,年后你排半年门诊吧。”   霍童其实更愿意在科里待着,可主任刚刚给她卖了个人情,她现在就把任务推回去,怎么都说不过去,只能点头:“好。”   这次的这个准爸爸挺争气,拿着DV的手很稳,也能注意不要影响到手术进行,除了在孩子出来的那一刻深吸了几口气,算是进过产房的爸爸中最镇定的一个。   顺利做完手术,霍童从楼上下来,刚推开妇产科的大门就闻见满走廊的一股甜香。走到护士站跟前,她偏头问里头立着的小李:“哪个这大胆子啊,这时候买吃的回来?”   小李没什么笑意地笑了笑,也没回她,看看墙上的呼叫灯,端了针盘走了。   这丫头,最近遇上什么事儿了,本来嘻嘻哈哈的性子都改了。霍童并不多想,搓着手转进办公室,门还没开就先笑上了:“你们也太嚣张了咧,主任马上——”   “就下来了”四个字因为看见自己位置上坐着的人吞了回去。   赵千帆见了她,靠在她的椅子上望着她笑:“手术完了?”   霍童边点头边往座位上走,扫扫几位同事手上的东西,问:“你买的?”   赵千帆没来得及回答,谭宝娜咬着半个汤圆已经吸吸呼呼地说上了:“哈哈,冇得你的了啊,我赶得好,回来拿个东西刚好碰到,你那份我吃了,让他再跟你买。”好不容易把嘴里滑腻润甜的东西吞下去,勺在碗里一放,一掌拍在赵千帆肩膀上,对着霍童说:“汤汤水水的,亏他带上来的呃。表现不错,贤惠得很,赶快娶回去放到。”   一番话说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那是你们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儿,狼崽子一样,狠着呢。霍童只低头对赵千帆说:“你等我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就下班。”   谭宝娜拦住她:“等一下。”斜靠在桌上指着赵千帆笑:“我说真的啊,你这个家属蛮不错。么样,星期六去玩,把别个带到吧?”(怎么样,星期六去玩,把人也带上吧)   赵千帆听了个大概,贼笑着斜眼瞅霍童,看她怎么回答。   霍童还在想,旁边吃人嘴软的一群同事已经开始起哄:“带到带到。(带上带上)”也不怕交浅言深,纷纷对着赵千帆乐:“你把钱包也带到。(你把钱包也带上)”   赵千帆乐意得很:“行!”然后转头看霍童,到底周末什么事。   霍童低声说:“我们科组织出去玩,可带家属。”   赵千帆脸一肃,她可提都没跟他提。   “你现在不是一样知道了。”霍童不以为意,手一伸划拉下还在交流美食感受的同事们:“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要去就做好思想准备。”   这不算是个事儿。赵千帆听着被划拉到的那几位医生对霍童的群起而攻之,从心里笑到脸上。他果然是老了,以前这种事情要搁他,避之唯恐不及,没事给人当家属从来不是他的爱好;可现在,看着霍童一副我家这男的见不得人的避讳模样,他还就想去露露脸。   ==================================================================================   周六,阴,温度6℃―15℃,偏北风2到3级。   这是她早上听的天气预报,在这样的天气下到这种一点儿遮挡都没有的地方玩,倒霉催的。   玩也行,但,划船?   霍童听着远处湖面船上飘过来的嬉笑声,觉得同事们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值得嘉奖——知道的,这是一群医生;不知道的,这就是六角亭那边的病人。   “呵呵,你怎么也不去玩?”同事刘亚敏把手里的提兜往她跟前递:“来一个?”   霍童不饿,但确实冷,掏一个出来在手里捂着:“我晕船。”这是真话,虽说W市号称江城,可她从小沾着水就晕。   刘亚敏把提兜的口系死放在塑料小桌上,原地蹦了蹦才挨着她坐下,看着湖天相接处横着的那艘船,说:“那他也不陪到你?” (那他也不陪着你)   这个距离她已经看不清赵千帆在船上的位置了。霍童笑:“他贪玩。”   说来也怪得很,她这群平时绝不讲客气的同事这回挺善良。这景点是新建的,位置又在郊区,设施都不是很完备,再赶上她们科里女多男少,这趟来的人数又尴尬,对着湖上那艘灰尘积了半尺厚的游舫嫌贵,就只能将就附近农家自己摆出来做生意的几只小舢板。赵千帆觉得那样不安全,要出钱上游舫,居然被同事们埋怨冤大头:   ——“有那个钱中午你加一点请我们吃顿好的。主任啊,这回用不到公家的钱,你再莫找些鬼地方打发我们这些好吃佬啊!”   ——“就是撒。小赵,冇得么事,小船就可以了,天冷,挤到还暖和些。”(就是啊。小赵,没关系,小船就可以,天冷,挤着更暖和)   于是按人头一分,还是要了几只那种搭个小棚就冒充游船的小舢板,来的几个男性家属简单分配了下,每只舢板上派上一两个护花使者,霍童眼看着尽享齐人之福的赵千帆笑眯了眼。   这头刘亚敏见她望着远处的船,做出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现在的小姑娘都活泛得很呐,你这位要真的贪玩,你也不怕守不住?”   霍童偏头看看她脸上不自然的笑,心里很是纳闷。她俩平时就不怎么对盘,这刘亚敏刚才主动过来找她讲话就挺让她诧异的,随便聊两句闲磕就得了,怎么还说上这些了?可既然人家这么关心,她一句话不说也不合适。   只能抿抿嘴:“现在哪个看得住哪个啊。”(现在谁看得住谁啊)   “哎呀,看样子他们也受不了了。”刘亚敏却没接她的话茬儿,眼望着湖上,突然说了句。   霍童跟着看过去,果然几条船都已经调头往回走,顺风回来比去的时候快多了,不一会儿都靠了岸,男男女女的蹦着就下来了,全都是跺脚搓手的瑟缩模样,一窝蜂地朝她们这个避风处跑。   几个小护士冲得最快,眼尖看到刘亚敏放在桌上的透明大提兜,咋咋呼呼地嚷开了:“这是你们哪个买的?太好了!”不由分说边解系扣边回身招呼众人:“这边有玉米,热乎了的,快来快来。”   被北风吹得七晕八素的医生护士这下也顾不上形象了,抢上来瓜分一袋玉米。   几个男家属还算有风度,立在人群后头看着她们叽叽喳喳。   赵千帆四下看几眼,见霍童避在一边冲他招手,龇牙一乐,往她那边过。   没走两步被人群里的谭宝娜拦住,一根黄灿灿热腾腾的玉米硬塞到他手里:“给,再晚就没有了。”   赵千帆笑笑,一抬眼看见刚才跟他同船的护士小李和另一个小姑娘空手站在一边,忙把手里的东西再塞过去:“这给你们。”也不等两人反应,抬脚小跑向霍童。   霍童都看见了,等他跑到跟前,问:“你不冷?”   赵千帆双手一抬就贴上她的脸:“你说冷不冷?”刚才湖上风大,那船晃得厉害,几个小护士还非得到船前头照相去,他一个个扶,还得掌镜,手伸在外头差点没被冻掉:“我这儿现在是饥寒交迫。”   霍童被他冰凉的手刺激得脖子一缩,把手上握了半天的玉米棒子递过去,连同他的手都捂在自己手掌心里搓:“那快吃。”   呦,少见她这么懂事知道心疼人啊。赵千帆也不跟她客气,反手抓了她一只手揣兜里,另一只手举着玉米就啃上了:“你说你们科,缺这点钱吗,非跟这儿玩儿。”   “我看你玩得挺高兴。”霍童不愿意听他埋怨自己同事,咕哝着就想抽手。   赵千帆在兜里暗暗使劲给她按实了,歪着嘴坏笑,她可别告诉他她吃醋,她就不是那样的人:“我这还不是入乡随俗。”   嗯嗯,她们都俗人,不像他大少爷那么高风亮节玉洁冰清。霍童打量他拧着脖子啃玉米棒的样儿,哼笑不已,您倒是把嘴擦干净了再说话。   ===================================================================================   “搞么事搞么事,刚才不是跟你们说好了是这个价,钱都给了,现在又来扯皮做么事?!”(干什么干什么,刚才都跟你们说好了是这个价,钱都给了,现在又来找麻烦干什么)   赵千帆和霍童正在一边起腻,听见岸边传来争吵声,跟着聚在一起抢玉米吃的众人纷纷向那边看过去。   霍童先看了个大概。是她们这趟出来管钱的小张,跟那边一个船老板不知为什么吵起来了。这湖边做生意的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看见有老乡跟人起了冲突,加上又看见她们这边大多是些女将,呼啦啦一下全围了上来。   “我过去看看。”眼见着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赵千帆把手里剩的半根玉米棒往霍童那儿一塞,松了她的手大步走过去。   霍童觉得不妥,跟过去。   虽说语言上听得不是很顺,但赵千帆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也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   事儿不复杂。   这时节景点的游客少,船家想多挣点也合理,但逮着自己船上明显是旧伤的一张破椅子说是他们弄坏的让赔偿,这就有点儿扯;况且霍童她们主任为了息事宁人也吩咐那个管钱的医生看着多少赔点儿了,船家那边还是不依不饶,居然想搞毁一罚十狮子大开口,这就真过了。   所以说他其实不爱跑这种鸟不生蛋的地儿玩来,穷山恶水出刁民。赵千帆拧着眉。可不管不行,总不能出了事现放着他们几个男的不用,让一群小媳妇小丫头上去跟人掰扯。   “干什么?都让开!”赵千帆上前一步把前头堵着的两个村民推开,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票子:“出来做生意不过就是求财,吵吵什么。这些,要就拿去。”   当先的那个船家伸手就要收钱,嘴上却还骂骂咧咧:“真有钱去租大船啊,跟我们还计较这几个钱,一群怂X!”   这下赵千帆不乐意了,捏钱的手刷地收回来,嘴一抿:“说什么呢?!”   霍童知道要坏事,想上前劝。   谁知被人抢了个先,护士小李冲上去一把拽住赵千帆的胳膊:“有钱也不能给他们,这帮人太下作了!”   一句话说得其他商家又开始蠢蠢欲动。   赵千帆倒是不理,一双眼狠盯着眼前这个明显是这场闹剧的管事的:“要收钱,先把话给我说顺溜了!”   “妈了个X的!”   霍童听见身边有村民骂了一句,眼角黑影一闪,是奔着她前头的赵千帆去的,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就拦:“哎呀!”   赵千帆闻声回头,钱往地上一扔:“我cao!”   历劫归来   这下好了,不用等年后,她得提前向门诊那边报到。霍童看着自己上着夹板的手,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还好伤的是左手,没让她彻底丧失生活自理能力。   医院走廊上,刘亚敏看着迎面过来的霍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叫你家小赵以后莫那猛,显得我们那些家属不晓得几怂!”(让你家小赵以后别那么猛,显得我们那些家属不知有多怂)   霍童笑笑不吱声。靠蛮力说话的男的,古时候能挺有用,搁家里能做活放外头能打仗。现在,就俩字,没文化。   单手把整理好的材料对对齐,再夹到右边腋窝下头,她拿了杯子走到饮水机旁边。生生被手上的夹板卡到,热水那边的按钮让她啪啪啪地弹了好几下,溅了好些在手上,杯子里愣是一滴都没有。   她正着急,听见后头有人小跑着过来,没等她回头,手上的杯子已经被人接了过去,那人也不说话,低着头专心致志帮她接热水。   霍童觉得好笑。小李算是护士里头资格老的,平时带底下的小护士都有板有眼,看着特严肃,对着她们医生就还好,除了这一段有些不对劲,一般还挺有说有笑的。   ——“阴阳怪气?我冇觉得,上回我回来拿东西她还蛮帮忙的。”   这是谭宝娜听她问起时说的,说得她心里不得不往回想想,结果一琢磨还真让她琢磨出点儿不对来,小李这态度,好像是专门针对她的?   可为啥啊?要是针对她,她现在啥也没干,怎么突然又好了呢?   “给你。”她还在寻思,旁边小李接好了水,已经盖好了杯盖把杯子递到她手里。   “谢了。”霍童接了杯子,想想觉得同事之间这么别别扭扭的不是个事儿,于是敞开来讲:“小李,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对,你当到我的面说,不要紧的。”   小李看她一眼,摇头。   “那你这个样子——”   霍童还想问,主任已经走到她们这边来了,看见她,问:“你怎么还在这边?”   她等着把手头的东西交了就要过去门诊那儿,这不是碰上小李说话呢嘛。霍童一看小李趁着主任说话的空当已经走了,也没办法,举举手里的杯子:“我喝口水就过去。”   主任点点头:“嗯,你那个手,还是小心一点。告诉谭宝娜,她也不用慌到回来,这边人手够,你们两个在那边多帮下子忙。”   霍童哎一声答应了,交接了工作,领命去了门诊。   门诊那边的人还是一样的多,可再多也不耽误里边的诸位医生边忙边唠闲磕。   首当其冲的是谭宝娜,霍童才刚进门,被她眼尖第一个看见,手还放在一名孕妇的肚子上,扭着头就嚷嚷上了:“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你这时候来。哎哎,你们快看,人来了。那天那个爽啊,你们自己问她!”   一嗓子喊得床上躺着的地上站着的全都看向霍童。霍童也不是很明白什么状况,立在门口任人打量。   好在受了谭宝娜的鼓动,也真有人问。   是门诊这边的一个老医生,之前霍童当学生的时候还给她们上过课,挺慈祥的一老太太:“小霍啊,听小谭说,你们上个礼拜出去玩,别个为你打架啊?”   个谭大嘴。霍童往里走:“冇得这回事,你家莫听她瞎说。”   谭宝娜不乐意了:“我瞎说?你那个手是么回事,未必别个都看不到?冇打架是么变成这样的?要不要我把科里的人ang来作下子证啊?”(你那手是怎么回事,难道别人都看不见?没打架怎么变成这样的?要不要我把科里的人喊来作证啊)   霍童瞪她一眼,走到给她留出来的桌子跟前,先让护士出去叫号,边放东西边笑:“你ang撒,随便ang。”(你喊啊,随便喊)   =============================================================================   是打了架,那天。   眼角晃过去的那个黑影,给她砸到手上之后霍童才看清了,是个船桨。   本来是木头的,估计是用久了怕烂,在手柄上裹了层铁皮。打人的那位是真狠,这样的玩意,奔着赵千帆的头皮去,要没有她拦那一下子,给赵千帆开个瓢都有可能。   她个子没赵千帆高,手也比脑袋来得经折腾,就是运气太背,船桨砍下来的那块儿刚好是铁皮翻卷着翘起来的一点,虽说天冷穿得多,但那人用的是吃奶的劲儿,当时就给她疼蒙了。   “我cao!”   她抱着手往地上坐,听见赵千帆一声怒骂,完后就看见自己脚前边呼啦啦散下几张大票,再然后是赵千帆一只大脚跨到她跟前,她忙抬头想告诉他别别别这时候千万别碰我,却看见他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冲着她旁边手里还握着桨的那人砰就是一拳:“你妈的!”   本来那人见打到了女的就已经懵了,还傻站着呢,也没防备,被他这一拳揍得拖着那根伤人玩意趔趄了好几步才站稳。这下丢了脸面,人也不懵了,抄起船桨红着脸又想往前窜。   赵千帆根本就没看那人被揍成啥样了,挥完拳就蹲在了她跟前,看她疼得一头冷汗也不敢去碰她的胳膊,伸手往她额头上抹,一边气急败坏地喊她那些同事:“快给她看看!”   “疼!”霍童感觉着身边又有人冲上来,知道不对劲,硬从嗓子里逼出挺尖利的一声。   有效果。村民那头有人看见她被卷起的袖子下头肿了一大块儿,挺害怕,赶紧上去把快奔到赵千帆身边的那位给抱住了。   就这一会儿的时间,同事里头已经有人上来帮着把霍童搀起来:   “小赵你让下子哈,让我们看一下。”(小赵你让一下啊,让我们看看)   “是滴,小赵你莫慌,帮她把外头的衣服拿来披到。都上车都上车,赶快回去。”   众人七嘴八舌地招呼着要回大巴上,霍童惦记着被挤到人群后头的赵千帆,他那个暴脾气,那天对他自己下头的人发火她管不着,现在就别再到处乱爆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真把人逼急了谁知道还有啥事儿。   不由就一下一下转头向后看。   “妈了个X的,今天老子认了,以后再让老子碰到你们这些人的zuo,老子搞死你们!(以后再让老子碰见你们这些人,老子就搞死你们)”后头的村民还在骂骂咧咧。   赵千帆没理会,阴着一张脸,捏着拳抿着嘴跟着她们往大巴那边走。   “哎呦,霍你还在忙么事撒,你现在还想顾哪个?”主任见她频频回顾,皱着眉直犯愁:“快顾好你自己呦——把手托好——你说你,这要是真的伤到了哪里,以后么办!”   霍童没怎么仔细听主任唠叨,就看见赵千帆喉头一跳,脚下停了,转身冲着已经被人卸了武器但贼心不死还想蹿上来给他补一下子的那个船桨男, pia就是一巴掌,然后攥实了那人的衣领,另一只手指住那群怒色又起的商家:   “好好的给钱不要,找抽!别仗着自己人多在这儿给老子蹦跶,有本事你们就上来,老子今天也不要多,打死这一个算完!”   =============================================================================   “再带她去量个血压。你当我不敢ang?(你以为我不敢喊)”这头谭宝娜看不下去霍童贱兮兮的样子,给旁边的护士报了孕妇的宫高腹围,橡皮手套一脱,指着她笑。   霍童没工夫理她,别着手把兜里叫得欢的手机掏出来:“喂?”   “童童,听说你伤了手?”是姐夫陈双庆。   “……嗯。”姐夫怎么知道的。   “我打电话到家里,听妈说的。元元现在挺闹人的吧,家里这老的老伤的伤,不然……我让我朋友早点把他带我这儿来吧?”   姐夫之前不是说手头的项目到春节都完不了,那现在把元元带过去也是添乱,再怎么说,她这里人手总比他那边富余:“姐夫,我春节的机票都订了。“   那头一愣,然后笑:“那行,童童,你自己小心,受累了。”   霍童道别挂电话。她这个姐夫比姐姐更像是她家亲生的,更能体贴她家里。   ——“那你让妈他们最近莫去参加社区活动了,那种事少个一回两回的又死不了人。”霍真知道她伤了手也只有这么句话。   “说我扯谎,你好好的班不上,发个么呆啊?”霍童还在发愣,洗了手过来的谭宝娜戳她一下:“是不是又在想你屋里赵千帆?(是不是又在想你家赵千帆)”   “是是是。”这回霍童承认得很大方,手机往口袋里一揣:“我今天就是过来报个到,明天才正式在这边上班,你们慢忙啊!”   出到医院门口,她一眼就看见赵千帆的车,特高兴地坐上去:“赶紧走赶紧走。”   赵千帆好笑:“那儿的东西你又不是没吃过,至于吗?”   霍童痛心疾首,这几天在家里她被王兰珍逼着以形补形吃得都快吐了,现在就欠一口清淡的。好的那只手往前一指:“走!”   赵千帆哈哈笑:“你现在在我面前这样行,待会儿到了地方注意点。”   这话听着奇怪。霍童偏头打量他,这才注意到这人今天穿得挺正式,于是问:“你有事?”   “嗯,约了人谈事儿。”   “那咱们改天。”   “不用,就约在那儿,不耽误你吃东西。”赵千帆边说边发动了车子。   开到山上那栋别墅,隔着门霍童已经闻见了面香,深吸了几口气才跟着停好车赶上来的赵千帆往里走。   他约的人已经先到了,服务生一路引着他们到后院。   霍童顾不上身边人要谈的正事儿,先感叹这地儿布置得太正了。天冷,原先露天的院子围了层到顶的玻璃屏围,一水儿的中式镂雕花窗,院子正当间起着个巨大的暖炉,银色的大烟囱直通上房顶,房顶四周圈着八只长圆纸灯笼,红通通的映着人暖烘烘的。   欣赏完了一回头,听见赵千帆正对着他们对面坐着的人问:“她伤了手,要忌口,我来点行吧?”   那人看着还长着他们几岁,挺客气,微微抬了下手:“请便。”   赵千帆在菜单上扫了几眼,很快点完。   东西一上来,霍童郁闷了,明知道她是奔着面来的,他点这个,那她还不如在家吃呢。   桌子中央搁的是个传统的炭火锅,下边的木炭扑扑地撩着锅底,锅里头乳色的汤汁汩汩地翻滚,她看得直皱眉——她是骨裂不是骨折,干嘛都碓着她吃猪脚。   “这儿这个做得清淡,跟外头那种卤的酱的不一样,你先尝尝再说。要面,待会儿有。”赵千帆在人前也不好狠哄她,简单说一句,转头跟人谈事儿去了。   霍童无可无不可,拿勺儿舀了点,吹凉了抿到嘴里,嗯嗯,不错,一点儿不腻。美美地把赵千帆给她盛的两大碗全喝了,再吃了几块肉,等面上来了她反倒没吃进去两口。   整个人一热乎再一饱食,屯在那儿就开始犯困,可旁边的人聊得挺严肃,她不方便歪头就睡,强撑着在椅子里坐直。   咵,从赵千帆那儿给她兜头罩上件东西。   她拽在手里看一看,他的大衣。   明白了。把上着夹板的手放在外面搁好,再给自己盖严实了,霍童冲对面看着他俩直乐的人笑笑,把头靠到椅背上。   赵千帆啊,这么下去,爱上你是件挺容易的事儿。   妖孽横行   “小胡那件事,我知道挺多人都听说了。听说就听说了,我就一句话,对什么样的人我有什么样的态度。我觉着你不是那样人,能在我这儿做成事儿。现在就看你自己怎么想,考虑清楚了就到公司里来。”   山上面馆里,谈完了正事儿,赵千帆起身把人送走,回身坐到位置上,肚子这会儿是真饿了,从锅里捞了块炖猪蹄,放到碗里静静吃。   “……都凉了,能吃吗那个?”旁边有人醒了,声音还糊涂着就教训他。   赵千帆偏头看一眼,直乐,这家伙,难怪长了一身小肥肉,吃完了随便窝哪儿都能着,瞧那脸睡得跟年画胖妞似的:“醒了?”   霍童边揉着脖子边坐起来:“啊。”抬手叫服务员过来:“给添点炭。”   结果服务员整锅端走。   “哎!”霍童急了,这人耳朵怎么长的。   “行了你,傻不傻。”赵千帆摁下她扬起的手:“人换去了,一会儿就来。放心,你还能接茬儿吃。”   是她要吃吗,好心当成驴肝肺。霍童瞪他一眼,看见身上还盖着的大衣衣摆垂到了地上,提起来拍拍甩回他身上,问:“一会儿去哪儿?”   “你要去哪儿?”   “现在几点?”   “不到四点。”   那还不到下班时间,这时候回家家里该奇怪了。再说这地方也真不好睡,椅子上靠得她快落枕。霍童转着脖子说:“那上你那儿吧,我再睡一觉。”   说话的空当换过的火锅端上来了,补了炭火不说,还重新续过了原汤补了些姜片葱段,一会儿就嘟嘟地鼓了泡。   赵千帆夹一块到霍童碗里:“就你刚才吃的那点儿不垫饿。”完了送自己嘴里一块,烫得直哆嗦:“今儿……我那儿……不行。”   霍童筷子一顿,要笑不笑地看他。   赵千帆吞下嘴里的东西才发现被她盯着,不明白:“怎么?”   霍童还不动。   “嗐,”赵千帆瞅准她的神情,悟了,哈哈笑着舀碗热汤放她跟前:“你寻思啥呢。我北京一哥们儿来,早约了晚上的饭局。”她把他那儿当yin窝啊,去了就是为那个;再说了,他要真想,她手坏不坏都不耽误他带她上床:“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儿,去我那儿没个人招呼着,能行?”   这还差不多。霍童拿起汤勺喝汤。不过这家伙晚上还有饭局,现在就着这些剩的还猛吃个什么劲:“你留点儿肚子给晚上吧。”   赵千帆哼哼笑一下还接着吃。吃饭这种事跟出去玩儿是一个道理,旁边的人要是不对,怎么都没滋味。   霍童看他不吭声,只当他赶时间,自觉建议:“你哥们儿聚会在哪儿,要是不顺路,待会儿你给我放到下头公车站就行。”   “不差那一会儿。”赵千帆又吃了块肉,觉着饱了,拿纸擦了嘴,把脸凑到她跟前,腻在她的耳朵根上舔:“等你手好了的,旷不了你。”   她还有只好手,真当她残疾呢。霍童头一摆勺一搁,右手一翻拍在他侧脸上,啪一声脆响:“脏不脏!”   =============================================================================   她挺馋他的,现在。   赵千帆一边开车找地方,一边想着霍童刚下车前歪他身上的样儿,心里乐够呛。   就喜欢她不做作,饿了吃困了睡,馋了抱着他就啃。   ——“哎呦。”   车里地方小,他都提醒她注意手了,那家伙还是一贯的没心没肺,他车才刚挺稳,她就从副驾上横过来吻他,还美其名曰:   ——“让你先解解馋。” 典型的贼喊抓贼。   他让她亲够了,挪开嘴,知会她:   ——“等你手好了,跟你科里说一声,这回你弄了手,大家都没尽兴,找时间我找地方,把这回补上。”   她脑子不转弯:   ——“得了吧,就我们主任那种抠门精,你找着地方她找不着钱。”   那用得上她们找吗,他既然提出来自然就都有安排。   ——“你的意思是,我们光出人就行?”她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得挺惊喜:“那你放心,人我们有得是,有你这种冤大头,绝对只多不少!”想想不甘心,自顾自地乐:“便宜她们了。”   他看她笑眯了眼,也想笑,这人,终于不再拿他当外人了,啊?真不容易。   想入了神,一错眼就晃过了地方。   赵千帆扭头瞅瞅已经飞过去的招牌,再看看路上的标志,调头开过去,停车。   下了车,先一愣,志国怎么约这种地儿。   进了门更是直皱眉。门口一溜长腿细腰水当当的姑娘。这个志国,要玩儿也得多少着点调,就眼前这种,让北京那帮玩意知道了,笑掉大牙。   进了包厢,他明白了。就说呢,志国的水准怎么咵一下毁得这么厉害,这一屋子乱七八糟。   他冲着沙发当间靠着的人点个头:“也来了?”   “千帆,到了啊。”那人也不对包厢里的其他人多介绍他,吩咐身边的莺声燕语:“你们,过去一个陪陪我们赵总。”一手还磨在怀里小妞的蛮腰上,眼睛却斜瞅在方几旁跪着正倒酒的小女孩身上:“你,几岁了?”   赵千帆跟站起来冲他点头哈腰的几个陌生人随便笑笑,落了座,任凭听了吩咐一路扭着过来的小妞倒了杯酒递到他手里,只问旁边的段志国:“怎么回事?”   段志国叼着烟猛吸一口,看看那边调戏小姑娘调戏得欢的人:“走前儿碰上的,知道我要过这儿来,缠上了。”   那人是个标准的纨绔,志国也烦的那种,怎么就让缠上了。赵千帆看一眼自己衬衫领口下头搓着扣子的小手,回头还拧着眉瞅段志国。   段志国压低声音:“他家老头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更是得了势。”夹着烟冲着地毯指指再歪挑挑大拇指:“这儿,还有西边,政策一个跟着一个,打发这小子出来先圈地来。”再指指沙发那头的几位:“咱看不上,有人捧。那几个,都本地大拿。”   换言之,不能得罪。可,至于这么陪小心么。赵千帆不是很耐烦,拿着空了的酒杯把小妞越滑越下的手挡开,小妞很识趣地接了杯子,又给倒了酒偎回他怀里。   段志国看出他不爽,也推推手里搂着的妞:“你以为就你烦。你这儿有我那儿看得紧?”   一句话说得赵千帆笑出来:“我可没人看。你,那小屁孩也查岗?”   段志国苦着一张脸:“她要知道查就好了!她老头,知道我跟这位一起过来,走前儿没少敲打我。”   可怜见的。赵千帆还在好笑,听见那头一声吼:   “嘿,还叫不动你了是吧?!”   然后是几个本地人的劝:“叫你过去你就过去撒,我们刘总又不会吃人。”   赵千帆闷笑下,那人不吃人?他是吃人不吐骨头。   “啧啧啧,就你这个样子也出来做?”那人已经放了怀里的妞,一把拽上小姑娘的胳膊,拽得小姑娘半趴到他跟前,还带点儿婴儿肥的脸被揪着磨:“吃什么了,长这么些肉?”   小姑娘确实不瘦,被这一拽把本来就绷着的上衣给拽到了腰上。   赵千帆冷眼看着小姑娘因为向前趴腰上被黑色紧身长裤勒出的一小道,呵呵,脐上嵌着环儿腰上纹着花儿,这丫头也怨不着被人盯上。   “赵总,有心事啊……”他身上的妞声音特别甜,嘴唇贴着他的脖子轻轻啄,一双玉手攀着他的肩就要往怀里倒。   赵千帆笑:“哎,干嘛干嘛。”推开人站起来,过去一把搀起还被人硬按在腿上的胖妞直接掼到那人怀里:“大刘你也是,我就不信你在家眼光就练成这样。要真好这个,你现在就做了我看看。”   大刘愣了下,再看看旁边本地大拿们看好戏的眼神,悻悻然把胖妞推到地上:“起开,笨那样儿!”   段志国也跟着哈哈:“千帆你也少装,就跟你品位多好似的。”转头冲着纨绔大刘:“你是不知道,这家伙变态,过来这边才多会儿啊,他就勾搭了一个胖——”   话没说完被赵千帆一回身削到头上:“我勾搭?我累得跟孙子似的时候你没看见!”   段志国被弄傻了,这小子也太敢下狠手了,真削啊?!   =============================================================================   “天气这冷,你的手又那个样子,还非要洗么澡撒!(还非洗什么澡啊)”王兰珍看不下去女儿在那儿折腾,皱眉唠叨。   “我再不洗都臭了。元元乖,小姨要吹头发。”霍童边把吹风机拿出来,边闪躲元元要玩电线的小手,完了交待王兰珍:“妈,我包里头,帮我拿下手机。”   “你啊,么时候都闲不下来。(什么时候都闲不下来)”王兰珍叹口气,到门背后把包里叽哇唱着的手机拿给她。   霍童示意老妈把元元抱走,一手梳头一手接起电话。   伍晶晶在那边劈头就问:“哪儿呢?”   “家里。”   “春节的活动,你干嘛不去?”   霍童反应了一下,哦,户外:“我手伤了。”所以那边通知报名的时候她没报。   伍晶晶没料到:“挺严重?”   “嗯,伤筋动骨。”虽说春节之前能好,但她有事,反正也去不了,干脆借这个说下事儿。   “赵千帆呢?”   这话问得奇怪,千帆就没参加那俱乐部啊。霍童啊一声。   伍晶晶问全乎了:“你伤筋动骨,他没在边上?”   嘿,她伤的是手又不是脑子,身边也不是没家里人,干嘛得他时刻伺候着。霍童乐坏了:“小姐,人是我男朋友不是我儿子。”   “那行,我也不用去看你了呗。”伍晶晶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确实精神,也就不再客气:“啥时候能活动了告诉我一声,总我一人去玩也没劲。”   “好嘞。”   听那头霍童痛快答应了,伍晶晶挂上电话,直盯着不远处那一帮人。   隔着这么些距离,飘过来的酒气一样熏人。   霍童伤了手在家养着,他在这儿玩。   旁边那群,看着就不像正经人,手里搂的那些妞,够妖的。   赵千帆,霍童配你,白瞎了。   年关难过   霍童算得没错,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春节也到了。   刚过年三十,王兰珍眼看联合了老头子也拦不住小女儿非得奔着北京去的势头,彻底绝了望,闷头帮着收拾了行李,又抱着小外孙十里相送,这才算安生下来。   霍童倒没想那么多,又不是一去不回,就算以后老妈想看元元,飞机火车的这么方便,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姐夫那么和气的人,总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他们。   就是低估了北京的冬天。   一下了飞机,只不过是到机场大巴的那么短短一段路,被空旷的停机坪上呼呼的冷风一吹,霍童鼻子被冻得吸溜吸溜直抽抽。元元倒是兴奋,硬从她怀里挣出个小脑袋四处打量,她才想把他往回摁,小家伙哈啾哈啾连打了两个喷嚏。   “您好,这是您的推车吧?”   下了大巴三两步赶着进了大厅,霍童抱着孩子正在传送带前等行李,旁边有人招呼,她转头,是托运的元元的推车,机场派人给送过来了,可她现在没有多余的手,这么大件东西横在跟前怎么弄。   “童童!”   正发愁,她听见身后一声呼喊,不由就笑出一脸的阳光灿烂:“姐夫。”   手上还捧着托车的地勤人员看见有帮手,也挺高兴,询问的目光在这一男一女之间来回打量,哪位发发善心赶紧把这玩意接过去呗。   陈双庆眼里就剩下了孩子,隔得远远地就冲着儿子拍手:“元元,来,爸爸抱。”   元元攀着霍童脖子的小手一紧,这人谁啊,我跟你又不熟,小姨救我。   霍童哈哈笑起来,对着身旁的地勤人员抱歉地点点头:“麻烦你把车送到那边。”谢过了从传送带上帮忙她拎下拖箱的帅哥,拖好了,有些吃力地单手抱着元元往陈双庆跟前走,边贴着元元的耳朵轻声说:“那是爸爸啊。”   元元只是不理,揪着她的衣领,瞟瞟再瞟瞟。   陈双庆帮忙接了推车和行李箱,对着儿子挺郁闷:“才半年,这孩子就不认人了。”   霍童想起赵千帆说她家里缺男人的话,笑得更乐:“抱歉抱歉,这孩子让我和我妈养娇了,见着年轻阿姨还行,对你这种年纪的‘叔叔’,他怕着呢。”   一句话逗得旁边也在接机的一位老太太笑出声来,见他们看过来,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笑眯眯地解释:“这孩子长得真招人疼。”说着看看霍童又伸手碰碰元元的小胖脸:“像妈妈。”   陈双庆听得拖着拖箱的手一紧,转开了脸。   霍童却是极为高兴,她霍家的基因当然没话说。偏头看看陈双庆,她笑得更厉害,姐夫这把年纪了对着这种误会居然也还会脸红,哈哈。   开车出了机场,陈双庆问:“给你安排的我们局的招待所,环境一般,但离我那儿近,也便宜,你看?”   霍童点头,方便最重要。   “那先送你过去吧。”陈双庆又说。   霍童低头看看还缩在自己怀里探头探脑的元元,另有打算:“没事儿,现在时间还早,先上你那儿。”毕竟以后元元要跟着姐夫一起,越早让他们亲起来越好。   没想到陈双庆听了她的话却有些迟疑,半天才点点头:“……也好。”   霍童想了想,明白他在担心什么,笑着安慰:“姐夫,你放心,我不会那么不懂事。”别说当初她就是站在姐夫和姐姐这边的,现在大过年的,当着孩子的面儿,对着的又是长辈,她再不懂事也不会把当年他们离婚的事儿翻出来让老人家心里添堵。   陈双庆愣了下,完了扯着脸笑笑:“嗯,我知道,童童你一直挺好的。”   ===============================================================================   他不给人打工,对大多数人来说挺宝贵的七天假期,于他没有约束。   可就是七天他都嫌长。   觉得憋得慌,赵千帆推门从屋里走出去。   院子正当间是家里几个小屁孩堆的雪人,也不知是哪个胆儿肥的,从他家佘太君手上把那对核桃给顺出来安雪人眼睛上了,且不说这对矮桩闷尖狮子头值多少,谁见过雪人长得跟ET似的吓人的,这帮倒霉孩子。   上前把核桃抠出来,赵千帆把东西扣在自己手心里转。   那家伙也不知在干嘛?W市那边应该不怎么下雪,就算有,肯定也没他眼前这景美。   ——“我说真的,你春节要没事,跟我上家玩儿去。”   ——“谁大过节的往外头跑!”   ——“不耽误你挨家过年三十。初四初五的,也没空?”   ——“没空。”   从W市回这儿前,他寻思她手伤了之后成天抱怨给困家里了哪儿也玩不了,索性再次提议跟他一块儿来这儿,结果那家伙句句话都透着火气。   一开始他只当她还在生那事儿的气——在他提议前,霍童跟他说了件事儿:她科里一同事,答应了一个药品代理的请托,她觉着这种事儿脏,想说说那同事去。   他当时听着就乐了。   行业潜规则并着同事之谊,有脑子的都知道这话不能说。就算不提什么挡人财路者死,就事论事,医院里能在这种事儿上说话的人,要么就是自己位置够高,要么就是能给那位置上的人递话,怎么也不会是个吃素的。傻妞连这个眼力价都没有,有几条命够人玩?   灯不点不亮,他为她着急,话就没藏着。   结果给她惹怒了,赔了几天的小心也没缓过来。   ——“大过年的你啥事儿那么忙?”他不死心,还问她。   ——“我自己家的事儿。”傻妞喷火龙似地砸他一句。   就这句给他也弄毛了。这家伙怎么就养不熟呢?合着他不把她当外人,人倒没把他当内人,还是分得一清二楚。   行,你分,伺候不起咱就不伺候了。就为了置这些个乱七八糟的闲气,他脖子一梗提了行李走人,拖到今儿个也没和那傻妞联系。   想到这儿,赵千帆把手里的核桃转得山响。   那家伙也够有骨气的,他不找她,她也丁点儿动静没有。   算了,过年呢,他不跟女的计较。   赵千帆一手正要去摸手机,身后的门开了,他老娘张忆梅从屋里走出来,直直问他:“你一个人立——”话没说完瞅见他手里的东西,眼瞪了瞪:“刚你奶奶还问,我说肯定是那几个猴崽子拿的,怎么是你!”一把把核桃从他手里抠出来,没成想被他手的温度刺着了,不由唠叨:“你也不说多穿件衣服。”   那他穿衣服去。赵千帆把手机推回裤兜,往屋里走。走到廊子底下刚要拉门,却被张忆梅从背后叫住了。又干嘛。   张忆梅扯着他走到背风处,压低声音说:“你订了初四的票?什么事这么急?奶奶都在问。”见儿子不吱声,她笑笑:“之前我数落你是怕你跟大学那时候似的不分轻重。既然你没那么着,我也不会再烦你,你奶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安心在家多待两天,啊?”   赵千帆被这和颜悦色弄糊涂了,上次为着霍童的事儿他老娘差点没把他手机喊坏了,才几天啊就想通了。   可没等他细琢磨,正屋里传出哄的一阵笑,接着是高高低低叫着“给钱给钱”的声儿和推倒麻将呼啦啦的洗牌声,估摸着,是他家的佘太君又诈和了。   “妈,这我的事儿,您甭管。”赵千帆也不细想了,甩甩肩膀,径直走过去开门进屋:“奶奶,您那啥眼神啊,来来来,我给您参谋参谋!”   ==============================================================================   在W市,她抱着元元要进安检口了,她老妈红着眼舍不得撒手,她老爹把烟掐在手里差点没掐断。元元来这儿,她们家连年都过得愁云惨雾。   他陈家倒是滋润,双喜临门:一喜,久不见的孙子千里迢迢赶来团聚;又喜,儿子离婚不到一年就有女的狼哇往上扑。   要没有元元最后的致命一击,陈家这个母慈子孝夫敬妻贤的年,过得简直堪称完美。   ——“这就是元元吧?来,阿姨抱抱。”   ——“哦呦呦,元元不喜欢奶奶这张老脸,那让美美阿姨抱抱吧?”   ——“小姨!”元元被突如其来的一堆拥抱吓到了,回身就要往她身上扑,那女的还非往上凑,脸上咚地挨了一下子,当时就嗷地一声。   至于么。小孩子的手劲能有多大,她和她老妈在家都没少跟元元磨蹭,可陈家二老看她的那个眼神,明明白白,你们霍家咋教的孩子?   招待所的房间里,霍童靠在床上,就觉得心气儿不顺。   是她笨,没听出姐夫前后几次提出让“朋友”送元元过来的意思。   那行了,也别上人跟前招人烦了,临来前老妈交待的元元离不了人让她多跟两天的话,现在也甭记着了,她该回去就得回去。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尖叫,霍童惊得一激灵,抓过来看看号码,他呀:“啥事儿?”   赵千帆在那头笑笑的:“还气呐?给您拜个年。”   她现在不气他。霍童对着手机点头:“嗯,过年好。”   “想我没?”   三个字让霍童记起来之前自己的计划,被陈家的事儿一闹都闹忘了。她缓了缓,说:“我在北京呢。”   那边突然静得离谱。   然后是赵千帆特舒朗地笑:“地址?”   她报了地方,他也不知练了什么功,感觉没过多一会儿,人就立她跟前了,上来就问:“怎么找这么个地方住着?走,我给你另找地儿。”   霍童摆开他的手回屋又靠回床上:“我就住这儿。”   赵千帆一愣,完了嘻笑着挨过去,搂住她晃:“行行,我错了,你那同事就是不该,你去说。那么混帐的人说完让她蹲墙角哭去!”   霍童恍了恍神才明白他说的是刘亚敏的事儿,嘁,这里头的关节他根本就不清楚。   赵千帆双手往起拽她:“走吧,这地方哪能住人。”   霍童抬头看他:“……我送元元过来,这我姐夫单位的招待所。”   赵千帆一时没明白,还拉着她的手,隔两秒放开,转脸,坐好。   她这惊喜送的,失败。霍童盯着他绷着牙帮的侧脸,定定看。   看完了起身跨坐到他身上,人悬在床边坐得不稳,赵千帆不得不伸手托住她的腰。   霍童顺势赖在他手臂上,捧了他的脸,面无表情地低头含住他的嘴唇,舌头伸进去勾住他的往自己喉咙里吞。   赵千帆不动,冷眼瞅着她一双手从他脸上滑下来往下扒拉他的大衣。   大衣被扒到他手肘上,卡住。霍童抬头,她现在想要,他给不给?   赵千帆盯着她的眼睛,看她木着脸也盯着他,终于抿了抿嘴,捧着她向床里边坐了坐,看她两条腿在他身侧放平坐稳了,这才松手让她把两只袖子从他身上褪下来。   霍童一分钟都没多耽误,摸进他毛衣下摆去解他的皮带。   赵千帆弓着背让她解,直等到她一层层地把他从裤子里头掏出来,这才掀了她的裙子如法炮制。   霍童弯腿把自己撑起来再慢慢坐下。   赵千帆在眼镜片后头眯了眯眼,手在裙子里捧住她往自己身上按,看着她咬着下唇嘶嘶吸气。   这房间里是老式的木板床,床板上随便铺了床席梦思,跟破风箱没什么分别,嘎吱吱,嘎吱吱,沉重,缓慢,一下又一下。   两人都不吭声,闷头较劲,玩命似的把自己朝对方送过去,再送过去。   庙小佛大   窗户外头都黑透了,招待所临着条小街,偶尔有呼啸的车声传来,更衬得这院里万籁俱寂。   赵千帆低头看看枕在自己肩膀上的霍童,动动身体。   霍童被子里的手跟着他的动作往前伸,把从手心里滑出去的东西又抓回来,握住了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搓慢揉,毫不理会它精气尽泄之后的强硬不能。   赵千帆又等了等,见她还是回不过神,二话不说,搁在她胸口上的手指一捻,狠掐了下,掐得霍童“哎呀”就是一声,总算是抬头看向他。   这才注意到他脸色不对,于是她仰脸冲他笑:“要不我给你买包烟去?”火气那么大,抽根事后烟没准能去去他的火。   赵千帆不觉得好笑,立着眉毛又掐一下。   这下给霍童掐毛了。至于吗,他之前和她冷战得不够,现在她来了还不行么,非得计较是为什么来的吗?越想越不爽,她把手里的东西一撇,伸腿就踹:“我这儿庙小,容不下您这大肚方丈。”招待所这床,单人的,刚才折腾的时候不觉着,现在他搂着她不撒手,愣是逼得他俩手□缠。   赵千帆听不惯她的冷嘲热讽,她以为他是为了她的“顺便”生气呢,他没那么无聊。   是为着刚才她跟他起的这场腻不对劲。   这家伙在床上一向挺实诚的,放得开,怎么舒服怎么来,不会被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东西拘着,爽了不爽从脸上声音里就一清二楚,绝对不委屈自己。他就喜欢她这样,上床还要您好请进谢谢慢走那样的,他敬谢不敏。   可刚刚这次明显不一样:她埋头跟他拼命,一点声儿没有。   当中换了几次姿势,他盯着她的眼,她那眼神,全是飘的。   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她的眼神没放在他这儿,盯他背后,直勾勾的,专注,但专注得让他不是滋味——就像有人想事儿愿意啃指甲,啃得那叫一个专心仔细,可事儿本身跟指甲没多大关系。   这家伙有心事。   不过——赵千帆再低头看看直挺挺挺他怀里的霍童——行了,人在他怀里,被子里的汗腥味都没散尽,既然一张床上睡就别说两家话。   他开口:“什么事儿能大得过不去?过年,你都出来了,兹当是散心。听我的,明儿咱再另寻个地儿,我带你好好乐一乐。”   霍童听出他话音里的关心,牛脾气也服了软,可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而且事关元元,她不能离得太远,于是张嘴拒绝:“不——”   话没说完她听见门外头有动静,忙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撑着赵千帆的肚子半坐起来。   赵千帆被她弄得挺诧异:“怎么了?”   霍童在嘴前边竖起一根指头嘘他:“别说话!”   神叨叨的表情让赵千帆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正要再问,霍童在他肚子上狠按了一下弹坐起来,大声叫着“元元”,一边已经回头吩咐他:“赶紧穿衣服!”   赵千帆这时候才听见门外头楼道里由远及近的小孩哭声,多少猜到是怎么回事,从床上坐起来捞衣服穿。   霍童的动作比他利落,刷刷几下穿好了内衣底裤,耳听着外头的人差不多到门口了,手一伸从小沙发上抽了羽绒服套好拉上拉链,回头看见赵千帆还在那儿慢条斯理,肃着脸吼:“动作快点儿!”   赵千帆心里压得慌。人都到门口了,他现跑肯定跑不出去,不管外头带元元来的是谁,横竖她霍童是摘不清这关系的,急什么。再者说,他们这儿俩未婚男女的男欢女爱,撞上了又怎么的,谁管得着谁啊,她一副你别毁我名声的模样摆给谁看。   霍童真没他那么大方,尤其是听到元元的大哭声中门上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完了是 “童童你睡了吗”的柔声呼唤,她双眼喷火地瞪着还在磨蹭的赵千帆,硬是又拖了几秒,等到他套好了毛衣外裤,这才把门拉开:“姐夫,怎么了?”   “童童——”门外,陈双庆紧皱着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怀里孩子的动作带得往前栽了栽。   “小姨——抱抱、抱抱!”元元哭得满脸的鼻涕眼泪,一见了霍童,松开圈在陈双庆脖子上的手,张着就往她怀里扑。   “元元乖。”霍童边手忙脚乱地把孩子接过来拍着安抚,边侧开身体往里让,问后头愁眉不展的陈双庆:“怎么了这是?”   陈双庆叹着气往里走:“在家待不——”话说一半看见床旁边立着人,闭了嘴。   赵千帆脸上倒是淡淡地,手上还翻着衬衫的衣领,冲陈双庆点了个头就去看霍童,赶紧的吧,作介绍。   可她居然脸红:“我朋友,赵千帆。这我姐夫。”   陈双庆是过来人,虽然诧异小姨子刚到北京就有朋友上门拜访,可也觉出屋里气氛微妙,忙指着元元对赵千帆抱歉地笑笑:“孩子哭闹,不好意思。”   赵千帆根本不在意这个,只盯着霍童红通通带点尴尬还带点怒意的脸。这老房子暖气烧得不好,她身上羽绒服的拉链没拉到顶,里面就只有件低胸小衫和底裤,也不嫌冻得慌,下地想都不想就给这男的开门还弯身到人怀里接孩子。轮到介绍他,朋友俩字就打发了。   童童。姐夫。   我朋友赵千帆。   他刚把视线移到陈双庆身上,那边霍童又紧赶着沉着声儿吩咐他:“你先走吧,我再找你。”   他身上她的味儿还没散尽呢。呵呵,行啊。   赵千帆把床尾扔着的大衣拎起来抖抖,挂在胳膊上往门边走。   他等着她再找他,多会儿都等。   ==============================================================================   听着赵千帆的脚步声渐渐远了,霍童这才抱着孩子在床边坐下:“姐夫?”到底怎么回事。   陈双庆走到小沙发旁边,一眼瞟见上头搭着的裙子,随手拎起来放到一边,眼角瞥到霍童羽绒服下摆光裸的小腿,别过视线说:“你抱元元到床上吧,地下冷。”   霍童浑没注意,还在问:“这么晚了,你们?”   陈双庆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怀里的元元,叹口气:“你走了以后他一直在哭,吵着要你,我们谁都哄不住。”   趴在霍童肩上的元元本来已经差不多止住了哭,听了爸爸的话,悲从中来,嘴一扁眼一闭,啪嗒啪嗒又是一串泪。   霍童心疼得不得了,抬手去摸孩子的额头,这么冷的天,她家元元哭了一头的汗,嗓子都哭倒了,唉。可是,她不会一直留在北京,今天一晚上这样行,以后元元要还这样又怎么办?心里想着嘴上不由也就轻声哄孩子:“元元,你要听爸爸的话啊。下午在家里是不是看见爸爸给元元买了好多好多玩具啊?爸爸不是说明天还要带元元上动物园玩儿吗?这儿的动物园可大了,元元,喜不喜欢?”   小小子头靠在小姨肩头,静静地听,微微点头,点完了偷眼瞅瞅沙发里的爸爸,鼻子一耸又要哭。   陈双庆一筹莫展,苦笑着说:“这小子,全能听懂,你这些话,下午在家,我们几个大人没少说,不管用,好说歹说都不管用。”看看表再看看儿子打算一赖到底的样子,他站起来:“时间也不早了,今晚上让他先在你这儿睡吧,明儿一早我来接他,咱们一块儿带他去玩。”   霍童听得一愣。下午在陈家,二位老人生怕她不知趣,“明儿让双庆他俩带元元去玩”的话说了不下八遍。她忍不住问:“我也去?”   陈双庆明白她的意思:“……元元他不喜欢雪静。”   张雪静,那女的的名字。霍童一时也不敢往深了说,把还在紧张的元元放到被子里窝好:“元元别乱动啊。小姨去送爸爸。”站起来把人送到门口:“姐夫,那我先带元元在这儿睡,你路上小心。”   陈双庆再看儿子两眼,点点头:“你也赶紧去睡吧,门锁好。”   下了楼,他抬眼看看那房里还亮着的灯,眉头又紧了紧,一咬牙转身出了院门,沿着街边往宿舍小区的方向走。   呼地一声,一辆小车贴着他身边冲过去,陈双庆惊得站住,瞪眼看看那两盏嚣张的尾灯,伸手把领口抓拢,抬脚又往前走。   招待所的环境并不好,要不是爸妈说他和童童需要避嫌,他真不愿意把他们一大一小扔这儿——避什么嫌,虽然他和真真离了婚,元元还是他儿子,童童还是元元的小姨,张雪静能有什么看不惯的。   ==============================================================================   年前,她担心千帆还是脑子犯浑跟那种乱七八糟的女人搅在一块儿,打电话给晶晶,晶晶告诉她:   ——“张姨,您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人女孩呢。我赵哥那人您又不是不知道,特潇洒,能被谁绑住啊。我骗您干嘛!那女孩是我朋友,这一段生病呢,我赵哥还不是照样玩自己的。我说真的,前两天还看见他跟人一块儿喝酒,玩得可疯!”   虽说深更半夜的跟人喝酒疯玩也不算啥好事,可总比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强。张忆梅听了这话,心放下去一大半。   可今天这心又被她儿子提起来了。   “你能待多久?我这儿都没事,就等你。没,我没生气。行,你完事儿给我电话。”   张忆梅看着儿子挂了电话还立那儿对着窗子发愣,皱了皱眉,喊人:“饺子都搁桌上了,趁热吃。”   “来了。”赵千帆答应着慢慢走到桌边坐下,夹了饺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   “谁呀,电话里那是?”张忆梅问。   赵千帆从碗里抬头瞅她一眼,半句话没有,又夹一个饺子。   张忆梅是真生气。她恨他那手机。昨天接一个,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地拎了衣服就跑出去;三更半夜的飙车回来,变了,脸拉得比马长;今儿一大早通知勤务员小王说帮他退票,可没容她笑起来,他刚才电话里又皮笑肉不笑地不知在刺儿谁。   这脾气两天里变了三四回,让她不能不多想。以千帆的性子,能这么着五不着六,恐怕还是感情上的事儿——晶晶电话里说他潇洒,可把他前后这些表现对一对,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跟谁耍性子赌气。   张忆梅想得心惊肉跳,语气自然就严厉起来:“问你话呢!”   “他这么大个人你问那么些干什么。”无奈话头被爱人拦下,赵正博问儿子:“听说你在W市的时候和老刘家的大小子混在一起?”   赵千帆眉头一拧:“您听谁说的?”   “你就说是不是吧。”   “不是。他那人,不对我的味。”   赵正博闻言点点头:“那孩子做事没谱,你远着点儿是对的。”   “哼,你儿子有谱,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地胡混。”张忆梅从鼻子里往外冷哼。   赵正博不明白:“怎么?”   “你问他。”张忆梅筷子指指赵千帆。   赵千帆把手里的碗筷全放下,今儿要不让这老俩口问明白了,他这饺子没法吃:“妈你直说吧。”   她本来还打算给他留个脸,现在他自己要挑明,那就别怪她:“好,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又魔怔上了?还是之前你伍叔说的那女的?到底什么样个人,把你迷瞪成这样?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您知道她啥样啊就这么说?!”   “千帆!”赵正博很是惊讶。自己的儿子自己是了解的,千帆打小肚子里就有主意,可不管跟他们当父母的有多大分歧,从来不在言语上顶撞,今儿这是怎么了。   赵千帆知道自己语气过了,可也只是收了收怒气:“没人迷瞪我。就不稀得迷瞪我!”   心尖尖上   差不多的行程安排,差不多的人员搭配,唯一不同的,就是出游的心情。   霍童坐在陈双庆的车上,看着靠在自己怀里昏昏欲睡的元元,不禁想到和赵千帆一起去动物园的那次。   其实他绝对算个脾气好的人,除了对着她偶尔犯点贫耍点流氓,陪玩陪吃还兼职保镖和车夫,都挺称职。以她家阴盛阳衰的人口比例,元元在年轻男性面前一向比较畏缩,那次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和他打成一片,赵千帆功不可没。   那这回从年前开始闹的这场意气,主要责任在她?   要说她不厚道,是有点,他大老远赶到她住的地方,她冲他撒邪火。昨晚上他生气了,她知道。好吧,等晚点回到招待所,她立马给他打电话。   眼看前面路口转过去就是姐夫他们局的大院了,霍童想起来给元元做心理建设:“元元,今天咱们去爸爸家好不好?”   本来被车子晃得快睡着的小伙子听了这话,噔一下清醒了,警惕地看看还在开车的爸爸,再转脸过来仰头对上小姨:“姨,一起。”   霍童笑一笑:“小姨不去,元元和爸爸一起睡觉觉。”   小伙子紧张起来,拼命摇头。   霍童眼瞅着旁边陈双庆的嘴抿紧了,连忙接着问:“今天元元和爸爸玩得高不高兴啊?”   小伙子在这事儿上倒还实诚,点头。   “就是啊,”霍童趁热打铁给小伙子顺毛:“那元元喜欢爸爸,爸爸也喜欢元元,晚上——”   元元都没让她把话说完:“元元、姨,一起!”   这孩子。   “算了,给他吓着了也不好。”倒是陈双庆没等她发作,先给自己和儿子找了个台阶下。   霍童比他坚持:“姐夫,除非元元还跟着我回W市,不然不能让他这么着。他现在连你都不愿意亲近,将来对着其他人该更没有章法了。”   陈双庆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刚才说的也并不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我爸妈,他们人老了,有些想法就跟我们不大一样,你多担待。”把车子转进通向招待所的小路,再看看霍童怀里还在用防备的眼神看他们两个大人的元元,他笑得苦涩:“至于元元,这回非让你送他过来,主要是我自己想他了。我爸妈在我这儿待到开了春就要回去,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他们舍不得放的,我又绝不可能让他们把元元带回我家那边去养,只怕最后还得麻烦你家里照顾他。”   元元也是她霍家的孩子,没什么麻不麻烦的。只是,姐夫的话里头,有一种可能性没有考虑到。始终有些介意那个人,但事关元元,霍童犹豫再三还是说出来:“元元留在这儿……也不会一直没人照顾吧。”   陈双庆把车在招待所跟前停好:“你说张雪静?她算是我的老乡,她叔叔又是我的领导。”   姐夫的意思是?霍童有些惊讶。她之前已经知道姐夫原本想委托的带元元来北京的“朋友”就是张雪静,后来又看见陈家二老那么热切的样子,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张雪静一定是姐夫现在心尖上的人了,难道不是?   陈双庆见她表情不对,笑一笑说:“人到什么年纪什么位置都有摆脱不了的人情要做。”   霍童没想到他能直接点明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姐夫,之前是我不懂事,我只是——”   陈双庆再笑,打断她:“我明白。你也没有想错。”   霍童看着他皱着眉还要笑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霍真,她跟家里联系得多吗?”陈双庆问。   “……还好。”霍童不忍心撒谎,姐姐一直是潇洒的人。   “你回去了,也不要跟她多提我这里的事。”   “好。”   陈双庆这回笑得真心,摸摸元元的脸:“行了,你带元元进去吧。元元,明天让小姨带你去爸爸那里吃饺子,爸爸还陪你像今天这样打仗玩,好不好?”   元元小伙子对这段比较长的话好好地消化了下,然后郑重点头:“好。”   霍童笑笑,给小伙子戴好帽子和围巾:“那元元,跟爸爸说拜拜。”   “爸爸拜拜!”   “嗯,拜拜。”   霍童下车下了一半,想想还是回头:“姐夫,姐姐她这个人,最不喜欢和人猜来猜去,有些话,你要直接讲给她听。”   陈双庆笑着点头挥手:“嗯,我知道,你快进去吧。”   =====================================================================================   姐夫这么好的人,到底还是和大多数男的一样,永远搞不清女的怎么想,既然对姐姐还余情未了,抓紧时间说啊,自己在这儿伤心伤肝的有什么用。   霍童一边为别人着急,一边搂紧元元顶着风往招待所大门走。   “霍童。”台阶上有人喊她。   霍童抬头迎上去,笑:“呦,你来了。怎么在这儿,你的车呢?”   他的车停在外头那么显眼的地方,她没看到,可见跟人说话说得有多专心。赵千帆盯着她红扑扑的脸上刺眼的笑,嘴角都不抬一下。   霍童没多注意,胸前有绺头发让元元压住了,扯得生疼,她正跟小伙子较劲:“元元松手。”   好容易把头发顺了出来,她人也走到了赵千帆跟前,见他嘴唇颜色发白,抽出只手摸到他脸上:“走走走,跟我进去,傻冒啊你,在这儿冻着。”起脚先往楼里走。   赵千帆跟在她后头,一路走到她房间。   “你先坐会儿。”霍童头都没回,先抱着元元进了卫生间,拆了他的尿不湿把了尿,再转出来把孩子在床上安顿好,烧好了电热水壶,这才在床边坐了指着元元对赵千帆说:“今天他爸爸带我们去动物园玩了,这家伙特别闹,我没顾上给你打电话。”   赵千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有他这样的吗,为了昨天的一点事儿现在巴巴上门赶她走,北京可是人民的首都,轮不着他赶。霍童忍着笑据实以告:“初七左右吧。”本来她是打算初五走的,可今天姐夫说让多留两天,到时候给帮忙重新买票。   “还跟这儿待着?”赵千帆紧盯着她不放。   “啊。”不然能上哪儿。旁边电热水壶跳了,霍童站起来烫奶:“元元认生,我姐夫让我再多待两天陪陪他。”   “你是他小姨。”不是他妈。赵千帆瞟一眼床上觑着他傻笑的小伙子。   “小声点儿。”霍童把烫好的奶捞出来倒进奶瓶里,递给被烘得暖洋洋已经快睡着的元元,掖好了被子,拿剩下的热水冲了个茶包,端着杯子走到赵千帆面前:“你也暖暖手。”   赵千帆握着杯子不吱声,他不是来找她喝茶的。   霍童挨着他在小沙发的扶手上坐下,去搂他的脖子:“那我姐不是不在身边吗?我姐夫说——”   “你姐不是跟他离了么?”别总还一口一个姐夫。赵千帆沉着声儿问。   “离了我姐夫也还是元元他爸啊,”霍童两只手捂到他还有些凉的脸上:“就是以后他再找了人,跟元元的这些事儿,该他管那不还得他管。”   “他要再找人?”   呦,他倒有兴趣跟她唠这些闲磕。霍童搓着他的脸笑:“那倒不一定。”姐夫刚才的话她都听明白了,姐姐在他心里的分量,一时半会儿还没人能赶上。   赵千帆放了杯子,杯底碰上茶几的玻璃桌面,当的一声轻响。   摆开她还放在他脸上的手,他转头看她:“是不一定还找还是不用费劲另找?”   霍童没听明白:“什么?”   赵千帆笑:“带着个拖油瓶另找下家,挺难的吧?最疼这孩子的,还不就是自己家里人。”   “你说什么?!”这下她听懂了。霍童冷着脸站起来。   “我说得不对?”赵千帆抬头对上她的眼,不逃不避。   元元要睡了,她不能和他吵。霍童一口气憋在心里,胸膛剧烈起伏。   昨天来他就发现了,这房间隔音效果特差,他没打算和她大吵。赵千帆静静地仰头看着面前的人,也不言语。   一时间只有无知无觉快做好梦的元元有一搭没一搭地吸奶声在屋里轻响。   “这回来北京,我原本就打算是要找你的。”霍童想起回来的车上自己心里对面前这人的歉疚,先开了口:“可毕竟要先把元元送到地方。他奶奶爷爷对我们家有些看法,昨天我上他们家去的时候生了点儿气。后来拿你撒气,是我不对。”   赵千帆点点头:“嗯,我不怪你这个。”   不怪她这个。霍童火气又起。那他就是直奔着莫须有的那个罪名去的?!   赵千帆接着说:“霍童,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的干脆敞亮。对,我不算是特别好的人,可也不能随便给人拿来当幌子。”   霍童气极低吼:“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是为着我姐他们——”   “也别拿你姐当幌子。”赵千帆打断她:“是不是脏水,你自己明白。”   =====================================================================================   ——“妈,您这是干嘛啊,我不跟那小屁孩说话。”   ——“你就不愿意跟晶晶说话,大过年的,还不该跟你伍叔潘姨拜个年?”   ——“我早就拜过……晶晶,你是不是找打呢?”   ——“赵千帆,你见着霍童没?她在北京呢。”   ——“我知道。”   ——“没见着?”   ——“见着了。”   ——“人可不是去看你的。”   ——“我知道。你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我这儿等电话呢。”   ——“呦,这时候知道着急了。前一段霍童她伤那样,你多看了一眼没有?”   ——“挂了。”   ——“你敢!就你这点耐心吧,哼哼,你就拽吧,后而真把人丢了,我等着看你哭。挂了!”   ——“说清楚。”   ——“怕了?哈哈,我也不怕告诉你,知道人霍医生初恋啥样不?建筑工程师,文质彬彬,温柔得不得了。霍童喜欢到啥程度?医院里她那帮同事都知道,霍童喜欢得不行!就可惜是单恋,到现在名字轻易都舍不得说。”   晶晶这丫头一贯挺能自说自话,他都习惯了。   但,那招待所,中建三局的。   ——“我朋友,赵千帆。这我姐夫。”   那人的名字,她舍不得说。   不甘不愿   “也别拿你姐当幌子。是不是脏水,你自己明白。”   挺简单的一句话,但锋利得像一把尖刀,顺着她的耳朵直□心里,扎得她鲜血淋漓。   霍童僵立在沙发边,好一会儿才问出声:“那你今天来是?”既然认定她爱着陈双庆、又为了不让人发觉这种龌龊心思而利用了他赵千帆利用了元元利用了霍真,他丢开手就完了,还特意跑来干嘛?当面嘲笑她就这么过瘾,他人前的好风度都哪儿去了?   “你这不是还在北京嘛,”赵千帆倒不像刚才绷着脸了,她好歹来一趟,再怎么样,基本的地主之谊他还是要尽的:“而且,当初咱们说的,觉得不合适了就随时喊停,我想,还是弄清楚你的意思比较好。”   也就是说,他能保持的风度不过是把喊停的机会留给她。霍童气得都要笑了,张嘴就说:“行,那我们——”   “其实吧,”赵千帆还在笑:“你要是先说清了就好了。”   说清什么?霍童攥着手盯住他。   “你要是先说清了在我这儿纯粹就是找个乐、或者直接说让我给你帮忙打个掩护,我这儿都好商量的。”赵千帆脸上的笑一收:“我就是不愿意被人当个傻子似的耍着玩。”   “我没那个想法。”霍童已经不想再跟他多说了。她当初的确没打算跟他认真到这个地步,但也从没动过耍他的念头。这些,即便现在说出来,十有八九他也是不信的。   她绕开沙发走到门边拉开门:“你走吧。”   赵千帆看看床上已经把奶瓶甩到一边盹着了的元元,再看看扶着门板冷眼瞅他的霍童,也不勉强,站起来:“行,看样子你们今天玩得也挺累的,早点儿歇着吧。”   擦过霍童身边,他走到门外,回身,笑得特和气:“啥时候想清楚了,你给我电话。”   这么装,他累不累。霍童连嘴角都懒得弯,轻轻关上门。   ==============================================================================   赵千帆到了楼下,梗了几次脖子也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找到霍童待的那间屋子,拧着眉看。   隔着厚重的窗帘,那屋里的灯光几乎看不见。   刚才他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被招待所的前台拦住,挺负责任的一大姐,愣是问他要了房间号,然后去翻柜台里的记录本。   没人,大姐说。   他说他自己上楼找,被拒绝,弄了一肚子火,也懒得罗嗦了,直接回到车上打她手机,结果还跟他来前一样,关机。他不甘心,抬眼看那扇窗户,总觉得后头有人,在车里坐了半小时,被暖气烤得心浮气躁,实在待不住了,扔了车又折返回招待所院里。   前台大姐防他防得紧,他才刚迈上台阶,她狐疑的眼神就一下下瞟过来。他受不得那份气,干脆就站在了门外头。   这一站就将近一小时。手表上的指针就跟卡住了似的,感觉不光没往前蹦字,错眼看看甚至觉得它在挖空心思向后退,恨得他也不看了,何必自找罪受。   好容易等到霍童回来,她不是一个人。   那姐夫挺体贴,车子一直开到门口。   就着他们车前头的路灯,他看见霍童在副驾上皱着眉跟那姐夫不知聊什么聊得挺严肃。姐夫耐心得很,侧着头听她说,完了回一句,脸上笑得贼温柔。   再然后,他眼瞅着霍童开始害羞,作一副在他面前从没有过的娇羞模样。   那姐夫倒好像没他这么少见多怪,又说了几句,总算是放霍童他们一大一小下车。   可显然霍童还没过瘾,回身抓着姐夫不让走,似乎是在提要求,非得要到答案不可地那么坚决。   那姐夫的性子果然温和亲切,不急不忙地对着她点头,好歹是让她松了手。   霍童什么时候这么求过他赵千帆?!   他又不傻,即便没有之前知道的她暗恋单恋的破事儿,对着眼皮子底下现放着的情况,用脚趾头想也想明白了。   可要说这家伙的心,那是真大。才跟她姐夫起完腻,回头对上他,她还能摆个坦荡的谱。   ——“你说什么?!”他不过是把她想藏着的那层纸捅破了,她就厉声质问他。   质问得着么?连人在他身下头的时候,她心里头想着的是谁,也不见得能搬上台面吧。   他赵千帆的女人,不一定非得前尘往事一片空白,但也不能这么牵一拖二地带他下水。他嫌脏。   甭想就这么跟他掰开,这种不明不白的窝囊气,他不受。   ==============================================================================   一晚上统共没睡两小时,霍童是被电话吵醒的。   铃声听着特别陌生,她又怕元元被惊动,转着头地找。   原来是房间里的座机。   紧赶着提起话机的同时,霍童想起来昨天在动物园的时候她手机没电就已经自动关机了,回来以后被赵千帆那么一闹又忘了充,搞得现在手忙脚乱。   赵千帆。   三个字从心上一划就是一阵疼。   “……喂?”一疼之下,这声喂就喂得迟疑。   “还在睡?”是陈双庆。   霍童看见元元在一旁翻动,忙用手拍一拍,打点起精神,压低声音回答那头:“没,我起了,元元还在睡。”   陈双庆听见她的声儿哑得厉害,问:“没休息好?”   霍童只当他问小的:“他睡得还行,就是昨天玩得疯,累的。”   电话那边停一停才有回话:“那好,让他睡饱,晚点我去接你们过来吃饺子。”   霍童冲着话筒点头:“嗯,等元元起来收拾好了,我给你电话。我就不过去了。”   陈双庆挺诧异,可想到那天半夜抱元元去找她她那儿有人的情形,也就悟过来了,笑着说:“行,那我不耽误你,你好好玩。”   霍童也笑笑:“对了,姐夫,不麻烦的话,你让你那边的人还给我买初五的票吧。”   “怎么,家里有事?”   “不是。我还是觉得我待在这儿,元元他老是想着靠得着,对你们不方便,早点回去我也能多陪陪爸妈。”   “这次真是耽误了爸妈过年。行,票的事儿,我来办。”   挂了电话,霍童偏头看看身边的小朋友,果然人是越往大长烦事越多,都像元元这样吃了睡睡了吃该多幸福。   她是挺欣赏陈双庆的,欣赏他身上的传统和纯良。   那年霍真还在读研究生,放了寒假被爸妈召回W市,开门见山地告诉她让她去相亲。   ——“我去行,但你们别指望我将来会为这个就一定回来工作。”   霍真还是习惯性逆反,答应了去相亲也得先呛几句。呛完了爸妈不说,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情愿,还拖上了她。   相亲那天,因为霍真的强烈要求,两边都没人跟着,就他们仨。   陈双庆那时候也不过刚工作了两三年,本身又是不显不露白开水一样的个性,霍真压根就不敢兴趣,坐人面前脸色就不冷不热。   ——“你之前没谈过?”   ——“没有。”   ——“为什么?”   ——“比较忙。”   ——“那现在有时间了?”   ——“呵呵。”   ——“没想着自己找?”   ——“相亲也不能算是坏事。”   ——“我,你觉着怎么样?”   ——“很不错。”   ——“嘁。”当时霍真留下这一个字,起身去了厕所。   她觉得这男的挺无辜,完全是因为她爸妈无端端被连坐,说起来也是熟人介绍过来的,场面上不能太难看,霍真不理会,她得缓和缓和,于是勉强帮着扯了两句软话。   ——“呵呵,没事,你姐姐这样的条件,能答应出来,我就挺高兴的。”陈双庆听了她的话,只是笑,注意到她的杯子空了,一边还招呼服务生续杯。   她听懂了,陈双庆算是对霍真一见钟情。   那次相亲以后,他开始约会霍真。但霍真脾气臭,被他缠得烦了,躲到她医院里。   ——“这人不错,长得不难看,人又实在。”她知道霍真最不待见什么,挑了最关键的两条劝。   ——“你觉着好你拿去。”霍真完全不当回事儿。   ——“长幼有序。”   ——“有个P序。我要读完研究生、读完博士再找呢?你等吧。”   ——“你看看你的臭德行吧。算了,不跟人谈也好,你这样的,白瞎了人家那么文质彬彬温柔善良。”   她这句话被走进来的护士小李听了最后几个字,笑着就问谁呀。   霍真不愿意露自己的底,抢在她前头瞎编:   ——“她喜欢的人,建筑工程师,又有脸又有米还有好性格,给我这妹妹迷够呛。”   ——“霍医生说她冇谈过恋爱。”小李根本不信。   霍真还顺嘴胡咧咧:   ——“她那是害羞,单恋别个,不愿意在你们面前丢脸。”   她听不下去,但也知道要是给霍真戳穿了她能活吃了她,只得随便笑一下给糊弄过去完事。那之后又被打趣了几次,她也都认下来,同事里有想深入了解内幕的,都被她一句“血淋淋的教训,不提也罢”给打发了。   万没想到当年她们姐妹俩顺嘴的一句乌龙现在让赵千帆无师自通地给演绎了。   想着昨晚上赵千帆那些神色和语气,霍童觉得遍体生寒,反正再躺下去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   套好了衣服,找到充电器,她给手机插上。刚开机就有电话进来,声音挺响,害得她也顾不上屏幕上刘亚敏三个字有多讨厌,赶紧接起来。   那头挺热情地给她拜年。她照样寒暄回去,等着入正题。   刘亚敏说了个名字,然后笑呵呵:“这人你认识吧?”   她认识,赵文生的老婆。   “哦,那就是了。”刘亚敏有些犹豫:“她说之前……找过你,你给推了。是他们公司的东西有问题?”   不是,是她心眼小,就不愿意跟那个女的打交道。霍童烦不胜烦,只说:“我不清楚,我就是不想碰那些。”   “哦,这样啊。那行,我知道了。代问你全家好啊。”那头挂了电话。   还在大年里,她碰上的这些事儿,没一件让人舒服的,还是早点回W市吧,该上班上班,其它乱七八糟的,统统闪一边去。   “小姨——”刚好元元也醒了,迷迷糊糊地就叫她。   霍童回身扑到床上哈他的痒:“小猪头,醒了?那起来吧,小姨给你穿衣服,爸爸要来接元元去吃饺子喔。”   “饺ji,qi。”元元笑得咯咯叽叽,带着热乎气的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上她的脸,见她皱着眉,又摸到她两眼边上,奶声奶气地继续大着舌头说:“猫眼,狗眼,转一转,猪眼!”   霍童的眼睛被他的小指头顶得疼,脸上还是笑。   对,猪眼。除了元元,她身边这些男的,眼神全都不好使。   你来我往   “看样子你那恋爱谈得挺滋润啊,”大年初五,段志国终于承认自己短时间内没可能搞定未婚妻一家子的坚强意志,约了赵千帆出来吐苦水,可一见了赵千帆油光水滑的样子,语气忍不住就有些泛酸:“这回不着急赶回去陪你那胖妞了?”   赵千帆在沙发里靠得气定神闲:“再急也得把年过了。”   段志国点点头:“倒也是。那你啥时候走?”   “也差不多就这两天吧。”赵千帆说得轻描淡写。   他现在是真的没那么急了,反正事情都到这步了,急也没用。   之前晶晶电话里那样说话是存了心要激他的,这些赵千帆都知道。他不怕她激,只要是他关心的事儿,明知道是坑他也会往里跳,得弄清楚。现在他的球已经发出去了,就看霍童怎么给应回来。那天他给她气够呛,就没指着她能立马给反应,不过现在眼看她的假期也差不多到了,该有的说法,估计就这一两天,也能有了。   甭管她要分要合,他都不惧,有招儿。   “玩真的,这次?”旁边段志国见他几句话都是点到即止,不甘心,直接挑明了问。   赵千帆不吱声,他这儿堵着气呢,是不是真要怎么样还不好说。   段志国打量他的脸色,有了自己的判断:“将来她能跟着你走吗?”赵叔现在在位置上头,有些事不方便直接动手,能让千帆外放出去无非也就是想找个机会锻炼他,将来从那位置上退下来真正可以施展拳脚的时候,不可能放着自己儿子不用。   赵千帆明白他的意思,但不关心,还不到关心的时候,他从不杞人忧天。只对着段志国笑:“你现在跟当初秦爽那时候有什么分别?行了,操心你自己吧,啥时候你那小媳妇娶进了门儿,你再来关心我家这摊子不迟。”   段志国最不愿意被人放着跟秦爽比,那家伙就是个把他们男人脸丢尽的标准妻奴!所以立时就竖了眉毛:“你别——”话没说完看见掏出手机看的赵千帆脸色变了,忙问:“怎么了你?”   赵千帆握着手机不动。   段志国看着他牙帮那儿鼓了几下,然后哐一声合了手机盖砸在面前的小酒桌上。   这动静,不对啊。段志国看得直乐,现世报现世报,他算死了,千帆这样要不是为了女人,他头砍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   “哎哎,你家赵千帆上回说的那个事咧,么时候兑现呐?”   “嘘——”一大早,霍童正在给手上的孕妇测胎心,听见谭宝娜过来问,撅起嘴要她安静。   谭宝娜瘪瘪嘴等她忙活完,又靠过去捅她一下:“说撒。”   “么事?”霍童只管写记录,头都不抬。   “他不是说要出钱让我们再出去玩一次?”   “别个出钱,你是么好意思问得出口啊。(别人出钱,你怎么好意思问得出口)”霍童抬头笑话她。   “你莫打岔!”谭宝娜牛眼一瞪:“我为么事不好意思问?他说得出就要做得到。”   霍童站起来把手里一堆资料拍拍齐,回身往柜子里收:“我跟他分了。”   “啊?”谭宝娜没料到杀出这么个答案,再看看她的脸色,立马尴尬起来:“哦。”那当她没问。   霍童倒还好,边换外套边指着前排门诊负责人的座位交待她:“我刚才打过招呼了,有点事,等一下再过来,要是有么事你再帮我招呼一声。”说完也不等谭宝娜答应,拎了包就走。   拦了车到约定的地点,的士一气儿开上饭店的行车道直达门口,她付钱下车。   ——“对不起您了,我们不用车。”上回也是在这个门口,那人特无赖地自作主张扣下她。   大透了两口气,霍童抬脚往里进。   跟她约的人到得早,见了她,从座位里起身,抬手向她招呼。   霍童走过去坐下,要了杯菊花茶,开门见山地问:“找我什么事?”   那人看着她笑:“上回给你选的那套东西还好用吧?”   她回来以后在门诊忙得四脚朝天,一直就没再去参加户外的活动。霍童实话实说:“就用了不两次,我是门外汉。”   对面的人哈哈笑:“我就知道你们这种三脚猫都是一时头脑发热。”   霍童不是很有情绪聊这些,只问:“到底什么事找我?”   那人收了笑:“想请你给我帮个忙。”   她猜他就是要讨人情,不然不能一上来就提之前给她选户外装备的事儿,可这人比较二,做事有时候没谱,她得先问清楚了。霍童喝口送上来的茶:“你说。”   那人也不跟她客气:“陪我演场戏。”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霍童听得直反胃,张嘴就刺儿他:“没事在家少看XX卫视。”那台是出了名的狗血八卦,她一直以为只有没事爱思春的小姑娘和她老妈那样年纪的主妇才爱看,搞半天他这种社会精英也被荼毒得厉害。   对面的人坐不住了:“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不帮。”霍童说得斩钉截铁。一大男人,不愿意相亲就不去呗,扯上别人当挡箭牌是啥光彩的事——就算拿出他姑姑她的前主任来,这忙她也不能帮——真要老人不操心,他就应该把自己的真实想法给老主任说清楚。   ——“我不算是特别好的人,但也不能随便给人拿来当幌子。”   赵千帆的话突然闪出来,闪得霍童皱眉,她的情况跟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想它干嘛?自己真是作下病了。   看看对面的人还挺坚持,她甩掉胡思乱想,再次重复:“不帮。”   那人有些生气:“你又不是没相过亲!”难道不知道被逼着相亲有多难受?借用她一下,彻底断了他这边这种破事,能有多麻烦。   霍童点头:“对,相过。我跟谁相的?”还不就是跟他,现在他俩不都还好好活着吗,他怕什么:“你放心,别总觉得谁都会缠上你,你看不上人家,人家还不定能看上你呢。”   对面的人觉得跟她算是说不通了,拿了自己跟前的账单起身就要走:“你就小气吧你。”   霍童一点也不气,身都不抬地对他挥手,该走走吧,这茶不错,她要喝完。   等她喝完茶结了帐,站起来转身对上饭店大门口,脚顿住了。   赵千帆和晶晶小老师,立在门口。   两人都背对着她,一个背挺得笔直,一个不停回头偷眼打量她。   霍童觉得不必要:赵千帆没必要别扭成这样,既然都回来了W市,他在她们医院又还有项目,两个人碰面的机会就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总这么别扭,别扭得过来吗?晶晶小老师就更没有必要了,她跟赵千帆掰掉,跟她俩后来的那次谈话根本没什么关系。   从北京回来前发给赵千帆的短信里,该说的她都说了,他那头没回音也没再找她,那不就是接受大家好聚好散的结果?现在打个招呼也不会死人的。   这么想着,霍童抬脚就往门口走。   却看见赵千帆招车,等的士开上来,他拉门坐进去,没容伍晶晶再多觑她这边两眼,招呼着走了。   ====================================================================================   “还有哪儿合适,你赶紧告诉师傅。”的士上,赵千帆吩咐伍晶晶。   伍晶晶哦一声,对司机报了另一家饭店的地址,想想开口对赵千帆说:“我爸都说了有房子让你住了,你还折腾什么。”   赵千帆不吭声。   伍晶晶知道他生气。   今年他回北京过的年,一过就是一个月。前两天从北京回来了,往她家送他家里让带的东西,谈话之中得知他要退掉之前的房子,她一家子都挺诧异,问为什么。   ——“那房东不厚道,告诉我租金每个月涨一千。”   ——说得她爸妈都笑了:“千帆,你缺这俩钱?”   ——他也坦白:“不缺。但不惯他这毛病。”   房子可以退出来,他不能没地方住。她爸妈提到家里在另一区的房子,可他硬是不答应,宁愿住饭店那种冷冰冰没人气的环境。   事儿急,她的车老妈要用,他的车他公司有急用借走了,两人打车出来,她问他想住哪儿,他不假思索地说了刚才饭店的地址,说离公司近。   结果一过来进了大厅就看见霍童背对着门坐在茶座的沙发里,跟对面的一男的相谈甚欢的样子。   赵千帆也看见了,她看着他侧脸紧了紧,脚步倒还是向靠着茶座的前台去的。   可没等他们走到前台,就听那男的大喊了句“你又不是没相过亲”,她知道,完了。   赵千帆步子停了,手插在口袋里,像跟人有仇似的盯着饭店前台墙壁上显示各国时差的那十几个钟,半晌,转身往外走。   她跟出去,有些不敢相信——霍童不是那种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跟赵千帆分了手,转头就找人相亲这种事,不像是她的行事风格。   再多想一想,她心虚。   她们参加的那个户外的俱乐部,十五一过就组织活动,嫌会员们上一年年底很多都不够积极,专门召集他们去开了次会。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两人分了手。   她问霍童:   ——“人动员成这样,这次你去不去?”   霍童摇头。   ——她去看她的手:“还没好利索?”   ——霍童又摇头:“我现在到门诊那边了,事儿多,走不开。”   ——哦。她忍不住开玩笑:“年里,我批评赵千帆了,你也别惯着他,等他从北京回来,该让他给你帮忙的地儿,你就别省着。”   霍童光笑不说话。   她当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傻子心也太大了,为她好的话也听不出来。再看着俱乐部会议室落地窗外头对着的酒吧一条街,她点她:   ——“那条街你去玩过没有?”   ——“没。”   ——“中间红色大门那家,看见没?背后靠山大,咱省里都管不住。”   霍童睁着双大眼瞪她,明显不懂她说这些干嘛。给她气的:   ——“你问问赵千帆,他对那儿熟不熟!”   后来赵千帆在她家被她爸妈问到和霍童的事儿,她才知道这俩人年里已经分了。   所以她心虚。也之所以,再看见赵千帆要找房子的要死不活样儿,她一方面想帮忙,一方面还想劝。   但现在碰上霍童这档子事儿,肯定更劝不了了。   没想到她伍晶晶作了这样的角色讨了这样的嫌,她都想给自己一巴掌拍死。   “师傅,就这儿停。”   伍晶晶还在心里埋怨自己,耳边听见赵千帆的一声交待。她抬眼看,还没到地方呢。   赵千帆却已经付了钱推开门要下车,她赶忙跟上,问:“你干嘛?”   赵千帆不说话,看见人行道对过的绿灯亮了,抬脚就走。   伍晶晶追上去:“你发什么疯?”眼看着他拐进条小巷。   等她赶到跟前,只看到赵千帆立在一个早点摊前头,人都要收摊了,他在那儿跟人不知磨什么。   “老板,这个,叫啥名?给我来两个。”赵千帆指着一个食客手里拿的东西问。   “哎呦,”中年摊主皱着眉头叫:“那是最后一个。您家明天早点来,今天我们都炸完了,要收摊了。”   “我就要两个,您费点事儿给我再弄两个。”赵千帆倔得像牛。   伍晶晶看不下去:“你没吃早饭?咱到其它——”   赵千帆只盯着摊主:“我多给您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摊主有点烦他,可看他眼巴巴的样儿,只得回头冲后头小棚里在打扫收拾的老婆扯着嗓子问:“面还有冇得?我再炸两个油灯!”   赵千帆听得眼睛一亮,回头问伍晶晶:“这玩意叫‘油灯’?”   伍晶晶带着纳闷点头,这种甜齁齁油腻腻的东西,他喜欢?   还好,摊主老婆捧出坨和好的面,不耐烦地看了他们两眼,把面交到老公手里:“快点,伢还在屋里等到在!”   摊主诺诺地答应了,围了大围裙,就着还热着的油锅,几分钟给炸好了递到赵千帆手上。   赵千帆一手拿了吃的,一手摸出张10块的递过去,跟人说不用找,被摊主骂着塞了7块钱回来:“我们做老实生意,不搞这些。”   他也不恼,接了油乎乎的钱塞进兜里,张口咬了一大口,烫得西里呼噜地还招呼伍晶晶:“赶紧的,叫车!”   伍晶晶看得目瞪口呆,在北京她买盒冰激凌边走边吃都被他埋汰过,现在他吃这个吃得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疯了,这家伙疯了。   一边晾着   酒店有酒店的好,干净舒服还不用自己打扫。就一点,吃的不对味,连碗粥都熬不好,与其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拼命去补,不如老老实实把米香熬出来——原来他住的楼下那家小店就做得不错,就算往里加东西也加得简单,鸭胗啊醋肉啊,挺好。   在公司待到半夜,赵千帆饿得前胸贴后背,搜肠刮肚地寻思附近的美食,能想到的却只有那一次晚上,也差不多是这个点,霍童给他带的粥。一想之下挺闹心,他站起来出了办公室,随便溜达溜达却意外看到副总办公室也亮着灯。   敲门进去,里面果然有人,于是招呼一句:“还没走?”   那人忙得聚精会神,抬头看见是他,这才笑笑:“啊,手头这点儿事做完了就走。”   赵千帆走到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嗯,看来找你过来是没错,省心。”   那人却不觉得是夸奖,还是笑。   赵千帆只当他在谦虚:“我说真的。之前你这位置上的那人,小胡胡正彦,他的事儿我也都告诉你了,我是有比较才说你行的。”   听了这话,那人乐出声儿来,他可不是谦虚,眼前这赵总要真对他放心,能天天在办公室这么督着?当然了,再年轻的领导也是领导,自己心里的这点腹诽肯定不能往外说。   “其实——”赵千帆还要说话,听见那人手机响,收了话头,抬一下手让他接电话,自己靠在沙发上养神。   那人把电话接起来,话机里立马喷薄出尖利的女声,询问他的行踪。赵千帆隔得老远都听见了,W市的方言,铿锵有力,有力到他的新副总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然后被质疑,然后解释,再质疑,再解释,直到那头下最后通牒,这头点头如捣蒜。   听得津津有味,等那人挂了电话,赵千帆实在忍不住,问:“老婆?”   那人苦笑摇头:“女儿。”   赵千帆啧啧啧:“你们这儿的女的,甭管老少,都太凶。”   那人想想,望着他笑得诡异:“……也招人疼。”   赵千帆停了一下才记起来这人见过霍童,知道她是本地人——那次在山上,他们聊公事,她在一旁盹着,谈话中间他看顾了她几次,这人当时就打趣过。   新副总也是有经历的人,看见话说到这儿沙发那头就不言语了,多少猜到是怎么回事,并不点破:“女人嘛,你别看她外头再怎么刚强,想要你哄的时候少了一句都不行。”   赵千帆拍拍腿站起来:“行了,你差不多也回吧,别让你家人说我是资本家要钱不要命。”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立在窗前向外看,这城市的位置好,九省通衢,虽比不得北京上海,也是个不夜城,这时候了,外头还到处灯火烁烁。   不知道那家伙今晚上值不值班,搞不好正在happy,她是从来不缺人疼的。   ——“你又不是没相过亲。”能说出这话的男的,只怕对霍童这个相亲对象不是一般的有好感。   也是,霍童的魅力他赵千帆最清楚,张牙舞爪的那种美。他曾经当她面夸过,但霍童自己不觉得,骄傲中又带点鄙视地对他说:   ——“我们这儿天热,人都张扬,有脾气,不能忍,忍着了有内毒,再赶上三伏天,那就不用活了。你自己在这儿少见多怪,丢不丢人!”   一点儿脾气都不忍,所以她特别潇洒,他不过对她和她姐夫的关系多问了两句,她用一条短信就把他飞掉:   ——我回W市了。我姐夫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至于咱俩之间,我这儿能停。   一个脏字都没有,戳在他眼里却像一把尖锥,戳得他脑瓜仁嗡嗡疼。   难怪她美得随便相个亲就能让人一眼看上,就这个性,她待在多热的环境里也起不了内毒,不美才是怪事。   ==============================================================================   所谓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霍童没想到早八百年就被自己支开了的事儿绕了半圈又回到面前。   “过年的时候我问你,你为么事不说清楚咧?”午间休息的时候,刘亚敏心急火燎地从住院部赶到门诊这边,拖了她到外面劈头就问。   霍童觉得莫名其妙:“么事?”   刘亚敏并不直接说事儿,一味撒气:“霍童,我晓得你蛮烦我,但我们毕竟是同事吧,你不能这样害人撒!”   霍童有些怒:“我么样害你了?”   “你明晓得那个女的有问题,连提醒都不提醒我一下,这说得过去?!”刘亚敏机关枪似地喷她:“你跟她、跟她老公之间的事,是你们之间的私事,我也不好说得;不过一码归一码,我跟你们的事情又冇得关系,你要么样报复他们我不管,总不能连我也算进去吧?!”   霍童总算是明白她在说什么。MD,又是赵文生和他那个妖精老婆,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安生!   压了压心里的火气,她问:“他们么样你了,你先讲给我听。”   刘亚敏见面前的人板了脸,知道自己的火儿得收收了,说到底,还有事要找霍童帮忙。   她把大致状况一说,果然看见霍童的脸色变了,满以为这下找到了帮手,谁知听到霍童开口却是说:“你刚才也说了晓得我跟这两个人是么关系,那这个忙要是我出面帮,只怕是越帮越忙。”   刘亚敏急了:“我不要你去找他们,我自己现在都不愿意再跟这两口子打交道了。我是想,你不是跟那个伍晶晶蛮熟?现在上头主要在查这个事的就是她爸爸,你晓得吧,伍德全?”   霍童骇然,她跟晶晶小老师无非就是酒肉朋友的关系,哪能用在这种事情上,想也不想就摇头:“我冇得那大的本事。”   刘亚敏气得没法,只能把自己的老底端出来,特憋屈地说:“跟你说句实话吧,我自己已经找其他人递过话了,别个一直等听到你的名头才有个松动。”   霍童想不通自己这种平头老百姓能撼动谁,但怕再问会招来刘亚敏更多的话,只把自己的立场讲清楚:“你莫高抬我。老刘,我也是说真的,同事一场,能帮的我肯定会帮。但这个事,你的能量比我大得多都搞不定,我真的冇得办法。”现在得罪她总比答应下来再办不成事让她更闹心来得厚道。   刘亚敏闻言松开拉着她的手,这个霍石头,真的油盐不进到这种地步?   ===============================================================================   医院大门口,赵千帆闪过几辆要进出的车,听见身边医院技术部的人抱怨:“我们这医院真该搬了,这路口挤死人!”   他从伍叔那儿听的消息可没这么乐观,医院新址的门诊大楼据说在施工上有点问题,很麻烦。   “千帆?”   他正要调眼去看这边的门诊大楼,听见旁边有人招呼,转头,巧了。   他身边一辆车的车窗摇下来,露出伍德全笑眯眯的脸。   赵千帆忙走过去:“伍叔。”   伍德全从车上下来,告诉司机自己走走,回头看看赵千帆再看看他身后的人,问:“还在忙你那些项目?”   “嗯。”赵千帆顺手把医院的人支走,返头对上伍德全:“这边的在收尾了,过来看看。”   伍德全笑笑,又问:“那次吃饭跟你一块儿的那个女的,你们真分了?”   赵千帆想了想才明白问的是霍童,不禁有些诧异:“她怎么了?”   伍德全呵呵呵:“她没怎么。是她们科里的人,说事的时候提起来,我记得好像是认识的。”   那次吃饭伍叔跟霍童根本就没说上几句话,谈得上什么认识。能让伍叔这时候提起来,恐怕事情不像刚才说的那么简单。赵千帆等下文。   伍德全也不瞒他,把事情简单一说,完后摆出开玩笑的姿态:“我今天过来就是来查这事。你要是还和人有交情呢,我这个当叔叔的就真要考虑一下了。”   “伍叔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赵千帆说得毫不犹豫。   伍德全纳闷,千帆从来不是小心眼的孩子,怎么这次——   赵千帆心里是一清二楚的,就霍童那个暴脾气,遇到这种灰色地带的事儿,不给人往外捅就算不错了,绝不可能还搀和在里面。看看伍德全还在等他的话,他笑起来:“伍叔我说真的,您不用顾忌。”   伍德全打量他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嗯,我知道了。你还在酒店里住着?”   “嗯。不过也找着房了,就在附近,再两天吧,能搬。”   “实在不行你就买下来,省得总跑来跑去。”   “嗯。”赵千帆正有此意。这回看的房子布置得都挺好的,不用他再张罗什么了,就是他要买房的意思透得有点急,让那房东攥住了把柄,得得瑟瑟地把七八十万的房子喊到百万开外,找死呢,他得先冷冷。   “那行,你先去忙,有什么要帮忙的,跟晶晶跟你潘姨说。”   “好。”   目送伍德全走远,赵千帆再看看人来人往的门诊大楼。他要买的那房子,主卧的窗户就能看见这楼外壁上的红十字,鲜红血亮。   ——“我们现在的门诊楼也是前两年刚翻修过的,当时给我们折腾的。这才用了几天啊,又要搬,都钱烧的!”   那家伙的嫉恶如仇有时候幼稚得厉害。   赵千帆掏出手机:“嗯,是我。你在不在医院?下来,我就在门诊楼下头。有事。行,我等你。”   比邻而居   霍童挂了电话人还有些糊涂,那天在酒店,赵千帆摆明了是要和她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现在叫她下去这又是?   脑子里想着,她嘴上已经和同事打了招呼,揣着手机走到楼下,看见赵千帆背对门立在台阶上,她走过去喊他:“什么事?说吧。”   赵千帆回身打量她,当医生的就是会保养自己,他那儿三餐乱混呢,她看着还油光水滑的。于是开门见山:“年前我告诉你的话,你还记着吗?”   霍童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那医代的事,你别往里掺和。”   霍童被他邦邦硬的口气弄得恼火。他当她是白痴?当初她跟他说这事也不过是私下发点牢骚,遭了他一番数落把自己气得要死可最后也还是听了他的意见没跑刘亚敏跟前叨叨。现在倒好,刘亚敏那头怨她不提点,他这边又跑来骂她脑抽。   觉得憋屈,霍童闷了闷,问:“你话说完了?”说完了就好走不送。   赵千帆手一伸就拽住她的胳膊:“你发什么倔,我说的你听进去没有?!”这人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那事儿晶晶的爸爸在查,看样儿谁沾着谁倒霉,你有几个脑袋跟人一块儿玩?”   霍童僵着身体别着手不出声。   “你烦我是吧?”赵千帆问她:“我也不指着你在我这儿能顺气。可元元呢?你爸妈呢?你姐姐是不是个顾家的人?你家缺了你的工资还能活?”   这话让霍童瞪上他:“我比你懂。”少爷!   “你懂个屁!”赵千帆口不择言:“你问问你自己,工作几年了,天天在手术台上你是那个拿刀的吗,不过就是给别人擦屁股!还有,帮那谭什么娜带班,你知道人在晶晶面前怎么说你?现在出事,你以为你那些个同事当中有谁会替你担着?别做梦了,真有本事的,都是从这事里往外摘得最快的!”   霍童被他的你你你冲得一口血气憋进心里,死死地咬住嘴唇不吭声。   “说话,”赵千帆看了看她的脸色,一扯她的手臂:“别弄得谁欺负你似的。”   是,她得说话。霍童抬头,问他:“我给你发的那短信,你看了?”   这女人真是狼心狗肺。赵千帆松了手:“看了。”   霍童瞧着他。看了,那好,她当他今天是出于关心朋友闹这么一出:“千帆。”   赵千帆抬眼看她,身后有人经过,他再往前一步,靠到她跟前,半低了头对上她仰着的脸。她跟他说话从来不叫名。   霍童向上望着他镜片上的反光:“你怀疑的那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个误会,我没对我姐夫有过想法,他和我姐的感情也不是一般人能破坏的。这些你都不知道,也不怨你。”   赵千帆盯着她的嘴,勾勾直。   “咱俩的关系,谁都没打算认真,是吧?”霍童望见他眼角动了动,还是说得平静:“挺好的,因为喜欢上你确实麻烦。我家就俩女儿,我姐去了国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我一直的想法就是待在我父母身边不能离开太远。”   赵千帆保持姿势不动。   “可是跟你在一起真的舒服,要说我一点心思没动,那也不对。去北京就是去找你的。听晶晶说了不少你的事,我也想看看你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霍童笑笑:“也好,早点发生这些事也好。要是真把两边家里人都扯进来了再有这么些状况,我估计咱们谁都不好交代。”   赵千帆眼底的神气垮了,倒是贴她站着的位置不挪动。   “我同事那件事,多谢你关心,我就没打算掺和。‘以后还做朋友’这种话咱就不说了吧,你知道我这人脾气拧,跟谁掰了就难再回去。”收了脸上的笑,霍童说:   “算我对不住你。”   ==============================================================================   那房东终于开了窍,本来就该,早点老实收钱把房给他,两边都省事。   “这个用得着你搬吗?”赵千帆没理会后头跟着的伍晶晶,提溜着自己的行李箱,开了门在客厅里哐地放下。   “你们男的就是轻松,全部家当一个箱子就能搞定。”伍晶晶帮他关门。   赵千帆已经进到了客厅里,钥匙往茶几的玻璃板上一扔,整个人噗地坐到沙发里:“要那么些东西干嘛。”现在什么买不着。又说:“你回去吧,我这儿冷锅冷灶的,也不能招待你。”   “用不着。”伍晶晶盯着那沙发,皱着眉上来拉他:“打扫了吗你就坐,这衣服不要了?说的好像有锅有灶你能做似的!起来,我请你吃,庆祝你乔迁之喜。”   喜个屁。赵千帆手一摆:“吃不下。车钥匙在这儿呢,你拿了走吧,我洗个澡,歇歇。”   伍晶晶盯着他不动,半晌问:“你还有点出息没有?”   赵千帆抬眼狠扫她一下。   伍晶晶咚地对他面在茶几上坐了:“我冤枉你了?不就是为了霍童的事儿么,你要就麻利放下,放不下就去找她,在这儿摆张脸给谁看?”   他找了,还存着提醒的好心,结果那人直接告诉他她喜欢他但连朋友都不要做。赵千帆懒得多说:“没人请你来看我脸色。”   伍晶晶也是小姐脾气,听了这话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一句:“算我瞎了眼来帮你这忙。车用完了还你!”   摸了车钥匙,嘡嘡嘡走到门口拉开门,她回头:“既然这么烦我就别在我爸面前乱说话,你说完了没事,他们找我麻烦。”关上门就走。   赵千帆觉得她那话不通,他从来就不在伍叔面前主动提她,怎么就乱说话了。小丫头片子的事儿让她自己琢磨去,他不伺候。   就在客厅里开了行李箱,摸出身衣服,他转身进浴室。请的保洁员果然已经帮他插好了热水器,脱了衣服,赵千帆钻到花洒下猛洗。   那天他跟霍童说的,不中听,但都是大实话。她平时看着那么爽利的人,这点话都听不出好赖来,可见那些爽利也都是装出来糊弄事的——他说过喜欢她的明白事理,现在看看,拉倒吧。   洗完了澡进到主卧,扯开床罩倒进去躺下赵千帆才发现窗帘没拉,明晃晃的阳光直照进来,这还怎么睡。   光着脚下床,他三两步跨过去,手还没碰到窗帘,眼角先瞟到对面楼上的红十字,两臂一伸,咵地把两层窗帘全拉上。   ===============================================================================   “晶晶没来啊?”   霍童正低头整理背包,听见人问,抬头,还是那个队友,她笑起来:“她没跟我一块儿。”倒是他把人叫得亲热。   男队友有些错愕,还想说话,看到坡道上转过来的车,脸上一喜。   霍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怎么是这车?   伍晶晶一路把车开上来停好,单肩扛着包蹦下来,看见她,有些诧异:“这回想着来了?”   霍童点头:“开春了,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忍不住再看一眼那车。   “要我帮忙吗?”旁边的队友看见伍晶晶侧身调整背包带半天也没调整好,问一句。   伍晶晶抬头看看他:“行,谢谢你了。”把手里的东西交出去,她注意到霍童的打量,也看着那车笑一下:“我的车彻底被我妈弄走了,赵千帆搬完家说这车他不要了,让我用。”   霍童再点头:“哦。”   伍晶晶回身把队友顺好的背带系上,招呼她:“那走吧。”   霍童看见背包带在两人之间交接得自然,觉得挺神奇,上回晶晶对人还怒目相向,看来她缺席了几次活动,错过了不少好戏。克制不住好奇心,对着队友又多看了两眼。   男队友没注意她,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个耳机,递给伍晶晶:“小玩意里头这个算不错的了,你听听。”   “嗯。”伍晶晶接过来随手揣进衣兜里,转脸问霍童:“你知道搬哪儿了吗?”   霍童反问:“搬哪儿?”   “就你医院对面,XX小区,左边第一栋楼1002,昨天刚搬。”   哦,医院的新邻居。霍童听在耳朵里,不多问了。   “之前他租房的房东每月多收他一千他都不买账,这回的房主愣加了他十万他也行。这司马昭之心,别告诉我你不懂。”伍晶晶还在说。   这么个少爷为着她,不惜多花钱当冤大头,晶晶的意思是她霍童应该感激涕零。   十万,在她,算笔巨款;在赵千帆,塞塞牙缝。他剔一下牙缝她就得跪那儿听他说她穷酸说她无能说她识人不清,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就是个倔头。当年赵文生愿意拿自己的钱帮她跑路子往上爬她说你敢跑咱就分手,当年陈双庆家咒她劝人离婚断子绝孙她说那好大不了我一辈子不结。她不是只在他赵千帆面前犯倔,他赵千帆能有多特别。   她是喜欢他,但没到巴肝巴肺不要脸不要皮的地步,一想到那人一边把她搂怀里亲热一边想着这就是一傻X,她就恶心。   “你们科姓刘的那事儿,赵千帆在我爸跟前打了包票说你不掺合的,你别愣往里挤。”伍晶晶说着说着自己心里不舒服起来。赵千帆那话也就能蒙住她爸。跟她爸说不用顾忌,让她爸误会他对霍童没了心思,然后返头跟自己女儿开玩笑说赵家那小子现在身边空了人你这丫头要还有意思就哈哈哈。她不捡这个漏!   “你跟我们科的谭宝娜很熟?”伍晶晶还在气,突然听见霍童问这么一句。   她下意识就回:“不啊。怎么?”   霍童摇头:“没怎么,问问。”   伍晶晶皱眉,什么时候起,这人说话也学会说一半藏一半了:“你直说。”   “没。刘亚敏为了那事儿求过我,我怕她也到处去问其他人。”   “哼,那你甭担心了,谭宝娜比你懂得明哲保身。”伍晶晶哼一声。给她们排舞那时候,休息的空档,其他的护士医生也常常过来凑凑热闹,刘亚敏自来熟地总蹭过来嘘寒问暖,不光问她还问候她爸,姓谭的一开始在旁边听得两眼放光时不常也搭几句,后来见她不待见顶了刘亚敏两次,再跟她说话,只字不提了,一碰到敏感问题比谁闪得都快。   她只当这人识趣,并没多想,直到后来。   ——“晶晶老师啊,我们霍是个实在人,绝对不会做那种挖人墙角的事。”那次她给霍童送月饼票,没碰见正主,只有这谭宝娜在,看见她就聊上了,聊得她一头雾水。   ——“霍她就是这个脾气,越跟哪个熟越不讲客气,你千万莫误会。”谭宝娜紧跟着解释,原来是她们科里一个护士在她们院庆之后回去嚼舌根,说那天晚上吃饭霍童不厚道地在她和赵千帆之间加塞。   她那时本来没误会,但被姓谭的一说,怎么就那么不是个味儿。   同时也好笑,霍童还拿这人当朋友,啧。   伍晶晶才这么想,就看见霍童在一旁点头:“那就好。”   看不下去了。伍晶晶先自嘲:“我啊,就是被你们这些人愣逼着变得讨嫌的。”完了入正题:“你还相亲、还有工夫关心别人会不会惹麻烦?”   盯上霍童:“赵千帆哪儿不如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你非得这么绝?”   庸脂俗粉   “刚才就没听见。我这儿忙着呢,都跟你似的到处玩。那行,晚点吧,我看看有没有其它事,要没有我就过去。”挂了电话,赵千帆犯愁。   他老头年里才跟他说要远着点大刘,他也想远着,可别人黏上来,那又是另一说。他在医院的项目基本都结了,大刘那摊子跟他一点关系没有,把他往里抓也不知是为的什么。   正叹气,有人敲他的门,赵千帆说声进来,看见新副总笑成一朵花走过来,问他:“今晚上有空没?”   真是缺啥有啥。赵千帆只笑:“有事?”   “嗯,”副总点头:“老婆交代,让请你到家里吃顿饭。”   赵千帆反问:“安顿好了都?”   副总有些尴尬:“麻烦你了。”   赵千帆摆手。他不是爱做善事的人,要不是为了公司最近接了几个大项需要用人,这些闲事他才懒得管。这副总老婆的老家是农村的,底下有个弟弟是混帐,不管事不说,把身上一堆病的老头老太往家外头扔,弄得这姐姐天天跟家对着老公哭。副总说那租房把老俩口接来吧,老俩口又说城里的房子金贵怕给人糟践了落埋怨。后院着火对男的来说是最闹心的事儿,他让秘书打听了副总住的那小区有房子要卖,那不是正好。事情办好了他说了声让把老人接出来,反正房子产权归公司,也不白给,该交的租金按时交,什么时候不在他公司里干了,卷铺盖走人。   副总还在问:“那今晚上?”   他是想找借口避开大刘,可让他跟一帮老弱病残吃饭接受奖章他也别扭。赵千帆拒绝:“我不缺你那顿饭,你抓紧给老头老太看病是正经。过阵子我搞不好得回趟北京,公司里需要你多盯着。”正事要给他弄砸了,再看看他是不是好人的。   副总是个识相的人,也不再劝:“行,我知道了。”   赵千帆看着这个平时意气风发的人现如今欠了人情腰板都挺不直的样子,心下感慨,不为五斗米折腰,说起来漂亮,有多少人能做到?   也就霍童那个傻冒吧。   算了,不想这人这事,想了没劲,毛顺的女人多得是,他犯不着上赶着给自己添堵。   回到办公桌前,瞟到之前漏接的大刘的两次电话,赵千帆收拾了东西向外走,反正都是要应酬,早死早超生。   ======================================================================   “你知、不知道,我们,门诊有多忙,啊?换个人,会死,是怎么的?”霍童说俩字吸口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我不换人,就得你。”伍晶晶说得理直气壮,完了才把声气放低:“不生我气了?”   霍童憋着气苦笑。她哪敢啊,赵千帆的事儿这人都骂她做得绝,她要再下脸子给她看,她不是连房顶都掀了?   伍晶晶在背后没看见她的表情,当她真气了,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紧赶着换了话题:“你不是说谭宝娜帮你跟门诊那帮人说好了?再说这是你们整个医院的事儿,门诊还敢拦着?”   门诊也有硬茬,以为那么好啃呢。至于谭宝娜,霍童承认自己有了心结,不是那么信得着了。霍童正准备伤感,后头伍晶晶手一紧勒得她快断气,她脸揪成一团回头瞅:“你这没用,就是穿上了到时候也得被我嘣开。”   “你敢!给我缩!”伍晶晶一声怒吼,手从她身后绕过来,啪一下拍她肚皮上,完了指着前面几个回头正看她们的小护士,训她:“我教的那几个新动作,你领着她们好好跳,出一点差错就仔细你的皮!”   霍童觉得她吹毛求疵不可理喻,这是她们医疗卫生系统的事,医院让她们这个节目上也就是为了助个兴,没指望她们拿奖,至于这么较真吗?   伍晶晶知道她的想法:“我不管你们医院怎么想,既然出来比赛就不能掉链子,我手上出来的节目就不能跟烂泥似的。”况且:“你们医院要真的没做指望,把我又请来干什么?好了,你悠着点,慢慢吐气。”   “嗯嗯,你牛A它弟。”霍童慢慢把肚皮放出来,还好,紧是紧了点,问题应该不大。不过上次她掉链子有订书机可用,这次不见得,她是得仔细点。   “别贫了。噔噔滴里滴噔,就这一段,那动作,你给我跳一下。”伍晶晶交待她。   霍童瞪眼:“在这儿?”这儿可人来人往。   “我都不嫌丢人你怕什么。”伍晶晶不耐烦:“跳!”   霍童没法,挽个手花转个身,腰上抖一抖,定着造型背对她问:“行不?”   “你给我认——”“晶晶姑娘?”   伍晶晶拉开嗓子就要吼,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回头,叫她的这人她不认识,倒是旁边跟着的那位挺熟,她第一反应是转头看霍童。   霍童扭着头也看见了,并不躲,把还举着的手放下,转身对着来人点个头,然后往护士那一堆走。   伍晶晶无法,走到来人跟前,问:“你那车,我放到你公司了,你秘书跟你说了吧?”   赵千帆没什么大反应,说了那车给她就给她了,只指着身旁的人介绍:“大刘,在北京你们见过。”   伍晶晶把那人瞅两眼,没什么印象,但还是点个头:“你好。”   大刘挺热情,不大的眼睛笑成一眯缝:“你好你好。”目光向她身后探,问:“你朋友?”   伍晶晶顺着回头看看,这人盯的是霍童。她摇头:“工作。不熟。”   大刘视线不移:“我记得你是当老师的啊。”   所以她不拉皮条。伍晶晶面无表情:“穷,赚外快。”   一句话终于把大刘的眼光弹开了:“哈哈,小姑娘,有点意思。”   “你别招惹她,她狠着呢,有爪,挠人可疼。”赵千帆开口:“走吧,那边的人不还等着你吗。”   大刘愣了下,明白了,偏头拍他肩膀,哥哥滴明白。转头视线又绕一圈,从霍童身上回到伍晶晶面前,再哈哈一笑,走了。   伍晶晶后背发麻,去看赵千帆,他没意见?   赵千帆在看霍童,霍童背着他跟护士们说话呢,他盯着她上身的薄纱,嘴角抿一抿,也走了。   ===============================================================================   “那医院不缺那块地,抓到手里不知要倒腾啥呢。我当然是了解了情况才有这一说,不信您问问我这朋友,他跟那医院前一阵有来往。”   又被安排在VIP的位置上,赵千帆正看着舞台侧边演员们的进进出出,胳膊上被人推了一下,大刘指着他示意跟他身边的领导说话。   原来叫上他是为这个。赵千帆看一眼大刘:“我公司就帮他们做了个管理系统,你说那事儿,不清楚。”   大刘皱了下眉头,也没强逼他,回头对着市领导说:“总之那块地我要了,您帮帮忙。”   领导也挺为难:“我们再研究研究。”不一会儿被人请上去讲话。   大刘转脸冲着赵千帆,赵千帆以为他要怪罪,谁知他开口却是问:“你觉得刚才那女的怎么样?”   赵千帆对上他兴味盎然的脸:“你说伍晶晶?那是我妹妹,你别动她。”   “谁说她了。”大刘哈哈乐。那丫头在北京他就见过,赵千帆领着一块儿玩过两次,要是有兴趣他那时候就不会放过。他说的是:“她后头,穿得挺妖的那个,你没看见?”   赵千帆目光转回舞台那边,边摇头:“没注意。”完后笑:“你还有点正事儿没有?”   “又不耽误。”大刘吧唧着嘴说:“那女的看着就辣,不错不错。”   “就你那品位。”赵千帆刺儿他:“在北京就给我们恶心够呛。”   “你们不懂。”大刘摇头晃脑:“就是——”话没说完正瞟见舞台侧边经过一个身影,不由坐直了身体:“有意思,待会儿得好好看看。”   赵千帆也看见了,霍童跟个老母鸡似的,领着一群小护士,说说笑笑地往后台走。   ——“嗯,我知道,自己长了个臭鸡蛋的样儿,就别怕苍蝇往上叮。”   那时候听着她这句话他觉得挺可乐。   现在。   她妖什么妖,不是说不愿意跟着小女孩装年轻?碰上露脸的场合也还是往上凑,有她吃亏的时候。   ===============================================================================   听见主持人报了节目名,看着霍童她们几个舞上来,大刘眼睛一亮,嚯嚯,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正准备下狠手呢,这女的竟然就是那医院的。   那更有意思了。   他喜欢猛的,一副小身板经不起掐弄的那种女人,他丁点兴趣没有。眼前这女的要能让他搂怀里,折腾不死她。大刘调整下坐姿,手撑着下巴看着台上的人转圈。前两天他才接了那医院的消息,听意思是想他对他们新院址旁边那片地手下留情,现在简单了,舍出个护士来,他考虑考虑。   想得自己嘿嘿笑出来,大刘抽个空档转头对旁边的人说话:“千帆,你说,这么个护士给你打针换药,你什么感觉?”   赵千帆盯着他说的那个人:“就那身制服,什么样的女的穿上都完蛋。”   大刘笑话他:“那是你不懂,身段好的女的,搁什么衣服里都有看头。”   赵千帆哼一声:“脱光了也都那回事。”   大刘有点惊:“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兄弟,志国说你是斯文人,我听你这话,不像。”   赵千帆也笑:“你骂谁呢。”一指台上还在扭的霍童:“这就是庸脂俗粉,咱再不挑也不能这么饥不择食不是?”   铁哥们儿   原来真可以铁到连泡妞方法都共用的地步。   系统内部的文娱比赛已经过去将近一礼拜了,可霍童发现脑子里常常蹦出这句话。   那天比赛完了,她们的舞蹈居然还真让晶晶说中了拿了个二等奖,一帮小护士兴奋得不行,商量着要上哪儿庆祝。闹哄哄的场景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对,就是院庆那次,跳完了以后这帮丫头也是这个疯劲。   可似曾相识的不只这一点。   院庆那回是在她们自己医院里,完事之后没什么需要收拾的。这次动静大,带的东西多,眼看着护士们讨论得忘乎所以,霍童自己简单卸了妆,把撇得到处都是的零碎一一归拢,直到伍晶晶过来推她:   ——“你快走!”   ——“我走了这些怎么办?”她脸上还在笑,一抬头才发现伍晶晶没看她,表情挺紧张地往门口张望。不由也向那边看:“干嘛你?”   ——“叫你走你就走!”伍晶晶回身挡住了她的视线,指指化妆室侧开的小门再指指那群小护士,告诉她:“从那边走。这些你放着,我待会儿招呼她们弄。”   她心里隐隐有些感觉,坚持往正门看过去。   门口果然立着人,赵千帆,跟比赛之前碰见的那男的一块儿,被那人挡上了,只露出半拉脸,就半拉脸在外头的大灯照射下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木着,一点表情没有。   前边那人边叫伍晶晶边对着她俩笑,她糊涂了,去看伍晶晶,伍晶晶烦不胜烦地甩她一句:   ——“这人看上你了,还不走,等着人过来泡是不是?”   这倒新鲜,刚分了手就陪着兄弟来泡她,那他赵千帆前一段还摆出副我为你好的面孔干嘛。收拾了包,霍童从善如流地走人,觉得也好,大家两清。   既然两清了,她也不用再想人俩关系到底铁到啥程度了,没意义。   “是不是你的电话在响啊?”   霍童把脏事儿跟橡胶手套一块儿扔垃圾桶里,从检查室出来,迎面碰上谭宝娜,指着她搁在桌上的包提醒她。   她走过去打开包,果然是自己的手机在震。   是老主任。她摸出来接通,听见那头问:“霍啊,我屋里那个鬼伢前两天又找你了,是不是啊?”   “主任。”   “你莫听他出的那些鬼点子。他要是再找你,你莫理,随么样说我毕竟不是他娘老子,你不用给他面子。”   “呵呵,我晓得,我冇理他。”   “嗯,这就对了,谈朋友这种事,有就有,冇得就冇得,哪能要人作假来骗自己的爸爸妈妈。那伢脑壳不清白,你千万莫答应他。”   她都说了不会,唉,老主任也是年纪大了,原来给她们讲课那么干脆利落的人,现在一件事情反复说。   “还有你自己,”老主任见她不吱声,换个话题:“你还在门诊?”   “嗯,”年里她给老主任电话拜年的时候说过的:“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吧,就回科里去了。”   “那就好。”老主任叹口气:“虽然说在门诊也是一样做事,但你要为自己多想下子,毕竟还是在科里面走得快些。”   这些她都懂得,霍童诺诺答应。   “还有件事,”老主任话还没完:“今天晚上医院的那个聚餐,是么回事你晓不晓得啊?”   哦,这她就不清楚了,只听说是一个和医院合作的单位组织的,油水挺肥,五星标准,离退休的全算上,请全院职工的客。   老主任也就是随口那么一句,从她这儿打听不到具体消息,闲聊了两句挂上电话。   霍童在这边皱眉头,老主任这样一提让她想起来了,晚上的聚餐各科室都必须去人,她们科里没家累的医生少,她这边元元不在家又找不到借口推,主任更是特别交代说院行政办公室那边通知过来的时候还点了她们几个“文娱骨干”的名,让一定去。   累得慌。   ======================================================================   金碧辉煌的酒店功能厅门口,霍童还在张望,谭宝娜已经看见了,对她说一句“她们在那边”,拽着她的手臂往左边后排的一张桌子直走过去。   还没开席,桌上几个和霍童一起跳舞的护士正坐着聊天,看见了她俩,笑着招呼她们入座。   谭宝娜问:“主任咧,人还冇来?”   护士小李指指前面不远处:“领导都集中在那几桌,哪能跟我们混到一起。”   谭宝娜点点头,完了用胳膊肘顶一下霍童:“要不要一起过去打个招呼?”   霍童摇头:“我等下还想早点走。”最好不要引起领导的注意。   谭宝娜不罢休:“说两句话就回来,主任那个人你又不是不晓得,规矩大得很。”   她没觉着主任规矩大。不过也烦了谭宝娜的拉拉扯扯,霍童站起来:“你说的啊,说两句就回来。”   两人走过去,主任正跟边上的人说话,听见她俩的声音,回头:“啊,你们来了。看到科里的人冇?她们在——”   “看到了看到了。”谭宝娜笑笑地把主任指出去的手按回去:“主任你放心坐到这里,我们就是来报告下,免得又说我们总耍单边不想到科里。(免得又说我们自己抱团不想着科里)”   “我冇这样说啊。”主任挥手笑笑,看见她们要回桌,突然想起什么,抬手叫旁边一桌的人:“小周,你刚刚不是要找霍童,这,她来了。”   医院行政部的小周闻言看过来,冲霍童招手:“霍医生,这边来这边来。”   主任都没挨上院长那桌,叫她过去干什么。霍童不解,迟疑地走过去。   小周挺热情,上前两步把她拽到桌边,对着院长报告:“院长,霍医生来了。”   正跟人说话的院长抬头,笑得呵呵呵:“小霍啊,来来来,这边坐。”   霍童顾不上后头谭宝娜和主任错愕的表情,侧侧身指指科里护士那边,推辞:“院长,我们科在那边,我过去跟她们一起。”   “你就坐这桌。”院长摆摆手:“我听说你们妇产科上回代表医院出去比赛拿了个奖?蛮好蛮好。等下子跟我们合作的单位那边的老总要来,别个那天也在比赛高头看到你们了,说是印象蛮深,想认识下子。”   霍童一听就有些发毛,面上又不能发作,笑出来就显得苦:“不用了吧,院长,都是医院培养得好。”   院长见她还推,立马要说服教育:“小霍啊——”没啊完看见大厅门口呼呼啦啦簇拥着有人进来,心里不由冷哼,请客的倒比被请的来得还晚。就可惜人来得晚也还是医院必须求着的佛爷,这么一想,只能把笑又放出来,对着行政小周轻轻一摆头,小周心领神会,忙起身往上迎。   霍童没明白什么状况,下意识地也向小周走过去的方向看——   居然又是那对铁哥们儿。   =====================================================================   赵千帆也看见了霍童,玫红色的薄毛衣衬着黑裙,散着大卷的头一甩,斜眼瞟他这边。   没等他看得更仔细,主桌那边过来接待的人已经领着他和大刘走到桌边,医院院长带着众人半站起身:“来了啊,坐坐坐。”   赵千帆有些好笑,大刘这人浑归浑,气势倒真有,明明是他做东,结果让人客人战战兢兢地哄。   院长这时候也看见了他,想起那次和伍德全一块儿吃饭的事,做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着霍童和赵千帆打哈哈:“我说一定要找我们霍医生过来呢,原来刘总和赵总是朋友。”完了环顾身边的大小领导:“我们霍医生和赵总——”   两个当事人还没什么反应,大刘看着院长主婚人似的模样先奇怪上了,瞧瞧霍童,再对上赵千帆:“你们?”   赵千帆见霍童都僵那儿了,开口:“朋友。”   两个字一说,院长已经明白不对,止住了话头,再递个眼色给小周,小周打着岔招呼众人落座。   大刘也弄明白为什么那文艺比赛上赵千帆听着阴阳怪气、今天让他一块儿来差点请不动了。   面前这俩人关系浅不了。   但不耽误他。   于是笑着问:“千帆,这就是你不地道了,既然认识,也不说介绍介绍?”   赵千帆直盯着霍童:“这我朋友,刘振纲。”   大刘笑眯眯地伸手:“你好。”   霍童站起来触一下:“你好。霍童。”   主客都到了,开席。   霍童是老套路,拿自己的那点酒量顶,吃了几口菜打了底就开始给桌上的人敬酒,刘振刚,院长,然后是赵千帆:“赵总。”   一桌子人听了这称呼都嘿嘿笑,刘振纲笑得最夸张。   赵千帆也笑,之前已经被人劝了好几杯,他眼有些红,站起来:“客气。”一仰脖干了。   霍童喝下去半杯,拿起酒瓶斟满了敬下一位。打满一圈下来,她没再坐下,再倒一杯敬整桌,然后回到科里那桌。   “蛮能喝啊你。”谭宝娜扶了她一把:“赶快再吃点菜压下子。”   霍童摇头拿自己的外套和包:“我屋里还有事,先走了,等下你帮我跟主任说一声。”   谭宝娜看她的脸红得不像样子,有些担心:“我送下子你?”   霍童按住她不让她起来:“我自己可以,你吃你的。”   出了酒店,她直奔超市,大提的手纸、特惠装的洗衣粉、家庭装的洗发露,买了一大兜子,出门还打不到车,等得急了,她借着酒劲硬是挤飞一对小年轻,一路坐着极品飞车飞回家。   小区门口停辆车,车旁边站着赵千帆。   看她从的士里摔出来,赵千帆走上来:“刘振纲,你离他远点。”   有狼出没   刚才她在酒桌上猛灌,他看她走出去那步子都是飘的,没成想他都吃完饭到这楼下等了半小时了她才从外头慢慢逛回来,看来晚上这顿酒,对她真是一点儿影响没有。赵千帆看着霍童从的士上大包小包地摔出来,沉着脸走过去:“刘振纲,你离他远点。”   霍童本来只是看他,听了这话,眼睛睁了睁,完后挑了下嘴角,挑得他不是滋味。   大刘再怎么算也还是自己这一圈里的,他不方便说得太过。赵千帆立在原地皱着眉又加两句:“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他对女人那套,你吃不消的,远着点没坏处。”   霍童眼底的笑意更浓,鼻子还喷了下,也没理他,赵千帆就看着她攥了攥购物袋的拎绳,转身要走。   他心底的怒气窜上来,MD,这女的当世上没坏人?非得弄得和前阵折在大刘手里的小姑娘似的?!   赵千帆咬牙切齿:“霍童!”   霍童倒没再梗脖往前奔,特冷静地扭头对上他,笑着回他六个字:“你管好你自己。”   赵千帆恨到极点,转到她面前:“别给我这儿装大拿!你以为酒桌上冲你笑的就是好人?你以为——”   “我没以为,”霍童打断他:“也没拿他当好人。”   啊?赵千帆没防到她能爽快讲出这话,肚子里准备好的一番训斥没了着落,顿时有些找不着北,拧着的眉毛顺了半天也没全顺下去,最后憋出仨字:“……那就好。”也行,他就是来递个话,既然她都懂,那他走。   “好什么好。”霍童这时候却有了聊天的兴致,抬头正对他:“你装个正人君子样儿干嘛?说人不好,你好?”   赵千帆在酒桌上也没少喝,在她家小区下头等了这么长时间,刚又对她大喊了一通,酒气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可被她的这个问题问到脸上,立马觉得残留的那点酒精呼呼地涌上来。   把车钥匙在手里握实了,他等她往下讲。   霍童显然也没打算跟他客气:“那人对女人哪套?不就是见色起意?不就是借酒搭讪?下一步还能怎么着,要电话?直接告诉我让我跟他玩玩?”   这都是他原来对她的态度和行事,赵千帆已经大概料到她要说什么,眼里的怒气往下沉,有本事她就全说出来。   霍童就是要全说出来:“我就是答应了跟他玩玩,又能怎么样?他那套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无非就是吃饭上床把人伺候高兴了,完了我得提醒自己把这金饭碗捧好,不然万一把我那个给人擦屁股的工作搞砸了我全家立马就得饿死;家里外头要是有人找我麻烦我就关门把这厉害角色放出来,让大家都看看我上头有人有大人物;对了,还得从一而终,跟着他的时候得甭管亲戚朋友只要是公的一律无视,离了他还得认住死理就在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是吧,你那哥们儿是不是也这个路数?”   她都分析得头头是道信以为真了,哪还留了他说话的余地。赵千帆告诉自己扭头走吧,立这儿干嘛,把自己的脸送上来让人啪啪扇就那么舒服?   可到底还是杵在原地听着霍童抛出最后几句:“我谢谢你关心。不过赵千帆,你跟那人有什么分别?乌鸦笑猪黑。省省吧,别让我恶心了,你们这样的,我谁都不伺候。”   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千帆想都没想,冲前一步,右手忽地举起来就要往下扇。   在他自己的头侧握拳停住。   好,霍童,你行,你真行。   ===============================================================================   “童童,你是个医生,随碰到么事都不能去糟蹋自己的身体,这你应该晓得撒?”霍童一觉睡起来,洗漱完了刚坐上饭桌,王兰珍就带着担忧问她。   霍童知道老妈在担心什么,点头:“我晓得。昨天是医院聚餐,同事玩得高兴,我多喝了两杯。”   “莫骗我,你老娘是过来人,再说还有你姐姐。你啊,莫把我当苕,我是后悔当年总说真真把她的事说坏了,所以现在不想说你。但是你自己要晓得事,再么样潇洒,你是个姑娘伢,别个不把你当回事你就莫苕头苕脑地往里头冲。”   霍童纳闷老妈到底知道多少。   “看我做么事?”王兰珍瞟一眼为了给她娘俩腾地方说话躲在厨房里的老伴:“是你爸爸说的,都带元元出去玩了好几次了,那个人从来冇上过门,这就不是个事。”   “我就冇打算让他上门。”霍童恍然大悟,然后直说。跟赵千帆掰是掰了,但不该他担的责任,她不往他身上扔。   “你都肯让他帮忙带元元了,他要是想上门,未必你还拦到?”王兰珍认定了女儿是死鸭子嘴硬,把话点透了:“不管是哪个,谈朋友这种事搞得偷偷摸摸地,那就是冇打算认真,你趁早收心。”   心她已经收了。霍童觉得话题到现在该告一段落:“我晓得。”把最后两口粥喝了站起来,背包出门上班。   出到小区门口,她往大门左边瞟,昨晚上赵千帆停车的地方,现在占住位置的是个卖水果的小车,小老板夫妻俩正有说有笑地招呼顾客,平凡夫妻的乐乐呵呵,看着就舒服。   “霍医生。”目光还没收回来,她听见另一侧有人喊。   霍童转头,嗬,真是牛鬼蛇神,驱之不尽。走过去,不再是需要应酬的场合,她也就不再有好脸色。   刘振纲端坐在车里,透过打开的车窗对她笑:“还记得我吧霍医生?上车。”   霍童拒绝:“要上班。”   “我送你。”   “不用。”   车里的人定定地看她几秒,下了车,走到她跟前,半低着头望住她还是笑:“上车,我送你。”   霍童迎上他的视线:“谢谢,不用。”   “你们医院我来打招呼,不会为难你。”   “不为这个,该上的班我就要去上。”   刘振纲闷声笑笑,语气温和:“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话说完了就来抓她的手。   霍童二话不说就要甩开,可这人力气不小,她挣了两下硬是挣不开。   “你这脾气,难怪我们赵总生气。”刘振纲随她去挣:“放心,我比他知道心疼人。”   霍童怒发冲冠:“你也配跟他比?!”   昨晚上回家之后她老妈见她一身酒气,马上削了个梨逼她吃。梨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咽下去冰得像是嘴里生了倒刺,也把她冰得清醒过来:在小区门口她一点情面都没留,因为她生气。从看见赵千帆跟着那人走进聚餐的大厅开始她就生气,气头上他还跑她面前颐指气使,她更火,需要发泄就口不择言。清醒了之后再想想,他酒桌上的不言不笑、接她敬酒时的隐忍不发、小区门口她的话激得他抬了手,她明白了,至少在帮哥们儿泡妞这事儿,她冤枉了他。   道歉的话她是说不出的,也没太大必要,她和赵千帆,反正也不可能接茬往下走,让他生点气没准这手还能分得更痛快些。   可现在面前这流氓不行,就这样的人渣还用糟践赵千帆来勾搭她,那就不行!   刘振纲被她气愤的样儿弄得心痒难耐,一只手还拧着她,另一手环上来就要把人往怀里抱:“我能不能跟他比,你还没试呢,怎么知道?”   畜生。霍童忍无可忍,使出吃奶的劲往外拔自己的手。   刘振纲这下没扳住,被她咚地一拳头结结实实擂在下巴上,牙齿一磕碰又猛地咬了舌头,疼得一麻,终于松手,脸上的笑也收了,目光狠利起来:“叫你一声霍医生是给你面子!上班?昨天酒桌上你们院长拍马屁那样你没看见?想仗着赵千帆给你撑腰是吧,哼,就你这样的,我们遇的不是一个两个,你去问问他,敢不敢跟我抢!”   霍童逼着自己别去摸手腕,捡起刚才争斗时落到地上的包,扭头就走,到路口拦了车坐上去,眼睛发烫,弄得她恨不得抽自己几嘴巴,被这种人气哭,霍童你就是个孬怂!   =====================================================================   现在凡是跟霍童有关的人啊事啊,统统给他滚远点。   接到刘振纲的电话,赵千帆很不耐烦:“大刘,你跟那医院的事儿,我不往里掺和。”   “谁跟你说医院的事。”刘振纲抢白他:“你惹麻烦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事?”   “出来再说。”刘振纲说个地址就挂他电话。   赵千帆猜不到到底什么事,想不理,脑子里闪过昨晚酒桌上的情形,又觉得不踏实,还是出门赴约。   到了地方一见刘振纲,他先愣住,问:“谁给你脸上整成那样?”   “坐。”刘振纲招呼他:“你公司里原来是不是有个叫胡正彦的?”   赵千帆更诧异,姓胡的跟大刘有什么关系?   “那小子往这边省zheng fu里递材料呢,说的事儿不大,但还是有些牵涉,有人想办他。”   要办就办,关他屁事。赵千帆喝口酒不说话。   “他递的那些材料,我过了一眼,可都是跟你有关系的。”   笑话,赵千帆把酒杯放了,有关系又怎么样,大刘自己都说了,有人想办姓胡的,估计就是当初伸手拿张嘴吃的那帮人,这不明摆着是心虚吗,再说他赵千帆就不归着他们管,谅他们也不敢办到他头上。   “看样子你是真不惧。”刘振纲瞅瞅他的表情,笑了:“那怎么还拿不住一女的呢?”   赵千帆眼睛扫过去,什么意思?   刘振纲指指下巴,觑着他笑:“你刚不问这谁整的吗?你认识的,二院的霍医生。”   赵千帆也笑:“你怎么她了,让她这么挠你?”   “看走眼,”刘振纲说得很轻松:“以为她是个玩家,谁知性子拧得很。”然后抬眼瞅他:“你先别问我,说说,什么关系啊她跟你?”   赵千帆对着酒杯看看,完了哈哈乐:“我跟她什么关系你还看不出来?”脸上笑一收:“这一段和我闹呢,想给她点颜色看看,让你赶上坏了我的事儿。”   刘振纲盯着他琢磨半天才开口:“当真?”   “嗯。”赵千帆也简明扼要:“你也别跟这儿试探我。我明告诉你,这妞我还没腻,你有啥想法现在都别动唤,我不想咱哥们儿为这种事闹腾。”   刘振纲还打量他:“还没腻?看来你们时间不短。要往哪条道儿上走啊你,往北京领的那种?”   他要说是往家领认真处的那种,大刘就会放过霍童?只怕更会做妖。赵千帆摇头:“这谁说得准,总之还在我手上我就不想跟人分着乐,丑话我都说前头了,到时候要是得罪了兄弟你也不好意思啊。”   刘振纲看他,一看再看,最后大声笑出来:“嗯,嗯。”   能屈能伸   “霍,你到住院部这边来一下。”   ”好,我马上就过去。”霍童挂了电话,给面前的病人开好处方,起身向外走。她就说她回科里的时间算一算也差不多到了,科里一直不安排人过来这边做交接,挺奇怪的。   在路口正碰上一辆大巴拐过来,看清了大巴车身上印的名称,霍童皱皱眉,是那个流氓刘什么纲他公司的。见大巴停在了体检中心的门口,她更诧异,一般单位组织的集体体检都安排在年末,现在不年不节的,怎么弄这么大阵仗。   进了住院部上到二楼妇产科的门口,她碰上从里面出来的刘亚敏。   看见了她,刘亚敏的表情很是怪异,惊讶中带点好笑的意思,抿着嘴角问:“你怎么在这里?”   霍童笑笑:“主任叫我回来有事。”   刘亚敏哼笑一声:“是有事,但不是在这里。”   霍童搞不清她什么意思。刘亚敏也不多说,又打量了她两眼,冷笑着走了。   霍童被她笑得后背生寒,不详的预感顺着脊梁骨一点点爬上来。   到了主任面前,她很快发现自己的预感果然不错。   主任对着她笑得冷淡:“上回跟我们聚餐的公司安排了员工的全面体检,体检中心那边人手不够,要我们支援一下。”   霍童点个头:“那我过去。”奇了怪了,体检中心和住院部在两头,就为着这么句话,主任还专门打电话让她过来干嘛。   “不在体检中心那边。”主任向窗户那边偏偏头:“后头的三楼,也有一部分他们公司的人要检查,你去那边。”   她明白了。后头,指的是住院部大楼后面半封闭的一栋四层小楼,她们医院人人皆知的高级病区,里头住的人全都非富即贵。区区一个体检,用得上到那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什么人这么邪性了。   霍童再看看主任的脸色,明白自己多年的踏实工作已经在这么个金光灿烂的“机会”面前被完全抹杀,也明白了为什么刘亚敏刚才碰见她会是那样一副尊容。多说无益,她领命前去。   按照指示一路找到那边三楼的房间,推门,里头沙发上歪着的,正是刘振纲。   门刚打开,霍童当先瞟见沙发旁半蹲着正要给他绑血压计臂带的年轻护士小小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听见她进来,小护士立马放手站起来退到一边。   刘振纲盯着护士笑了笑,完了才调眼看霍童:“来了。”   霍童立在门口不动:“医院通知我过来帮忙做体检,我是妇产科的,看样子是医院弄错了。”   “哈哈哈,”刘振纲大笑:“没弄错。是我让你过来的,我都不计较你怕什么。霍医生你不可能只懂妇产科那些吧,只是体检而已,你帮我查查,我这一段心里憋得慌,不知道是不是心脏有什么问题。”   你有问题的地方不是心脏。霍童说得客气:“对不起,高级病区这边的事情,我这样的小医生负不了责。”讲完了她就要往外退,眼见着那位还一脸学生气的小护士抬头略带惊慌地看她,她脚下停住,看看她身上的护士服,问:“你是这边的吧,那能不能麻烦你去帮忙找其他医生过来给这位先生做体检?”   小护士求之不得,嗳了一声,也顾不上征求刘振纲的意见,小跑着出了病房。   刘振纲看看落到地上的臂带再看看霍童,抬抬手:“这种事你也负不了责?”   霍童走过去,把臂带捡起来撑好了:“右手,套进来。”   刘振纲盯着她好几秒才伸手。   霍童给套紧了,按一下旁边电子血压计上的按钮,只看小屏幕不看人。   很快她听见刘振纲的笑声:“怎么,你也知道害怕?”   高级病区人再少,毕竟也是公共场合,她没扮过泼妇不代表不会,他要有胆就试试。霍童抬眼对上他:“当然怕,连工作都让人攥在手里,谁不怕。”   刘振纲看着她操作完成去做记录,哈哈一乐,把自己的手收回来,边往下放袖子边对她说:“我看你的脾气也没赵老二说得那么硬嘛。”   霍童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站起来:“我们这种要看人脸色过活的小老百姓没有硬脾气的本钱。倒是没想到男的背后也喜欢嚼人舌根,赵千帆有什么话,你让他当面跟我说。”   刘振纲来了兴趣:“你不是不待见他?”   门外的人已经快走到门口,霍童往后退一步站好:“我不待见他?那要看跟谁比了。”   回头对上一个中年男医生,赶在对方开口之前先说:“您好,我是妇产科的霍童,这位先生体检的事情请你们处理下,我回科室问问是不是搞错了。”头也不回地走人。   =====================================================================   胡正彦手上的东西,赵千帆真不觉得能翻起什么大风浪,可事情的发展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连远在北京的老头都知道了这事儿,看来事情的确不能算小。   “爸,我都说了没事,您还操什么心。”秘书小魏进来汇报公事,被赵千帆一抬手给轰了出去,他专心应付电话:“嗯,是跟他碰了几次面。什么,您听刘叔说的这事儿?”   这个刘振纲,为了什么非要整死他?赵千帆心头火起:“爸您甭听他的,不,我没说刘叔,我说的是大刘……那是我招惹他吗?是他上赶着拉我!谁说我跟他搅合到一块儿了,他在这儿跟强盗似的跟人争地,您觉得您儿子也是那样的人?我公司的事,是,是原来手底下的一个人,那就是个吃里爬外的玩意,这样的人早轰早了,这可都当年您跟我说的话。不是,您让我回北京干嘛!这种事情哪儿没有啊,哦,您担心我在这儿处理不了,那我回北京就能处理了?这都什么跟什么,总之您别管,放心,谁会在这儿污了家里的名声现在还说不定!”   听到他老头那边挂了线,赵千帆的手狠狠地压回座机。   ——“以为她是个玩家,谁知性子拧得很。”   大刘这话里明明白白全是兴趣。   ——“这妞我还没腻,你有啥想法现在都别动唤。”   赵千帆你就是个傻缺!明知道大刘最爱犯贱,这么说还不如直接把霍童绑了撂人床上。   可他也不想再找霍童了,就他俩之前谈话那气氛那结果,他现在到她面前说什么都得直接被她撅回来。   那就放她自生自灭吧,省的大刘给他找些乱七八糟的麻烦。至于能不能在大刘手里留条命,看她自己的造化。   ——“我没以为,也没拿他当好人。”——“别让我恶心了,你们这样的,我谁都不伺候。”   问题是,能屈能伸这四个字在霍童那儿只留了后两个,对着他赵千帆她都已经是那态度了,对上大刘,他真不愿往下想。   赵千帆抓起手机,心里对自己厌恶得不行。这都多少年了,自从离了幼儿园,他就没再干过告家长这种事。号码拨出去,听着那头接通了,他笑着问候:“刘叔,您最近还好啊?”   ======================================================================   “主任,我在这边已经半年了。”   “霍,在哪里都是干工作,我晓得你是个踏实的人,在门诊也是一样的。”   “……主任,你要是为难,我自己去找行政部。”   “你晓得我为难还要去找行政部?上个礼拜的事情,你闹得那边不好看,现在过去找,你觉得你自己能不能说上话?莫总那刚强,霍,先在门诊待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我去帮你说下子,看能不能再回来。”   霍童挂了电话,一回头,看见谭宝娜靠在门边,于是笑着招呼:“你还冇走?”   谭宝娜一脸的心知肚明:“那天聚餐的时候主任都冇帮你拦到,你还指望她现在帮你说话?”走到她跟前:“走吧,一起吃点东西去。”   霍童见她都知道了,也懒得再装,拎了包一块儿走出去。   找了家小店坐下点了东西,谭宝娜开口:“一开始你和赵千帆谈的时候,我是一点都不看好的,还在那个晶晶小老师面前拆了白(说闲话)。他们两个看起来更配。”   霍童点头:“我晓得。”   “但后来我看到你们两个那好,嗯,就是科里一起出去玩那回。真是不容易。”谭宝娜把服务员送上来的小菜往她面前推一推,突然换了话题,问她:“那个人的来头只怕不小吧?”   霍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那刘什么纲:“嗯。”   “比赵千帆还有板眼些(比赵千帆还有本事)?”   赵千帆提起刘什么纲的时候确实有些语焉不详欲言又止,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事是不是就这么简单,她也不敢肯定。霍童想想还是摇头:“不晓得。”   “不管么样,”谭宝娜看出她的迟疑:“你那天从那边楼一直冲到行政部,跑去跟院长对到ang(当面吵),场面做得太不好看了,医院里头我估计冇得人敢保你。你与其在主任那边求情,还不如去找下子赵千帆。”   霍童想都不想就摇头,他们都分了。   谭宝娜急了:“那你想么样?辞职?!”掰着指头数给霍童听:“从这里出去,一院不可能要你吧?同济、协和会收我们这样的?再有别的要你,你愿意去?你想过冇啊你!(你想过没啊你)”   霍童抬头:“冇得那严重吧?(没有那么严重吧)”她就不信,逼良为娼难道还有理了?   “冇得那严重?!”谭宝娜嚷起来:“你是不要紧啊,了不起去搬砖、去扫大街!你爸爸妈妈咧?你屋里元元咧?”   元元不在身边,只不过姐夫年后几次的电话中提起来,小伙子在北京似乎待得也不是很舒服,搞不好还要再送回来。她爸妈有自己的退休金,过基本生活不成问题。   但这些,不能成为她不管不顾的理由。姐姐在国外,幼子无依父母失顾,她这个小姨这个女儿,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可去找赵千帆?   霍童揉了揉脸,指指谭宝娜的碗:“我有办法的。东西都凉了,你快吃吧。”   谭宝娜看她呼呼冒傻气的样子,哪里吃得下去:“你有么办法,说得我听!(你有什么办法?说给我听!)”   还不知能不能成,她别把身边这些人全绕进来。霍童只摇头:“反正我有办法,你莫操心了。”   忽悠不成   当着谭宝娜她说有办法,其实这办法也不一定靠谱。霍童按下老主任家的门铃,心里忐忑。   老主任让她进了门,脸色看着也不轻松:“坐。”   霍童在沙发上坐了:“主任,你之前提的那件事,现在找着人了吗?”   老主任看了看她,叹气:“你啊,到今天还是这个脾气。”   霍童不懂。   “要没这事,你能想起到我这儿来?”老主任是北方人,说话直冲冲的。   霍童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这些平时老主任根本不会计较,怎么今天?   老主任知道她误会了,冲她摆手:“年啊节啊的,你都记得跟我打声招呼,我不是说这个。可今天,”看看她的手:“求人办事,你就空手打巴掌来?”   一句话说得霍童有如五雷轰顶,快要顾不得面前的是长辈,眉毛都要立起来。   老主任却还没说完:“我不是说来我这儿,我这儿你来了还带东西,我就直接把你轰出去。可搁别人呢,你也能这么干?你这个性子啊——”   听明白了话里头的意思,霍童开始不自在。   老主任垂了眼喝茶:“就是让人生气啊你。我当过你的老师、做过你的领导,平时你就是多往这儿走动走动跟我说说话,谁能说你半句呢?你偏不,非到这会儿,想起我来了。”   “主任,”霍童再开口已经很艰难:“我知道您也为难,所以别的……我就想问问,之前您说的那个私人看护的事还——”   老主任摇头:“之前问你你不要,那么好的事情,你觉得能留得住?八百年前就让人捡走了。”   是这样。霍童拿了老人的茶杯站起来,熟门熟路地给续了水:“哦,那就算了。”   “你只有这些话?”老主任抬头打量她:“医院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主动权不在她手上,她哪知道怎么办。霍童摇头:“我等着医院的处理。”   “想离开咱二院?”   霍童又摇头。   老主任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还等?!赶紧找领导认个错服个软。咱们医院,多少人打破头想进来都不行,你现占着个位置还要扔,脑子坏了吧!”   “哦。”霍童鼓着脸答应一声。   老主任恨得很,把她手里的茶杯抢过来:“哦什么哦,愿意认错还不赶紧去?我这儿不缺人端茶送水!”   霍童硬生生被赶出来,一想到自己明明没错还要去认,下楼就下得慢腾腾。   “霍童?”刚出了楼门口,她被人喊住。   霍童抬头,是老主任的侄子、之前出馊主意忽悠她一块儿骗家长的相亲对象。于是问:“来看主任?”   那人提提手里的兜子:“送点东西,就走。你这是刚下来?要去哪儿?不着急的话等我下来送送你。”   “不用,我回医院。”两步路的事儿,送什么送。   那人听了这话,也不急着往上走了,站在她跟前冲她笑:“我说,你也太狠了,找你帮点忙不帮就算了,怎么还给我往老太太面前捅呢?害我挨了顿好骂。”   “骂你那是为你好。”霍童轻飘飘一句,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身后停的车里钻出个人。   那男的也看见了她,盯着她直犯迷糊。   她也迷糊,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那次在赵千帆家里被赵千帆拿文件砸脸上的那位。   世界太小,屡试不爽。   察觉到她走神,相亲对象顺着霍童的目光向后看看,哦了一声:“我公司里新招的人,现在在跟我的一个项目,一会儿还有事得一起。你别直勾勾盯人看,人有主。”   霍童被他噎住:“……那我走了。”   却听见相亲对象笑,笑完了对她说:“哎,我姑在楼上看咱们呢,怎么样,我上回的提议仍然有效,你要有兴趣,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谢谢他抬爱。霍童觉得头疼,摆了下手,走人。   ==============================================================================   “你觉得出了那事儿,咱们还有可能继续谈下去吗?”二院的院长办公室里,刘振纲鼻子哼一哼,院长心里颤一颤——该说的好话都说尽了,面前这位还是铁板一块,针插不进啊。   这么一想,院长就把霍童恨得牙痒:长那个样子,之前也不是没傍过人,还装什么清纯!她是不是不明白这位刘总比那个赵总身家更趁啊?那天聚餐跟他们坐在一桌,她明明就知道医院最近为着新院址那块地焦头烂额,不帮忙不说,添什么乱啊还?!   想到赵千帆,院长的视线也顺着移到刘振纲旁边的人身上,这赵总,听技术部那边汇报说之前跟医院合作得也挺愉快的,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又是一个女人这样的小事,还是求着点,让他帮忙缓和缓和。   院长笑着开口:“赵总——”   赵千帆心头的火突突地:“我说几次了?我跟大刘是朋友没错,但你们那块地的事儿,跟我丁点关系没有!”   这医院一点眼力价都没有!派人去他公司,忽悠他,说之前医院的项目出了问题,必须他亲自跑一趟。他来了,发现居然是为着毫不相关的事儿,MD,知不知道那时候他办公室里坐的是谁?知不知道耽误了他多大的事情?!   赵千帆站起来就想走,听见刘振纲喊他:“千帆,等我会儿,我也走。”然后又对着那不长眼的院长说:“你们也别费那劲了。谁找我说话都没用,该怎么办,你们心里清楚就行。”   “嗳,等等、等等,二位——”院长话还没喊完,办公室门响,秘书进来请示:“院长,妇产科的霍童来了,想见您,您看?”   刘振纲都已经起身了,听了这话,脸上一乐,屁股又坐回沙发。   赵千帆刚才腾在心头的那股火一下子窜到嗓子眼,那虎妞什么时候不来,这时候来!   院长见秘书看见了自己对人低三下四的样儿,送上门来的又正好是让他丢这个大脸的罪魁祸首,怒气冲到最高点,提高嗓门冲着秘书就吼:“我看什么!你让她进来就完了!”   秘书遭了池鱼之殃,也生气,回身对着门外头的人就没好气:“进来吧。”   霍童拧着眉进了办公室,喊了声院长,这才看见屋子里有三个人,刘什么纲噙着笑颇得意地瞅她,赵千帆扭脸看不清表情,院长喷着怒火的双眼恨不能把她活吃了,只得把后面的话先吞回去:“您这儿有人,那我待会儿——”   院长开口:“你来得正好,跟刘总赔个不是。”   她来是对那天上这儿对领导大吼道歉的,对那刘什么纲,她没错,这个不是,她不赔。霍童紧闭上嘴,立在门口不动。   “你!”院长眼看就要拍桌子,被刘振纲的一抬手给阻住了。   刘振纲瞟瞟旁边终于正眼看霍童的赵千帆,兴奋非常,更往沙发靠背上靠:“赔什么不是,本身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这样,我那公司啊,有个医务室,里边只有俩男医生,那些女职工有些妇科方面的事儿找他们也不方便,能不能借你们霍医生去那边帮帮忙?”   借口给得太扯,院长一时有些目瞪口呆,赵千帆本来皱着的眉这时候完全平下去了,也不看刘振纲,只盯着霍童。   霍童谁都不看,激红了一双眼就看领导:“院长。”   院长渗出头冷汗:“刘总,这——”   刘振纲摸出只打火机,低头扣在手里玩。   赵千帆喊他:“大刘,你跟我出来一下,说句话。”   刘振纲抬眼看他:“等会儿,等这事儿完了的。”   “就现在。”   ===============================================================================   “什么事,你说吧。”   “霍童的事儿,你上回不问我准备往哪上头走吗?”   “啊。”   “媳妇。将来这就我媳妇、你弟妹。”   “真的?我看你这是饭抢着吃才香,行啊,没事儿,咱抢着玩玩也行,兄弟别伤和气就是了。”   “不是玩,真事儿。”   “真事儿?你跟你家里说了?你家里答应了?”   “还没。这么大的事儿电话里说不明白,我妈那人你也知道,不当面汇报,这事儿肯定得黄。过两天我要回趟北京,到时候再说。”   刘振纲挂上抹冷笑:“你的事儿跟你家里电话里说不清,我的事儿我看你对我爸说得挺清楚的。”   原来他知道了,也好。赵千帆收了好脾气,脸也沉了:“我要不说,怕你失了分寸,到时候闹得两边家里头面上都不好看。”   “我是怕我老子没错,”刘振纲死盯他:“不过我也明告诉你,就你整的这出,过了!挡人财道,你干的这是人事?别忘了,你自己一屁股屎还没擦干净呢!”   “财道?你要真有本事,我也挡不住。我自己的屎我自己擦,有本事你就灭我,别拿女人说事儿!”   “呵呵,说来说去,你还是舍不下那女的。这么说吧,女人嘛,哪儿没有?你要真心实意早点言语一声,我没准真放了。现在?你不仁,就别怪哥们儿我不义!”   “女人的确哪儿都是,但你家媳妇你搁外头让人玩儿?!”   ”别口口声声媳妇媳妇,就那么个跟人同居过、亲姐姐抛家弃子往外奔的主儿,真当是香饽饽呢,跟她玩玩那都是抬举她!千帆,咱们闹归闹,听兄弟一句劝,甭跟这样的女的身上浪费时间,你不要回北京吗,咱院里好的有得是,干嘛非跟这儿找不痛快。”   “刘振纲,我再说一遍,那是我媳妇,有些话你细想想,别张嘴就来。”   混帐透顶   “大刘,你跟我出来一下,说句话。”   “等会儿,等这事儿完了的。”   “就现在。”   听着赵千帆语气不善,霍童想拦他,她的事儿,不用他出面。可赵千帆就跟没看见她似的,叫起了刘振纲,擦过她就出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面前的领导明显还在气头上,霍童心里再不情愿也不能转身就走,再说刚才刘什么纲说的他单位医务室的破事儿,她也得找领导要个明确态度,领导要是点这个头,甭管现在她占着的位置好不好,绝对二话不说走人。   霍童喊一声提醒:“院长。”   院长正着急那俩人出去不知会干嘛,倒是把之前对霍童生的气暂时放下了,这时候被她一喊,回过神来,揣度着出去的两个人看起来对他们医院这个女医生都有些想法,也拿不准该轰还是该留,眉毛竖了半天才忍着气说:“你说你一个医生不好好地看病,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干么事?”   最近这两天她周围的人颠倒黑白的能力都超出她的理解能力。霍童闭紧了嘴不说话。   “你莫看我,也等到(等着)吧。”院长见她拿双大眼直愣愣地看过来,心下烦得不行,挥挥手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指着门外说:“等他们商量完了,再看看事情么样办(怎么办)。”   还等什么。霍童的心彻底凉了。堂堂市二院的院长,在行业里那也是威风八面的人物,现在碰到个不讲理的混蛋,提出那么离谱的要求,他没有一句靠得住的话,就只会让她等着被人宰割。这样的地方,她真是——   没等她再多想,门上咔地一响,霍童不由自主回身望过去,是院长秘书,探着头报告领导:“院长,刘总他们,请你过去会议室。”   这俩混帐,在他的地盘上,谱也摆得太大了!院长心里怒归怒,还是起身,把坐在会客区沙发上垂头不知想啥的霍童又盯了两眼,眉头一皱,交待她:“你就在这里莫动,回来我还有话。”   她坐的这个位置,刚才进来时看见是赵千帆坐着的。霍童望着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头搁着的一个烟头没被完全摁灭,要死不活地苟延残喘。领导让她别走,她本来也打算看看这场闹剧能闹到什么程度,于是点点头:“嗯。”   =====================================================================   “刘振纲,我再说一遍,那是我媳妇,有些话你细想想,别张嘴就来。”   偌大的会议室里,刘振纲瞅着赵千帆镜片后头射过来的狠叨叨的两道光,歪头想了想,乐呵呵地点头:“行,我给你把人留下。”   赵千帆知道以他的浑劲不可能这么好说话,盯着刘振纲半点不放松。   刘振纲还笑:“就给你留下又能怎么着?人不待我身边,我就没招儿了?”   话说穿脸撕破,赵千帆反而绷得不那么紧了,刚才大刘还说他自己惧刘叔,他一点儿不觉得。也是,现在山高皇帝远的,刘叔那边听说也是一摊子事儿要忙,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到这儿。他还得下猛药。   可刘振纲没给他多说的时间,已经扬声让外边的院长秘书找他们领导过来。   那院长不一会儿过来了,坐下问刘振纲:“刘总——”   “刚才我提的那事儿你当我没说。”刘振纲抬手打断他,看看听了这话松口气的院长,他笑着指住赵千帆:“不为别的,赵总说了,你们霍医生是他媳妇,那我不能让弟妹给我打工去。黄院长,人放这儿,你可得给我照顾好了。”   院长当然吃惊不小,细琢磨琢磨又觉得这话不伦不类,可面前两人都是狠角色他谁也不好惹,只能强撑面子嗫嚅一句:“本来我们医院的医生也不方便往外借。”   刘振纲根本就没仔细听他说,交待完了谁也不理,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院长从刚才进来会议室就感觉山雨欲来,这会儿看其中一个要走,也顾不上那么多,先招呼自己的秘书送客。   秘书小王还在他办公室里偷眼打量霍童——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医院的这位霍医生到底哪儿能勾住会议室的那俩祖宗?个高貌美是不错,可学医的女的一般都会调理自己,从来就不缺美女。况且这霍医生的美法一点也不良家,他刚才在会议室外头听见里面死磕的两人当中语气更NB的那个的话,觉得挺对的,就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脾气这么拧的女的,娶回家去还不得闹心死?   “小王!”院长在那边喊不到人,声音又抬高一些。   这回惊动的是霍童。霍童向门口看,碰上院长秘书打量自己的目光,她有些嫌恶,一摆头提醒他:“院长叫你呢。”   小王醒了神,忙奔出去:“嗳!”   霍童回头瞅了瞅这会儿已经灭尽的烟头,站起来也跟出去。   刘振纲已经走到电梯那儿了,院长跟哈巴狗似地跟在后边。赵千帆才从会议室踱出来,迎头看见她,紧了紧嘴角很不耐烦的样子,也往电梯口去了。   霍童就没指望这时候有谁能跟她交底,但看着电梯来了刘振纲抬腿就进,一点等人的意思都没有,她知道赵千帆肯定是得罪了这尊瘟神。   赵千帆跟进电梯,回身站好,对着霍童看过来的目光不闪不避,刚才不耐烦的神气也没了,就背手站那儿,不咸不淡地对院长和秘书的送别之词点头。   等电梯门合上下去了,院长回身,脸色铁青地看向霍童:“你现在待到哪里在就还跟我待到(你现在在哪儿待着就还在哪儿待)!乖乖做事,再跟我闹醒黄,我管你要嫁得哪个,你只管看下子还有冇得人能保住你(乖乖做事,要再给我添乱,我管你要嫁给谁,你只管看看还有没有人能保住你)!”   ===============================================================================   晚六点,门铃响,赵千帆压根不想动,好在门口的人也不坚持,响了两声就灭掉。   不行,太疼,他得去喝杯水。起身起到一半,赵千帆又听见手机叫唤,还是不理,佝偻着腰去厨房。   快到厨房门口,手机铃声戛然而止,紧跟着的是哐哐的砸门声:“赵千帆,我听见声儿了啊,你给我开门!”   这丫头又抽的什么风?上回她从他这儿离开不还一副一去不回的样儿吗,现在砸门砸得跟他死在里头了似的,要干嘛?   赵千帆直起身体过去开了门,对上柳眉倒竖的伍晶晶,冲着他就吼:“你磨蹭什么呢!”完了一提手里的兜子:“看什么看,当我愿意来啊?叫你家去你不去,喏,拿去吃。”   赵千帆随她挤进门来,扔下“不想吃”三个字,还往厨房走。   伍晶晶被他不理不睬的样子气到,跟在后头骂:“你什么态度?这我妈亲手包的,巴巴地装了一大盒给你送来,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赵千帆拿了杯子出来接了水,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喝。   伍晶晶从他厨房里抽了双筷子,走出来坐他面前,打开兜子,开了饭盒盖连筷子一起递到他面前:“吃。”   赵千帆还喝水。   “赵千帆,”饭盒再往前猛推,铿一下撞他杯子上:“你别太过分啊。”   赵千帆垂眼看看泼到裤子上的水,放了杯子,起身回卧室。   伍晶晶在后头看他几秒,把饭盒在茶几上放了:“我当初瞎了眼才会喜欢你。”   赵千帆脚步一下都没停,进了卧室就要关门。   伍晶晶几步赶过去用脚把门顶上不让:“不管霍童怎么得罪你了,你用得着这样吗?那刘什么纲是什么样人你不知道?你就一点儿不担心他对霍童?”   上次带着霍童她们汇演完了之后,她想了这几天始终还是觉得不踏实,赵千帆口里的那个大刘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那样的场合当面就对着霍童流口水,只怕霍童凶多吉少。这事儿只有他可以帮忙挡挡,他真能坐在一旁看好戏?   见赵千帆把着门望着她还不动,伍晶晶怒极:“你还是不是男人?!”   吼完了她心知不妙,赵千帆眼底戾气暴涨,把着门的手一下子揪到她胳膊上:“我是不是男人?来,你来试试!”   他混帐!伍晶晶想也不想,抬脚就踹,刚才进门进得急,七寸高的高跟鞋还在脚上,一脚就踹在赵千帆肚子上,看着他应声倒地。   她吓住了,立在原地看他捂着肚子歪在床边。   “非让我赶你出去?饺子留下,你走吧。”赵千帆抬头,让她走。   伍晶晶望着他那一头汗,服软的话又说不出口,又站了两秒,转身走了,嗒一下关上门。   ==============================================================================   “什么事?”   “今天,谢谢你。”   “不谢。”   “你——”   “我是跟大刘去谈正事。”   “……总之还是谢谢你,以后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担着。”   “当然。还有事没有?”   “我说我自己的事儿自己扛。”   “我听见了。挂了。”   她不肯挂,还问他:“你跟我们院长说什么了?”   那跟她没关系。   “赵千帆,你真要跟我划清界限就别在人面前乱说。”   “……”   “我知道你帮了我的忙,刚才谢也是真谢。但是你也看见了,我这儿已经够麻烦的了,你——”   “霍童,还有比你更混帐的人没有?!”   他向她邀功了?谁给她的胆儿让她这么追着撵着来寒碜他?   以为他对着大刘放狠话是为了她是吧?做美梦呢。   她不是要分手吗,行,他遵她的意,分。既然分了那他就不能让人还拿着她当枪使来骑在他脖子上拉屎!   要不是看出来她之前跟他关系不一般,大刘不至于就走到今天这步;要不是头回在大刘面前他那么埋汰她也没打消大刘的念头,他也不会为了消灾把自己逼到这份上。   她霍童真以为自己美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非她不可离了会死?!   看见你了   “霍,明天我屋里那位过生日,你能不能帮我——”   “我明天也有事,你找下子其他人吧。”推了同事的请托,霍童背上包就走。不能帮人带班,至少要给人留出抱怨和八卦的余地来。   坏事传千里,老话真的从来不骗人。这两天不管她到哪儿,遇到的都是一样的情形,本来聊得热火朝天的人见了她就立马变成闷嘴葫芦,唯一剩下的就是脸上或暧昧或鄙夷的笑。   ——“我管你要嫁给哪个,你只管看下子还有冇得人能保住你!”那天那刘什么纲跟着赵千帆去会议室之后再出来,对她瞟都不瞟一眼,霍童就已经猜到赵千帆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再听了院长这句话,她前后一对,赵千帆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她也就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所以这些天同事们的议论并非空穴来风,与其说是流言,不如说是八卦,八卦是天性,她阻挡不了,也无所谓,只在门诊里埋头对着她的病人,看看她们忧心忡忡的脸,她就不厚道地想,被人说两句又怎么样,也不会因此掉块肉,比起这些身上有事的人来,她已经很不错了。   出了医院大门,霍童打车直奔相亲对象说的那家店。   说起来丢人,她就参加了那么几次户外活动,唯一的一根登山杖不知什么时候给弄坏了,锁死系统失灵,打电话问相亲对象,听了她的简单描述,那人大大嘲笑她一番之后告诉她没得修,让她这回要舍得点买根好的。   ——“本来呢,我是可以陪你去的,但这两天事儿多。而且——”   电话里她听着那人而且俩字拖得老长,估计不会有什么好话,直说不用不用她自己买。可那人嘴贱,坚持一定要把话说完:   ——“而且吧,你现在名头大了,哈哈,没错,你的事儿,我听我姑说了一嘴,现如今我可不敢招惹你。”   ——“主任?”她都不觉得老主任是会嚼这些舌根的人。   ——那人也觉得说走了嘴,对她打哈哈:“也没多说,主要是让我别再去打扰你。”   霍童原来没觉着自己这么爱多心,可听了那人不自然的语气,她忍不住联想,从现在的主任,到院长,再到老主任,人人都觉得她招事儿,避之唯恐不及。   真是好得很。   人一多疑,对同事对工作的那点热情和动力就消失殆尽,看来她也不是自己以为的想得开,真能什么都不管不顾。   第二天一早,带着新买的登山杖,霍童站在家门口的街边看着伍晶晶在对面冲她招手:“过来!”   这情形让她想起第一次体验营时赵千帆载着伍晶晶来接她,也是停在那个位置。   对,赵千帆。行政楼的整件烂事当中,唯独就有一点,她觉得自己是有些过分了。   ——“霍童,还有比你更混帐的人没有?!”   赵千帆那天前前后后的表现,很明显就是要和她来个楚河汉界之分的,对别人说出那样不分里外的话想必也是事出有因,固然麻烦,但也确实起了一定的作用,这两天那刘什么纲再没来骚扰她就是明证,她在气头上打着电话过去交待他,是有些矫枉过正了。   错已铸成,多说无益。   上了车安顿好,这次同样是个男司机、那位一直对伍晶晶锲而不舍的队友,看见她上来,笑得特和气。   霍童只望着伍晶晶,这俩人看着可不像是玩玩就算的。   伍晶晶没注意她,吩咐司机:“威猛先生你发啥呆呢?赶紧开车!”   司机被这话弄得一张娃娃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发动车子。   霍童看得哈哈笑:“威猛先生?”   伍晶晶不以为然:“谁让他练那一身肉。”   霍童从后头再看看司机打着方向盘的手臂,别说,真挺像的。   车开出不远,伍晶晶电话响,霍童看见她接起来静静听,眉头皱一下、再皱一下,这是她动怒的前兆。   果然。   伍晶晶开口就是怒气冲天:“我又不是他的谁,他病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医院就在他住的对面,他又不是要死,自己不会爬过去呀!叫他哥那是给他面子,你自己问问他,那天跟我说的是人话吗?他要有一点当哥的样子,我会踹他?!张姨要说我我就听着,可他说不着!”   “晶晶。”威猛先生先听不下去,在旁边小声提醒她。   伍晶晶一甩胳膊把威猛先生安抚的手甩下去,嘴巴对着手机还在说:“我这边又不是我一个人,集体活动,说回去就回去……好,我回去可以,不过不是因为我错,我就要看看那个烂人到底什么意思。”   挂了电话她转头,先交待司机:“你停下吧。”   威猛先生睁大眼,怎么个意思?   霍童从听了那句“医院在对面”就觉得自己不方便在这个事情上多说,只对威猛先生笑:“这还听不出来吗?这样吧,你们把我放下,我自己找车过去,你们回头。”   伍晶晶转头瞪她,他们活动的那地方,一般出租车谁愿过去:“不行,我打车回市里,你们该怎么还怎么。”   她在那俱乐部里就跟晶晶熟,现在晶晶有事估计威猛先生也玩不踏实,她说的办法根本就行不通。霍童还想争,却看见威猛先生伸脖看了看路前头,完后说:“行了,都别吵了,前面能调头,活动以后还有的是,一块儿回去。”   伍晶晶回头再瞪一眼霍童:“你知道刚电话里说的是谁?赵千帆。胃溃疡,住进你们医院了。还有,他妈——我是说他妈妈,也在医院里呢。”   ===============================================================================   “我这不还活着呢吗,妈你说这些干嘛!潘姨,我妈她老糊涂了,您别计较。”   “你这说的是人话,啊?”张忆梅怒得不行:“要不是我过来,你臭在屋里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一句话说得潘世芬坐不住了:“忆梅,我们的确是没照顾到。唉,都怨晶晶那个死孩子,前两天我还让她给千帆送饺子去,她回来也没说千帆不舒服。”   “潘姨,怨不着晶晶,就这点小病,我还真能死在上头不成。”   张忆梅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对着潘世芬叹气:“世芬,我刚也是气着了,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手指着赵千帆说不下去。那盒饺子她看见了,就没人送吃的,千帆小三十的人,处处都还要让人照顾,即使他肯她也没那个脸。   当务之急都不是这些。潘世芬想起那天送饺子回来她看见晶晶一只脚是跛的,问了,晶晶跟她说:   ——“没事,有人犯浑,我教训了下。妈你放心,我是踹他了,但赵千帆没事,这鞋是在他床边磕的。总之以后凡是跟赵千帆有关的事儿,您都别叫我。”   你说说你说说,这丫头做的什么事!还说现在千帆进医院跟她没关系,这话让她怎么相信。不行,她得跟两边都交个底,别待会儿晶晶来了在世芬面前也冒冒失失的闯个大祸。   看看赵千帆的点滴还剩得有,潘世芬拉过张忆梅:“你也别骂他了,出来我跟你说句话。”   赵千帆听见了,巴不得:“妈你过来一趟也不容易,去吧,跟我潘姨多唠唠。”   张忆梅没法,跟出去。   潘世芬本来就只听了女儿的只言片语,拣能说的说了,然后赔笑:“我一会儿出去看看,晶晶要过来,到时候让她道个歉。”   张忆梅摆手:“小孩子闹一下有什么的,我烦的不是这个。你去吧,我还有话和那混小子说。”   两个妈妈兵分两路。张忆梅进到房里,的确没理会伍晶晶的事,盯着自己儿子只问:“你爸爸说那事儿,真挺严重?”医生说了,胃溃疡能弄成这样,病人的精神压力小不了。   赵千帆想一想:“有些麻烦,但还行。”   “那你这是?”   “不说了有些麻烦吗,这两天吃饭没顾上,那医生说得忒玄乎,您别听他的。”   “好,不说这事儿。我问你,你跟大刘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不一回事吗。他在这儿做的事情不靠谱,还给我使绊儿。我爸让我远着,但总被他拉着,我烦不过,跟刘叔提一嘴想省点心。”   “我怎么听说还牵扯上一个女的呢?千帆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那女的是不是一直就——”   赵千帆脸一垮:“一直就什么啊一直就?我现在跟谁都没关系。”   “你可别跟你妈兜圈子,我这次来——”   赵千帆再次打断:“您这次来要怎么的?要找人谈?告诉人您儿子是金子做的,别碰,碰了就跟人没完?”   “她也配!”张忆梅怒极:“她也配我找她谈?!我就是提醒你,你要真跟人没关系就算了,要有,你爸爸让你回北京的事儿,你紧着办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早离了早好!”   她一通喊,喊完了却发现儿子脸冲着窗户,压根没听:“赵千帆,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赵千帆头也不回:“听见了,要回您也得我治好这病的。”   ======================================================================   威猛先生按照伍晶晶的指示把车停到了医院给高级病区单开的小门前,两个女孩下了车。   霍童刚站定就听见伍晶晶问:“一块儿?”   她摇头:“我今天没班,找个车回去。”   伍晶晶想了想,指着门里点头:“也好,那人不值得同情。你也别打车了。”完了交待旁边的司机:“你给送到家里吧。”   威猛先生盯着她半晌不说话。   霍童看出端倪,但这种事旁人不好插嘴,只说:“不用送。”仰头指一指院里的小楼:“再说这楼里也不是谁都——”   伍晶晶听她话说一半没声了,挺奇怪,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哦——   从门口就能看见的三楼一间病房,赵千帆靠窗坐着呢,往她们这儿看,没什么表情,但一动不动,隔这么老远也能觉着他那视线挺吓人,扎在身上疼得慌。   两老无猜   霍童知道自己这样挺失态的,可还是忍不住一直盯着小楼三层的窗口看。   小院里的绿化是全医院最好的,郁郁蓊蓊,那窗口的朝向又格外好,树荫斜支在头顶上,漏下几缕阳光,正好照着赵千帆一边的镜片,明晃晃的反光直对着她这边,独眼龙似的,好笑得很。   “行了,你走吧,这俩人且得磨呢。”伍晶晶眼看霍童不理自己,转头吩咐了威猛先生,扛好背包径自先进了门,走两步回头招呼还在原地站着的霍童:“哎,你,到底进不进去?”   霍童收回目光,还是摇头:“我回去。”转身招了街对过停着的一辆的士,等的士转个弯过来,她一眼都没再朝那楼上看,冲伍晶晶摆了摆手,开门坐上去报了地址走人。   伍晶晶看看绝尘而去的的士,再回头看看窗口也扭脸过去不再望这边的赵千帆,不由眼角抽动,这俩老人家,看着都觉得堵得慌。摇摇头上楼。   这边霍童坐在车上看窗外,周末,街上的车和人都多,的士走走停停,司机骂骂咧咧,似乎想让她搭句话帮着发发牢骚,可惜她现在不在骂人的频道上。   放着身边的熙熙攘攘不理,她有点愣神:感谢的话,那天电话里她已经对赵千帆说过了,可并不诚心,赵千帆也根本没在意。她还欠他的,根本就不是一句谢谢。算了,她本来也不是会绕弯子的人,别遮掩了,直说。   想好了,她掏出手机调出短信编写的界面,开始动手指。   ——那天我话说得过分了。你那病,精神上别绷着,不是天会塌的事儿就全给它放下,好好养。保重。   一气写完,霍童皱着眉看,字有点多想删,手指抬一抬,放下,再抬一抬,摁下去,发了。   怕什么呀,既然要道歉就别再顾着脸。   ======================================================================   “赵千帆,当着张姨咱们好好说道说道,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免得到时候全都来冤枉她。伍晶晶完全不把面前的人当病人,为了刚才车上她老娘的那一顿骂心气还不顺,进了病房指着赵千帆的鼻子就斥上了。   潘世芬在旁边听得直冒火,上去揪着背包把自己姑娘摁住:“你吵吵什么,没看见千帆还打着针吗?!”   伍晶晶咵一下顺势把背包撇在沙发上:“打针又不耽误他用嘴说话。赵千帆,你自己说!”   赵千帆把手机合上,瞟她一眼,笑得特别贱:“放心,就你那点力气,踢不死人。潘姨,真跟她没关系,我这就是自己作的。”   怎么,晶晶真对千帆动过手?张忆梅眼睛睁了睁。   小人!伍晶晶听得火冒三丈:“你——”   潘世芬最不好意思,一指头戳到自己女儿头上:“你这个脾气呀,等着你爸收拾你吧。”   赵千帆还在笑:“潘姨,您都舍不得收拾她,伍叔哪还下得去手。行了,我开玩笑呢,我再不济,也不能跟她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我呸!”伍晶晶一屁股在他床边坐下,震得旁边的吊瓶直晃荡:“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知道我们户外今天要去哪儿吗?那么好的活动,全被你毁了。”   “就你们这个破地方,能有什么好玩的,土包子。”   “赵千帆,想死你就直说!”伍晶晶嘴上骂,脸上到底是笑开了。那天在他那儿给了他一脚,虽说是赵千帆嘴贱在先,但毕竟动手的是她,而且被她踹了之后他仰脸跟她说话的时候脸上那种疲累到极点的模样,她其实一直在心里打鼓,要说一点愧疚没有那是骗人。现在看到赵千帆还能跟她斗嘴皮子,不由暗地里松下一口气。   赵千帆没再跟她逗闷子,侧身在床头柜上放了手机,觉得口渴,伸长了手去够上头的水杯。   伍晶晶离得近,没等两位妈妈动弹,已经起身一步跨过去取了东西递给他,问:“你堂堂一个‘赵总’,总不至于混到没饭吃,怎么能整出个胃溃疡呢?”   赵千帆专心喝水,不搭她的话茬儿。   伍晶晶从他柜子上的小竹篮里拣了个洗过的苹果,送到嘴边咔嚓就是一口,边还转头对着潘世芬说:“妈,我张姨在这边也不熟,你在家给炖点吃的拿过来吧,别让阿姨弄,她做的味儿重。”   潘世芬看着女儿熟不拘礼的样子,不知该皱眉还是该笑,目光一转对上旁边站着的张忆梅,张忆梅先前还有些郁闷的神气没有了,也正看着病床上的两个小年轻,笑微微地,显然跟她是一样的心思。   这俩小的,之前两边家长有心撮合,都不怎么上心,现在做父母的决定放牛吃草,他们反而看着挺像那么回事了。   这就老话说的,是谁的,跑也跑不掉。   硬声软气   今天给她排的是最靠里的第三分诊室,房间最小,窗户也开得小,霍童忙了一小时,觉得气闷,借着倒水去外面透口气。   开门刚站到走廊上她就惊了一下——候诊区的凳子上坐满了排队等着就诊的病人和家属,整个走廊也都挤得几乎走不动——虽说妇产的门诊这边从来人就只多不少,但今天又不是周末,不至于呀。   忘了倒水的事儿,霍童转个弯敲了敲第二分诊室的门,门开了,谭宝娜探个头:“干么事?”   霍童指指外头的人群:“这么回事呀?”   谭宝娜也是一头雾水,指指自己的诊室:“不晓得,我这边都冇歇气(不知道,我这边没歇着),一直在看。”正说着,里面已经有人在一叠声地叫“谭医生”,谭宝娜不好多耽误,冲着霍童苦笑了下,回身关门又忙活去了。   霍童细看看走廊里的队伍,慢慢地瞧出来不对劲,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在等第一分诊室?   第一分诊室同样关着门,霍童想了想,返身回到自己的诊室叫出护士,指指第一分诊室外头摆着的小桌:“你过去招呼一声,让那边排到后头的过来几个,那边忙不完。”   小护士答应着去了,霍童转身去休息室接水。   水接到一半,有护士敲门进来,见了她,忙说:“霍医生你在这里啊,外头有人找。”   霍童端着水杯出去,一个年轻男人,她不认识。可那人显然认识她,笑笑地上前说:“霍大夫,我们刘总请您去一下。”   刘总?刘什么纲?!   霍童拧着眉毛问:“他什么事儿?我这儿上班呢,没空。”   来人不恼不怒:“刘总就在楼下,请您下去说两句话。当然了,您要是太忙,刘总说了,他也能到您院长办公室里等。”   这位刘总除了借势压人,还有其它本事没有?她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他能作出什么幺蛾子来。霍童一抬下巴:“走。”   下到门诊大楼门口,年轻人一指外头停着的一辆黑色小车:“请。”   霍童走过去,拿着水杯铿铿敲窗。   墨色的车窗哗哗摇下来,刘振纲在里头笑:“车上聊。”   “开下去!”霍童立着眉,手指着从下头转上来的车道怒吼。她身后的门诊大厅里,两个导医觉察到这儿的不对劲,面面相觑了下,慢慢地都往门口蹭。   刘振纲扭头顺着她的手看,没明白。   “叫你把车开下去!”纨绔就是纨绔,永远改不了的惹人嫌。霍童的声音抬得更高。   刘振纲少被人这么高声呵斥,眼看也要发火,想了想还是忍下来,从车上下来,使个眼色给霍童后边站着已经看傻了的助理:“还愣着干什么?”   男助理滴着汗坐到驾驶位上,紧赶着把车开到便道上停下。   霍童看着车停好了,这才转过脸来,握着杯子等刘振纲说话。   刘振纲从衣兜里掏出点东西,手掌一摊,哗啦啦一阵响,两串钥匙挂在她眼前晃,其中一个的钥匙圈上明晃晃一个人人都认得的蓝白标志。   霍童心里暗笑得发颤,这刘什么纲还真把自己当男主角,也不看看他演得这什么烂戏。   刘振纲并不觉得自己的表演烂,看她不动如山的样子,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于是笑着劝:“没错,房子,车子,就是这些东西,最实在。”   霍童握着杯子等着他往下说。   刘振纲看她不接东西,手缩回来把两串钥匙抛着玩:“那天赵千帆跟我说的那些,你也知道了吧?说你是他媳妇儿,呵,忒可笑。我们这样的人,就不可能搁这儿、跟你们这样的人当中找媳妇儿,你别听着觉得乐,他那就是蒙事儿呢。你也别总觉得我这样的是坏人,咱不掖着藏着,我想管你要的是什么,你明白;我能给你什么,我也都摆你面前。”再晃晃手里的东西:“这些,就是个见面礼,你要愿意,后头都还有。女人呐,不能真的头发长见识短,总奔着情情爱爱的去,最后能落着啥?现在这个世道,手里攥着的才是你自己的。”   话音落地,他手里的东西也更往前直杵到霍童胸前。   霍童望着他笑:“赵千帆跟你说我是他媳妇儿?”   刘振纲也觉得特别可乐:“啊,那小子傻的。”   霍童可不理他的调侃,只问:“那你怎么有脸跟我面前站着要包养我呢?”   刘振纲这回没生气:“看来我刚讲的话,你还是没懂。”   霍童打断他:“我只懂人话。赵千帆没你能耐,这我知道。”瞟瞟那两串钥匙,她笑得更艳:“可我想,这些东西,我要管他要的话,他也给得出来。你也说了,我们这样的人,不可能高攀上你们,但最后攀不攀得上是一回事,攀起来舒不舒服又是另一回事。谁告诉你女的就是专门奔着情情爱爱去的?睡觉也讲究个舒服,没人是傻子,我要是既能捞着钱又能捞着情,干嘛要陪你这么个只有钱没有情的睡呢?”   话说完了,她歪头朝刘振纲身后看一下,抬了下下巴:“给你打工的也是人,你自己没脸往妇产科跑也别支使人家。”再指指脚下:“还有,下回来,车该停哪儿停哪儿,这是急救车道,要耽误了个把急救病人,现在医闹凶得很,你那些房子车子全卖了也不一定能塞住人家狮子大开口。”   刘振纲真正变了脸色。行啊,嘴挺厉害。她也知道他比赵千帆能耐?那她知道现在赵千帆就躺在她们医院里吗?她知道姓赵的为的什么倒在这儿吗?   霍童根本不劳驾自己从他这儿知道,bla完了转身就走,看见还在门口看热闹的两个导医,吩咐:“上头产科门诊,人快挤掉到楼下来了,你们不上去看看?”   最近她在医院里名声大噪,那俩导医本来是奔着看笑话来的,现在一看霍童没事人一样,反而没趣了,哦了一声,一个回了大厅咨询台,一个跟她往步道电梯那边走。   霍童立在电梯上喝水。   果然自己猜的不差,也难怪那天电话里赵千帆那么恼火骂她混帐。   “媳妇儿”,他应该是不想她知道他当着刘什么纲黔驴技穷地说了这么不靠谱的话吧,这话一出口,估计他自己就难堪大发了,哪还扛得住她一说?   更难怪后来她那条短信他也没回,那样的一番话,现在她看着都觉得又是在讽刺他。   话赶话的寸劲,这她没办法,但愿他自己想开点吧。   ======================================================================   ——“她也配我找她谈?!”   虽然听张忆梅这么说,赵千帆还是觉得没准,能让他老娘不顾姿态大吼成那样,看来这事儿轻易饶不过。   所以他人才刚要出院,张忆梅已经告诉他自己要回北京,赵千帆吃了一大惊:“您这就走?”   张忆梅冷眼斜他一下:“留这儿干嘛,留这儿等你把我气死?”   赵千帆笑:“哪能啊,我哪那么大本事。”   “你能,你太能了。”张忆梅哼完,收了玩笑的语气:“你潘姨家天天给你送吃的,等你出院了,记得上人家里道声谢。”   赵千帆啧啧,他都多大人了,这点事还劳烦老太太罗嗦:“您就放心走。对了,回去别跟我爸乱说。”   张忆梅叨叨他:“你要能顾住你这边,我能说啥?”看儿子还不放心,她叹气:“我知道,不多说。”老头子自己就血压高,多说了让他气出个好歹的谁也担不住;到时候再强逼着千帆回北京,千帆这边肯定又得反,他那胃才刚缓过劲,精神上再刺激下,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嗳,这就对了,您真是我亲妈。”赵千帆皮笑。   张忆梅看着他不动声色。   多久没见着儿子这么肉麻兮兮地跟她起腻了?   她这回过来的头两天,别说起腻了,千帆对着她除了嗯嗯啊啊地应付事儿,多的一句都没有。   直到那天晶晶来。   病房里小俩口叮叮咣咣地一顿吵,起先老潘还担心呢,糊涂啊——她可一眼就看明白了,典型的打亲骂爱。从那天后,千帆脸上就没断过笑模样,她就没见过住院住得这么高兴的人。   这不挺好?虽说伍家离得远点,可毕竟知根知底,晶晶头两年上北京家里玩看着玩得挺喜欢的,想必将来真要成家了跟着千帆一块儿回北京也不会有问题。   总比找些乱七八糟不靠谱的人强。   寻思到这儿,张忆梅嘴上也松快了:“我倒是你亲妈,没看出来你是我亲儿子。”   赵千帆看表:“行了,您别在这刺儿我了。走,我陪您一道吃顿饭,完了咱各回各家。”   张忆梅推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陪什么陪,刚才你伍叔的电话你也听见了,人家里给你准备得有。估计他们的车也快来了,我去梳个头,就走。”说着拿了东西去洗手间。   赵千帆心情好,也不计较上哪儿吃,摸出手机调出前几天的那条短信:   ——好好养。保重。   她软着声气说话,他记忆里就那寥寥可数的几回。   山上面馆里,他被她嘴里的茶香勾得当场就起了反应,她拍着他的脸对他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她们科里出去玩,他抖抖索索地从船上下来,她事先揣了玉米在怀里,拉他过去给他捂手,翘着嘴唇让他快吃。   还有年里在北京,招待所里,他犯浑说她姐夫的事儿之前,头顶一盏特别暗的灯在晃,她挨他身边坐着话家常。   霍童声气最软的时候,是在他床上,骂他,能不能不这么折腾,腰都要折了。   他想她,从里到外地想。   拽着你走   在门诊办完了简单的交接,霍童换好衣服往外走。   出了休息室的门,迎面碰上走廊上站着的门诊的另两位大夫,其中一个就是自己刚树起来的敌人——张瑶张医生。看见她出来,张瑶嘴角挑了挑,斜眼盯着她跟同伴说了句什么。   她有事要走,随这些人怎么讲吧。霍童完全不避。   张瑶心里有气,见她洒洒脱脱地往自己跟前走,越发地有了火,霍童从身边擦过的那一秒,鼻子里哼出一句:“这年头不得了哇,真正地笑贫不笑娼。”   霍童瞟她一眼,笑一笑,踩着高跟鞋哒哒昂头走。   她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既然已经在脏水里泡着摘不出去了,那就干脆别摘,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行,该得的她还就非得得,谁愿气就气去吧。   再说了,怪她吗?对这种做错了事不知道检讨自个儿只知道抱怨别人的人,多说一句她都嫌掉价——   就那刘什么纲来给她送车送房那天,她叫导医上去想重新给还在等的病人安排一下,可已经晚了。   本来事情可以不闹那么大的——医生也是人,也有亲朋好友,有来看病的偶尔给照顾一下都无妨——但那天张瑶确实做得太过。   人家一个六十多的老妈妈,大早上七点没到就陪着女儿来排队做孕检,排在了张瑶负责的第一分诊室,前十的“名次”。谁知一等竟等到了九点多,上前问,不光没得到答案被张医生不耐烦地轰了出来,还眼睁睁地看着张医生的关系户一个挨着一个大摇大摆地进去做检查。那还有个不怒?扯着女儿就叫唤上了。   她霍童是好心,公共场合闹成这样损的总是医院的面子,上去想给缓和一下把那个当女儿的转到自己的第三分诊室,张瑶却觉得这样是被打了脸,不好直接对着她发火,冲着还在忿忿唠叨的富态老妈妈阴不阴阳不阳地来了一句:   ——“我这里是看大肚子的冇得错!但你以为你挺个大肚子就可以在这里ang?!(我这里是给大肚子的看病的没错!但你以为你挺个大肚子就可以在这儿喊?!)”   这一句就糟了糕,且不说人病人家属占着理呢,光冲着人家一把年纪,说话也不该这么刻薄。一时间弄得走廊里炸了锅,也不分是排的哪个诊室,所有还候着的病人和家属全都围了上来,久等不至的公愤一触即发。   她们医院前不久刚刚因为综合科的一个病人跳楼的事被省电视台曝光纠缠,后头又因为刘亚敏那事儿被上面盯着,院里连开了几次大会强调再强调,多事之秋稍安勿躁,张瑶想不清楚这个,她霍童还是多少有些考虑的。   可她再有心也赶不上张瑶事在人为的本领,硬是把件小事分分钟化大。   她知道张瑶的那句话太刺激人,说了两句“算了算了”,皱着眉护着那个女儿想往自己诊室里引,却被那人轻轻挣脱开。   准妈妈回身走到张瑶面前,咬着牙盯了她两眼,完了一转弯向楼梯口走。   霍童一看她站定了位置去摸手机的动作就知道事情不好办了,上去扶在准妈妈手臂上劝:   ——“有么话我们好好说(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准妈妈冲她笑一下,把她的手拂开,回头看一眼张瑶:   ——“不会好好说话的,不是我们。”坚定地照着头上公告板上的号码打了投诉电话。   算了,惹了硬脾气的人,她已经尽力了,随便吧。霍童见事已至此,想放手不管,万没料到那位准妈妈如此的爱憎分明:等上头管事的人过来询问,在冷静投诉张瑶的同时,还顺带把她当参照系娓娓道来,让她遭到了人民和领导的严重表扬,也轻易地让张瑶对着她变了脸色。   现在想想,这样一件事里勉强能算得上高兴的,大概只有院长和她们科的主任吧 。   平时类似这种芝麻大的事情,一般不会受到院长的关注,但因为她霍童居然又被牵连,显然院长也觉得最近她的无所不在太过于神奇,于是纡尊降贵地亲切关怀了下,这一关怀才发现,啊,挺好,可算让他找着个不得罪刘总就能留下霍童又不至于因为留的位置太边缘而伤了赵总面子的借口,皆大欢喜。   院长都发了话,主任就更不在话下了,亲自电话告知,霍啊,科里大门常打开,回来吧。   霍童现在已经对这医院的环境死了心,管这些人怎么想呢,在哪儿都行,不过是份工作,张瑶说那笑什么不笑什么的,她还那句,谁愿气就气去。   “霍!”刚走到楼梯口,霍童被人叫住。   她回头,看见谭宝娜追过来,紧着眉头叹气说:“你最近也是多灾多难,回去了也好。再莫那苕(再别那么傻),多做事少讲话。”说完了才注意到她的打扮不像是要回科里的,问:“你要出去?”   霍童点头:“嗯,出去有点事。”多年的朋友,宝娜毕竟是关心她的,但刚才也说了,她最近是惹祸的体质,尽量还是离远点别给人招麻烦:“先走了。”   到了门诊大楼下头,她左看看再右看看。左边是大门,爸爸前两天跟她说了老妈的腰疼又犯了,她想给买个按摩器,从那里出去就是卖场;右边,刚才电话里她没应准,不过去也没关系。   想了想,还是往右走。   路不长,越走越静,很快看到那座单开的小门。   霍童暗暗吸口气,昂首阔步走出去。   赵千帆就在门边,偏头看见了她,也不动,立在原地就那么看着,然后笑,上下都露出八颗牙的那种特别健康的笑法。   ===============================================================================   刚才打电话过去霍童能接起来,赵千帆就知道今天的事儿能成。   果然没一会儿的工夫,听见鞋跟的脆响,他转头去看,霍童一身黑色掐腰小西装,衣领那儿露出里头杏色的缎质衬衫,立在门口也看着他。   他不是不想控制,可控不住,整个人从心里笑到脸上。   霍童倒是还好,见了他,脚步只停了一下,稳步走到他身边,指指旁边:“你的车?”   对,他刚又换了辆车,她之前没见过。赵千帆点头。   霍童偏头看了看车头,拉开副驾驶这边的车门,说了句:“我不喜欢这个牌子的车。”   赵千帆觉得特别能理解,宝马的这一款看着有点刚,少有女的喜欢。坐进驾驶位,他开口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还吃面行吗?”   霍童点头:“我下午没班。”   赵千帆明白她的意思,心里鼓涨着高兴,望着霍童的侧脸乐呵呵地就觉得看不够。   霍童头也不转地交待他:“开车吧,我饿了。”   车子一路往山上走,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到了店里,点来了两碗面,坐在敞亮的大厅里埋头呼呼吃,直吃到刀切牛肉的盘子里就剩了最后两片,赵千帆才抬头看看对面的人,手一抬给夹到霍童碗里,霍童抬头看他一眼,送进嘴里吃了。   饭后照例还是被服务生请到院子里,天气暖和了,之前的屏围也就都撤了,还原了远山近水的好风景,一派心旷神怡。   饭店给安排了新节目,霍童觉得挺奇妙——这儿从布置到菜色明明都是一色京味,安排的却是W市本地的大鼓。这大鼓和京韵大鼓不一样,说和唱平分秋色,全部用最地道的本地语言。这个地方她来了好几次,知道客人以北方人居多,都能听懂吗?   想到这儿,她不由偏头打量赵千帆。   赵千帆也正看着那个唱大鼓的中年男人,听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对上她:“听不大懂,但很有味。”   扯谎。霍童转过脸呵呵笑。撇开方言不说,大鼓里唱的全是最寻常人家的家长里短,是他根本不怎么接触的那一种生活。   “你笑什么?”大鼓近了尾声,赵千帆往她这边靠一些,低声问。   霍童对上他要答,却发现他等的并不是她的答案,嘴唇被他含住,听见他更低的声音:“对不起,啊。”   说完了这一句,赵千帆感觉霍童往后退开了点,问他:“马上要回北京?”   是,他叫她出来的电话里都说了,的确要回去一趟。   霍童哦一声,又问:“你真跟人说我是你媳妇儿?”   这是他最觉得难为情的事儿。赵千帆咧嘴笑笑:“嗯。”   霍童看他两秒,贴着他的嘴也笑:“还是喜欢我?”   这不废话么,都过了而立之年了他还折腾这么一大把,不喜欢谁去费那个劲?赵千帆有点摸不透她的意思,被她的呼气一口口地吹到嘴唇上,注意力想集中也集中不了,盯着霍童红嘟嘟的两瓣嘴,追过去裹住。   霍童闭上眼睛让他吻了个够,等他终于放开才接上刚才的话:“那好,咱们再试试。”   赵千帆大喜,就是她这个大大方方傻傻呼呼的劲儿让他死也放不下。头向前一探他又要亲,快碰到之前听见霍童的后一句:“但别提媳妇儿啊啥的。”   他退开。什么意思?   霍童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咱俩的问题一点儿也没解决,可你还喜欢我,我看着你得病也挺难受,咱们都不是舍得委屈自己的人,先解了眼前的渴,其它的——”   其它的,她都不跟他计较是吗?到这会儿了她也没想过跟他能长久是吗?原来走了一大段,只有他自己是向前奔的。   行啊,两个人的事儿,就他一人向前奔又怎么的?他再窝囊也是个男的,她不愿意,那他就拉着她拽着她往前走,这次不到他要到的地方,她别想跑。   霍童不是没看出他眼底的失望和难过,但不躲他又压过来亲的势头——再怎么想帮他,她自己的底限,她得守。   ===============================================================================   ——“你怎么在这儿?”   ——“身上不舒服,来做个胃镜。”   昨天她领着一个孕妇去做B超,碰上一脸愁样儿的相亲对象。   又是胃,她触景生情,随口多问了一句:   ——“工作上压力太大?”   相亲对象点头:   ——“没招对人,不好好工作,还尽给我添乱。”想起什么,又说:“对了,跟你们医院也有关系。”   那她肯定多少想知道。   结果听见相亲对象说:   ——“我招那人,跟他之前的老板不对付,被轰出来了还想着要回头再咬人一口,找的也不知哪儿的关系,告御状呢。那材料在我这儿漏了一眼,好像有他以前公司接的你们医院的一个项目,你们院长捞得挺狠。”   一番话让她想起不少东西:赵千帆拿资料砸人、老主任楼底下碰见的那位、小楼三层病房窗户里望出来反着太阳光的镜片。   赵千帆的胃溃疡不为着她,有人反他的水,估计是大麻烦。   可劲儿疼   “你最近到底在搞么鬼名堂啊(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王兰珍扫一眼墙上的钟,快十点了,看着女儿又要出门,她实在忍不住,把人截下了问。   霍童边低头换鞋边回:“冇得么名堂(没什么事儿),我又回科里面了。”   王兰珍抓住她的胳膊:“我晓得你回科里了,问的不是这个。你就是回科里了,未必天天跟你排晚班?”   霍童知道瞒不住,也没打算瞒,交实底:“我处了个人(我处了个对象)。”   王兰珍放开她的手:“还是那个外地的?”   霍童点头:“嗯。”   “到底是个么回事?你个姑娘伢,冇结婚就天天跑到别个那里住,你觉得像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个姑娘家,没结婚就天天跑到别人家里住,你觉得像话?)”看霍童对着这话置若罔闻,王兰珍上了真火,惊堂木一拍:“我也不管你别的,找一天把人带回来看下子。”   “再说吧。“霍童摆摆手就想走。   王兰珍吼:“再说么事再说?!你爸爸背后问了好几次,他的脾气你是晓得的撒,你要是不怕他把你的腿打断你就继续这样!”   听见这么一说,霍童反倒放了心。她爸比她妈来得有策略,早两天就问过她了。她对着爸爸也更坦白,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个大概,换来半晌的沉默。   烟抽下去大半根,霍正平才开口:   ——“童童,你觉得你们姐妹俩当中谁更让我操心?”   听她爸的语气,说的应该不是霍真。   果然,霍正平接着说:   ——“不是真真。真真那个脾气其实就是嘴上叫得欢,要做什么事都会先喊出来,所以就算她再出格,我跟你妈至少能有个防备;你不一样,有主意,啥都是想到就干,干成了你不吆喝,干不成更不吱声。现在这事儿,你能跟我说实话,挺好,我也不多拦你。别当你爸是老古董非催着你结婚。隔壁老张家那二丫头不就是眼看三十了才急急吼吼找个人,谈了不俩天就结了婚,不到半年就闹着要离,家里鸡飞狗跳。咱家不干那样的事儿。总之你自己把准了,要不合适,硬往一块凑也过不了日子,可要真相准了,你带回来,再怎么说,我和你妈得过过眼。”   她家一般小事她妈做主,大事就得听她爸的,虽说寻常几乎没大事,但除非霍正平不吭声,一吭声往往事情就得定,对她的事儿,难得她爸一气儿说这么一长串,那自然得听。   “我爸爸都晓得,你要有么事不放心的,只管去问他。”背后有了靠山,霍童对着王兰珍也就答得爽快,不等王兰珍再把嗓门吊起来,开门走了。   王兰珍不死心,追出来对着还开着的电梯门喊:“还有元元的事,你姐夫么样说?”   “这回我们不用管,他送元元回来,买好了票姐夫会跟屋里说的(买好了票姐夫会跟家里说的)。”霍童的声音慢慢被合上的电梯门挤没了。   ===============================================================================   时间赶得刚刚好。   怕霍童看不见他的车,赵千帆按了两声喇叭,见霍童看过来,忙打了方向盘把车调头停好,开了副驾驶的门等她上来。   霍童坐好了,突然笑笑:“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赵千帆知道她说他又换车的事儿,也笑:“知道。”但知道归知道,既然那车不受她待见就换掉,花钱买她一乐,他愿意。   霍童看着车拐出路口,又说:“下次你听我的,别来接了。”指指路边的公车站:“这儿有车直接到医院。”   赵千帆也说不清最近自己这腻歪劲儿是怎么回事,总之就想把她含嘴里捧手上,疼不够,所以对着这话,他兹当没听见。   “晚饭吃了没?”上了大路,霍童问。   赵千帆摇头,一个字:“忙。”   霍童笑了:“给你送饭的人呢?”   赵千帆斜她一眼:“她是我什么人,送得着吗?我就等你给我做一口。”   霍童不屑,他以为人晶晶愿意给送呢——晶晶电话里都说了,她大小姐这一阵恋爱谈得欢,没时间管开车这位的死活。   大半小时的工夫,车子开到医院附近的超市门口,赵千帆问:“有什么要买的没?”   霍童拍拍怀里的兜子:“不用,我准备得有。”   赵千帆立马龇牙乐,那她刚才还问晶晶送饭的事儿,成心是不是。   到了家,霍童直接进厨房,扫一眼,这家伙真是懒成了精,好几天前买回来的东西也不知道收拾收拾,于是亮开嗓子喊:“赵千帆,你来!”   赵千帆颠颠跑来:“怎么了?”   霍童一指流理台上摊着的新锅新碗:“拆出来洗干净了。”   这事儿他不熟。赵千帆指指书房:“我那儿还有事。”   霍童歪头瞅他,有空去接她没空洗这几只碗?把手里正拆着的兜子一抬:“不然你来择菜,我洗。”   赵千帆点头,明白了,这根本就是她家。那还他洗吧。挽起袖子干活,洗几下就瞅霍童一眼,把霍童瞅毛了,问他:“看什么你?”   赵千帆沾着洗洁精的手指她手里的菜:“怎么全素的?”   霍童把水里泡着的电饭煲内胆拎出来冲干净了擦干,淘好了小米放进去熬上:“你那胃,没有十天半月的养不回来。”还惦记着吃肉呢,做梦。   赵千帆不依不饶:“那不行,男的不吃肉,身上没劲儿。”   要那么大劲儿干嘛。霍童回身从兜子里掏出个巨大的饭盒,揭了盖子给他看:“这不是肉?”   赵千帆探头看看码好的鱼块,还不放心:“打算怎么做?”煮啊炖的他可不吃,没味儿。   霍童瞟一眼他得得瑟瑟的样儿,啪地盖了盖子,又从她那百变大兜子里抠出几小袋东西扔在案板上:“自己看。”   赵千帆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那些袋子里装的他就勉强认得花椒和八角,其它古古怪怪的是既看不明白也不感兴趣,反正知道不是清汤寡水的做法他就安了心,笑眯眯地举着手蹭到霍童身边,头一低就要亲。   霍童还在翻她的兜子,感觉头上一片阴影靠过来,一仰脖正对上赵千帆凑过来的嘴,也不避,就着抬头的姿势接住他的吻。   赵千帆本来打算浅尝辄止,可一沾上她就觉得难离开,舌尖探进霍童的嘴里翻搅,不够,贴得不够近,也顾不得手上还滴着洗洁精,双手绕到霍童背后,一使劲把她抱到自己身上。   霍童的手被他箍住抽不出来,索性搂到他腰上,随他怎么用力。   离了她的这几个月,他忙得昏天暗地,连带着自家弟弟跟着也累,没什么工夫加强“锻炼”。可现在霍童回到他怀里,赵千帆才知道他有多馋她的味儿。   手在霍童身上都蹭干净了,赵千帆嘴上不停,摸进她的衣服里。已经入了夏,霍童刚才进屋脱了薄外套以后身上就剩了件衬衫,他这一探直接就触到了她腰上——她有个圆身型,腰上也有肉,但不垮,赵千帆只觉得自己几根手指不够用,怎么揉搓都过不了瘾。   “还吃不吃饭了你?”霍童听着他呼吸渐重,偷了个空问。   赵千帆哪有空说话,一偏头把她的嘴堵严实了,两手放了她的腰,向上向后,捏住分开,松了她背后的暗扣,回到她身前捧住了重重描摹。   霍童的手已经解放了出来,环上他的脖子,被他揉得也有些出不匀气。   赵千帆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怀里的人才好,才放了霍童的嘴就又顺着她的脖子往下啃咬。   还不够。   他倏地抬头,赤红着眼盯了霍童两秒,两手一抬抱起她回身放到洗碗池上,一掌将她推得向后仰,另一手猛地把她的衬衫掀上去,一股脑地埋到她胸前。   霍童着急自己的裤子,一会儿还要去上班,这都浸湿了可怎么办?还没操心完这个,后背又被赵千帆不管不顾的力道钉在了水龙头上,生疼,她只能捧着他的头尽力缩胸闪避:“你轻点儿,晚点还让不让我见人了?”   赵千帆根本容不得她躲,把人托住了,头贴得更紧舔咬。   霍童头旁边就是悬挂着的橱柜,被他这一贴带得磕在了柜角上,心里不由就有些气,捂着撞到的地方喊他:“赵千帆,你让我起来!”   赵千帆这回抬了眼,看见她俏脸晕红似怒非怒,更加把持不住,扯着她向下滑站到地上,动作利落地解了两人下面的武装,不容她反抗就把自己送了进去。   霍童半靠半站地立不稳,条件反射地就去攀他的肩,这下算是彻底如了赵千帆的意,全力挺动。   ===============================================================================   “还胃呢,你就等着你那腰子也垮掉吧。”边往浴室走,霍童边咬牙切齿。   赵千帆压根不理,拿个勺立在电饭煲前吱吱刮,等霍童整理好了从那边出来,一抬手问:“吃不?”   霍童摇头。这少爷看样子是真饿了,要搁平时,那锅糊掉的东西只怕打死他也不会碰一下。再低头看看自己,她指着胸前就吩咐他:“帮我找找。”   “嗯?”赵千帆发觉粘在锅底上的那一层锅巴最香,正握着勺子伸到下面去挖,听见她问,偏头瞟瞟,咧嘴就乐:“我饿着呢,你自己找。”   霍童走过去踢开他,弯腰在地板上一寸寸地看一寸寸地摸,没有。晚班的时间快到了,她没那么些工夫磨蹭,干脆起身洗了洗蹭脏的手,抬手把第一颗扣子也解了,见领口豁得有点大,又把领子两边掩了掩。   赵千帆这时候吃得差不多了,鼓着肚子擦过她往客厅走,抽张纸边擦嘴边招呼:“我送送你。”   过个街就是医院。霍童把被耽误了的鱼块和其它材料全收进冰箱里摆好,这才到门口背了包:“你忙你的。”   赵千帆扯住她:“明天你是不是休息?”   嗯,下夜班轮休。霍童边换鞋边点头。   “下了班来我这儿。”   他不用上班?霍童挺纳闷。   “我在家也能做事,总之你来。”   “赵千帆,是不是有点儿过啊你?”霍童盯着他笑。   赵千帆一点儿也不觉得害臊:“你就说你明天有没有事儿?没事儿就来我这儿。”   霍童摇头要关门:“有事儿,来不了。”   赵千帆没完没了:“那一块儿吃午饭?”   “就是那时候有事。”霍童帮他把门压上:“再说吧。”   考验合格   没见过那么忍不了疼的人。   酒店大堂里,霍童边坐在沙发里转脖子边想着早上下班前的最后一台手术。孕妇的年纪不大,预产期到了却还迟迟没有动静,孩子又是臀位,干脆选了日子剖宫产。腰麻做好了开始手术,主任手里的刀才刚刚挨到她的肚皮就直嚷嚷疼,她们几次劝慰无效,只能临时换上全麻。   下了手术台,霍童听见刷手护士还在里头跟同事唠叨:   ——“女的真不能太胖,不然生孩子都比别人麻烦。”一跨脚看见立在外头的她,小护士有点紧张,脚不沾地地走了。   心虚什么呀,怕被她误会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霍童把扶在脖子上的手放下来,摸到自己的小肚子上。别说,这么一想她还真有点不自在。   昨天在厨房里,最激动的时候,赵千帆黏上来使劲抬她的腿,洗手池就那么大的地方,她体格大,这么一抬就给别上了,不由自主要向后退,可退了以后目光下移,不可避免就看见了自己肚子上因为抬腿而挤起来的一团肉,真是不怎么好看,臊得她又想往赵千帆身上贴。偏偏那个正在兴头上的人似乎觉得被她调整过的姿势更爽,不光不让她贴回去,双手还一举掐上她的腰,两个大拇指相对顶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有你这么求人办事的没有?”   霍童还在因为回想中的画面那种猥琐的和谐感而发呆,对面沙发上已经有人嘭一声坐下来,指着小桌上他那边空着的杯子就吩咐:“都跟你说了我就在你们医院附近呢,你还非让我大老远地奔这儿来!赶紧的,给倒杯水。”   霍童忙抬手拿起搁着的透明玻璃茶壶给他斟满:“对不住对不住。”今天要谈的事儿挺重要,他俩都是医院的熟面孔,约在那儿,万一被同事撞见问起,不是很方便。   对面的人对她少有的温顺很有些吃惊,当初他俩相亲认识交往那一阵,她凡事都有主意,脖子从来就没软过,今天这表现太不正常了。咕咚一口灌下整杯茶,他这才腾出嘴来问:“看来是真有大事儿啊你。说说吧。”   “你慢点喝。”霍童又给老主任的这位大侄子倒上一杯:“对我是大事儿,以你,不一定。”   大侄子一抬眉毛:“先别拍马屁,说事儿!”   “你那次说在你手底下不好好干活的那人,还在你公司吗?”霍童问。   对面想了想明白过来,点了头以后反问她:“怎么想起问他了,你认识?”   霍童也点头:“算认识吧。我就想问问你,他告御状那事儿,你到底知道多少?”   大侄子歪着嘴角笑:“哎呦,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关心国家大事了?”   “怎么,不能说?”霍童看着他也笑:“你要不知道就说你不知道吧。”   对面的人哈哈大笑:“激将法对我没用,你别费劲了。”笑完了喘口气慢条斯理地拿眼缝瞧她:“其实吧,你跟我也没必要这么掖着藏着,你为什么想打听这事儿,我一清二楚。”   霍童心头一跳,不能吧?   大侄子接着说:“上回我查胃镜那时候,告诉你这事情里有你们院长,你就惦记上了,是吧?”   霍童越听越糊涂,但不动声色。   大侄子叹口气:“我姑现在虽然还常抱怨咱俩当初没一块儿处,可她对你的关心,一点儿没少。这一段我从她那儿听得耳朵也起了茧,你的事儿闹得大了点儿,在医院不好过吧?”   她的事儿里阴差阳错的地方太多,现在基本算过了,没什么不舒服的,这人到底要说什么。   对面的人终于揭晓答案:“可胳膊什么时候也拧不过大腿,人那是院长,要收拾你你就得乖乖认了,还想从我这儿抓机会往回找补?你脑子进水了吧!”   霍童这下听懂了,哭笑不得。   “你快别猜了,”她开口,实话实说:“你说的那都不着调。我关心这事儿不为着我自己。”   说到这儿,霍童有些不自在,偏开眼:“我现在……处着个人,就是你公司那位告御状的对象。”   大侄子喝茶的动作顿住,好半天才反过劲来,握着茶杯差点没笑抽:“你找这都什么人呐,自己有事儿让女人出来求人。”求的还是女人的前任,简直就一窝囊废!   霍童眉头皱起来:“他不知道我知道这事儿。”话说完觉得挺绕口,开始奔主题:“你——”   对面没等她讲明白,一扬脖把茶喝尽了,杯子往桌上一撂就摇头:“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霍童闭了嘴瞅他。没关系不代表他没兴趣,他既然能把那事儿称为“国家大事”就说明他对事情的原委和严重性都是清楚的,而且很有可能知道的不仅仅是皮毛。   至于他想撇清关系,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虽然他俩之前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可这人万事都求稳妥,任何时候都先保全自己的行事风格她还是了解的。   对面的人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啧了一声:“你女人家家的操心这些干嘛?我也不怕直告诉你,你说这事儿我的确知道,里头牵扯的人都不简单,我公司那个自己现在想抽身都抽身不了。你那人要真不顶事,我劝你也是早分早好。”免得将来受拖累。   霍童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大侄子没办法了:“知道知道,我当初是答应你了,你要有事求我我一定不推。可现在,这不是你的事儿啊!”想想还不甘心:“哎对了,我一直就寻思不过来,我那时候不就亲了你两口吗,你不也甩我巴掌了,至于还记恨到今天?”   霍童眼一鼓。他那时候自己心里有事却借酒装疯在同事们面前做得那么出格,她甩他巴掌还甩得冤啊?甚至是后来的赵文生,知道了曾经有这一出,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好几次,差点没烦死她。   对面的人还妄图挣扎:“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能帮这忙呢?”   终于有个问题问到了点上。霍童笑起来:“你要是没这个能耐,不能在我面前坐这么半天。”其实她刚开始也拿不准,但从知道她要求的事儿以后他还能跟她废话这么多,她就知道有希望——这人傲气得很,而且别扭,对着自己没办法的事儿从不浪费时间,怕露怯。   对面的人嘿嘿笑起来:“哎你说,你这么了解我,当初干嘛非不答应跟我在一块儿?”   “当然不行。”霍童也敞亮:“咱俩根本是一样的,和人在一块儿,只能是咱拿住别人,不能是别人拿住咱。”   她还真好意思说。对面的人气得笑起来:“我这样没事儿,你一个女的干嘛也要这样。”   不是她要,天生脾气就这样,她有什么办法。霍童只问他:“到底行不行?”   对面的人看住她不吱声,半天才蹦出一句:“那人你挺喜欢?”   霍童停了一下,点点头。   “准备认真过日子的那种?”   他也管得忒宽了。霍童觉得头疼,可看对面的架势,要是她摇头,他指定拍屁股就走人,只能再点头:“……嗯。”   “那行。”大侄子端了茶杯自己给自己倒上,一口喝干:“我尽量,不过不保证。”   “知道。”   ===============================================================================   谈完了事情出了酒店大门,俩人才发现外头下着雨。大侄子甩着车钥匙问霍童去哪儿,霍童听他语气不诚,自然也不去麻烦他,说了句自己拦车就挥手赶人。大侄子也不勉强,摆摆手自己取车走了。   霍童刚要抬手叫车,包里的手机响,摸出来看一眼,她笑出来:“干嘛?”   “在哪儿?”   “外头。”   “吃饭没?”   “没。”   “一块儿。”   “好。”   “我接你。”   “自己过去。”   “行。来家里?”   “不,到全贯路,想吃酱骨架了。”   “嗯。”   那家东北菜馆上菜快,等赵千帆赶到地方,一眼就看见端坐大厅一角的霍童举着筷子冲他晃。   他走过去刚坐稳,霍童刷地递过来一只一次性手套,完了戴上自己的,抓了一块酱骨架就啃,边还吭吭哧哧问他:“我还点了饺子,猪肉芹菜的,你看看还想吃什么口味的,自己点。”   赵千帆慢条斯理地戴手套,看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问:“一早上到现在才吃?”   “嗯。”饺子上来了,霍童忙着给自己倒醋:“你也吃快点,一会儿陪我去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   “元元要回来,这边天气和北京不一样,给他买两身衣服。”早上她下了手术才看见留在办公室的手机上好几通未接电话,打回家,她老妈告诉她北京那边定了时间,就这两天东西得备齐,知道她这个姨一向不喜欢他们老一辈的给孩子乱打扮,也乐得清闲,直接把这任务派给了她。   她对面的人想了想,问:“他自己回来?”   “我姐夫送。”   “哦。”赵千帆也挑了块酱骨架吃,嗯,这家做的味儿挺好。   “回北京的日子定了吗?”霍童吃急了,胃里有点堵,放了筷子问他。   赵千帆摇头:“手头还有点儿事。”胡正彦的事儿里,他其实一直觉得有些奇怪,以姓胡的的能耐,不应该会闹到今天这步;是到最近他才知道,胡正彦早早发现苗头不对就想收手了,但大刘不知从哪儿得了信也沾了进来,一看里头有他赵千帆,来了劲,往死里折腾。   霍童在桌子那边看他:“挺麻烦?”   赵千帆吃了口饺子,笑一笑:“还行吧。”再麻烦也轮不上她操心。   囫囵吃完了东西,赵千帆结账出门看见霍童在等他,手往她腰上一搂说声走。   霍童挺奇怪:“你不取车?”   赵千帆比她更奇怪,商场不就在对面?   霍童笑微微,拍他肩膀:“去取车。”   按着她的指示,车子七弯八拐停到一个胡同口,幸好街边有临时停车位,赵千帆停好了车还觉着不像是正经买东西的地方。   霍童根本不管他,下了车熟门熟路地顺着胡同口走进去。   赵千帆跟在后面,kao!   里面豁然开朗,长长一条胡同,一字排开全是大大小小的店面,一色童装,要啥有啥。   这地方气场跟他不合。赵千帆顿时不知手脚该往哪儿放。   霍童却是如鱼得水,挑了衣服挑裤子,挑了帽子挑袜子,有时候整家店没看中一件就看中人橱窗里小模特身上的了,不用老板招呼,自己就上手扒。   赵千帆在一旁看得冷汗涔涔,腰背绷得笔直。   “你来帮忙看看。”偏偏霍童还挺热情地冲他挥手让他过去。   赵千帆走过去,霍童手上拎着两顶小帽子,款式相同,一顶天蓝一顶浅灰,问他哪个更好。   男孩就不该戴这种娘们叽叽的帽子。这话赵千帆不敢往外说,只哼一声:“你自己选。”   老板娘这时候凑上来:“儿子穿的东西,爸爸也可以给点意见啊。”   霍童跟着点头:“嗯,我姐夫帮元元买东西就特别仔细。”   赵千帆看看她,指一下灰色的:“这个。”   霍童两只手并在一起比比,笑一下,把灰色那个递给老板娘:“那就这个。”   再走两家,同样的状况,两条裤子让他选。   赵千帆对着当中的喇叭裤觉得匪夷所思,这还用选?!直接抓过牛仔裤扔给老板。   霍童把东西抓回来,拿在手上比长短:“我姐夫说元元又长高了不少,这条可能有点短。”   赵千帆二话不说走到挂裤子的货架旁,长长一排衣挂被他咵咵咵几下拨开,找到同款式大一号的扯下来塞到她怀里。   霍童忍着笑里外翻了翻,没什么瑕疵,这才交给老板,看着赵千帆黑着脸掏钱付账。   买好了回到车上,赵千帆甩手就把两大包东西丢到后座上,发动车子往霍家开。   霍童低头把怀里零碎的小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欣赏,压根不受他那边低气压的影响。   到了霍家楼下,赵千帆才开口:“你回去歇一觉,晚点我给你电话。”   霍童对着怀里的东西还在叹气:“唉,今天买的这些也不一定全合适,不过你放心,等我姐夫回来我们自己去挑,再不麻烦你了。”   赵千帆闷声不吭,自己先下了车开了后座门拿大件。   霍童跟下来,走到他身边要接东西。   赵千帆身一侧,用肩膀把她顶靠到小区院子的外墙上:“你存心是不是?”   霍童顺势歪在墙上笑:“这儿我老邻居多,注意影响。”   赵千帆用鼻子喷气:“影响?你说那些话注意在我这儿的影响了吗?”   霍童笑死:“你知道?那就别着了道啊。”   “霍童,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赵千帆咬牙切齿。她明知道他小心眼还惹他,我姐夫我姐夫,考验人也没这么考验的。   霍童硬拽过他手里的两大袋,再从他胸前钻出来:“行,我错了。”   赵千帆脸色还没彻底缓过来,又听见她一句:   “考验合格啊,再接再厉。”   紧不紧张   赵千帆的车上,气压低迷。   霍童侧头看看身边坐着的人一脸便秘的表情,也不说话,只左手扯扯那人的袖子。   王兰珍不动声色地把手摆开,还是紧抿着嘴盯着前面司机的后脑勺,哼,没规没矩。   霍童犯愁,再听听前头赵千帆时不时的咳嗽,更觉得头疼。   所谓冤家路窄。   赵千帆也不知抽的是什么风,这几天上赶着问元元他们父子俩什么时候到。她被烦得不行,告诉了。这下好,昨晚上他就几个电话追着嘱咐一定要让他到机场去接。   那能行吗!她老娘早早就说了老俩口也要去——她不觉得现在是双方碰面的好时机。   可一个二个都劝不住。   赵千帆这边听说了老人要去,电话里只闷了闷,嗯了一声过后还是说“我明早上到你那儿”。   她老娘更酷。   “你家非要去?在屋里做饭不好?(您非得去?在家做饭不好吗)”挂了千帆的电话,霍童到姐姐卧室里找到还在为外孙子要回来忙来忙去的王兰珍。   没成想她一向抠门的老娘这回挺开通:“我跟你爸爸说了,都一起去接,接到了人一起在外头吃。”   “元元那小,在外头冇得他能吃的。(元元那么小,在外面没他能吃的)”   话音不对,王兰珍警觉起来:“你么回事啊,我去接我孙子你拦到前头?!(你怎么回事,我去接我孙子你倒拦在前面)”   “不是的,时间太早了,路又——”   霍童最后一个远字还没说出来,老太太突然一瞪眼:“是不是还有么人要去啊?(是不是还有什么人要去)”   霍童只想打嘴,怪她,天生就是不会撒谎的人:“嗯。”然后装镇定:“去那多人,一辆车也坐不下啊。”   她老娘道行比她深,丝毫不受这话影响,叠衣服的动作停了,盯着她细想了想,把手上的衣服一放,扬声就把老伴叫进来吩咐:“童童说她明天有车子,坐不下那多人,你莫去了。”   霍汉平当时就愣了,看着女儿问:“你有车?”   “……朋友的。”   “哼。”王兰珍在旁边哼。   霍童不管老娘,只想着一直以来她老爸虽然不哼不哈的但总是比老娘能说理,忍不住就用眼神求助。   可她忘了通情达理这四个字霍汉平只在女儿身上讲究,对着老伴除了偶尔的阳奉阴违,面上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的,断没有当面打脸的可能。   于是就见着老爷子头一点:“行,那我在家做饭。”   老太太眉一挑:“用不着你。别个给你帮了忙,你还不得请别个吃顿饭?(别人给你帮了忙,你不得请人吃顿饭)”   这事儿糟了。   今天起了床,王兰珍早早就催她收拾了下楼,严阵以待的模样。   霍童就没想把家长搅和进来。而且即使这一段赵千帆都表现得非常想把二人的关系高调示人,她还是不相信他做好了见家长的准备,要冷不丁让他见了,以他那个虎劲,搞不好就会出纰漏,他们之间好不容易转圜的关系不知又会别扭成什么样子。   眼见着赵千帆的车远远地开过来了,霍童一时真想不到对策。   谁知惊喜连连。   赵千帆车开到她们娘俩面前,表情的确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但没吱声,下了车先朝她看两眼。   霍童指一下,介绍:“我妈。妈,这是赵千帆。”   “阿姨。”赵千帆挺镇定,打声招呼就拉开车门往里示意:“是9点的飞机吧?咱得抓点紧,这个点路上容易堵。”   王兰珍被他的合理理由和礼貌语气一堵,架了半天的气势一下子全没了,气闷得很,瘪嘴上车。   一瘪就瘪到现在,瘪得霍童从担心变成好笑:她老娘明显是等着赵千帆放低姿态老实交代,可那厮发动车子以后那叫一个专心致志,一点儿也没察觉后头她老娘的怒火腾腾。   瞧着王兰珍的脸色越来越暗,霍童暗叹口气打破车里的沉默,对着赵千帆问:“你怎么了,病了?”   赵千帆边超车边还咳:“没事儿,缺觉。”   这人真笨,他这么说她老娘该怎么想。霍童偏头看,王兰珍的脸色果然已经跟锅底差不多了,见她来看,做一个“谁让他送了”的表情。   霍童赶紧换个问题:“你电话里说的,明天回北京?”   赵千帆点头:“嗯。”   “那你今天还折腾出来。东西收拾好了吗?”   王兰珍似乎是被她这个问题惹到,牙缝里挤出一声啧。   霍童只好再看过去,看见自己老娘皱着眉冲她摇头。   赵千帆这时候在前头说:“不耽误。我一个人有什么可收拾的,又不像你们,又大人又小孩。”   算他聪明。霍童不接这个话茬,转头低声对上王兰珍:“你垮到个脸做么事撒(你苦着脸干嘛)?等下接到元元,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姐夫肯定又要问。”   王兰珍得了个台阶,脸上的难看收了收,抬眼往车外瞟了眼,发现不对,手肘捅女儿一下。   霍童莫名其妙地也往外看,知道了。忙招呼赵千帆:“哎,你刚才应该上立交啊!”   “啊?”赵千帆一时不反应,啊完了才看见前头的路标,哎呀了一声,赶紧找能调头的标志。   霍童只知道他走错,对于哪儿能调头也是一无所知。   王兰珍一看他俩人都抓了瞎,实在没办法,终于开口指示赵千帆:“前边那个路口,你左拐,过去五十米,有调头的地方。”   ===============================================================================   在机场的停车场停好了车,往里走到接机的闸口,赵千帆看着听见他脚步声回头瞅了瞅完了抿嘴又扭脸回去的王兰珍,这才勉强整了整精神迎上去。   不是他不想应酬霍童的这位老妈,实在是他自己最近这摊子事儿太棘手。   明天他就得回北京,被他爸十二道令牌催着,必须回。   原因很简单,大刘已经完全不顾脸面,私事公事一锅端,全给捅到他家里,惹得赵正博大怒,真有他老娘说的要打断他腿的架势。   回去还不能空手回去。   首先,得对大刘说的事儿有交代吧。用嘴交代不清楚,该有的材料得有,送给有关部门看之前,不得给他爸先过过目?   再来,得跟家里提霍童的事儿。   他清楚得很,今天的这个“见家长”,根本是霍童不乐见的——对他俩之间的事儿,霍童还想捂。   这不行。   要搁原来,他愿意让她捂着,男女之间暧昧偷摸着有暧昧偷摸着的美。   可现在不行。大刘在那边做个虎视眈眈的样儿,霍童在这边摆个随时撤退的架儿,他少一点儿小心都不行。   昨天下午,他前脚撂了他爸的电话,刘振纲后脚就打进来,一接起来就听见那混账在对面笑得得意:   ——“还在这儿待着呢兄弟?挺滋润的?别有了女人就把其它的事儿全扔了啊,这可不像大老爷们儿该有的样儿。再说了,霍童那人值当你这么齁齁的吗?哥们儿还是那句话,咱为什么都不能为女人伤和气,不瞒你说,你最近的愁事儿我也知道点,真心劝你一句,先把公司顾着吧,女人哪儿不能划拉啊。”   他要是真不齁女人会把他逼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怪他赵千帆看不起人,这刘振纲也真就这么大出息,等他把这回的事儿过了的,回头再来理论。   他人是要离开,但大刘的话里话外都透着对霍童的惦记,自己手里拽着霍童的这根线绝不能撒手。   “妈,”赵千帆刚站到那母女俩身边就瞟见霍童看头顶上显示航班到港时间的电子板,然后又抬手看了看表,完了对着王兰珍交待:“元元他们还得一下才到(元元他们还有一会儿才到),你们先在这里等下子,我去上个厕所。”说完了对他也不管不顾,转身奔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赵千帆啼笑皆非。他对着她老妈不感觉紧张是没错,但她就这么把他们俩人留在这儿是不是也欠考虑?不过既然他拦人不及,那就等等看老太太会不会出招吧。   王兰珍硬挨了一会儿,发现小伙子挺恭敬地站在自己身边但就是不说话,觉得不能浪费这么个机会,开口问他:“家在北京?”   “对。”   “跟我们家童童谈朋友?”   他家管这个叫处对象。赵千帆还点头:“对。”   “认真打算?”   “……我认真。”   王兰珍听这三个字的尾音居然是个升调,觉得不对劲,正眼对上赵千帆:“你认真?”   赵千帆皱着眉点头:“嗯。但霍童怎么想的,我不确定。”   王兰珍的眉毛挑得比他高:“你是说——”   赵千帆的视线却在这时候移向她身后。   王兰珍明白,女儿回来了。   霍童走到两人跟前,对于老太太为什么愤怒地瞪着自己很是纳闷,不由去看赵千帆。   赵千帆对着她笑,笑得她毛骨悚然:院庆表演那回,他用订书机帮她订好裤子以后,就是这么含蓄温和地对着她笑——那以后她就没碰着好事儿。   “童童!”安检那边有人叫她的名。   闸口这边的三个人同时望过去,陈双庆抱着元元,立在传送带旁边等行李,一边还冲他们挥手。   霍童还愣着,赵千帆碰她的手臂,见她回神,指一指已经趴到栏杆上对着外孙子热烈拍手的王兰珍,低声提醒道:“赶紧的,让你姐夫先把孩子递出来再取行李。”   “哦。”霍童得令,忙抢上一步大喊:“姐夫,元元给我!”   陈双庆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行李从不远处晃晃悠悠地就要出来了,听见这句,踌躇了一下,还是冲他们走过来,先对着王兰珍叫了声妈,完了才把孩子举着递过来:“元元,叫姥姥。”   元元小朋友却还有去北京之前的记忆,张嘴就来:“家家!(姥姥)”   “哈哈哈。”赵千帆先笑喷了,伸手在已经扑到姥姥怀里的小男孩脸上捏了一把,问:“小家伙,还记不记得我?”   元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爪子掐愣了,偏头瞟了两眼,扁嘴就要哭。   霍童忙拍着背哄:“这是叔叔呀。元元不哭。”   陈双庆摸孩子的头,一边对着收了手嘿嘿笑的赵千帆说:“这小子不成器,好哭。”然后拜托前岳母:“妈,那我先去取行李。”   王兰珍不让他走,挺疑惑地看看他再看看赵千帆,问:“你们认识?”不然怎么他跟这小子说话的语气这么熟。   “嗯,不是童童的朋友吗,在北京见过。”陈双庆记挂着那边还在转圈的行李,点个头就走,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这轻飘飘一句话听在王兰珍耳朵里有多振聋发聩。   “霍童你!”王兰珍转头对着女儿就要发作。   被霍童拦住:“妈,有么话回家再说。”   那边陈双庆镗镗两步追着把要跑走的行李从传送带上揪下来了,出了闸口,元元又要往他身上奔,正手忙脚乱,赵千帆抢在霍童前边把拖箱牵过来了:“你们看着孩子吧,这我来。”   霍童不领他的情,狠狠剜他一眼。   赵千帆咵一下把拖杆拉出来。   怨他什么,他一句假话没说,她姐夫说的也全是真的,老太太要怎么想,那是他管得着的事儿吗。   霍家一审   霍童听见房门上咚咚的敲击声,一边举着手机讲电话一边向门口走,走到门边刚好讲完,随手把门打开。   王兰珍立在外头,看见她握着手机,眉头皱得死紧。   “元元他们睡了?”霍童先开口问,问完了侧身让开。   王兰珍根本不往她房里进,挑着下巴冲自己屋里摆摆:“你到我屋里头来。”   霍童的视线顺着客厅中轴一直瞄过去,那屋的门半掩着,刚进去的陈双庆正对着里面床边坐着的霍汉平点头哈腰——连姐夫都被拉过去了,看来是要对她三堂会审。   躲肯定是躲不过去的,她老娘这次真是气大发了。   赵千帆估计也知道今天这事情严重,不然刚才电话里不能跟她装傻。平时满嘴跑舌头的人对今天的事儿却只字不提,只一个劲地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给她送机。   她没有,要上班;即使没排班,也没有。   霍童心里有了计较,点个头跟在王兰珍后头过去了。   进了屋,看见里面坐着的爷俩在那儿让烟,王兰珍气不打一处来,先推了老伴一把:“让开!”狠狠地在床边坐了,瞟一眼手里还捏着烟盒的陈双庆,腾一下站起来往窗边走,边还压低了声儿吼:“把烟都掐它(把烟都掐掉)!”   陈双庆自然是忙不迭地照做。霍汉平当着老伴儿的气急败坏却是不紧不慢,仍旧仔仔细细地就着烟嘴嘬了一口,这才伸手把剩下的那一截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摁灭了。   王兰珍窗户全拉开,伸手呼呼扫了几下烟气,一回头冲着霍童就问:“你说,你姐夫是么样认得那个人的?(你姐夫是怎么认识那个人的)”   “春节——”“妈——”霍童刚想回话,被陈双庆抢了个先。   陈双庆原本以为王兰珍叫他过来是要问元元在北京的情况,谁知却是关于霍童的。他是姐夫,这种事不好掺和在里头,嘴上支吾一句“我去看看元元“起身就要走。   霍童冷眼看着,她老妈已经把前前后后都安排好了,姐夫这招指定没用。   果然,王兰珍张嘴就是:“你坐到(你坐着)!元元睡了,不用你操心,这边都看得到!”   陈双庆抬眼看看房门,就说呢,刚才老太太叫他过来的时候不让关元元睡觉那屋的门,原来都算好了,唉,那他老实坐着吧。   人是坐下来了,但陈双庆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说——当初在自己和霍真的事情上,这小姨子没少帮忙,他现在帮不到她,至少不能落井下石——于是反反复复就一句:“我就见了那人一面。”   王兰珍在女婿那儿讨不到好,恨得直咬牙,实在没了办法,一转头揪住霍童:“你姐夫说只见了一面,一面就认得了?”   霍童看着陈双庆如坐针毡的模样,知道自己再不说话也不行了:“别个屋里在北京,我过去了不得招待下?有么事好大惊小怪的撒。(别人家就在北京,我过去了不得招待一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王兰珍抓到关键词:“你上别个屋里去了?!”(你到人家里去了)   这话怎么听的。霍童觉得她老娘开始胡搅蛮缠,也有些不耐烦:“怎么可能。”   王兰珍嗓子抬得更高:“那你又说别个招待你了?!他在哪里、么样招待你的?(他在哪儿、怎么招待你的)”   在她姐夫单位招待所的床上、用身体热情招待,这话说了,她老娘当场就能厥过去。霍童决定不言语了。   王兰珍往前逼:“你莫装死,今天你非得把话跟我说清楚!”见霍童咬着嘴就是不说话,不由怒气冲天:“你以为我愿意问?你前两天是不是跟那个人在院子外头鬼搞(乱来)?隔壁左右都看到了,跑来问我那是不是我屋里(家里)的新姑爷,你让我么样回别个(你让我怎么回答)?!”   前两天?霍童想起来,赵千帆送她回来把她顶在院墙上让她注意影响。嘁,谁这么多嘴:“关她们——么事撒!(关她们什么事)”   她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半路吞回来,王兰珍在气头上没察觉,倒是旁边她老爹霍汉平抬眼瞅了她一下。   霍童心里一咯噔。算了,先把姐夫打发走了再说:“妈,你小点声音,莫把元元吵醒了。还有,你让我姐夫过去吧,有么事我自己跟你讲。”   一句话提醒了王兰珍,说是女婿,但眼前的陈双庆跟真真早就离了,童童这事儿也算是家丑,还是关起门来说妥当些。挥挥手放陈双庆走人。   门才合上,她不能再等了,恶狠狠地瞪霍童一眼:“你说!”   霍童再看一眼霍汉平,老头子瞅着她倒没有大表情。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拣能说的,把跟赵千帆从认识到交往的前前后后简单说了说。   王兰珍没那么笨:“你说得好像两个人蛮好,那别个在机场为么事说你冇当回事?”(那别人在机场为什么说你没当回事儿)   霍童恍然大悟,难怪她刚电话里问赵千帆怎么招她老娘了他怎么都不肯说,亏她还担心是她老娘的直脾气跟他对上,搞半天是他耍诈。   不过她明明早就跟她老娘透露过她俩的关系不稳前途不明,老娘这时候炸毛究竟是为什么?   算了,这都赵千帆逼的,逼她对她爸妈说实话:“我么样当回事撒(我怎么当回事啊)——今天妈你在车上也听到了,他明天就回北京,是为了他公司的事。前一段时间他累出了病在我们医院住院就是因为这个事,这回回去是去请他屋里的救兵去了。请不请得来他屋里都不得再放他在这边待到(请不请得来他家都不会再放他在这边待着)——你们说,我么样当回事?”   王兰珍听得一把旺火烧上来,扯起嗓子又要吼,被身边的老伴叫住:“兰珍,你先别说话。”   霍汉平转头对上女儿:“他家条件很好?”   “嗯。”霍童心上跳一跳,刚刚她特意没在这一点上多耽搁。   “好到什么程度?”   “……”   “汉平你问这些做么事撒!好到么程度我们也不(汉平你问这些干什么,好到什么程度咱们也不)——”   “你别说话!童童你说,那人家里,不是简单的有车有房吃穿不愁吧?”   “……嗯。”   “那行了。”霍汉平站起来去关窗:“趁着那人离了这儿,你把这事儿了了吧,不合适。”   ===============================================================================   霍童说不去送机,挺好,免得到了地方让她想起来今天的事儿。   赵千帆收了手机,心里很是得意。   捻子他已经埋下了,刚才电话里听着霍童的声气挺平稳,看样子炸药包还没炸,她老娘这么能沉得住气倒是他始料未及的,希望别是个闷雷,白瞎了他费的一番工夫。   正在沙发里给自己逗乐,赵千帆听见门铃响,开了门一看,伍晶晶。这丫头挺久没见了,大包小包地这又是干嘛呢。   伍晶晶拧着眉很不耐烦的样子:“还堵门口干嘛,不赶紧把东西接过去!”   赵千帆就不伸手:“这什么?”   伍晶晶已经两步跨进屋里,就手把手里的拎兜全撇到地板上:“我们这儿的特产。”   赵千帆喷笑:“特产?”   伍晶晶的表情也是万分嫌弃:“啊。我妈非让我给你送来,说了,让你明天带回你家那边。”   “你拿走。”赵千帆走回沙发上坐下。他一大老爷们儿,不带那些。   “你是想让我妈亲自来送?”伍晶晶轻飘飘顶他一句,他要敢点头她立马把东西原样拎回去。   赵千帆被将了一军,没办法只得问:“你妈什么时候对我家也开始讲这些虚礼了?”   “谁知道啊。”伍晶晶比他还纳闷,踢踢地上的袋子:“从知道你要回去就开始张罗,折腾了好几天,催着我给你送。行了。东西我送到了,走了!”   “等会儿。”赵千帆喊住她,完了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过来坐。”   伍晶晶觉得他殷勤得可疑,挺防备:“有事儿?”   “嗯。”赵千帆再拍:“放心,吃不了你。”   怕你啊。伍晶晶被激着了,几步过去坐下:“啥事儿?说。”   “最近见没见过你姐们儿?”   伍晶晶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个“姐们儿”指的是霍童,很是惊讶:“你问这个干嘛?”不等他回答又把眉头一紧:“她最近才刚刚安生两天,你别又添乱。”   “找你说的就是这事儿。”赵千帆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我回北京这段时间,你帮我多招呼着她点儿。”   伍晶晶错愕得不行。早前霍童那么困难的时候,他闪得远远地,现在倒想起来要招呼她了?她最烦这种先耍贱后装情圣的人:“你回你的北京吧,这儿啥事儿都轮不着你管。”说完就要走人。   赵千帆伸手一把拽住她:“我没开玩笑,这回回去,我会跟我家里提她的事儿。”   伍晶晶更吃惊了:“提她什么事儿?”   “进我家门给我当媳妇的事儿。”   伍晶晶彻底糊涂,怎么又蹦到结婚上头去了?   赵千帆知道她没明白,也不想细说,见伍晶晶不依不饶地瞅着他,很有些不自在,最后好歹交待了一句:“我俩又好了。”   伍晶晶啥话都说不出来了,半天才问:“那你还要我帮你招呼什么?”   “那个刘振纲,”赵千帆敛着眉目说:“你帮我盯着点,别让他再缠上霍童。”   伍晶晶是真觉得这请托匪夷所思:“那人连你都收拾不了,我能把他怎么样?”   “没让你干别的,”赵千帆当然知道这一点:“就是平时多找找霍童,她那人有时候特别二,有事儿也不跟我说,你看着不对告诉我一声就行。”   哦,派她卧底去。伍晶晶低头考虑了考虑,问:“我有什么好处?”   赵千帆猜到她肯定有这句:“以后但凡我在这儿,你张嘴,不管啥事儿,我绝不含糊。”   伍晶晶听着这话虚:“以后你能在W市待着吗?”总觉着他在这儿做事就是个玩票的性质。   赵千帆笑得有点高深:“总之我把话放这儿,决不食言。”   伍晶晶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点点头:“那行,我记着了。你说的事儿,我尽量吧。”   “尽量?”赵千帆不放心。   “少爷,我也是有正事儿的人,拿一句话就要我搭上全部时间,您觉得您消受得起吗?”伍晶晶脾气上来了:“答应了你就行了,那么啰嗦!”   赵千帆哈哈笑着站起来送她到门口,看见还堆在门口的东西,终于有了句客气话:“替我谢谢咱妈啊。”   “边儿去!”伍晶晶走人,进了电梯心下暗暗感慨,唉,到这会儿了,对霍童而言,落到赵千帆手里,也不知是算幸还是不幸。   赵家一审   这些年她值夜班也不知值了多少次,可霍童到今天才觉得值夜是种享受。   最近事情多,医院里家里都是,她一件一件处理,忙成了机械状态,压根没时间静下来好好想想。   今天机会正好。   把下午的几份病程材料整理收拾好了,霍童从柜子里摸出个苹果洗干净了捧着啃。   不管她嘴上怎么跟她老娘和赵千帆说,她知道自己心里对这段关系多少是存着想望的——好好的谁愿意谈个恋爱最后没结果?可考虑到之前和赵千帆闹的那些事儿,还有她老爸特别在意的家境问题,霍童确实觉得拿不准。   对了,她爸,霍汉平,家里的顶梁柱,难得一次的独断专行,堵得她老妈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那人家里,不是简单的有车有房吃穿不愁吧?”   ——“趁着那人离了这儿,你把这事儿了了,不合适。”   齐大非偶,被人说烂了的道理,她懂。   “上我家玩去”。今年春节之前、她和赵千帆还好着的时候,他把这句话放在嘴里反复念叨,赖着磨着地那么念。她就着字面的意思,以为是让她去见家长,心里就虚了,硬往外推。后来真到北京碰了面才发现,原来是她在自作多情。   此“家”非彼“家”,人让她去的是北京,不是他家里——她在北京待着的那几天、没因为姐夫的事儿跟赵千帆闹僵之前,他口口声声提的是“我另找地儿给你住带你玩”,并没有提一句去家里。   可见家境问题在赵千帆那儿也不是全没想法。   但让她像老爸说的那么决绝的了断,她真的不是那么舍得。   赵千帆对她的感情,很够,说不够那是冤枉他。再说她虽然老大不小了,也还是有逆反心,单纯为了他家里的原因放弃一段关系,这样的事儿接受起来,她觉得困难。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说这事儿的好时机,他那边公司的事情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呢,这时候她不能再搅进去给他添堵。   心事想到这儿,霍童手里的苹果也差不多啃完,果核扔进垃圾桶里,站起来要去洗手,桌上手机嗡嗡响,抽张纸巾边擦手边歪着头朝屏幕上看,伍晶晶三个大字跳得特精神。   “晶晶,啥事儿?”   “你在哪儿呢?”   “医院,夜班。”   “哦,那我没事了。”   霍童笑出来:“什么意思?”   伍晶晶想挂电话:“就没事了啊。”   “晶晶,”霍童叫住她:“你到底怎么了,这几天?”   “我怎么了?”伍晶晶还想装傻。   霍童不让:“你有事没事总找我,是不是赵千帆交待你什么了?”   “……”   “他不放心我?”   “……没。”伍晶晶有些支吾,赵千帆不放心的可不是她。   霍童听出来她的不配合了,也不多为难:“行,那我挂了。”   伍晶晶惦记着没完成的任务,又忍不住多嘴:“你平时要没事也多出来走走呗,户外那边你不去,我约你也难得出来,闷在家里就不怕长霉?”   霍童这次倒没多想:“小姐,我哪像你无事一身轻,我家小孩回来了,光照顾他就够我忙的了。”   伍晶晶不耐烦听这种少妇嗑:“行了行了,总之有时间找我啊。”撂了电话。   霍童好笑地收了手机,又被一个家属叫去看了眼不太舒服的产妇,小问题,很快做了处理,回到值班室拿了手机再拨出去。   那边果然没睡:“童童?”   霍童被这称呼刺激得背上汗毛噌一下就立起来:“你!”   赵千帆得了逞,在那头痞笑:“不适应?你家里人不这么叫?”   那能一样么。霍童顺了顺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问他:“在外头?”能听见他那边有隐约的音乐和笑闹声。   赵千帆也不瞒:“啊,和朋友,在外头。”   “你事儿都处理完了?”   “……算吧。”赵千帆答得迟疑,突然又笑着问她:“你今天不值夜班吗?怎么,想我了?”   “嗯,我可想你呢。”霍童回得一点磕巴都不打,没等对面乐出声,她又一句:“就想问问你到底觉得我有多弱智?”   赵千帆听着她语气不善,忙收了玩笑的心:“怎么了又?”   还怎么了又,甭跟她装糊涂。霍童挑明了问:“你跟伍晶晶说什么了?”   赵千帆这下知道伍晶晶那笨蛋把他暴露了,一时想不到话挡,随口扯个理由:“你家小的不回来了嘛,我让她帮忙照应照应。”   “赵千帆。”   行行,他兜底。不过兜底之前要先摸清情况:“这两天,有人找你没?”   “谁找我?”除了伍晶晶,没谁了。   “刘振纲。”   三个字一出,霍童全明白了,问:“他跟你说了要找我?”   “没。”赵千帆否定得挺快:“我这不以防万一吗。他要是找你,说什么你都别搭理,抓紧时间告诉我就完了。”   霍童细想了想,冲着手机点头:“行。不过你也别让伍晶晶搅和在里头。”要真有事,晶晶那小体格够干什么的?   当初交待伍晶晶无非也就是想放个眼线在那儿,现在条件交换合理,赵千帆“嗯”一声答应着,听见那头霍童有挂电话的意思,心里装了好几天的事儿终于憋不住问出口:“你家里,这两天?”   “都挺好的。”霍童的二劲上来了。   “对我有啥说法没有?”   “我家不兴背后说人。”   “霍童。”   霍童咯叽笑:“对你有啥想法也得等你人在这儿了再说啊。就这样,挂了啊。”不等他再问就挂了电话。   ===============================================================================   对着手机里的忙音,赵千帆倒不至于傻到一直“喂喂喂”,就是心里有些不得劲——搞半天知道怎么吊人胃口的不光是他。   边好笑边回身进了包房。   里头正乱着,他一进去就被段志国指住:“不然小夏你问问你赵哥,看他能不能帮忙。”   被说到的男孩回头看赵千帆,并不说话。   赵千帆就觉得好玩,叫谁哥呢,明明是志国自己带过来的未来小舅子,倒让管他叫哥?不过面上还是好言好语,问那小孩儿:“啥事儿?”   小孩害羞不肯说。   段志国看他那窘样,哈哈笑开了,一指旁边包着嘴妖笑的一个小妞,告诉赵千帆:“我让他把人嘴里的冰吃到自己嘴里,小破孩还不好意思!”完了冲着男孩乐:“再不抓点紧那冰可化没了,到时候罚得更重!先说好,不准上手拿啊。”   话音刚落,一旁几个来参加志国最后这次单身party的狐朋狗友嘻嘻嘿嘿地笑得深意十足,跟着起哄:“这有什么的,你赶紧弄完了咱可以接茬儿收拾志国。”   段志国也大方点头:“没错,赶紧的,我一会儿还得上你姐那儿报到去。”   赵千帆听出来了,敢情是志国不爽老丈人派人来盯梢,借机报复。   幼稚。   两步走到方几旁边,赵千帆拿了个鸡尾酒试管,吭一下在桌沿儿上把管底敲掉,抖了抖碎渣,走到还愣着的男孩身边,递过去:“去吧。”   男孩是有点吓着了,但不傻,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举着试管从小姐嘴里把残冰接到自己嘴里。   段志国不干了,哎哎叫唤“这不能算”。   赵千帆嫌他没完没了,从桌上随便摸了颗糖,转手交给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一帮子都是玩熟了的,眼色都不用使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紧赶着把糖放好。   赵千帆对上段志国:“该你了,把东西取出来我们就让你回去跟你媳妇报到。”   段志国看看装糖那小妞紧贴在身上的热裤,脸有点绿。   赵千帆加一句:“没事,咱是哥们儿,我让你用手。”   刚才被整的小夏噗一声笑出来,笑得段志国用手狠指着赵千帆咬牙切齿:“你等着!”   赵千帆不言语,任凭段志国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把糖从小妞裤子里掏出来扔进小夏怀里,之后怒喝一声“跟我出去”,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拽出包房。   “谢了啊。”包房外头,段志国松了手:“你说我那老丈人怎么想的,让这么个愣头青来看着我?”   “谁让你找那么户人家。”赵千帆冷言冷语,那就是个暴发户。   “我好歹找着了。你呢?”段志国立马反回去。   赵千帆斜他一眼,刚才就不该跟这家伙说他的事儿。   段志国瞅瞅他的死鱼样儿,问:“那胖妞家里还没给你回话?”   赵千帆从正经过的服务小弟手里的托盘上抽了张纸巾擦眼镜,摇头。   “你说你着那急干嘛,那种小户人家你越给脸她越拿乔。先把你家这头糊弄住了是正经。”   赵千帆不吭声。他怎么没说,赶回来要办的要紧事之一就是这个。   说得惊心动魄。   那天他从老头书房里刚出来,就被他老娘逮住了,问他:“你潘姨让给带的东西呢?”   一下子给他问愣了,啥东西?   “不是说让给家里带特产?”   哦:“您缺那口?”   “那是你潘姨的一份心。”张忆梅是不缺,本身关心的也不是吃:“我问你,你那事儿时间也不短了,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   赵千帆一时有些转不过来,自己啥还没说呢,怎么老娘就急着要见人了?   张忆梅以为他抹不开面子:“既然都是认识的,你也不用瞒,难道还担心我们做父母的不答应?”   赵千帆更觉得奇怪了:“您认识?”   张忆梅笑得见牙不见眼:“啧,前段在W市,我跟你潘姨底下其实都商量过了,我俩一个意思,晶晶虽然年纪还小,但现在结婚也差不多了。”   果然岔了。赵千帆忙止住这话头:“等会儿等会儿,谁告诉你我跟晶晶了?”   张忆梅特别惊讶:“不是?!”   “从来就不是!”赵千帆喊完了才缓下来:“就先您知道的,W市本地人,医生,比我小两岁,等我跟这儿把大刘的事儿忙完了,回头带她来见你和我爸。”   “我不见!”张忆梅怒极攻心也喊上了:“那样的人,就别指望进咱家的门!”   “妈,您先别把话说这么死。”赵千帆从心窝子里往外掏话:“您心里的那些考虑,我们都寻思过,为这些也没少闹。老实说,之前我跟人分过一次手,后而自己后悔了想往回圆,人不肯,不为别的,就为着两家不衬。”   张忆梅鼻子里哼一声,算那女的还有点眼力劲。   可对面坐着的儿子语气沉痛:“我其实特别不在乎这些。就家里能衬上又怎么的?您看看这回大刘跟我的事儿。我爸真是最近才知道我俩在闹吗?叫我回来真是为着不让我和大刘争女人?都不是吧,我爸早就知道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提?无非就是因为我刘叔现在遇着大事儿了,眼看着风头不对,大刘还在那儿得瑟是他的事儿,但我爸心疼我,怕我折腾进去!”   “千帆!”张忆梅又惊又怒,这话也是能随便往外说的?!   赵千帆没工夫遮遮掩掩:“您说,一般家庭有这些麻烦事儿吗?我爸就快退了,想退得安安稳稳又想为我将来回来多留些路子,这我都明白。可你们想过没有?我要是想在这儿搂钱,之前还费那劲往外奔?”   “我跟你说那女的的事儿,你扯这些干嘛?!”张忆梅越听越慌,使劲把话往回拽。   赵千帆摆手:“一回事。妈,咱家啥情况您比我清楚。我爸比刘叔清白不到哪儿,不过就是现在没碰上事儿罢了。我看腻了,不想也跟这条路上耗。您就让我远远地,挣点小钱,娶个媳妇过过小日子,将来有了孙子,是您过去看还是我们带回来养,不都挺好?”   张忆梅是真没想到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儿子在心里居然存了这么些想法,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说的都真的。妈,您和爸要能接受呢,大家都能挺高兴的。要不能接受,恐怕,我只能让你们失望了。”   曲线救国   “让你跟他断,你断了没?”霍童正端着碗满地下追元元,听见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霍汉平问。   直起腰,她回:“……还没。”   霍汉平半晌才说:“嗯,等人回到跟前了再说也行。”   “妈——”霍童扬声叫王兰珍,见人出来了,把碗递过去:“你来喂。”   王兰珍接了碗想趁机听听爷俩的谈话,无奈外孙子精力旺盛,蹬着小三轮车嗖一下蹿到阳台那边去了,只得赶紧跟过去。   霍童抽张纸巾擦了擦油手,到厨房沏了杯绿茶出来搁到霍汉平跟前的茶几上,坐下来问:“爸,当初您和我妈,家里不是也不让吗?”   “那个跟你这事儿不一样。”霍汉平沉声说,他们当年就是个异地的问题。   霍童瞅一眼老爸:“我是说我姥爷他们不让。”   这下戳到了霍汉平的伤疤上。   当年整个霍家,包括霍汉平自己,都觉得自家儿子奔着王家丫头去,几乎就算是倒插门,王家白得了一儿子,赚大发了。   谁知王家其实也是嫌弃的——特别是王家大家长,霍童的姥爷王开山。当爹的本打算等女儿回了城在本地找户人家,也不求大富大贵,知根知底温饱不愁就行。可半路杀出个霍汉平,看着就五大三粗的不会疼人,家还是外地农村的,兄弟姐妹一堆,身体底子差将来负担还重,于是硬拦着不让。   闹得最厉害的时候,王开山甚至放出话来,兰珍你要是非找这么个人,别说什么给我王家多添了个儿子,连你这个女儿咱家都只当没有。   王兰珍当时一个刚过二十的女孩,碰上这事儿当然也哭,可到底是个硬气的,哭完了眼泪一抹,真就不给娘家多添麻烦,被子一卷跟着霍汉平去挤厂里的宿舍,除了大的年节回家应个卯,不让王开山抓一点把柄——一直到有了霍真霍童两个,小家伙讨了老人的欢心,大家和小家的关系才算缓过来点。   “那你还看不明白?”霍汉平想到老丈人去世前自己受的那二十年的窝囊气也觉得难受,但再难受也没让他忘了现在谈的是小女儿的事:“你姥爷家那种条件当年都还要挑,你那个人家里能一点计较没有?”让人挑来拣去的那种屈辱,他一个大男人当年扛扛就过了,万不能再让童童去受。   “那我妈跟着您一辈子过得不也挺好。”霍童咕哝一句。   霍汉平被她咕哝上火了,她这是铁了心要嫁?   却听见自己姑娘话锋一转:“爸,您的意思我懂。可要就为着咱家没人家里牛气让我和人分了,那不显得咱自己露怯么?赵千帆,哦,就是我那个人,本身没啥大毛病,对我也还行,就这么甩了,您姑娘是不是也有点不负责任?等他回来,我问问他家什么想法,情况不对我再把人蹬了也不迟。”   霍汉平瞠目结舌,这是他养的闺女吗?平时看着童童只觉得这二姑娘虽然主意正,但虎劲也足,立定了主意从来都是百折不回的,什么时候还知道迂回前进曲线救国了?   ===============================================================================   曲线救国的不只霍童一个。   知道自己那天在张忆梅面前的掏心掏肺不一定奏效,赵千帆决定趁热打铁加把火。   还好之前也的确做了准备。   拎着东西,他顺着胡同一路走进四合院的门,扯着嗓子就喊:“奶奶,您孙子来看您来了!”   正在院儿里伺候花草的老太太头不抬手不抖,缓声训斥:“咋呼什么,也不怕惊着它们。”手上的一把雕花小剪向花圃旁斜指了指。   赵千帆痞笑:“至于吗。”一边还是把声儿收了:“奶奶,我一直就纳闷,那个缸怎么就这么不受您待见?”   老太太怪着呢。花圃旁边的这口缸,里头装的九条鱼就是满大街都能买着的凸眼金鱼,白菜价,可谁要去捞鱼那就是找死,平时那么疼孩子的人,看见了就是狠狠一顿训。倒是这缸,明代的,汉白玉艾叶青,自他记事儿起就半截埋在这院子里,谁来看了都知道是件宝物。曾经他一小表弟拿石核桃在院里淘气,咣当一声给砸在玉璧上了,当妈的吓坏了出来就骂,老太太听不下去,冷眼一瞪把骂声给堵了回去,牵了孩子的手进屋还给糖吃。   “一个死物,再待见也待见不过活物件。”老太太修完了花枝,摘了鼻梁上的老花镜,问赵千帆:“听正博说你前儿才刚回来,这次上我这儿倒早。”   赵千帆装糊涂,提一提手里的塑料袋:“早什么呀,这都大中午了。奶奶,我给您做饭吃?”   老太太心里是真惊了下,眯着眼细瞅了瞅大孙子,见赵千帆龇着口白牙冲她乐,嗯,这孩子肯定有事儿。面上并不动声色,只往厨房那边摆摆头:“你孙阿姨做着呢,你爱吃的,炸酱面,我让她添一口。”说着就要过去。   赵千帆跟在后头:“哎,巧了,我也要做面给您吃。”完了仰脸冲厨房里喊:“孙阿姨,把您手头那活儿都放了,炸酱面哪天不能吃,今儿您歇歇,也尝尝我做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厨房门口,里头老保姆见了他,指指案板上切了一半的肉:“我这——”   “我的比您快。”赵千帆把手上的东西往条桌上一放就半搂着老保姆的肩往外推:“您陪我奶奶说说话,二十分钟就得。”   老保姆哪里能放心把厨房交给个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毛小子,硬是挣开,立在门口:“你做你的,我看看。”   赵千帆兴致勃勃地也无所谓,忙活起来。   老保姆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不然还是我来吧。”那些个豆腐干在这小子手里也忒遭罪了。   赵千帆想都不想就摇头,他还就不信了,不就是切丁吗,之前霍童给他做的时候看着挺简单的。   全家最不着急的当属当家老太太:“小孙啊,你甭守着他了,前儿你帮我理的那些衣服都放哪儿了?”   孙阿姨没办法只能舍了厨房这块儿跟着走了,到了老太太身边就嘀咕:“别面没做成倒把房子点了。”   老太太只笑:“他吃了你多少顿了,你吃他一次也应该,随他去吧。”   这一随就随了大半小时,等赵千帆嚷着“你们快来吃”,老保姆先忍不住去看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厨房果然一副劫后余生的邋遢样儿。   没等她心疼完,听见身后院里赵千帆特期待地问老太太:“怎么样,奶奶,好吃吗?”   老保姆回头看,老太太慢条斯理地放了筷子,抿嘴问:“这面,什么讲究?”   赵千帆还在给自己拌面,边答:“就我待那块儿,W市的特色小吃,味儿不错吧?”   “不错什么,干得慌,面还硬。”老太太不动第二筷子。   “奶奶您这是没吃惯。”赵千帆找第二证人:“孙阿姨您来尝尝。”   老保姆过来尝,尝完了一脸尴尬的笑:“还……行吧。”   “小孙,你甭理他,他爱吃让他吃去,你还给我做炸酱面。”老太太端起茶碗喝茶。   赵千帆被老太太的态度弄得有些丧气,也推了碗,偏偏老保姆还忐忑地问老太太“做几个人的”,他抬声嚷:“你们吃,我不用。”   院子里半晌没了动静,只有老太太手里的茶碗盖偶尔碰一下杯沿,叮的一声脆响。   老保姆有些过意不去,端了盘水浸过的葡萄出来放在桌上,瞧着赵千帆摘一颗扔嘴里。   “说吧,什么事儿?”老太太冷眼瞅着,终于开口。   “我爸没跟您说?”赵千帆知道老人家在装傻,他爸既然能知会老太太他回了北京的事儿,就不可能没提他为了霍童跟家里闹的茬儿。   “说了。”老太太也敞亮:“我是问你奔我这儿来的意思。”   “请您给我当说客。”赵千帆吐了葡萄皮:“我跟他们说不通。”   “那姑娘哪儿好?”   “哪儿都好。”   “别跟我这儿赌气,好好说。”   “真都挺好的。模样就不说了,要长得不好您孙子我也看不上。脾气有点二,觉着不对的事儿谁说话都不好使。”   “那你能拿住她?”   “拿不住,她拿我。”   老太太当一下盖了茶碗:“你能乐意?”   “不乐意。”赵千帆拧了眉毛,“可没办法。”   “嗯。”老太太仔细看了看自己这大孙子,然后点头,指指面前桌上刚才被他推开的碗:“她教你做的?”   赵千帆摇头:“我自己寻思的,她做的比这个好吃。”   “不合我胃口。”   “那您说您想吃什么,我回头告诉她学了下回来给您做。”   “不是说你降不住她?”   “其它事儿上降不住,让给您做口吃的应该没啥问题——她那人对老人小孩都特好。”   “小孩?”   “啊。现在身边就带着她姐的孩子呢。”   “嗯?”   “她姐离婚出国了,她给帮忙带。”   “一直带着?”   “她姐不回她够呛能撒手。”   “就是说,不能随你来咱这儿?”   “估计不能,她父母也不愿意让她来。”   “你倒插门?”   “不至于……可也差不多。”   “千帆啊,你窝囊不?”   “窝囊。”   “憋屈不?”   “憋屈过,麻木了。”   “能过一辈子不?”   “我能。”   “你能?”   “啊,这种事儿只能各人保证各人。”   傻小子,能保证自己就不易了。老太太眼见着孙子病入膏肓,知道谁也治不了了,暗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   “光您知道不行,”赵千帆没完没了:“我爹妈那儿——”   老太太眼一扫,赵千帆闭上嘴。   老保姆这时候端出两碗面来,老太太和赵千帆一人面前一碗。   “还是孙阿姨心疼我。”赵千帆胃口大开,埋头呼呼吃。   老太太冷眼瞅着:“不是说不吃?”   赵千帆嘿嘿:“还是家里这口香。”   ===============================================================================   新分来的护士不得力,霍童眼看着产妇的哀哀叫唤把小护士吓得手软,不耐烦了,上前格开:“我来。”弯着胳膊在产妇腹部狠刮了几下,直起身来:“你不用力她恶露怎么排得出来!”   指导完了还让小护士上,自己退到一旁把兜里震着的手机掏出来,语气还带着点刚才的恶声恶气:“干嘛?”   “一碗热干面搁多少芝麻酱?”   “什么?”哪儿蹦出来的问题啊这是?   “问你,一碗热干面搁多少芝麻酱合适。”赵千帆倒挺有耐心。   “问这个干嘛?”   “想吃了呗。”   “想吃回来吃。”说完这句霍童觉得不对,问:“你做?”还是有人给他做?   “做了,不好吃。”   “你拉倒吧,回来再说。”就他那手艺。   “你告诉我一声就完了。”   告诉他他也不会。霍童问:“你拿什么面做的?”   “超市买的,不就细的圆的那种?”   细的圆的面条多了去了。霍童笑死:“得是碱水面。行了,你歇歇吧,回头再说,我上着班呢。”   “别光说我。”赵千帆才不管那些:“你也学学做炸酱面吧。”   这少爷,今天真是抽疯,跟个家庭妇女似的。霍童回:“我没那个美国时间。”   “学学吧,有好处。”   什么好处?   “总不能今后我跟着你过,想吃口家乡面都吃不着吧?”   霍童听懂了话后头的意思,有些心惊,不吱声。   “童童,下次跟我回来见奶奶。”   一针戳破   亲戚的朋友生了小孩,霍童不好一点也不照顾,中午到病房里关心了下情况又陪着闲聊了会儿天,走出病房,碰上从外头办事回来的主任,忙招呼:“主任,下午想跟你请个假。”   主任只愣了一下就点头:“好。”   这下给霍童弄得不好意思了,这假后头肯定得补,但已经是月末了,要补也只能下个月,于是说:“我以后肯定补。”   主任倒是笑笑就过去了。   霍童回到办公室,看见上礼拜终于从门诊调回来的谭宝娜在里面,忍不住叨咕两句:“主任这一阵蛮好说话咧。”   谭宝娜还在忙着写病程,头都不抬:“么样说?(怎么说)”   霍童把刚才的事儿一说。   谭宝娜笑:“那也就是对你。”   霍童瞪她。   谭宝娜还是笑:“本来就是的,现在哪有人敢惹你?”见霍童脸色变了,她也不惧,劝:“不过这也不是么好事,你晓得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你知道的)前两天,门诊那边还有人找你。”   霍童愣了:“啊?”   谭宝娜做个你放心的表情:“外头来的人。主任刚好过去会诊,帮你挡了。”   霍童更纳闷了,看向办公室门口——真要有什么事,刚才主任面上可一点没露。   “我说你也注意一点,”谭宝娜声音压得更低:“有人保你也还是低调点好撒。”   “嗯?”   谭宝娜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玩得那猛!”   霍童狐疑,几步站到办公室门边墙上的镜子跟前,一照吓一跳,右侧脖颈上,红赤赤的一团,淤着血——元元!等着的,看她回去不揍他的小屁股!   回头对上谭宝娜,她笑着骂:“把你满脑壳的黄色废料给我丢它(把你满脑袋的黄色废料给我丢掉)!”   谭宝娜贼笑:“未必不是?(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咧。”霍童想一想,低声说:“人都不在跟前,我么样鬼搞撒?(人都不在眼前,我怎么乱来)”   谭宝娜被她少有的幽怨语气恶心到,觉得需要确定一下:“你屋里那位不在?”   “嗯。”霍童也觉出来工作场合表现娇羞不合适,收了不正常的语气:“不过下午就回了。”   “哦——”谭宝娜嘻嘻嘻:“难怪急到请假(难怪急着请假),去去去!”   霍童往里面的休息室走,她是要去接人,但也没那么急。   换了衣服出来,看见谭宝娜指着她座位上的包:“你的手机在响。”   霍童忙过去掏出来,看了号码以后笑着接通:“洪总,现在架子大了哈,要见个面都得预约了。怎么样,中午有空吧?”   “少寒碜我。”那头的人笑:“空是真没有。中午约了客户吃饭。”   “我——”   霍童刚开了个口就被打断:“知道你要干啥,跟我还来虚头八脑那一套,你累不累?”   “行,”霍童直接问:“那你明告诉我吧,上回问你的事儿,到底怎么个情况?”   “没怎么,”老主任的大侄子轻描淡写:“上头在咳嗽,下头跟着感点冒。”   这种感冒咳嗽她不管治也治不着。霍童只问:“到什么程度?”对赵千帆有多大影响?   “什么程度?咱市的几个大项目统统得重新过审,包括你们医院新址那边的地块儿,问题大着呢。”   “……”霍童没话。   那头哈哈乐出声:“知道你们女的不关心这个。”不再绕弯子逗她:“放心,你那位,这事儿对他不能说一点影响没有,但最惨的肯定不是他。小子家里挺走运的,站对了边儿,倒霉的是他家对头。”特意压了半句没说——要没有之前霍童请托他了解这事儿,他也不能知道这里头还关系着最早姑妈跟他说的这小妞的那段绯闻——现在细想想,这呛口辣椒,他这个段位的果然吞不下。   想到这儿,大侄子又有些不甘心:“我说,你这段没再碰上什么麻烦吧?”   一个再字让霍童起了疑心:“什么麻烦?”   大侄子被她的紧张也弄紧张了,又不能说是自己听了小道消息担心那位倒了霉的北京世子狗急跳墙抢不着金山就去抢女人,只能支吾:“我不是怕你关己则乱嘛。”   霍童听出他的回避,也不多问了:“我一平头老百姓乱什么乱。行了,总之谢谢你,改天再请你。”   “我不缺你那顿饭!”那头半真半假地呵斥她:“以后别再为这种事烦我就行,忒刺激人了也。”   霍童呸他:“就你那胆儿,谁能刺激你啊,挂了!”   完了自己笑,还好没事——以后自己真得厚道点,好歹跟人相过亲,为了现任一再麻烦别人,是有点那啥了,注意,得注意。   ===============================================================================   赵千帆挎着随身包出了闸口,鼻子痒,低头正揉,听见有人喊他:“赵千帆!”   抬头,呦,她主动来接他,难得。赶紧走过去:“今天不用上班?”   霍童笑:“请了假。”听他瓮声瓮气的,问:“感冒?”   赵千帆点头:“回头给我找点药。”   霍童嗯一声,然后忍不住:“大夏天的你感冒,傻子吧你是?”   赵千帆啧一下:“我愿意啊?”想起第一次见她就是感着冒在机场,心神一荡,拽住她停了步子。   霍童走得好好的突然被叫停,转头特奇怪地问他:“干嘛?”   赵千帆不急,立在原地笑眯眯地看她,半天低声说:“亲一个?”   霍童眼睛瞪了瞪,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攀了他的肩膀,半踮了脚,偏头在他唇上裹了裹,拉着人就往外走:“走了!”   赵千帆哈哈大乐:“去我那儿?”   “先吃饭。”   “哪儿吃?”   “跟我走。”   出机场叫了的士,两人在车后头挨着坐了,赵千帆不错眼地直盯着霍童。霍童任他看了两分钟,见他还不知收敛,右手暗掐到他左大腿上——刚才在机场现眼还不够,这儿前边还有个司机呢。   赵千帆让她掐,等她松了手才伸手在她脖子上轻刮了下:“说说吧,怎么回事儿?”刚才她亲他的时候他就看见了,煞风景。   霍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在问什么,也往那位置撩了撩,老实说:“元元。”   “哦。”赵千帆再用手蹭蹭:“臭小子。”   霍童抿嘴笑:“他长后槽牙呢这两天,逮谁咬谁,咬哪儿是哪儿,不光脖子。”偏头看见赵千帆果然很感兴趣地竖了眉毛,她笑出声,完了靠过去用气声逗他:“回家给你看,其它地方。”   赵千帆呆了呆,低下头嘿嘿笑,虎妞在这方面真是太靠谱了。   的士到了地方,他笑不出来了:“你就不能找个安静点儿的地儿?”他从飞机上下来现在脑袋都还嗡嗡。   霍童回:“不能。”拖了他的手直奔目的地。   赵千帆看见擦身而过的铜铸雕像,心里尽犯嘀咕:全国的步行街都整这些景儿,显得自己多有文化似的。   没走一会儿,霍童站住了。   赵千帆抬头看,石鼓、窗花、灯笼、中国结、青花大瓷碗,果然没跑出他的估计。   霍童斜眼瞟他,也不吭声,到店里找了位置,不要别的,就两碗全料热干面。   面上来,赵千帆看着铺得满满的胡萝卜丁、酱萝卜丁、香葱、混了白芝麻的黑芝麻酱,抬头带点疑惑地瞅对面起劲搅面的霍童。   霍童专心吃,眼都不抬地对他说:“吃你自己的。”   赵千帆拿筷子挑了两口,没食欲,撂下了。   霍童把自己碗里吃得只剩个碗底,一眼扫见对面还满着呢,弯着嘴角问:“不好吃?”   赵千帆点头:“干,吃不进去。”   霍童嗯了嗯,痛快结账,完了招呼他:“走吧,去你那儿我做了给你吃。”   那还绕这么大个圈干嘛。赵千帆直觉有异,但并不问,一路跟着又打车,回家。   霍童二话不说进厨房,白米熬了粥,再从冰箱里拿了瓶橄榄菜,刚摆好了碗碟,赵千帆洗得神清气爽地从浴室里踱出来。   “吃吧。”霍童往桌上指。   赵千帆眼皮抬一抬,在桌边坐了喝粥。   “好喝不?”霍童问。   “嗯。”他点头。   “跟刚才那面比?”   “强完了。”   “嗯——”霍童眉开眼笑。   赵千帆灌了个半饱,放下筷子:“说吧,什么意思?”   “我爸让我跟你断了。”   赵千帆靠到椅背上。那现在这顿算什么,散伙饭?!他又不跟她爸谈恋爱,老爷子说得着吗。   霍童显然也明白这个理,说:“我觉得就这么断对你不厚道。”   谁跟她讲厚不厚道了——她要诚心跟他处,怎么对他不厚道都行,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不至于受不了一点女流之辈的磋磨——现在他就要她一个明确态度。   赵千帆于是开口:“这回回去,我家那边在咱这事儿上的确拦着了。到现在我爸妈也没完全松口。可霍童,恋爱结婚这种事儿,当间的俩人要都诚心,谁也拦不住,你懂吧?”   霍童盯他一会儿没说话,突然伸出个巴掌到他面前:“你知道咱国家有五大名面不?”   赵千帆冷不丁被打了岔,呃的一声卡在嗓子眼里。   霍童原本也不为教导他面点知识,自己收了两根指头:“我们的热干面和你那炸酱面,都在里头。”   “哦。”赵千帆点头。所以?   “刚才带你吃的那家,蔡林记,热干面的祖宗。你觉得不好吃。”   “是没你做的有味。”   “嗯。”霍童也点头:“可我只能做出我自己家这味儿。”   赵千帆有点摸到她的意思了。摸到了,心里头反而更有气了:她这是点他那天电话里说的事儿呢。可没人像她这么装傻充愣——他那天说的是单纯让她学做面吗?   霍童还在说:“你讲诚心,是不是得把咱俩先搁到一条线上?”   接着说。赵千帆给个鼓励的眼神。她这么两句两句的全不挨着,不听完整了他指定得钻她套儿里去。   霍童从善如流,接茬儿说:“我要愿意,给你做什么都行。但你别指望我能让你吃到‘家乡味儿’。”停一停:“我这边的确有家累走不开,也想咱俩能安安顺顺地走到一块儿,那天你说要跟着我过,我高兴得不行。可赵千帆,你想清楚了,心里别有一点儿委屈,我就一小老百姓,扛不住你一大男人将来跟我翻脸说我耽误了你在皇城根儿下的大好前程。”   赵千帆直勾勾看她,不吱声。   不都说女的一恋爱就零智商甚至负智商,可谁对着他跟前这虎妞敢这么说?   三言两语的,她一针戳破他嘴上没说可身上不脱的那股子纡尊降贵。   奶奶疼惜他让人拿住了,他何尝不想翻盘,可霍童坦率得都近乎无知无畏了,他拿什么跟她较劲?   揽过霍童还支塄着的头,赵千帆舌吻:“我要后悔,你拿鞋底抽我,甭留情面。”   当他的家   还在北京没回来的时候,赵千帆就知道大刘被收拾了,只不过没想到他那样家大业大嚣张跋扈的人能被收拾得这么惨。   “老高,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在家谈完了公事,赵千帆一看面前的副总要走,拦下来。   副总啊一声,不知他还要问什么。   “刘振纲。”赵千帆挑明了。   “哦,”副总憨厚一笑:“他自己背时。”   赵千帆盯住不放,他都当面问了,这人还跟他装低调。半晌才又开口:“没让你为难吧?”   他这位副总学历不高,但在社会上闯荡了多年,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能力是够的。可这世上,什么时候都不缺牛人,自己说到底是个商人,当初找人接胡正彦的班,老高并不是唯一人选——能力之外,这人身上有更让他看重的东西。   高家早年穷,俩儿子读书只能供出一个来,老高二话没说把机会让给了小自己一岁的弟弟。弟弟也争气,一路读书上进,一个农家小子硬是折腾成了现在省委书记身边的红人。尤其难得的是,人发达了也没当白眼狼,虽然不方便明目张胆地干出太出格的事儿,能力范围内却也没少给哥哥帮扶。   但常在河边走,湿鞋就是个注定的事儿,到底让人找了个把柄阴了一把——这把柄不是别人,就出在老高身上,说的也无非就是些任人唯亲以权谋私的老磕儿,在他赵千帆眼里根本不算是事儿,但对于这农家出身的兄弟俩而言,那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的。   当弟弟的怕哥哥多心把事情瞒得滴水不漏,可亲兄弟之间很多事无须明言,老高很快觉察出情形不对,散尽了几乎全部积蓄不说,还寻了个由头彻底退了出来,正赶上赵千帆这边要用人,经朋友一介绍,当下里一拍即合。   “没什么为难的。”老高还是笑:“我这也是为着公司为着自己。”   赵千帆知道这句不算是假话。   当初收老高进来,他倒没打算立即就用上这层关系,图的不过是个有备无患。至于后来有了大刘的事儿,他也没觉得这一对出身一般的本地土著兄弟能有多大助益,是老高自己记着先前他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帮忙解决了他老丈人一家的后顾之忧这点恩情,借着早年积下的关系私下里打听了,没成想打听出来这里头恰好牵扯着之前祸害他兄弟俩的关系人,那还不玩命整!   所以动机纯不纯啥的他赵千帆不管,客观结果上老高的确帮他解决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感谢还是要有的。赵千帆点点头:“改天找高秘出来一起吃顿饭。”   老高摸摸脑袋:“等这阵儿过了吧,他上德国考察去了。”   “嗯。”赵千帆从沙发里站起来:“那我就不送你了。这两天我也有些事儿,公司那边你多盯着点儿,有什么事儿直接联系我。”   “知道。”老高拿好了包,走人。   赵千帆关了门,回身到茶几上拿了手机拨号,听到那头接起来,说:“童童,你——”   霍童声音压着,挺着急的样子,打断他:“我今天不能过去你那边,医院——妈妈,你在那边瞎问个么事撒——我医院有事,再说吧。”   赵千帆没来得及多反应,那头已经变成了忙音。   他从北京回来那天俩人把话谈开以后,这家伙就一副他赵家当家主母样儿,从来只有他等她召见的份儿。   当家主母?郁闷之余,赵千帆又想起刚才电话里霍童窜高的那句方言——她老娘在她医院干什么?她老娘在身边她说话怎么就非得压低声音了,这时候了都,他在她家里人跟前还那么见不得人?   ===============================================================================   霍童完全没有一丝要给谁当家的想法,挂赵千帆的电话实在是形势所迫。   今天上班上到一半她接到家里电话,王兰珍说元元早上起来以后不肯吃饭,好容易给喂进去一勺,没成想孩子哇一声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哭。眼看情形不对,老爷子拨开孩子的嘴使劲往里瞧,孩子小手扶着腮帮子往后撤,死活不让看。这下老俩口明白了,孩子牙坏了,抄起来就往医院送。   到了医院,霍童领着一查,吓了一小跳:孩子新长的后槽牙不知什么时候碎了将近一半,还没碎干净,扎破了周围的嫩牙肉,发炎肿得厉害,难怪他疼。   看诊、拿药,费了半天劲总算是弄妥当了,正准备给老小送回去,孩子开始嚷着口渴,霍童没办法,只能转个弯给带回办公室。   这下不得了,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赶过来严肃围观。元元倒没什么,人多是有点紧张,可被人拿根圆珠笔一逗,瘪着的嘴立马就向上翘了。王兰珍却是个爱热闹的,只怕围观的人不够多,到处张罗着跟人瞎聊。   谭宝娜从B超室回来正碰上这一锅粥的场面,没上前凑热闹,悄悄摸到被公事老娘外甥弄得一头包的霍童身边,问:“么回事啊,你屋里这老老小小的都过来了?”   霍童捏着眉头叹气:“伢病了,来看牙齿。”   “哦。”谭宝娜点头,完了问:“那中午他们回不回去?不回去的话一起吃个饭咧。上回你爸爸妈妈那个打腰鼓的录像我不是拿回去给我爸爸妈妈看了吗,他们喜欢得不得了,我们那边社区都冇得这种活动,他们要我帮忙问下子能不能去你们那边玩,反正挨得近。”   霍童手上的笔一歪指指还在口若悬河的老娘:“你去问我妈。”听见手机响,边接起来边还和谭宝娜说话:“饭就算了,我爸爸已经回去做去了。”   谭宝娜听她用普通话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笑:“我看你是冇得心思陪到吃。(我看你是没有心思陪着吃)”捅她一下:“‘那一位’只怕又等到你在吧?(那一位只怕又在等你吧)”   “哪一位?”王兰珍说得口干舌燥,过来给外孙子和自己续水,刚好抓到这一句,探头问。   谭宝娜听霍童提过她家里对赵千帆的态度,知道闯了祸,哈哈两句赶紧闪人。   王兰珍还往前追:“嗳,个鬼伢(个孩子),话也不说完就走!”   “妈妈,你在那边瞎问个么事撒!”这头霍童挂了电话,过来把老娘牵到元元坐着的凳子跟前:“喝你们的水,莫瞎打岔。”   王兰珍气不打一处来,这是跟自己老娘说话的语气?!心里一气,嘴上就问得狠:“是不是那个姓赵的回来了?你还在跟他见面?”   霍童脸上不带表情:“嗯。”   王兰珍眉毛立起来:“你爸爸的话你都忘光了吧?”   霍童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喂元元:“我爸爸心里随么事都清楚,你放心。(我爸爸心里什么都清楚,你放心)”   王兰珍恨得咬牙:“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父女两个在那里商量,你老娘我还冇死!”   “ang么事撒,(喊什么呀)”霍童连忙安抚:“不是那个意思。你跟我老头从来都同声同气,我答应他么事不就等于答应你么事?(我答应他什么不就等于答应你什么)”   王兰珍觉得女儿在打马虎眼,不依不饶:“你莫在这里骗我。只告诉我,你爸爸晓不晓得他回来了?晓不晓得你们还在见面?”   “不晓得。”霍童答得坦然:“爸爸让我自己拿主意。就这两天,到底是个么结果,我肯定告诉你们。”   王兰珍不防她连时间表都给出来了,把心里的惊讶压下去:“你说的啊,到时候莫跟我闹省晃。(到时候别是个空头支票)”   霍童把杯子收了,再帮元元擦擦嘴:“晓得。你家聊完冇撒?聊完了就回去,我爸爸还在屋里等到你们吃饭在。(您聊完没?聊完了就回去,我爸还在家等着你们吃饭)”   换了衣服把老小送到医院门口再送上出租车,等人走远了,霍童掏出手机,眼望着街对面的小区大门,对着接通的电话那头说:“你在家吧?等着,我上来。”   ===============================================================================   “这你还要问我?跟你说了,就二三十人,该包多大的地方你不清楚?赶紧去办就完了,办好了你给我电话,就这样。”挂了秘书的电话,赵千帆立在房门口,听见电梯间有了响动,知道人上来了,把门再推开点,正碰上霍童从电梯里走出来,看见他,也没什么话,擦着他进门换鞋。   赵千帆看她脸上连个笑都没有,心里多少有数,也不问,只跟在后头说:“还没吃吧?我订了吃的,一会儿送来。”   “嗯。”霍童在沙发上坐了,拍旁边的位置:“坐。”   赵千帆挨过去坐好了:“说吧,怎么了?”   “什么时候,跟我去趟我家里。”霍童说完,转头看他。   赵千帆也看看她,抿了抿嘴,没接这话茬儿:“回去问问你那些同事,最近哪个周末有时间,那次出去玩没玩好,我说了要补请她们的。”   霍童静静盯他,盯完了把脸转回去:“这个季节生孩子的多,不一定能排出空来。”   他又不是让她给排床位等生孩子!赵千帆啼笑皆非,手一伸把人搂过来:“你家里又说你了?”   “没说我,说你。”   她脸色这样,那头对他指定没好话。赵千帆笑笑地问:“那这时候你领我过去,能有好结果?”   她也拿不准,但拖着总不是个事儿。霍童头靠在他肩膀上,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赵千帆拍拍她:“把心放肚子里吧。只要你跟我这儿交了底,就没什么可愁的了。”在他看,两边父母那儿,无非就是花些工夫的事儿。   霍童听出他有打算,扭脸问:“你要干嘛?”   赵千帆捏她腮帮子,侧着头上去亲,手也摸进她衣服里,含糊地说:“不是让你去问你同事有没有空吗,先让我把这份人情还上,别的都再说。”   霍童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被他的舌头在嘴里翻搅得喘不过气,一只手推在他胸上:“你不是订了吃的吗?”一会儿人来了,他中途不一定能停下。   赵千帆已经解了她内衣的搭扣,两片嘴唇滑到她脖子上啃:“嗯,我挺饿。”   说到做到   霍童望着前面的大巴车,再回头看看解了车锁示意她上车的赵千帆,有些理解不过来,站着没动。   “干嘛?”赵千帆也纳闷,拍拍车子:“走了。”   霍童再瞅瞅已经发动的大巴,扭头盯着他不吱声。   赵千帆“哦”一声:“都一个路线,咱自己走。”见霍童还一脸不赞同,笑起来:“你那些同事刚才什么模样你没看见?坐那上头咱俩能舒服、她们能舒服?”   霍童恍然大悟,原来他能看出来啊,倒不傻。抬脚上车。   赵千帆说的这个,她也感觉到了。   同样是出来玩,主任她们这次的态度和老早之前那次,差太多了。   那一次——把最后赵千帆犯浑打架的事儿刨了——从前到后都挺和乐的,主任她们没把赵千帆当外人,赵千帆自己更谈不上认生,一路说说笑笑蜜里调油。   这回,路线地点全是赵千帆定的,下了班让大巴车直接开到她们医院门口等人,主任带着同事们出来,一见赵千帆就客气上了:“哎呦,让你破费了啊这次。”脸上那夸张的笑让霍童看着特别难受。   赵千帆倒还圆滑:“哪里哪里,上次玩儿挺好的让我搅和了,说了要赔罪,一直耽误到今天,是我不好意思。”   主任连忙摆手:“快别这样说。”然后突然指她:“霍啊,说到底还是托你的福。”   对着这样的谄媚她说不了话,只能假笑笑。   偏偏主任身边还有一群拍马屁的,皮笑着对她说:“就是撒,小赵是个好伢,霍你再莫闹了啊。(就是呀,小赵是个好孩子,霍你再别闹了)”   这话她怎么听怎么别扭,活像青楼里的嬷嬷见了大恩客的嘴脸,至于吗?当时就转头看赵千帆,他倒是挺受用的样子,抿嘴笑着不言语,只勾勾手让她过去他那边。   “你刚才不挺高兴的吗,怎么不过去再让人夸两句?”霍童回想到这儿,还是觉得不得劲,忍不住就要刺儿赵千帆两句。   赵千帆不耐烦跟在大巴后头,加了油门超过去,鼻子里哼一声:“你们医院这帮人,我不伺候。”   “得了吧你。”霍童笑他。上次出去玩他能装,这次怎么就没好脾气了?   赵千帆斜她一眼。那时候跟现在能一样吗?那时候这帮人没高看他一眼,就当他是一普通家属,对他说话办事都在正常路线上,那他当然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现在明显不是同一状况,就出发前她们那两句话,那点小心那点奉承,他估摸着,他拽点她们倒能舒服,真要像原来那样陪着小心哄着她们玩儿,她们说不定更紧张。   “生气了?”霍童没听见他的声音,一偏头又正看见他斜过来的这一眼,乐了,笑眯眯地问:“没人非让你请啊。”   他要请自然是有他的原因。赵千帆一句“跟她们我犯得上置气吗”把这页揭过去,说正事儿:“先告诉你一声,咱不光不跟她们同车,待会儿住也不住在一块儿。”   霍童不明白了,不是说一个路线一个地方吗,怎么还分两头住呢?   “是一个地方,但……”赵千帆也解释不清楚:“反正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   路程并不近,高速上足开了两小时才从一个收费口出来,霍童被两小时当中路边千篇一律的景色弄得犯困,冷不丁涌进满眼的绿,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她正盯着左手边那大片的树林望,赵千帆方向盘一打,岔进一条直通进森林的石子路。路面不宽,只听见车轮磨在石子上的沙沙声。   霍童回头看一眼,大巴也跟着拐进来了,左右轻轻地摇晃,擦着路两边的树叶缓缓往前走。   又走了半个小时,眼前慢慢宽阔起来:也是浅灰色石子铺就的圆形小广场,沿着广场辐射状地延出去几条小道,视线最远处不同方向上隐隐约约露出些小楼黑色的尖顶来。   这时候赵千帆手机响:“嗯,你把人都给我好好送到地方。不用,那边有人接着,都有安排。”从后照镜里瞅了瞅后头已经慢慢减速的大巴,挂了电话,直直往前开。   霍童也一直留意着后头的动静,眼看着大巴转了个方向跟自己不是一头,心里那点纳闷,想起刚出发的时候赵千帆说的话,决定先不问,看看情况再说。   赵千帆听见她“嗯”了半声又没后文,心里就憋住了笑,偏头打量了下她,心安理得地开他的车。   霍童被他七弯八绕地搞得头晕,好容易等到车停了,回头找找,已经看不到那个小广场了,更别提大巴上她那些同事的去向,一概不知。   “还瞅啥呢,赶紧下车,累得慌。”赵千帆说着自己已经下了车,站在车前头等还在磨蹭的霍童。   霍童下来站定,看看前头的两级台阶,问:“这儿?”   赵千帆点头招手:“啊,快进去吧,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霍童的脚都伸出去了,听见这话又停了停——那天他说完他饿以后可没少折腾她——她今天可是上了一整天的班直接过来这儿,没那个精神头陪他疯。   赵千帆看她顿住,脑子转了转想明白了为什么,哈哈一乐,返身半搂了她往前大步走:“放心吧,今天我是真的饿,你也不看看我开了几小时的车。”   就这么半拖半拽,霍童上了台阶,眼看着赵千帆掏出张门卡刷开门,敢情那扇朱红色大门上镶着的兽首门扣就是个摆设。   刚才从石子路上过来,她就差不多知道这儿只怕是那种有点档次的度假村,但霍童没料到这地方竟然是全自助的,门开了迎面是个天井,一个人没有,特别安静。抬眼大概扫了扫,她发现这楼跟刚才远远看见的那些不太一样,只有一层,天井那头她对着的墙上开着个月门,从门口这里一眼望不尽,他们一路过来天早就黑了,影影绰绰地感觉后头似乎还有几重几进。   赵千帆带着她往月门那儿走,霍童只当饭厅在后面,抬脚跟上。谁知走出去却是段曲曲折折的游廊,游廊花窗透出去远处模模糊糊地有什么东西泛着光,还有股味儿,闻着挺熟,但因为太淡,一时霍童也说不上来。   过了游廊赵千帆没往横着的几间屋子里去,三绕两绕给她领到一个小院里。   霍童瞪着突然出现的一池子水,一边发傻一边想起来了,刚才那味儿,硫磺。   温泉她不是没泡过,可……再看看池子边上摆的小桌,霍童觉得头疼:“在这儿吃?”   赵千帆貌似挺享受,啊的一声,完了抬脚就向池子后头一间小房走,还招呼她一起:“换身衣服来泡着,舒服。”   霍童想拦没拦住,站在池边犹豫,直犹豫到赵千帆穿个泳裤进了池子这才绝了望,进到小房里也换了泳衣出来。   赵千帆人泡在水里,趴池边就着小桌已经吃上了。霍童看不过眼,问他:“这能吃得舒服吗?”   赵千帆拧着身体还挺享受,嘴上嗯嗯嗯地吃得不歇劲。   霍童摇头,解了下头围着的浴巾,一步步迈进池子里,找定地方坐好,指指周围,问:“我同事她们,也住得这样?”   赵千帆叼着口鱼摆手:“哪能啊。我让人给她们分成两拨,别墅,两栋住着。”   霍童不吱声,脑子里转出个挺诡异的画面,十几号人,挤在一个温泉池里吃东西。   赵千帆看她瞪着池水发呆,喊她:“你想啥呢?不吃?”   她没那么饿,也没他那么好身手。这池水泡着倒挺舒服,想着她又往下窜一窜,闭着眼兜着水晃。   半晌听见划水的声音,霍童一睁眼,赵千帆一张大脸已经戳在跟前了,对着她嘿嘿笑,镜片上反着水光,猥琐无限。   霍童干脆一巴掌巴到他脸上:“你吃那都什么菜啊,一股味儿。”   赵千帆顺势把眼镜摘了搁到池边上,两手往水底下一抄把霍童搂到自己身上。   霍童下盘悬了空,自然而然盘上他的腰,双手也往赵千帆脖子上绕,但嘴上还是说清楚:“你不是吧?这儿可不行。”   赵千帆顶着一脸水问她:“怎么不行?”   头上亮着星耳边听着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霍童觉得他简直废话:“恶不恶心啊你。”   赵千帆yin笑着更往前凑:“哪儿恶心了,这不挺有情调的吗。”   霍童整个人骑上他:“我说不行就不行。”   赵千帆好笑,上身退开点问她:“那你这是?”   霍童没理他,头埋他肩膀上嘟囔:“睡的地方是哪间?我不管,待会儿这桌吃的,你给我拿过去,我不跟你似的趴这儿吃。”   赵千帆笑得肚皮震:“睡觉的地方就合适吃东西了?”   霍童还没理他,攀在他身上拍他的肩胛骨:“你抱稳啊,我先眯会儿,刚才路上就困。”   “哎,你就这儿睡?”   “嗯,就一会儿。别动!”   ===============================================================================   B栋小别墅里,谭宝娜跟护士小李分到了一间睡房,小李洗完了澡出来问她:“我们明天到底么安排啊?”   谭宝娜边梳头边答:“听说是泡温泉。”   “哦。”小李点点头,又想起来问:“霍童呢,怎么冇看到她的人?”   谭宝娜贼笑:“你今天下班出来得晚冇看到,霍童连车子都冇跟我们一起坐,怎么可能跟我们住到一起咧。”   小李想想也是,突然又指指窗户那边:“那那边是么回事啊?我看‘她’一路上都不是蛮高兴。”   谭宝娜知道她说的是A栋那边的主任,笑得更贼,压着声儿说:“还么回事?让别个捧惯了呗,你么时候见过科室活动招待的人把‘她’丢到一边去招呼别个的?(还怎么回事?让别人捧惯了呗,你什么时候见过科室活动招待的人把她丢在一边去招呼别人的)”   小李在那儿挠头:“但是霍童他们是男女朋友撒。”对女朋友亲热点不是很正常么。   谭宝娜啧她:“也就你个大苕(大傻子)觉得正常,之前……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小李被骂了倒也不生气,只问:“那未必霍童请我们出来玩还请错了?(难道霍童请我们出来玩还请错了)”   谭宝娜已经不耐烦了,也指A栋:“你放心,‘她’随哪个敢惹现在也不敢惹霍童。有那个闲心思,还是操心下子我们自己吧。”   “嗯?”   “我看这个样子,明后天的活动霍童也不见得会跟我们一起,‘她’那点不舒服只能我们受到了(受着了)。”   太过天真   “我的意思?妈,我的意思之前在家都已经说给您知道了,现在还那样……啧,您总不信,我那就是真话、就是实话!”   霍童是被赵千帆讲电话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看见床顶上的蚊帐她很是呆了一下,半天反应过来自己在哪,浑身放松下来,就着赵千帆圈住她的手往他身上更贴一贴。   赵千帆还在听电话,感觉到她的动静,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抚一抚,嘴上对手机那头的张忆梅说:“嗯,这我也明白,刘家这回元气大伤,刘振纲他回去了也救不过来,他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那是,刘叔心里对我爸肯定舒服不了,所以妈你也帮着劝劝,让我爸放手吧,年纪一把了图个安稳不好吗……我奶奶也是一样的意思,但总不能让她老人家去找我爸说吧……啊?哦,是,我跟我奶奶说了……对。行。”   霍童看着他把手机撇到枕头边,觉得挺奇怪,听着并不像是讲完了话的,问:“北京那边?”   “嗯。”赵千帆望着床顶。   “刘振纲?”他刚才提了,似乎有大事。   “嗯。”   霍童急了,他装什么深沉,被子里的手猛地掐在赵千帆的腰眼上:“说话。”   赵千帆只说能说的:“上次回去,对咱们的事,我妈态度挺坚决,我另想了办法,现在反应出来了。”   “什么办法?”   “一物降一物。”   “你爸?”   “我奶奶。”赵千帆侧头看她:“过俩礼拜八十大寿,你跟我回去。”   霍童仰脸也看他:“你确定?”   赵千帆不说话,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手握住她揉搓,嘴在另一边啃咬。   霍童搂住他的头:“那你也去趟我家。”   赵千帆还在舔吸,含糊问:“元元那牙,什么时候复诊?”   霍童耙梳他头发的动作停住:“干嘛?”   赵千帆往上吻到她脖子上:“等他复诊完了我去你家。”   霍童想不明白,捧着他的脸推高到自己面前:“为什么?”两件事压根不挨着。   “先打好基础。”赵千帆箭在弦上,讲了这一句,摆脱开她的手,低头深吻,身体已经卡到她两腿间,扶着她的腰把自己推进去。   霍童抓到点儿他的意思,但不清晰,来不及细想就被他的节奏带走。   “昨天你抱我进来的?”一番折腾下来,霍童身上的劲全没了,想起前一天傍晚的事,问旁边闭目养神的人。   “嗯,”赵千帆点头:“死沉。”   睡着的人,谁不沉。霍童踹他:“去,找点吃的。”   赵千帆翻身在她肚子上狠揉了揉:“两顿没吃也没见这儿平一点。”   霍童抬脚又是一下:“快去!”   叫了吃的送到外边厅里,赵千帆套上衣服出去端进来,霍童靠在枕头上看,杭帮菜,甜滋滋的她不是很喜欢,简单吃了两口醉鱼配白饭,放下了,抓了自己的包过来翻出手机,稀奇,一个电话短信都没有。转头问赵千帆:“你今天给我同事她们安排的什么活动?”   赵千帆理所当然地摇头:“不知道,下边的人办的。”在这儿也脱不了就是泡温泉。   “没诚意。”霍童咕哝一句,泡温泉能打发一整天的时间?   “诚意不重要,指定让她们满意。”   霍童当没听见,拨了电话给谭宝娜,听见那头衬着嘻嘻哈哈的热闹背景声兴致盎然地回话:“哎呀,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讲话,谢谢你家赵千帆啊!”   收了线,一回头看见吃饱了的赵千帆笑笑地看她:“我说了吧。我办事,你放心。倒是你,没事别瞎张罗。”   这话怎么讲?霍童握着手机瞪他。   “刘振纲的事我都不想你多知道,胡正彦那种角色更不需要你操心了,你乱七八糟地去求人算怎么回事。”   他知道了?   “我不靠女人吃饭,下不为例啊。”   他不问问她求的那人是谁?霍童觉得自己有点儿抽抽,就想挑事,就想把老主任的大侄子祭出来当情趣用品使。   赵千帆不上她的当:“你适可而止,别招我。”这家伙挺欠抽的,俩人闹过一回,他长了不少记性,她反而折腾上瘾,上赶着总挑衅他。跟他在一块儿之前她认识的那些关系,他告诉自己别往深了想,她却生怕他不知道,好日子过久了是怎么的,皮痒?   霍童扑过去拿肚子压他:“觉得现在挺能拿住我的是吧?”   “不敢。”赵千帆两手扣在她腰臀上:“求你手下留情。”   霍童不笑了,正经起来:“知道了,下不为例。”   赵千帆抬腰顶她一下:“那你手在干嘛呢?”   霍童用力:“别让我抓到把柄我就下不为例。”   ===============================================================================   元元的复诊日转眼就到。   “赵文生在闹离婚,你晓不晓得?”带外孙子看完了牙,王兰珍追着抱着元元走在前面的霍童直问。   “不晓得。”霍童脚下不停。都多久的人了,她没事探听他们干什么。   本以为她老娘还有话,半天后边却没声音。霍童转头看,王兰珍皱眉盯着她。   “怎么?”她奇怪。   “你爸爸气得要死。”王兰珍开口:“赵文生的老婆跟他家说是你搞的鬼。”   霍童听得火起:“你听他们放——胡说!”见王兰珍不信,更怒:“你自己的姑娘你难道不晓得?我要是想搞他们的鬼,还用等到今天!”   王兰珍还紧着眉头:“你爸也是这样说。但你没做什么,别人为什么那样说?”   “犯贱啊他们。”霍童终于忍不住骂脏话:“他们想做坏事还要拖我下水,哦,我不帮忙就是搞他们的鬼?邪行!”瞪王兰珍:“你也学下我爸,莫糊里糊涂的。”   王兰珍也气上了:“你以为那些话我听着舒服?都是熟人熟事的,别人讲我又不能骂回去。你一天到晚又跟这个跟那个……要我怎么说。”   什么叫她“一天到晚跟这个跟那个”?霍童想起赵千帆说的跟两边家里见面的事,闭了嘴不说话,清者自清,她老娘要糊涂她也没办法。   娘俩生着闷气到了住院部大楼,还在楼梯上就看见过道口那儿站着两人,主任和刘亚敏,切切地说着话。见她们上来,目光里都多了东西,话头也打住了,刘亚敏先招呼:“阿姨,来了?”   “嗳。”王兰珍对着女儿的同事自然收了脸上的郁郁之色,和气地笑笑,然后对上霍童的主任:“在忙啊?”   主任应付地点点头,笑一下,再颇带深意地望一望霍童,自顾自走了。   王兰珍不傻,看出情形不对,跟着女儿上了楼还回头看看仍立在过道口盯着她们的刘亚敏,低声问霍童:“怎么回事啊,她们这是?”   霍童当然也有感觉。从泡温泉回来以后主任她们对她的态度就有些不对了,不是奉承谄媚什么的,毕竟是上下级和同事,没那样做的必要;是一种客气,透着看不惯的一种客气。   不过前后大半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也多,好的坏的脸色她见了不少,属于虱子多了不痒,在意不过来渐渐也就不太在意了。   回王兰珍一句“我哪晓得”,带着一老一小进了办公室。   谭宝娜在,见了她们挺纳闷,问霍童:“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霍童抬一抬手里的元元:“带他看牙。”   “哦。”谭宝娜从抽屉里摸出个玩偶钥匙扣递给小朋友:“牙坏了,元元不能再吃糖了,送个玩具给你玩吧。”看着王兰珍把孩子接过去垮着脸喂水,返头问霍童:“怎么回事,跟你老娘在生气?”   霍童有些没好气:“老糊涂了她。”   谭宝娜啧她一声:“这样说你老娘?”转身走到王兰珍身边:“阿姨你莫生气,霍童她有时候做事就是傻里傻气。”   王兰珍知道她就是那么一说,但还是跟着点头:“她就是傻得很!我说什么不都是为了她好,总是跟些乱七八糟的人搞到一起,把自己都耽误了。”   原来是为这个。谭宝娜笑:“阿姨你也莫这样说,霍童她是傻人有傻福,现在找的这个其实蛮不错。”   王兰珍往孙子的奶瓶里又兑点儿热水:“我看不出来哪里好。”   “好得很——”谭宝娜看着霍童笑:“前些时候还请我们科室去泡温泉,照顾得蛮好。”   女儿去度假村玩的事王兰珍是知道的,但以为是公家组织的活动,现在知道了实情不免惊讶,童童这是当他们面一套背后又一套啊。冲着女儿喊:“你过来!”   谭宝娜一看老人脸色更不好看了,明白自己竟然又好心办了错事,难免有些尴尬,看霍童过来了,只能讪讪退开。   霍童戳在王兰珍身边,也寒着脸不说话。   “你答应你爸爸的事都当耳旁风是吧?”王兰珍质问。   “我没有。”霍童顶回去。   “你没有?你爸爸说等那个人回来让你跟他分,你听了?”   霍童伸手扶一扶元元嘴边歪掉的奶瓶:“我不分。”   王兰珍没料到她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办公室里又不好发作,咬牙说:“好好,这话你跟你爸爸去说!”抱着元元站起来就往外走。   “阿姨!”谭宝娜在旁边都看在眼里,抱歉得很。   霍童倒无畏无惧,背上包跟出去——赵千帆,你的如意算盘打砸了。   那天她是被温泉蒸晕了头一时没想明白,回来以后再想想赵千帆说的非得等到元元复诊之后再去家里的事,她懂了,立马就嗤之以鼻。   他想在她同事这里立口碑打基础,完全找错了方向。   今天就是明证。   老主任的大侄子、赵文生的老婆、赵千帆他本人,但凡跟她的恋爱有关的人和事,甭管曾经的现在的,医院这边落到她父母的耳朵里的,都是坏消息多于好消息,想花点小心思用点小心机就能讨好二老?   天真。   花招使尽   “去门诊那边的药房拿药,回去了让她多休息,吃点好的补一补。”   赵千帆按约定的时间来接人,才上到住院部二楼楼梯口,意外看见要接的人从妇产科病区对面的门里出来,边走还边对着身后跟着的一对小情侣交待,明明说的都是好话,声气和表情却怎么看怎么不对。   霍童也看见他了,没急着过去,把要啰嗦的话先啰嗦完:“以后注意多用点措施,别光顾着自己舒服。”再看看脸色发白的女孩,皱着眉抿抿嘴,不说了。   小情侣中的男孩已经被说得满脸通红,边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边扶着女孩走了。   看够了戏的赵千帆这才走上前问:“认识的?”   霍童摇头,这么不懂事的小孩,她不想认识。   “那你训人训得挺溜的。”赵千帆打抱不平。   她那是训吗,是教他们好。霍童紧着眉说:“两个人都不到二十,不是第一次来医院了。”   赵千帆跟着她往值班室走:“哦。现在打个孩子这么容易?”   “嗯。”所以连她这个妇产科医生也郁闷,不由发句牢骚:“上床的感觉就那么好?”   刚说完就听见赵千帆噗嗤一声笑。   霍童转头看,他憋着一脸的坏贱兮兮地反问:“这个你还不知道?”   个色胚。霍童冷哼一声:“以后你要是有个女儿这样,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我打断她的腿!”   这下霍童笑了,啧啧啧,看看他那个脸。   赵千帆不觉得自己有错,女人就是喜欢胡搅蛮缠:“咱们说的就不是一码事儿。”   霍童眉毛一挑,怎么不是一码事?   “你问的是感觉,我说的是教育孩子。我女儿不会这么傻。”   “是么。”霍童还是笑。他一老男人还常常那什么上脑,年轻人情之所至在所难免,她恨的只是连点保护措施都做不好,白瞎了活这么大。   赵千帆还在那儿莫名其妙地得意将来孩子的家庭教育:“有你这么个妈,一定教得好,不会出这事。”   霍童冷眼瞟他一下:“有你这么个爹,甭管儿子女儿,全好不了。”   赵千帆噎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了,哭笑不得,这都八百年以后的事儿,他俩这是置的什么气。   倒让他想起来说正事儿。   “别爹啊妈的了,”跟着推门进了值班室,他问一句:“今天去你家,你准备好了没?”   这话问得稀奇,他上门倒让她准备?正是交接班的时间,回家的回家,查房的查房,值班室里没人,霍童边往里间的休息室过边反问回去:“我准备什么?”   赵千帆跟过去靠在门上:“万一你家不同意要往外撵我呢,你想好站哪边没有?”   霍童乐死:他膘肥体壮的,她家除了老就是小,谁有力气往外撵他啊。就算撵,他脸皮那么厚,能怕吗?回头瞅他一眼:“放心,没那事儿。”   赵千帆看她脱了白大褂露出打底衫下绷紧的腰身,走过去搂到怀里:“我这不以防万一么,先在你这儿讨个示下。”抱着她晃晃:“说说,要真往外撵我,你站哪边?”   这还用问。扎了一天的辫子,头皮疼,霍童拆了发圈抓抓散开的头发,简单拢个马尾:“肯定站我爸妈那边。”   赵千帆不晃了,两手一旋把她转过来面对面:“咱不说好了吗?”说好了要当一根绳上的蚂蚱,怎么又变卦。   “什么时候你也亲不过我爹妈。”霍童头发扎好了,甩甩发尾放顺了,看见赵千帆一脸的不爽,安慰他:“你傻呀,真有情况了,我明晃晃站你那边就是火上浇油。”   赵千帆愣了愣,一想,倒也是,这家伙还算机灵。于是嘿嘿笑。   霍童摆脱开他又准备搂紧的动作,自顾自出去拿了包,招呼他:“别美了,赶紧走。”看他挂着一脸笑踱出来,她忍不住又要打击他:“你别乐,就你之前想的那个花招,不好使。”   “什么花招?”   “在医院群众里打基础那招。”   “哦,怎么不好使?”   “就是——”一说起来还挺麻烦,霍童找了半天找不着头绪:“总之你甭玩花样了,到了我家老老实实有啥说啥就行。”   这一趟只怕凶多吉少。赵千帆瞟瞟霍童的一派轻松,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小情况没事,别出大岔子。   ===============================================================================   被霍童告诉了小区里这个点停车位肯定都没了,赵千帆从把车在小区外找地方停了,从后车厢里拎出要送的礼,跟着她一起往里走。   原来过这边来都是在小区外即停即走,今天第一次进来,赵千帆感觉上多少有些新鲜:跟北京家里那种大院环境不同,大院里甭管白天晚上,就一个特点,安静,唯恐哪家声气高了显出层次低来;跟他自己现在住的那小区也不一样,那种小区地广人稀,路上永远是车比人多,不论是单身白领还是年轻夫妻,个个都憋足了劲扮精英,看着就累。   还是这小区好,热闹喜庆,透着家常,透着亲切。   把这感觉说给霍童听,霍童刺他:“行了,别摆个微服私访的架儿,不够你得瑟的。”   赵千帆正要驳她,听见她刚才指着说是她家的那个方向上传来声响,顺势笑着说:“我没拿架,你自己听听,我是真挺喜欢你们这种热闹劲的。”随即发现霍童的表情很不对,立马问:“怎么了?”   霍童没空搭理他,加快了脚步向那边过。   赵千帆赶紧跟着。   “老霍,我真的是不想说的呀。我晓得,我家文生对不起你家霍童。但是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该赔的礼道的歉我们也不晓得赔了多少回了,你们霍童还在后头搞这些鬼名堂做什么!再怎么样还是多年的同事邻居,总要留条活路给我们走吧!”   楼前围着一圈人,有劝的有看的,正当中的是个老太太,嗓门大语速快,话里的意思赵千帆只能听个半懂,但开头“老霍”俩字挺让他心惊的,见老太太对面的老头拎着两大瓶可乐雪碧立那儿被这番话训得满脸通红,他就不由转脸去看霍童。   霍童脸上的颜色也变了,抬脚就挤进人堆里:“阿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赵千帆听她语气不善,觉得不妥,上手就想把人往回拽,结果霍童已经转身接了老爷子手里的东西,对还僵立着的霍汉平说:“爸,走,咱回家。”   “小霍,你还晓得叫我一声‘阿姨’,那你这是什么态度?!”那老太太见了正主,气势更盛,拦着不让走:“你说我说的是什么话!你以为这种鬼事我愿意拿出来讲让别人笑话?还不是你们欺人太甚!”   “妈,算了,莫说了。”赵千帆这才注意到老太太身后还挨着个年轻男人,和老太太有七分像,一脸的不自在,一双贼眼扫扫霍童又扫扫他,最后却是对着霍童的父亲开口:“叔叔,对不起啊,我妈妈她——”   歉没道完被霍童打断:“赵文生,我不管你那边有什么事,莫找我家麻烦,互相都留点脸!”   这话赵文生听了还尚可,本就在气头上的赵家老母尤其受不了,眼看着就冲前两步,对着霍童大吼:“你搞得文生他们俩口子都过不下去了还要我们给你留脸?你怎么不给他们留点余地咧!老霍,你好啊,养的好狠的姑娘啊!”   赵千帆听见这最后一句头皮就是一炸,完了,刚才霍童话都说成那样了,这老太太怎么还往地雷上趟呢?霍童这人,你直接打她两下那后果都比牵扯她爹妈强。   眼角瞟见霍童抓着背包带的手一紧,他知道自己想得没错,忙上前伸手把人往怀里带:“童,算了算了,家里还等着吃饭,咱赶紧回去。”   霍童还瞪着喘着粗气的老太太,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到底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咬着嘴唇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扶了霍汉平就要进楼道。   后面的老太太被赵千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弄了个措手不及,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甩他一句“你什么人啊”就又冲前边的父女俩喊上了:“文生他们要真有什么事,你家也莫想好过!”   霍童倏地回头:“赵文生,你现在是不住在这里了,你爸爸妈妈总还是要住的吧?你快帮他们留点面子,把人领回去!”   “你凭什么教训我儿子?”老太太还在叫嚣:“真是得亏了当初没让你进我赵家家门,要不然——”   “童童,你爸爸下来买——汉平,你怎么了?”楼上终于听到动静抱着外孙子下来探看的王兰珍一见老伴紫涨的脸色,立马慌了神,跑上来腾出一只手扶霍汉平。   赵家老太太见人都齐了,更是来了精神:“兰珍,你下来了好,你家的——”   “阿姨。”刚才老太太一句“进我赵家家门”让赵千帆彻底明白了这唱的是哪一出,把老太太身后的年轻男人又仔细地看了两眼,他站出来招呼。   老太太瞪他:“你谁呀?让开。”   “我是童童的未婚夫。”   “哦,搞了半天是这个关系。”老太太来了兴趣,停了要绕过他的步子,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个遍:“哼,小伙子,为你好才说句话,终身大事,眼睛要擦亮一点!”   “嗯,童童之前就是眼屎糊了眼。”   “你!”   “赵文生是吧?”赵千帆已经转移了说话对象:“当初是谁不让谁进家门,老人家年纪大了犯糊涂,你心里总该清楚。老老小小的都在这儿,你一大老爷们儿就旁边看着?”   赵文生刚才听见他“未婚夫”的名头心里就是吃惊的:他是知道霍童又找了人,也听说了找的人来头不弱,不过以她的脾气,一向容不得别人为她拿主意出头,当初他俩为了这个没少吵架,可眼前这人听着看着比他那时候嚣张多了,霍童能忍?   这么想着,赵文生不由抬眼看向霍童。   霍童却没看他,在那边接了元元在怀里又硬抢过霍汉平手里的饮料,回头只对着赵千帆招呼:“跟这种人你废什么话,过来帮忙把东西接了,回家。”扭头就要走人。   眼里完全不放人的模样又刺激了赵家老太太,仰脖对搀扶着正要进电梯的霍家老俩口喊:“老霍啊,你家要招女婿了,那就积点德,让你姑娘莫来坏别人的姻缘,要有报应的!”   “老方你——”“妈妈,你莫理。”   霍童见王兰珍也怒了要转身理论,忙用话拦住,自己却要回头再接招,碰上已经跟过来的赵千帆伸手推她,不让她回话:“你上去。”   知道了赵家这一大一小的身份之后,虽然本地话他还是只能听个大概,但这俩人为什么上赶着吵这一架,他心里是清楚的。转头对上背后还盯着自己的赵文生,赵千帆笑笑:“回去问问你老婆,伍德全的名字她听没听过?不管听没听过,你告诉她,现在那头主要查的抓的还是医院那边,她要再这么不识相,最后会不会查到另一边就不好说了。”   赵文生脸上一凛,再也顾不上霍童找的是什么样的人了,握住自己母亲的胳膊就往回拽:“妈,回去!”   “我——”赵家老太太还要不依不饶,一偏眼看见儿子脸上惊怒的神情,不由住了嘴,狐疑地看看楼里进了电梯的人又回头看看一脸阴晴不定的儿子,小声问:“怎么了?”   赵文生当然不能说,只又扯了扯她的手臂:“回去了。”   这边霍童也听见了赵千帆最后那句警告,在电梯里问他:“你都知道?”   “嗯。”赵千帆拿过了大瓶饮料又要抱孩子,见霍童挪开手不让,眼神瞟瞟最前面的二老,声音压了压:“还嫌今儿不够乱?回头再说。”   霍童一想也是,瞪他一眼,转身扶住霍汉平,静静地等着电梯往上爬。   ---------------以下接出书版---------------   进了霍家大门,赵千帆心里有点犯嘀咕。   本来霍童之前就告诉他他的公关政策失败,又说万一有状况她肯定帮亲不帮理,给这次见面加了不少变数,现在还赶巧让他碰上前男友家找茬儿这档子破事儿——晶晶还说霍家就一普通小门小户,他觉得进这门真叫个费劲。   屋里边,气恼伤神的王兰珍一边要把老伴扶进房里定定神,一边又顾着毕竟女儿有对象上了门要招呼,锅里还焖着条鱼,颇有些手忙脚乱。   倒是霍童这时候沉稳,她在外面安顿了被大人的一番折腾弄得有些烦躁的元元,然后去厨房把炉火拧得更小点,出来才对客厅里立着的赵千帆说:“你自己坐会儿,我去看看我爸。”   “嗯。”赵千帆把手里的烟酒饮料全都在茶几上放了,侧身给蹬着小车过来的元元让了道,看见车给挤在茶几和沙发之间卡住了,而小朋友还在使蛮劲往前挤,他伸手就把小人抄进怀里,戳元元的小脑门:“你笨不笨!”   元元还顾着自己的车,在他怀里扭,终于挣扎下地,两手扶着车把摇摇晃晃地推,推不动。   赵千帆蹲下来想帮个忙,瞟见后边的一个车轱辘歪歪扭扭,探手拉扯了两下,动不了。   这破车。   “来来来,你弄不动,我给你抽出来。”他往外扒拉也跟着他蹲挤着的元元,等小家伙让开了点,才两手提着车拔出来放在一旁:“车坏了,小心着点儿。”   元元急着骑上去,根本不听。   “哎我说你---”赵千帆怕他再摔了,刚想教训,听见那边房间门响,回头看。   霍童和王兰珍从房里出来。   王兰珍盯着他仔细看。   赵千帆忙把搁在小家伙肩膀上的手抽回来,别再让老太太误会了他欺负小孩。   王兰珍却没说话,只叹口气,驼着背自去厨房炒菜去了。   赵千帆看向霍童,怎么个意思?   霍童人朝他走,目光却偏开:“我爸让你进去。”   她爸刚受了那么大刺激,这就要单独约谈他,她们娘俩就这么放心不怕他哪儿弄得不对再给老爷子整出个好歹来?赵千帆瞅着霍童不忙着动。   霍童见他还坐着,轻啧一下,压了声说:“说有话跟你说,说什么你都听着就完了。”   行,有她这句就行。赵千帆点个头,冲厨房说句“阿姨您先忙着”,进了里头那屋。   霍汉平在床沿边坐着,脸色有所恢复,但还泛着点红,见他进来,勉强笑了下,指指床边一张椅子:“坐。”   赵千帆赔笑过去坐下。   “今天这事儿,让你见笑了。”霍汉平苦笑。   “您别这么说,没什么。”赵千帆还赔笑。   霍汉平摆摆手:“那是我老同事,也是老邻居,头前童童和她家小子处过对象。”   “哦。”霍汉平点头,但接着说:“后来他俩处不来,分了。那小伙子结了婚,媳妇是卖药的,跟童童她医院有业务,最近犯了事让公司里给说了,他们找童童帮忙,童童这孩子心太实不愿意,他俩口子就闹上了。”   “叔叔,这些我也知道。”赵千帆是真不介意,说句不厚道的,看着老爷子好言好语对他费力解释,没有半点要刁难他的意思,倒让他有点儿感谢进而这顿闹,因祸得福啊。   果然听见霍汉平说:“嗯,那就好。”   可没容他再得意,赵千帆又听见下文:“……虽说我和童童她妈不太同意你们的事,但毕竟今天童童把你领家来,她看重你,不管你俩最后成不成,我不想为今天这事坏了她给人的印象。”   “叔……”   “小赵啊,”才又开了个话头,霍汉平突然皱了眉:“赵千帆,是吧?”   赵千帆忙点头:“唉。”   “千帆啊,”霍汉平眉头平下去:“你们的事,童童差不多也都跟家里边说了,我听说你家里也不太同意,是不是?”   “我和童童她妈也觉得你们不合适。你们之前不是也闹过毛病妈?”   赵千帆有点急:“那次闹是我对霍童有些误会,不是因为我家里反对。”   “你家反对,怕也是因为觉得两边家里不衬吧?”   这一点上赵千帆真没办法,椅子坐不住了却找不到话驳回去。   霍汉平也不缺这个答案:“家庭环境这些,我先前和童童提了,两边家里不衬确实不是个事儿,不过……”   最后两个字把赵千帆的头勾抬起来。   “不过童童自己说了,要就为着这个,她是不答应跟你分开的。”   赵千帆心里动了动,这些话,霍童那家伙当着他面从来不说:“叔叔,这方面我跟霍童是一个想法,过日子说到底就是我跟霍童自个儿的事。”   话没说完他就觉得不妥,要说不看重他自己家一件,霍家这边他又怎么说呢?无奈收了话尾。   “不是这个理。:霍汉平倒不生气,缓声说:”我和童童她妈不同意你们,也不单单就是为这两边家境。童童她姐早前的婚事,是我们老俩口一手促成的,她姐夫家里和我们比,差些,但也查不到哪儿,也算是门当户对,可俩人之间感情不对,到底没能走到头。“   老爷子这颠来倒去的,一会儿不同意,一会儿好像又挺通情理,他真给弄糊涂了。赵千帆拧着眉毛继续听。   ”随意强按牛头喝水这种事,我们是得了教训的。“霍汉平不笑了,仔细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正着是这个理,反着也是。你和童童现在感情好,我们硬给分开,这种不讲理的事我和童童她妈谁也不愿干。“   那还有什么问题?   ”但感情好归感情好,结婚不比处对象。“霍汉平望进赵千帆眼底:”童童是我姑娘,她的脾气我知道。我家两个姑娘的婚事,那得和我们俩个老的仔细商量,特别是童童,在这方面她比她姐姐董事,真是嫁人,感情是一方面,两边家里都同意她才能安心。“   哦,所以老爷子的真正意思是——   赵千帆也看着霍汉平不挪眼:我家那边,回头我会再好好说说。”   霍汉平点点头:“嗯,那什么时候你家里行了,你再来说话吧。”   厨房里,霍童探头看了下客厅里扔了小车趴在沙发上乖乖玩手枪的元元,放了新,缩回来瞅自己老娘。   王兰珍低着头,手握着钢铲半天不动。   霍童看看盖着的锅盖再看看锅边的人,伸手把盖子揭了又要拿锅铲,王兰珍这才像是惊醒了似的晃看她的瘦,把锅里的鱼翻了个个儿再煮一煮,还盖回去,仍不说话。   霍童暗叹口气,小声问:“生气了?”   王兰珍不看她,摇一下头。   霍童把胸里闷着的气吐出来:“哦,我也不愿意有这种以,不过,那赵家不讲理,我们不要跟着生气,你是说,这种事是你了,‘你气死了他得意’?,那你也要生气。”   王兰珍终于抬头:“我是心疼你爸爸。”   霍童看着她却已经傻了:她自己身上不太让人待见的那股子傲气更多来自于她彪悍的老娘,多少年了,她没见过她老娘为什么事儿红了眼。不由又在心里把赵家娘俩骂了骂。   王兰珍的声音还哑着:“你爸爸那个人,莫看面上总是不哼不哈的,其实是个最要脸的人,不管是下乡还是进厂,一辈子没走过歪路,认得他的人没谁说他有坏心眼的。”   这些她都知道。霍童心里也难受得够呛,垂着头不吭声。   “今天为了你,他让别人指着脸骂,”王兰珍两眼酸得厉害:“童童啊,我不是怪你,也晓得今天这个事情错不在你,但你看一下你爸爸那个样子,你不心疼?”   她怎么不心疼?刚才要不是赵千帆拦着,她一双手不知往赵文生身上招呼多少次了!   霍童声气更低:“我晓得,原来都是我太毛躁了,惹你们生气。”   王兰珍摇头:“你爸爸那不是生气。赵文生当初也算是他和我硬派给你的,今天搞成这个样子,你爸爸特别心疼你。”抬头对上女儿:“童童,你好好跟我说说,赵文生他老婆,还有医院那边,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赵文生他家要再找来,我和你爸爸总不能还稀里糊涂地听着别人骂吧!”   霍童咬紧了嘴唇,半天才把赵家儿媳妇跟刘亚敏勾结做药代的前因说了,想起元元看牙复诊那天和主任、刘亚敏她们在楼道里碰见被王兰珍问起的事,犹豫了下又说:“现在具体的事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听说是刘亚敏要多拿回扣,和赵文生他老婆谈不拢,关系走不下去了,还被不知道哪儿的人把这些事儿捅给了医院和上头,现在医院已经不让刘亚敏跟手术了,还被不知道哪儿的人把这些事儿捅给了医院和上头,现在医院已经不让刘亚敏跟手术了,调到门诊那边挂着,我们主任也为这个受了点处分。”   一口气把实底交待完,霍童偷觑了一眼王兰珍。   王兰珍没什么表情,揭开锅盖往里看了看,把火调到最小,一指旁边案台上搁着的瓷盘:“给我。”   霍童忙拿了递过去。   王兰珍盛好了鱼,另用一个盘子在上头扣了,回身刷了锅接水再拧大了火烧上,这才抄了双手对着炉火说:“好,那这个事我晓得了。你再说说,屋里的那一个,赵千帆,他对这些事晓不晓得?”   “他都晓得。”   “没什么想法?”   “……之前赵文生他老婆找我走关系走不通,要去找刘亚敏,刘亚敏探我的口风,我想拿话顶回去,赵千帆他不让,嫌我挡别人财路,太傻。”   说到这儿霍童眼瞅着王兰珍的眉毛又皱上了,忙又说:“后来谭宝娜告诉我,实际上上面早就留意这个事了,派了人道医院和科里面问话,说是除了我和几个护士,几乎都被问了……赵千帆跟上面的人蛮熟,我估计,他在里头起了点作用。”   “你没做错事为什么要他维护?!”王兰珍的声音突然提高,见女儿被这突发的怒气惊得瞪大眼,面前把脾气压了压:“童童,我还是那句话,今天人反正你已经带到家里来了,我没办法,但我估计你爸爸跟我还是一个想法,你们不合适。”   直望进女儿眼里,王兰珍说:“现在我就要你当面跟我说说,家里不同意,你要怎么办?”   霍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真被赵千帆那个乌鸦嘴说着了,她家要往外撵他。   那现在,她站哪边?   在霍家吃过了饭,赵千帆没有久坐,王兰珍老俩口也没有狠留,嘱咐霍童送送,这次上门算告一段落。   一路从楼上下来,走在小区里,霍童见赵千帆难得地没有了往常的油腔滑调,心里也有点打鼓。   吃饭前爸爸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了?   当时她在帮着摆饭桌,听见门响,抬头望过去,赵千帆从房里走出来,没什么异样,只跟她老娘打了声招呼,对着她没话也没笑,感觉又不像是在卖关子。   后来爸爸出来,也是一样,除了脸上还没太多血色,一切正常。   她想多看两眼,却正赶上她老娘叫开饭,只能紧着都收拾了又去安置元元小祖宗。   怎么说也是第一次上门,她不可能没有好奇心。忍了两忍,霍童见赵千帆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了:“你是不是该跟我说点什么?”   赵千帆从善如流,揉着胃说:“你家这顿饭吃的真够呛,给我胃溃疡都快整复发了。”   没灌他酒也没甩他狠话,他怎么不干脆说给他吃出胃癌来了呢。霍童冷眼瞅着,装,接着装。   赵千帆没听见动静,偏头看,乐呵呵地笑起来:“你这是担心我呢还是担心你家人。”   他竟然还在纠结这种无聊事,霍童见他迟迟不入正题,索性先透底:“我妈说了,咱们不合适,上了门也不算数。”   “哦。”赵千帆轻描淡写,接着揉胃。看着霍童就快发作,忙开口:“你爸也差不多是这意思。”   那他还乐?   “不过话说得没你妈那么绝。”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下月你跟我去趟北京。”   这都哪儿跟哪儿!   “忘了?奶奶大寿。”   她父母都不同意俩人接着处,还祝什么寿。   “不违背,只见奶奶,不算你上门。”   第十四章 就算你是条破船,咱也一块儿沉了吧   刘亚敏调去了门诊,科里并没有新进人,又碰上每年生产的“旺季”,正是忙活的时候,霍童的假还能轻轻松松批下来。   霍童觉得麻木,觉得无语。   “有什么可无语的?”伍晶晶从传送带上拿了盘芝士鳗鱼卷,顺便把手里的白金贵宾卡推给霍童:“反正你俩都到这步了,他到时候肯定也在身边陪着,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霍童觉得伍晶晶还是年纪小,家庭环境跟自己也不一样,她的道理在她那儿不见得能说通,于是把后头的话咽了。   伍晶晶只当她还是怯场,安慰她:“真没事,赵千帆他妈妈挺刁的,他奶奶还行。”她印象中,佘太君的威严当然是有的,但并非完全不可亲近。   见霍童不吭声,伍晶晶点点桌上的卡:“呐,去买点牌子货,贵是贵点,老人就喜欢那个样子。”   晶晶说的牌子货肯定不是她平时穿的那些,霍童只问:“赵千帆让你拿给我的?”   “那没有。”伍晶晶赶紧澄清:“他只说那儿有家店的羊绒衫是老太太喜欢的,让我陪你去买一件。这是我自己的卡,想着不是顺便么。”   “嗯。”霍童也不纠结这个,把卡退回去:“不过不用。”去见老人家该穿什么,她心里有数。   伍晶晶瞪她:“别闹别扭啊,为了你好。”   霍童眼见又转过来一盘鳗鱼卷,拿下来搁到她面前:“不闹别扭,快吃。”见伍晶晶不动,说:“人要看得上我呢,我披块抹布人也看得上,要看不上,穿金戴银也白搭。”   伍晶晶听得几乎要翻白眼,她这都是哪儿来的歪理呀。不过算了,只要赵千帆不介意,霍童愿意这么二着——   那就二着吧。   飞机上,感觉到身上有动静,霍童掀掀眼皮。   赵千帆手还张着,见她看过来,笑笑说:“搭着点儿,省的着凉。”   她不稀罕他讨好。霍童把毯子牵好盖住,瞥见给前边座位送了毯子又走回来微笑望向他们的空姐,再瞅瞅轻轻点头回礼的赵千帆,暗骂了声“孔雀”,重闭上眼。   “我知道你没睡。”赵千帆突然靠过来顶着她的耳边说:“笑笑吧,晶晶跟我说,你不怕见老太太,那绷着个脸干嘛?”说着伸手过来捏她。   霍童一抬手给他拍开,还闭着眼:“甭装傻啊你,早上怎么回事?”   赵千帆就知道她是在计较这个:“咱俩一趟飞机,干嘛还分开走,我去接你不是省你麻烦吗?”   “那我爸之前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霍童睁眼了,恶狠狠的。   呦,老爷子把实底也跟她透露了?赵千帆停了舔她耳垂的动作,支起身体,笑着问:“什么话?”   “你自己知道。”霍童是真有点气。两边家里都没同意,她这次请假都觉得请的名不正言不顺,他倒好,上次去过她家之后还真把自己不当外人了,本来说好今天在机场碰面,结果他一大清早大喇喇地杀到她家。   “叔叔,阿姨,我来接统统去机场。哦,这是给元元的,上次来我看他那个小车坏了,小孩子不能断了玩的,这个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喜欢,先凑合玩吧。”   那天他走后霍童是发现元元的小车坏了,可她怎么看他手里的那个盒子都不像是能装下一辆小车的,也顾不上爹妈在旁边看着,扯着他到一边问他要干嘛。   他就是诚心要做个恶心样讨好她爸妈,答得特理所当然:   “这车家里这点地方玩不开,拿上来还的费劲再搬下去,我看见楼下不是有个棋牌室么,跟里头的大爷说了一声,就存那儿了,留了点钱让以后经常帮忙充充电,什么时候叔叔阿姨你们有空了带元元下去在院子里玩。”   她听着就知道这人又得瑟呢,后来出门经过棋牌室专门过去看了一眼,果然,别人家她不知道,她家这一片,没谁家里给小孩弄这种电瓶玩具车的,还法拉利,她呸,这人真是到哪儿也改不了烧包的本性。   “我知道什么呀。”飞机上,赵千帆为自己抱不平:“我不就给元元弄了个小车吗,你至于这么计较?最近这脸难看的,不像你啊。”   霍童盯着他,半天说句“随便你”,眼又闭上。他非要犯这种傻她也管不着,她就是不想他太兴冲冲,不然以后要真两边不同意又该难受了。   赵千帆这回不让她睡了,靠过去又贴她耳朵上:“睁开睁开,我还有话说,哎,晶晶让你买衣服,你没买?”   她斜眼看他:“我这样上不了台面?”   “上得了,太上得了了。”赵千帆笑着歪头靠得更近些:“我当你还得为这个再跟我呛呛两句呢。”   “没那工夫。霍童嘟囔。想起个事,抬头问:“喂,去我家你担心我家人撵你,那我问你,你家人要往外撵我呢?”她得先套好词,他要是想演那种“你们不同意从此就只当没我这儿子养育的恩情我下辈子再报”的烂戏,她得说,她配合不了。   “放心,没那事儿。”赵千帆把之前她的原话还回去。   “怎么?”   “咱两的事,我早跟我奶奶提了,她同意。”   那还差着辈儿呢,霍童问:“你爸妈呢?”   “你想见他们?”赵千帆反问,不等她回答自己就说:“想见现在也不能让你见。”   他这么有主意?   赵千帆见她挺怀疑地看过来,笑了,捏着嗓子小声学:“‘叔叔,阿姨,求你们成全我们吧,我是真的爱千帆’。”然后恢复了正常声音问霍童:“你能这样吗?”   “你有病。”   那不就得了,现在不能见,再想也不能见。   她不过就请了三天的假,赵千帆也没打算在北京久留,两个人的东西都少,下了的士,他拎着两个小包回头招呼她:“别傻愣着了,赶紧走。”   说是过寿,以他家的情况,不说人山人海,也不该是这情形吧?霍童还立在原地,这路上真静。   “奶奶不愿意走那些人情,也想单独跟咱见一面,就在家里。”赵千帆知道她疑惑啥,边说着边走回来用胳膊拢着她往里走。   他是跟她提过他奶奶自己单住在一个四合院里,但她印象中的四合院就是挺简单的那种四四方方的院落,跟眼前这种不大一样。   沿着一段白砖青瓦的墙走了大概十几米,霍童看见挺老旧的一扇红漆大门虚掩着,兽首门环因为赵千帆的推动轻扣在门板上沉稳有声。进去了却不是直接的大院子,以免青砖大影壁,雕的倒是寻常的松鹤延年。   霍童想到伍晶晶说的老太太不刁的话,再对着眼前的景,感觉有点不靠谱。   拐过左手边的一扇小门她才见着一个小院子,这还不算完,和小门正对着码着几级台阶,赫然又是一道门,跨过去了才是正经大院。   大院里看着反而是最平易的,大鱼缸,石榴树,葡萄架,藤桌椅,就是没见着人。   “奶奶,我们来了!”赵千帆抬高声音嚷。   “嗳。”正屋里答应着走出人来。   霍童抬头。   老太太一头银发盘成髻拢在脑后,亮灰起暗花的中式薄袄配着黑呢裤子,脚上蹬的是织锦金花布鞋,看着都不扎眼,但老太太身板立正,走过来的步子稳当从缓,气度很是不凡。   “来了?”看见两个小辈,奶奶指指葡萄架下的藤椅:“屋里闷,就院儿里坐吧。”   赵千帆脚往那边去,头还转着四处打量:“我孙姨呢?”   “买菜去了。”奶奶对着还站着的霍童笑:“你也坐。”然后交待孙子:“你去沏点茶来。”   赵千帆一向是懒得动的,可现在是关键时刻,丝毫不敢马虎,听了吩咐赶紧答应着,给霍童递了个颜色进了厨房。   霍童等老太太落了座才跟着坐下,听见老人问:“一路上还好吧?”   “挺好的。”把手上还拎着的袋子搁在空出来的藤椅上,她回答:“奶奶您福寿。千帆说您穿这个舒服,让我帮着选了两件,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嗯。”老太太只看了一眼,转过来对着她还是笑:“听千帆说,你家在W市,可我看着你倒像我们北方孩子。”   霍童也笑:“我爸爸是山东人。”   “恩。家里几个孩子?”   “两个,我还有个姐姐。”   “姐姐成家了吧?”   “......离了。”   “有孩子没?”   “有,我小外甥。”   “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   “我家带着。”   “哦,你姐一人带个孩子,挺难的吧?”   “......我姐出国学习了,孩子主要是我爸妈和我帮着带。”   “姐夫也在国外?”   “没,在北京,工作忙。”   老太太哦了声,然后冲她背后招呼:“回来了?”   霍童跟着回头,看见位六十左右的老太太走进来,胖墩墩的显得格外慈眉善目,知道这就是刚才赵家祖孙俩嘴里提的那位老保姆,只是对着老人手里挎着的竹篮和用绳提着腮的两条鱼有些惊讶,现在还有地方这么买卖菜的,她忙站起来走过去:”孙阿姨吧,我来.”   老保姆早听说今天赵千帆要带人回来,哪会让她接手,边闪避着边叠声推辞:“你是客人,别动别动,坐着就行。”   厨房里赵千帆听见了动静,甩着手出来就喊救命:“孙阿姨你可回来了,赶紧,奶奶喝茶挑着呢,让我泡,我哪儿泡得好,还得您来。”   “哎,这就来。”老保姆到底没躲过霍童的坚持,见篮子就被她拎走,苦笑着对赵千帆说:“你快点儿坐着去吧,不然人姑娘也坐不安生,仔细身上沾了腥。那姑娘,篮子搁里头案上就行!”   赵千帆人是过来了,并不帮忙,只扒拉扒拉老保姆手上的鱼:“着鱼看着真新鲜。”转头对着佘太君皮笑:“今儿准备得挺丰盛啊,还是奶奶您疼我。”   “嗯,”老太太点点头:“我特意嘱咐了,昨天就让小孙她交待了人,让买了上回你做面的那个原料,还等你们再给我做一回。”   赵千帆眉头皱起了,偷眼看看厨房,挨到老太太身边低声埋怨:“奶奶您这儿干嘛呢,今儿这样,不合适吧?“   笑微微地看孙子一眼,老太君并不说话。   赵千帆犯了难,扬了扬眉暗问怎么回事。   “哦,”霍童把茶盘端到桌前放下:“我刚在厨房看见了,东西倒真有,不过孙阿姨买了鱼和这些菜,都不能放,下次吧,有机会了我再做,奶奶喝茶。”   “嗯,”老太太看着她吧自己常用的茶碗摆列跟前,也不去端,靠近椅背里看着自个儿孙子。   赵千帆有点急,扶着霍童的胳膊推了推:“有菜也得有填肚子的啊,又不麻烦,你就不手做了就完了?”   霍童瞟了一眼,摆个茶杯在他眼前:“你刚才下飞机不是也嚷着渴,要喝茶。”   他啥时候说他渴了?心里有些闷气,可是赵千帆瞄了瞄霍童眼底的警告之意,也不敢再强求,只能又站起来:“行,那我去做。”   “你也别忙,”老太君开了口:“我就那么一说,哪儿能那么着急,我屋里那电视,遥控器不太好使,你给我看看去。”   老太太这儿的东西出了毛病,从来都有人第一时间管修管换,哪能等他来上手。赵千帆明白这是一老一小俩女的在较劲。得,他先躲躲。   霍童也等着老太太品完茶以后说话。   “老二家就千帆这么一个,偏偏他还不长进。“   霍童知道赵千帆他爸在家排行老二,不过老太太嘴里的“不长进他不敢苟同。   老人家还在说:“打小脾气就倔,读书的时候就不愿意家里安排,让他出国不愿意去,要他留北京倒是答应了,但非得他自己考,后来毕业了,他老子找他谈话,让他继续留这儿,他还犯浑,非要往外奔。”   霍童不觉得老太太真有兴致跟自己闲话家常,静静听。   “我呀,年纪是大了,可也不要求子孙都跟身边围着。千帆在家里小辈里论还算离得近的。只是不论远近,赵家的孩子不能没出现,他总念着小家小业这些,不是太好。”   她只是个地方医院的小医生,在W市也就只有父母外戚,爸爸家里的亲戚全在山东,妈妈这边除了姥姥自个儿在另一区住着,一个姨在上海,一个舅在深圳,几年难得见一面,标准的小家小业,他觉得挺好,霍童还是看着老太太喝茶,不吭声。   “他在北京待着的时候,行事多少我还能知道点,现在在W市,我也懒得多过问,老二总跟我说反正最后还得回到北京来,克上场千帆自己跟我说考虑留在你们那儿。老二家在北京这儿虽然也不算上什么,但毕竟有份家业,千帆这么不管不顾的,你看?”   霍童实话实说:“奶奶,这些事情千帆一般不大跟我多说。”   “恩。”老太太表情不变:“我看着你俩挺交心的。”从进来到现在统共半小时不到,就能看出他俩交心,余太君这火眼金睛。霍童点头:“是,平时我们有什么话互相都不瞒着,不过工作上的事,我俩差得挺远,说的就不多。”   老太太把盖碗放下,“差不差得远,总是关系到你俩人,你说说。”   “我特别希望他能留在W市,但决定权在他自己。”   “离了北京,离了根,他就是条龙也翻不起大浪来。”   “我们年轻,风浪太大了也怕经不住。”   “奶奶,不是遥控器的问题,您电视边儿搁的那盆万年青个儿太大,把红外线接收点给档上了,怪不得不好使呢。”赵千帆手插裤兜从屋里晃出来:“我给您往外挪了挪,要还不行,您自个儿再找人。”   “知道了。”老太太头都不回,对着厨房交代:“小孙啊,把我存的那酒拿出来,搁鱼里蒸上。”   这话别人听着都没啥,就赵千帆一双眼在镜片后头笑成了眯缝,哎,霍童这家伙不知怎么讨了老太太的欢心,私藏的宝贝都拿了出来。   佘太君端了茶碗,吩咐孙子:“起风了,你把这儿归置归置,都到屋里坐吧。”   赵千帆答应着把藤椅上的袋子拎了,又端了桌上自己还没动过的杯子,瞅瞅老太太往屋走的背影,低声笑着对霍童说:“有本事啊你,行,这关算是过了。”   她一直觉得有啥说啥就所向披靡,只有他和武晶晶在那儿咸吃萝卜淡操心。霍童站起身来:“天这么好,我觉得院子里坐着挺舒服的。”   赵千帆瞪着她吼:“傻啊你?赶紧!”得了便宜还卖乖。   霍童白了他一眼,跟着往里走。   俩人才跨进屋,沙发上坐好了的佘太君知会孙子:“好歹回来一趟,回头你带上小霍也去看看你爹妈。跟你妈说,你爸和刘家大小子的事儿,她别跟个蒙头苍蝇似的乱找乱跑,直接去部里,我已经招呼过了,自然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   赵千帆反映了一下才明白“刘家大小子”指的是刘振刚他爸,这下子跪谢隆恩的心都有了:今儿这事,成了!   “昨儿奶奶说的你不也听见了,让去见爸妈。”   “那你在飞机上说,想见也不能现在见?”   此一时彼一时,他不信她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赵千帆;懒得再废话:“反正你今天跟我去一趟就完了。”   “不行,我得去见我姐夫,早就约好了的。”而且也告诉他了,霍童侧头看一脸不爽的赵千帆,问:“有意见?”   “啊,意见大了。”赵千帆不怕承认:“你甭鼓眼睛,你去见他,这我没意见,可现在两边时间冲突了——”她总应该分个轻重缓急。   霍童挨过去搂他的腰:“我姐明年年初就回来了,上星期电话里问到我姐夫的情况了,这是这两三年里她头一回问,我听她的语气。。。。。。我姐夫心里从来也没忘了我姐,我想帮帮他俩。”   “这种事电话里告诉你姐夫不就完了?”   “要行我在家就打电话了。他俩之前离,主要就是为了我姐要出去我姐夫北京这边又有工程项目。离了之后两头这么久也没找定人,我想当面瞧瞧我姐夫的意思,在他那儿要个准话,回头好跟我姐谈。”   见赵千帆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她扳过他的头对嘴狠亲下去:“再说就算我去见你爸妈,谈完了不管怎么样明天就得离开,万一他们还不同意,更得误会我耍性子拿乔,不更糟?”   “我奶奶话都放那儿了,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她说的这些话根本就是借口。   “是,奶奶那儿咱是领了尚方宝剑。”霍童的舌尖顶进他嘴里,话就说得含含糊糊:“可,被压着,硬答应,和,心里,真答应,能,一样吗?我,想踏踏,实实,做你赵家的,媳妇。”   赵千帆把头挪开,定定地瞅她。   霍童觉得脸上发烧,凑上去再啃,突然松开,捂着嘴皱眉瞪过去,他发什么疯?!   赵千帆把她捂嘴的手掰开,贴上去舔她的伤口:“跑不了你的,这次不见,下次来了没你好果子吃,你敢!”   霍童咯咯笑出声,不咬了,好好亲   亲得赵千帆搭了帐篷,两只手奔着她胸前的扣子就去了。   霍童回手抓住:“等等,我问你。”   这回儿了还问什么。赵千帆相当不耐烦。   “这房子,你的?”   “嗯。”甩开她的手,他解了扣子挑开内衣闷头吸住。   “你不嫁鸡随鸡跟我走么?”怎么还在这儿买房。   “之前买的。”   哦。“婚房?哎!好好好,不问了不问了!”   活该,她这是什么问题。赵千帆咬过瘾了才抬头,戳她脑门:“别把你那小农思想往我头上扣。但凡单身男的买的都是婚房?大爷就有钱了,怎么着。”   “你知道奶奶跟我说你‘不长进’么?”霍童边把他的头按回胸前边说:“这样还算不长进?”   赵千帆抬眼瞟瞟她转着眼珠打量房子的模样,彻底笑场:“喂,原来没觉着你这么小家子气啊。”一套房子就把她吓住了?   霍童拍它脸拍得一声脆响:“我这是小家子气?你要跟我没关系。我管人说你长不长进!”   赵千帆哈哈乐:“嗯, 知道你疼我,但那是我奶奶,咱不能计较。我啊,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你不嫌,你家里不觉得我不长进,其他人,爱说说去。”   “我家不像你家这么势利。”   怎么说话呢。赵千帆掐她腰上那点赘肉:“都你家好,行了吧?走走走,我送你去见你那亲爱的姐夫。”   “赵千帆!”   “走吧。”   从北京回来,俩人手头都积了一堆事。一通忙活之后,霍童趁着下夜班,提了早饭过到赵千帆的住处,见他书房亮着灯,人歪靠在沙发椅上打盹,便摇醒了问话:“你公司的事儿不是摆平了吗?最忌我看你忙得还是有点儿过啊。”   “不是公事。”赵千帆睡眼惺忪的挣扎起来:“给朋友帮忙,美国那边的业务,给我都整出时差来了。”   霍童把带的东西递过去:“吃点儿。”   赵千帆伸着脖子往塑料袋里看,油条豆浆,单拎了豆浆出来,吸了两口也放下了。   “不饿?”霍童捏着根油条啃着,见他食欲不振,有点担心:“你那胃,还好吧?”   赵千帆摆手:“没事,刚起来没胃口。”说着话拖过电脑又看上了。   “我给你熬点粥去?”霍童还不放心。   “不用,真吃不下。”赵千帆聚精会神:“你去睡你的。”   霍童探头往他电脑上瞅,满屏的英文图形数字,看不懂,倒让她想起件事:“下礼拜我不能陪你去看房了。”   赵千帆“嗯”地一声:“怎么了?”   “霍真要回来。”   赵千帆来了兴趣:“上回不说的明年才回吗?”   “恩,”霍童点头:“本来是那么打算的,那边不是不景气么,她就想着回国。但现在说是她导师帮忙介绍了一个工作机会挺好的,到明年初正是要紧的时候,趁现在还有假期,先回来看看。”   赵千帆听着这意思不对:“将来她就在海外头呆着了?”   霍童比他犯愁,不光霍真要在国外呆着,而且打算等元元再大点,她在那边也站稳脚跟了,连孩子一块儿弄出去,她老娘电话里刚听了这个眼圈就是一红:“有可能。”   赵千帆冷笑了笑:“你这姐姐可够潇洒的。”想到一出是一出,其他人都活该为她伏微低小:“具体哪天到?”   “下周四吧,先到北京,完了直接回来。”   北京?“那你姐夫?”   “估计霍真应该也会跟他说吧。”就是不知道他俩之间这下又该怎么办。   “该你操心的你操心,没事儿别瞎掺合。”赵千帆敲键盘的动作停了,推推霍童:“给我倒杯水去。”   霍童看着她XX的X头,起身倒水:“明天你去我那儿,我领你做个检查。”   大女儿回来了,王兰珍和霍汉平自然是高兴的,早早地准备了一冰箱的菜,每天换着法儿地做了吃,吃的霍童俩姐妹直叫唤长胖了长胖了。   霍童还行,姐姐回来也不耽误她上班,每天忙忙活活地有不少事做。霍真反正是回来休假的,啥事没有,饱食之后就剩陪孩子玩儿了。   “妈,今天我带元元出去,一路上几个人都问这衣服哪里买的,嘿嘿。”带儿子到动物园玩了一圈回来,霍真浑身都透着得意。   王兰真忙着做饭没多搭理她,早就下了搬回家帮手的霍真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姐姐抓了茶几上果盘里的苹果就啃,啃着啃着还往元元嘴里送,几步过去就给她把手拍开了:“没洗手就抓,元元都比你懂事。元元,带你妈妈洗手去!”   小朋友已经没了前两天刚见妈妈时的不自在,蹭到霍真身边握着她的手:“妈妈,洗手手。”   霍真瞪妹妹:“就你事多,职业病!”但还是站起来对儿子撒娇:“妈妈好累哦,元元帮妈妈洗好不好?”   小朋友兴奋的连连点头,跃跃欲试。   这一试试了就有一刻钟,王兰珍饭做好了招呼出来吃,霍汉平和霍真都上了桌,那一大一小孩在卫生间里嘻嘻哈哈怎么也叫不出来。   推门进去看了一眼王兰珍就开始骂大女儿:“你几岁?还带着他这样玩!衣服都打湿了,你也不怕他感冒!”   霍真满不在乎:“玩点水有什么关系?衣服湿了再换就是了。”   霍童和霍汉平在外面听得都暗自叹气,抬头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苦笑了下。   吃过了饭,王兰珍在不让大女儿去祸害外孙子,直接带进了卫生间去洗漱。霍汉平听见大女儿说想喝红豆粥,背手就下去买红豆,霍童洗完了碗,翻出手机想给几天都没顾得上的赵千帆去个电话,还没拔出手机已经被霍真夺走:“到我屋里来,有话跟你说。”   霍童跟进去坐下,听见姐姐问:“陈双庆说你前些日子找她说了我的事?”   “嗯。”   “我们的事你莫管。”   “。。。。。”以现在霍真的情况,霍童已经后悔之前在北京见姐夫了。   “他家都已经在那边帮他张罗其他人了,你莫搅进去丢脸。”   这话说得霍真很怒:“我都什么连?是你自己上回在电话里头问到他!”   “我问我的,你去打什么岔!”霍真声气比她还高。   “我在不管了!”自己果然是干了件蠢事,霍童恼羞成怒,站起来就要走人。   霍真一把拽住她:“坐着,我还有话说。”   霍童白她一眼,嘭地又坐回床边。   “我问你,赵文生他家后来还有没有来找麻烦?”霍真回来这两天已经从王兰珍那儿知道了这事儿了,一直想问来着。   “没。”霍童一个字顶回去,想想有恶狠狠地补了一句:“我的事你也莫管!”   “我懒得管。”霍真说得干脆:“你现在找的这个也姓赵是吧?我听妈说,上次赵文生的事,他蛮维护你?”   事关赵千帆,霍童想到上周末领他去检查,查出来还是胃上的问题,心不由一揪:“嗯。”   “童童,”霍真的语气突然变得痛心疾首:“你小时候读书什么的也不比我差,怎么就甘心总是围着男的啊家里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转呢?”   霍真惊讶得很,她们俩是谁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还不好说吧?   霍真还在说:“我先前也是跟你一样,想着爸爸妈妈一辈子也不容易,那么想看着我们成家立业,陈双庆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情趣,人还算本分,也不讨人嫌,反正迟早要结婚,那就结。”   瞟妹妹一眼,她真希望能把她的话听进去:“但是结了婚不到半年我就晓得这个婚结错了,天天上街买菜洗衣拖地,这种日子我是真过不下去。本来那时候我就想跟陈双庆分开算了,结果怀了元元,一拖又是一年多,还好……”   霍童听她说爸妈说姐夫就已经快忍不住了,现在听见连元元也被归到“乱七八糟”这类里了,惊讶全没了,火气腾地冒上来,张嘴硬声打断:“那你后来还不是出去了!”   霍真只当妹妹的确是在认真听她说话,也不计较她差劲的语气,反倒笑起来:“是啊,幸亏还不算晚。童童,我晓得你现在找的这个人,家庭环境蛮不错,但你是没出去看过,不晓得外面的天地有多大!”   这是说她眼皮子浅。霍童看着姐姐。如果有机会,她当然也会多看看多走走,但这些都不该成为推卸责任的借口。   两人想法差异太大,霍童不想再在这上头纠缠,只就事论事:“那元元呢?你晓不晓得小孩三岁以前要跟父母才好?”除了姐姐刚回来的那两天,元元现在一睁眼就要找妈妈,这个一点儿都影响不到霍真吗?   霍真觉得刚才自己那番话算是白说了,皱起眉头:“我先前已经被婚姻耽误了,现在浪费不起时间。”   那就没话好说了。霍童站起来:“好,我晓得了,爸爸前些日子因为赵文生的事,血压一直有点高,你过了假期该走就走,这些话莫在他和妈妈面前说。”不等霍真再说什么,她径自出了房间。   站在客厅里,听见卫生间传出来的王兰珍祖孙俩夹缠不清的对话,她就觉得一股气不顺。   “你这姐姐真够潇洒的。”   那天赵千帆语气里的嘲讽她不是听不出来,但总觉得哪怕是亲姐妹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谁也说不着谁,更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指指点点。   现在看来……   “你在这儿站着干嘛,还不去睡?”买到了红豆的霍汉平回来了,看见小女儿在客厅里发呆,问一句。   霍童抬头看见爸爸往厨房去的背影微微佝偻着,心里堵得更厉害。   又站了一会儿,她回到房间摸出手机拨过去:“你晚饭吃的什么?好,明天正好调休,我过去。我做。别点了,吃什么我心里有数,你张嘴等着。”   以前俩人的事儿没定,赵千帆三两天不见霍童就觉得不踏实,总寻思她那边是不是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现在上过她家门又去了趟北京,这家伙啥啥的都表现得挺好,算是派了他一粒定心丸,赶上这次她姐回来她得陪着,这都快一星期没见了,赵千帆一点儿责怪的意思也没有,接到霍童电话说第二天过来,挂了机,整个人歪靠在沙发里,心里美滋滋的。   美了有一会儿,他准备起身洗澡去,听见门铃响,翘起嘴角就是一乐,傻妞等不及到明天了?   走到门边往可视对讲机一望,透心凉。   不光凉,还惊。   他老娘杀到。   开了门禁让张忆梅上来,赵千帆倒不奇怪她还记得就来过一次的他这块儿,只纳闷一向有些讲究排场的老妈这次竟然轻车简从悄无声息地就摸过来了。   张忆梅进了屋也没着急说话,慢慢走着把几个房间都转了转,然后才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就你一个人?”   赵千帆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回话就带了些故意:“啊,霍童她家最近有事,没在这儿。”   张忆梅来之前就把可能有的情况都盘算过来,听了这话虽然气,但并不发作:“你奶奶说,之前你回了北京一趟。”   “对。”霍童后来不答应去家里,他想着单独回去也于事无补,打了个电话把佘太君对父亲赵正博发的那番话转达了一下,其余的什么都没提,跟霍童一块儿回了W市。   “老人过寿你不说回去帮助一起张罗,过完了你倒领着人上家里。”还一声都不知会家里,他现在眼里是完全没他们这娘老子了。   “奶奶自己都不愿意那些人围着,少我一个不少,”赵千帆觉得胃里又有点难受,去饮水机旁接水:“妈,你喝水么?”   张亿梅盯着他的背影:“我不喝。你哪儿又不舒服?”   “我哪儿都挺好的。上礼拜帮志国他忙了点儿事,没休息过来,缓两天就好了。”赵千帆还是多倒了一杯搁在茶几上。   张亿梅只看一眼那圆圆笨笨女了女气的马克杯,不动:“我跟你说,你奶奶发话、她躲着不见,全没用,我和你爸爸,不可能同意你们的事。”   赵千帆握着杯子一口一口喝下去半杯温水,这才开口:“霍童她没躲着,上次回北京一共就三天假,她自己家在北京还有事儿要处理,没空。”   这下张亿梅脸上的怒色压不住了:“好,她忙。千帆,你爸爸说了,你现在也是三十的人了,我们硬要管也管不住,没别的,你爸爸这回为了跟刘家撇清关系,到处走人情也走了不少,到现在还没全弄明白。”   一番话顿了挺久,她才慢慢又说:“这边你公司当初我们拿的那钱,你拿出来。”   赵千帆定定地看着沙发里腰背挺直的人,把剩下的半杯水也慢慢喝了,点头:“行,账号给我,我明天就转过去。”   张亿梅抬眼正视他,嘴唇抿得死紧,半天才缓缓站起来:“那你歇着吧。”迈脚就要往门口走。   赵千帆开口:“大晚上的您还去哪儿?我说了,霍童她这两天没在,您就在我这儿凑合一晚上吧。”   在儿子的客房里翻腾了大半宿,窗边都现了天光了,张亿梅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就这也没睡踏实,只眯了两三个小时,醒了。   隐约听见外头有响动,张亿梅穿戴好了打开房门,一眼却望见儿子靠在厨房门边正冲里笑着说话。   这还能有谁?一大早上的扰人清梦,没眼没识的。脚步放重了些,张亿梅踱到客厅里:“千帆。”   赵千帆回头:“妈你起了。”脸上已经没了昨天晚上的阴郁。   厨房里又一个人走出来:“阿姨您来了,早饭马上做好了,咱们一块儿吃吧。”   早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丫头,今天总算是见到,果然就是千帆好的那一口:漂亮,搁人堆里能一眼拣出来的那种;身材好,穿得一身休闲也能看出是个衣服架子。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千帆到底是有些年纪了,原来爱的那种青春逼人的小女孩换成了现在这样浑身风情的女人。   不过越风情她越不待见,别说这丫头还没过她赵家的门儿,就过了,她也不需要她假模假式地跟前伺候,她受不起。张亿梅只对赵千帆讲话:“一会儿我收拾了就走。”   “妈,”赵千帆脸上那点儿笑没了:“霍童招呼您吃饭,您吃了再走。”   她吃不下!张亿梅一颗心彻底寒透,再看看那丫头没有二回招呼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自去了卫生间。   赵千帆听见那边门咔地锁上,回身看看又站回炉子跟前忙活的霍童:“我妈脾气一贯这样,你迁就下。”   “知道。”霍童点头:“你帮忙把这些装出去放桌上。”   等张亿梅洗漱完拿了包再回到客厅,见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只当没看见,抬脚就要走。   赵千帆端着最后一个盘子从厨房里出来,正撞见这个,伸手拦住:“您跟我生气也不能跟您自个儿过不去,吃了再走。”   张亿梅瞟见盘里的东西,心里冷哼了下,什么了不得的手艺。   赵千帆开口:“这给我吃的,您的那边桌上有。”   张亿梅还是想走,可看着儿子还举手相拦,又想起昨天看见的他书桌上放着的那瓶药,到底被半推半拽着到饭桌前坐下。   赵千帆也做好,倒了杯牛奶搁到她跟前。   张亿梅把玻璃杯握在手里,半天终于举到嘴边喝一口。   喝完了见儿子真从那盘子里拿了东西细细啃,一破馒头片稀罕得跟龙肝凤胆似的,眉毛就皱上了:“你——”   刚你了一下,眼角瞟见厨房里那个人出来了,手上端着个碗冲儿子说:“千帆,这个也是你的。”   东西端过来,清汤一碗,漂着几片烂菜叶。   张亿梅忍不住了,问儿子:“早上你就吃这个?”   赵千帆点头:“就这个好。”   好什么好,见不得他这没出版的样儿!张忆梅对上霍童:“你知道不知道他胃病犯了,做这么硬的东西他怎么吃!”说着把自己的火腿鸡蛋推到儿子跟前:“这给你。”   霍童给自己倒了杯豆浆,坐下,并不吭声,眼望着赵千帆。   赵千帆也看她:“你别闷着了,大医生,说说吧。”   霍童瞪了瞪他,转脸对上张忆梅:“上周末上医院检查了,的确是胃又不好。胃溃疡这病得养,您盘子里这些他得少碰,烤馒头片慢慢嚼了,里头的淀粉能帮他中和胃酸。”科普完毕,埋头吃饭。   张忆梅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嘴上当然不甘认错,扶着桌子又想站起来。   赵千帆把她的盘子推回去:“吃完了我开车送送您,昨晚上您交行的事儿,我回头就办。”   张忆梅已经半抬起来的身体,脱力般地靠坐回去。   “什么事找我?”医院食堂里,霍童想着下午还有班,一边忙着往嘴里扒饭一边问对面的伍晶晶。   伍晶晶不明白这种大锅饭有什么可吃的,筷子在餐盘里翻了翻,撂下了:“户外那边,你总不去,人让我跟你说,不如退了。”   霍童觉得奇怪,当初在那边留了联系方式,并没人跟她说这事。   伍晶晶撇了撇嘴:“私人建议。”   噢,了解。霍童笑,“你那个私人教练的建议?”   伍晶晶并不否认:“嗯。”   “你俩发展得挺好的?”   “还行吧."   这意兴阑珊的。霍童停了筷子:”你不喜欢?”   “喜欢。”   那?   ”明摆着没前途。我跟他说了,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他不听。“   等会儿,怎么没前途?   “你正经是个医生呢,赵千帆他家还那样,他就是个健身教练,我家   能同意吗?“伍晶晶完全口无遮拦,见霍童不吱声,她又说:“不问问我怎么知道赵家态度的?   ”   用不着问,赵千帆没瞒她,说当初赵伍两家不能指腹为婚,这样的关系还能不时时互通有无?霍童吃完了饭,抽张纸巾擦嘴:“你还有事没?我下午的班。”   “有事。”伍晶晶示意她稍安勿躁:“赵千帆最近找你没?”   霍真还有两天才走,千帆公司里说是接了个大项目,都忙得不可开交,一星期能见上一两面。平时主要是电话联系着提醒他按时吃药吃饭什么的。霍童反问:“怎么?”   “他公司原先成立的时候是他家往里投的钱,现在为你俩的事儿,他家把钱撤了。”   霍童扔纸巾扔得失了准头,赵家真要跟儿子死掐?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她摸出来接通“嗯,晚上没班,要陪霍真买东西,我不过去了,你来我医院一趟,对,有事,好挂吧。”   收了手机一抬头看见伍晶晶紧张,霍童笑了:“是他,本为我们今天就要见面,你放心,我俩现在铁得很,我就要个明白话就行."   "你确定这些得了海关?”陪着霍真购物完毕,霍童对着她手里的大袋小包瞠目结舌:“那边什么没有,你至于吗?”   “你以为!有些东西真就只有这家里有,放心,我有数。”霍真两只手拎不过来,招呼妹妹:“帮我拿点啊!”   霍童不理她,抬脚走进旁边一边童装专卖:“快来,把这套衣服买给元元。”她早就看中了。   霍真摇晃着挤进店里,把袋子堆放到店内待客的小沙发上,揉着手臂挨到她身边。先看价签:"这么贵!我从美国给他带了那么多衣服,够穿了,不买。”   不买不行,“你那些就是美国地摊货,元元气质好,穿这个肯定好看,掏钱。”   霍真喷笑:“他个小屁孩有什么气质,要买你买。”   “你是他妈妈,掏钱。”霍童已经转头吩咐售货员找对的尺码。   “你生我的气也不能这样敲我的钱吧?”霍真边走边从另一个售货员手里接过付款单:“当我在外面过得容易?”   霍童催她去付钱:“我不管你穷不穷,几年才给元元买一套好的,莫废话。”   霍真到旁边收银台付完了钱回来,对着上面的四位数字咋舌:“你现在逼我逼得爽,看回去老娘不骂死你才怪。”王玉珍跟所有老人家一样,认为小孩子长得快,衣服不必太好,合身就行。   霍童从售货员手里接过袋子,拿出折好的衣裤,上手就把标牌扯了:“好了,行了。”   霍真佩服死她,还要刺两句,看她掏手机接电话:“你不是有事吗……没有,我真没生气……嗯,买完了。对,国贸……太折腾了吧?那行,一会儿下去。”   等霍童挂了电话,霍真问:“谁?”   “赵千帆。在楼下,送我们回去。”   “那好那好。”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血拼之后有人接送。霍真连连点头。   霍童极度鄙视,之前是谁说的在富贵也比不上外面的广阔天地?这点小恩小惠就把她老人家的世界观都改造了,啧啧。   正是用人之际,霍真无视妹妹的眼神,指着小沙发用胳膊肘拐她:“快快快,把那些都拎好,别人在下面等着呢。”   下了楼找到了赵千帆停车的地方,霍真一看车头的两个圈,眼风就向没买那边飘,这也没有富贵到哪里啊。   霍童懒得理她,开了后门把东西呼啦往里一扔,然后催她:“还看什么看,快上车!”自己坐进副驾的位置。   霍真边大叫“你这样放让我怎么坐”边点头和赵千帆打招呼。   赵千帆笑了笑,转头仔细打量霍童。   霍童哭笑不得:“我真没生气。”回眼看看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姐姐,她声音一压:“就是……有点担心。”所以下午让他到医院来好问问。   赵千帆难得见她害羞,心情一下就放松了:“现在正在上项目,那钱撤了周转上是有些麻烦,不过不伤元气。”回头问霍真:“姐姐,你哪天走,我送送。”   “用不着你。”霍童飞个眼刀让霍真闭嘴:“你该开会就开会,我告诉你,到这时候了你别瞒我什么,我不当那红颜祸水。”   赵千帆斜眼瞅她,对着霍真说话:“您这妹妹够自信的。”见霍童*过来,他笑:“怎么,怕你傍的这高枝折了?”   到底谁脸皮够厚?霍童从鼻子里往外哼:“你敢。”   这话说的,赵千帆笑得更厉害:“我要真栽了,你是不是该安慰一下?”   霍童不确定他是不是要在姐姐面前肉麻,还哼:“安慰?我之前找的赵文生是个那样的人,好容易现在傍上你,就指着这些钱给我长脸呢。”   “童童。”坐在后面的霍真听不下去了,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赵千帆冲她乐:“没事姐姐,她磋磨我都磋磨习惯了。”   霍真不再说话,看着霍童怒瞪赵千帆的样子,笑了。   “你说早知道这样,我还和我家掰扯那么多干嘛。”去机场的路上,赵千帆抱怨。   “元元到年纪该上幼儿园了,回去和陈双庆同住天经地义,关你们家什么事?”霍童不以为然。   话不能这么说,赵千帆声明:“当初我可是夸你尊老爱幼才把奶奶说动的,现在元元要回北京,这理由就废了。”   “这话你跟我说说就行了啊,待会儿接着姐夫,你别乱说。”霍童警告他。   赵千帆望她一眼,偷着乐。   “待会儿接着姐夫。”   去掉个“我”字,这话他听着格外美。   “对了,咱这姐姐姐夫算怎么回事?绕着北京转圈,却王不见王,好玩   ?”既然提到了,赵千帆对这俩人前后脚来来去去的幼稚举动表示很不理解。   霍童还他一句挺耳熟的话:“该你操心的你操心,没你的事别瞎掺合。”她其实也担心,不知一会儿见到陈双庆会是什么情形。   飞机准点到的,很快接到人。   回家的路上,霍童叽叽呱呱:“元元本来也吵着要来,妈说昨晚上他睡得太晚今天得补充午觉,没让。姐夫,你气色看着不错。”比上回在北京见得时候强多了,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陈双庆毕竟刚下飞机,有些疲累,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赵千帆把她瞥了一眼:“就听你一张嘴嘚嘚恩,也让人歇会儿。”   霍童本来还想问问霍真的事,被他这么一说,再看看陈双庆的表情,话咽了回去。   车开到霍家小区门口,赵千帆停下来:“姐夫你在这儿只待祭天是吧?看有没有哪儿想去,让童童给我电话,开车方便点。”   “你干嘛,往里开呀。”霍童觉得他停在这儿说话很是莫名其妙。   “我就不上去了吧。”赵千帆笑笑。虽然在霍童跟前表现得挺洒脱,但未来老丈人说的话他没忘。   “什么时候你家里就行了,你再来说话。”   现在照这标准还差得远呢。   霍童却不答应:“废什么话,我让我妈熬了小米粥,你赶紧。”   赵千帆看挥斥道,觉得从没这么喜欢给她凶巴巴的劲儿,行了,哪怕老丈人再给他俩巴掌呢,他得上去。   可车开到小区广场附近又停下了。   霍汉平带着元元,正在小广场上玩车。   “元元!”陈双庆下了车大声喊儿子。   小家伙正兴奋,拧着方向盘就朝爸爸冲,霍汉平在后头看得紧张,忙按着要摇控器上的方向键硬给挪开。   赵千帆这时候也下了车,紧着跑了两步追上小车给关停了,一把把小家伙抱下来:“慌什么,先见见爸爸,你要不听话我就把这车收走!”   这下小朋友老实了,乖乖地向陈双庆伸手要抱:“爸爸。”   陈双庆把儿子接了,转头对着霍汉平打招呼:“爸。”   霍汉平看着这个曾经的女婿,再想想不顾前也不顾后的大女儿,点点头,叹气。   霍童拎了陈双庆的行李过来,先交代赵千帆:“你去把车停好,我带着他们上去。”   赵千帆嗯了一声,回身轰开过来看大玩具的几个孩子,牵了车还到棋牌室,这才去停车。到地下车库停好了车再走回来,发现霍童他们老老小小四个还在原地。   “怎么?”他走近了问。   “爸说等你一块儿上去。”霍童自己说这话都觉得奇怪,边小声说边不停偷瞟霍汉平。   霍汉平已经转身往家走。赵千帆示意霍童别原地发愣了,快步跟上。   刚进家门就听见王兰珍的声音:“接到双庆了?”   “嗯。”霍汉平答应着:“你倒俩杯茶来。”   俩杯?王兰珍好奇,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看。   赵千帆笑着点头:“阿姨。”   王兰珍眼睛往大睁了睁,老头子不是说这人以后不会轻易上门了,那这是?   “叫你倒茶。”霍汉平见老伴站那儿傻看,又招呼一句,这才回头交待身后跟着的人:“双庆你把元元放下也歇歇吧,他现在不小了,总抱着不好。”   最后冲着小女儿的心上人:“千帆,进来坐。”   这回被“千帆”俩字惊得眼睛往大睁的,是霍童。   “看什么看。”吃了饭从霍家出来,赵千帆一伸手盖住霍童的脑瓜朝前拧不让看,她那什么眼神,都给他看得不自在了。   霍童还盯着:“你给我爸灌什么迷汤了?”今天这么反常。   “你问我?”他还纳闷呢,虽然对他是好事,但老爷子的转变忒快了,真有点惊悚。   霍童突然想到一点:“难道真被霍真说中了?”   什么?   “她回美国之前,你到国贸接我们那次,夸你呢。”   从她嘴里对她这姐姐的事迹听了多少遍了,那绝对是个挑剔的人,赵千帆不相信她能夸他,直接问:“怎么夸?”   让她想想,哦,她俩当时在家这么聊的:   “童童,这人看着还可以。”   “‘看着’还可以?”   “嗯,为人做事感觉还可以。”   “嘁,他就是个聪明相。”   “哦,那就是个‘灵醒苕’。”   想到这儿,霍童笑眯眯,原话复述。   赵千帆反问:“‘灵醒苕’?”这话他不懂,霍童也不给翻译一下。挺奇怪的——单独相处的时候,这家伙碰到他不懂的本地话,都会主动帮忙解释,现在这样,里头肯定有猫腻。   “嗯,就是机灵鬼的意思。”霍童点头。   “我机灵?”赵千帆开始谦虚:“要比机灵我哪比得过你啊,你才是真正的‘灵醒苕’。”   霍童气得无语。   赵千帆在一旁暗笑:“你不光是灵醒苕,那简直是‘苕脱了节’(傻到顶点)。”说完就跑,想蒙他?没门儿!也不想想他公司里大半是本地人,他来了这半年,本地话也听了个七八成熟,这是夸他?当他面骂他傻,胆儿也太肥了。   “你行了,就你那口音,别说我们的话,难听死。”霍童也不追,在后面恼羞成怒又自知理亏,开始歪找理由。   赵千帆回来伸手把她半搂着往前走:“好,咱不说这个,说刚才。”   “刚才什么?”   “回来路上,当我面夸人气色好,你也悠着点儿。”   霍童扭头打量他,他真计较这个?   赵千帆理直气壮:“我不光想知道这个,我还想知道吃完饭你俩躲阳台上聊什么聊那么半天。”   “聊霍真。” 霍童声音低下去,是真有点难过。   吃完饭姐夫就说北京还有工作挺紧急,不能在W市多待,想尽早带元元过去。老妈听不得这个,收拾了碗筷就进了厨房。剩下老爸也不好扔着赵千帆一个人不管,拿出自己的棋谱随便找话题。   她担心找不到时间跟姐夫细说,得了这个空挡,干脆把人拽到阳台上。   “姐夫,霍真她有没有……"   “童童,以后爸妈还是元元的外公外婆,霍真还是元元的妈妈,你还是他小姨,其他的,就算了。”   “是不是霍真她这回……”   “不是。唉,这么说把,我刚听说她打算长期留那边的时候,是有点失望,但能在北京见她,还是高兴的。不过见那一面,我就知道,不管她回不回国,我们都不可能了。”   “姐夫……”   刚和她结婚那会儿,我们也有挺好的一段,但是很短。霍真她心大,我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够了,她那时候就对我恨铁不成钢。这回回来,见面一说话,我知道她要的东西更多了,而我现在不想别的:挣点钱,顾住老的,照顾小的,就行了。我和霍真从来就不是同路人。想白了这个,我反而轻松。“   她听着话音不对,而且陈双庆话里的意思虽不好,表情看着却不沉重。于是猜测:   “那你和你们单位的那个?"   陈双庆笑着摇头:   “我跟张雪静说清楚了,我和她,不行。"   他一个不到四十的人,难不成以后打算带着孩子这么过?霍童听了觉得难受,表情上也带出来了,被陈双庆看见,反过来还宽慰她:   “我没想一辈子光棍到底,只不过张雪静她不合适。我虽然心没霍真那么大,但要成天看人家脸色过日子干工作,那也不行,和张雪静,也不是一路人。”   “哎,赵千帆,你觉得我们是一路人不?”霍童突然抬头问。   赵千帆立马点头:“臭味相投。”   “你奶奶说你不长进。”霍童把旧时翻出来,她在医院业务这一块还是挺精的,谁跟他臭味相投!   “是啊,所以找你。”   赵千帆答得那叫理所当然,看完了等她发飙。   霍童停下脚步,望着他不动。   赵千帆不怕她动——动嘴动手都行——就怕她不动。于是全身戒备。   霍童突然伸手。   赵千帆一凛然。   她搂着他的腰:“好吧,就算你是条破船,咱也一块沉了吧。”   “奶奶?”   “嗯。千帆,给我家里去个电话。”   “怎么了?”   “你爸爸,调动了。”   “……我知道了。”   “妈,我爸吧?哦,那不用叫他。奶奶说他调动了,调的什么位置上了?哦。他不痛苦?您劝劝,年纪到这儿,没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别给自己加负担”   大雨。赵千帆坐在车里。看见霍童撑着伞走出来。   等人收伞上了车,他问:“你从哪儿找的这么把伞?”   霍童专心致志地把伞归置好了放顺:“买的呗。”   “哪儿有这种伞卖?”   “你要买?”   不,他纯好奇,没见过女人举这么大把伞,一般不都是那种颜色粉嫩带花边的吗?   “我块头大。”霍童说得理所当然。   赵千帆头疼,在她这儿真是从来没有烦心事是吧?   谁料到霍童马上推翻他的结论:“这两天给我烦蒙了。”   “怎么了?”   霍童一五一十告诉他原因:家里的卫生间不知怎么出了问题往下漏水,楼下邻居上来敲门,进去看着哪儿哪儿都好好的,可就是漏。没办法,让物业找了人来看,结果说应该是隔水层出了问题,得把地板都敲开来看。   “看呗。”赵千帆开着车,没觉得有任何问题,这事儿也能拦着她几天都过不来他这儿?   “看了,”霍童皱眉头:“就是隔水层的事儿,得打了重做,要一两万,我爸妈嫌贵不愿做。”   不做人楼下肯定不答应。赵千帆斜眼看她,这家伙收入不低,那又是她自己家,这钱她还指望老人出?不像她。   果然霍童更郁闷地说:“我都说这钱我拿,现在又没元元在,都不耽误,赶紧修好了完事,我妈说那她也舍不得。”   这事儿舍不舍得都得做。赵千帆拍板:“这样,咱另找人,就说是我公司的,不收钱。”   这回轮到霍童斜眼瞅他:“你都跟我爸说过你公司是干啥的了。”又不做建筑,怎么扯这个谎。   “我还能把谎都跟你编圆了?活该怎么说你自己想。”   好吧,好歹是个办法。霍童想想又笑:“真不收钱?”   “不管你爸妈收,”赵千帆把车转个弯停住,指指前头的楼盘:“这房子是你看好的,我买房子,里头的东西归你负责,那钱就记在账上。”   “行。”霍童点头,然后叹气:“唉,早知道当初选别墅了,独栋的,不跟人楼上楼下,免得有这样的破事儿。”寻思了下,又说:“当初你那朋友,刘什么纲,人还想给我送车送房呢,你这里还要我出家电啥的,啧。”   说完了她等赵千帆刺她。   居然没有。   霍童看过去。   赵千帆笑笑,但笑得不畅快。   霍童问:“有事儿?”   赵千帆想想,说:“我爸,职务调动。”   这语气听着就不是好事。霍童等他继续讲。   “平级调动,一个闲职。”   “因为刘什么纲他家?”   “他家更惨,直接让他爸退了,损兵折将,老头手里的那点东西,估计都拿去保命去了。”   哦。“那你爸这个,也还行。”   赵千帆乐了:“这话我说行,你怎么说上了?”   本来就是呀,他爸都六十多的人了,要那么些钱啊权啊的干嘛使,闲职不用操心也不用担心,不挺好?   霍童看看眼前的楼盘,拍拍赵千帆的肩膀:“走走走,不买这儿的了,咱买别墅去。”   赵千帆转不过弯:“什么?”   “吃炸酱面那山上,还记得不?我指给你看过的,三层别墅,独立百平花园,‘尊贵独享,群山览胜’。”广告词也搬出来用用。霍童问:“你钱够吗?”   砸锅卖铁勉强也够。赵千帆反问:“为什么?”   有时候跟他讲话是真费劲。霍童掰着指头算给他听:“我爸妈那老宿舍区早晚得拆迁;元元以后肯定隔三差五还是得回来小住下;咱以后有小的了得有地方跑动的开;”抬头看他:“还有你爸妈,让那闲职也别干了,你们那大院环境虽好,气氛太折磨人,上这儿来,想欺压我可以欺压我,想打骂你可以打骂你,将来有了小的还可以给他洗脑,告诉他当年他万恶的老娘怎么诱拐他爹,不挺好?”   赵千帆等她算完,临了拍她脑袋:“甭装贤惠!”就她,还欺压,还打骂,还洗脑,谁敢。   霍童收了玩笑的语气:“不是装贤惠。你那边有这些问题,我这边也不是没有。我妈今天跟我爸吵了一架,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妈估计是太想元元了。知道我要跟你一块儿出来——”   “你跟你家里人说了咱们看房的事儿?”赵千帆插一句。   “没。”这不是重点。霍童继续:“她知道我要跟你出来,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想到将来的孩子身上去了。还特不好意思,把我扯到房里说的,说要是真跟你在一块儿,也好,以后孩子能上北京读书去。”当时真是说得她哭笑不得。   霍童连三叹:“话被我爸听见了,怒得不行,说我妈这算盘打得太精,连小辈都算计上了,”她瞟一眼认真听着的赵千帆:“也难怪人家里嫌弃我这个霍家闺女。”   说完了,她看着眼前新楼盘的售楼处,没话了。   赵千帆也没话,垂着头也不知想什么,就那么待着。   “你——”   霍童要开口,却看见他去发动车子,于是问:“去哪儿?”   “买别墅去。”   赵千帆第一次注意到霍童是在机场。   极品。   可惜了,人长得这么好,声音却一般。即便是朋友聊天也像是在吵架,他不喜欢。   ——“孩子长得真像爸爸。”   你才长得像他,你全家都长得像他!   旁边是这么个人,倒霉,真倒霉。   好吧,就算你是条破船,咱也一块儿沉了吧。 ━━━━━━━━━━━━━━━━━━━━━━━━━━━━━━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