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与你共朽(出书版) 作者:谢楼南 ☆、第1章 大雪初晴(1)   傅雪在她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了沈琰。   她是个被遗弃在孤儿院的弃婴,会被取名叫做“傅雪”,是因为孤儿院的院长姓傅,而她被放在孤儿院门口的那天,下着大雪。   谁会在大雪天里遗弃自己的孩子?傅雪想象不出当日自己父母的心情,她只知道如果不是院长恰好出门看到了她,那么她很快就会冻死在雪地里。   在孤儿院的六年生活,她只知道院长对她是很好的,却无法在孩子众多的情况下,给她更多的关照。所以在那样的环境中,她早就学会了各种生存的技能,这其中包括察言观色。   傅若薇和沈琰出现在孤儿院时的场面,可以称得上隆重,沈氏集团是本地数得上的豪门世家,孤儿院一年的开支,几乎都靠沈氏的慈善捐助来维持。连傅院长,也是因为和沈夫人傅若薇是远房亲戚,才能被任命为院长。   那天所有的孩子都被老师丢在澡堂里洗刷干净,换上重大场合才能穿的白色上衣蓝色下装的新衣服,拍着手站在孤儿院门前夹道欢迎,阵势一点都不比迎接带着摄像机来视察的官员时要小。   傅雪年纪虽然小,但因为长相可爱,特地被老师安排在了前面,手里还发了一束可笑的绢花,嘱咐她一定要献给沈夫人。   见惯了名贵花卉的傅若薇,又怎么能看得上这种造价低廉的假花,就算当时礼貌地收下来,过后也肯定是要丢掉的。   但当年的傅雪哪里懂这些,她因为自己被老师委派了重大任务,兴奋又紧张,微微涨红了脸。   她站得很靠前,因此能清楚地看到先是一辆车开了过去,接着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才停在了孤儿院门口,接着前面那辆车里穿着黑色制服的人立刻走上去,将车门打开,这时候车上才侧身下来一个女人。   在六岁的傅雪的记忆里,女人原来只分为两种,和善的和凶恶的。和善一些的是脾气好的老师和不定期上门服务的义工,凶恶一些的就如脾气不好的老师,还有食堂负责给打饭的女师傅。端着餐盘走得慢了,就会被骂上几句难听的,碰到女师傅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很有可能会被那只大手在背上拍一掌。   沈夫人傅若薇,是她所见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优雅且体面的女人。她只看到她穿了一身浅色的套装,那种颜色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到过,仿佛是珍珠一样的颜色,又要深上一些。穿在曲线起伏有致,又不会过于性感的女性身体上,好像把她整个人都拢在了一层光晕中。   那张脸也是傅雪从未见过的,她脸上施了淡淡的妆容,看起来不会过分耀眼,却足够醒目。不能用漂亮或者美丽来形容,如果硬要说的话,只能是“雅致”。   日后的傅雪一遍遍回忆当时的情景,还是会为那个瞬间所倾倒。   六岁的傅雪只知道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涨红着脸大力挥舞手中的绢花。成年的傅雪却知道,傅若薇举手投足间的风度和举止,浸透了多少代的修养,而她用这种被时光打磨出的气韵,通过那一眼的惊艳,为傅雪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窗子。   多年后傅雪面含微笑地出现在沈氏集团的董事会上,她衣着得体、妆容精致,扫视间目光凛冽,却始终礼貌周到,完美到无懈可击。   那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沈夫人□出来的接班人,完全是一个年轻版的她自己。   傅雪以此为荣。   即使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都不得不承认,在她的整个少年和青年时代,她的目标始终都是成为傅若薇那样的女人:不止有优雅的外表,还有处于任何情景下都能从容淡然的风度,以及坚如磐石的意志。      六岁的傅雪所受到的冲击,那年初到孤儿院的傅若薇当然根本没有留意,她下车后就撇下迎上来的傅院长和一众老师们,微低头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对车内说:“小琰,坐车有没有不舒服?”   因为一瞬间对傅若薇建立起来的崇拜,傅雪连忙追随着她的目光,去看被她如此关怀爱护的,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看到车里又侧身下来一个少年,他头发是黑色的,衣服也是黑色的,衬得露出领口的肌肤分外白皙。   他下车就看向傅若薇,勾起泛着水色的薄唇笑了一下:“母亲,我只是略微有些感冒,不需要担心。”   傅雪那时在想的是,老师爱看的那些电视剧都是骗人的,怎么可能富家少爷都是梳着油汪汪的头,好像软包子的样子?明明这一个,就像是从图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沈夫人和沈公子都已经下车了,欢迎的气氛就要更加热烈了,傅雪被背后的老师推了一把出去。   她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却已经知道该展示出最甜美的笑容,捧着手里的绢花,一路笑着跑到沈夫人和沈公子的面前,还微歪了头,做出可爱的样子,目光在面前的两个人脸上转了一圈,坚定地将花举到了沈公子面前,娇声说:“欢迎大哥哥来福宏慈善院!”   没人教她,但她已经知道,如果想讨好沈夫人,最有效的方式是讨好沈公子。   谁都没想到她会突然把花改送给沈公子,一旁的傅院长也愣了。   那一刻沈琰是笑了,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弧线秀雅的下颌还有些单薄,黑如墨玉的眼睛上如同蒙着一层薄雾,看上去仿佛总有些心不在焉,然而一旦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笑意,那流溢的光彩就会像寒夜中次第绽放的烟花一样,只看上一次,便终身难忘。   后来傅雪知道,他的目光之所以那样特别,是因为天生的严重弱视。   沈琰从出生起,就看不清三米以外的任何东西,除了照片和屏幕里的图画,他从未看过壮丽的山河胜景,也从未完整地看到过他的庭院,即使那片园林里种满了他最爱的白色蔷薇。   第一次领略到沈琰笑颜的傅雪,神使鬼差地又踮起脚,搂住身前这个高过她许多的少年,在他面颊上亲吻了一下。   她刚刚才洗过澡,头发身体使劲儿搓洗干净,连耳廓她自己都小心地用毛巾擦了又擦,穿着她最干净也是最好的衣服,她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香皂和消毒水的味道,所以她这样大胆地去亲了这个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的沈公子,也不算不礼貌吧?   即使是这么在心里想着,当她放开沈琰后,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带着讨好和邀宠。好像一只流浪的小动物,对路人突如其来的善意,就会拼命摇尾巴,交付所有的期盼。   苛刻如傅若薇,也没有办法出言训斥这样一个孩子,只是移开目光,淡淡对傅院长说:“不用这么麻烦,耽误孩子们的学习和生活不是很好。”   那个老实严肃的傅院长立刻点头哈腰,一边表示自己考虑不周,一边把傅若薇和沈琰往院里请。   冲傅雪又笑了笑,沈琰也没有再说话,就随着母亲走了。   傅雪带着一脸红晕,有些恍然地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不是也像傅院长那样弄巧成拙。   小孩子都是刻薄的,看她被晾在那里,很快就有年纪稍长的一个男孩子走过来带着鄙夷地说:“拍马屁。”   年纪还小,词汇也有限,但这三个字,却将那个男孩子话里的讽刺和不屑淋漓尽致表现出来了。   傅雪脸上的红晕更大,还多了些火辣辣的感觉。她不是不知耻,只是刚才那个瞬间,她以为自己真的可以触碰到那个距离她很远,像坐在云端上的少年。      六岁的傅雪所不知道的是,此刻傅若薇按照惯例参观了孤儿院的一些设施,就到准备好的休息室坐下来,对身边小心赔笑的傅院长说:“之前我在电话里已经对院长说了吧?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想领养一个女孩儿。”   傅院长当然知道,忙点头:“我这就去把准备好的资料拿过来。”   傅若薇说过要大概八到十二岁的女孩儿,孤儿院早就将适龄孩子的资料整理清楚,分成一份份的文件夹。   傅氏要收养孤儿,当然是从出身来历到体检报告、在孤儿院的学习表现都详细做成了一张张表格,每份资料里还附上了好几张生活照,除了以往的照片,还有最近几天赶着拍的。   傅若薇接过来厚厚的一叠文件,一个个翻下去,照片上的孩子们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对着镜头绽开天真的笑容。   沈琰在一旁坐着,对于母亲的忙碌和慎重,他只是勾了唇角,端起面前的那杯红茶,看起来并没有参与的兴趣。   等他喝完了杯中并不美味的红茶,傅若薇也将所有孩子的资料都翻阅完毕,看到母亲微蹙的眉头,就知道这些孩子没有令她特别满意。   将空下的红茶杯放回桌面,他将目光落在面前的那个茶几,突然笑了笑开口说:“母亲,刚才在门口的那个孩子,你看怎么样?”   他不用说得太详细,傅若薇就意会到他是在说那个冒冒失失上来献花,又不礼貌地抱住他吻了一下的小女孩。   虽然只是十二岁的少年,但因为接受的教育和本性沉静,沈琰已经比同龄人成熟上很多,对于他的意见,傅若薇早就非常看重,沉吟了一下:“那个孩子只有五六岁吧,会不会太小了?”   沈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一句:“有些二十六岁的人,也不见得比六岁的孩子更懂事。”   这句轻淡的话,却瞬间改变了傅若薇的想法,她面露赞扬地点点头。的确,他们选择的标准正是如此:聪慧、懂事。   如果足够是聪慧又懂事的孩子,即使年龄比她理想中的要小上两岁,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是无法对傅院长明说的考量:沈氏家主,也就是她的丈夫沈越安身体一直不好,所以直到沈越安三年前去世,他们也只有沈琰一个孩子,但沈琰却偏偏又是天生严重弱视,虽然不影响日常生活,却注定无法承受大量的案头工作。   优秀的管理人才当然不难找,但能够以沈琰的利益为自己的利益,甘愿成为沈琰的手脚,替他打理一切的人,却需要经年累月的培养。   为了沈氏的未来打算,傅若薇此次前来,名义上是要领养女儿,实际上这个“女儿”将来不但要成为沈琰的得力助手,还最好能成为他的妻子。   所以傅若薇才将目标定在了八至十二岁的女孩儿上,不过接近十岁的孩子自我意识已经更强,性格也更加定型,如果是更小一些,五六岁的孩子,虽然培养起来要花更长的时间,相对的可塑性就更强。   这么想着,傅若薇松开了蹙着的眉,将那叠厚厚的文件夹从自己面前推开,抬起头对傅院长说:“那个献花的孩子叫什么?把她的资料带过来……”她说到一半,又改了主意:“不,把她直接带过来。”   沈琰对着母亲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回到了茶几上,时值初春,那上面放着的花瓶里插了一束艳红色的山茶花。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也很有可能就是从孤儿院的花圃里匆忙摘来的,却明艳夺目,生生将这个简陋的休息室衬出了一种华贵的意味。   他对自己的判断一向有信心,而他需要的也正是这样一个人选,通透坚韧、野心勃勃,只用一点点雨露和阳光,就能开出惊艳所有人的花朵。 作者有话要说:想一想还是贴JJ了,不然会拖到死的,边写边贴,速度不能保证,这次情节可能也比较慢热。 希望大家能喜欢这个故事^^ ☆、第1章 大雪初晴(2)   在初次见到傅若薇和沈琰的一个小时后,傅雪就被领到了休息室中,和她一起被送过去的,还有她的所有档案。   傅雪毕竟只是六岁的孩子,突然间被老师领到了会客室中,她还没完全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又见到了沈琰,她的眼睛就亮了亮,小心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这下连傅若薇也看出来这个小女孩对沈琰的亲近和好感了,她本来也就是来为沈琰选未婚妻,比起她自己的满意,沈琰的感受要更加重要一些。   更何况,如果这小女孩一开始就对沈琰有着爱慕之心,那不比什么都更好么?   相比母亲的深思熟虑,沈琰就轻松多了,看到傅雪亮晶晶的眼神,他笑了起来,对她招招手:“过来坐。”   经过刚才那一闹,傅雪反倒害羞起来,眨了眨眼睛,看到沈琰含着笑意的眼中有鼓励的意思,才大着胆子走过去。   她能在孤儿院中被老师特别关照,还是很有些乖巧的。虽然侧着身子是向沈琰靠过去的,她还是先甜甜向傅若薇笑了笑:“傅妈妈好。”   这是孤儿院的老师教的,遇上前来献爱心的阿姨,通通要叫“妈妈”,这样既不会出错,又能瞬间打动那些客人。   傅若薇知道这是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的小手段,只是礼貌回答:“谢谢。”   沈琰则毫不见外地拉起她乖乖背着的小手,指尖轻触过关节上的红肿,温声对她说:“这些是冻疮吗?擦药了?”   孤儿院里孩子那么多,老师再细心也关照不过来,更何况每天用冷水洗脸,还得在饭后自己刷完,好多孩子的小手上都长了冻疮,傅雪还是相对好一些的,起码没有冻裂化脓。而孤儿院也肯定是没那么多冻疮膏给他们擦的。   本来想说不擦药自己就会好,傅雪一眼扫到站在旁边不停对自己使眼色的傅院长,就甜笑着改了口:“擦过了,老师说擦完药马上就好了,一点也不疼。”   傅院长松了口气,沈琰也对这个答案相对满意,勾起唇笑笑。   他不再对傅雪说话,而是转过脸对身边的傅若薇点头:“这孩子很好。”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傅雪以后的人生——她不再是孤儿院里的小孤女,而是沈家的千金。   傅若薇没有再提出异议,她笑着站起来,从傅院长手里接过来傅雪的档案,然后说:“那么相关的收养手续,就麻烦院长了。”   傅雪敏锐地听到了“收养”这个词,但她还没来得及去想里面所包含的意义,沈琰就已经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少年带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沈琰似是斟酌了一下,才心情不错般开口笑着:“好了,你以后可以叫我琰哥哥……”他直到此时还不知道傅雪的名字,就笑笑,随口称呼,“小丫头。”   那时十二岁的沈琰,还没有后来那样深不可测的城府,所以时隔多年,傅雪回忆起那一幕,多少能窥见些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而那一天,他对她的态度,分明是得到了新玩具般的兴味和新奇。   然而那又如何?   不管沈琰怎样看待她,不管她自己是否认同,从那一天起,她人生的意义,就被强制性地变成了沈琰。      那个初春的午后,寒意仍旧料峭,傅雪坐上了傅若薇和沈琰来时乘坐的车子。   孤儿院的灰色建筑很快被甩得看不到。沈琰是和傅雪并排坐着的,此刻看了看双手放在膝盖上,小心保持坐姿的傅雪,就指着自己的膝盖笑着开口说:“小雪,要不要躺一下?”   傅雪怎么会听不出他话中的玩笑之意,但她还是抬头眨眨一双大眼睛,然后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轻轻放在了沈琰的膝盖上。   这下轮到沈琰意外了,他抬起的手臂尴尬地在空中举了一阵,才放下来搂住傅雪的肩膀。   头发乌黑柔顺的小女孩身上有淡淡的香皂味道和更加淡的奶香味,沈琰不知为何就想起了他曾经在别人家见过的一只小猫。   那是只纯白色的波斯猫,眼睛湛蓝,一身毛发顺滑蓬松,被主人打理得非常漂亮。这只看起来高傲华贵的猫,不知为什么特别喜欢他,围在他脚边来回蹭着,发出甜腻的叫声。   那家的主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恭维沈氏未来继承人的大好机会,连声夸赞沈公子连亲和力都是一等一的,如此招小动物喜欢,实在是太有爱心了。   那些奉承的话,沈琰从小就听多了,知道大部分不过是个过场话而已,大可听完就丢到脑后去,但那天他却认真开始思考:如果天生气场和小动物合拍的话,是不是要去养一只宠物?   沈琰把目光移到这个乖乖趴在自己膝盖上一动不动的小女孩身上,眼底的笑意又一次加深了……现在他似乎不需要再去养什么小动物了。   这么想着,他真的抬手在傅雪的下巴上轻摸了那么几下。   傅雪不知何意,当然顺着他的指头扬了扬下颌,软软叫了声:“琰哥哥。”   傅若薇换到了前排的座位,现在通过余光看到沈琰和傅雪的动作,唇边浮上一丝满意的笑容。   虽然在同一座城市内,但傅氏孤儿院所在的郊区和沈家大宅所在的西区离得并不近,一个多小时后,车队先是开上一条单独开辟出的私家道路,然后才穿过茂密的树木,远远看到灰色建筑的一角。   沈家的大宅不是中式的,但也不是纯西式,屋顶的斗拱和垂檐是典型的仿唐代建筑,但往下双层楼房的建筑样式和开阔的庭院,却又有西式的风格。   车子停在庭院里,沈琰牵着傅雪的手下来。   傅雪毕竟才只有六岁,到了这么一个新奇的地方,虽然能控制住身体不乱动,但一双眼睛却转来转去,不住打量四周了。   沈琰笑了笑,抬手轻捏了下她粉嫩的脸蛋说:“以后这里就是你家,看多久都没关系。”   “家”这个词对于傅雪并不陌生,他们的孤儿院甚至就叫做“儿童之家”……但即使如此,傅雪也知道真正意义上的“家”是用什么构成的。   就比如孤儿院老师们的家,会有一个房子,会有爸爸和妈妈,还会有孩子。   傅雪想起来沈琰让她叫自己“琰哥哥”,突然就像是有了底气,握着他手的小手也更加用力了,抬起头冲他甜甜地笑:“嗯,琰哥哥。”   沈琰的黑眸闪动了下,笑意更大。   安置傅雪的房间,傅若薇早让人安排好了。那是一间位于二楼朝阳处,附带阳台的卧室,并且就在沈琰的房间隔壁。打开窗子就可以看到整个美丽的庭院,位置不可谓不好。   准备了这样好的房间,足见傅若薇对于今天领养的这个孩子的重视——只不过傅雪是这个房间等来的主人,而这个房间却并不是为傅雪所设的。   这里面细微的差别,傅雪很快就会领会到。   即使眼睛不太方便,沈琰也坚持将傅雪领到房间内,亲自为她介绍各种设施,还打开她房中的书架,将并排塞满三个大书架的书一一指给她看:“这些都是你的,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告诉我。”   傅雪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那一排排高低错落的书籍,她还远未到能明白“知识改变命运”的年龄,但因为是沈琰特别介绍给她的,所以她就分外憧憬。   她大力点头:“我会都看完的!”苹果一样的小脸涨得发红。   沈琰只是低头对她一笑:“小雪很乖。”   多年后傅雪在大学里读金融系的时候,偶然间从宿舍室友的笔记本电脑里瞄到一部偶像剧。   里面的灰姑娘被俊美的王子一样的富家公子带回家里,富家公子打开豪华的衣柜和满架首饰,展示给灰姑娘看:“x儿,从今天起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清高的灰姑娘也在那一刻露出惊讶兼喜悦的神情。   傅雪看到这一节,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她在学校从来低调认真,一点不显山露水,她们宿舍的室友都不知道她的背景,只当她是跟自己一样的普通家庭出身,就笑着打趣:“果然连学习狂人小雪都对着个有反应。明知道太夸张,也好羡慕啊……有个这么大的衣柜,我宁肯不要王子!”   傅雪只是低笑:“是啊,女人永远不会嫌衣柜小。”   她想如果她说出来她的确被这么一个王子带回家过,只不过那个王子给她看的是三个大书架,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表示无语……一点都不浪漫啊,这王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沈琰在想什么?沈琰大概根本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小姑娘吧?   她在傅家,当然没有受任何委屈,接受着和沈琰一样最好的教育,一节礼仪课的花费可以抵去普通孩子半年的学费。   她的饮食有专门的营养师安排,每半年接受一次全面体检。从小学开始就读于最好的私立学校,服装和首饰更是量身打造的高级定制。   就是如此,才造就出她举手投足间毫不张扬又绝不普通的气质,和任何一位千金大小姐比,她都不会有丝毫逊色。   但是她却没有一件蕾丝的公主裙,没有一个洋娃娃,更不要提其他的玩具和小女孩会喜欢的那些东西。   那些是属于备受宠爱的小姑娘才会有的东西,而她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一点宠爱。就是那种没有理由,也没有目的的溺爱,她从未得到过。      来到沈宅的第一晚,傅雪被收拾一新,换下孤儿院的服装,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走了下去。   裙子并不是按照傅雪的身材剪裁的,穿起来却还算合身,傅若薇看了一眼,就勾起了一抹笑容,她喜欢小女孩穿这样的颜色,看起来端庄又有教养。傅雪的肤色也好,就算在孤儿院那种地方,也保持了象牙白一般的颜色,再加上一头乌黑垂顺的头发,真有那么些大小姐的意思。   看到她唇边的笑意,傅雪就明白她喜欢了,又是略带讨好地笑了笑,乖乖在傅若薇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把双手背到了身后。   她眼尖地看到沈琰落座在傅若薇左手边的位置,就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右边。   见她找对了位子,傅若薇微微颔首赞许。   傅雪很开心,下午沈琰的温柔也让她放下了一点紧张和防备,于是她就又对傅若薇讨好般地笑笑:“谢谢妈妈。”   既然她是这家的孩子了,那么应该可以叫一声“妈妈”了吧?毕竟沈琰她已经可以叫“琰哥哥”了。   这么叫完,她心里除了忐忑外,还涌上来一股说不清的羞涩和甜蜜。   没人能想到,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对“妈妈”和“爸爸”这样充满感情/色彩的词汇,有多么向往。   然而这次傅若薇挑了下眉,菜都上齐了,她还没有动筷子,反而将双手微合起来,轻放在腿上,开口说:“小雪,在这个家里,我希望你能记住三点。第一,不用再对谁说谢谢,即使是我和你的琰哥哥,你是傅家的小姐,没必要对任何人道谢。第二,吃饭的时候不用背过手,只有上过公立学校的孩子才会这样做。第三,不要叫我妈妈,我也不是你的妈妈,要叫我姑姑。”她的话声还是那么不急不缓地,温和又优雅,没有任何命令的语气,却让人难以违逆。   说完了,她又笑了下:“小雪,记住了吗?”   随着她的话语,傅雪早已慢慢将背在后面的双手放了下来,学着傅若薇的样子,放在双腿上,侧头笑了下说:“我记住了,姑姑。”   她真的远比同龄的孩子聪慧懂事,举一反三的能力也堪称一流,这一次她的笑容里,居然已经没有了那种讨好的意味。甚至略带了些矜持和文雅,如同一个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傅若薇赞扬地看着这一切,再次为自己的好眼光喝了声彩,这个孩子,真是比八岁的孩子还要懂事一些。而从越小的年龄开始教,效果就越根深蒂固。这次的选择,真的没有错。   沈琰也坐在餐桌的另一侧微微笑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只是沉默地旁观着,目光中藏着些只有非常了解他的人,才能看出的审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小时候大概还会讲几章,从来没正面写过青梅竹马的小正太和loli,忍不住要试一下。 ☆、第1章 大雪初晴(3)   来到傅家的第一个晚上,傅雪没能在她的新床上睡着。   吃过晚饭,在书房里待到9点钟,她就被保姆带着,洗了澡换上柔软的丝绸睡衣,躺在宽大的公主床上。   保姆关掉房间里的灯就出去了,沈宅晚上休息的时间早,这时候差不多接近10点钟,基本上所有的人都睡了。室内室外一片安静,窗外只有零落的几声鸟叫传来,和门外就是一条马路的孤儿院完全不一样。   傅雪从小就睡在孤儿院的宿舍里,那一个不大的地方塞了好几张单人床,住了满小朋友。就算熄了灯,也还是有人在悄悄说话,还有打呼和磨牙声。   然而就是那样的环境,睡久了也会觉得习惯了。反倒是现在这样,宽敞的卧房里只躺着她一个人,厚重的窗帘隔开外界的一切光线,黑暗中竖立在墙角的衣柜家具也像是变得更加高大,并且形状模糊。   漆黑中仿佛有一种恶意,看不到也摸不着。她用羽绒被蒙住头,但那些可怕的猜想仿佛更加鲜明了。   缩在床上越来越觉得无助,傅雪咬了咬牙,掀开被子跳到地毯上。睡觉前她就特别留意了,知道沈琰的卧室就在自己左边隔壁的房间。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还特地将屋子里的桌布扯下来,蒙住头顶着,踮着脚跑去打开房门。   走廊上是亮着壁灯的,昏黄温暖,傅雪从桌布里露出两只眼睛,探头左右打量了一下,就悄悄从门缝中挤了出去。   她没有穿鞋,个子又小,就这么从铺了厚厚地毯的走廊中滑过去,还真快速又无声无息。   但到了沈琰房门口,她却又犹豫了:就算在孤儿院里,她也学到打扰别人睡觉是不好的,她害怕被讨厌。   只思考了片刻,她就转身拐了回去,这次是跑到走廊上摆着的花木架前。那个花木架上摆了一只花瓶,瓶中插着一捧白色蔷薇。   傅雪不知道这是因为沈琰的喜好才摆上的,还小小埋怨了一下这花不够鲜艳,匆忙揪下来一朵花头,重新蹑手蹑脚跑回沈琰房间前。   沈琰的房门没有锁,傅雪这时候也显然没有进别人卧室前要敲门的意识,转动门把手,飞快就遛了进去。   短短一天时间,她再早熟,对于自己现在的身份也还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她心里还是把傅若薇当做老师来敬畏,因为害怕被发现了挨骂,赶快就把门又关了起来。   沈琰睡得一直很浅,当傅雪打开房门的那时候,他几乎就被吵醒了,然后他就听到房门很快就关了起来,再接着,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团小黑影就摸到了他的床头。   一路偷跑过来,傅雪呼吸有点急促,小声喘着气,很像什么小动物。   因为沈琰弱视,所以即使睡觉,他房间里也会开着一盏夜灯,淡黄的光线很暗,只够沈琰睁眼后不至于一片黑暗,却足够视力颇佳的傅雪看清屋内的一切了。   傅雪站在床边,看到沈琰那双雾气朦胧的深黑眼眸在寻找一阵后,落在了自己身上,就吞了吞口水说:“琰哥哥,这朵花送给你。”   这次她一心讨好,不等沈琰来接,就主动地把花放在沈琰枕边,又冲他笑笑。   沈琰还躺着没起身,感觉到那朵花被放在了自己耳侧,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用的被褥一向都是白色的,他就这么躺着,然后枕边被放了一朵白蔷薇……就算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样子,但他想这种情景,应该会很像某种肃穆悲伤的仪式。   傅雪丝毫不知道这回她的马屁实实在在是拍在了马蹄子上,还顶着那个白色绸缎的桌布,露出几颗可爱的小白牙,笑得无比认真。   沈琰沉默了一阵,就向里面移了点,认命地掀开被子:“上来吧。”   傅雪不等他说第二遍,就扔掉桌布,瘦小的身体敏捷无比,飞快钻了进去。她在外面跑了一圈,手脚早就冰凉了,在触到沈琰温热的身体时,还舒服地轻哼了一声。   沈琰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足足小了他一圈的丫头像个猫咪一样将手脚都蜷起来,然后毫不客气地缩进自己的怀里,喉咙里居然还发出那种满足的声音。   然后在无奈中,十二岁的沈公子明白了一个道理:再好的苗子,从六岁开始养起,任务还是很艰巨的。   好在这个样子,他还不算讨厌……自他出生后,父亲的身体就不好,傅若薇没有过多的精力照顾儿子。因此从出生后不久,沈琰就是独自在自己房间中睡觉的,他的床上从没有躺过其他的人,现在多了一个小丫头的感觉,也并不坏。   搂着怀中的傅雪,沈琰轻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低叹了口气:“小雪,下次来不用带白蔷薇了……”   没有回答,累了一天,精神又刚经过一段极度紧张,傅雪几乎在靠到他胸口的同时就睡着了。   沈琰只得抱着她,换了一个比较舒服地姿势,也开始试着再次入睡。   他们就这么躺在一起睡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沈琰将趴在被窝中的傅雪拽起来,才明白这个看起来懂事无比的小丫头,会像所有这么大的小孩子一样,赖床赖到即使被揪出被窝,套上衣服塞进洗漱间,还能站着打一会儿瞌睡。   傅雪第一晚就从房间里消失不见,然后被沈琰从自己的房间里拎出来,傅若薇当然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沈琰说了一句:“睡好了就行。”默认了这种事情。   于是傅雪在沈宅的头一年,彻底废弃了她的卧室,每晚都缩进沈琰怀里睡觉,在沈少爷白绸的睡衣上,留下了无数口水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补一段小雪卖萌的,咳…… ☆、第2章 流年种种(1)   傅雪十岁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当年那个怯弱小孤女的影子了。   她举止大方,仪态优雅,谈吐也比普通十岁的小女孩成熟稳重许多,她甚至已经在钢琴和舞蹈上有了不错的造诣。   如果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生活环境从赤贫变为豪富,那么他很可能不知所措,而且无论从心理,还是从外在,都会有一段漫长的适应期。   但如果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从孤儿院被接到豪门中抚养,她适应起来的速度,却会非常得快,甚至于在极短的时间内脱胎换骨。   傅雪天生比其他孩子早熟,改变起来的速度,连早就对她寄予厚望的傅若薇,也非常满意。   当然傅雪的表现不能算是完美,沈家始终有个比她更加完美的人在,那就是沈琰。   四年过去,沈琰这一年十六岁,他几乎先于同龄人两年读完了高中课程,如果不是因为他弱视不便远行,早就会进入国外名校深造。   但即使眼睛不太好,也不能长时间阅读书写,他还是非常顺利地在本地的最好的高校中学习着,轻松地成为当届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傅雪从来没有超越沈琰的想法,从她六岁第一次见到沈琰起,她就对这个大了她六岁的哥哥全心地崇拜。   沈琰也的确担得起这种崇拜,在外他是谦和儒雅的豪门公子,在家里他又是温柔和蔼的大哥哥。   傅若薇总是淡漠严苛的样子,傅雪再沉稳早熟,在她面前总有些战战兢兢,但在沈琰那里,她就自然多了,除了更加放松外,偶尔还会撒娇。   这天是周末,傅雪早早做完了作业,又被安排了在书房里练字。   沈家的教育是沈琰早逝的父亲沈越安在世时定下的,内外兼修、中西合璧,她这时候练得是毛笔字,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相比较于钢琴和舞蹈这样看天分,又相对容易入门的课程,书法真的就是实打实的硬功夫了。古代多少童生,从开蒙起就朝夕苦练,才能有拿得出手的一笔好字。   傅雪六岁才开始练字,稍微嫌晚了些,平时还有其他功课,也不可能在这上面花太多时间,因此就算练了四年,也只是勉强能看看而已。   她正在认真临字帖,书房的门又打开来,是沈琰走了进来。   现在是11月份,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了些门外的寒气,走到站在书桌前,正双臂悬空认真练着书法的傅雪身后,凑近了看她写出来的字,就笑了:“小雪还是没什么进步啊?”   傅雪知道自己字不好看,也没指望被夸,但听他这么说,还是狠狠被打击了一下,忍不住嘟起嘴唇:“我都比我们班上的其他同学好多了!”   沈琰本来就是逗她,听到后就笑出了声,从后面圈住她的身体,他这时候比傅雪高出更多了,俯□体抱着她的时候几乎整个把她抱在了怀里。   大手覆盖上傅雪的小手,带着她写出了一个骨骼秀挺,笔锋峥嵘的“雪”字,沈琰接着就低声笑了:“起码把名字练得好看一些。”   傅雪的纸上原本就是有一个“雪”字,她随意就临过去了,没有过多注意,现在一对比,也看出来自己写的那个“雪”字松散稚嫩,比这个差了不是一点两点。   十岁的小孩已经有点自尊心旺盛了,傅雪就抬了下巴轻哼一声:“这有什么,等我十六岁的时候,一定比你写得好看。”   沈琰还是半抱着她,笑:“好啊,我等着。”   他们离得太近,他垂下的碎发就落了一些在她脸上,傅雪现在已经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粘沈琰了,但她还是很喜欢沈琰身上淡淡的清爽气息,就留恋地抬头在他下颌上蹭了蹭。   她自己还小,不觉得这种亲昵有什么,沈琰的眼眸却蓦然亮了亮。因为严重弱视,他的眼里总像蒙着一层什么,那样的深黑之下,光芒浮沉,比一般人的眼神更加难以捉摸。   就像现在,即使比平时要亮了,也还是朦胧如雾的样子,他勾起唇笑了,声音如常,仿佛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写完了这个,还有什么功课?”   “今天下午就没了,姑姑说我可以自己找点喜欢的事情做。”傅雪贪恋和他在一起时才会有的安逸和懒散,笑笑歪了头说:“我想和琰哥哥一起下棋,可以吗?”   傅雪的棋力和沈琰相差实在太多,沈琰如果不让她几个子,不到半个小时她就会缴械投降,说是下棋,其实就是找个借口跟沈琰一起玩。   猜到她的小心思,沈琰唇边的笑意就更浓了,笑着说:“那你还不赶紧写完?”他说着,还又加了一句:“这张被我多写了一个字,要重写吧?”   傅雪顿时苦了一张小脸:“琰哥哥好坏……”   对此评价,沈琰就勾了唇拒不接受了,还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努力写。”      整个沈宅的人都知道,傅雪对于沈琰的执着是常人难比的。   得到了写完字就可以和沈琰一起下棋的保证,傅雪精神振奋,下笔就有如神助了,拖拖拉拉没完成的几张字帖,被她很快写完。   沈琰刚在自己房间里坐下喝了一杯红茶,就看到傅雪扑了进来,倒在他身上抱住他的腰:“琰哥哥,我来了!”   傅雪只有十岁,就算被教育得再成熟,也难逃孩子的天性,但她也只有在沈琰面前时,才会活泼骄横一点。   抬手接住她的身体,把她抱进自己怀里,沈琰笑着看她:“倒还挺快的。”   傅雪得意了起来:“琰哥哥等着我的嘛,那是当然。”   沈琰侧头笑:“不是想尽快偷懒?”   他这时候已经换下了从外面回来时穿的那套衣服,换上居家的宽松衣物,浅驼色的羊绒衫领口宽大,露出脖子下的锁骨和一片胸膛。   傅雪黑亮的眼睛转了几圈,突然将鼻子凑到他颈窝里蹭了蹭,小声软软地说:“琰哥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傅雪就发现了,每当她像小动物一样去蹭沈琰时,他的态度就会更加软化。这招实在太好用,她屡试不爽。   但今天沈琰却突然将头转了开去,傅雪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飞快跟自己拉开一段距离后,隔了片刻才开口,话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笑意:“好了……我让人把棋盘摆上。”   傅雪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就又软了下来,仿佛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突如其来的奇怪反应,从他膝盖上慢慢爬下来,甜甜笑笑:“能跟琰哥哥下棋最开心了。”   气氛并没有就此异样下来,沈琰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唇角挂着点笑意,目光淡然。   傅雪巧笑着不时向他撒娇讨点福利,只是她再也没有过多地和沈琰有身体接触。方才他的样子,已经表明不喜欢了,她没那么不识趣。   傅雪本来就是为了偷懒,这一局下得当然不快,棋局快要终了的时候,沈琰的神色早就柔和下来,双目略微垂着,蒙了雾气的黑眸中有光芒隐约泄露。   不知是不是房间里的气氛太安逸,傅雪不自觉就将准备很久的事情说了:“琰哥哥……我们班长说,下周末有集体露营的活动,问我要不要参加。”   傅雪就读的学校是名声在外的私立学校,能入校就读的同学家室非富则贵,课外联谊免不了就多了,结伴旅行、聚会外宿很多,反正也有专门的人员安排陪同,安全不成问题。   但傅雪自从入校后,就没有怎么参加过这些集体活动,刚开始是傅若薇怕她怯生做出什么让沈家丢脸的举动,后来则是因为傅雪的假期基本都用在了功课和陪着不太外出的沈琰上了,根本没时间去参加同学聚会。   这么一来,她算是长期脱离集体了,所以这次的露营,他们班的老好人班长,特地过来劝她参加,说班里的同学都很喜欢她,希望她也能和大家一起活动。   傅雪在孤儿院认识的那些小朋友,根本不能算得上是朋友,到沈家四年了,生活中也只有沈琰而已。这么大的小孩子,还是很看重集体活动和同龄孩子对自己的看法的,傅雪也有那么点小心思……想要拥有一些沈琰之外的什么东西。哪怕只是一次短暂的集体记忆。   她说完就小心地打量着沈琰的神情。   听傅雪这么说完,沈琰几乎没有任何动容,持着白子的修长手指也没有一点迟疑,将棋子放在了花梨木的棋盘上,发出清脆的细微声响。   他抬头对傅雪笑了下:“你还小,露营太危险了。”   傅雪微张了嘴,想要进一步解释:只是在森林公园的草坪上露营而已,班主任老师也要过去。   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甜笑了一下,垂了眼睛:“好啊,我明天去告诉班长,我还是不去。”   沈琰没再对这件小事发表意见,他笑着,眼眸中如迷雾笼罩:“小雪,你又要输了,还需要我让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又来了,捂脸……继续少年+loli 话说沈公子少年不了多少年了,马上就青年了,loli还能鲜嫩不短时间呢,老牛吃嫩草,危机四伏啊,咳。 ☆、第2章 流年种种(2)   等和沈琰的一局棋终了,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傅若薇最近应酬繁忙,很少在家里吃晚饭,傅雪和沈琰一起用餐完毕,就按照沈宅的习惯,准备洗澡换衣服。   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自理能力本来就强,再加上她来的第一年整天黏在沈琰身边,为了不被打发走,还更加努力地独立起来。所以最初沈宅给她配了专门的保姆,后来也被撤掉了。   自己的房间里就有浴室,傅雪吃晚饭就站起来,对沈琰说:“琰哥哥,我回房间了。”   沈琰早就用餐完毕,此刻正在喝一杯刚沏好的雀舌,听她这么说,就抬头看着她笑了下:“小雪,今晚等我一起洗吧。”   因为下周末的露营泡汤,傅雪后来情绪一直不太高,别人看不出来,沈琰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丫头满怀心事的时候从来不外露,只会更加礼貌乖巧。哪天她特别听话的时候,恰恰就是心里有什么事了。   低垂着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傅雪马上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真的?”   沈琰失笑,挑了唇看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傅雪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和沈琰一起洗澡。   沈宅的选址精妙,距离宅邸不远的山谷中,就有一片温泉。当初沈宅建好后,就修了一个专门的管道,将温泉的水引到院中,不但给各个房间提供热水,还在后院中专门建了一个大浴室。   小孩子天□玩水,傅雪刚来的时候几乎和沈琰形影不离,两个人连洗澡都要在一起,用的自然就是后院里那个大的浴室。   傅雪喜欢光着脚在里面被热气蒸得温热的粗糙大理石上“吧嗒吧嗒”地奔跑,再一头扎进盛满热水的浴池中,抱住坐在里面的沈琰。   只不过这两年傅雪开始大了,沈琰已经很少再带着她一起去泡温泉,没了在大水池里嬉戏的乐趣,也不能再和琰哥哥一起泡在温暖的水里,傅雪非常失落。   露营的吸引力顿时就小得不值一提了,傅雪灵光乍现,露着小白牙伸出一个巴掌:“五次好不好……跟琰哥哥一起洗温泉。”   沈琰没想到她这么顺理成章地就得寸进尺了,低笑了声:“好。”   傅雪顿时再也不管什么礼貌和矜持了,飞扑过去抱住沈琰的腰,开心地低呼:“琰哥哥最好了!”   下午才刚说了“琰哥哥好坏”,现在又“琰哥哥最好”了,沈琰捏了捏她白嫩透红的脸颊,感叹般说:“小雪,你其实最难伺候了对吗?”   傅雪自然是不承认的,因为开心极了,就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既然沈琰答应了,傅雪就飞快跑回房间换了浴衣,然后眼巴巴跑到沈琰房间里。   沈琰当然没她那么快,正在换着衣服,傅雪这么跑进去,就看到他背对着门口,正在穿上衣。   他的浴衣是定做的,斜襟白绸,样式比起和风的浴衣,更像汉式的中衣,现在他正披好了衣服,在系衣带。   柔和的灯光正照着他的侧脸,将垂下额头的碎发和线条清朗的五官都映了出来。   傅雪只看了一眼,眼睛就更亮了,笑眯眯扑过去抱住沈琰的腰,黏在他身上,还非常无耻地说:“琰哥哥真好看!”   稳重和懂事都是给别人看的,遇到沈琰,傅雪就会暴露她十岁小丫头的天性,。   沈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乖,到浴室里再闹。”   “到浴室里再闹”对于傅雪来说,无疑是个敕令,再加上许久没有和沈琰一起共享这个大浴池了,她今天分外来劲儿,刚抹了泡沫就四处乱跑。   傅雪稍大一些之后,浴室的公共部分和清洗的部分就隔开了,但她这么一阵乱跑,赫然就闯到男用淋浴区。   好在沈琰早有准备,听到她跑近的脚步声,很快用浴巾遮住了身体,无奈叹息:“小雪,不要跑太急,会跌倒。”   雾气缭绕中,傅雪其实是什么都没看清的,再加上她这个年纪,对于男性和女性的区别,还真没理解太透彻,于是咯咯笑了几声:“不会的,我跑起来可快了!”   事实证明,大话是不能说的,傅雪全身都擦了浴液滑溜溜的时候还真没摔倒,但等她和沈琰一起去温泉中泡澡的时候,她不老实地在水池中走来走去,脚下一滑,就往池子边缘摔了过去。   沈琰就在她身旁,忙侧身抢过去抱住了她的身体。   池子不算很大,池沿下却修了一圈半高的石台,供泡澡的时候坐,傅雪这样跌下去,不但会磕着腿,有可能连脸部也不能幸免。   沈琰虽然把她抱在了怀里,脊背却也结结实实地被压在池子边缘,他轻吸了口气,抬手在她身上摸索了几下,低声问:“受伤了吗?”   刚才跌倒得突然,傅雪也有些被吓着了,愣了一下才想到浴室中雾气比较大,沈琰很多东西都看不清,所以才会这样问。   “我没伤到。”傅雪老实地回答,她整个人都撞在沈琰的怀里,的确是被护得严严实实的。   沈琰这才松了口气,难免责备起来:“还说跑得快,这不就跌倒了?”   傅雪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但被他训斥还是有些不高兴,应了声:“我知道了。”   沈琰也没再理她,放开抱着她的手,自己撑着池壁慢慢坐了起来,傅雪也识趣地从他身上爬开,自己坐在池水里。   他们已经泡了有一阵,沈琰过了一会儿就站起来说:“我先出去了。”   傅雪“哦”了一声,看他转身走了出去,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更衣室里,就也爬出来跟了过去。   她刚闯了祸,接下来就听话多了,乖乖回自己房间睡觉。   但她真躺在了床上,却又睡不着了。   她刚来的那一整年,都是睡在沈琰房间里的,到后来沈宅里的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住在一起,连她的衣物,也被一起放在沈琰的衣柜里。   他们又分开房睡,是因为一次流感,那时候傅雪在学校里被传染了感冒,回家休养还是和沈琰睡在一起,等她快好了,沈琰却感冒了。   沈琰除了先天的弱视以外,体质称得上不错,很少有生病的时候,那一次却发了低烧,足足两天没能下床。   不但傅雪吓坏了,整天泪汪汪扒在沈琰的床边,傅若薇也被惊动,破天荒没去公司,在家里待了一天。   那次沈琰感冒好了没多久,傅若薇就在晚饭时淡淡对傅雪说:“小雪年纪也大了,不要总和琰哥哥睡在一个房间了吧?”   傅雪当时正持着一个调羹,在努力喝碗中的鸡汤,听到后马上将调羹小心放下来,才回答:“好的,姑姑。”   沈琰对此没有表态,所以当晚傅雪就从沈琰的房间中搬了出来。   也许是年纪真的大了,也许是不敢再跑回沈琰的房间,傅雪最后倒真顺利睡着了,虽然睡得不算踏实,也做了一整晚噩梦。   泡了温泉后身体很轻盈,也带着点虚脱般的慵懒,傅雪睁着眼在没有亮灯的房间里注视着天花板,最后还是跳下床,悄悄来到沈琰的房间门前——就算明里不能再在琰哥哥的房间里过夜,傅雪还是会时不时潜入进去的。   她现在知道要先敲门了,用手小心地在门板上敲了几下,怕被别人发现,低头冲着门缝,压低了声音:“琰哥哥。”   隔了一阵,沈琰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进来吧。”   傅雪将房门打开一条缝,熟练地滑了进去,又熟练地手脚并用,爬到沈琰床上。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淅沥的雨声很小,绵绵不绝地传进来,更显得室内一片静谧。   傅雪躺在沈琰旁边,借着夜灯微弱的光亮转头去看他。   在这样的光线下,沈琰差不多什么都看不到,索性闭了眼睛继续养神。   他是侧躺着的,薄唇微微抿了起来,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道很淡的阴影。   这是一天里第二次,傅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好看到过分,她就很忠于内心地又说了一遍:“琰哥哥真好看。”   沈琰有些哭笑不得,终于将眼睛张开一些,对着她的方向:“你晚上跑过来,就是要说这个的?”   傅雪忙摇头,又想到沈琰看不到,忙补充说:“不是……我想琰哥哥。”   “想什么?不是刚一起吃饭洗澡了?”沈琰叹息一声,“又睡不着了?”   “有点。”傅雪照实回答。   为什么跑到沈琰房间里?傅雪自己也说不上来,说睡不着吧,又不是第一晚自己睡觉了,安静一阵自然就睡着了。说是想沈琰,又的确是刚分开。   只是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仿佛看到沈琰,感受到他的体温,还有听到他温柔低沉的声音,就会舒服很多。   她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阵,决定还是不去想了,抬起胳膊去搂沈琰的腰。   她这个动作做得有些突然,当她的手臂碰到沈琰的身体时,他突然动了一下,接着向后退了退。   上午她去蹭沈琰时,他就向后退了,这时又是这样,傅雪就把手臂缩回去,不敢再动,小声撒娇:“琰哥哥……”   那稚嫩的嗓音中还带着些被压抑的委屈和茫然,沈琰觉察到是自己的举动让她不安了,就循着她声音的方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笑了下:“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   傅雪乖巧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将头轻靠在他肩上,又过了一会儿就说:“琰哥哥,那我回去了。”   被傅若薇明令禁止了不能在沈琰这里睡觉,她就不敢再赖着过夜,最多是躺一下就回去了。   沈琰点头笑笑:“好。”   傅雪爬下床要走,沈琰照例支起身半坐着送她,这次却没忍住,刚动了一下就低声吸了口气。   这次傅雪听出来不对了,连忙趴了回去:“琰哥哥,怎么了?”   沈琰也只是片刻失态,很快就坐直了身子,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对她笑了下:“没什么,是在水池里撞的那一下。”说着还跟她打趣,“你还知道问,还不是你惹的。”   傅雪听到说是撞的,连忙就扭亮了床头的台灯,俯身将沈琰的衣服撩高了看,果然看到他肋骨到后背的地方,有一大片青紫,在白皙的肌肤上看起来分外鲜明触目。   这么大一片淤血,想都能想到有多疼,傅雪顿时就苦着小脸“嘶”了一声,好像是她被撞了一样:“琰哥哥……好疼吧?”   沈琰笑着摸摸她的脸:“也还好,我跟你不一样,一点伤也会哭半天。”   这点伤对他来说倒真没什么,没有出血也没骨折,不过是软组织挫伤,养个几天也就好了。只不过他受伤的事如果让傅若薇知道,傅若薇免不了要责怪傅雪,甚至有可能不再让傅雪和他一起去泡温泉,所以他就没有声张,也没有让家庭医生来给他抹药油,好得会慢一些罢了。   傅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服气地反驳:“我才会受一点伤就哭的,我也很强的。”   沈琰失笑,捏她的脸颊:“好,小雪也很坚强好不好?”   最后傅雪还是被沈琰送回了房间,她躺在床上,想到沈琰腰背上那片瘀伤,眼圈红着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惹琰哥哥生气了,琰哥哥不让她做的事情,她绝对不做,她要更加听话一些才行。      下个周末来临,他们班那个竖着整齐短发的小班长来问她要不要参加周末的露营,她就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要陪我哥哥,不去了。”   傅雪在外对沈琰的称呼,从来是“我哥哥”,亲昵中透着那么点自豪。   小班长失望而归,傅雪听到后座上两个女生正在用故意放大的音量讨论着:“明明自己姓傅,还天天‘哥哥’,亲妹妹都没她这么高调。”   另一个女生接着说:“你不知道她是被沈家从孤儿院领养来的吗?身世不明的野草吧。”   这种无聊的闲言碎语对傅雪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在她的世界中,她从来只需要在乎两个人对她的看法而已,一个是傅若薇,另一个是沈琰。   后来时隔多年,傅雪回忆起她小时候的事情,讶异的不是她在那种年纪就有了坚定的心性和清晰的目标,那是她与生俱来的东西,从来都不曾改变。   她讶异的是,既然她对沈琰的喜爱和依恋,曾经那么多而且深,后来又为什么会连一点都没有剩下来?   如同台风过境后的海面,干净透彻,空无一物。    作者有话要说:又来了……咳咳咳,虽然我更得不频繁,好歹这两次量都还算足……求留言,求鞭策!捂脸。 ☆、第2章 流年种种(3)   如果说在单一而又一成不变的青春期里,有什么人或事,是傅雪能够铭记的,那就是她高一的同班同学,一个叫卫黎的男生。   从小学起,傅雪就读的就是学费昂贵私立学校,因此身边都是些家世优渥的富家子弟。   这些人不能说本性不好,相反因为自幼就被身边的人众星捧月,没吃过苦也没受过伤害,性格还更加天真外向一些。小学时一次次坚持不懈邀请傅雪参加集体活动的那个男生班长就是这样的人。   但从傅雪进入沈家开始,傅若薇似乎就没有意思对外隐瞒她的身世,反而任流言肆虐,不长一段时间后,本城和沈家有些来往的家族,都知道了傅雪的来历和傅若薇的意思:这个孩子是沈家抚养的,却绝不是以沈家子女的身份被承认了的。   对于这种现状,傅雪小时候倒还没有太大感触,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就满满体会出其中的差别了。   沈家交往的那些世家,还有学校里的同学,或许因为她暂时还在沈家,所以对她还算和善,但他们看她的目光,夹杂了审视和挑剔,总有那么些异样。   傅雪身处于这些生来就有优越感的人之中,即使她表现得比同龄人更加优秀,甚至比任何女孩子都还要文雅有礼,她也是一个异类。   第一个真正不把她区别对待的人,就是卫黎。   卫黎的父亲是本地根基颇深的卫家的三少爷,母亲却是一个白种美人。在回本市读中学之前,卫黎都是在国外接受的西式教育。   傅雪第一次见到卫黎,这个有着白种人血统的混血少年就对她笑出了八颗雪白的牙齿,操着不太标准的汉语说:“你好,小雪儿同学。”   傅雪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她在学校的形象一直稳重大方,同学也都以她的全名傅雪来称呼她。她没想到这个刚见面的新同学会用这么亲密且私人的方式称呼她。   看她有些发愣,卫黎反倒更开心一样笑起来:“他们都说小雪儿同学是个冷美人哦,我看不是挺可爱的嘛。”   “他们”指的应该是班里那群男生了,表面那么正经,居然私下里叫她“冷美人”,那拿来教刚转进来的新同学。   要不要把那些可恶的家伙抽一顿?傅雪一面在心里想着,一面还是习惯性地挑着唇角微笑起来:“你好,请叫我傅雪。”   傅雪本以为卫黎会继续嬉皮笑脸,没想到他原本灿烂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果然对我也这么冷淡,小雪儿讨厌我了?”   他是混血儿,肤色本来就白,眼睛又是浅浅的灰蓝色,睫毛长如蝶翼,微微颤抖,这样委屈无比的样子,让人不由自主心底一颤。   傅雪内心已经满是黑线了,只得僵硬地说:“我没有讨厌卫同学。”   卫黎立刻又开心了:“小雪儿叫我艾利就好了!”原来他的英文名就是Ailey。   傅雪又无语了一阵,看到面前这个睁大眼睛,满含期待看着自己的高个子少年,不知怎么,想到了沈琰养在后院里的那只名唤哈利的哈士奇……她最终还是妥协般点头:“你好,艾利。”   卫黎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更加灿烂了,灰蓝色的眼眸中光彩四溢:“小雪儿,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他做朋友了?这个家伙就算是自来熟,也要有个限度好么?   不管认识的过程有多么令人无语,后来傅雪到底是和卫黎熟悉起来了。   等到他们真的很熟悉之后,傅雪有天感叹,突然说:“你们这些男生还说我是冷美人什么的,改天我带你见一个真正的冷美人。”   卫黎大感兴趣:“美人在哪里?”   傅雪当时笑而不语,隔天卫黎公子去沈宅做客,见到了正好在家休息的沈琰。一身亚麻色中式居家服的沈琰不知道有外人在,持着一本棋谱走到二楼的小客厅里,神色是淡然里微带慵懒的样子。   从沈琰出现,卫黎就瞪大了一双眼睛,一直到沈琰走过来,看清了坐在这里的两个人中,还有一个是客人。   微簇着的眉头舒展开,沈琰先对卫黎笑了下:“不知卫公子到访,仓促间多有怠慢了。”   卫黎乖宝宝一样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直着腰板连连摇头:“不用跟我客气,我就是来找小雪儿玩的。”   沈琰弯了弯唇角,还是温和礼貌:“小雪朋友不多,还请卫公子多照顾她了。”   既然二楼客厅里有人,沈琰也不在这里坐了,又寒暄了几句,就带着棋谱回了书房。   卫黎直至此刻才轻舒了口气,转头对傅雪说:“我总算明白你说的那个冷美人是谁了……”   傅雪转头憋笑憋到内伤,她初见沈琰时,他才十二岁,身上已经有一种出尘的气质了。随着年龄渐长,那种气质越发鲜明。再加上天生弱视,让他的眼睛始终像蒙着层雾气,看上去更多了层疏离孤高。   而随着傅若薇逐渐放权,沈琰渐渐掌握沈家的大权,每日运筹帷幄、决断千里,那种冷然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到现在,沈氏里已经没多少高管敢直视沈家少爷的眼睛了。   卫黎这样性格开朗又单纯的大少爷,会被沈琰惊艳到也是正常的。      和始终对她保持距离,表面上是尊重,实为疏远的其他男生相比,卫黎的脸皮厚度绝对是堪称一绝的。   他会在放学后,自然而然地爬上来接傅雪回沈宅的车子,问他的话,他就很无辜说:“来接我的车子迟到了嗳。”   既然他上来了,在沈家接受的良好教育又不能让傅雪真的推他下车,就只好将他捎带到沈宅。再让人给距离沈宅不远的卫家祖宅打电话,让那边派车来把他接走。   家里几乎从来没到过她的朋友,傅雪原本还怕沈琰说点什么,但几次撞到牛皮糖一样跟来,并对他嬉皮笑脸分外殷勤的卫黎,沈琰还是礼貌有加,也没有表示不满。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后,卫黎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不但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有天还来邀请傅雪第二天一起去打网球。   沈琰视力不好,傅雪休息日基本都陪着沈琰,除了在学校体育课上会做这些运动外,平时从来不去运动场。   网球刚好是傅雪挺喜欢的一项运动,她想了一下,就先没答复卫黎,而是晚上吃饭时先跟沈琰说了。   沈琰听了后,脸上淡淡的笑意没变:“挺好的,你去活动一下也好。”   傅雪本来就想去,看他答应了就开心起来,冲他笑:“谢谢琰哥哥!”      第二天一整天的时间,傅雪过得很愉快。   卫黎一大早就来沈宅接她,那时沈琰还在吃早饭,卫黎就站在餐厅里,对着让自己心折不已的大冷美人表达了忠心,保证会把傅雪按时送回来。   沈琰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早去早回。”   接着傅雪就和卫黎出来去了网球馆,挥汗如雨地打了两个小时的球。   既然已经出来了,时间是不能浪费的,接下来卫黎就带傅雪去了一家味道很好的意大利餐厅。   吃完午饭,下午两个人就去了游乐场。   傅雪首次和异性一起到这种热闹的场合,人群中伸手拉住了卫黎的手。   和沈琰的手掌不同,卫黎的手更加柔软温暖,对傅雪回了一个笑容,他就更加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   傅雪说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好像很开心,又好像有些隐约的难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喜欢卫黎这种无忧无虑的笑容。那是她不曾拥有过的东西,所以分外向往。   在晚餐之前,卫黎将她送回了沈宅。   车子将她放在宅子的门廊下,恰逢满园的白色蔷薇正在开放,空气中都有一股甜腻的香味。   卫黎松开她肩膀的时候,微低了一下头,似乎是忍不住想要吻她,好在他忍住了,后退了一步,笑着对她弯了弯腰。   对她说了“再见”,卫黎转身上车。   目送着他离开,直到那辆白色的加长轿车消失在沈宅的车道里,傅雪才走了回去。   宅内的餐厅里,沈琰正坐下在用晚餐,看她回来,还是微笑着,语气柔和:“小雪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傅雪点头,她没像沈宅的规矩那样,进门后先换衣服,而是走过去,蹲在他膝盖边,抬起头看着他说:“琰哥哥……谢谢你。”   沈琰笑起来,抬起手抚摸她的脸颊:“你自己交了朋友而已,有什么需要谢谢我的?”   傅雪没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掌心。   卫黎能带给她快乐,这和沈琰带给她的快乐是不同的,她的年龄还不足以让她清晰地区分出他们对于她的区别,但她却知道,如果可以的话,这两个人她都不想失去。      她的愿望终究是没有得到实现,那次之后不到一个月,卫黎就从她的生活中离开了。   他的父亲,也就是卫家的三少爷,本来叫他回来是想让他替自己在卫老爷子面前争宠的,不知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匆忙将他又送回了国外的母亲那里。   卫黎走得相当匆忙,傅雪甚至没有来得及去机场送他。   不过他留给傅雪了一个大大的布偶熊,卫家差人将这份礼物送来的时候,傅雪亲自从来人手里接了过来,说:“谢谢。”   那时沈琰也在客厅里,正持着茶杯在喝茶,他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微微垂着眼睑,唇边的笑容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捂脸……上章果然留言就多了。我爱乃们! ☆、第3章 密不透风(1)   傅雪十五岁那年,升入了高二。   她开学没有多久,秋意渐深,天气变凉,沈琰就病了。   年初时他还在大学读学位,傅若薇就已经将沈氏的很多工作交给他了。每天工作量超常,过于劳累,加上感冒没有注意,后来就逐渐变成了肺炎。   这样的病可大可小,并不算很严重,却有些折磨人。   连着几天的时间,沈琰一直发着烧,咳嗽不断,每天处理不了多少事物,就需要卧床休息。   他病着,傅雪当然就要陪他,每天放学后就准时到他房中报到。   沈琰每次都昏昏沉沉说不了什么话,傅雪就带了没做完的作业,一边守在床边,一边把课本拿出来做点作业。   这么两次后,第三天傅雪还是在床头的椅子上窝着写作业,沈琰在床上看着,咳了一阵低声开口:“小雪……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回房间学习吧。”   傅雪早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听从沈琰,什么时候该适当地违背他的话。比如现在,正是她表现自己的关心和担忧的时候。   对他笑着摇了摇头,傅雪脸上的笑容是标准的乖巧:“没关系,我还是在这里陪着琰哥哥吧。”   傅雪坐的地方距离沈琰并不远,却刚巧是他目力不能及的地方。沈琰只能找到她的方向,却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   他闭了闭眼睛,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却被胸腑深处涌上的咳意打断。他抿了薄唇将那阵咳嗽压下去,就已经错过了接话的时机。   傅雪那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她已经以为他默许了自己的话,重新开始做习题了。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安静,除了沈琰不时的闷咳,就是傅雪翻书的声响,还有手中原子笔沙沙划响纸张的声音。   做完了几页习题,傅雪抬头看看腕表,发现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已经过了9点钟了,就站起来轻声对床上的沈琰说:“琰哥哥?”   沈琰睡不沉,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她的声音就睁开眼睛,冲她弯了下唇角:“不早了,回去吧。”   傅雪点头,想要退出去,又走近了,俯身在沈琰脸颊上轻吻了一下:“晚安,琰哥哥。”   傅雪从十三岁开始,就没有再留在沈琰房中过夜了。一来是她年纪大了,对男女间的性别差异有了认识,本能地要和沈琰保持点距离。二来是这件事总归是偷偷摸摸的行为,傅若薇虽然没再明令禁止,但也始终不赞同,她渐渐就觉得没必要再为此冒险。   沈琰没有起身,望着她又笑了笑:“小雪,晚安。”   第二天放学后傅雪再过去,就看到沈琰膝盖上放了一个床上电脑桌,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半坐在床上办公,他的床边还放着一套书桌和椅子。   看到她进来,他就抬头笑了笑:“今天一起?”   有了个桌子,写作业也不需要那么难受的姿势了,傅雪当然开心,将带来的文具和习题册放在书桌上,冲沈琰笑了下:“谢谢琰哥哥。”   看着她没再说话,沈琰示意她坐下。   可能是病症已经轻了,今天沈琰只有低声咳嗽,精神看起来也好一些,不时敲击电脑键盘。   下午室内光线不是很好,沈琰还让人在书桌上放了一盏台灯,傅雪坐在舒适的桌椅上学习了一阵,觉得好像在这里和在书房也没什么区别,想了下,就收拾起东西说:“琰哥哥,我还是去书房吧,在这里影响你工作。”   沈琰病得厉害的那几天,没见她说过什么担忧的话,现在好转了,也不见她有多欣喜。该做的都会去做,该有的关怀也都会表示出来,但就是没有这些之外的东西。   这样镇定淡然的样子,与其说是像傅若薇,不如说是远超于年龄的冷静和持重。   沈琰笑着冲她点头:“好的,去吧。”      沈琰既然已经好些了,傅雪接下来几天就只放学后去他房里看一下就出来。   既然病着,沈琰就不再下楼用晚餐了,这几个月傅若薇长期坐镇外地的分公司,在家的时间更稀少,吃晚饭的时候就只有傅雪一个人了。   一个人对着又大又空的餐厅吃饭并不愉快,虽然沈琰用餐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声响,但少了对面那个安静的身影,傅雪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   从六岁时进入沈家,到现在已经有九年了,傅雪已经快要忘记在孤儿院的那段时光。   有时连她自己都会恍惚: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个在孤儿院辛苦挣扎生存的小孤女是那么陌生?好像她从出生起就已经在沈家了。   不是她忘本,习惯是一种强大的东西,她习惯了身为沈家小姐,用沈家人的思维去思考问题,习惯陪伴在沈琰身边,每天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一切都是既定而不可改变的东西,密不透风地将她的生命固定成现在这个形状,她说不上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因为她根本想象不出其他的可能是一个什么样子。   晚餐过后,傅雪又上楼看望了一下沈琰,看到他还在床头靠着看资料,就问了晚安退出来。   接下来的一天,一切照旧,她起床后去沈琰卧室里问早安,再被司机送去学校。   只是下午的社团活动她没什么兴致,就提前回家了。   因为是突发的念头,所以她也没联系沈宅的司机去接,搭了同班同学的便车回去。那个女生的家距离沈宅并不远,送她回来也不是很麻烦。   提前回来,傅雪到家后,先去自己房间里放下书包换了衣服,就到沈琰房间里去看他。   年纪大了不会再黏着沈琰在他房间里睡觉,但她进出从来都是不敲门的,现在也是推门就进去了,唇边惯例挑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琰哥哥,我回来了。”   但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画面,沈琰没有靠坐在床上办公,也没有躺着休息。   他正被男护工扶着靠在床边,伴着沉闷的咳声,脊背有些颤抖,咳了几声,就俯身将口中褐色的液体吐在床下的白瓷痰盂里。   傅雪在门口愣住了,她突然不能理解眼前的情景。沈琰的情况不是好转了吗?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   一边低头咳着,沈琰还是听到了傅雪的声音。他看不清门口的情形,又没听到傅雪走近,以为她不想进来,等这一阵咳嗽过去,就抬头低声说:“今天怎么提前了……功课多吗?”   傅雪没有回答,再多的稳重和镇定,这一刻她居然找不到可以说的话。   沈琰等不到她的回答,刚才那一阵咳得太厉害,头上昏沉起来,就放开护工的搀扶,合上眼睛靠回床上,接着说:“小雪,你不用勉强过来,回房间也可以……”   这次他话声未落,傅雪就已经跑了过来。   扑到床上抱住沈琰的身体,傅雪才觉察到自己也在发抖,室内暖气充足,她却还是颤抖了几下,才鼓起勇气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个苍白的面容。   凑得近了,傅雪才发现在自己日复一日的敷衍问候中,错过了多少东西。   只是十几天的时间,沈琰已经又消瘦了不少,她这么抱下去,也觉得清减太过,连腰都瘦了一些。而他脸色本来就偏白,此刻的更是苍白到仿佛透明,映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轻吸了口气,傅雪听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有被压在喉咙里的闷咳,顿时明白了这几天他的用心。   如果沈琰真的是病情好转了,又为什么不见他下楼活动,甚至连用餐也还是单独在卧室里。   他是看出了自己漫不经心的态度,所以宁肯强撑着在她面前表现得好一些,好让她能心安理得地离开。   眼圈无声地变红,傅雪又试着张了几次嘴,却还是没能再说出话——这两年她其实已经和沈琰疏远了一些,她以为沈琰对她的影响力,已经不再像最早是那样大了。   然而汹涌而至的愧疚和胸腔中漫上的那种酸楚的疼痛,却强烈到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这是沈琰,她的琰哥哥,就这么在忍受病痛折磨的时候,被她忽略着冷漠对待了这么久。   并且如果不是她偶然提前回家发现了他的真实情况,他就会一直被她忽略下去……   “小雪?”沈琰的声音还是柔和低沉,带着些惊讶。傅雪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贴到了他的怀里,所以他能看到她变红的眼眶,还有眼眸中氤氲起来的水汽。   “琰哥哥……”傅雪终于哑着嗓子唤了出来,同时眼角就滑下来一行泪珠,她连忙抬手用袖子擦了,用手捂住脸。   又隔了一会儿才再次抬起脸,傅雪还是用双手搂住沈琰的腰,轻靠在他胸前,咬了咬嘴唇问:“琰哥哥,很难受吗?”   “真的已经好了一些了……”沈琰低咳着笑了笑,“刚才只是吐了几口痰。”   话这么说,他额上的冷汗还是没有褪去,薄薄的一层浸湿了额上的碎发,呼吸也还是急促的,带出不断的轻咳。   傅雪越看越觉得心酸,她又呆愣着看了沈琰一会儿,仰头在他苍白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琰哥哥,对不起。”   这是从卫黎转学后,她第一次和沈琰贴得这么近,也是第一次再和他有了实质性的肢体接触。   “琰哥哥……”傅雪又唤了一声,用力抱紧他的身体。   她非常害怕失去沈琰……具体的原因是什么,连她自己也搞不懂。   是因为她现在的一切,都是沈琰和沈家给予的?却又不仅仅如此。   在她的生命中,目前来说,沈琰仍然重要过其他任何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又来鸟,沈腹黑的病弱指数逐渐升级……咳……放心我会把他虐到不能下床的地步的,虽然现在好似也不能下床了……捂脸。 ☆、第3章 密不透风(2)   这一晚傅雪睡在了沈琰的房间里。   虽然沈琰以会影响她休息为由,几次赶她离开,但她还是坚定地留了下来。   护工在入夜后就离开了,傅雪接替了那些工作,隔一段时间就试试他的体温,扶他起来喝药。   沈琰开始都忍着尽量不咳嗽,结果忍得太久,最后就搜肠刮肚地咳了一阵。   傅雪扶着他快要滑到床下去的身体,看到他用来堵口的纸巾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腥,就悄悄红了眼眶。   沈琰等缓过来一点,还轻声安慰她:“没事……是喉咙里撕裂了……”   傅雪低头不说话,只是守在床前寸步不离,等晚了一些就直接爬到床的另一侧,挨着他的身体躺下来。   沈琰一来是没力气,二来也知道傅雪在有些地方出奇执拗,就闭上眼睛休息,任她去了。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傅雪就请了假留在家里照顾他。   沈琰的肺病拖了一周多,连傅若薇也被惊动干了回来。   傅若薇是一大早下的飞机,她一回来先到沈琰房里看了看他的情况,就将傅雪叫到了自己的书房中。   傅若薇让傅雪在自己身前坐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小雪,我希望你可以替我注意下小琰的身体。”   傅雪一愣,虽然傅若薇极有教养,就算是下命令时也非常礼貌,但这样婉转到近乎恳求的语气,她却是第一次听到。   注意到她的失神,傅若薇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长期不在家里,□乏术,小琰身边如果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我会不放心。”   她说到这里,又顿了下,语气略微低沉了下去:“小琰像他的父亲一样,很多话都不喜欢说出来。我当年就是因此才忽略了很多……等我注意到越安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劲时,已经晚了。”   来到沈家九年,傅雪也知道了一些沈家的过往。   傅若薇出身于本地的望族傅家,和沈琰的父亲沈越安是青梅竹马的同学,傅若薇大学毕业后就嫁给了沈越安,次年就生了沈琰。   因为沈越安身体不是很好,傅若薇又能力出众,所以傅若薇嫁过来后,沈家的产业基本上就交由她处理了。可即使一直在家休养身体,沈越安还是在沈琰九岁时就去世了。   据家里的老佣人说,沈越安还活着的那些年,他和傅若薇的感情也并不显得多么深厚。但从未在人前显露过情绪的傅若薇说着这些的时候,神色间竟有丝悲痛欲绝的意味。   傅雪少有地感到从内心中涌出了一阵冲动,她很快接着说:“我会对琰哥哥好的,不会再丢下他了!”   不是故意向傅若薇表明决心,也不是邀功,这句话意外地掷地有声。   傅若薇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她是情真意切?神色一松,她也少有地对傅雪用了和蔼的口气:“小雪,你是个听话的孩子。以后小琰身边,也只有你了。”   傅雪抬头冲她微笑:“您放心,姑姑。”   傅若薇冲她嘉许地微笑,抬手把她散开的头发拨到脑后,柔和地说:“就算再担心你琰哥哥,身为傅家的女人,也要注意仪态。”   傅雪乖巧地冲她一笑,点头答应。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是他们三个人最像一家人的时刻。   傅若薇不再忙于各种公务,每天都要到沈琰的房中陪他一阵。   到了晚餐时间,她也会和傅雪一起出现在餐厅中,饭后她甚至会和傅雪一起在客厅里聊一阵家常。询问下傅雪在学校的情况,关心下她的功课进度。还会跟她聊一些女人间的话题,如何巧妙搭配服饰,如何轻松上妆,都是形象设计师和化妆师不会讲到的私家秘诀。   沈琰的病情也终于好了一些,烧退了点,也不再咳嗽得整夜无法安睡。   傅雪这天刚在书房中和傅若薇聊了会儿出来,就看到他披着一件外衣,站在二楼客厅的宽大落地玻璃前。   窗外的天色有些阴暗,淡白日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略显消瘦的挺拔身形勾勒得更加亦真亦幻。   傅雪屏声静气地走过去,抬手拉住他的衣袖,轻声唤:“琰哥哥。”   这才注意到她一样,沈琰回过来头,看着她笑了下:“小雪,跟妈妈聊得好吗?”   这段时间和傅若薇相处不错,傅雪也很高兴,连忙点头:“很好。琰哥哥在房里觉得闷了?”   沈琰挑唇笑了笑,并不否认:“本来也只看到那么多,又天天躺在一个地方,的确是有些闷。”他说着,牵住傅雪的手,指了指窗外绿白相间的花坛,低声说,“在这里就能闻到香味了,那些蔷薇还开着吗?”   沈琰种在前庭花坛里的那些白色蔷薇并不是名贵品种,可越是这样的植物,生命力越是旺盛,秋意已经深了,那一片花还是接连不断地开着,郁郁葱葱,香气四溢。   傅雪点了点头,向他的方向轻靠了靠,让自己跟他离得更近些:“没有夏天时那么好了,但还开着。”   沈琰低咳了声,唇边的笑容里多了抹自嘲:“不过是一场感冒,就闹得这么狼狈,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弱不禁风。”   傅雪想了下,就仰着脸冲他笑着说:“琰哥哥,我以前在孤儿院也感冒过。那时候没人管我,老师每顿给我一个药片,只给三天。三天还没好,老师就不给了,结果每次我不到三天全好了。”   沈琰笑着捏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小雪,你这是在嘲笑琰哥哥吗?”   傅雪摇头:“当然不是……我是说,我很健康,恢复能力也很好,所以琰哥哥累了的话,尽管依靠我就好了,不用那么辛苦。”   她也才不过十五岁,脸上的稚气也没完全褪去。别的女孩子在这个年龄,想的大部分都是怎么打扮得更加漂亮,怎么多出去玩一些,她却已经开始想着,让位高权重如沈琰这样的人去依靠她。   沈琰有些失笑,但看到她认真的眼神,也不忍心打击她,就俯身在她额上轻吻了下:“好,小雪很能干,以后就全靠你了。”   这些日子里,傅雪和他的亲昵度差不多恢复到了卫黎还没出现前的那些日子,被他吻了后,傅雪就抱住他的腰,将微红的脸埋到他胸前,小声说:“琰哥哥别笑我,我是认真的。”   沈琰搂住她还比自己矮很多的身体,笑着:“我哪里敢笑话这么能干的小雪?”   他的怀抱还是那样熟悉和温暖,这一刻,傅雪是真的希望时间就在此停止,这样她就可以永远藏在他的怀里,如同一朵被精心呵护的蓓蕾,只为他一个人灿烂绽放。      傅若薇回到沈宅的两周后,沈琰完全康复了。   他再次出现在楼下的餐厅时,傅若薇让人在餐桌上摆了一排金色的蜡烛。她在饭前合掌轻念,感谢她最宝贵的儿子再次完好地出现在她面前。   傅雪透过烛光,向餐桌另一端的沈琰微笑……虽然没有傅若薇那样感慨,但只要她的琰哥哥还在,她就觉得欣喜安心。   请了两周的假,傅雪直到沈琰彻底好了,才回学校学习。   傅雪的成绩一直很好,这两周她在家看书,也没怎么拉下功课,回来后也没什么不适应。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班里有个同学转学了。   那是个存在感不怎么强的男同学,相貌成绩都普通,人缘也不好不差,对于他的转学,傅雪也没怎么留意。   和其他学校的学生一样,他们学校的大部分学生中午都在学校餐厅里用餐。只不过比起公立学校,他们的餐厅要豪华气派很多,餐点也更加丰富美味罢了。   返校的第一天,傅雪还是照常到餐厅中要了常点的套餐,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个人吃饭。   但这次她坐下不久,就有两个同班的女生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坐在她对面,那两个女生互相看了一眼,平时和傅雪关系比较好一些的那个女生就开口说:“傅雪,你的哥哥是沈琰董事对吗?”   沈琰这时在沈氏的职位的确是一名董事,傅雪就点头:“是啊。”   那个女生面露难色:“那你能不能帮吴沣同学说点好话?毕竟是同学……请你哥哥对他们家手下留情一些?”   吴沣就是转学的那个同学,傅雪有些吃惊,她以为吴沣只是单纯的转校,现在听起来,似乎还有些隐情。   看傅雪面露惊讶,那个女生忙补充说:“不是吴沣同学请我跟你说的,我家和吴家是世交,看到他们那么惨,有些不忍心而已。”   短短的时间不够傅雪完全理清这些信息,但她还是礼貌地微笑:“好的,我会和哥哥说的。”   那个女生看起来是松了口气,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连连道谢。   午餐还是吃完了,一整个下午,傅雪在保持好学生的姿态听课的同时,大脑在飞速地推算。   等放学后回到家里,她看到从客厅里走出来的几个沈氏高层,才觉得总算理出了头绪:吴沣转校,恐怕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而这个变故的主要造成者,应该是沈琰。   至于吴家为什么会成为沈琰打击的对象,在她看到那几个高层后,就全都明白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几个高层主管的,应该是沈氏金融方面的产业。   吴家最主要的产业,就是金融业。   在沈琰病着的这段日子里,沈氏仍旧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并且在资本市场上,击垮了根基深厚的吴家。   局是什么时候设好的,在沈琰还没病倒的那些日子里?   傅雪早学会了不要去问不该问的问题,也不要去说不该说的话。所以她笑着向客厅中的沈琰走了过去,对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只字未提。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俩都是人精,所以黑化的话,就一起黑吧,咳……更新了继续无耻求留言。 这次想写一个伏笔较多,情节上比较严密的文,开头几万字慢得厉害,不是不贴,目前为止真的就写了这么多。希望看文的姑娘们见谅,捂脸。 ☆、第3章 密不透风(3)   傅雪十六岁的时候,小时候在外貌上的优势,仿佛在一夜之间又一次绽放——她不再是那种仅仅会被夸奖秀丽漂亮的小女孩,凡是见到她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多驻足那么几秒。   傅雪的头发是黑色的长发,沈琰喜欢她饱满光洁的额头,所以她从来不剪刘海,只将前额的头发编成细致发辫,再拢在耳后。   乌黑又浓密的长发将整张脸的轮廓衬托出来,配上白瓷般的肌肤和精致的五官,就是鲜明到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容光。   并非美得毫无瑕疵,却往往一眼惊艳、过目难忘。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这种美貌。   有次沈琰和另一个世家的掌权人一起喝茶谈事,正事谈完之后,那位四十多岁的一家之长居然笑着说:“沈先生家的那个小丫头,真是把我家的儿子迷得颠三倒四啊。”   他的儿子年龄比傅雪还要小上几岁,不过才十二三岁,就算喜欢,也不至于颠三倒四,他不过是借儿子之口夸赞傅雪的容貌罢了。   沈琰笑了一笑,语气还是淡淡的客气:“林先生过誉了,我代小雪道谢。”   他们两家正在合作期,按照常理,这时沈琰至少应该说一句“改天让小雪和贵公子见个面叙一叙”之类的话,但他只是道谢,其余的话一句也没有。   林先生看沈琰的态度,就知道他对傅雪护得很严,也就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了。   这一段事沈琰回家没有提,傅雪自然也不知道。其实傅雪本人对于外界对自己评价的变化,多少是有些迟钝的。   不是她不敏感,是她的交际圈实在太过狭窄,除了偶尔会被沈琰带出去参加一些晚宴,她几乎不接触任何陌生人。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待在沈宅。   “养在深闺”这个词,放在这个阶段的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对于这种现状不太满意的,可能也只有傅若薇了。   有次晚餐过后,她就趁着喝茶的空荡对沈琰说:“小雪也十六岁了,可以让她跟着你到公司里看看了吧?”   傅雪原本就是傅若薇培养着留给沈琰当左膀右臂的,而沈琰此时的事务的确也多少有些繁忙,如果能让傅雪尽快进入公司帮他,对他来说也会轻松一些。   沈琰听着,只放下手中的红茶,笑了笑:“我还应付得来。”   傅若薇听他口气里没有松动的迹象,也就没再坚持。   傅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沈琰带着她起身向傅若薇告别回房间时,她听到傅若薇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才对他们点了点头。   上了楼,傅雪就扯了扯身前沈琰的衣袖,小声说:“琰哥哥,你是不是很累,很累的话我会帮你的。”   沈琰转过头看她,似笑非笑地说:“还好,我更舍不得带你出去。”   正处在心思敏感的青春期,这话里的暧昧傅雪怎么会听不明白?   她耳根悄悄就红了,但还是嘴硬:“我很能干的!”   沈琰失笑着捏她的鼻子:“是,小雪很能干,都强调很多遍了。”   傅雪更羞:“哪里有很多遍!”   最近沈琰似乎越来越喜欢逗她,不把她弄到面红耳赤就不善罢甘休的样子。   这种感觉傅雪不讨厌,沈琰是她最亲密的人,这点她从来都没否认过,只不过当沈琰在温柔之外,还开始经常调侃取笑她,她有一点不适应罢了。   无论如何,在这年春天来临之时,沈宅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进入五月份,庭院中的那些白色蔷薇就又渐渐开放了,这种除了冬季,几乎其他几个季节都在开花的植物生命力异乎寻常地旺盛。   浓烈中带着一丝甜腻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院子里,傅雪有一天放学回家,刚走进后院,就在花园中看到了沈琰。   下午的阳光和暖,他就让人把桌椅搬到了外面的草地上,正持着一本书在看。   纯白似雪的繁花中,他一身浅色的便装,微微垂着头,只露出半张侧脸。   傅雪的心跳却突然加快了,她不知道这种有些陌生的情绪从何而来,但当她沿着被白色蔷薇包围的长长小路,一步步走向那个身影时,心跳越来越快。   那些从她心底里传出的声音,仿佛是鼓点,又仿佛是雨声,每跨一步就更加绵密响亮。   当这个声音大到不能再大时,她看到视野正中的沈琰抬起头来,看着她微笑:“小雪,你回来了?”   傅雪轻点了头,蹲坐在他身边,仰望着他的眼睛:“是的,我回来了,琰哥哥。”   心里那些聒噪的声音并未消失,所以她看着他的目光,还是有一丝迷茫,可惜不管是沈琰还是傅雪自己,都没有发现。      到六月份时,傅雪总算明白了傅若薇这半年来的种种异常。   就在刚刚进入盛夏的七月底,傅若薇去世了,她得的是肝癌,本来就没什么治愈的可能,她也放弃了后期的治疗,走的时候称得上有尊严。   在她的追悼会上,看着水晶棺里那个消瘦不少,却依旧熟悉的容颜,傅雪还是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   她敬佩傅若薇,也感激她将自己带入了沈家,甚至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她们之间还终于有了些类似亲情的东西。   可惜还没等傅雪消化掉那些温暖的情感,这个人就逝去了,如此干脆,就像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追悼会后,本地的媒体无一例外地大篇幅追忆了傅若薇的一生,有篇报道里还这样深情地表述:她的离开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几年后傅雪站在沈氏大楼的顶层,望着楼下寸土寸金的土地上那些熙攘的人群,觉得自己终于理解了这一句看起来像是溢美的词句。   傅若薇的逝世,的确带走了一个旧的时代,只不过这种变化不完全来自于她自己,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的离开,让沈琰完全成为了沈氏的实际掌权人。   傅若薇的狠厉和铁腕,骨子里多少还带着上一代人的优雅和仁慈。沈琰所带来的强权,则全然不同,他更加高效,也更加冷酷,且无视任何即成的规则——打破一切,再重新塑造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了看到掉收了,泪奔我对不起大家……我会努力恢复速度,虽然恢复了可能也不会太快,捂脸。 ☆、第4章 漠然之爱(1)   傅若薇的葬礼结束的那天夜里,傅雪没有睡着。   一切都太过突然,夜深了,她仰面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还是不能接受这个大宅子里,已经不再有那个严厉却优雅的女主人。   当傅若薇还在的时候,她和沈琰只是小辈,无论承受多少压力和期许,但一切还有长辈在撑着,如今就再也没有了。   沈家只剩下了沈琰,还有她,一个领养来的女孩子。   她将以什么身份生活在这里?沈琰的妹妹吗?可是他们都知道,她并不是。   最终她像所有失眠的夜里一样,悄无声息地起身,来到了沈琰的房间里。   这个熟悉的房间里还亮着昏黄的夜灯,听到门口的动静,沈琰就从床上支起身来,望向这边轻声问:“是小雪吗?”   他身上的衣物还是整齐的,声音虽然略显低哑,但仍旧清明,看起来刚才也没有睡着。   傅雪应了声:“是我。”就走了过去。   沈琰笑了下,向里面移了一点,给她让出些位置,傅雪坐在他的床边,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   现在只有靠近沈琰,才能让她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沈琰的情绪一贯淡然内敛,白天在葬礼上,他也不显得有多难过,反倒比其他人都平静一点的样子。   所以即使傅雪伤感,也在众人面前强自镇定,因为一直忍到这时候,无处发泄的情绪就将胸口撑得更加憋闷。   “琰哥哥……”轻唤了一声,傅雪忍不住想说些什么,“我还想过以后长大了要去帮姑姑的……她看起来也那么忙。”   沈琰半靠在床头,抬起另一只手,在她的头顶轻揉了揉,唇角挑起一抹笑容:“小雪这么有心,妈妈若是知道,会很开心的。”   “琰哥哥,我……”傅雪抬起头看着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滞了一滞,而后他就侧过头,毫无征兆地咳出了一口血。   那些血并不多,落在他白色的上衣上,也只染红了一小片,颜色却是鲜红的,在昏暗的灯光下,仍旧刺目无比。   傅雪早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手脚冰冷地去抱他的身体,声音颤抖:“琰哥哥……”   咳了那口血之后,沈琰只是微闭了闭眼睛,就抬手将唇边残余的血迹擦掉,笑了笑说:“我没什么,别害怕。”   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低哑一点,却没有更加虚弱。   半年前他病着的时候,已经把傅雪吓过一次了,现在傅雪一边发抖,一边努力抬手去摸他的脸颊,还没说话,大滴的眼泪就先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看到她的样子,沈琰就又笑了一笑,抬手把她整个肩膀都抱住,轻轻带进怀里,低声说:“别怕,小雪,我还在。”   他还在——的确是,对于傅雪来说,只要沈琰还在,她就不需要惧怕任何事情,就连生离死别也是一样。   可是,如果他不在了呢?如果他也像傅若薇一样,如此仓促而突然地离开,她该怎么办?   仅仅是生存当然没有问题,当她不到6岁大的时候,她就能在孤儿院里很好地生存下去,现在当然更没有问题。   可是,还有谁会安静地在房间里等她放学回家?有谁会在深夜里搂着她入睡?有谁会忍着自己的病痛,只为了不打扰到她?   除了沈琰,再没有其他的人。   傅雪就这样不停地流着眼泪,然后执拗地从沈琰的怀抱中仰起了脸。   她用半跪的姿势,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上了他的胸膛,而后她捧起他的脸颊,将自己的双唇凑了上去,吻住了他苍白的薄唇。   这是傅雪的初吻,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接吻。   沈琰的口中还带着淡淡的咸苦,那是鲜血残留的味道,傅雪却流着泪吻了又吻。   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傅雪的身体软了下来,她有些筋疲力尽地靠在沈琰的肩上,闭着眼紧抱着他的腰。   而后她又想起来什么,一脸惊慌地坐起来,抱着沈琰急问:“琰哥哥,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相比于她的慌乱,沈琰就镇定多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不用,我没有其他的感觉……大概是古人说的‘急痛攻心’?”   他说着,又顿了一下笑笑:“不过我似乎需要换一件衣服。”   听他这么说,傅雪将目光移到他胸口那团血渍上,又觉得像被刺了一下,眼眶一阵发酸。   她还是忍着心酸站起来,勉强笑了笑:“我去取替换的衣服。”   沈琰的衣物都放在和房间相连的衣帽间里,傅雪过去找了一套他平日休息时穿的白色上衣。   拿过来帮他换上,傅雪又倒了杯温水给他漱口。   低头将漱过口的水吐在傅雪递过来的空杯中,他淡色的薄唇上还残留着一点水滴。   傅雪看到了,就抬起手,用指尖抚过他的唇。   指上穿来的柔软触感又让她回忆起了刚刚的吻。没有一点想象中的冷硬,沈琰的唇瓣是柔软的,带着暖暖的温度。   “小雪?”直到耳旁穿来沈琰带着笑意的低唤,傅雪才惊觉自己的手指还停在沈琰的唇角。   脸颊顿时被烧得通红,然而傅雪还是舍不得将手放开,强撑着支吾:“琰哥哥……”   低笑了声,沈琰俯身过来,轻吻落在她微张的唇上,他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就退了开去,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微笑着:“没想到被你抢先了……小雪,你为什么吻我呢?”   “我……”傅雪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会去亲吻沈琰?她已经十六岁了,对于接吻的含义,早有了清晰的概念:那是两个相爱的人才能做的事,和小时候那些嬉戏和亲昵完全不同。   可是刚才她却毫不犹豫地做了,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前一刻她对于他的感情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和眷恋,后一刻她就可以主动去吻他。   亲人和恋人之间本应有的壁垒,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她只是想去吻他,如此简单。   所以,她是爱着沈琰的吧?不然还能是怎样呢?   她轻吸了口气,直视着沈琰的眼睛,说出了从未准备过的话语:“我爱你,琰哥哥,我一直爱着你。”   沈琰没有回答,有很长的时间里,他就沉默地微笑着,用那双永远蒙着雾气的双眸看着傅雪。   而傅雪的眼睛始终没有退缩,她同样看着他,坚定又执拗。   最终沈琰笑着轻叹了声,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入自己怀中,他还是像她小时候一样,环抱着她,将她的身体都包裹在自己的怀抱中。   这一晚傅雪没有离开,她就枕在沈琰的臂弯上沉沉睡去,连梦里都萦绕着他的气息。   “我爱你,琰哥哥。”在进入熟睡之前,傅雪还是死死揪着沈琰的衣角,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仿佛如此,沈琰就永远不会离开,仿佛如此,是她可以赖以留下沈琰的唯一砝码。      第二天傅雪醒来的时候,沈琰已经清醒很久了,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就微勾了唇角,道了声:“小雪,早安。”   原来曾经无数次睡在他身边,这次傅雪却还是有些害羞起来,她抬头在沈琰的唇边又偷偷轻吻了下,才爬起来:“早安,琰哥哥。”   沈琰只是笑着看她起身,昨晚他换下来那件沾血的睡衣就扔在床边的地毯上。   看到他的目光落在那件衣服上,傅雪忙跳下床把它捡起来说:“我不是故意扔的,我马上就送到洗衣房让人洗干净。”   “不用清洗了,把它丢掉。”沈琰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不要让人看到,还有昨晚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不要让人知道?难道为了自己母亲的逝世伤心,是件需要隐瞒的事情?   但对于沈琰的嘱咐,傅雪从来都是听从的,就算心里有点疑惑,她也没有追问,乖巧点头:“好。”   事后傅雪想起来那些年,总觉得真相就是如此一点点从自己手中溜走的:沈琰从不解释,而她也从不询问。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鸟,捂脸。去外地了一圈刚回来……为了督促我自己好好写,决定从这次开始用存稿箱,每三天更一次,晚8:00准时…… 泪奔,谢谢清嘉的火箭炮,我受之有愧啊啊啊,爱你们! 11 11、第4章 漠然之爱(2) ...   在傅若薇去世两个月之后,傅雪在一次放学后看到了傅家的人。   傅家也算是本地的名门望族,但傅若薇和本家一直没有多少联系。当初她收养傅雪,虽然名义上是挂名在傅家的,却并没有真的认在傅家任何一个叔伯身上,从这点上就可以看出她和本家的兄弟们相处并不多好。   这次来见傅雪的就是傅若薇的大哥傅若涵,他生性淡泊,平日里在傅家并不管事,一副儒雅温文的长辈模样。   傅雪跟着傅若薇见过他几次,因此被请上了他的车,就微笑着叫了声:“大伯。”   傅若涵也微笑着向她点头示意,向前座的助理说了声:“请走吧。”   车子缓慢开动,同时后排和前排之间的挡板也升了起来,不大的空间中就只有她和傅若涵两个人。   又向她笑了笑,傅若涵就开口说:“小雪,你愿意回到傅家吗?”   这句话太突然,傅雪听到后就愣了片刻。她本来也只是名义上的傅家人,傅若薇领养她之后,傅家也没有给过她任何关照,又谈何“回到傅家”?   看她不说话,傅若涵就又温言补充:“小雪,你是个好孩子。如果你回了傅家,沈家可以给你的一切,傅家都会给的。”   这句话里更加有深意了,隐隐地似乎将傅家和沈家划清了界限。   傅雪暂时没想通其中的关节,但多年的感情,让她本能偏向沈琰,等傅若涵话音落下,她立刻就摇了摇头:“大伯,谢谢您对我的关心,但琰哥哥对我很好。”说到这里,她眼圈适时地红了,“姑姑又刚去世,家里只有琰哥哥一个人,我不能离开他。”   看到她神色坚定,感情真挚,傅若涵就知道她不容易被说动,轻微地叹了口气,还是笑笑:“没关系的。”   沈琰派来接傅雪回家的车一直就在他们的车子后跟着,傅若涵也没带傅雪去其他地方,而是径直将她送回了沈家。   到了沈宅门口,傅若涵也没下车进去看望一下沈琰,只是将傅雪放了下来。临走之前,他还没放弃一样,对傅雪说了句:“小雪,你若改了主意,尽可以来找我。”   傅雪道了声:“谢谢您。”在车前对他鞠躬告别。   傅若涵的车子很快开走,傅雪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进到前厅里。   她刚走近房里,就看到沈琰在一楼客厅的窗前站着。他视力不好,看得也不远,所以很少站在窗前,但此刻他却一动不动地站着,那个目光,分明是对着门前那片位置。   自从傅若薇去世后,他的脸色一直都有些苍白,现在人在窗边站着,侧脸像是融在了白光中。   傅雪将手里的书包递给其他人,就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抬手轻拉住他的手臂说:“琰哥哥。”   沈琰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总蒙着雾气的黑瞳在窗外的光线下泛着点水光,看上去好似星辰滑落,一地碎影。   他笑了一笑,没问傅若涵和她谈话的内容,而是说:“今天在学校忙吗?”   自从那晚表白之后,他们之间并什么更进一步的亲密举动,还是像原来那样相处。   傅雪摇摇头表示还好,接着她主动提起来:“琰哥哥,大伯有认我回傅家的意思。”   沈琰淡应了声,挑了下唇角问:“那小雪你自己是什么意思?”   傅雪当然飞快就回答了:“我当然要在你身边。”她边说,还边讨好一样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仰起脸看他,巧笑,“只要琰哥哥你不觉得我烦就可以。”   沈琰只是笑了下,抬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半开玩笑般:“我怎么舍得。”   这句话当然是有些暧昧的,傅雪的脸颊也红了下。   沈琰给的暧昧也只有这点了,他随即就拉着她的手,语气淡然:“小雪,带我上楼。”   当天气特别阴沉,房间里又没有开灯的时候,沈琰会看不清楼梯和障碍物,为了防跌伤,会需要有人给他引导。   只是这种情况很少见,能够拉着他给他带路的人也从来都只有傅雪而已,当傅雪不在场时,沈琰一般会让身边的人开灯。   傅雪听到这句话,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会儿并不晚,今天的天气也算清朗,这样的光照下沈琰不应该会看不清。   她性格沉稳,但只要涉及到沈琰,她却一点也沉不住气,连忙握紧了他的手看着他:“琰哥哥,你看不到?”   “还好,”沈琰笑了下,还有心情打趣,“能看得到你的脸就好。”   傅雪的神情还是很担忧,他就笑着解释了一下:“这段时间似乎有些用眼过度,最近几天视力可能下降了一点。”   沈琰之所以视力不好,是因为视神经方面的问题,如果用眼太多,视力还会继续下降。傅若薇就是因此才一定要找一个人替他分担一些事情的。   傅雪想到傅若薇去世后重担就都落在了沈琰肩上,而她又因为年纪还小,没办法真正帮到他,心里的担忧又重了一层。   低着头拉着沈琰,小心地带他到房间里坐下,傅雪就握着他的手半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小声说:“琰哥哥,我真希望你可以休息一下。”   相比于她的沉重,沈琰回答得就轻快地多了:“好啊,等你长大了。”   要是有什么药能让人一夜之间就长大,傅雪想自己一定会去喝。可惜没有,所以她也只能又急又难过地强调了一次:“我已经挺大了!”   沈琰则微笑着,挑了下眉梢低声自语般说:“还不够啊。”   傅雪还没接话,他就握着她的手带到了自己的额上,温声说:“小雪,我有些头疼,你帮我按一下可以吗?”   傅雪能够拒绝么?她不再说话,咬着唇尽量舒缓地替他轻揉额头,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差于正在做什么极端重大精密的事情。   沈琰逐渐放松了身体,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静时刻。   傅雪按到手腕酸痛才停下来,发现他已经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睡过去了。   睡梦中还微蹙着的眉头,还有过于苍白的脸色,泄露出浓重的疲惫。   傅雪有些神使鬼差地,俯身下来,在他额心上轻吻了下。   他皮肤上那种微凉又温暖的触感,就这么安然地印在了她的记忆中。      又过了一个月,屹立了数代之久的傅氏家族开始陷入了困境,旗下产业不断被并购重组,上市企业的股价也开始下跌。   一手缔造了这种局面的,正是和傅氏有着血脉之亲的沈家现任家主沈琰。在傅若薇刚去世的这个时刻,沈琰的这一举动更加坐实了他铁血手腕的名声。   傅雪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蓦然想到,怪不得沈琰要自己隐瞒他在傅若薇葬礼那晚咳血的事情——那太不符合他需要营造的冷血儿子的形象。   可是真的需要那么多的祭品来塑造沈家的辉煌吗?如果最终会成为孤家寡人的话,那么站在所有人之上又有什么意义?   此时的傅雪对于沈琰的做法,多少还有着不解。   傅若涵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傅雪也终于明白他那天为什么会找到自己,要把她领回傅家,并且那么欲言又止。   那时候沈琰应该已经开始针对傅氏做了一些事了,傅若涵那天见她,没有逼迫她的意思,也没有用她要挟沈琰的打算。   他其实应该算是个温柔的好人,认为自己这个外甥生性冷酷,就想把还未成年的傅雪带回傅家抚养,即使那时候傅家已经岌岌可危。   傅雪稍微设想了下:成为傅若涵那样的人的养女,可能还会被更好地照顾,至少会得到更多来自健全家庭的温暖。   可是她没有一点后悔自己选择的意思,再美好的可能,也没有能够留在沈琰身边重要。   当一种感情长期占据了一个人的全部生活,那么它就会演变成一个信仰般的存在。   此时的沈琰之于傅雪,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傅雪没想到的是,只不过半年之后,沈琰就亲自斩断了这种感情。用异常干脆又残忍地方式,毫不留情地将它打碎。    作者有话要说:呃……19号应该更新的,对不起我忘记了,这个算补上的。这文真是一步一卡,我会尽快进入高、潮的,捂脸。 谢谢爱沫如珠的火箭炮和xile的地雷,我受之有愧,捂脸。 12 12、 第4章 漠然之爱(3) ...   沈琰的疏远并不是突然开始的。   那正是傅雪大学入学考试的前夕,她忙于做考前准备,沈琰也逐渐减少在家的时间。   在傅若薇去世之前,即使已经掌管了沈氏的大部分实权,但因为身体方面的原因,沈琰也很少外出。   大部分时候,他都在沈宅的书房中和集团的高层见面,处理公务。   所以每次傅雪回到家里,总能轻易地感觉到他的存在。或许是客厅的茶几上一杯还未来得及收走的红茶杯,或许是书房中透出的一道灯光,再或者是走廊中响起的脚步声。   她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她从楼下走上二楼,转过不长的走廊,看到沈琰在休息厅的沙发上坐着,手中持着一本书,正低头翻看。   那里平时是用来会见密友的,除了傅若薇之外,很少有人会用。他坐在那里看书,连做家务的佣人都不敢靠近了,整个宅子一片宁静,只有他翻动书页的沙沙声清晰到如在耳旁。   当傅雪的脚步靠近,他就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向她笑了一笑,声音一如既往地和煦:“小雪,回来了?”   她莫名其妙地记住了这一刻,每当回忆起的时候,眼前仿佛能浮现出他微笑着看过来的样子。   然而这些慢慢开始消失了,她再回家时,往往沈琰还在外未归。开始时他还会回家用晚餐,渐渐连餐桌上都不见了他的踪影。   一连几天在睡前都没能见到沈琰,傅雪就挑了一天晚上在自己房间里等着他。   她关了灯上床,直到接近午夜,才听到门前传来晚归汽车的轰鸣声。   不知道是不是在一楼的客厅里逗留了一会儿,又隔了一阵,沈琰特有的略带迟缓的脚步声才在走廊里响起来。   傅雪早就守在自己房间门口了,这时候将门拉开走出去,就看到沈琰正从她的房门前走过。   听到身侧的声音,沈琰就顿下了脚步,他似乎是没想到傅雪到现在还没睡,语气里有惊讶,侧头轻唤了声:“小雪。”   傅雪走上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脊背上,才开口说话:“琰哥哥,我很想你。”   虽然沈琰现在晚上回家很晚,但每天早上他们还是会在一起吃早饭,天天都见面,她居然说“很想你”。   沈琰听到就笑了起来,傅雪抱得有些紧,他不方便转身,于是干脆就这么站着叹息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么黏人。”   傅雪有些委屈,声音也低了:“我只有琰哥哥了。”   沈琰又顿了一下,拿开她紧搂着自己的手臂,转身看着她,抬手在她低垂的头上摸了摸,最后笑了笑说:“站在这里不好,跟我回房间吧。”   为了避免磕碰,沈琰的房间布置得从来都是简洁空旷的,现在两个人走进去,也只能坐在床头的沙发上。   虽然说已经到了春天,但春寒还没有褪去,沈琰看到傅雪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绸长袖睡衣,就将自己刚脱下的外套搭在她肩上,挑了唇:“光顾着堵我了,都不怕感冒?”   她在房间里等了那么久,还真是光顾着听外面的动静,都没觉得冷。被宽大的外套裹住肩膀,感受到久违的暖意,她才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堵你太难了啊,我怎么敢分心。”   为了符合傅若薇心目中的大小姐形象,傅雪在人前从来都是矜持冷淡的,也只有和沈琰在一起时,她才会流露出属于小姑娘的娇羞和可爱。   这么做着俏皮表情的样子,不自觉就带了些少女特有的魅惑。   沈琰微晃了下神,不自觉就抬起手,抚摸上她的脸颊。   年轻又富有弹性的肌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是象牙般的颜色,比上好的软玉还要有光泽。   对于他的触碰,傅雪向来是喜欢的,侧头像小时候那样,在他手心里轻蹭了两下,还调皮地用双唇在他掌心轻啄了一下。   就像被什么烫着了一样,沈琰的身体都轻颤了颤。   傅雪不明所以,还以为他也冷了,就裹着衣服向他靠过去,张开手臂试图抱住他的肩膀,嘴里还是抱怨着:“琰哥哥……你老不在家,我都没心思读书了……”   她没将话说话,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紧紧箍住了,沈琰的手臂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道,将她禁锢在其中。   她的脸贴上了他的胸膛,搁着衣物传来的灼热触感让她感觉到一阵本能的恐惧。可一旦想到这个温度是属于沈琰的,那些恐惧就又很快消失在快要满涨出胸膛的暖流里。   她还没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如果那个人是沈琰的,一切都没有关系。无论沈琰会对她做什么,她都会很高兴。   下一刻她的脸就被沈琰的手捧着抬了起来,他半捏着她的下巴,用近乎强制的力道把她的脸抬高,让她黑亮的眼睛直视着自己的。接着他的双唇就覆盖了过来,堵住了她的唇。   和傅雪那次羞涩的试探完全不同,这一次的吻激烈到她完全想象不出的地步。   沈琰撬开她的牙齿,将舌尖完全探入到她的口腔之中,傅雪想要回应,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掌握主动权,她被挟裹在不知名的风暴中,身体颤抖,呼吸急促。   缺氧的感觉让她的眼前开始发黑,沈琰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她努力发出一声呻吟,才终于让沈琰觉察到她的状态。   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稍微退后一些,风暴停了下来,接下来是和风细雨般的安抚和缠绵。   傅雪总算有机会去分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的声音,除了他们各自的呼吸之外,还有唇舌交错时发出的声响,细微且淫靡。   傅雪根本不知道他们吻了多久,沈琰最后轻啄了一下她有些红肿的双唇,才退了回去。   他将她完全抱在怀里,呼吸早就回复了平静。   傅雪不敢说话,只是紧贴在他的胸前努力调匀呼吸。今晚的沈琰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强势又有些粗暴。这种变化她有些喜欢,但也有些陌生。   又过了良久,沈琰才轻笑了一下,低头又在她的额头轻吻了吻:“小雪还没有成年。”   这话里似乎有些深意,可是傅雪已经几乎要丧失思考能力了,平时反应极快的她难得愣了愣,有些呆地问:“是啊,我还没满18岁。”   沈琰的声音已经完全恢复成平日的状态了,温柔又没有起伏,他没再继续说,只是轻应了下,带着笑:“还有两年。” 作者有话要说:唔,还算准时?汗。感谢大家的耐心……我知道等一个蜗速作者更新是多么艰难,捂脸。 感谢采采的地雷,我加油!继续! 13 13、第4章 漠然之爱(4) ...   傅雪就这么趴在他的怀里,当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她轻声开口说:“琰哥哥……我今晚可以跟你睡一起吗?”   沈琰的身体又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呼出口气,笑了笑,干脆地回答:“不能。”   很少被沈琰拒绝,傅雪委屈地抬起头问:“为什么啊?”   笑着轻叹了声,沈琰低下头又在她额上吻了吻:“因为还有两年啊。”   这下傅雪总算隐约明白了他话中的涵义,耳朵顿时就悄悄红了起来,她揪着他胸口的衣料,假装不在乎地给自己壮胆:“不用两年也可以!”   沈琰对此就不置可否了,笑着对她说:“小雪,我送你回房间。”   在刚才的激烈的一吻中发软的手脚还没恢复过来,傅雪也不敢继续明目张胆地向沈琰挑逗,就被他搂着腰,半抱着送回房间。   被送回了床上,沈琰还体贴地替她拉上被子,又给了她一个印在额头的晚安吻。   望着准备离开的沈琰,傅雪还不死心地问:“琰哥哥,你……”   沈琰勾了下唇,如同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一般,毫不避讳地说出来:“我爱你,小雪。”   这一句话来得太突然,傅雪反倒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沈琰神色平静地看着她,那双蒙了雾气的黑瞳还是朦胧不清,然而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将如此郑重的一句话如此随意地说出来,还能够说得这样笃定。   他抬起手抚过傅雪的下颌,轻声说:“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我是爱你的,从未有任何虚假。”   傅雪看着他放开自己,站起身来退后转身,慢慢走了出去,替她带上房门。   房间里一片寂静,他温和又低沉的声音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傅雪捂着自己的脸倒在床上,心里一阵开心,又一阵酸涩,那种无法明白表述的感觉,让她眼角流下了泪水。   那时她还不懂,为什么沈琰的爱,即使在最初的时候,也带着如此多的无奈。      三个月后,在沈琰的安排之下,傅雪去了外地的B市读大学。   B市虽然不是很远,但飞机也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傅雪本来是想留在本地读书的,却被沈琰带笑的一句:“B大的金融系更好一些。”给挡了回来。   读什么样大学和专业,傅雪真的没有在意,她的成绩足够优秀,有自信在任何学校崭露头角。   她唯一在意的只是去外地读大学,就不能再经常见到沈琰,即使每周都飞个来回,漫长的七天也会让她难以忍受。   感觉到她的失落,沈琰送了她一块玉,那是上好的羊脂玉牌子,白如凝脂的玉牌镂空雕了玉山和福禄寿三星,精致典雅,一看就是传家的物件。   沈琰交给她时也笑着说:“这是妈妈留下来的。”   傅雪把玩着温软的白玉,点头说:“谢谢琰哥哥。”东西很好,但还是扫不去她心里的离愁别绪。   沈琰看着她笑起来:“好了……这块玉是我小时候贴身戴过的,你满意了?”   傅雪这才眼睛闪亮地抬起头,拉着沈琰的手:“真的?”   “还能骗你吗?”沈琰笑看着她,“我出生后体质不是很好,妈妈特地把祖传的玉给我护身,带到十岁才取了下来,就是这块。”   傅雪听完就把玉紧紧攥在手里,沈琰小时候贴身带了十年的东西,拿多少钱给她,她都不会换。   她满足地扑入他怀里:“琰哥哥,谢谢你,我会好好替你收着的!”   沈琰抬手拖着她抬高的下颌,指尖若有若无地从她粉色的唇上擦过,带着笑意:“你啊,还真是难伺候。”   傅雪当然是不能承认的,腻在他怀里轻哼了哼:“我只是特别在意琰哥哥啊。”   转眼到了傅雪开学的前夕,她本来以为沈琰会亲自送她去B市的,然而世事多不能圆满,就在她要走的前几天,沈琰又生病了。   还是发热感冒,没有上一次那么严重,但也断断续续咳了几天。   到了傅雪出发那天,他看起来好了些,只是脸色还苍白着,头也有点昏沉的样子。   行李都送上了车,傅雪还不肯出门,就趴在他床边,黑亮的双目里湿漉漉的,好像一只等着主人安抚的猫咪。   沈琰正在半坐着翻看一些律师送来的资料,看到她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好笑,抬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小雪,别担心,这里还有人照顾我。”   如果他是指新招的那个清秀腼腆的特助小龚的话,傅雪对这个突然出现在沈琰身边的人是抱有了十二分敌意的。   她立刻回头朝站在床头一脸认真的那个男青年横了一眼,少有地露出了有点凶巴巴的表情:“你会照顾琰哥哥?”   这位名叫龚维的特助是沈琰亲自在今年来应聘的毕业生里挑选的,以第一名的成绩从F大金融系毕业的高材生,家境却贫寒,难得性格忠厚可靠,一进沈氏就被沈琰看中,安排成了自己的特助。   所谓特助,位置重要,权力却很少,还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跟在沈琰身边。   拿着被同僚嫉妒的工资,顶着沈氏掌权者亲信的名头,龚维压力有点大,眼看着自己又赫然被傅大小姐仇视了,就急红了清秀的娃娃脸,连忙不停点头:“我会的,傅小姐放心!”   傅雪这才轻哼了哼,又扫他一眼,表示自己会随时监督并检查他是否尽职。   沈琰失笑着开导:“小雪,别对小龚这么凶。”   去机场的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傅雪再依依不舍,也得忍耐着离开,向龚维发脾气也只不过是为了发泄心中的紧张和害怕而已。   离开沈琰,独自前往一个陌生城市的意义,对于此时的傅雪来说太过重大。   她最后抬起身,在沈琰有些苍白的薄唇上轻吻了一下,小声说:“琰哥哥,我马上就回来。”   沈琰对她微笑示意,她才起身告别走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样的距离沈琰已经看不清她的样子了,还是注视着门口的方向,唇边带着柔和的微笑。   她只看了这么一眼,房门就合了起来。   在这个瞬间,她蓦然想到了他们互相表白的那一晚,沈琰那句温柔的话语:“我爱你,小雪。”   她将那句话回想了几遍,直到觉得自己积攒够了足够的勇气,才轻吸了口气,转身从这栋她生活了十年的房子里走出去。      傅雪离开F市的时候,并不是独自一人,沈琰安排了人送她去学校并安顿好一切。   但当飞机起飞,这座城市的一切被飞速地抛向身后,她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茫。   前方的城市里不再有沈琰,而机场送行的人中,也没有他。   “等安顿好了,周末马上回来,时间不够请假也要回来。”傅雪在心里对自己说,暗暗下定着决心。   此刻的她完全没想到的是,不仅下个周末她没能回到F市,在未来的四年中,她再也没能回到这座她生长于此的城市。   在傅雪进入B大就读的第三天,那个送她过来的中年男办事员,带了一个西装笔挺的律师,来到她的宿舍。   B大的学生宿舍是简朴古旧的,为了建立平等友爱的氛围,要求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入住在学校宿舍里。   傅雪的宿舍有四个女生同住,虽然有一点不习惯,但幼时在孤儿院的经历让傅雪很快融入到这样的集体生活中。   那个男办事员带着律师到访的时候,其他三个女生正巧有社团活动,都没有在宿舍。   傅雪没见过这位律师,但多年训练出的察言观色的本领,让她意识到他绝非等闲之辈,起码他不会经手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相比于办事员的拘谨,这位律师先生就随意多了,进门后就拉开门口位置的椅子,闲闲坐下来,对着傅雪一笑:“这位就是傅雪小姐吧,幸会,敝姓赵,赵子岩。”   傅雪没有坐下来,这不是什么典雅高贵的地方,狭小又简陋的空间不适合她拿出傅若薇交给她的那一套礼仪。   只是对赵子岩点了点头,傅雪说:“幸会,赵律师。”   赵子岩挑了下眉头,不以为意,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份文件,就这么隔空递给傅雪:“这个就是今天首先需要傅小姐签字确认的东西了,内容很简单。请傅小姐在四年——也就是整个大学在校期间,不得出现在F市的任何地方,更加不能踏入沈氏的宅邸。不然的话,就会被剥夺沈氏股票的继承权,并和沈家断绝关系。”   如此突然的内容让傅雪也有些不能负荷,她略微停顿了一阵,才又开口说:“这样的文件我不能签,我需要去问一下我的监护人。”   还有半年才成年,她这时候的监护人正是沈琰。   “你的监护人?”赵子岩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唇角的笑意更大了些,“傅小姐还没有明白吗?能做出这种合同,并让你签字同意的人,只有沈琰先生啊。”   是沈琰让她四年间都不能回F市,并且不能回家?那是不可能的。   “琰哥哥不会这么对我。”这样软弱的话语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傅雪将牙关紧咬,不允许自己在此刻有任何示弱的行为,她微抬了下颌,冷冷地开口:“你需要让我知道,这份文件真实可信。”   赵子岩还是那样微微笑着,神色间没有任何讽刺,同样也没有任何怜悯,他平静地指了指被傅雪紧攥在手里的文件:“最后一页有沈琰先生的签名,我感觉傅小姐应该认得。”   她都忘了,这样的文件里必定有沈琰的签名才具有法律效力,她没有直接急着翻到最后,而是低下头,从文件的第一页开始,一页页扫下去。   条文的陈述要比赵子岩说出的更加详细,因为详细又用了法律口吻,所以看起来分外冰冷。   除了不准回F市和沈宅之外,还有不准用任何通讯手段主动联系沈琰,不准以沈氏股东的身份进行任何活动和发表言论,甚至还不准再对外声称她和沈家以及傅家有任何关系。否则就会被断绝一切资金支持,并彻底和沈家断绝关系。   傅雪一边看,一边才想起来,傅若薇在遗嘱中将她持有的11%的沈氏股份,留给了自己。   这11%的股份,是傅若薇嫁入沈家之后,沈越安分给她的,算是对外承认她是沈家媳妇的最有力凭证。   在沈越安去世后,他自己持有的45%的股份则由沈琰继承了,沈琰成年之前,所有的股份都由傅若薇代为管理。傅若薇去世前几年,沈琰已经成年拿回了自己股份的管理权。所以傅若薇在遗嘱中就按照上代的惯例,将自己的股份留给了傅雪。   那11%的股份,在傅雪成年之前,当然还是沈琰以监护人的身份代为管理的,即使马上就要成年了,傅雪也没有一点将那些股份拿回来的意思。   她还不懂得如何熟练的运用这些权力,也没有丝毫要和沈琰争夺地位的意思,她的一切都是沈琰给的,沈琰无论说什么她都会照办,又怎么会在乎这些东西?   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她终于看到了沈琰的签名,沈琰有毛笔书法的功底,笔迹当然是好看的,挺拔刚劲、飞扬流畅,模仿起来相当困难。所以傅雪连自我欺骗的余地都没有,那两个她看了无数次的签名,就落在白色的打印纸上,清晰到刺目。   见她看完了这份文件,赵子岩又适时地递过来另外一份文件,语气仍旧轻淡:“那么傅小姐既然已经相信了,就把这个也看一下签了吧,沈氏股份的转让协议。”   不是什么股份管理委托书之类,而是股份转让协议。   相比于前一份文件的单薄,这份转让协议就要厚上许多,一式两份,足足有几十页,洋洋洒洒写满了傅雪此刻还似懂非懂的各种术语。   傅雪放弃了阅读,将这些东西放在手边的桌子上,抬头看着赵子岩:“我记得这样的协议签署的时候,需要更加严肃一些吧?不需要公证人吗?”   赵子岩笑了:“这点请傅小姐放心,只要你肯签,沈先生自然会补齐所有的手续,让它绝对合法公正。”   不大的宿舍里一片寂静,傅雪只是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任何退缩。   带赵子岩过来的那个办事员觉察到了现场的僵持,他擦了下头上的汗,用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他按键的时候还特意将手机抵到傅雪面前,一个个将号码打出来。那串数字傅雪早就烂熟于心,那是沈琰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似乎早就在等这个电话了,只响了两声,电话就被转接给了沈琰本人。   “您好,我是沈琰。”熟悉的话语通过电波传来,傅雪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手机开了免提,办事员立刻说:“沈董,我是汪立,傅雪小姐在这里。”   沈琰只顿了片刻:“将电话给她吧。”   汪立将电话递过去,傅雪接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太紧张,汪立手心的汗水粘在手机壳上,黏糊糊的触感让傅雪皱了下眉,她顿了一顿,还是关掉免提,把话筒贴到自己的耳朵上。 13、第4章 漠然之爱(4) ...   “小雪。”沈琰的声音还是温和的,甚至连对着她才会有的那种特别的温柔都没有变化,他轻声说,“听话,把文件都签了吧。”   所有的委屈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就都爆发了出来,傅雪用双手抱着电话,转过身不让汪立和赵子岩看到自己发红的双眼:“琰哥哥……为什么不让我回家?”   无论沈琰对她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要让她离开他,他明知道只是几天的分别她都受不了,更不要说漫长的四年。   沈琰没有回答,话筒对面的沉寂让她更加害怕,她接着又问:“就算我不回去……你会来看我的对吗?”   “小雪……”沈琰只是轻叹了口气,“把文件签了,这四年里还会有人照顾你。”   傅雪悲哀地发现,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不能违逆沈琰的任何话语。   他说了让她签字,她就会签。他说了她四年都不能再回家,不能再见他,她就真的会乖乖遵守。   连这些是为什么,她都没有勇气去追问。   沈琰没再说任何多余的话,他又轻叹了声:“小雪,把电话交给汪立。”   傅雪木然地放下手臂,将手里的手机抵还回去。   汪立一直在等,连忙接了过来放在自己耳朵上,沈琰又对他说了两句什么,他连连答应,才挂断了电话。   傅雪盯着他,直到他将手机收了起来,她才茫茫然地想起来,这还是她和沈琰之间第一次没有在电话里互相道别,就结束了通话。   从头到尾,赵子岩扣着双手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神情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戏剧。   傅雪没有再去看他的脸,接过汪立递过来的签字笔,在几处需要签字的地方,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赵子岩满意地将文件收回到自己的公文包中,还抬头笑了一下:“谢谢傅小姐,这是在我处理过的股份转让手续里,是耗时最短的一次,可喜可贺。”   傅雪还是微扬着下巴看向他,勾了勾唇角:“是我的荣幸。”   赵子岩脸上倒讶异了,随即就笑了出来:“沈夫人培养出来的人,果然不能小看。”他说着,居然毫无顾忌地点评,“这样的话,我怕四年后沈先生会后悔啊。”   傅雪微笑着看向他:“这就不劳赵律师费心了。”   即使是在宿舍里,她还是坚持将赵子岩和汪立送到了楼下。   原本绝对禁止男性出入宿舍楼的宿管阿姨对这两个男人仿佛视而不见,在他们经过的时候,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赵子岩走得潇洒,汪立还不断鞠躬说了很多:“以后还望傅小姐多关照”之类的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傅雪才慢慢明白,汪立就是那个需要在B市照顾她四年的人。   这位中年男人的妻女都在B市,自己也在沈氏在B市的分公司里任职。但他的职务似乎就只是为傅雪的事情跑前跑后,无论傅雪有什么事情或者麻烦,他都会飞快的从天而降,用最高的效率解决掉它们。      傅雪没有再接到过沈琰的电话,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她在热闹紧凑的大学生活中渐渐安定。   她习惯了室友熄灯后的无良笑话,学校食堂里价廉物美的饭菜,艰涩难懂的数学课,习惯了一个人安然又平静地度过一切时光。   两三个月后宿舍的女生已经跟她无话不说了,有天突然好奇地问:“傅雪,怎么从来不见你打电话回家啊?”   她很随意地笑了下:“打了啊,你们都不在的时候。”   惹得其他的几个女生大声地“嘘”她:“装什么神秘啊,不厚道。”   秋去冬来,B市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寒冷,傅雪有天走在校园里,抬头看到道路两侧的银杏树已经落掉了所有金黄的叶子,变得萧瑟嶙峋。   她看到自己的鼻尖上有一团呼出的白气,而后听到了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温柔:“这位同学,走路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会有危险。”   她低头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就在自己前方不到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他年纪看上去并不比她大多少,穿了一件驼色的大衣,手上很随意地夹了一本书,微微笑起来的样子,温暖又柔和。   傅雪也礼貌地笑着,在心里想,这个人的气质,好像有些熟悉。   她听到他身后有一个热情的声音在叫他:“莫教授,我有问题想问您!”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写完了前面的内容,嗯,随手换了文案,进入新篇章~\(≧▽≦)/~ 谢谢sansan423的地雷,谢谢大家的不断投喂,我知道都是为了沈公子,我会好好虐待他的,真的! 14 14、第5章 错失温柔(1) ...   傅雪很容易就打听出来那位“莫教授”的名字,他的全名叫莫奕林,在整个学校里也算是人气相当高的老师。   校史上最年轻的文学博士,任教三年就被评为“最喜爱的老师”,担任授课老师的选修课每每报名超额,甚至在校BBS上还赫然拥有一群死忠的粉丝。   傅雪上铺的艾小雨看她坐在书桌前用电脑搜索莫奕林,就站在一边笑起来:“没想到啊,冰雪美人也没逃脱莫教授的魅力辐射。”   点着鼠标没有理她,傅雪淡应着:“名字里有个‘雪’字真不好,‘冰雪’这两个字如影随形真是无奈啊。”   大家早熟了说话也无所顾忌了,艾小雨马上扶额说:“小雪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犀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傅雪抬头冲她挑眉一笑:“下周的法律基础课我都帮你点名,多提供点情报吧。”   那两节的大课要巧不巧安排在每周五上午,被艾小雨这种爱睡懒觉的人时之为最痛苦的课。   在利诱之下,跟坚贞不屈从来没半毛钱的艾小雨立刻投降了,招供说虽然她没能报上莫奕林的选修课,但他开课那天她跟着其他同学凑热闹旁听去了。   莫奕林那个课叫世界文学修养,当天去的大部分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以为这样声名在外,又名头很空泛的老师,第一堂课都会秀一些文学知识什么的,不会有太多实际内容。因此艾小雨就饶有兴趣地在前排占了个位,准备好好就近欣赏一下这位帅哥老师。   说到这里,艾小雨卖了个关子,神秘地眨眨眼睛:“你知道莫老师站在讲台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傅雪笑:“‘大家好,欢迎来听我的课’?”   艾小雨严肃摇了摇头:“他放下教案,抬头就说:‘大家好,文学修养自己回家多看看书自然就有了,我要教大家的是人生态度。’”   傅雪略微有些意外,在学校里享有盛誉的老师她不是没遇到过,其实大多都是比较善于笼络学生而且授课方式比较花哨的,像这种口气这么大的老师,她还真没遇到过。   看傅雪神情差异,艾小雨就更得意了,抬起手摇了摇手指:“当时整个教室都没人吭声了,所有人就看着帅哥耍酷。”   听到“耍酷”,傅雪就笑了:“我记得莫教授是很温柔的。”   艾小雨点头:“是啊,莫教授说话一直很温柔,你能想象他一直用那种温柔的神情和语调说一些惊世骇俗的话吗?”她说着,就很夸张地用手捂住胸口,叹息说,“实在太秒杀了,我总算懂了为什么他会有粉丝团了。可惜后来他的课总跟我们的社团活动冲突,要不然我绝对会继续去围观的。”   傅雪托着下巴“哦”了一声:“人生态度?那下次要去看一下了。”   她说到做到,反正她什么社团都没参加,没那么多五花八门的活动,下个周末莫奕林的选修课,她就真的早早去了。   莫奕林的人气真的很高,按说周末的选修课很多人是不乐意去上的,但还没到时间,不小的阶梯教室就真的都坐满了,除了女生之外,男生竟然也不少。还陆续有学生赶来,没地方坐就站在教室后的过道里。   傅雪去的早,在前几排的角落里坐下,等着开始上课。   莫奕林是踩着上课的铃声进来的,他还是穿得很随意,手里的书本也拿的非常随意,进门后把那本书随手放在讲台上,他笑得还是很温柔,没有任何废话,就开口说:“大家下午好,上次课后让你们写的要在十年内做到的二十件事情,都写好了吗?”   原来上次课后还有这样的作业,傅雪上次根本没来,当然是没写的,她看到自己身旁坐着的那个女生立刻掏出了一张写得满满的纸,高声迎合:“莫老师,我写好了!”   教室里大声的回答不在少数,全体学生的兴致都颇为高昂。   讲台上莫奕林笑了下,他的声音一直很温柔,就像那天在路上对着傅雪说话的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稍微高声了些,他就微笑着,用那种温柔的声音说:“很好,现在你们可以把这些东西都撕掉了。”      两节课下来,连傅雪都不得不承认,莫奕林真的是一位深具魅力的老师。   傅雪注意到他在两个小时的授课时间里,提问了好几个同学,他没有看花名册,而是在那个同学举起手的同时,就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一个教室里挤了近百个学生,开课不过两个多月,他却能准确叫出大部分人的名字,除了超群的记忆力之外,还要相当尊重学生。   他很真诚,即使说出的话看起来有些不合乎常规,但他很真诚,他真的在把自己所体会到的全部人生,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告诉学生。   这尤其难能可贵,在这个课堂越来越像一个秀场的时代,这样的老师少之又少。   两节课结束后,还有不少学生围着莫奕林提问,他脸上带着微笑,耐心地回答。连几个女生近乎开玩笑的:“莫老师喜欢什么颜色?”“爱不爱吃臭豆腐?”这种问题都一一做了解答。   傅雪合上带来的笔记,等大部分人都离开了,莫奕林总算闲了下来,才站起来走过去,直视着他的眼睛,冲他笑了笑:“莫老师,我有些疑问。开始上课时,您为什么要让同学们撕掉那张‘未来十年要做到的二十件事”的作业?”   莫奕林身边的人已经走了大半,但还是有两三个女生在他身边不愿离去,他看到傅雪走近,唇边的笑意就更深了,礼貌地回答:“我想我随后就做了说明:人生中有太多不可预料的事情,不要将你的人生禁锢在一种可能里。”   傅雪也笑了下:“莫老师,我在未来的十年里,只有一件真正想要去做,也希望我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可是它却没有办法再实现了,我该怎么办?”   莫奕林望着她,唇边的笑意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目光更加柔和:“这就是所谓的‘求不得’,我建议你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无耻求留言,莫老师有吸引力不?~\(≧▽≦)/~ 15 15、第5章 错失温柔(2) ...   在第一次之后,每周莫奕林的课,傅雪都会去听讲。   她不是正式报名的学生,也完全不需要担心学分,但却每次都早早到教室里坐下。在课堂上很少主动提问或者回答问题,也没有刻意去做什么事引起莫奕林的注意,大部分时间都托腮注视着他在讲台上的身影。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后,有次下课后,傅雪照例起身离开。她还没走出教学楼,身后就响起一个温雅的声音:“这位同学,请等一下。”   傅雪略微有些惊讶,站住脚步回头:“莫老师?”   莫奕林微笑着走上来:“我可以冒昧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他是老师,这么说傅雪当然不能回答,立刻就笑了笑:“莫老师您言重了,我叫傅雪,金融系大一。”   他们边说边走,身边不断有其他的学生走过,认得莫奕林的都纷纷问好,同时用好奇的目光去打量傅雪。   莫奕林点了点头,和她走出了教学楼,就笑着说:“那么傅雪同学,你可以和我谈谈吗?”   他会主动叫住自己,傅雪已经有些吃惊了,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就更加惊讶。她习惯于把情绪隐藏起来,但眉头却还是挑了挑,泄露出一点意外。   莫奕林还是微笑,接着说:“到我的办公室里去,怎么样?”   相比于咖啡馆茶室之类的,办公室绝对是个坦荡的地方,说明他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下学生。   傅雪就答应下来:“好的,谢谢您邀请。”   莫奕林的办公室距离他上课的这栋教学楼并不远,走过一段林荫道,就进入了文学院那栋被树木掩映的古旧小楼。   办公楼里就很少学生出入了,莫奕林似乎也经常带学生回办公室,路过的几个老师看到他又带回来一个学生,都没什么意外的神情,笑着和他打招呼。   莫奕林的办公室在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窗外是落尽了树叶的冬日林木,不大的空间里放了两三张单人沙发和一张办公桌,除此之外,就是一盆盆的花草了,密密麻麻几乎挤满了所有能够立足的地方。   请傅雪在沙发上坐下,莫奕林又去泡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递过去,才坐在她对面,笑了笑:“傅雪同学,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吗?”   傅雪抱着递到她手中的这一杯茶,杯子是白瓷的,茶叶也并不浓郁,茶汤浅绿,闻起来似乎是某种清茶。   这跟沈琰的习惯完全不同,他虽然也偏爱清淡口味,但平时喝的多是红茶和发酵茶,那些更加养生。   放下手里的茶杯,让那略显烫手的温度离开自己,傅雪才抬起头笑了下:“莫老师为什么觉得我需要帮助呢?”   像是见过了太多她这样的学生,莫奕林的语气还是温柔的,听不到一丝不耐:“你每次都来听课,但我却在花名册上找不到你。”   “啊?难道来旁听的学生不是很多吗?”傅雪笑,“我只是莫老师粉丝团里的一员而已。”   她这么直接,莫奕林也笑了起来:“可能的确是有这么一群小姑娘……但她们一般都是结伴来的。”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而且我不觉得你真的是来听课的。”   傅雪承认,她并不认为真的能在课堂上学到多少“人生态度”,每次来听莫奕林的课,也只不过是觉得他的声线和沈琰有些相似。听着他温柔地说一些平平淡淡的话,她就可以借此回忆起那么一点关于沈琰的事情。   本来是不愿意和这个与她过往没有多大关系的学院偶像透露太多内心的想法的,但这一刻她却忍不住开口:“对不起,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莫老师您很像我的一位兄长。”   “是‘求不得’的那位?”莫奕林神色间一片了然,他显然还记得傅雪第一次向他提问时说的话,点了下头,他唇边的笑意更加柔和了一些,“我很荣幸。”   傅雪抬头看着他,和沈琰不同,莫奕林的温柔是真正由内而外的,即使对她这样和他没有多大关系的学生,他的笑容也是如此温和关怀,不掺杂一丝功利和图谋。   她可以吗?对着这样一个人,去怀念早就不在她身边的沈琰?   轻吸了口气,傅雪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和其他人交谈的时候,有了一点紧张,她勉强挑起嘴角笑了笑:“莫老师,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要我离开他?”   并没有进一步询问详情,也没有试图从各种角度开解她,莫奕林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午后的阳光洒在他们之间,时光仿佛成了一条会流动的河流,祥和地流淌着。   隔了很久,莫奕林才轻声开口说:“那么你可以试着让自己的内心更加强大,这样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笑了下,目光中是几乎可以包容一切的宽和,“你还是想再次见到他,对吗?”   只是这么平和的一句话,也并不显得有多少深意,傅雪却觉得有久违的湿润浸染了自己的眼眶,她略带无措地低下头。   绿茶腾起的烟雾阻隔了她的视线,她对着面前的空气笑了笑,回答说:“我会努力做的,谢谢您。”   没有再过多地深谈,莫奕林随即就用平时授课时的语气,提了几本他这门课参考书的名字,说她可以没事了看一下。   他的细心让这次交谈就像一个平常的师生互动,傅雪带着那张书单从他办公室出来时,他笑着对她说:“欢迎再来听课。”      下一周傅雪登陆校园网查课表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加进了莫奕林那个选修课的花名册中,她问了辅导员,得到了可以参加这门课的考试并拿到学分的答复。   又到了周六上午,她准时坐在了那间教室里。   这次莫奕林走进教室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对着她的那个方向笑了笑,才走上讲台,用温柔的声音对台下说:“大家早上好。”   傅雪坐在台下,也对讲台上他的方向笑了一下。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把莫奕林当做沈琰的替身,他们本质上的不同,她已经明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次开始改两天一更,还是晚上8点钟左右更新……谢谢小小的地雷,我越来越羞愧了,捂脸。 莫担心琰哥哥,他不会真的消失四年的……他怎么肯把小loli拱手让人哦,咳咳。 谢谢大家的留言,挨个抱!!! 16 16、第5章 错失温柔(3) ...   正式成为莫奕林的学生后,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没有太大变化,傅雪还是每次准时去听课做笔记,莫奕林也没有在课堂上刻意对她提问。   傅雪是在学期中才开始上课的,但这门课本来就叫“文学修养”,莫奕林的授课方式非常散漫,他可以把一本小说点评上两节课,从创作动机到内容分析,深入地进行剖析,也可以对某个大流派的所有作品只字不提。   读一点文学作品也是培养名门气质的必备之选,所以从傅雪小时候起,傅若薇就花了大价钱请享有盛誉的教授给她上过这方面的课。   现在再重新去听莫奕林上课,连傅雪都不得不承认,他的课要比那些满口专业词汇的老教授风趣生动很多。   比如他竟然建议学生去读一些儿童文学作品,并认真地列出了一个清单,说是可以从中获取一些让内心变柔软的东西。   傅雪在这方面几乎称得上是最称职的学生了,她真的在课余将那长长书单上的童话书都看了。并且在下一次上课的课间,交了一份读后感给莫奕林,笑着说:“我最喜欢那本《教海鸥飞翔的猫》,所以写了一个简单的书评。”   这是傅雪第一次主动交作业,莫奕林颇为意外的挑了下长眉,低头看到那份装订严谨,写了足足三页的书评,就笑了起来:“很认真啊。”   莫奕林虽然推荐了这本书,但原著本来就是很简短的一个故事,站在成人的角度去看,情节也非常简单。傅雪既然写了长达三页的书评,还拿来给他看,肯定不会是口水话,不知道她都从什么角度去分析了这本典型的儿童文学。   “我喜欢柔软的东西,”看他将文件接了过去,傅雪就笑着,说了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懂的话:“只有内心柔软的人,才能足够强大,不是吗?”   莫奕林笑笑,将那份书评夹在自己的教案中:“我会详细批阅的。”   平时主动给莫奕林交各种书评的学生并不少,他都会在下节课开始之前批阅完毕,并趁课间返还给学生。   傅雪冲他一笑,转身走下了讲台。   下次课上课的时候,傅雪就拿到了莫奕林返还的书评,他没做过多批阅,只是在最后一页的结尾处,留下了几个挺拔的红色字迹:展翅翱翔。   这正是这本书最后一个章节的名字,小海鸥终于在黑猫的教导下飞向了蓝天。   傅雪看着这几个字,唇角就挑起了一抹笑容。   离开沈琰之后,最痛苦的莫过于那种和旁人再不相干的孤独,而现在她正逐渐体会到,这种孤独所带来的自由。      傅雪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莫奕林的课本来就是比较宽泛自由的,期末考试也只是每人交一篇论文即可。   傅雪的学习态度端正,最后的论文也写得很认真,当然没有不及格的道理。   一个学期下来,她和莫奕林始终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师生关系,但有时候仅仅是上课或者课间的一个眼神,傅雪就能感觉到他眼中流淌的暖意。   每学期末的考试周很快临近尾声,寒假在即,整个校园里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不少离家远的学生是开学后第一次回家乡,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傅雪感受不到那种急迫开怀的心情,整个寒假她怕也只能留在学校。   沈琰对她下了不能回沈宅的禁令,那肯定是连节日也不能解禁的,除了这个略显空荡的校园,她无处可去。   头一天刚结束最后一门考试,第一天上午,宿舍里四个人,只剩下她和一个家乡在西部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进校不久就和高年级的学长恋爱,所以要多留几天等男友也考试完再一起回家。   她一大早就起床,早早梳洗打扮准备去图书馆陪男朋友复习。临出门前看傅雪一个人在宿舍里太孤单,还好心地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图书馆吧,三个人也挺好的。”   傅雪再没常识,也知道这时候真跟去了该有多尴尬,忙笑着推辞:“你就去吧,别拉我做几千瓦的大灯泡了。”   那个女孩子最后还是走掉了,傅雪自己在宿舍里打开电脑对着下个学期的课表找参考书。   还没过半个小时,她才刚抄了几本参考资料,宿舍的电话就响了。   她过去接起来,听到宿管阿姨的声音:“206的傅雪,有人找。”   傅雪大概能猜到是谁,除了被沈琰安排了照顾自己的汪立,不会再有其他人来宿舍找她了。   虽然第一次是带着赵子岩大摇大摆进了宿舍的,但毕竟女生宿舍不允许男士出入,一而再再而三那么干,就太惹眼了。所以从那之后,汪立每月一次来给她送吃的东西或者生活用品,也只是站在楼下等她而已。   汪立来的次数多了,同宿舍的舍友就有些好奇,因为他们看起来实在不像父女,汪立又对傅雪太客气了一些。傅雪只好对她们解释说,那是她的一个远房舅舅。   沈家的礼仪是对所有人都要礼貌客气,连为你做事的人也不能例外。   傅雪说了句:“请他稍等。”立刻就换了衣服下楼。   路过走廊里的传达室的时候,她先向宿管阿姨道了谢,平时汪立来找她时总是漫不经心的阿姨这次居然抬头多看了她一眼,接着才一指楼外:“外面花坛边等着呢。”   傅雪觉得有些奇怪,也没说什么,就笑了笑,抬步走出宿舍楼。   冬日的B市,花木都是萧条峥嵘的,宿舍楼门前的花坛也不例外,傅雪走出来,就看到在木叶落尽的腊梅树旁,站着一个身影。   他穿了件灰色的大衣,配以黑色的长裤和鞋子,身姿仍旧是挺拔,一眼看上去却总显得有些消瘦。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冷,傅雪觉得自己的眼眶和鼻尖开始发疼,她把手握成拳,用全力攥紧,微抬着头,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视力还是不好,虽然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但却一直等她走近到自己身边,才确定了一样,将含着笑意的唇角挑得更高,轻声叫她:“小雪。”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保持两天一更……沈公子没憋住自己跑来了,咳咳咳。 抱大家,我继续加油,爱乃们! 17 17、 第5章 错失温柔(4) ...   傅雪抬头看着他,她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快就再次见到沈琰。   赵子岩讲话说的很明白,她在四年内,不能再回沈宅。她和沈琰的最后一次通话,也那么简短匆忙。   她在那一刻,以及在后来的日子里,已经逐渐相信了,她将有四年的时光,不能再见沈琰。   所以当再一次看到他的身影时,没有惊喜,她只是觉得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连此刻站在这里,都要用尽所有的力量。   “小雪。”沈琰又轻唤了一声,笑着抬手,微凉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他顿了一下,“抱歉让你一个人这么久。”   他这么说的时候,眉尖微蹙起来,带着雾气的黑眸中盛满了疼惜和歉疚,好像她所受的痛苦和委屈,他全都感同身受,并且更加切肤。   傅雪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想她从未真正看懂过沈琰,他的温情和他的冷酷一样,来得都太突然,她不能理解。   手上蓦然空了起来,沈琰似乎也不以为意,他还是微笑着,声音柔和低沉:“小雪,我来接你。”   几乎是条件反射,傅雪猛然抬起头说:“接我去哪里?我不是不能回家了?”   她从小性格沉稳,鲜少有这样语气激烈的时候,她不知道她现在微抬着头,目光明亮又犀利地直视着身前的人的样子,反倒像一只被惹怒的漂亮猫咪,比文雅的样子更加鲜活且生气勃勃。   看着她的样子,沈琰唇边的笑意就更加大了一些,他想说些什么,却先侧头,用手中的手帕掩住唇轻咳了咳。   他的脸色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傅雪刚才并没有注意到,这时候看出来了,也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他,身体没移动一点。   转过头看到她还是一脸戒备的样子,沈琰就又笑了笑,他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柔和开口:“小雪,陪我回我住的地方吧。”   他们在这里说了这么久话,傅雪也没在附近看到和沈琰同行的人,除了那些特助和保镖,连汪立都没跟来。   心里形成了一个想法,却因为太过不寻常,连傅雪自己都不大相信,她索性问:“你一个人来的?”   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带着戒备和疏离,连“琰哥哥”都没叫,直接说“你”。   沈琰听了,脸上的微笑却没减去分毫,低声回答她:“是啊,好在你们学校不算难找,学校里的地形也不复杂。”   傅雪此刻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沈琰天生视力极差,虽然不是全盲,但也很影响生活。因此在沈宅里,所有人都知道,别说去陌生的地方,就算当年他去上学,身边也一定要有两个负责照顾他的人,免得他被其他学生冲撞或者摔倒碰到东西。   今天他居然是自己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城市的陌生校园里的,傅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他的自理能力不像大家担心的那么差?   “你……”称呼哽在嗓子里,半年不见,诸多变故,傅雪还是没有办法再喊出那声“琰哥哥”。   她咬了咬唇,终于上前一步,避开他的手,拉住他的衣袖:“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总算达成了一部分目的,沈琰的神色也轻松了一些,报出了一个小区的地址。   傅雪认出来那是距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高档社区,就点了点头:“那也好,你的司机呢?”   沈琰低笑了笑,还带着两声轻咳:“小雪,我是乘出租车来的。”   孤身一人,还乘出租车出行……傅雪突然感觉到,沈琰今天给她的惊喜还真不少。她都想冲口问,沈氏是不是已经破产了?但好像不管是从新闻里看,还是看汪立的样子,沈氏都挺蒸蒸日上的。   傅雪只好放开沈琰的衣袖,从自己的包里摸出手机来,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并告诉接线员说有行动不便的人需要帮助,希望出租车可以直接停到宿舍楼附近。   身为那个“行动不便的人”,沈琰等她挂了电话,就笑了笑:“我可以走到校门口的,方才我就是这么走进来的啊。”   他一个人就这样一路走了过来?傅雪的眉不由自主就皱了起来,连忙回头拉住他的衣袖,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他再次乱跑:“学校里也是能通车的,骑自行车的人又多,你又不会躲,万一给撞到了怎么办?”   相比她的紧张,沈琰自己反倒轻松多了:“我走人行道了,有注意过的。不过沿途倒是几次被女孩子拦下来,问我需不需要带路……可能算是搭讪?”他说到后面,声音里含了更多笑意,“小雪,我没想到你们学校的女生挺主动的。”   看样子他还在为自己能吸引到花季少女搭讪而自豪!傅雪觉得嘴里有点酸,就“哼”了声:“男生更主动,你没见过吧?”   她的本意绝对是想突出自己也是有人追的,沈琰却面露惊讶,继而笑着摇头:“真的?虽然也不是没有被男人告白过,但我却还没有在路上被男孩子搭讪过……”   傅雪简直给他的故意曲解弄暴躁了,而且她似乎听到了点什么情报,更加气急:“哪个男人敢打你的主意?你是我的!”   她低喊完了,才看到沈琰脸上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的笑意,顿时明白自己又掉进他挖的陷阱里了。   “你……”她的伶牙俐齿到沈琰这里总是完全派不上用场,脸都有点涨红。   “小雪。”沈琰拉着她的胳膊,将她轻轻带进自己怀里。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些距离,但他还是小心地抱着她,轻声地说,“我很想你。”   虽然临近寒假,校园里还是有不少来往的师生,傅雪却一点也不想避讳,她和沈琰在一起,不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的吗?   在那么长久的时光里,她的生命中只有沈琰。   闭上眼睛,傅雪在这次重逢中第一次地,真正放松下来全部的神经,放任自己靠着沈琰的身体。   他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在这样肃冷的冬季里,更加具有不可抵抗的魔力。    作者有话要说:被反映短小了,但从今天起日更!我要雄起,真滴……捂脸。 20点那会儿真的太抽了,自动发布的时间改为18:00,话说JJ的自动发布也不大好用,发完还得手动清缓存神马的,真心给服务器跪了,orz 18 18、 第5章 错失温柔(5) ...   出租车过了一阵才到,傅雪打开车门先让沈琰上车,自己才关了车门去坐在前座。   两个地方离得比较近,报出那个小区的地址和楼号,没过多久,车就停在了楼下。   傅雪和沈琰一起下车,出租车很快就开走了,她却还是站着,没有上楼的意思。   冬日加上没有太阳,天气不免阴冷,沈琰就低下头又掩口咳了两声,傅雪就淡淡开口:“这里冬天比较冷,您快些回去休息吧。”   刚才的片刻松懈早就不见了踪影,她对沈琰的称呼还是“您”,摆明了疏远。   将掩口的手帕收起来,沈琰抬头冲她笑了笑:“小雪,和我一起上楼吧。”   傅雪眉峰不动:“我记得我只答应陪您回来,并没有答应你要上去。”   沈琰没再说话,只是勾了下唇角,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傅雪也没有再说话,她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微微将头侧了开去。他们就这么相对而站,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沉默在空气中流淌,与其说这是一种坚持,倒不如说是一种对峙。   B市的冬天一直是寒冷的,暴露在户外的时间越长,就越能体会到这种蜇人的温度。   傅雪出来的匆忙,也没有想要出远门,本来就只随便穿了件大衣,手上也没有手套,现在觉得暴露在空气中的双手几乎要在针刺般的痛楚中麻木。但她还是固执地微侧着头,一声不吭。   还是沈琰先低叹了一下,他倾身过来,伸出手握住傅雪的双手。他自己的手也没什么温度,所以他就解开大衣,将她的手放在胸前暖着。   这样亲密的动作,他做起来还是那样自然,好像他们不曾有半年的分别,他和她还都是在沈宅里一样。   傅雪有一瞬间的恍惚,指尖上传来淡淡的暖意,那是来自他胸口的温度,她在恍然间想到,在宿舍楼前的重逢太过意外,她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打量他。   忍不住将目光上移,她就看到了他微微上挑的唇角,弧度熟悉,如同藏着千言万语般的柔和。眼前的容颜一点点和记忆中对上了……半年的时间里,她禁止自己去思念他,既然得不到的,那就舍弃,她从来都有这样的冷静和智慧。   但她还是记着他的样子,连他比半年前更加消瘦苍白了一些,都能感觉得到。   在安置好了她的手之后,沈琰接着又抬起手臂抱住她的肩膀,将她圈进自己的怀中。   她不说话,他也就有足够的耐心陪她站在这里,比拼耐心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输。   熟悉的温度带着他身上淡淡清冽的气味,将她包裹其中,傅雪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口气,终于低声说:“一起上楼吧。”   沈琰这时候反倒不急了,还是轻抱着她,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才略微放开她笑了笑:“好。”      沈琰住的房子在六楼,上下两层的复式公寓,装修精致典雅,家具也一应俱全,只不过所有东西都摆放太工整,看上去就是没怎么住过人的地方。   傅雪从未听说过沈琰在B市有这样一个房产,这座楼盘也是近两年才开盘出售的高档公寓,如果说沈琰只是为了在他们学校附近给自己找一个临时住处,才买下了这里,那还真是有些铺张。   这样的房子暖气当然是充足的,傅雪一路被沈琰拉着手走进去。   玄关里早摆好了一男一女两双室内鞋,傅雪看到后就顿了下脚步。沈琰还真是准备充分,而且笃定了他可以把她带过来吧?   到了这里再拂袖而去,显得既没风度又出尔反尔,傅雪只能平复下心情,自己换了鞋,然后半蹲下来将地上他们两个换下来的鞋子收走放入鞋柜中。   等做完了她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在沈宅中的习惯:为了避免他被绊倒,他换下的鞋子和地上的其他杂物都要赶快收走。   沈琰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些,等她直起身后,他就笑看着她,轻缓开口:“小雪,谢谢你。”   傅雪命令自己一定要展现良好的修养,才勉强挑了唇,扯出一个笑容:“应该的,不用客气。”   她说完就转身先向客厅里走去,沈琰一直是被众星捧月着的少爷,视力又不好,就算这个屋子的主人不是她,但既然没有其他人为他们服务,她觉得自己还是自力更生比较好。   这里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她去翻出了水杯,又找到了热水瓶,就装了饮用水按下烧水的按钮。   本以为沈琰一定会坐在客厅里等她忙完,但他却跟了过来,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笑:“小雪,留下来吃午饭吧。”   吃午饭?傅雪不由轻皱了眉,无论是在孤儿院还是后来在沈宅,她所学的技艺里都不包含厨艺这一项。而她来B市这半年里,显然也没有机会让她自己做东西吃。   她更加没敢指望沈琰会下厨,他是比她还要标准且典型的世家子弟,恐怕都没有自己动手烧过一次水。   这个公寓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也没有其他人,要留下来吃午饭的话,也只有叫家政服务来做,或者干脆点外卖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她势必要被其他人看到她正和沈琰在一起。   这么想着,她就回头挑了唇,有些讽刺地说:“您不怕别人看到我在这里?”   傅雪的话听起来有些没头没脑,沈琰却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又笑了下,开口解释:“我是一个人来B市的。”   不但是一个人去的他们学校,还是孤身来的B市?傅雪已经不大意外了,微挑了眉头看着他。   沈琰看到她的神情,还是笑:“小雪,我的确是秘密来见你的,除了小龚,其他的人都以为我尚在宅子里,连汪立也不例外。”   傅雪还是八风不动,等他自己透露更多的详情。   沈琰却偏偏不说了,也挑了眉,语气轻松:“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小雪,你厨艺怎样?”   从他开口说“吃午饭”开始,傅雪就觉得自己在等这句话了,这时候微抽了下唇角:“大概,会煮个泡面。”   “这样啊。”沈琰的语气里立刻带上了些遗憾:“这么看……还是得我来了。”   “啊?”聪敏如傅雪,也难得被震到,睁大了通透黑亮的一双眼睛,“你会什么?”   “能满足日常要求?”沈琰唇边带笑,屈指扫过她的鼻尖,“总要有些手艺傍身,才好取悦你啊,我的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每一章都越写越长,捂脸……日更求表扬,求评论~\(≧▽≦)/~ 19 19、第5章 错失温柔(6) ...   沈琰竟然要下厨,傅雪在感觉到强烈的违和感之后,决定还是陪在他身边监督——不是监督他做东西的速度和质量,而是监督他不要用厨具把自己弄伤了。   这么一来,她也就算答应下来那个“一起吃午饭”的要求了。   看她还是站在自己身边不肯走,沈琰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去换了一套居家的服装,重新站在了厨房中。   淘米,添水,按下电饭煲的按钮。沈琰的动作就像他走路一样,比常人要稍慢一些,但并没有弄错任何步骤,相反还有些熟练的样子。   傅雪既然也在厨房里,就被指派干一些辅助的工作,她一边将手里的西芹放在水管下冲洗,一边紧盯着沈琰的一举一动。   看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问:“你怎么懂厨艺?我一点都不知道。”   “在你来家里之前。”沈琰有条不紊地又将冰箱中的排骨拿出来,放在微波炉里解冻,“父亲刚去世的那几个月,除了我之外,母亲不容许任何人留在宅子里。母亲的精神状态又不好,总不能再让她料理一日三餐。那些日子里,下厨和做清洁的,就都是我。”   傅雪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她到沈宅之后,宅子里的所有人几乎都对沈越安去世前后的事讳莫如深。他们或许会提起来前几年的事,但却绝对不会提起来那两年间发生的事。   傅雪一直认为他们是怕傅若薇和沈琰会太过伤痛,所以才不说的,现在听起来,事情似乎没有她认为的那么简单。   微愣了下,傅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接着问,就看到沈琰抬头冲自己笑了下,唇角的弧度仍是不变的温柔。   她被他的淡然平静晃了一下神,等清醒一点,话就已经出了口:“为什么?”   沈琰还是微笑着,语调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因为母亲怀疑,父亲的去世和家里的人有关。”他微顿了顿,接着才继续说,“父亲是因为那天服错了药,才会心脏病发去世的。”   傅雪第一次震惊到无法说话,自来水的水流从她手边哗哗流过,她却丝毫没察觉,而是直视着沈琰,惊疑地开口:“沈伯伯是被人害死的?”   说完了她才意识到“害死”这个词会伤害到沈琰的感情,又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沈琰冲她笑了下:“小雪,没关系……父亲的确是被害身亡的。”   别说是心脏病这样长期的严重疾病,就是感冒伤风这样的小病,沈宅也有专门的医师和护士给配好药,督促按时服用。说是单纯的医疗事故,谁也不会信。   傅雪这样想着,沈琰那边也给出了答案:“大概过了五六个月吧,母亲终于查出来是谁动的手脚,将那些人清理了,剩下的人才陆续回来。”   傅雪看着他,她说不出安慰的话,沈越安在名义上和她也有亲属关系,但她却只见过他的遗像。沈越安去世时,沈琰不过才9岁,如果沈越安真的是病重去世也还好一些,他偏偏又是遇害身亡的。   一个9岁的孩子要承受着父亲被害死的真相,还要在空荡荡的大宅里陪着母亲,并且操持家务。   傅雪发现她一直都低估了沈琰所经历过的风浪,就算这些年有傅若薇坐镇,沈家一直风平浪静,但富贵了多年的大家世族,怎么又会没有权力争斗?就像害死沈越安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沈家的内鬼,不然沈越安这样多年不理杂务,专心在家养病的人,又会碍到哪些人的眼?   放下手上的东西,沈琰笑笑,走过来越过她的手臂,将不停流着的水龙头关上,抬手将她鬓边的头发轻拂到耳后去,低声说:“都过去了,小雪……我也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脑中一个激灵,傅雪突然想通了很多关窍,忙拉住沈琰的衣袖:“家里又开始乱起来了,对吗?”   傅雪再说也在沈家了那么久,对于家族里的事,也还是知道一些。   沈越安是独子,所以就算身体不好,在父亲去世后,也继承了大部分的家业。但沈越安却还有个已经去世的叔叔,这个叔公虽然年纪轻轻就车祸去世,年轻的时候却着实是个花心风流大少,留下来两个儿子,在外还有个私生女。   都是沈家的子孙,就算弟弟早死,沈琰的爷爷也没有亏待他留下来的儿女和遗孀,分出了一小部分给他们。分量不大,却也足够他们一生衣食无忧。   原本这些人还算老实,但随着沈琰的两个堂叔年纪渐大,看着本家里不但沈越安身体病弱,连沈琰都有天生的视力缺陷,不免就有些蠢蠢欲动。   傅雪听说在沈琰只有三四岁的时候,他们曾闹过一次,无非就是说沈琰无法继承沈氏,趁沈越安还在另立继承人为好。话说得相当不客气,摆明了欺负主事的傅若薇不过是个外家的媳妇,且是一介女流。   沈越安顾及血缘上的情谊,傅若薇就没那么仁慈了,下手将他们狠狠惩治了一番,并威胁说再生事打扰沈越安静养,就连剩下那些家产也要从他们手里收回。   那之后大面上就安静了很多年,直到傅若薇去世后,沈琰突然忙碌上了许多。按说傅若薇早两年就将权力全部放给了沈琰,他接手沈氏应该是举重若轻的,但那段时间他却还是有些吃力的样子。   傅雪并没有往深处想,现在回忆起来,才想到最惧怕的傅若薇不再了,沈家在外的那几个旁支肯定不会甘心继续雌伏,必定做了什么手脚。   她越想越怕,如果沈越安是被人害死的,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沈家其他分支里的人主谋的,他们连仁厚平和的沈越安都能痛下杀手,对沈琰也肯定不会客气。   如果沈琰也被人加害……一想到这种可能,傅雪就觉得呼吸急促,心跳声也大到自己都能听到,她仰起头看着沈琰,语气里不自觉带了激烈:“琰哥哥……”   这是她自重逢后第一次叫出这个称呼,沈琰唇边的笑意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用手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吃过饭再说吧。”   语气一如之前,温柔,却不夹带其他任何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问:你真敢每天2000就往上整啊! 答:当然敢!一天2000两天就4000三天就6000……捂脸……继续无耻求留言求表扬。 感谢爱沫如珠的地雷和清嘉的手榴弹,我爱乃们!继续加油! 20 20、第6章 不可回溯(1) ...   沈琰说的“满足日常需求”,还真是超乎了傅雪的想象。   一顿饭,他炖了一锅排骨莲藕汤,炒了西芹百合和酸辣西葫芦,还做了一道红烧肉。   他手下的动作还算熟练,但毕竟是怕他眼睛看不清碰伤了,傅雪一直在旁帮厨。   她把装好盘的菜和饭端上餐桌,面对一桌不能说太丰盛,但也绝不算潦草的食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女孩子,有些不称职,低叹了声:“你也太万能了吧?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沈琰对此只是笑笑:“你知道我在运动方面都不行。”   傅雪侧头看着他,又轻叹了一声:“就这样,也已经会招很多人嫉恨了。”   眼前的这个人,容貌气质都是上佳的,家世一流,身份显赫,性格温和,居然还家务万能。要是让他再多出些优点,肯定会天妒人怨的。   忙了半天,还在楼下较劲了那么久,傅雪是真的饿了,先给沈琰盛了一碗汤,又给自己装了一碗白饭。   平心而论,沈琰的厨艺肯定是不能跟沈宅里烧了一辈子菜的大厨相提并论的,但就普通人而言,已经是不错了。   红烧肉香滑不腻,西芹百合和西葫芦也非常爽口,排骨莲藕汤里还放了些绿豆,B市冬天干燥,正好用来降火。   傅雪一边吃,一边就注意到餐桌对面的沈琰只是喝完了碗中的汤,就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傅雪倒没有不适应,只是有些奇怪。   她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餐桌礼仪,直到吃完放下了筷子,才抬头问沈琰:“你不吃点吗?难得做了这么多。”   沈琰只是笑:“胃口不是很好,没关系。”   难得亲自下厨做了菜,却几乎没有吃什么,好像做菜只是给她一个人吃的一样。傅雪觉得有些歉意,就说:“那我把剩下的装在保鲜盒里,等你胃口好的时候再拿出来热一热?”   虽然说堂堂沈家的当家人,要吃什么不是有人飞快做好了送上来,但既然这里没有其他人,菜又是他自己亲手做的,那么节俭爱惜一点没错吧?   她正嘀咕,就看到沈琰对她笑了下:“小雪,今天留下来陪我吧。”   沈琰看她的心思还真是百发百中,她虽然没明说,但的确准备清理完餐具后就回学校去。   吃饭的这段时间内,她也想通了,不管沈琰是处于什么目的,将她暂时赶出了沈家。但赶出来就是赶出来了,他没说让她回去之前,她宁肯自己还是被逐出家门的人。   除非沈琰开口对她解释,不然她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   看她低着头并不回答,眉宇间还不自知地藏着一丝倔强,沈琰就知道了她的答案。   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又笑了下:“也好,我明天再去看你。”   傅雪有点意外,沈琰的确从来不会勉强她做什么,但这么快放弃也的确是出乎意料。   这算是善解人意,还是宠溺包容?他还说了“明天再去”,看样子他不打算在B市只住一两天。   傅雪尽量表现地淡然自如,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她站起身准备收拾餐桌上的餐具,沈琰就又对她笑了笑:“放着我来吧,没关系。”   傅雪也没再坚持,她还是不信沈琰真的一个人出来,她走了后他更加方便,叫个家政过来收拾也没有什么。   留下来的时间越久,就越会被沈琰的态度软化,傅雪说服自己要有点骨气,就真的答应下来:“那么我会宿舍去了。”   沈琰微笑着站起来送她,连留下来再喝杯茶这样的话都没说。   傅雪也有些赌气,去玄关的衣架上拿了大衣,就换了鞋子准备离开。   沈琰还是带着笑一言不发,还礼貌地站在门口目送她出去。   直到进了电梯,看着提示板上的楼层数一个个往下落,傅雪才重重哼了声:还是这样,看起来很温柔地看望她,一步步把她往自己的身边带,却连一个明确的表示都没有,搞得她很想往他身上贴一样。   她要做成熟且不动声色的女性,才不要继续做他勾勾手指就主动贴上去的小丫头片子。   愤恨之下,电梯到达一楼后,她不等电梯门打开,就重重戳在开门的按钮上,纯粹发泄式的暴力。   门外恰好等了一个准备上楼的住户,正站在门口侧一点的位置等电梯门打开,就看到一个漂亮文雅的小姑娘在里面拧着眉,气哼哼戳着开门按钮,愣了一下后,就忍不住笑:“怎么,跟长辈吵架了?”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士,衣着颇有品味,带笑的声音也善意十足,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傅雪自十岁后,还从来没让人抓到过这种形象尽失的样子,立刻就红了脸,尴尬地退出来:“抱歉,您请。”   看她脸皮薄,那个男士也没再多说什么,笑笑走进了电梯。   傅雪红着脸站在一边,等电梯门重新合上,才准备走出去,刚抬起脚步,她却猛然间想起来:刚才光顾着跟沈琰置气,手机竟然拉在了里面没带出来。   电梯旁提示板的楼层数字已经又开始往上跳了,傅雪只有满头黑线地转过身,继续等电梯重新下来。      经过这番折腾,再次回到6楼沈琰的公寓外,傅雪脸上的表情就更难看了。   抬手按响门铃,她决定等沈琰一开门,就用最快的速度要回手机,然后立刻回学校,一秒钟也不要多待。   然而今天所有事都跟她作对一样,门铃按过许久,沈琰竟然还是没有来开门。   是去了二楼?傅雪一面想,一面又按了一遍。   这次她的手臂刚放下来,门就很快从里面打开了。   傅雪马上清了清嗓子,表明自己是回来拿东西的,绝对不是反悔了要留下来:“不好意思,我手机拉在这里了,回来取一下。”   沈琰在玄关里站着,头微低着,唇边似乎还勾着一抹笑容,听到她连珠炮一样说完,就侧身向一边让了让。   傅雪等了片刻,没等到他说话,就从他让开的地方准备进入。   她才刚擦过他的身体,就感觉到背后的那个人微晃了一下,然后用手撑住了墙壁。   “你……”傅雪回头去看,却只来得及扶住他向旁边倾倒的身体。   而落在她颈中的他的额头上,带着明显高于常人的体温。    作者有话要说:出去吃饭,先发了吧……爱乃们,感谢爱沫如珠的手榴弹……我继续日更! 21 21、第6章 不可回溯(2) ...   在能够思考之前,傅雪就伸开双臂抱住了他。然而他似乎只失去意识了片刻,很快就又扶着鞋柜撑住了身体。   “小雪?”声音里明显带了喑哑,却还是温和如旧,他努力将身体的重量都移走,靠在身后的墙上,才微抬了头,勾着唇笑了下,“抱歉,有些头晕……你回来做什么?”   刚才她一开门就说出的那句话,他是根本没有听到吧?   傅雪看着他仍旧带笑的面容,却终于注意到他的脸色苍白之极,除了额头细密的冷汗,连唇色都发白。   呼吸有些急促,再也不能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傅雪抬手抚上他的额头。   触手的温度当然是烫的,他在发烧。   发着烧却在户外等了她那么就,还陪她站在楼下较劲,还做了一顿饭给她吃。   看她发现自己发烧了,沈琰任她的手停留在自己的额头上,勾唇笑了下:“没事,不是流感,不会传染的。”   傅雪的手微颤了一下,他这是在告诉自己:不用担心刚才他下厨做饭时将病毒传染给她。   仰头看着他,傅雪深吸了口气,然后踮起脚,吻住他发白的薄唇。   沈琰像是并不意外,却也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只是用手撑住了后面的墙壁,让自己不至于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冲击。   傅雪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将他的身体用力压在墙上,舌尖顶开他半张的唇齿,向更深处索取。   深吻持续的时间甚至比第一次他们接吻时还要久,当将双唇从他的唇上移开时,傅雪发现自己已经环抱住他的腰,身体也贴在了他的怀抱中。   沈琰也抬手扶着她的肩膀,侧头咳喘,他的声音更加喑哑,脸颊和唇上却泛起了点血色,带着笑意:“小雪,你这是在验证到底会不会传染吗?”   傅雪没回答他,她用指尖一寸寸扫过他的脸庞,她很想他。   怎么会不想呢?每天都告诉自己不要心存奢望,却还是希望能够在学校里,在教室门口,在宿舍楼前,哪怕是在偶然路过的街角,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出现,又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希望,这才是最绝望的。   “琰哥哥……”傅雪又喊了一声,她垂着头,近乎虔诚地吻他脖子下□着的肌肤。   他发着烧,那里的温度就更高,她将脸贴上去,就感觉搁着肌肤穿过来的热度,连带眼眶都一阵发热。   “小雪。”沈琰带着叹息,轻声唤她,他等了片刻,还是温和地带着点笑意说:“抱歉我有些动不了了,能扶我去沙发上吗?”   傅雪这才意识到他不仅发烧,刚才还差点当着她的面晕倒。   连忙扶着他的身体,傅雪担忧地看着他:“琰哥哥,要不要吃药?”   “已经吃过了。”沈琰简短地回答她,从玄关到客厅沙发的距离并不算长,他却走得有些艰难。   头上的昏沉愈演愈烈,如果不是努力去分辨身旁的傅雪说了什么,他几乎没能力思考她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刚才吃饭的时候还比现在好一些,只是觉得体温有点上升,兼之毫无胃口,后来傅雪走了,他起身准备去收拾餐具,却是及时扶住餐桌才没有跌倒在地。   勉强找水吃了退烧的药,就听到门铃又响了,所以才会在开门的时候那么狼狈不堪,差点倒在她面前。   被扶着坐在沙发上,沈琰闭了闭眼,他的视野远处从来都是一片昏暗模糊,所以近处的东西才会格外鲜明。   现在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傅雪正半蹲在他的脚边,抬头仰望着他。   半年不见,她的容貌又舒展了一些,完全是大姑娘的样子,气质也更加内敛优雅,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是惊艳所有人的花朵。出身并不高贵,却比所有名门淑女都要高贵美丽。   他当年的眼光果然没有错,这个女孩子,会是他有生以来一手缔造出的最美的瑰宝。   只是如今,她就这么半跪在他的膝盖边,两只手还无措地放在他膝上,用朝拜般的姿势仰着脸,目光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和心疼。   “小雪……”抬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沈琰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加温柔,他微弯了唇角,却觉得眼前逐渐变成一片白茫,“抱歉。”      傅雪呆愣地看着他,她只听到他微笑着说“抱歉”,而后缓慢合上了双眼,方才还放在她脸颊旁的手也滑了下去,接着四周就是一片沉寂。   她花了很久,才重新听到他略显急促粗重的呼吸声,接着她才明白,他只是晕了过去。   浑身都有些发抖,她滑了几下,才从地毯上爬起来。连忙扶着他的肩膀,将他移到沙发上躺着,又在他头下塞了靠垫保持他呼吸畅通。   告诫着自己要冷静,她还是打着颤,慌乱地在客厅里找到自己的手机。   在即将要播出急救电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也许沈琰此刻在B市的消息不能泄露出去。   深吸了几口气,她才从电话里翻出来一个号码,那是沈琰提过的,唯一知道他身在这里的龚维。   沈琰严令她主动联系自己,却没有禁止她联系自己身边的人,龚维的号码傅雪来B市前就存上了,却一次也没打过。   龚维看起来忠厚老实,头脑却很灵活,傅雪的电话他很快就接了起来,开口就说:“傅小姐?沈先生和您在一起?”   傅雪略微松了口气,既然被沈琰视为亲信,那么这个龚维的能力也不会差,她忙说:“龚助理,沈先生发烧失去意识了,我该怎么处理?”   龚维在电话那端也愣了一下,片刻后他轻舒了舒气:“我明白了,我会通知赵先生带医生过去的。”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下,“你们是在西苑的公寓里?”   这套房子所在的地理位置的确是近西苑,看来龚维也知道这里,他口中的“赵先生”,傅雪想了一圈,只想到很可能是赵子岩。   这位毒舌律师和沈琰的关系,比她想象的还要近。傅雪一面想,一面就回答:“是,请赵先生尽快。”   龚维答道:“我会的,请您放心。”   为了尽快给赵子岩打电话通知,龚维马上就要切断这边的通话了,但在挂掉电话之前,他还是加了一句:“傅小姐,沈先生在去B市前,就已经病了,请您留心照顾他。”   她以为沈琰是初来B市,不适应气候变化,才会发烧病倒,但龚维却说他来之前就病了。   明明正在生病,却还是选择独身来B市看望她?   傅雪沉默了片刻,对电话那边说:“我会的,谢谢您。”    22 22、第6章 不可回溯(3) ...   挂了电话,在等赵子岩带人来之前,傅雪去卧室找来了一个毯子给沈琰盖上,又湿了毛巾放在他额头降温。   公寓里没有备温度计,她用自己的额头去试了,沈琰应该不算是高烧,温度没有那么烫人。   但发热应该是面色潮红的,他的脸色却越发苍白,如果不是那比一般人粗重的呼吸,她几乎要以为躺着的这个人随时可以消失。   她索性半坐在沙发旁,握着沈琰无知觉的手,轻声唤:“琰哥哥……”   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夺走她的股份,将她赶出家门,并真的半年不再见她。但却可以明明正在病着,还是独自一人到B市来看她,亲自下厨给她做菜吃。   傅雪回忆起用餐时他的神情,那时候他应该是毫无胃口并且身体不适着,然而他望向她的目光还是那样和如春风,仿佛就这么和她坐在一起,看着她吃东西,就是他此行的所有目的。   她这么想着,低下头,握着他苍白修长的手掌,在他掌心的位置,轻印下一个吻。   她曾问莫奕林,如果一个东西,无论再如何想要追寻,却始终得不到,该怎么办?   莫奕林说那叫“求不得”,应当舍弃。   可是,如果那么容易就可以舍弃掉,不再念念不忘、辗转反侧,又怎么会被称为“人生八苦”。   就像此刻,当沈琰失去意识了,她才能握着他的手,将头轻靠住的他身体,任他独有的气息把自己包围。      没有过太久,赵子岩就带着一个人匆忙过来了。   傅雪去给他们开了门,赵子岩看到她就似笑非笑地打招呼:“哟,小姑娘咱们第二次见了吧?”   他似乎是本地人,说话间有点B市特有的韵味,听上去不讨厌,却总有些轻佻的意味在里面。   傅雪不喜欢被他这样戏谑,却有些理亏,只能抿了抿唇角说:“是啊,赵先生幸会了。”   他们在这里说着,跟在赵子岩身后提着医药箱的那个医生早从他们身边越过,去查看躺在沙发上的沈琰了。   他动作熟练的查看了一番,就放下听诊器说:“发热是因为支气管感染,晕倒应该是过度疲劳。”   赵子岩听后就挑了挑眉:“那就是说没什么大事了?”   那个医生点头:“当然还没进一步检查,不能确定,不过他如果能清醒过来,就不需要去医院了。”   赵子岩听完,唇角就挑起了一抹笑容:“这好办。”他说完转头看着傅雪,“你能把他喊起来?”   傅雪正心疼担忧得不行,听到后立刻说:“怎么叫?琰哥哥不是没有意识了?”   听到她这么说,赵子岩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他还很轻松地耸肩说:“别让他继续躺在沙发上睡了,醒来后会手脚发软。”   他自从来了之后,不但没表现出一点担心,还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傅雪更加摸不着头脑:“那怎么……把琰哥哥移到卧室去?”   屋里这样吵闹,沙发上沈琰还是闭目毫无知觉地躺着,看上去也只能找个人把他抱到楼上的卧室里去了。   赵子岩这次没再多话,而是径直绕过沙发,俯身下去,将沈琰半抱起来,单手环在他背后,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准备就这么把沈琰抱到楼上去,傅雪连忙道谢:“辛苦赵先生了,要不要我帮忙扶着?”   赵子岩抬头看了看她,唇角的笑容有点意味不明:“虽然我不介意给亲爱的小琰公主抱,但毕竟大家都是男人嘛,他知道了不会开心的……”   傅雪一愣,还没再接话,就看到他提足了气,在沈琰耳旁大喝一声:“沈琰!起床了!”   当真掷地有声,连地板似乎都被震得摇晃了几下。   他话音落下,沈琰的眼睫就颤了几下,接着唇边溢出几声咳嗽,半睁开眼睛拧了眉:“赵子岩……”   傅雪也绝没想到他会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把沈琰唤醒,好在他也真的醒了,如果还是没醒,傅雪觉得自己接下来就可以看到赵子岩抓着他肩膀大力摇晃了……   忙抢过去从赵子岩手里接过沈琰,扶着他坐起来,傅雪决定立刻把赵子岩列为危险人物,开什么玩笑?沈家上下连一根指头都不舍得碰的人,落到他手里就这么折腾!   从昏迷中被强制唤醒,沈琰还不是很清醒,但看到傅雪就弯了唇角:“小雪,抱歉。”   傅雪忙摇头:“没事,琰哥哥,你刚才昏过去了……我只告诉了龚维,他让赵先生过来帮忙。”   不知是头还晕着,还是看到了站在一旁一脸带笑表情的赵子岩,沈琰颇为头疼地抬手揉了揉额头,转而对傅雪鼓励地微笑:“谢谢你,小雪,处理得很好。”   他虽然还是脱力,但毕竟醒了过来,扶着傅雪恢复了一阵,就站起来走去了卧室。   二楼的卧室宽敞温暖,收拾的也很整洁,只是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赵子岩跟在后面进来,不免继续打趣:“怎么?昨晚连夜飞过来,又一大早就去找小姑娘,把自己折腾到床上去了吧?”   傅雪此时才知道沈琰是坐了夜班飞机赶来的,怪不得刚才医生会说他“过度疲劳”,本来就生着病,还连夜都没有休息,会昏倒也不算意外。   沈琰靠坐在床上,又很头疼地叹息了一声:“子岩先生,你就看在我是个病患,放过我这一次吧。”   听他们说话的样子,似乎是很熟悉,态度也都很随意,并不像一天两天的交情。更何况沈琰来B市,瞒过了所有的人,却唯独能接受赵子岩的帮助,就显得关系更近了一层。   傅雪正在脑中搜索原来是否听说或见过赵子岩这个人,那边赵子岩本人就发现了她疑惑的神情,笑着解释:“我和小琰是同所大学的,”他边说,还边摸了摸下巴,“不过我是小琰的学长,所以可以欺负他。”   沈琰无奈地微笑:“是啊,所以子岩学长这次就放过我吧。”   他们在这里说着,跟赵子岩同来的那个医生早拿出温度计和听诊器,又给沈琰检查了一番,见缝插针地问:“沈先生,除了头晕、呼吸不畅和反胃外,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感觉?”   见沈琰摇头否认,他就利落地在处方签上写了一些字:“还是挂几天水比较好,过会儿护士就会过来。”他说着,还看了一眼赵子岩,“请放心,这个护士也是我们医院的,不会乱说话。”   赵子岩点头笑了笑:“又麻烦你了,陈医生。”   那个医生年纪也不大,看起来是赵子岩的朋友的样子,摆了下手说:“没什么,不用客气。”   赵子岩去送陈医生,卧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傅雪坐在沈琰身边,对他笑了笑:“对不起,琰哥哥,我看到你晕倒,就吓坏了。”   她直到现在还有些余悸未消,神色里藏着一丝平日里见不到的凄惶,这么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样子,沈琰怎么忍心再说其他的,抬手轻抚了抚她的脸颊:“我才应该道歉,吓到你了?”   傅雪摇了摇头,握住他伸来的手,终于将心中的话说出:“琰哥哥,无论你把我赶出来多少次,只要你要我,我就还会回去……好不好?”   每次惊吓一场,她才会想明白一些事情:她爱沈琰,早就如此卑微,只不过她自己还没有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唔,我发现情节进行到这里还是:小雪一直被坑爹。不过沈公子,要小心啊,坑久了容易被反噬…… 捂脸,日更继续! 23 23、第6章 不可回溯(4) ...   安静了一阵,沈琰轻声开口:“小雪……我从来没有想要让你离开我。”   他又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我让你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也和我一样,身陷在那些争斗中。”   傅雪俯身将头靠在他肩头,没再追问。   有这句话就够了,沈琰为何让她远离家乡?她要求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他是否还在乎自己,是否还爱着她。   短暂的沉默之后,傅雪起身吻了他的唇角,笑着:“琰哥哥,谢谢你。”      赵子岩送完陈医生回来,看到的就是这种场景。   沈琰已经躺下沉沉睡去了,傅雪坐在床边,目光专注地凝望着他。   他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在冲傅雪笑笑之后,就替他们带上门,去楼下等护士来了。   不过半个小时,不但护士返回了,连陈医生也又跟了过来确保输液没有问题。沈琰需要连续几天的静养,再加上静脉注射和口服药物治疗。   药品被陈医生分配好留了下来,同来的那个护士也会每天登门服务,直到治疗结束。   沈琰这一觉就睡到了夜里,当他睁开眼时,输液已经结束了,那个护士的手法很轻,拔掉输液针头的时候他竟然都没有被惊醒。   傅雪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正在看着一本专业书,看到他醒来,就放下书走过来:“琰哥哥,有点胃口了没有?”   沈琰注意到她手上的书是这个公寓里没有的,就起身挑了唇角:“有点了。小雪,你回过学校了?”   傅雪点点头:“去学校拿了点东西,我让赵子岩给我们找了个靠得住的家政。她刚熬了点鸡丝粥,你要来点?”   沈琰闻言笑容就更大了些,撑着床沿缓慢从床上坐起,在确定头晕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就站起来说:“好。”   傅雪抬了下眉,就下楼去厨房给他盛粥。   让赵子岩找一个能守住秘密的家政来,这种方法她能想到,沈琰又怎么会想不到?然而他还是坚持自己做东西给她吃,到底有多少故意示好的成分?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琰随后从楼上走下来,他的体温已经回落了,脸色却还是不大好,坐在餐桌前又侧头咳了一阵。   傅雪把盛好的粥和小菜摆到他面前,然后就坐在一旁。   沈琰拿起汤匙喝了几口,注意到身旁那道专注的目光,就转头笑了笑:“小雪?”   傅雪托着腮在旁边看他,闻言就对他微笑着说:“吃东西的时候说话不好哦,琰哥哥。”   沈琰只得顶着她的注视,将那碗粥喝完,推开后轻舒了口气,对她微笑:“小雪,你有话要对我说?”   傅雪这时候倒不说了,站起来收拾餐具,给了他一个笑容:“饭后要吃药,陈医生交待的。”   独自在外生活半年,傅雪对家务也已经比较在行了,她干什么事都轻快利落,不大会儿工夫就将餐厅和厨房收拾停当。   用玻璃杯装上温水,端给已经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的沈琰,她又将陈医生留下来的药片取过来一份,递给他笑笑:“琰哥哥,吃药。”   她这样自然乖巧,沈琰倒有些不确定了,接过药来就着水送下去,就抬头对她笑:“小雪,你晚饭吃过了?”   傅雪点头:“回学校正好赶上开饭,就去食堂吃了。”   虽然留在他身边,但还是不愿和他同桌吃饭?   沈琰唇边的笑容未动分毫,目光却移开了些,轻问:“食堂还习惯吗?”   “连续吃上半年,不习惯也习惯了。”傅雪轻松回答,“再说也挺好的,学校里这么多学生不都是边抱怨边吃着?”   她说着,还开了个玩笑:“同学们都爱说在学校食堂里吃到苍蝇惊叫绝对是大一新生,到大四就会说:‘今天又补充了蛋白质’。但其实还好啊,我们学校食堂还是挺注重卫生的。”   沈琰开始还镇定无比,听到后面这段话,脸上的笑容居然有了些松动,他似乎是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开口说:“小雪,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我让赵子岩安排家政。”   傅雪还从没见他神情这么变化,忙笑着拒绝:“没关系,我挺喜欢住在学校宿舍的。”她边说,边带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琰哥哥,我只是开玩笑。”   不知是因为毕竟没完全退烧反应慢了,还是今天的傅雪特别难缠,沈琰头一次觉得有些难以应付,沉默了一下,才轻叹了叹:“小雪,你还在怪我。”   傅雪也不否认:“当然怪你……”她抓住机会把攒了半年的怨气发泄出来,“不是怪你不让我回家,是怪你不来看我。”   她注视着眼前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沈琰,终是泄了气:“琰哥哥,我很想你,我明明连一天都不想离开你。”   沈琰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脸上,他侧头咳了几声,转过脸来时,唇边的微笑还是那样温柔:“抱歉,小雪。”   傅雪又等了一会儿,看他再没意思详细解释,就轻叹了声放弃了。   这么多年下来,她不会还摸不透沈琰的脾气,他不愿意说的事情,问了也是没用的。   俯身抱住他的身体,将头靠在他肩上,傅雪珍惜地嗅着他衣领间清冽的气味,任自己放松下来。   半年来第一次,她觉得总算找回了那些一直空缺着的东西。   这么长的半年里,世界像是被开了个洞,无论如何寻找,始终有个空洞般的存在。那个东西像野兽般吞噬着她的生活,看不到摸不着,却让她始终都觉得缺了什么,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真正开怀。   此时的沈琰之于她,仍然重要过任何人和物。      沈琰需要在家静养,不能离开B市回去,傅雪也就乐得享受这些和他独处的时光。   她陆续从学校宿舍运来了不少自己的私人物品,都放在自己的卧室里。   沈琰这所公寓似乎真的是买来给她用的,二楼两间卧室,一间沈琰自己住着,另一间还多了个衣帽间,家具全都是奶油色,一看就是给女孩子准备的,傅雪也就住了进去。   虽然赵子岩请的家政每天会来一趟打扫卫生并附带做晚餐,但早晨和中午却不来。   当看到沈琰顶着一张早起后苍白的脸,边用手帕掩着唇咳嗽边做早餐,傅雪终于忍不住主动要求接手了。   她可以忍受不那么美味的饭菜,却忍受不了看到沈琰昏倒在厨房的地板上——如果他手里的菜刀锅铲什么的再掉在他身上,那就是大事故了。   结果两三天磨练下来,傅雪已经可以在沈琰的指挥下做上两盘味道和卖相都不至于太差的菜了。   这天外面的天气阴冷,暗沉沉很有可能要下雪,傅雪说要回学校去拿些东西,午饭过后就准备出发了。   沈琰已经不用再输液,只是脸色还不是太好,因为天气影响,他咳嗽多了点,送傅雪出门时叮嘱她穿厚一些不要感冒。   谁知傅雪一去就去了两个多小时,等她回来时鼻尖都冻得有点红,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包。   不等沈琰询问,她就主动解释:“又收拾了一点厚衣服过来。”   这里离学校很近,步行也不过十几分钟距离,她却去了近三个小时,还看起来就像在户外逗留了不短时间。   沈琰也不问,仅是对她笑笑,就看她带着东西径直去了二楼的卧室。   傅雪回来没多久,家政阿姨就来了,照例先做了一番清洁,又烧了几道口味淡的菜,才告辞离开。   这样一来已经是晚上了,身边有外人时,傅雪和沈琰一般不会说话,这是在沈宅养成的规矩。   当他们坐下用餐,又要禁言专心吃东西。   于是直到饭后休息了一下,各自去浴室洗浴,他们还是没有怎么交谈。   沈琰洗完澡换了套居家的衣服,就打开房门准备去楼下客厅里再坐一阵,一来时间还早,不到睡觉的时候,二来傅雪洗完了一般也会去楼下再看一阵书。   但今天他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了光脚踩在门外木质地板上的傅雪。   她的长发还微湿着,垂下来散在肩上,身上裹着一件宽宽长长的男式浴袍。   沈琰认出来那是他穿过的一件,昨天应该已经被洗完烘干收进衣柜了,傅雪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拿了过去。   “小雪?”他唤了声,笑着看她,“你要做什么?”   傅雪没有说话,她挑衅似地冲他扬了扬眉,就这样在他面前,脱下来外罩的宽大浴袍。   桃红色的丝绸睡袍包裹着年轻而优美的身躯,象牙色的肌/肤在灯光的映衬下,焕发出梦幻般的光泽,而那袭仅仅能遮盖住她重要/部位的睡衣,甚至才刚过臀/部。   好多人以为酒红色或者黑色才是最挑/逗的颜色,实际上并不是。   过于青春的躯/体并不适合那种成熟的色彩,就如同现在,桃红的绸缎将白皙又紧/致的肌/肤映衬出一种玫瑰般的色彩,那是任何绘画大师都调试不出的杰出作品,只能是来自于上天的独创。   刚刚成熟的胴/体甚至还有任何色素沉淀,一切都像还带着晨露的花蕾,如此青涩的美丽,却迷人无比。   沈琰甚至觉察到自己失态地停顿了一下呼吸。    24 24、第6章 不可回溯(5) ...   带着微笑一步步走近他,傅雪抬起手臂,将手抵在他的胸前,笑了笑:“琰哥哥……”   此刻她和沈琰的距离已经很近,近到沈琰可以看清她脸颊上,那肌理精致的皮/肤。   她才不过十七岁,下颌和侧脸被青春期未褪去的婴儿肥撑成可爱的线条,如同一颗刚刚成熟的蜜桃,似乎吹弹可破。   沈琰再次轻吸了口气,侧了侧脸,再转回来时,那目光中的失神才被掩住。   抬手扶住她□的肩膀,沈琰对她笑了:“小雪,你在诱/惑我?”   傅雪笑着,更加靠近过去,几乎紧贴着他的身体,她在他耳侧轻吹了口气:“那当然……是了。”   她竟然连否认都没有,虽然竭力做得老练性感,但她毕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身体的生/涩略微的紧张是遮掩不住的。   偏偏就是这种生涩,比任何露骨的挑/逗都要触动心弦。   沈琰搂住傅雪几乎要贴上来的身体,他从不拒绝和她的肌/肤相亲,然而这一次,似乎意义更多。   他略微顿了下,才让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温柔淡然,轻笑着开口:“小雪,你现在还是没有成年。”   傅雪的生日在过完年的早春,现在的确还是没有满十八岁。   她虽然早想到沈琰会用这个理由,身体还是略微僵硬了一下,强自镇定,继续按照计划,伸出舌尖,轻/舔/了/舔/他的耳垂,嘴里轻哼:“是我主动的,未成年有什么关系。”   沈琰侧头避开她进一步的骚/扰,声音里有些笑意:“你有几次是不主动的?”   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的行动,还是抵御不了他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傅雪终于有些出离愤怒了,干脆踮脚将双臂吊在他的脖子上,颇有些凶巴巴地:“我要把你打包带到床上去!”   她话音未落,自己的身体就先离开地面了。   是沈琰趁她正搂着自己的脖子,打横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好在他没有将她送回她的房间,而是抱着她走向自己卧室的大床。   虽然中间的过程崩坏了一些,但好歹达到“被公主抱上他的床”这个结果了,总算聊胜于无。   傅雪不是第一次这样被沈琰抱,她小的时候除了没少赖在沈琰床上睡觉,也没少被他这么抱回自己房间过。   可是那时候她小,又总是睡得迷迷糊糊,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早就忘记了。现在这样身体紧/贴在他胸膛上,距离这样近,傅雪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就凑过去吻了下。   轻柔的唇落在沈琰的脸上,是比丝绸还要细腻的触感。   短短几步路,就又被她吻了下,他唇边浮上有些无奈的笑意,先把她放在床上坐好,而后自己就撑着床沿,半俯□看着她。   “小雪,”对她笑了下,沈琰轻声问,“这件睡衣什么时候买的?”   难得被他带回床上,就被这样拷问,傅雪低下头,用手指勾住他白色上衣边缘,才眨眨眼回答:“刚才出去的时候,从商场里顺便买的。”   沈琰抓住她正伺机乱动,试图解开他胸前扣子的手,又将身子压低了点,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说:“小雪,刚买回来的睡衣和内衣,要洗过消毒才能穿。”   这点常识不用他特地拿到这种时候来强调了吧?   傅雪生平第一次在沈琰面前爆了粗口:“洗个屁!”   回应她的是几声低笑,沈琰好似真的给她逗乐了,双眸中浮上了一层水光,看上去比平时明亮了几分:“小雪,这个时候一个合格的色/诱者,是不会这么说的。”   傅雪皱了鼻子,决定还是好学一些,仰头问他:“那应该怎么说?”   沈琰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下次你去色/诱别人了怎么办?”   傅雪索性揪住他的领口,她是想说句话证明自己的决心的,结果却在一连串的节节败退下乱了阵脚,出口的是:“除了你,还有谁用得着我色/诱!”   明明知道她只是口误,沈琰还是继续逗她:“哦?其他人都手到擒来?”   至此傅雪是彻底绝望了,她哀怨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笑得越发悠然的人,捂住脸躺倒在他的大床上:“死了算了!”   她都这个样子了,沈琰忍住笑没再进一步取笑,而是转身走出去,到傅雪的房间里给她又拿了套睡衣。   这套睡衣就是在他的授意下准备好的,面料柔软,色彩纯正,兼之裹得很严。      被沈琰用逗小猫一样的手法从床上挖出来,又在他的监视之下,去他房间的浴室里换了衣服,傅雪从里面出来后,就是一脸挫败的沮丧表情。   沈琰坐在床沿对她招招手,傅雪自觉颜面尽失,还是没骨气地过去了,贴着他的身体滑/坐在他脚下的地毯上,自暴自弃:“我总算懂了,我就是只宠物猫。”   她这么有自觉,沈琰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忍着笑:“怎么会,哪里有这么漂亮高贵的猫……还特别难养。”   傅雪内心极度不平衡,转而就开始攻击某些方面:“我说琰哥哥,就算你是禁欲派,忍得太过头了也不好啊,还是你根本不……”   她还没继续说下去,身体就被捞了起来,沈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腰箍在自己的怀中,就这么从背后抱着她,低笑着在她耳旁说:“你真的想试试我到底行不行?”   果然在“行”与“不行”这个话题上,没有任何男人会让步,即使沈琰这样的万年冷静派也在所难免。   傅雪知道自己踩到了雷区,而且她已经确实感觉到了来自沈琰胸膛的温度,还有他唇齿间的气息:他忍耐得很辛苦,而且快要到了临界点。   想要不怕死地再添上一把火,但傅雪终究是没胆子直接违逆他,抱住他的手臂将脸蹭上去:“琰哥哥……”   这种小猫一样的讨好没有情/色的意思,纯粹是撒娇,不知道能不能让沈琰多少满意些。   傅雪尽量保持安分地趴在他怀里,听到他沉默了片刻,才轻叹出声:“小雪,要乖一些。”   想到今晚到床上去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的计划全都落空了,傅雪不忘抓住时机讨点福利:“好啊,乖一些有什么奖励?”   沈琰又叹了声,放开她的腰,将她抱到自己的膝头坐着,挑唇笑了:“你要什么?”   傅雪眨眨眼,不怕死地要求:“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希望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盖着棉被纯聊天?   沈琰的呼吸滞了滞,最终还是无奈笑着点头:“好……谢谢你对我的定力的信任,还有考验。”      既然要到了福利,虽然时间还早,傅雪也没含糊,就这么躺倒在沈琰的床上。   沈琰低叹一声,也认命地躺下来,和她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沈琰从来不用任何明显的香料,却一直保持着用干柠檬熏衣柜的习惯,所以他的身上和被褥间总有股淡淡清冽的味道。   傅雪很喜欢这样的味道,将身体都埋入他的大床里,她还向他的方向凑了凑,把手悄悄放在他胸前的衣料上。   他的体温隔着衣物到她手上,她暂时不想去思考任何问题。   沉默了很久后,也许是气氛太安逸,也许还是不甘心,傅雪舔了舔唇开始低声念:“我要从所有的大地,从所有的天国夺回你!因为我的摇篮是森林,森林也是墓地!我要从所有的时代,所有的黑夜夺回你!从所有的金色旗帜下,所有的宝剑夺回你!你不会做任何人的新郎,我也不会做任何人的妻!从黑夜与雅各处一起的那个人身边,我要决一雌雄把你带走――你要屏住呼吸![注]”   沈琰听着就低声笑了出来:“茨维塔耶娃?我不记得我给你看过她的诗选。”   傅雪低哼了声:“我读大学后,文学老师推荐我看的。”   沈琰笑着:“那还真是一位不俗的老师。”   傅雪没将话题在莫奕林身上继续,她停了一会儿说:“琰哥哥……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关起来,放在别人都碰不到的地方。”   “这样还真是有点可怕了……”床头的灯没有关,沈琰能模糊地看到她的身影,他抬手抚过她的脸颊,笑了笑,“那么你打算把我关在哪里?”   傅雪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水晶棺里行不行?”   沈琰立刻想到她来到沈家的第一晚,拿了白玫瑰讨好自己的样子,不是他小气,那一晚真是印象深刻,他不由笑:“还要摆满白玫瑰?不是我不同意……躺进去就很难再出来了怎么办?”   傅雪握着他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支起身来看着他,坚定摇了摇头:“不会,‘我要从所有的天国夺回你’,琰哥哥,所有人都不能把你从我手里夺走,你是我的。”   誓言往往很容易出口,就如此刻,她急切地想要拥有他的一切,独占他,把他摆在任何人都不能触摸到的地方,除了她自己之外,她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这种疯狂的感情,往往来自于长久的求而不得和患得患失。   这一刻她不曾意识到,当所有的感情都燃烧殆尽后,当初那种无畏的傻气,也会一起燃尽。      [注]   出自玛丽娜茨维塔耶娃诗选《致一百年以后的你》 苏杭译      我要从所有的大地,从所有的天国夺回你,   因为我的摇篮是森林,森林也是墓地,   因为我站立在大地上――只用一条腿,   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像我这样歌唱你。      我要从所有的时代,从所有的黑夜那里,   从所有金色的旗帜下,从所有的宝剑下夺回你,   我要把钥匙扔掉,把狗从石阶上赶跑――   因为在大地上的黑夜里,我比狗更忠贞不渝。      我要从所有的其他人那里――从那个女人那里夺回你,   你不会做任何人的新郎,我也不会做任何人的妻,   从黑夜与雅各处一起的那个人身边,   我要决一雌雄把你带走――你要屏住呼吸!      但是在我还没有把你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啊,真该诅咒!――你独自留在那里:   你的两只翅膀已经指向太空跃跃欲飞――   因为你的摇篮是世界,世界也是墓地!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最近真的卡得很厉害,我会努力写,真的!捂脸……求别砸。 那个,厚脸皮打广告,原来的《温柔至死》,现在改名叫《你若不来,我怎敢老去》,已经开始预订了,24号发货,当当亚马逊随后上架,喜欢江美人的亲可以下手了哦,点击图片进入预订页面: 25 25、第7章 无心之过(1)【入V公告】 ...   整个寒假,沈琰一直留在傅雪身边。   傅雪问过他是否需要回沈宅安排一些事,都被他轻描淡写带过去了。   几年后傅雪想起来这段时光,总觉得这是她和沈琰之间最后的真正温情。   表面上亲密相处的日子,那之后当然还是有的,只不过那时真诚早已不再,他们各自带着面具,惺惺作态、如履薄冰。   但当一切还未变化之前,那段短暂而温暖的时光,是确实存在着的。   傅雪逐渐将电脑和书本都从学校宿舍搬了过来,一天天临近春节,家政的阿姨也请假回家过节去了,公寓里只剩下她和沈琰两个人。   外面严寒,沈琰身体又不是很好,所以很少出门,日常生活所需的用品,基本就由傅雪来准备。   她每天被沈琰指导厨艺,间或还跟着家政阿姨学一下,渐渐地也能独立做出几个像样的菜了。   为此她得意洋洋跟沈琰邀功:“琰哥哥,我能干吧?”   沈琰照例只是微弯了唇角,抬手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小雪一直很能干。”   这手法和语气,完全是夸奖宠物的。   好在傅雪很容易满足,抱住他的脖子,踮脚在他唇边偷了个吻,就心情很好地一路小跑了出去。   除夕的那天,公寓楼外的草坪上,有人在燃放烟花,傅雪和沈琰站在窗前观看。   傅雪从背后抱着沈琰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握着她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沈琰笑起来:“不是要看烟花吗?你这样子怎么看得到。”   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响声,傅雪反倒闭上了眼睛:“你替我看就可以了,琰哥哥看到的,就是我看到的。”   沈琰勾着唇角,轻声说:“好。”   其实黑夜里,他几乎看不到远处的任何东西,只隐约能看到视野的深处,有一团团光亮划过黑暗,宛如梦境中,他从未看到过的星河。   结果一场烟花,两个人却都没看到什么。      新年的第一天,傅雪在客厅里摆了一大花瓶的白玫瑰。   她是趁着街上的花店还没关闭,买来早早藏在冰箱的保鲜柜里,现在都拿出来摆上,花朵都还新鲜,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沈琰走下楼就闻到了熟悉的花香,微笑着:“你准备好了水晶棺吗?”   那是傅雪在无法将他扑倒的情况下,咬牙切齿说的,现在她自己倒觉得不吉利了,轻哼了声:“那个冷冰冰的地方不好,我决定把你换个地方藏了?”   沈琰笑了笑:“哦?那是哪里?”   “金屋藏娇……”傅雪回头抱住他,晶亮的眼睛里藏着一丝得意,“就藏着在这里。”   这次没等她主动索吻,沈琰捧起她的脸颊,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了一个轻吻。   吻过之后,他抱住她的身体,在她耳旁轻叹了声:“我突然有些后悔……”   他没说后悔什么,傅雪却觉得自己懂了,窝在他肩上哼了哼:“本来就该后悔,难得我投怀送抱。”   沈琰却没再继续说了,仅是一动不动地抱着她,隔了许久才松开来,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温柔:“新年快乐,小雪。”   “嗯,祝我又长大了一岁。”傅雪还是对被他拒绝心怀不满,顿了下接着恶意地笑,“琰哥哥,祝你又老了一岁。”   沈琰垂下眼睫,勾着唇角看她:“抱歉,我这么老。”   爱一个人入骨的时候,是看到他露出哪怕一丁点忧郁的神情都会心疼的,傅雪忙补充:“琰哥哥就算比我老,也很美很有魅力。”   沈琰这才抬起眼睛,笑着:“小雪,谢谢夸奖。”   意识到自己又被他算计,傅雪也没有丝毫不甘,她就是如此,看到他开心,比她自己开心还要满足得多。   沈琰是在过完新年后的第三天离开B市的,家中事务繁忙,新年后家族里又有很多聚会,他再不出现,就会太说不过去。   他临走的那天,白玫瑰还开得正好,傅雪就剪了一张白卡,扯下来几片花瓣挤出汁液,在那张卡上,写下了他和自己的名字。   即使是白色的玫瑰花瓣,流下来的汁液也是淡淡的粉红色的。   沈琰看着她小心地用蘸水笔吸了花汁,在卡片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不由笑:“小雪,玫瑰花的汁液很容易挥发,这些过两年就会看不清了。”   傅雪还是认真写着:“怕什么,不等它们看不清,我就再写一张给你。”   这张用易消逝的玫瑰花汁液写成的卡片,还是做了她送给沈琰的临别赠礼。   她将这张卡片小心地放在他的行李箱里,和赵子岩一起送他到机场,来来往往的人流里,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弯的地方,在心中想着他们下次可能会见面的时间。   那时她还没有想到,这张卡片会是她唯一用心送给沈琰的礼物。   多年后她从沈琰的物品中把它翻检出来时,它被珍惜地夹在一本诗集中,而那上面她写下的字迹,一如沈琰预料般地,已经淡如晨雾,消散殆尽。      新的学期很快就热闹地开始了,进入大学的第二个学期,大部分学生都找准了自己在学校中的位置。   傅雪已经被公认为:成绩优秀却不喜欢参加社团活动的冰山美女。   虽然她的为人处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中学时的同学大都知道她的身份,从而敬而远之。到了大学后,她这种略显特立独行的性格反倒招来了不少追求者,宿舍里的其他人天天帮她传情书传到手软,每每开玩笑说:“雪美人,你就随便挑一个从了吧,不然那些男生都要急死了。”   傅雪只是挑挑眉:“我早说过了,我有未婚夫,是他们不信。”   “那个从来没出现过的神秘‘未婚夫’?”宿舍里最爱表现的小霍立刻双手捂住胸口惊呼,“你还不如说你爱的其实是我,还更有点可信度。”   傅雪从善如流地去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强硬地抬起来:“好啊,可怜的迷途小羔羊,就让我来拯救你吧。”   她的相貌本来就带了几分清冷,这么斜向下看过来的样子,震得小霍都愣了几秒,才捂住脸惊呼:“傅同学你不要这样,我会怀疑我的性向……”   性向什么的,当然是夸张玩笑的说法,但她那种被刻意培养的强势气场,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天天鲜明起来。   学校的生活就这么又平静地进行了下去,沈琰自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如果不是傅雪保留了那个公寓的钥匙,时不时还会回去取一下衣物和其他忘在那里的东西,她都要以为寒假里那几天的温暖,只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而因为第一学期已经选修了莫奕林的课,她也没有再选修他的课。   开学两周之后,她有次偶然路过文学院,抬头看到那被掩映在绿树中的办公楼,竟然有些神使鬼差地走上去,敲响了莫奕林办公室的门。   随着一声温和礼貌的:“请进。”她走进去,看到了随意落座的几个学生,还有斜靠在办公桌上,正和他们谈笑风生的莫奕林。   他还是一身浅色的衣物,鼻梁上架了一副银框的眼镜,上课时会梳理整齐的黑发也散落了几缕在额头上,依旧笑得温文。   看到进来的是她,莫奕林脸上也没有什么意外,仅是笑着示意另外一个男生:“小周同学,我们又来了一位客人,请再泡一杯茶。”   于是莫奕林就轻易又在傅雪的生命中,创造了另一个意外:她第一次轻松地坐在一群同龄人中,听他们就某个文学流派侃侃而谈,争执不下,偶尔还会插上几句嘴。   这天她和其他学生一样,在莫奕林的办公室里待了一下午,等他们告辞离开的时候,莫奕林将傅雪叫住,递给她一张便签纸。   他已经算是有些身份的教授,却似乎还是没有印过名片,这时候随手扯下一张便签,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笑着将它交到傅雪手中:“这是我的手机号码,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在学生中人气很高,所以上课时留下的联系方式也只有邮箱和办公室电话而已。有女生在课堂上起哄要他公布手机号码,他还温柔微笑着说:“实在抱歉,我比较重视私人空间。”   但现在,他却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她。   傅雪接过后微顿了一下,抬头对他微笑:“谢谢您,莫老师。”   出了他的办公室,她就将这串号码输入了自己的手机中,并将它存为:佚名。   那时她还没有想到,仅仅几天之后,这个被她无意中存下的号码,会成为她脱离生命危险的关键。 作者有话要说:【入V公告】 我回来了,捂脸。接到编辑通知,下章入V,明天作为入V第一天,将依照惯例3更,接下来几天也会保持日更。会有很多字哦! 入V的好处是我会加快速度并且会在网络放全文,坏处就是得买V了,这文我会写得比较长,全文可能有35万-40万字左右。请准备买V的姑娘们计算好需要的点数哦,抱下! 还有就是《你若不来,我怎敢老去》永正图书官方店已经到货,预订书的各位姑娘请注意收货。当当和亚马逊会在近期上市,地面新华书店也将上市,只不过可能时间稍晚一些,让大家久等了! 26 26、第7章 无心之过(2) ...   那是在第二学期开学一个多月后的周末。   自从沈琰来过,并且将那个公寓的使用权交给她之后,傅雪大约每周末都会去住上一两天。   宿舍固然很好,她很喜欢,但到了周末,其他的舍友难免有点安排,或者和男朋友出去晚归,或者带些外系的朋友来宿舍里玩,所以周末的宿舍,相比平时总是有些乱。   在沈宅多年,傅雪已经习惯了安静的环境,之前第一学期,她周末一般会去图书馆躲个清静,现在有了个更好的地方,她就索性去那套公寓了。   更何况沈琰在那里住过,他用过的东西和留下的衣物,或多或少有着他独有的痕迹,在无法见到他的日子里,通过这种方式,多少能让她回忆起关于他的一些细节。   那个周末她还是照例回到那套公寓里住了,而她们宿舍在每周日晚都会查寝点名,她磨蹭到9点多钟,直到距离10点钟的宿舍点名只剩十几分钟,才匆忙赶回学校。   公寓的住宅区距离学校也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所以她一般步行。   时间晚,又刚立春外面还有些冷,所以行人并不多。傅雪在路过一个街心公园的时候,转过弯,看到空荡的大街上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身材中等,穿了件黑色的风衣,竖起的领子挡住了下巴。   直觉地感到这个人有些可疑,傅雪特地绕开了一些,准备快速从他面前通过。   那个人却突然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地开口:“同学,请问石光大厦怎么走?”   他如果径直上来拦路,傅雪肯定会立刻逃开,但他这么一问,傅雪就一愣,同时在记忆中搜索关于“石光大厦”的信息。   也就是在这一愣神的时间里,当傅雪想起来附近根本没有一所“石光大厦”,身后就已经围上来了两个高大的男人。   那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也挡住了她面前的路,笑了声:“傅小姐,最好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这样我们也能对你客气点。”   他既然知道她的身份,那么就不是随机的抢劫或者绑架,而是单冲着她有备而来。   以一己之力从三个强壮的成年男人手中跑掉,这种概率傅雪也知道有多低,她镇定了一下,将手伸到大衣的口袋中,借着黑暗想悄悄拨通报警电话。   但那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显然是个眼光毒辣的老手,马上就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手:“傅小姐,我不是说了,别做无谓的抵抗。”   他加了劲力,傅雪的腕骨给他捏得生疼,她轻吸了口气,笑笑说:“怎么会呢?沈家的家训就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我只是想着您既然要找我说话,我总得跟家里的沈先生说一声,对吧?”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趁着这片刻的时间,飞快在手机屏幕上按下通话键。   她手机上存的号码并不多,手机似乎是自动拨通了最近储存的那个号码,寂静中话筒里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您好,请问哪位?”   是莫奕林,他显然还不知道这个号码是傅雪的,只是按照惯例询问。   那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目光一凛,随即将她的手拽出来,强硬地夺过电话,放到耳旁笑笑说:“不好意思,打错了,抱歉,抱歉。”   他接下来笑着将电话挂断,而后把手机抛入一旁的花坛中,再次笑眯眯对着傅雪说:“傅小姐,这位似乎不是沈先生啊?”他说着,顿了顿,继续笑,“真是有劳傅小姐了,不过我们目前还没有联络沈先生的意思。”   他那张平凡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等完事之后,再通知沈先生也不迟。”   路旁的一辆黑色SUV,此刻已经停在了他们身旁,那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挥了下手,傅雪的手臂就被身后的两个男人抓住,她几乎做不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就被塞入了车中。      这辆SUV的速度不快,一路上也非常规矩地按照交通规则行驶,却一路驶向市郊。   车内没有人交谈,那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似乎是这伙人的领头人,他上车后,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点燃了一根香烟。   烟草呛鼻的味道在不大的车厢里蔓延,整个车里,除她之外,总共有4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寂静到可以听到呼吸声。   短短的时间中,傅雪飞速地分析目前的情况。   身为沈家的人,她从小也受过如何应付绑架和袭击的训练,然而目前的情况,却让她越想越心惊。   在那个时间点上,守在她从公寓回校的必经之路上,这伙人显然已经监视了她不短的一段时间。   如此精心准备,必定是有人雇佣了这些专业的犯罪者来绑架她。   她现在不过是一个没有继承权,又被沈琰逐出了家门的学生。这些人又怎么认定用她一定可以威胁到沈琰?   然而最让她感到心惊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不管是那个领头的男人,还是身后这两个沉默的壮汉,以及开车的司机,都丝毫没有做掩饰。   他们甚至连墨镜都没带,也没蒙住她的眼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她从市区绑架走——他们根本没想要留下活口。   即使幼年在孤儿院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她随时有可能被杀死,并被抛尸在荒郊野岭里。   巨大而突如其来的恐惧突然笼罩了她的全身,她没空去想莫奕林会如何处理那个奇怪的来电。他大半也只当那是个莫名其妙拨错的电话,很快就不会去在意。   那么沈琰呢?他有没有安排人来保护自己?   似乎是没有,不然从她被拦下,到被迫上车,也有几分钟的时间,如果真有保镖在暗中保护她,不会无动于衷。   可是如果这真的是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想再见一次沈琰,不管他此刻身在何处,做些什么,她都希望自己能够看到他,再一次听到他温和又宠溺的低唤。   道路两侧的灯火越来越稀疏,车子在逐渐远离人群。   终于在一条偏僻又没有路灯的小路上行驶了一阵后,车停了下来,那个领头的男人先下车,而后示意手下将她拉了出来。   此刻的小路两侧,一边是不高的山崖,一边是灌木浓密的斜坡,他们似乎打算将她杀死后,就地推到那里的灌木丛里,这里偏僻且人烟稀少,她的尸体很有可能在几天内都不会被人发现。   借着车灯的光亮,那个领头的男人将捏住傅雪的下颌,将她的头抬起来。   他的长相非常普通,如果他走在街上,一定是那种任何人都不会多加注意的路人,此刻却因为阴狠的笑容而显得无比狰狞。   笑了下,他从腰间取出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用枪管抵住她的下颌:“傅小姐果然很配合,这么听话乖巧的一个小美人,我都觉得有些可惜了。”   他话锋一转,更加了几分恶意的嘲弄:“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享用一番再开枪……”他说到这里,特地停了下,似乎是为了欣赏她恐惧的表情,在看到傅雪的眼中露出更加惊恐的目光,他才哈哈大笑,“不过真可惜,事主说了不能出差错。”   也许是傅雪一路表现得太柔顺,也许是为了不让枪响后的血溅到自己身上,在那个领头的男人抓住她之后,那两个拉着她胳膊的高大男人就让到了两侧。   在那个领头的男人笑声未落的瞬间,傅雪抬腿奋力踢在他胯间,同时借着力道抱着头滚到路旁的灌木之中。   傅若薇生性谨慎,特地请过搏击教练来教过她一些防身术,如果正面对敌她当然不可能打得过那些高大强壮的歹徒,但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时刻猝然发难,却能给她带来一线生机。   身后传来那个领头男人急促的痛呼,然后不过几十秒的时间,消音枪低沉的开枪声就传了过来。   傅雪手脚并用,拼命借着陡坡的角度,一路滚下去。   这是她的最后机会,唯有拼命逃跑,才有可能脱险,多刺的灌木划过她的手脚,奔跑中似乎连衣服都被刮破,她却一直向密林中狂奔。   身后是咒骂声和不间断的枪响,那些人也先后从斜坡上追了下来。   傅雪有先行动起来的优势,黑夜的灌木丛又便于隐藏,那些人似乎没有红外线装置无法瞄准,开枪射击也不过起一个威慑的作用。   但这里的地形的确很偏僻,周围不但不是住宅区,还是人迹罕至的林木带,对方人数上占据优势,拖得时间太久,如果她最终耗尽体力,还是只能被包抄起来。   咬紧了牙关努力保持呼吸均匀,傅雪不断地在心里默念着沈琰的名字,他微笑着看她的样子,他手指间微凉的触感,还有被他拥抱在怀里时,他怀中的温暖……只要不停地回忆起他的一切,她仿佛就有无穷的动力。   身后的追兵也终于调整了战略,不再有枪声和咒骂声响起,但那些奔跑的脚步声却离她越来越近。   在将要绝望的时刻,傅雪听到不远处传来警笛的响声,闪烁的红蓝色警灯,比她曾看到过的任何灯光都要美丽,就在不远处的山道上,正向这里疾驰而来,。   奋力从两米多高的陡坡上跳下去,傅雪滚落在道路正中,大声呼救。   跳下时的冲力让她全身都在疼痛,耳旁也因为剧烈奔跑时的缺氧嗡鸣不断。   接下来如何获救,身后追来的人是否还继续开枪,傅雪都不是非常清晰。   她只知道,当她爬起来,看清围在身旁的人时,已经处在警察的保护之中。   警车停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车上的警察一面警戒,一面扶着她连声询问。   她只说了一句:“我叫傅雪,是B大的学生。”就在腰侧强烈的痛楚中失去了意识。    27 27、第7章 无心之过(3) ...   再次醒来时,她先是闻到周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再接着缓慢看清了医院纯白色的墙壁。   腰侧和右腿,以及手腕上都还传来不断的疼痛,她侧过头,在病床不远处的沙发上,意外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莫奕林,他好像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她刚醒过来,他就起身走了过来,抬手拂开她额上的碎发,将手掌放在她的额头,笑了一下:“傅雪同学,恭喜你脱离危险了。”   也许是他脸上的神情和沈琰太像,也许是劫后余生的恐惧还没有消失,傅雪用尽力气咬住下唇,却还是感觉到眼中迅速流出了泪水。   她侧头将头紧贴着他温热的手心,失声痛哭。   莫奕林没有移开手,只是微笑着,轻声安慰:“没关系,一切都好了。”   痛哭过后,在傅雪还不好意思的侧头抽噎的时候,莫奕林就向她解释了经过。   原来在突然接到那个电话后,莫奕林就觉察出了不对。   首先是电话接通和有人开始说话的间隔,略微有些长,再然后就是在电话挂断后,他随后就又打了回去,这一次却没有人再接起电话了。   他马上意识到可能不是单纯的打错电话,再加上他虽然没有储存傅雪的电话号码,却在花名册上扫过几眼她的手机号码,觉得有些眼熟。   等翻出了上学期的花名册,他终于确定这个莫名的电话是来自傅雪的。   随后他就立刻报警,并通过傅雪班上的辅导员,联系到了汪立。   接下来事件的展开,就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了,傅雪失踪还不到24个小时,仅凭一个遗失的手机,说服警察局立案就是一件不太容易办到的事,却没想到在汪立介入后,警方很快就展开了行动。   先是卫星定位找到了她被扔在花坛里的手机,也算傅雪命不该绝,当时她被拉入那辆SUV的过程,正好被公园里一个遛狗的市民看到。警察去的很快,那个市民还没离开街心公园,就向警察描述了那辆SUV的大体模样。   调出附近的道路监控录像,警察很快锁定了具体车辆,找到了他们出城的大概方向,同时派出了几辆警车,在那个区域撒网搜寻。   虽然从傅雪的言行举止里能判断出她出身良好,但这样的效率也让莫奕林多少有些意外。   然而他说完,也只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不用担心,你家里的人应该也会很快到了。”   傅雪虽然没有被枪击中,但只身跳下来那一下,不断致使右腿和左手骨折,也摔裂了右侧的肋骨,好在那条肋骨没有折断致使内脏受伤,不然即使及时送医,她的情况也会危险很多。   现在她刚被做了应急手术,打上了石膏,胸部也绑了固定用的器械,也需要住院两三周来恢复。   汪立在得知她没有生命危险,又替她办理了住院手续后,就又去处理其他事情了,所以莫奕林留了下来,守在她身边,以免她苏醒后身边没有人照顾。   她和莫奕林不过是有师生之谊,连平时的交往都没有多少,他却不但细心地留意到她被绑架的情况,报警救她,还留下来陪着,在她清醒后安慰她。   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傅雪反而觉得一句“谢谢”太过轻飘飘,不足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她微抿了唇,隔了一阵才说:“莫老师,能认识您是我的幸运。”   莫奕林一笑,从床头拿过他带来的保温杯,递到她面前:“喝点水。”   杯子里不但插了一根吸管,连水温都正好,傅雪低头喝了几口,抬头对他笑笑:“谢谢您,莫老师。”   莫奕林垂眸笑看着她,目光柔和:“不用客气。”   连傅雪自己都知道,此刻自己的样子一定狼狈不堪,不但手脚打着石膏,腰部装着固定的器械,连脸上都有几块刺痛的地方,大概是逃跑中在灌木丛中划伤的。   她现在的样子,和平时那种教养良好的妙龄少女的样子,一定相差甚远,毫无形象可言,但莫奕林看向她的目光,仍旧是温柔的,还带着淡淡却被压抑着的怜惜和心疼。      接下来的住院的日子,傅雪没有看到沈琰,甚至没有接到来自他的电话。   汪立每天回来看望她一下,询问她有什么需要,对于这次事件的缘由和后续的处理,却只字未提。   想来也是,他并不是沈琰非常看重的助手,只不过是安排在B市,负责照顾傅雪生活的下属。如果沈琰那里采取了更多的行动,他也无从得知。   反倒是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从第二天起就络绎不绝地来看望她。   警方对学校方面的交待,似乎只说了她被歹徒袭击,更多的细节没有透露,师生们就认为她只是单纯抢劫事件的被害者。   为了让她开心,宿舍里的几个同学还每天轮流过来陪她,班里凑钱给她买了果篮和花束,不大的病房里,更是被各种女生做的手工小玩意填满了。   跟她最为要好的小霍还带了一堆课堂的笔记和专业书来给她,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让她拉下任何一门课的进度。   傅雪想到小霍自己都三五不时逃课,就笑起来:“好啊,我们可以一起补课。”   小霍就托着头感叹:“雪美人就是雪美人,毒舌风采不改。”   惹得傅雪躺在病床上,忍着腰侧的隐痛抽着气连连发笑。   然而即使本性不改,还会笑着揶揄同窗,这却是傅雪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着来自集体的关怀。   此前在孤儿院,稀缺的关心和资源,让所有的孩子都相互戒备,她又过于聪慧早熟,常常被同龄的孤儿排挤。   之后在沈宅生活的那些年,更是谈不上于同学真诚交往,唯一让她敞开胸怀接纳的卫黎,也匆忙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到了大学后,她看起来很好地融入了班级,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于这些同学,敷衍应付远大于真心结交。   在这样无助的时刻,她想到能依赖的人,也只有沈琰。在被同学们包围之前,她也只希望能够再见到沈琰。   直至此时,她才明白,来自于普通人的关爱,有多么珍贵。   他们大都只是她的同学,连她来自于怎样的家庭都不是很明了,甚至毕业后,也谈不上会有多大交集,却都热闹地聚集在她身边,尽自己所能地给她温暖。      除此之外,每天都毫不避讳地过来看望她的,还有莫奕林。   虽然他是事件的直接参与者,但警方和系里接手之后,他其实就可以抽身而退。   然而他还是在每天下午,风雨无阻地准时来探视,每次也没带什么东西,大都是一点新鲜水果,一本书。   不管是否有学校的学生在场,他都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含笑看着他们。   后来有天,趁莫奕林出去接电话,小霍趴在床头对傅雪咬耳朵:“我说雪美人,你以后也别骗那些男生说你有未婚夫了……我看未婚夫什么的是假,你喜欢莫老师是真吧?”   这时候距离她遇袭住院,已经过去两周了,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夫”不但没有现身过,连一个电话都没来过。站在小霍的角度,当然以为那个人只是傅雪编造出来应付追求者的谎言。   傅雪笑了笑,知道自己再否认,也只会显得虚假:“是啊,我喜欢莫老师。”   小霍一脸“猜中了”的眉飞色舞:“我就说啊,我觉得你有戏。莫老师看你的目光,跟看别人都不一样,而且天天都来!”   在当今这个时代,师生恋早就不是禁忌,更何况莫奕林这样单身又洁身自好的儒雅教授,和他传出一段恋情,甚至会是美谈。   现在傅雪脸上的伤都已经好了,这么穿着白色的病号服,靠在床头的样子,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她勾着唇微笑:“那就太好了,我会感谢这次的意外。”   小霍顿时感动得稀里哗啦,夸张捂住胸口:“啊,我见证了一段伟大爱情的开始,实在是太逆天了,我不行了。”   莫奕林在电话里推掉那个讲座的邀请,回到病房时,正看到这一幕。   白衣的长发少女正微微笑着,语气平静地对同学说“我喜欢莫老师”,她白皙又精致的侧脸在病房的淡白的光线下,宛如一张被定格了的油画。    作者有话要说:2更完毕,稍后今天晚上还有第3更,其实莫老师也不错啊……咳咳咳。 28 28、第7章 无心之过(4) ...   龚维匆忙推门进来时,沈琰正在沈宅的会客厅里,和傅若涵寒暄。   身为傅家长男,连傅若薇谈之都要敬让三分的大哥,没人比沈琰更清楚,傅若涵是一个需要多么小心对待的人物。   世人大多被他不问世事的表象所迷惑,以为他真的并不主事。   沈琰却记得傅若薇在世时,说过一句话:“以你目前之能,我不怕你栽在傅家任何一个人手里,哪怕是我二哥,也只不过需要你多费些心思而已。唯独我大哥,你最好绕过他。”   而之前他几乎一举摧垮了傅家,出山力挽狂澜的,也是傅若涵。   沈家和傅家其实早就撕破了脸,他今日到访的意图,连沈琰也一时都没有看头。   当龚维一脸慌张地走过来,附耳在沈琰耳旁说了几句时,傅若涵也只是保持着礼貌的笑容,连唇角的弧度都未撼动分毫。   听完龚维叙述,沈琰的目光沉了沉,笑意像是更大了一些,对傅若涵笑了笑说:“舅舅,下面的人出了些差池,我出去交待一下。”   傅若涵慢条斯理地颔首,语气慈爱:“没事,都是自家人,小琰你去吧。”   沈琰微笑着站起,对他欠了欠身,才随着龚维走出了会客厅。   门外还有严阵以待的安保负责人施源,见了沈琰,这位前特种部队精英就上前一步想要开口。   沈琰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快步走过长廊,来到书房后,才转头看着他们,那双总是蒙着薄雾的双目,此刻已是锐利无比:“小雪现在怎样?”   施源额上早冒出了一层冷汗:“还没找到,我已经将手下擅于追踪的技术员借了出去,但B市太远,远程网络支持有些延误。”   这就是还没找的意思了。   沈琰抬手用力按了按额角,深吸了口气:“不管需要动用什么关系,尽全力去救,随时向我通报进度。”   施源忙答应了声,飞快转身出去。他曾是职业军人,一举一动都雷厉风行,没过多久,龚维手中的通讯器中就传来了第一条讯息:确定方向在北郊。   忙将这个消息对沈琰读了一遍,龚维不敢离开他身侧,看着他闭了闭眼睛,在书房的椅子中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琰只是将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等着,书房中寂静如死。   可怕的不是傅雪不知身在何处,而是绑架她的那些人至今仍然没有试图联系这边。   如果只是绑架要求赎金,那么一旦绑匪发来联络的信息,他们就可以一边定位解析信号的来源,一边拖延时间。   沉默中,龚维也想到了最严重的可能:假如对方的目的不是绑架傅雪,而是要杀害她,那怎么办?   不在市区开枪杀人,极有可能是为了避免引起市民骚动,所以选择荒郊弃尸。   那么傅雪此刻还活着,或者是已经身亡?   手上的通讯器再次传来震动,龚维扫了眼,看到是:警车已出动搜寻。   他忙读了出来,这时距离他们从会客厅里出来,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龚维想到傅若涵还在那里等着,顿了下又说:“沈先生,傅先生那里,我让人去解释一下?”   沈琰轻合上眼睛,半响才抛出一句:“让他等。”   龚维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商场上多少惊涛骇浪,沈琰去处理时,永远是风轻云淡的语气,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他人生死。   他的声音从未冷到如此地步,如同夹着冰碴,甩过来时让人能想到三九寒冬。   房间中仍是一片死寂,通讯器中也不再有消息传来,施源知道言简意赅的重要性,警车已经出动了,接下来就是一个结果。   生或死,赶得上或者来不及,再无其他。   静默中,沈琰突然轻咳了一声,初时不过是轻微的咳嗽,接下来却一声声重了起来,连带着脸色,也一点点发白。   龚维愣了一愣,他跟了沈琰半年多了,知道他小时候得过几次肺病,所以容易着凉犯病,却没看过他这么咳过。   他正想着要不要出去让人倒杯水过来,就看到沈琰低头用手帕捂住了嘴,咳声更加沉闷嘶哑。   他就这么搜肠刮肚地又咳了几声,等手帕从唇边移开时,龚维分明看到他发白的唇上,还留着一丝鲜红的血痕。   “沈先生……”龚维忙唤了声,他性格本就老实,就算半年间历练了不少,这时也茫然地不知道该劝慰,还是该出去找医生。   沈琰略微止了咳嗽,将沾了血的手帕握在掌心,闭目调匀着呼吸,低声说:“没事,注意看通讯器。”   龚维来沈宅没多久,傅雪就被送到了B市读书,再接着就被沈琰剥夺了继承权。   他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位主顾对傅雪的感情不像外面认为的那样凉薄,甚至在过年期间,还特地瞒住所有人,独自去看望她。却还是没想到,她在沈琰的心里有这么重要。   既然对她这么重视,又为什么不留她在身边?还一定要做出不亲近的姿态。   对豪门世家里这种表达感情的方式,龚维还是不能理解。   沈琰说了“没事”,他也不敢再出声,仅是盯着手里通讯器的屏幕,期盼着有好消息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通讯器再次震动起来,已经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这次绝对是个令人大松一口气的消息:已获救,轻伤,正送医。   龚维连忙念了出来,甚至因为急切和紧张,还吞了一大口口水。   当他再抬起头,看向书桌前静坐的沈琰,却发现他的神情并没有变得轻松,相反他垂下了眼睫,隔了很久,才终于动了动,站起身来,还是用低沉的声音:“跟我回去见傅若涵。”   虽然傅若涵今晚的拜访有些突然,坐下后也并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仅是闲话一些家常。   但因为突然发生了这件事,将他晾在那里一个多小时,也的确是不好。就算沈琰此刻身体不适,面对是自己亲舅舅的傅若涵,也应该解释一下。   龚维忙答应了声,随着他走出书房,瞥到他手中握着的手帕,他本想提醒一声接过来,却看到沈琰抬步走着,随手将它扔进了书房的纸篓中。      在会客厅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傅若涵也没有丝毫不耐,看到沈琰走进去,还关切地站起来问:“小琰,很难处理吗?”他说着打量了一下沈琰,还接着说,“怎么脸色差了许多?”   沈琰笑着摇了摇头:“好在是解决了,也没什么大的损失。”   他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就闭上了眼睛,淡淡开口:“舅舅,我想我原来不曾对您说过,不要在背后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傅若涵是他的长辈,此刻他的态度,称得上出言不逊。   修养再好,傅若涵的神情也添上了些不自在:“小琰,何出此言?”   没了心思和他猜谜,沈琰抬了眼勾起唇:“舅舅,我记得我才是您的亲外甥,您为何又要几次三番和二叔见面?”   被他一语点破,傅若涵也没多少意外,傅家被沈琰逼到几乎弹尽粮绝之前,沈琰的堂叔沈荣昊亲自找上门去,无非是想跟他合作,夺回沈氏家业。   微微笑了一笑,傅若涵也不再掩饰,仍是温文的语调:“小琰,我们不过彼此彼此了。你要还记得我是你的舅舅,何至于对傅家下重手?”   “商场中你死我活,本不就是常事么?”沈琰也笑,“说到吞并的野心。当年外公将母亲嫁到沈家来,早就是意图深远了吧?”他说着,看向傅若涵又将笑意加大了些,“可惜母亲和父亲伉俪情深,更不肯干那些龌龊的事情,所以到了今日,沈家不但没垮,处境还比傅家更好了些。”   他将话说得这么明白,傅若涵也不再坐下去了,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小琰,你身体不好,何必再如此咄咄逼人,休息下不是更好?”   他竟然有本事在这时仍将那幅慈爱的长辈面孔摆出来,沈琰自认自己绝对还没有修炼到这步境界,勾起唇笑:“多谢舅舅,我还撑得住。”   傅若涵风度不减,还向他微微颔首示意,语气殷切,状似叮嘱:“小雪那个孩子也算命大,好好对她,不要像你的母亲一样,一辈子总做错事。”   从头至尾,沈琰没有说一句关于傅雪的话,他这句话出口,等于直接承认了傅雪在B市遇险,不是出自他的授意,就是他也参与其中。   沈琰仍旧坐在沙发上没动,傅若涵还又微笑着说了句:“你说你要是告诉那个孩子,是我派人害她,她会不会相信?”   他转身走出会客厅,从门外的仆人手中接过外套,缓步走了出去,从头至尾,风度无可挑剔。      龚维屏声静气地守在沈琰身后,刚才那段对话,说实话他听着都嫌累。   本来是血缘上的亲人,却这样勾心斗角、你死我活,连远在B市,没有任何继承权的傅雪都被牵连进来。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沈琰再开口说话,于是就转过头去看,发现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已经睡了。   正在龚维又开始犹豫要不要提醒他时,他终究还是轻咳了咳,出声说:“小龚,你去告诉汪立,让他照顾好一点,别让小雪受委屈。”   龚维连忙应下来,匆忙出去打电话。   跟着沈先生,待遇和工资是很高,但同时工作量也有点太大了啊,这会儿都过了午夜了,他还是不能下班。   做了沈琰的特助后,龚维就经常在沈宅留宿,这天夜里,他还是住在了专门为他准备的客房里。   沈琰是什么时候休息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夜书房和会客厅的灯都亮了一整晚,没人清楚沈琰到底是在哪里度过这整夜的。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B市,傅雪正做完了手术,躺在病床上陷入沉睡。   守在她床前,同样整夜未眠的,是匆忙从学校赶到医院的莫奕林。    作者有话要说:第3更来了,看在这么卖力的份儿上,求鲜花求留言,前面的章节也要补分哦,不然光秃秃多难看,咳……捂脸。 一直更得这么慢,感谢还追文的姑娘们,我会继续努力日更的……目前就说出版什么的还太早,大家暂且安心看文就好,既然v了,网络就肯定会放全文的。无论如何,连载期还是很希望跟大家互动的,不然一个人默默码字好寂寞,蹲地画圈圈。 这次真的要奋起了!骗人的是卢卡!!! 29 29、第8章 他如晨光(1) ...   傅雪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上了莫奕林。   她留恋他的温柔,会在他的身影出现时,心跳加快,这点连对着沈琰都不会有。   沈琰与她而言,太过熟悉,所以她看到他的时候,会高兴,会想要冲上去拥抱他,却很少会脸红心跳。   躺在病床上的时间总是无聊而漫长的,闲极了的时候,她曾闭上眼睛试着幻想沈琰卧床时的心情,最后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代入。   她那么熟悉沈琰,却还是永远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像现在,她开始还确信沈琰是关心她的,不然警方的行动不会那么有力。   她之所以能获救,有莫奕林的功劳,更有他在背后的推动。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反倒逐渐开始怀疑:沈琰有为她担心过?那为什么他能够沉得住气连一个电话都不曾来过?   到底哪些是真正的沈琰?是和她相处时温柔宠溺着她的那个琰哥哥,还是能够如此沉着且冷漠地对待着她的大家长?   在石膏拆掉之前,汪立建议她一直住院,傅雪能看出来是沈琰的意思,所以也没反对。   她住了四周的院,B市的春天已经渐渐到来了,窗外的新柳添上了绿意,照耀进病房的阳光也日渐软暖。   她有时候也会坐在轮椅上,被护工和同学们推到室外去活动,医院永远都有着大片的草坪和花园。   她人生中的前十几年,总是在各种惊慌和充实中度过,不是忙于生存,就是忙于把自己变得更加优秀。现在她坐在那里,看着阳光下的人在闲聊或者打瞌睡,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那天是个周四,班里有全天的课,小霍他们要到晚上才能过来探视,傅雪正在琢磨如何度过下午的漫长时光,莫奕林就来了。   他虽然每天都到,但来得时间也很随意,有时候是上午,有时候下午,晚上也来过几次,傅雪猜测他每天也要上课,所以只能抽空过来。   天气很好,他换上了一件米色的风衣,里面穿了件藕粉色的羊毛衫,本来这种接近粉红的颜色,男人穿上去总会看着有些女气,穿在他身上却只衬托出了那种出尘的儒雅。   也许是为了给她换个心情,他带了一束紫罗兰。   把花插在傅雪床头的花瓶里,他才坐下笑了笑:“今天怎么样?”   傅雪假装忧郁地叹了口气:“很伤感啊,再这么在医院里住下去,我会被喂成一只不思进取的猪的。”   就算会出去散心,但她大部分时间都闷在室内,肤色是比之前还要更白了一些,脸颊也略微圆了一点。   莫奕林略顿了下,稍微侧开了一些眼睛,才继续笑:“石膏没取下来,回宿舍有诸多不便,还是在医院里有人照顾,会好一点。”   他承认,刚才那个瞬间,他是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没有造次地抬手去捏她微微嘟起的下颌。   注意到他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傅雪也是一愣。当她还小的时候,她曾注意到沈琰有时候会在谈话中将目光移开,那时她只认为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现在她才懂得,也许并不是那样。   注视着他柔和的侧脸,心跳又有加快的趋势,傅雪咬了下唇角,再次抬起头时,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些红晕。   为了掩饰,她微扬了头说:“莫老师,我们出去逛一下好吗?”   莫奕林是师长,所以这还是傅雪第一次出口向他要求些什么,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问完了,就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有些紧张地等他回答。   目光闪动了一下,莫奕林已经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起身笑了笑说:“好啊。”   轮椅就在病房里放着,莫奕林将它推过来放在床头,又扶着傅雪坐上去。   她一边单脚跳着移动过去,一边低声抱怨不过是一条腿骨折了,怎么打完石膏就像残疾人一样还得依靠轮椅。   她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就算性格再沉稳,也还是要比成年人要好动得多,困在医院里不能跑跑跳跳,还真是不亚于给他们上个酷刑。   莫奕林听着她的嘀咕就笑起来:“你还是老实听医嘱吧,那么漂亮的一双长腿,要是留下什么缺憾多可惜。”   傅雪眨了眨眼睛,仰头看着他:“莫老师觉得我的腿很漂亮?”   莫奕林风度翩翩一笑,不夹带任何狎玩的成分:“从美学的角度来讲,非常漂亮。”   傅雪得意地扬起了眉:“是吗?我也这么觉得,可惜姑姑不准我穿短裙,只能在体育课上秀一秀了。”   她到底还是小孩子,一丁点小小的赞美就能开心成这样子。   莫奕林低笑着,体贴地给她穿上外套,才推她走出病房。   因为每天都来,在护士站做登记的女护士已经很熟悉莫奕林了,看是他带傅雪出去,很快就写好了卡片,笑着交待:“要遵守外出时间哦。”   工作日的医院里探视人员也少了许多,莫奕林推着她走到楼下的小花园中,放开轮椅走到她身前,笑笑说:“要下来走走吗?”   傅雪当然是万分赞同的,挽住他的胳膊雀跃地说:“太好了,不然另一条腿也要萎缩了!”   小霍他们来时,她还总顾忌着面子,毕竟金鸡独跳并不是多么雅观的事,所以总是矜持地推掉下地走走的提议。   当着莫奕林的面,她反倒放得更开一些,他是老师,而且口碑那么好,那么会照顾学生,一定不会把她的糗态说出去的。   看到她异乎寻常的兴奋表情,莫奕林大概就猜到了原因,忍着笑伸出手臂来给她扶着:“那么小雪同学,暂时来让我做你的骑士吧。”   终于得到了能自己行动的机会,傅雪抱着莫奕林的胳膊,单脚跳着,直走到额上出了汗,还是拉着他指着稍远处的假山和池塘:“那里肯定养鱼了,我在病房里看了好多天了!我们去看看吧?”   那个小池塘里会养什么珍贵稀有的鱼,大半还是随便放进去的观赏鱼罢了,莫奕林还是耐心地笑着:“好,我们去看。”   单脚跳着走路的艰难程度,肯定是要远远大于正常步行的,看起来没多远的地方,等傅雪跳近了,早就气喘嘘嘘。   那个池塘里也果然只有瘦小的几尾红鲫鱼,人走近了也懒洋洋浮在水中游着。   大失所望之下,傅雪就又要求莫奕林扶她在路旁的长椅上先歇一会儿再回去。   莫奕林一直微笑着陪她,这时候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来递给她:“擦一擦汗,不要感冒了。”   那方手帕也带着他的风格,是浅灰色的亚麻棉布,触感柔软,也很像沈琰会用的那种。   傅雪愣了片刻,才接过来笑了下:“谢谢您。”   刚才那短暂轻松的时刻,她竟然不自觉就将莫奕林当成了沈琰,所以一再要求,还坦然地让他陪自己疯玩。   方才的融洽和亲密像是很快就消散了,下午温暖的阳光下,她垂着头,慢慢擦干自己脸上的汗水。   过了许久,她才听到身旁的莫奕林轻叹了一声,接着她的眼睛就被他温热的手掌盖了起来,她听到他轻声说:“我想画下早晨/画下露水/所能看见的微笑/画下所有最年轻的/没有痛苦的爱情/她没有见过阴云/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注:出自顾城《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那个声音太过温柔,又太过怅惘,低沉磁性的尾音好像飘荡在空中,而她通过他的指缝看出去,只能看到一小片一小片的庭院。   世界在这一刻,除了她和他之外,再无其他。   眼泪不知为何就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除了获救后,在医院醒来的那个瞬间的失声痛哭外,她再没有流过泪。   无论是在黑夜里被噩梦惊醒,还是回忆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甚至无望又执着地等待着沈琰出现,她没有再流过泪。   哭泣是一件过于软弱的事情,她不允许自己一再示弱。   盖在她脸上的手一直都没有移开,他任由她的泪水沾湿了自己的掌心,她颤动的双睫好像微弱挣扎的蝶翼,那种触动,好像能延伸到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鸟,莫老师是男二,妥妥的男二,哈士奇卫倒可以竞争下男三或者女二。 【哈士奇卫摇旗呐喊中:虽然我是挺喜欢沈先生的,但我更喜欢小雪,而且我是男的。】 【某无良作者斜睨:已经在男性世界残酷的弱肉强食中败下阵来的男人,没资格要求这个那个。】 30 30、第8章 他如晨光(2) ...   傅雪就那样沉默地流着泪,当停下哭泣,微风也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她握住他的手掌,转过头看着他,笑了笑:“顾城?”   莫奕林勾了唇角:“是啊,那个杀妻的顾城。”   这大概是傅雪第一次直接和莫奕林做着身体接触,她却紧握着他的手,一点也不介意这样近乎于恋人间的亲密举动。   她保持着仰望的姿势,看着他的眼睛:“莫老师,我可以喜欢你吗?”   和沈琰不同,莫奕林的瞳孔是棕色的,很像经过了风霜沉淀的秋叶,不仅没有清冷,反而更增温暖。   他就这样安静看着她,最后温和地笑起来:“你准备放弃了吗?那个‘求不得’?”   傅雪也笑了:“对不起,用哭肿了眼睛的样子,向您表白。”   “小雪。”莫奕林半蹲了下来,他第一次这样叫她,语气却熟悉地像已经这样叫过她许多年,“我可以替代他吗?那个你爱着的人。”   他全都清楚,她的犹豫和试探,以及她心中深藏着的那个人,然而他还是问她:我可不可以替代他?   他甚至不介意自己是个替代品。在他坦荡温和的目光下,傅雪几乎无地自容。   她牢牢握着他的手,轻声说:“我不知道。”   莫奕林早就了然般笑了下:“小雪,我会一直等你。”   这世上有很多人,说一句“一直等”,不过是敷衍的托词或一时的冲动,但却有一种人,说了“一直等”,就会真的去等。   哪怕一生在没有边际的等待中度过,哪怕再也没有人去苛求他们继续等下去,甚至连被等待的那个人,也早已忘记了当初的誓言,他们也还会信守最初的承诺。   莫奕林的语气很平和,也并没有用上很激烈的词句,但傅雪却知道,他会是第二种人。   抬头看着他的双眼,傅雪几乎忘记了说话。   莫奕林却挑起唇角笑了,轻淡地将话题带开:“休息够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再走回去?”   后来他们就还是像过来时一样,缓慢走了回去。   回到了病房,莫奕林对待傅雪的态度,也像是之前一样,亲密却不带有其他色彩。   直到晚上,小霍他们来了,他才告辞离去。   小霍等他走了,才对傅雪神秘笑笑:“你对莫老师表白了吗?”   傅雪觉得自己低估了女生的敏锐,就算是小霍这样咋咋呼呼的女人,在这种事情上,也有着自己灵敏的嗅觉。   她就笑了下:“怎么?看得出来?”   “莫老师还是老样子啊,你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小霍说着,侧头想了下,“你好像更注意莫老师了。原来你老是会朝着别的方向发愣,今天却一直看着莫老师。”   她在发愣的时候,想到的当然是沈琰,虽然早就知道他们是不同的人,但莫奕林和沈琰相似的气质,常让她会分神去相起沈琰,想到他如果在,会是什么样的神情,什么样的动作。   但今天,一整个下午,她竟然没有一次想起沈琰来,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莫奕林。   看他在阳光下的侧脸,看他微笑着和学生打招呼的样子,还有他会坐在窗前看书,姿势闲适随意,目光深远。   她渐渐地有些分不清他和沈琰的样子,却又清楚地知道,他是另外的一个人。   她笑着对小霍说:“是啊,我向莫老师表白了,可惜我不够好。”   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自惭形愧,莫奕林很好,好到她在未能完全忘记沈琰之前,不敢亵渎。      在那天之后,莫奕林还会每天带着小礼物来看望她,但却不再提起那天下午她的失态。   无所事事的时光总会过得很快,三个月的时间转眼就到了,她拆除了手臂和腿上的石膏。   本来也不是很严重的伤势,医生又很尽职尽责,拆除石膏后的手臂和腿,除了肌肤在石膏长期的显得有些发白褶皱,恢复几乎可以说是完美,她也被批准正式出院。   她出院的那天正是周五,汪立带着车来将她接回那所公寓。   莫奕林因为有课没能到场,班里的同学却来了几个,傅雪上车后笑笑对小霍和其他几个同学说:“周一见哦。”   因为这次受伤,在她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已经改变了许多,以往她虽然会礼貌周到,却绝对不会用这样亲密的语气和同学们说话。   小霍也在车窗外对她挥手:“原地满血复活的雪美人,周一见!”   傅雪也笑着对她挥手,她的人生总是充满了变化,这一刻她没有想到,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些同学们。   被汪立带回那个公寓,傅雪就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赵子岩。   寒假期间曾经来过几次,赵子岩也有些轻车熟路了,正用热水瓶烧了些水,给自己泡了杯绿茶,闲适地坐在沙发上。   这一次他面前的茶几上,同样放着一摞文件。   身后的汪立还在忙着将行李物品放下来,傅雪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袋子随手放在玄关,就走了过去:“又有什么事?”   赵子岩抬头看了她一眼,如果说寒假沈琰还在时,她看起来有些像一个十七岁的娇憨少女,那么现在的她,就又变成了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沉着冷静,还带着隐约的疏离,虽然有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却如同裹着一层看不到的冰壳。   赵子岩笑了笑,还是那种有些惫懒的语气:“你的转学手续,你可敬的监护人哥哥,感觉到国内的大学还是不太适合你,于是替你办理了转学手续。”   傅雪悄悄握了握拳:“我没说过我想要转学。”   赵子岩摊了下手:“所以我说了,这是你那位可敬的监护人做出的决定。”   傅雪轻吸口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两个月前,我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了。”   她的生日就是她被抛弃在孤儿院门口的日子,是还会下春雪的3月份,那时候她正受伤躺在医院里,给她庆祝生日的,是班里的同学,还有莫奕林。   她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在很多人的环绕下,吹熄生日蜡烛。那天同学们散去后,她一直躺在病床上等着,希望能等来沈琰的电话。可惜直到夜深人静,时钟跳过了零点,她放在床头的手机也始终沉寂着。   对她这种近乎幼稚的宣言,赵子岩也只是挑了下眉:“这种话,等你真正可以经济独立了再说也不迟。”   傅雪没再说话,她也没坐下来,只是执拗地站在客厅里看着他。   赵子岩晃了下手里的手机:“这次你还要再跟沈琰通个话,确认这是他的意思吗?”   傅雪抿了抿唇,隔了一阵,抛出一句:“不用。”   赵子岩还说了什么,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没去注意,她甚至没去问沈琰要将她转到哪个国家的哪所大学。   无论去哪里,不过都是另外一所牢笼而已。   她坐在沙发上,听着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还在替她收拾东西的汪立。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来来回回忙着,脚步轻快。   “汪先生,”等他又一次经过自己身前,傅雪叫住了他,坐直身体,“谢谢您。”   这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笑了起来:“傅小姐不用客气的,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傅雪顿了下,接着问:“我去国外后,还是你负责照顾我吗?”   “怎么会?我在哪边又不熟悉,沈先生会安排更合适的人选的。”汪立笑着,“傅小姐也别太闹脾气啊,沈先生肯定是为了你的安全和学业考虑,才会帮你转学的。”   她还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又全都依靠沈琰为她安排一切,所以她的意愿,就会被认为是耍脾气和无理取闹。   傅雪微笑了下:“那么我更应该好好感谢您了,在这里的半年多时间里,麻烦您了。”   汪立摇摇手,分别在即,他说话也多少没了顾忌:“没关系的,实在也没麻烦多少,何况沈先生又升了我的职,我还有些不大好意思。”   那就怪不得他心情这么好了,沈琰对于给他办事的下属,向来慷慨大方,他只不过多承担了些照顾她的任务,就有不错的报酬和大好前途。   傅雪没再说什么,她站起来笑了笑:“那么我上楼休息一下了,您请随意。”   缓步走上楼梯,来到她的那间卧室,她躺下来看着窗外的天空。   在经过了漫长的严冬后,B市的春光总是格外让人舒心,树木长出新叶,繁花竞相开放,就这样隔着玻璃去看,也仿佛能感受到那种新生的欣悦。   两天后,她就被汪立和赵子岩带着,送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   在登机之前,她躲开其他人的目光,给莫奕林发了一条短信: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补上昨天的,今天有第二更。 莫老师戏份没完,等沈公子彻底不给力后,小雪才会完全叛变,咳咳咳。 31 31、第8章 他如晨光(3) ...   傅雪到当地的时候,才不到6月份。她要读的学校8月份才开学,剩下的两个月时间,正好可以熟悉下新学校的课程和周围的环境。   这一次沈琰更加周到,除了早就在距离学校很近的郊区购置了房产,还给她安排了一个管理家政的中年华人妇女还有一个专门接送她的司机。   那个司机有四十多岁了,中文名字叫韩伟,他算是第二代移民了,英文和汉语都说得不错。开车带她出去的途中,还能中文给她讲几个笑话。   除此之外,她还会在住所周围看到一些身强力壮的男人,走路的步伐能看出受过专业训练,应该是保镖。   她看到韩伟去跟其中的一个说过几句话,回来后看到被她发现,脸上有稍纵即逝的尴尬。   她是被更好地保护起来了?还是更加严密地被看管着?傅雪不是很清楚。   这一次,沈琰彻底单方面断绝了和她的联系。身边都是他安排来的人,即将去他安排好的学校读书,她却没有来自于他的任何消息。   两个月的过渡期后,8月来临,她顺利地进入了新的学校,没有用长时间,就用自己优秀的成绩和无可挑剔的社交礼仪,赢得了大部分教授和同学的好感。   她在美国待了三年时间,几乎没有浪费任何一天,她拿着最高等的奖学金,假期时和其他出身良好的同学一起去欧洲滑雪,到夏威夷度假。   相比于B大那些单纯的同学,在这里念着商科的学生大都有着不错的家世,并且要成熟练达许多,她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发展出过于亲密的关系,也没有疏远任何一个。   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一切都在沈琰的目光之下,在这三年里,她也变成了最听话懂事的被抚养人,对于“能够做的事”和“不能够做的事”的界限,有了很好的认识。   如果说这三年的生活中,有什么意外的话,那么就是和卫黎的重逢了。   当初他匆忙离开,傅雪甚至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会在学校里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   几年不见,他又长高了一些,肤色也因为热爱运动变得深了点,那头深棕色的头发和灰蓝的眼睛,却没有丝毫改变。   傅雪看到他是正是中午,她下午还有课,所以告诉韩伟等下午来再接她回家,中午就在学校附近的餐厅随便解决一下。   然后她就在街角看到了那个和几个男同学走在一起,亲昵谈笑的熟悉身影。   她蓦然停下了脚步,如同心有灵犀般,对方也很快停下并看了过来。   接着她就看到那双总是盛着笑意的蓝色眼睛突然更加明亮了,他大步走过来,径直抱住她的双肩,朗笑着大声说:“小雪儿!”   傅雪轻舒了口气,抬起手臂也抱住他:“你好啊,艾利。”   他们最后一起去吃了午饭,几年来的遭遇和对她的思念之情,卫黎像是说不完,明明是身材高大的俊朗男生,却像一只弃犬一样用委屈的目光看着她不停念叨。   傅雪微笑着听他说,还不时抬手轻抚他的后背,说一声:“辛苦了。”   下午各自还有课,一起回学校后,卫黎还意犹未尽地提出晚上要一起吃饭。   傅雪摇了摇头,她可以刻意对其他同学保持距离,对卫黎却无法隐瞒:“艾利,我不能和你走得太近。”   出乎意料,卫黎脸上的神情是一片了然:“沈先生对你有种特别的占有欲,我明白。”   经过时光的磨砺,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友善的大男孩。   傅雪笑了,伸出拳头来,将正面对着他:“所以我们要保持地下友谊。”   卫黎出拳和她的拳头轻击,裂开嘴露出灿烂的八颗牙齿:“可不可以是地下恋情?”   他得到的,当然是傅雪的一记粉拳。      之后的三年,她和卫黎就这样保持着联系,他们不会相约出去,却会在都有课的中午一起吃午饭,坐下来聊一聊近况。   完全瞒住沈琰的耳目当然是不可能的,她身旁那些保镖大概就会报告。但也许是这种半地下收敛的“交往”,没有惹怒沈琰,所以卫黎没有再被迫转校,她也没有接到来自那边的警告。   他们唯一的一次出格,是在毕业典礼的前夕,那天卫黎三年来第一次在她下午下课的时候来找她。   他等在教室前的空地上,看她走出来,就上去抓住她的手臂说:“跟我来。”   她不明所以,跟着他几乎是飞奔的步伐,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出了校园。   校外的马路边挺着一亮明黄色的跑车,卫黎一把将她塞进去,不等她系好安全带,车子就飞速冲到了路上。   下午微凉的风吹得傅雪长发乱飞,她还抽空转头对卫黎说:“你要干什么?”   那边卫黎一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一边大笑:“带你私奔!”   他还真是胡闹,傅雪从倒车镜里赫然已经看到了一辆迅速追上来的SUV。   她本来应该呵斥卫黎停车的,但看到那辆慌慌张张追来的SUV,她不知为何心情就好了起来,扣好安全带一拍卫黎的肩膀:“艾利,甩掉他们!”   “当然!”卫黎哈哈笑了起来,他车技着实一流,又熟悉路况,几个惊险的超车和转弯后,那辆SUV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傅雪回头看到他们在急转弯中擦到了路边的树,不得不放弃了追赶,停下车从里面气急败坏地跑出来。   这大概是傅雪有生以来做过最大胆的事,卫黎一直将车开到西海岸边才停下来。   这里距离市区已经相当遥远,四周几乎没有人烟,正是日落的时候,落日将海水染成了火焰一样的颜色。   不用再在意同学的目光,身后甚至没有了那些每时每刻盯着她的保镖,傅雪索性甩掉了鞋子,跑到沙滩上张开手臂,对着海面大声叫喊。   卫黎将车子停在路边,走下来站在她身边。   等傅雪从疯狂的发泄中安静下来,有些脱力地滑坐在沙滩上,他也席地坐了下来,抬起手臂揉了揉她的头发:“小雪儿,和我一起私奔吧。”   在学校门口的那句“私奔”当然是一时的豪言壮举,现在这句却完全不同,他的口气很认真。   傅雪转过头,看到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中,透出一些怜惜和宠溺,他英俊的脸上,有着罕见的温柔,在夕阳下好像会发出光来。   傅雪笑了,她抬手放在他的脸颊上:“艾利,我不爱你……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说到这里,她微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是唯一的朋友……我不能毁了你的人生。”   卫黎直视着她的眼睛:“小雪儿,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又怎么能说会毁了它呢?”   这个率直又一根筋的男人,有着他自己的人生哲学,意外地有哲理。   傅雪看着他笑了,她凑过去靠在他的肩上:“艾利,今天陪我看星星吧。”   他们两个虽然年龄相当,卫黎比她还要大上几个月,但因为傅雪早熟,相处起来总有些像姐弟,这还是傅雪首次像依靠一个成熟的男人一样去依靠他。   在这一刻,她需要他宽广又坚实的胸膛。   卫黎环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用体温去温暖她微凉的身躯。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一起坐在荒凉的沙滩上,看着落日隐没入海面,星光散漫了天幕。    作者有话要说:第2更来了,晚了很抱歉。久违的哈士奇卫出来了! 话说写着写着,突然觉得小雪不管是跟着莫老师还是哈士奇卫,都会比跟着琰哥哥幸福啊这是为毛…… 32 32、第8章 他如晨光(4) ...   在午夜之前,卫黎开车将傅雪送回了家。   韩伟和几个身材高大的保镖早就在门外等着了,看到她,韩伟立刻就走了过来,脸上是明显松懈下来的神情:“傅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韩伟身边跟着的那个面容坚毅的黑人男子似乎就是保镖的领队,三年来傅雪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和他碰面。   似乎也早就习惯了这些富家子弟发疯搞出一些状况,那个队长仅是扫了傅雪一眼,既没有跟她打招呼,也没说其他的话,就向韩伟点了点头走开了。   卫黎丝毫不在意眼前的状况,还下车拉着傅雪的手臂,笑着说:“小雪儿,我的提议,你再考虑下?”   傅雪转身给了他一个拥抱,笑:“好,我会考虑。”   大概也明白经过这次胡闹,在傅雪毕业离开之前,这会是他们间的最后一次会面了,卫黎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小雪儿,我等你。”   接着他放开手臂,潇洒地后退几步上车。   亮黄色的跑车在黑暗中绝尘而去,傅雪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用自己仅能听到的声音说:“艾利,一定要平安。”   站在她身后的韩伟不知道听没听到这句话,当傅雪转过身时,他已经又是一脸宽和自然地笑着:“傅小姐今天回来晚了些,快些休息吧。”   随着她年龄增长,也随着她在外独立的时间更长,沈琰似乎给了她相应的自主权。比如今天这一出闹剧,他竟然也没有通过韩伟表达出任何的不满。   傅雪对他笑了下:“韩先生也是,早些回家休息吧。”   微凉的夜风吹过庭院中的枫树,傅雪抬步走上台阶,径自走进了房子里。   她没有在一楼逗留,而是直接回到了二楼自己的卧室中。   时间已经不早,她走到房间的第一件事,还是打开书桌上的电脑,接通网络。   在她的收件箱里,果然已经躺着一封新邮件。   她连忙带开来,带着些急切地扫过那一行行的汉字,在信的末尾,照例是对方简短的署名:莫。   是的,她没有和莫奕林断绝联系,在美国的三年里,她一直在用这个专用的邮箱和他通信,每一天都没有间断。   不过是各自说一些今天经历的琐事,或者是讨论一些文学作品,然而每天这个短暂的时光,却是除去和卫黎相处的时间之外,她最为放松快乐的时候。   只有这时,她不用去思考如何超越同样优秀的同学,如何应付如山的功课任务,如何周旋在那些令人头疼的社交圈之中。   她只用单纯地面对着电脑屏幕吐露心声,然后就会收到来自大洋彼岸的回复,她能透过邮件的字里行间,感受到来自于他的温暖和关怀。   也许是刚刚放纵过的余韵未消,她像个思乡心切孩子一样,在邮件里只写了一句话,就迫不及待地发送出去:莫老师,我要回国了。   在此之前,她从未因为即将毕业而兴奋过,即使结束了这里的学业,也无非就是听从沈琰的安排,再开始另一段经历而已。   她现在才真切地感觉到:她即将毕业,并且回到那块她生长的土地上去。   也许她会比现在要自由一些,并掌握更多的权力,更重要的是,她将离他更近——那个像一束晨光一样,照亮了她的生活的莫奕林。   莫奕林很快地回复了她,同样只有一句话:太好了,小雪。   寂静的深夜里,她对着电脑屏幕上发出的微光,笑了起来,带着些傻气。      一个多月后,傅雪带着毕业证书和收拾好的行李,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她的目的地是F市,四年过去,她终于被获准回到那里。   旅途漫长,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打发时间的办法,就像其他长途飞机的乘客一样,吃了安眠药,躺下尽量睡觉。   飞机不时会遇到气流颠簸,所以梦境很乱,她梦到在B市时的校园和同学,全都像很久远的事情了一样,有些模糊不清。   还梦到童年在孤儿院里的日子,饿着肚子总是吃不饱,天气冷了衣服单薄就会瑟瑟发抖。   在梦里有人抱着她为她取暖,还给她吃甜甜的点心,她抬起头来冲那个人甜甜地笑:“谢谢。”   可惜那个人的脸始终一片模糊,指尖也一点点冰凉下去。她就着急地伸手去抓他,嘴里说:“莫老师,不要走!”   从睡梦中惊醒,她看清自己还是在狭窄的飞机客舱里,身旁裹着毯子蒙头大睡的旅客正在打着呼噜。   她重新闭上眼睛,想起来自己这次回去,见到的不会是莫奕林,只会是沈琰。   时隔了三年的再次相见,她需要拿出点久别重逢的态度,于是她命令自己尽快想起沈琰的样子来,并重新回忆他的各种喜好和习惯。   好在她记忆力一直不错,所以总算都差不多记了起来。   又反反复复地将那些梳理了好几遍,确信没有什么遗漏,她才轻舒了口气,等待飞机到达的时间来临。   几个小时后,她走出F市的国际机场,就看到了带着鲜花在出口处等着的龚维。   三年不见,他的气质沉稳了不少,却还是略带紧张的样子,一看到她就快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拉杆箱:“傅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傅雪不觉得自己回来是值得他多么高兴的事,但还是笑了笑:“辛苦你来接我了。”   “哪里!”龚维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边带她上车,一边有些激动地说,“沈先生在家里等您!”   沈琰因为身体的原因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在沈宅里,他不在家里等自己,难道还会去外面等?   傅雪也没说明他这句完全是废话,继续笑着说:“那我们赶快回去吧。”   这句话总算得到了龚维的大力赞同,他对司机说:“咱们走最快的路线回去。”   傅雪原来不知道龚维有这么多废话,他坐在前座,还很不方便的转过身来,絮絮叨叨地问她诸如“衣服穿得是不是薄了”,“车里的冷气开得太大了”之类,完全属于没话找话的一些问题。   他再怎么烦人和失常,也是沈琰现在的亲信,傅雪微笑着一一回答他。   机场距离沈宅不算太远,司机也尽量将车开得快了,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到了宅子外面。   四年的时光在这栋老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几乎连门外的树木和庭院里的花朵,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傅雪下车,就闻到了阵阵玫瑰的香味。   龚维和家里的仆人在给她搬行李,她就先走进了客厅。   沈琰没有在客厅里等她,习惯了美国那栋房子里暖色调的陈设,沈宅内的家具和布局,看起来就多少有点陈旧和灰暗。   傅雪循着习惯,穿过厅堂,走到房屋后的花园里。   在盛开着白色玫瑰花的庭院里,她果然找到了那个身影。   像她小时候看到过很多次的场景一样,沈琰独自坐在长廊下的木质圈椅中,面前摆着一杯红茶,手边有翻开的书。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微挺直了脊背,回过头来。   就算她在飞机上已经尽力去回忆了,但直到此刻,记忆中他的样子才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的微笑和睡颜,他看书时微垂下的眼睫,他抬头时因为视力不好而显得迷蒙的双眸,全都清晰到历历在目。   傅雪轻舒了口气,从她上一次见到他,到今天为止,足足有三年半。   她以为自己会很激动,或者多多少少会感慨万千,然而什么都没有。她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冷漠地旁观着这一切。   在唇角挑起一个熟练的笑容,她快步走了上去,听到自己用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次的欣喜声音说:“琰哥哥,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美人,保重……嗯。 捂脸惯例求留言求撒花,这周仍旧日更!!! 33 33、第9章 黑暗的花(1) ...   微笑看着她,沈琰却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仅是笑着说:“小雪,你回来了。”   傅雪就主动走过去,在他面前半蹲下,而后仰望着他笑:“是啊,我回来了,琰哥哥。”   沈琰抬手轻抚过她的脸颊,唇边带着笑意:“小雪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自然,含着宠溺。   仿佛他们远隔重洋的三年时光,从来不曾存在过,她只不过是去临市度过了一个周末。   但他的手掌却比她记忆中更凉,年少时代她曾以为他的手是天底下最温热的手,现在他掌心的温度却比她的脸颊还要凉上一些。   有微微的闪神,傅雪尽快让自己回过神来,保持那种亲近的笑容:“是啊,我长大了,琰哥哥可以休息了。”   沈琰让她回沈家,肯定不会还是要把她养在深闺里,而她在美国的学业表现,也足够让沈琰信任她,并交给她一定的事务。   当然她这句话,是示好,也是试探,沈琰的口风如何,很可能就决定了她将会得到多少权力。   然而一向善于洞察话外之音的沈琰,却像是没听懂她这么说的深意一样,只是笑看着她的眼睛,垂下手轻淡带开了话语:“路上累了吧?我让人准备好了午饭,吃完了去睡一觉。”   心里顿时沉了沉,但她现在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表情显露出任何异样,还是带着笑,像最贴心的妹妹:“谢谢琰哥哥,还是安排这么周到。”   她说完,就站起来,还是笑看着沈琰,等他起身和自己一起去餐厅。   但沈琰冲她笑了下,仍然是没有起身:“小雪,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傅雪甜甜笑了笑,准备转身先走。也许她一见面就试探沈琰的安排,的确是操之过急了。   其实沈琰比她接触过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心思深沉,年少时她懵懵懂懂,不觉得待在他身边有什么压力。现在却觉得,短短几句交谈,自己就像被看穿了一般,几乎有些无处藏身,对方却还不动如山,没有泄露分毫。   她正准备抬起脚步的瞬间,却用余光在沈琰坐着的那把椅子的另一侧,看到了一根银色的像是手杖的东西。   那个造型简单的东西被斜靠着放在椅子边上,傅雪却因为自己也用过类似的东西,所以看得很清楚,那的确是一根用来握着支撑行走的手杖无疑。   脚步顿了顿,她只是吃惊,所以脱口问:“琰哥哥,这是你用的?”   沈琰此刻已经垂下了眼睛,停了片刻,笑笑随意地解释:“偶尔会用一下的东西。”   三年前傅雪骨折的那次,因为后面愈合非常良好,对生活几乎没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拆了石膏后,也就再没用过拐杖或者手杖。   但沈琰现在竟然在用这种东西,傅雪想起她走过来时,他挺直脊背的动作。   像之前那几次一样,她甚至没开始思考,身体就转了回去,蹲在他身前。   因为太急,所以她靠得很近,双手慌张着捧起他的脸,去看他的眼睛:“琰哥哥!”   他的眼睛还是像蒙着层雾气,但却并没有变得更加无神,瞳仁中还是映着她的样子,并随着她的动作闪动了一下。   她扑过来的相当突然,沈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伸出双手接住她,微愣了下才笑:“小雪?这是怎么了?”   他的视力不像是有问题,那就是行动不便了?   傅雪越来越急,眼前就湿润了起来。她能够在三年后再见他时无动于衷,却还是不能当知道了他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后,还继续冷漠下去。   她想起来自己居然没有一次问过韩伟:沈先生怎么样?最近好不好?   她没问,韩伟也就从来都不提起来,所以她就一直认为,沈琰很好。也就放心的让自己慢慢地遗忘他,直到他的样子都在她心里模糊起来。   “琰哥哥!”她又叫了一声,手臂小心地下移,从他的胸口到抱着他的腰,她不敢再往下移动。   短短的一刻,她甚至已经想到了萎缩的双腿和毫无知觉的肢体——不是故意把事情往严重的地方去想,而是只有想过了最坏的可能,她才觉得自己可以承受真实的情况。   看到她眼角的潮湿和惊慌的神色,沈琰又愣了一阵,才明白她是被吓到了。   他忙抱住她,轻拍她开始发抖的肩膀,有些啼笑皆非地:“小雪,别哭……我没什么,只是腰有时候会疼,所以才用了手杖。”   傅雪已经将头埋在了他胸前的衣料里,这时候有点含糊不清地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沈琰拍她的肩膀,她从小到大发起疯来都没什么差别,他就笑了,“你又胡思乱想了什么吧?”   傅雪才不想承认她坚持了三年的淡定从容,在前一刻轻易就破了功,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我才没有,我只是……久别重逢所以才感动了。”   又笑了笑,沈琰垂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吻:“小雪,欢迎回来。”      这个时间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她回来后,下人更是加快了速度,早早将餐厅里收拾好,将餐具摆放停当。   傅雪拉着沈琰的手走进餐厅,嘴里说着没事,刚才在后院他起身的时候,是傅雪扶了他一把,他才顺利站起来的。   即使如此,他的眉头还是微蹙了起来,撑着手杖又缓了片刻,才跟她一起回来。   怪不得他要傅雪先走,如果在她面前起身,他肯定遮掩不住行动的僵硬和艰难。   在餐厅里坐下来,傅雪还是担心,就看着他问:“琰哥哥,怎么会腰疼的?有问题吗?”   沈琰似乎不想多说,还是笑着将话题带开:“今天准备的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看一看满意吗?”   就算刚才傅雪失态抱着他流了眼泪,但毕竟是刚刚重逢,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恢复到四年前那么亲密无间。   他不说,傅雪不好追问,就笑着:“有我最爱的奶油蘑菇汤。”   那道汤其实是她小时候最爱的,后来年龄大了,又在国外时间久了,每天吃下去不少甜腻腻的东西,早就对这道奶味浓厚的汤失去了兴趣。   但显然沈琰和沈家的其他人是不知道的,还按着她昔日的口味给她准备午餐。   沈琰对她笑了笑:“喜欢就好。”   他说了要跟傅雪一起吃午饭,却实在没吃多少东西,除去喝了几口汤,就是吃了点蔬菜。   面对面吃饭的时候,当一个人的胃口不好,其他的那个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更何况傅雪刚下飞机,也的确是吃不下太多东西,她努力把碗里的汤喝完,其他的食物也都剩了下来。   放好餐具站起来,她声音里带点歉意:“不好意思,我有点撑,没把东西吃完。”   她已经算成人,这点小事就算傅若薇还在也不会拿来骂她,沈琰当然更加不会,笑着对她说:“没关系,你的确也累了,回房间休息吧。”   傅雪笑笑答应下来,就走出餐厅,顺着楼梯上楼去向自己的房间。   她四年没回来过,沈宅的陈设和布置还都是老样子,甚至连走廊上摆放的白色玫瑰花,都没有任何改变。   她的衣物行李等,早就有人帮她提回房间,归类整理。   长途飞行和时差的原因,她真的感到有些累,索性不去管那些东西,到浴室里洗过澡换上睡衣,倒在床上补觉。      傅雪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她换了衣服下楼,得到的是沈琰也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午也没有出来。   傅雪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是否有自由出入沈琰房间的权限,但她觉得谨慎些总没有错,所以就自己又喝了一杯果汁,算做晚餐。   打算着要是沈琰再不下楼,她就干脆在院子里逛一逛,继续回房间睡觉。   然而当她喝完那杯果汁,沈琰已经悄然出现在了客厅里。   他还是拿着一本书,看封皮却不是中午时那一本了。   傅雪走过去,为了表示亲密,她还把手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去翻那本书的名字,嘴里说着:“琰哥哥最近喜欢看什么书?让我也看下。”   那是一本相当好辨认的书,和风浓郁的封面,简洁醒目的书名:《平家物语》。   日本镰仓时代的代表文学作品,虽然不会过于冷僻,但显然不如盛名在外的《源氏物语》更加广为人知。   沈琰闲暇时不看电视节目和视频,在文字阅读上的广度和深度都超过常人,会看这么一本书也不奇怪。巧合的是,傅雪清楚地记得,就在大概三四天前的邮件里,她刚刚和莫奕林讨论过这本书。   他们还略微争论了一下周作人译本的优劣之处。   那些都是私人邮件中的内容,傅雪自信她的电脑没有被其他人查看过的痕迹,但她通过网络发出的那些信件,似乎并不像她自己想象的那么隐私。   见她来翻,沈琰索性放手将书给她,笑了起来:“想要可以拿走,这一版翻译比周作人先生的那一版,看起来要顺畅不少。”   身体略微僵直着,傅雪还是带着笑将书收了起来,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脖子,笑:“那我就谢谢琰哥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成任务,舒口气…… 卡得好艰难,主要卡在要不要让沈美人从这里开始就弱柳扶风……不过看前面好像他挺早开始就一直弱柳扶风着,所以,擦汗…… 感谢姑娘们支持,看到有姑娘说准备弃文,这个其实大家尽可以自便,看什么绝对是读者应该享有的自由,我很支持。 很多时候不大愿意对文章所表达的意义过度解释传达,我最尊敬的一位老师说:小说家的任务就是把所有要说的东西,全都塞到小说里面去。而文学评论家的任务,才是解读他们。 虽然我距离一个小说家还像地球距离河外星系一样遥远,但我一直是用这个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的,咳咳咳。 这个文名是“浮华与你共朽”,大概“浮华”要占30万字,“朽”起来10万足矣。所以这文大概得纠结到30几万字,过程不会好受,也不甜蜜。希望大家能喜欢和享受这个过程!【咦,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34 34、第9章 黑暗的花(2) ...   晚饭他们当然还是要一起吃的,沈宅几十年如一日的作息时间,准确到堪比伦敦大本钟。   沈琰从沙发上站起来时,还是略显吃力,傅雪扶着他起身。   再怎么心有芥蒂,他短暂忍痛的神情还是能轻易牵动她的心,傅雪不由自主地就将手环在他背后,担忧地问:“琰哥哥,这样有多长时间了?”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话题带到这里,沈琰大约是觉得不解释说不过去,就对她安慰地笑笑:“前些日子出了个车祸,我受伤不严重,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沈琰本来就极少外出,乘坐的车安全性能很好,开车的又是经验丰富且稳重的司机,出车祸的可能性可以说是非常小。   他若是因为车祸受伤,那么极有可能是被设计陷害的。   傅雪觉得自己呼吸窒了一下,接着问:“具体是什么时候?”   沈琰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才笑着继续说:“大约是一年多前吧。”   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他却还是需要依靠手杖,动作也仍然艰难,当时刚受伤时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傅雪一时想象不到。   看她紧抿着唇不说话,沈琰以为她对着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就笑笑说:“抱歉,小雪……那段时间本来打算去看你的,却不小心受伤了。结果你在美国的学校,我一次都没有去过。”   傅雪目光闪动了下,她突然想起来,大约是快要两年前了,她去美国第二年的8月,那段日子韩伟似乎特别激动,和她相处时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她,又强自忍住了。   那状况只持续了一周左右,韩伟就又恢复了常态,还更沉默了一些,傅雪猜不到是什么事让他情绪如此反复,只能归咎为是他私人的原因。   现在她才有些明白过来,那大概……就是沈琰因为车祸受伤前后的事情?沈琰先是有预订的行程,而后就又因为受伤取消了,所以韩伟才会那样表现。   假如当时她多问了一句,是不是就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沈琰受伤的消息?   她不敢深想,只是轻吸了口气,低声确认:“那年8月?”   沈琰知道她想到了,就对她笑了笑:“抱歉,幸好没有让韩伟提前告诉你,不然就要害你失望了。”   看着他的微笑,傅雪竟然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就侧头躲了开。   沈琰的温柔总在不恰当的时候,让她觉得无法承受。   时至今日,她到底还爱不爱沈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在她的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即使是莫奕林,也不会比沈琰更能牵动她的情绪。   只要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她总会不自觉地陷入到他的温柔里,无处不在却又带着隐约强横的占有欲,让人无从躲避。   就像现在,她居然开始觉得,三年的分离不算什么,只要她此刻能回到他身边,依旧被他如此温柔的对待,一切都可以承受。   她舒口气,强迫自己从这种卑微颓败的情绪中□,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没关系,琰哥哥……我不在意这些。”   她只在意他受伤痛苦的时候,她不在他身边——这句话只要说出来,她能预想到自己的自尊,有多么溃不成军。   在他面前,那么多次失态,不再需要更多。   还是挽着他的手走去餐厅,傅雪特地为他盛了汤,放在他手边看着他:“琰哥哥,胃口还是不好吗?”   那道汤是用熬煮了很久的大骨汤炖的菌类,口味鲜香又营养丰富。   看到她那么专注的目光,沈琰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执起调羹:“还好,我会喝完的。”   傅雪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一些,转而去吃自己的东西。      沈琰以为她只会做到这一步,没想到她年龄渐长,毅力也增进了不少。   除了一整顿晚餐,她都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吃完了晚饭后,她还是紧跟着他不肯离开。   他走去书房,她就说也要看书,他回了卧室,她就说要去坐坐。   眼看夜有些深了,沈琰实在没办法,放下手上的书本,轻叹了声,笑着看正一动不动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傅雪:“小雪,我要洗澡了,你也要跟着去吗?”   这下她真不能继续跟进去了,托着腮思考了一下,点头说:“那我在外面等着琰哥哥吧。”   沈琰几乎要扶额了,为什么她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个成年的大姑娘了,怎么突然又拿出了小时候那种粘人的功力,这么不依不饶。   笑着叹息了声,沈琰只好妥协:“我尽快。”      他受伤的部位在脊椎,虽然行走的时候看不出什么不对,但有些大幅度的动作做起来就没有原来那么轻松。   即使尽量加快了速度,他也过了快1个小时才从浴室里收拾好出来。   卧室里的傅雪等久了,也还是没倒过时差,已经移动了位置,堂而皇之地躺在他的床上,占据了一个小角的位置,双脚轻缩着微团起身体睡着了。   沈琰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她还是警醒了过来,忙支起身体看着他:“琰哥哥?”   她这样睡眼惺忪,实在不像是看他上床睡觉就会离开的样子,沈琰只得笑着:“今晚想睡在这里?”   傅雪还没彻底清醒,只是看着他,她倒真没有和他再同床睡觉的意思,她已经二十一岁了,无论心理和生理都已经成熟。   和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这种事,她十七岁的时候还能理直气壮地干几次,现在却知道该在什么地方进退了。   但沈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想到要反驳,也许是幼年的习惯太过强大,又或者沈琰和“其他男人”,对她来说根本不同,她顺势就点了点头:“好啊,我要从背后抱着琰哥哥。”   这句话连沈琰也没听懂,笑问:“为什么要从背后抱?”   傅雪看着他棉质浴袍下的腰身,抿了下唇,没直接回答:“琰哥哥,给我看下你的伤疤好不好?”   沈琰这才大致猜到了她的意思,笑了笑走过来,抬手轻抚她脸颊:“真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也不疼了。”   傅雪只是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沈琰无奈,只得微微背转过身,接下上半身的浴袍,露出□的脊背。   沈琰的肩膀和背,傅雪少年时早就借着一起泡澡的机会看过无数次了。   她有多迷恋那些匀称坚实的线条,此刻就有多难面对那道疤痕。   沈琰说的不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的背上也没留下由车祸直接造成的伤疤。   沿着脊椎骨一直延伸了一段的那道伤疤,应该是开刀手术时留下的,刀口缝合也很好,只不过一年多时间,已经变成了淡白色的一道浅浅的疤痕,不留意去看,甚至会被忽略。   可是脊椎受伤到必须开刀治疗,也绝对没有沈琰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感觉到她的手指轻抚上自己的后背,沈琰就笑着轻声说:“可能看起来不太舒服,但真的没事……”   他的话声被背后传来的更加柔软温暖的触感打断,如果他没感觉错误,那应该是傅雪的……双唇。   听着他用带了点尴尬的语气说“看起来不太舒服”,傅雪就俯□躯,将吻轻落在他背后的伤疤上。   她这么做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有想,她只不过想要吻他,仅此而已。   当她再次抬头,就看到了半转过身的沈琰,那双蒙着雾气的黑眸中,有着震动和惊讶。   她才悚然一惊……其实从重逢后,他们的态度虽然亲昵,但却彼此都刻意保持了距离。   除却家人般的关爱外,并没有太越界的举动和话语。   她的这一吻,却将这种微妙的平衡打破了。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她注视着眼前的沈琰,心头却还是一片茫然:她还爱不爱他?还是否像十七岁时那样,急切地想要变成他的恋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汗,希望大家不要嫌弃总是这么晚。 明天尽量提前吧,尽量,捂脸……爱你们。 35 35、第9章 黑暗的花(3) ...   良久的沉默后,傅雪先挪开了手,她如果此刻借故离开,那么一定会更加尴尬。   可是留在这里,接下来她该做什么?沈琰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也一片茫然。   还是沈琰先打破了无声蔓延的尴尬,他将睡袍重新穿上,转过身笑着看她:“好了,看也看过了,你也该回房间了吧?”   他果然看出来她的犹豫和踌躇,所以先说出来替她解围。   傅雪垂下了头,没有回答。   她就这样又沉默了很久,才再一次绕到沈琰身后,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身体全都贴在他的脊背上,傅雪也不懂为什么她的眼眶会在这一刻湿润,她轻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隔着衣料再一次亲吻了他的背:“琰哥哥,很疼的对不对?”   一定是曾经很疼,不然这种疼痛怎么会通过他肌肤间的温度,传到了她的身体上?让她的身体都开始颤抖。   她可能是累了,其他的事情又太过复杂难辨,所以她没去想任何事,只是任由自己的本能行动,紧抱着他不肯松手。      重回沈宅的第一个晚上,她到底还是在沈琰的房间里睡下了。   一整晚她都贴着沈琰的背,他衣物上和发丝间清爽的味道还是那么熟悉,她在睡梦里几乎要以为这四年只是一个梦。   她还是那个满世界只看得到琰哥哥的十几岁少女,沈琰也没有受伤做了手术,在背上留下一道伤疤。   当她在清晨的阳光中睁开眼睛,听到沈琰压抑的轻微抽气声,才蓦然回到了现实。   也许是一整夜没有怎么移动,沈琰的姿势有些不自然,傅雪略微感觉了一下手掌下的触感,就摸到了一片僵硬的肌肉。   她连忙坐起来,用手按揉他的背部,同时抱住他的身体,尽量轻的让他平躺下来。   沈琰的眉轻拧着,勉强挑唇对她笑了笑:“没事,缓一缓就好了。”   他额上有汗湿的痕迹,傅雪不知道他自己忍了多久,仅凭她触摸到的僵硬肌肉和他沉重的呼吸声,就知道有多疼痛。   她环抱着他的身体,把手伸到被褥之间,一直不停地按揉着,过了好一阵,那些痉挛的肌肉才缓慢恢复了正常,沈琰的呼吸也轻了下来。   傅雪自己也出了一层汗,看到他累极了一样轻合上双眼,就低头在他眼睑上轻吻了一下。   从昨晚到今早,她已经是第三次主动去吻沈琰了。   沈琰合着的眼睫轻颤了颤,还是闭着眼睛,轻声说:“小雪……这四年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你如果改了主意,婚约可以作废。”   傅雪安静了片刻,重新躺在他身边。   她本来就是作为沈琰未来的妻子被收养和教育的,傅若薇养着她,把她当做傅家人一样对待,大概也是为了让她以后能够好好照顾沈琰。   婚约如果作废了,之前那么多年,沈家给她的,沈琰给她的,又将如何计算呢?   她是沈琰的未婚妻,没有沈琰,就没有她今天的一切。   只要沈琰还需要,她就必须和他完成婚约,并且爱着他。   说服自己不爱沈琰并没有那么简单,说服自己还爱着他就要简单许多,只要刻意忽略这四年里发生的事情,就很容易把年少时她对沈琰的迷恋捡回来。   她将自己的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依靠着他的身体,微笑说:“我还是……只要琰哥哥。”      回家几天,傅雪才发现,沈琰的身体状况,远比他自己说的要严重。   他伤在脊椎上,虽然后来的修复手术算是成功,但还是只要坐得久一些就会疼痛,动作幅度大一些就要借助外力支撑,也不能走太远的路。   傅雪几乎一整天都和他在一起,她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完全忘记了其他的事情,眼中和脑子里只有沈琰的一举一动。   连沈琰也觉得被她全天候这么紧盯着有些吃力了,笑着对她说:“你都不需要回房间整理下你的书本和电脑吗?”   衣物和其他物品早有佣人帮她理好了,她带回来那些书籍和她的电脑,却是别人不能帮着去整的。   傅雪听后只笑了下:“管那些干什么?我只要看着琰哥哥就够了。”   那些书也就罢了,至于她的电脑,她当然记得那里面有什么。   从她踏上F市的土地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和莫奕林通信的邮箱。   她出发之前曾经给莫奕林发了邮件说她要登机,所以不能她再多说,相信莫奕林也知道她已经回到了沈家。   当然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是,她不能再去打开那个邮箱。   她要说服自己继续留在沈琰身边,那么莫奕林就是一个不能再去触碰的禁忌。   不然的话,她怕这些好不容易又构建起来的对沈琰的感情,会在看到莫奕林的邮件后,轻易崩塌。   沈琰又听到她这么说,就轻笑着叹了口气:“小雪,你比小时候更爱表白了。”   傅雪动了动眉毛,笑:“是吗?”   她这几天说的类似的话的确是很多,这么一遍遍地重复着,如同要在对沈琰表达的同时,也给自己提醒。   无论如何,她好像真的一点点重拾了年少的感觉。   沈琰于她而言,是世界的中心。   他微笑时唇角的弧度,侧脸清隽的线条,还有那像蒙着轻雾般的深邃黑眸,全都是她最在意的珍宝。   她吻他时的动作,也越来越自然亲昵。   终于在一次下午茶饮过后,她半蹲在沈琰身前,轻啄掉他薄唇上残留的红茶痕迹,接着深吻了他。   先是她主动索吻,当唇齿纠缠后,沈琰就抱住了她的身体,她坐上他的膝盖,一下下细碎地吻着他。   没了当初横扫一切的激动和震撼,反倒绵长温存地一如午后软暖的阳光。   她在吻着他的间隙,还能闭着眼分出神来,在心底告诫自己:这是我爱的男人,我爱他。      在傅雪回到沈家一周后,她也终于开始接触沈氏的生意。   沈琰伤后精力不济,现在沈氏集团的总裁是他足够信任的人选,替他分担了不少。   这个人也是傅雪认识的,说话直接犀利,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商界精英。   傅雪在国外多年,看到熟人态度就不自觉随意,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也实在让她客气不起来:“赵先生,我记得您是个律师。”   也算走马上任一年多的沈氏新总裁赵子岩先生,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谁说律师不能进商界了吗?”   傅雪只得闭上嘴,对他伸出手:“赵总,请多关照。”   沈琰给她在沈氏安排的职位,是总裁行政助理,的确要靠赵子岩好好“关照”了。   赵子岩上下打量着她,笑容很意味深长:“放心,为了我家小琰,我也会好好锤炼你的。”   沈琰什么时候又是他家“小琰”了?   傅雪笑得僵硬,还不忘提醒他一句:“琰哥哥是我的,别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早成,好在大家好似都习惯第二天看了,捂脸……爱乃们。 上一章的评论没来得及回,我都看到了,闲了再一个个回复。鉴于大家这么爱琰哥哥,我会好好虐待他的! 36 36、第9章 黑暗的花(4) ...   在赵子岩手下做事,傅雪还真很快就学到了不少东西。   她在沈家那么多年,沈琰都没有舍得让她真正参与过什么事务或者工作。   赵子岩却和沈琰那种珍重爱护的态度完全不同,他像所有严苛精干的上司一样,争取把她的劳动价值榨取到最后一分。   他自己处理起事情来效率极高,连带下属们都必须高速运转,傅雪进公司的第一天,就见识了他的另一位财务助理,一边打电话通知,一边敲出一个Excel表的特技。   所以傅雪工作后的第一周,基本都是头晕眼花着下班的。   就算是新手,她也不是效率低下的员工,之所以玩命赶工,是为了按时下班回家,沈琰还等着她一起吃晚饭。   她早就拿了驾照,回国后也练习过技术,所以就自己开车上下班。   每天当她回到沈宅,把车停到车库里,再绕到前面的客厅里,总能看到静坐在那里等待着她的沈琰。   时值盛夏,他总穿着白色或者浅色的单衣,坐在窗边的日光下看书。   傅雪走进去时,逆着光看到他的身影,常常会以为那不过是一道幻影。   然而她再走近几步,就能看到他抬起头来,清俊的眉目微微舒展,唇角的笑容永远温柔又安然:“小雪,你回来了。”   她这时候总是会顺势走到他身边也坐下来,搂住他的腰,在他唇边印上一吻。   最开始的一两次,她这么做时,还有刻意的示好在里面,到后来就纯乎自然,没有了一点矫饰和勉强。   她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美好,美好到能让她忘记其他一切的不快和黑暗。   沈琰任她对自己做这这些小动作,雾气朦胧的双目中含着些笑意,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小雪,乖一点。”   沈琰每次对她说“乖”的时候,语气总含着无边的宠溺,好像她是他身边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动物。所以无论做了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只会含笑说一句“乖”。   傅雪小时候总很爱听他这么说,现在她长大了,本以为自己会反感,然而还是不会。   她只会觉得心头像是被一片轻轻软软的羽毛扫过了,柔柔地仿佛能融化所有的坚硬。   工作后的第一个周末,在经过了周六全天的加班后,她周日终于能休息一下。   她在自己房间好好睡了一夜,起了个大早。   到楼下时,早点还没准备好,碰巧家里正在更换走廊和房间里的鲜花。   傅雪从小就喜欢园艺,在后院的花园里忙着采集新鲜的白玫瑰的园丁吴伯和她很亲近,看到她出来就笑着招呼她一起来剪花。   清晨花园中的空气很好,傅雪也就伸了伸懒腰跳进花坛。   她就这么一边挑选着白色的玫瑰,一边随意和吴伯聊着家常。   沈宅的佣人其实不多,早上活动的人就更少,当身后传来沈琰那特有的略显迟缓的脚步声,傅雪就立刻回过头去,笑着说:“琰哥哥,你也起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因为她正身在玫瑰花丛中,所以当她转头去看时,就看到在满地齐腰的白色玫瑰花尽头,他微笑站在那里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可以黯淡所有的花朵。   当一切结束后,傅雪回忆起这一刻,她才明白:如果你不肯相信,那么再多美如繁花的东西在你面前,也毫无意义。      如果说有什么是在回国后让傅雪大跌眼镜的,那么就是卫黎的来访了。   傅雪本以为经过那次“私奔”,卫黎就算没有被沈琰整治,恐怕也被加入黑名单再也不敢踏上F市的土地。   没想到他却大摇大摆地来沈宅了,还带了一大堆礼物。   几大盒子的贵重药材保健品,都是送给沈琰,还有一只脖子上被系了粉红缎带的布偶熊,据说是送给她的。   傅雪只得含笑接受了这个明显是送给十岁以下小姑娘的礼品,笑着看卫黎:“艾利,你怎么回国了?”   卫黎没听懂她话的暗示一样,摊手无辜地说:“我想小雪儿你了啊。”   傅雪脸颊笑得僵硬,这个家伙是嫌死得不够快么?居然在沈琰面前公然调戏她。   没想到卫黎说完很快就转身,看着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沈琰,笑眯眯继续说:“而且我也很想沈先生啊,好多年没见,沈先生还是这么松柏风骨,玉洁冰清啊。”   前一个词还靠谱,后面一个词是怎么回事?   傅雪对卫黎那鬼斧神工的中文造诣彻底无语了,忙接过话来防止他继续犯错:“谢谢你的礼物,艾利,我很喜欢。”   那边沈琰也侧头掩住唇轻咳了一声,好像在忍笑:“谢谢卫公子的好意,卫公子在美国时,对小雪多加照顾,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感谢。”   卫黎少年时看到他就会变得乖巧很多,成年后虽然没那么明显,也还是立刻礼貌许多,挺直脊背说:“这都是应该的,沈先生客气了。”   他到的时候正好是吃晚饭的钟点,寒暄过几句后,沈琰就邀他留下来吃饭。   卫黎当然没客气,一边用各种诡异的成语夸赞着沈琰,一边被领上了餐桌。   也许是得益于卫黎太像一头大型犬,而沈琰对待小动物又分外有耐心,所以这一餐居然宾主尽欢。   眼看着卫黎拍马屁的词汇一路说到了“芳华绝代”和“美如仙子”,傅雪只得敬佩地看着几乎面不改色的沈琰,暗叹她自己的涵养绝对还没到这步境地。      终于吃完饭移步到客厅喝茶的时候,傅雪才有空避开别人,在走廊上拉住卫黎问:“你来我们家干什么?”   卫黎笑得阳光灿烂:“看你还有沈先生啊。”   傅雪暗叹了声:“你才刚惹过那个事,你是怕琰哥哥想不起来你,让你过得太舒服了?”   卫黎就笑着看她:“小雪儿,你对沈先生的防备是不是太多了?”   傅雪一愣:“怎么会?我只是怕你惹琰哥哥生气。”   卫黎摇摇头:“沈先生虽然在生意场上铁腕了一点,但为人却很谦和有礼,就算他觉得我和你走得太近,也不会怎么样对付我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小雪儿……你不会是以为当年我匆忙离开,是因为沈先生吧?”   他们在美国时虽然经常见面聊天,但还真没说起过那些事,傅雪是心存愧疚,卫黎却是早就忘记了。   看傅雪神情更加错愕,卫黎就解释说:“当年我急着回美国,是因为我母亲生了严重的病,我要回去照顾她。爷爷本来就不喜欢我的血统,我在中国也没有什么意思。   “我离开前的确打了沈先生的电话,希望能和你保持联系。但沈先生那时沉默了许久说,如果不能再见的话,还是不要特地告别,再让你徒增伤感。”   卫黎边说边耸了下肩膀:“我是从那时候起,知道沈先生对你很特别的。他太过爱护你,到了生怕你受一点伤害的地步。这样的教育是不好的,会让你迷失。”   傅雪仰头看着他:“所以你才会说,要带我私奔?”   卫黎点头:“是啊,你很痛苦,沈先生肯定也很痛苦,你们这么互相折磨,倒不如我带走你比较好些。”   连卫黎都看得出来他们是在相互折磨,而她却天真地以为,痛苦的只有她自己。   透过卫黎的肩膀,她能看到先行一步到了客厅里的沈琰,正微撑着手杖,缓慢坐在沙发上。   他的姿势还是优雅得体,没有一丝会让人看到不舒服的地方,但傅雪却知道,在他的后背上,有着曾经严重的伤势,至今手术的刀口在他的皮肤上,还有鲜明的痕迹。   卫黎拍了拍她的双肩:“小雪儿,我其实是来和你道别的,我想要彻底放弃卫家的继承权,做一名摄影师……我母亲会希望看到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情的。”   在美国三年,卫黎从来没提过他的母亲,他似乎也是独自居住的。   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傅雪猜测他的母亲很可能已经在当年的那场重病中去世了。   笑着抬头看着他,傅雪不再顾忌沈琰也在,踮脚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我也祝福你,艾利。”   她吻完,放开手下意识望向沈琰的方向,看到他正垂着眼睛端起面前的红茶杯,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   她愣了下,才想起来现在她和卫黎站的位置,是在沈琰的视野范围之外,他可能根本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   和卫黎一起到了客厅,她坐在沈琰的身旁,握住他的手,侧头对他笑着说:“琰哥哥,我祝福了艾利,连着你的份一起。”   沈琰勾了唇角侧头看她,眸中是一片温和:“很好,谢谢你。”   卫黎又逗留了很久,离开之前,对傅雪笑了笑说:“小雪儿,希望你能幸福,我还会来看望你和沈先生的。”   傅雪代替沈琰,笑着将他送到了门口。   后来的很多年里,他真的一直信守诺言。   无论他的脚步走到了哪里,每年的八月盛夏时节,他都会出现在沈宅,带着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修整完回来了,继续保持日更,时间尽量提前,感谢姑娘们的耐心。 下章如无意外,有肉……真的肉!不光是肉汤!!!捂脸…… 37 37、第9章 黑暗的花(5) ...   卫黎的到访,是傅雪意料之外的,却为她解开了长久以来的一个心结。   送走了他,傅雪回到客厅,正看到沈琰侧着头轻咳。   卫黎还在时,她听到他咳了几声,当时以为他只是为了掩饰笑意,所以没留意。   现在见他还在咳嗽,她忙走过去,轻抚他的脊背:“琰哥哥,着凉了?”   虽然是盛夏,但这几天潮湿多雨,早晚空气都有些凉,如果着凉气管发炎,的确是比天气冷的时候还要难熬。   笑着看了看她,沈琰摇摇头:“气管又有些不舒服,没关系。”   傅雪坐在他身边,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她记得当她还年少的时候,他虽然视力不好不大出去活动,但身体还没这么糟糕。   现在他的手指却总是微凉的,人也越发清瘦。   卫黎说的没错,当她在国外,因为孤独而痛苦的时候。沈琰留在情况要复杂得多的险恶之地,独自一人支撑着沈家。他受的苦一定比她还多。   而她居然能狠心三年多来,没有一次询问他的消息。   她想起来她年少时第一次错怪他,她以为是他赶走了卫黎,每天用虚假又敷衍的态度对待他。所以他就算病了,也强撑着不让她看出端倪。   那是因为他的骄傲吧?假如她不是真正关心他的,那么他宁肯瞒着她,不让她知道。   这次回来后也是,她没有主动开口,他就绝口不提背后的伤势。   沈琰的心思,总是埋得这么深,却又让她在顿悟的瞬间,不可抑制地心恸。   窗外又开始下雨,窸窣的雨声传了进来,隔绝了其他的声音。   傅雪抱他抱得紧了,整个身体就陷入了他的怀中。她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耳朵贴在他胸前。   他均匀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突然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美妙的声音。   “琰哥哥。”她轻声开口说,这一次顺从着自己的心愿,不带一点矫饰,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我爱你,我还是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沉默了一阵,她听到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侧头咳了几声,他等缓过来一些,才抱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这么突然表白……又来这一招?”   傅雪仰起头,在他有些发白的薄唇上吻了一下:“琰哥哥,我爱你。”   凝视着他的眼睛,她这次没移开过一瞬,她看进他的眼底里,也让他看到自己的坚定。   看了她一阵,沈琰的目光终于移开了,他抬起手,用手指抚摸过她的脸颊,笑了笑:“小雪,谢谢你。”   傅雪不知道他为何道谢,但她想他们大概是一样的心情:爱着一个人,并且为这个人所爱,本来就是一件值得心存感激的事情。   从六岁那年开始,她一直很庆幸自己能够遇到沈琰,现在她更加庆幸,自己能够拥有沈琰的爱。   她握住他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再一次凑过去,吻他的薄唇。   客厅里没有其他人,就算有,也早就识趣地离开了。   她努力地亲吻着他,直到自己呼吸不畅,才退开一点,笑着说:“琰哥哥这么美,害得我都忍不住为非作歹。”   这是她小时候会跑出来的胡言乱语,这次回来后沈琰本以为她都忘了,没想到卫黎的到访,轻易就让她也跟着疯了起来。   带着些无奈,他还是纵容地用指尖扫过她微微湿润的下唇:“你准备怎么为非作歹?”   这么一说,傅雪还真没想好,干脆继续赖在他怀里:“给我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沈琰轻咳着笑:“好,随你。”   他毕竟是呼吸道不舒服,也没在楼下坐太久就上楼休息了。   傅雪跟到他卧室里,看他还是不时低咳,心就揪了起来:“琰哥哥,要不要叫医生?”   沈琰饭后已经吃了药,听她这么说就笑起来:“咳嗽几声就叫医生,哪里有这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我心疼。”这么有点腻歪歪的话说出来,傅雪自己都没察觉,还认真地在考虑,“琰哥哥你赶快躺下休息吧,睡着是不是会好一些?”   沈琰只得笑着说:“没关系,过两天就好。”   傅雪还是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他只好笑笑,去洗漱换了衣服,对还等在他房间里的傅雪说:“你还要在我房间里睡吗?”   傅雪忙摇头:“会影响你休息的,我等你睡下就回去。”   沈琰只好放下计划提前上床,傅雪等他躺下,还走过来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晚安,琰哥哥。”   她其实真的有冲动要留下来跟他一起睡,不管发生过多少事,躺在他身侧入眠的感觉还是一样美好安心。   好在她忍住了,只在吻过他后,就在他的微笑注视下,从他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多雨的盛夏过后,就是渐渐清爽起来的夏末秋初。   随着天气变好,沈琰的身体也好了不少,潮湿天气他背后总会酸疼,等气候干爽后也好了一些。   傅雪在沈氏的表现可谓不错,两个月后,连毒舌挑剔的赵子岩也出口称赞她进入状态很快,效率高超。   傅雪自己对这些倒淡然处之,她本来就是被培养出来主持沈氏的,她现在做到的,只是最基本中的基本而已。   她还是每天保持着在8小时内完成那些大量而琐碎的工作,并在晚饭之前驱车赶回家里。   这天她回家时意外没在客厅里看到沈琰,问过家里的人才知道他此刻在书房。   端了一碗厨房熬出来的雪梨贝母汤,她上楼敲了敲书房关着的门:“琰哥哥,我进来了。”   接着又停了片刻,她就推开厚重的橡木门走进去。   沈琰是在书桌前坐着,但却并没有在看东西,而是合目靠在椅背上,似乎睡了。   被傅雪走近的脚步声惊动,他微睁了双目,不是很确定地开口:“小雪?”   傅雪愣了下,她已经走得足够近了,虽然书房内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暗,但这种情况下,沈琰应该已经能看到她了。   把手中端着的托盘放在他的书桌上,她看到他无神的双目,试探着:“琰哥哥?你看不到我?”   沈琰抬起手轻揉了揉眉心和太阳穴,笑了笑:“可能是下午看了太多文件,现在眼前还是有点暗。”   当年傅若薇之所以要安排一个人来帮沈琰,考虑最多的还是他视力欠佳,而且不多加注意,症状还会加深。   但此前那么多年,她还从来没见沈琰出现过视力急剧下降症状。   傅雪想起来那些她自己看多了也会觉得头晕脑胀,眼前出现暗影的文件,忙半蹲下来握住他的手:“琰哥哥……是不是累了?怎么办?”   她在他面前,似乎永远是喜欢大惊小怪的小孩子,沈琰冲她说话的方向,安慰般笑了笑:“没事,这两年有时会有,过几个小时就好了。”   原来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傅雪握着他的手,皱了一阵眉,突然憋出一句:“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琰哥哥。”   沈琰不由笑了,循着声音,抬手找到她的脸颊,轻捏了捏:“你原来自己都是个小孩子,还需要别人照顾,这不是才刚长大?”   有些事情,不需要她长大就能做,比如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身体,帮他做些小事,而不是一味接受他的保护和宠爱。   傅雪觉得自己有些理解卫黎的话了,沈琰对她的保护太周密,反倒让她无所适从。   她这么想着,就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入他胸前的衣料里:“琰哥哥,我们要不要换种方式相处?”   沈琰有些惊讶和好奇:“怎么换?”   傅雪没正面回答,但当他们吃过晚饭,沈琰回到了卧室,他就明白了什么叫“换种方式”。      空气中都是玫瑰花的香味,不用看也知道傅雪一定撒了满地的花瓣。   沈琰这时候也不是完全看不到,只不过比视野比平时还要模糊黑暗一点,傅雪又刻意调暗了房间里的灯光,所以他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一道窈窕人影。   凭直觉认为她是穿了裙子的,沈琰就笑了:“还要来?”   他是指那年他去B市看望傅雪,她穿着桃红睡裙试图挑/逗他的事。   傅雪当然不会听不懂,她也没被转移注意力,反而也笑了一下:“今天的裙子,并不是桃红色的哦。”   随着她的话声,她已经走到了距离沈琰相当近的地方。   眼睛看不到,触觉和听力反倒被放到了最大,沈琰能感觉到似乎触手可及的温度,还有她细细呼吸的声音。   “琰哥哥……”傅雪只又叫了他一声,就将手搭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吸取教训了,不再多放挑逗希望他主动,甚至不给他太多说话的机会,以免他又说了什么破功。   柔嫩温暖的双/唇压在了他的唇上,双手也挑开衣襟,直接触到了他的肌肤。   她的主动和大胆,远超过十七岁那次。   沈琰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人,于是也就没有看到傅雪早涨红了脸,额头上也出了一层汗,神情更是带着藏不住的紧张和忐忑。   她爱眼前这个男人,也爱他的身体,然而毕竟是第一次,身为一个需要主动的女孩子,她胜任起现在的角色,有些吃力。   好在沈琰眼睛的突发状况,反倒给了她一点勇气。   如果他没有直接看到她窘迫的样子,那么一定会顺利很多。   这么想着,傅雪解开了他胸前的扣子,他清俊的面容就在她眼前,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低头在他锁/骨下方,吻了一下。   身体蓦然轻颤了颤,沈琰抬手准确地抓住她抵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侧头轻吸了口气,才说:“小雪,这次也不能……”   也许是上次被当乖宝宝哄着睡了一晚的经历太惨痛,傅雪这次不等他一句话说完,就又将唇堵了上去。   带了点赌气的意味,她挑衅般用舌尖去逗/弄他的唇齿,心想着今晚他再推三阻四说,他说一句她就吻一次,看他能撑多少次。   事实证明,沈琰的段位远高过她的,下一刻他就回吻了过来。   狂风暴雨般猛烈,却又带着致命的温柔眷恋,沈琰的吻像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一样,来得猝不及防,又美好无比。   傅雪只能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身体,一面沉迷在他的温暖里,一面努力不让自己失去力量滑落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在傅雪控制之外。   她被沈琰带到了床上,他温柔却霸道地将她放在床上躺下,而后倾身过来,居高临下地吻/她的耳侧和脖子上的肌/肤。   那些地带敏/感得超乎傅雪的想象,她很快就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却又还是渴/望他的温度,于是只能用尽力气用手臂攀住他的身体。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这次的目的,低声唤他:“琰哥哥……”   轻微的呼唤里带了她都不懂的茫然和渴望,沈琰无光的双眸像是又深了几分,用双手撑住了她脸侧的床单。   他当然不是毫无感觉,她十七岁那年的那一次,他已经快要用尽了自制力,才能那样抱着她入睡。   这一次她却更加主动,并且更加成熟。   他的手指扫过她裹在单薄绸缎里的躯/体,不管是细韧的腰,还是其他,都含着青涩又迷人的吸引力。   他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时,唇角已经带了蛊/惑般的微笑:“既然真的要做,小雪……我需要你更主动些。”   这是他和傅雪间的第一次,当然需要尽善尽美,可是不管他的视力,还是腰间的伤势,都会对这个过程有所影响。   所以他半躺下来,一步步引/导着傅雪,让她半坐在自己的腰间,主动将她自己送上。   玫瑰花的香味混合了他们汗水的味道,散发出一种更加梦幻的气味。   她身心迷/醉,她虽然能够从略高的位置看着半躺在枕间沈琰,却在恍然间,仿佛看到了一位君临天下的帝王,而她甘心臣服。   “琰哥哥……”声音带着她从来不曾有过的甜腻,轻声叫他。   当神思都混沌了的时刻,她迷乱的目光扫过床下满地的白色玫瑰花朵,眼前却有大朵黑色的花,开在幻觉中,片刻盛放,片刻枯萎。      这一晚,她留在了他的房间里。   第二天清醒的时候,她支起身体,就看到枕上他安然的睡颜。   他的眼睫正紧闭着,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暗影,那在记忆中不曾改变过的容颜,让她移不开眼睛。   她从小就知道,沈琰的相貌过于好看,卫黎惊诧地叫他“冷美人”。他寥寥几次在公众面前出现,无一例外得到盛赞。   但真正完全拥有了他之后,她还是会被惊艳。这样完美的一个人,她终于得到了。   低头在他淡色的唇边印下一吻,她笑着轻声说:“早安,琰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有肉!肉渣也算吧?我爱乃们……果然得酝酿到深夜才能写出来点啊,扶额。 求撒花,求表扬……捂脸…… 38 38、第10章 何为弯道(1) ...   如果说人生会有弯道和直行之分,那么傅雪认为,她现在正重回正轨。   从她六岁时被沈家收养的那一天开始,她的人生就要向着一个方向发展:爱上沈琰,成为沈琰的妻子和帮手。   在她十七岁之前,她的确是一直向着这个方向努力,至于她十七岁到二十一岁之间的这四年,也许就是偏离了正轨的弯道。   她被沈琰隔离在外,所以会迷惘不知所措,会想要爱上另一个人。   但好在那些终会过去,她还是如愿回到了沈琰身边,并正要和他共度此生。   她在沈氏的工作也十分顺利,赵子岩几乎对她倾囊相授。他虽然口口声声抱怨沈琰压榨他的劳动力,其实却实在很关心沈琰。   他每周都会到沈宅来,名义上是汇报工作,实际上是来看望沈琰,外带享用下沈宅的美食。   傅若薇也是世家出身,据说她当初嫁到沈家来,除了数不清的嫁妆外,还有一个国手级的厨师。所以沈宅的厨房水准在F市的大家族里也称得上数一数二。   赵子岩每次来时,除了傅雪一定会陪同回来,当然还少不了龚维。   龚维是沈琰的特助,也是他在沈氏里的直接代言人,一般情况下,他都根据沈琰的需要,在沈宅和办公大楼之间来回传达和收发文件。   既然是传达沈琰的意思,总裁办公室就是他最经常去的地方,但毒舌的赵子岩每次都要拉着他刁难一番。   傅雪有好多次去找赵子岩签字,看到龚维抱着一堆文件缩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活像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小动物。   这次也是一样,赵子岩开车载着傅雪和龚维去沈宅,他还特地叫龚维坐在前座,傅雪坐后面。   于是傅雪一路上就听他用律师出身的好口才,将龚维堵得连连告饶。   可惜乐极生悲,本来刚下过雨路面就有些湿滑,赵子岩的车也可能该做保养了,居然在快到沈宅的半山腰上爆了胎。   开着性能优越的爱车,却在路上抛了锚,赵子岩的心情可想而知,立刻气急败坏地下车检查。   临走前还不忘横一眼前座的龚维:“龚助理是打算在车里坐着,等我修好了车一路把您送回家里去?”   两年前沈琰受伤,逐渐将权力放给赵子岩后,龚维就不再留宿沈宅了。沈琰给他的待遇不错,他也在市区买了不错的公寓,独身一人住着。   他的公寓距离沈氏的办公大楼很近,离沈宅可不近。   赵子岩这么说,龚维都听出来他火气正大,手忙脚乱开门下车:“赵总,我帮您修!”   车子是后轮胎爆了,好在赵子岩放了备用轮胎在车上。   他嘴巴毒,动手的能力也强,摸摸下巴冒出一句:“等人来接多没面子,自己换了吧。”   龚维不得已,就也挽着袖子,在路边陪他换轮胎。   先把车用千斤顶固定好,赵子岩也不见了火气,兴致颇高地用扳手开始卸轮胎。   傅雪也下车看了,看到后来总算明白怕丢人是假,想摆弄下工具是真。果然男人无论到了什么年龄,都对机械充满兴趣。   龚维在旁边不是给他递东西,帮上一把手。他下来的太匆忙,手里的工作笔记就也带了下来,攥在手里很不方便。   傅雪看他拿得别扭,就笑笑:“龚助理,笔记先给我拿一下吧,免得掉了摔脏。”   龚维正为难着,就忙把笔记本给她:“谢谢傅小姐。”   傅雪现在是他的同事,细论起来还没他职位高,但他还是习惯称傅雪为“傅小姐”。   傅雪笑了笑:“都是同事,叫我傅雪就好了。”   赵子岩才刚拆下来旧轮胎,正努力将新的轮胎滚过去,傅雪看他们还有一阵忙,就让开站在了路边。   半山上都是望族大宅,这条公路上车辆也并不多,路旁林木浓密。   傅雪百无聊赖地看着风景,突然想到可以趁机看下龚维的笔记本,看沈琰平时都给了他什么任务。   她一时玩心上来,带着点偷窥的恶趣味,偷偷翻开那个黑色皮革外壳的本子。   龚维的字迹就像他的人一样,挺拔工整,每条沈琰交给他的工作都罗列地很清晰,做过的就用水笔再打上一个对勾,没有做好的就在前面加一行小的批注。   傅雪能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好,除了靠电脑中的各种文件外,还靠她过人的记忆力。   现在她看到龚维手写的工作笔记,暗想自己也要养成好习惯,电脑文档和脑力记忆还是不能完全避免疏漏,这种看似古老落伍的记笔记方式,有时候会很管用。   随手翻了几页,她却在笔记中扫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忙停下来细看,她看到那是8月份的某一天,龚维写道:请卫黎到宅做客,并请他对傅小姐说他自愿前来。   这个事项的前面,被他打上了一个勾,证明最后已经圆满解决。   傅雪仔细地将那行字又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接着又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   身边赵子岩似乎已经快换好了轮胎,正在拧上最后几颗螺丝,她在他们回头之前,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   龚维擦干净了手上的污渍回来拿自己的笔记本时,傅雪笑容轻松,和平时没有一点两样:“赵总亲自动手解决了爱车的故障,心情好点了?”   赵子岩挑了下长眉意气风发:“还算可以。”      三个人重新上车开往沈宅,比预定的时间就晚了半个小时。   沈琰早就在书房等着他们了,见他们进来就笑着叹了口气:“是赵总又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了?”   不得不说,他对于自己这位学长的脾性,了解的也真够深入。   他们一行三人,傅雪绝对不会做出会耽误时间的举动,龚维就算犯了什么错,也会被赵子岩拎出来收拾一番。   唯一职位够高,能够坦然做出点状况外的举动,并且让其他两个人不敢反对的,也就是赵子岩了。   笑着在椅子上坐下,赵子岩还很得意:“修了一阵车!”   事发地点离沈宅不远,当时弃车让沈琰派人去接的话,十分钟都耽误不了。   到了家里,傅雪就不再一副工作时的状态,径自走到书桌旁,握住沈琰的手对他笑了下:“琰哥哥,今天腰有没有酸,好好休息了吗?”   赵子岩清咳一声表示还有外人在,他们两个最好稍微注意点。龚维照旧脸上带点尴尬的表情,无辜地看着他们。   午后的书房里,虽然还有大量冰冷繁琐的工作等着他们去处理,但到处都是一派和乐融融。   傅雪半垂着眼睛,看着身前笑容温雅的那个人,神色还是没有半分异样。    作者有话要说:又换了封面,何何舞大人的旧图,去要了非商业授权,着实太有沈美人的FEEL了,怪我没忍住,捂脸。 本周以及下周继续保持日更,沈美人会继续每天深夜和大家约会……我尽量把时间提前,真的! 39 39、第10章 何为弯道(2) ...   傅雪进入沈氏半年后,就由总裁行政助理,升值为行政副总裁。   她升迁太快,就算大部分人知道她的身份,也难免有些闲言碎语。   那天会议过后,她借用了会议室所在楼层的洗手间,在隔板内就听到外面有两个女秘书在水台前,边补妆边谈论自己。   一个有些疑惑地问:“傅总是挺有能力的,怎么升得这么快?”   另一个见怪不怪地说:“这你都不清楚?傅总是沈家当家的未婚妻,太子党升快一点有什么奇怪的。”   第一个秘书接着追问:“傅总是沈先生的未婚妻?那她跟原来的傅总是本家喽?”   傅若薇去世也有几年了,留在沈氏的大部分都是传说,这个什么都要问的秘书似乎是新人,还没摸透里面各家族的情况,所以东问西问。   被她追问的那个秘书也有些不耐烦了,笑了下说:“说是本家,其实就是被收养的孤女,从小当沈先生的未婚妻来养的。这个F市没人不知道。”   第一个秘书的声音里立刻有了点微妙的感觉:“那不就是童养媳?我还以为现在没这种人了呢……还真看不出来。不过这个傅总命真好,我们奋斗一辈子也赚不来那么多钱。”   另一个秘书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催她:“妆随便补补就成了,赵总发起脾气来可不是好玩的。”   第一个秘书还沉浸在豪门秘闻里,随意感慨说:“这么看以后赵总也要被排挤走了吧?毕竟人家是未来沈家主母呢。”   傅雪本来是不想偷听的,奈何第一个说话的秘书实在是拖拖拉拉,被催了一次了,还犹自不想走的样子。   她马上还有几个主管要见,不能迟到,只好推开里面的门,走了出去。   外面那两个秘书的表情当然相当好看,她也假装没注意到,说了声:“打扰。”就在水台前洗了手,自己先出去了。   回到办公室里,她的秘书还没开口,她就看到赵子岩在她的办公椅上坐着,冲她招手:“小雪快进来,我来告诉你怎么收拾待会儿那帮懒虫。”   赵子岩嘴巴恶毒,当然也不肯放过沈氏的一干高管,几乎每个人都被他取了个奇怪的外号,然后统称“懒虫”。   傅雪忍着笑走进去:“那就多谢赵总了。”   外人看来她是早晚要威胁赵子岩地位的空降太子妃,但她却清楚,是赵子岩恨不得一夜之间就把沈氏丢给她管,他好回去接着做能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随意毒舌的大律师。   这段和赵子岩相处,并接受他教导的时光,日后想起来似乎乏善可陈,但却充实又有益。   她和赵子岩的关系,也在一天天拉近,到了后来,她私下里干脆就称呼赵子岩为:“子岩师兄”。   起因是赵子岩特别看重自己在沈琰面前的“师兄”身份,每天起码要把“身为小琰亲爱的师兄”这句话,重复上好几遍。   傅雪听多了,开起玩笑:“好了,赵总是师兄,子岩师兄,成了吧?”   赵子岩对着个称呼相当满意,立刻勒令她以后都这么叫。      在这期间,傅雪和沈琰的关系也一如旧日。   他们每隔一两周会□一次,大都是傅雪主动,□完毕后,傅雪会留在沈琰的房间里过夜,其他的时间,她都还在自己的房间睡下。   也许是傅雪年纪尚轻,也许是因为她自己没有主动提出来过,所以沈琰也从未提出过两人完婚的事,甚至连订婚的仪式,也从来没被提上日程。   在傅雪进入沈氏一年之后,赵子岩终于正式从沈氏离职。   他的家族根基原本就在B市,父亲又是权势赫赫的大检查官,政法界才是他的归宿和热情所在。事实上他在沈氏这几年,他父亲已经多方表示过不满了。   沈琰和傅雪一起送走了赵子岩,他上飞机前,还对跟来送行的龚维挥挥手:“小龚,不考虑给我一起回去吗?对你这么可爱的小兔子,我会明媒正娶的。”   他终于是把这声“小兔子”叫出来了,这几年他根本就是把龚维当食草的可爱小动物调戏的吧?   可怜龚维涨红了一张白皙的脸,手足无措地说:“赵总,我,我有未婚妻了……”   于是赵子岩就心情大好地大笑出声:“乖……以后不能逗你了真寂寞。”   还是沈琰看不过去,轻咳了一声说:“子岩兄,别再欺负我的助理了。”   赵子岩这才偃旗息鼓,笑着潇洒地和他们挥手作别。   他走了后,傅雪也正式升任了沈氏的总裁,她年纪不大,资历也浅,下面的人少不了会眼红,兼之冷眼旁观,不怎么配合。   傅雪倒也没着急,能力这种问题,一朝一夕就要展现给别人看,显然是不可能的。   只要她独立运作了一两年后,沈氏依旧运作良好,业绩稳定,反对的声音自然就会小下去。   赵子岩走了没多久,有次下午从外面应酬回来,傅雪回到沈氏的总部大楼。   直达顶层的电梯门打开,令她意外的是,她的秘书吴小姐站在外面等她。   见她走下电梯,秘书吴方圆就走上来笑了笑:“傅总,沈先生来了,正在办公室等您。   傅雪点头冲她微笑:“谢谢。”   径直走到尽头那间总裁办公室,她没有敲门,推开门走了进去。   迎面是一架紫檀木的多扇屏风,扇面是一尘不染的白绢,白绢之前,摆着盆蕙兰,枝芽舒展,开得极雅。   转过屏风,傅雪才看到了此刻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的沈琰。   今天似乎是没打算见其他人,沈琰只穿了便装,浅色衣衫衬得眉目更加清俊温雅,全然不像一个大财团的掌权人。   听到她走进来的声音,他回头冲她微笑着伸出手来:“小雪。”   垂下眼睛笑了起来,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微微仰视,全然是仰慕的姿态:“琰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琰看着她勾起唇:“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你。”   傅雪眉头舒展开,抱着他的手臂笑:“琰哥哥,你不怕把我宠坏了?”   抬手点了下她的挺翘的鼻尖,沈琰的语气里,仿佛全是宠溺:“已经宠了这么多年了,早就宠坏了吧?”   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她进来后,房门就被尽职的秘书关好,绝佳的隔音材料,隔绝了一切窥探的可能。   专程来公司看她,任由她对自己撒娇——这是除了傅雪之外,再没有人能从沈琰那里得来的待遇。   她是沈氏掌门人沈琰的未婚妻,也是帮助他管理整个沈氏的人,所以现在的一切,只是她应得的。   而那些嫉恨的目光,无法撼动她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这两次基本都是过渡章。 赵小攻功成身退,和莫老师一样,他还有机会出场大显身手的,咳咳咳。 其实最初打算是从这一段开始写的,也就是离决裂不远的地方,不过还是小时候更萌嗷嗷。 40 40、第10章 何为弯道(3) ...   时光匆匆到了第二年盛夏,卫黎的如期到访,算是给波澜不惊的生活带来一点惊喜。   这一年间,他去了非洲的热带草原,还到了亚马逊的热带丛林,整个人黑了一圈,看起来也瘦了一些,全身的肌肉却更加有力,精神也好得不得了。   不过一年的时间,他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锐利精干的感觉,这是在健身房里流多少汗都换不来的。   傅雪感叹之余,伸指去戳他大臂上的肌肉:“艾利,你现在真的好MAN啊。”   卫黎立刻屈起手臂来展示他雄伟的肱二头肌:“谢谢,我现在肯定能轻松把你抱起来。”   也许是少年时就相识,她跟卫黎的感情更像兄弟姐妹间的,这么亲昵地打趣也没有丝毫违和。   结果卫黎说过这句话后,转而去看沈琰,笑得更加灿烂:“我抱沈先生的话,应该也可以的哦。”   傅雪顿时失笑:“你准备怎么抱琰哥哥啊?公主抱?”   卫黎倒还真仔细看了看沈琰:“沈先生好像比去年瘦了。”   傅雪有些愕然,她天天都和沈琰在一起,却没注意到他是否消瘦。   沈琰也有些意外,笑了下随意说:“最近天气热,食欲可能差了点。”   卫黎还是又看了他一下,才耸了下肩,将话题又拉开了:“所以说小雪儿你应该跟我一起去热带的,这样你肯定比现在健壮有力多了。”   “健壮有力?”傅雪再一次对卫黎的遣词造句拜倒了,“我健壮有力干嘛?做亚马逊女战士?”   卫黎就大笑起来:“有什么不好?我看你很有些食人族的潜质。”   傅雪就无奈地冲他挥手:“够了,看在大家都是朋友的份儿上,不要再进一步诋毁我了。”   和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卫黎当晚就留宿在沈宅,准备赶第二天的飞机重新回南美。   现在他和卫家本家完全断了关系,之所以来F市,只是为了来看望她和沈琰。      看着昔日的好友摆脱了尴尬的家族和宿命,自由地为梦想而生活,傅雪多少有些感慨。   回到房间后她就没能睡着,披了一件外衣溜到沈琰的房间里。   平日工作繁忙,事务又多,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了,到了沈琰的房间后,她才惊讶地发现沈琰也没睡下。   他床头的灯还亮着,正靠在床上翻阅着一沓资料。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就抬头看过来笑了下:“小雪?”   整个沈宅里,能够随意推开他房间的门的人,也只有傅雪了。   傅雪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环抱住他的腰,将头枕在他肩上:“琰哥哥,怎么还不睡?在看什么?”   沈琰笑而不答,直接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她:“你近期对下属公司的调整,小龚交给我的,你难道忘了?”   现在沈氏的真正主人,当然还是沈琰,她和赵子岩一样,手中没有任何股份,稍大一点的决策都要沈琰来做最后裁决。   所以她就依照赵子岩还在的时候的惯例,每周都要做一份报告交给龚维,让他转交沈琰。   即使她每天都和沈琰见面,但公务上的事情,还是按照一定的规矩来比较好。   这份报告虽然是她的助理撰写的,在交给沈琰之前,过目并签字的人却是她,具体内容是什么,她当然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本来是想找他谈心的,却又被烦人的公文绕住了,她就没去接那份资料,笑着向沈琰撒娇:“这是休息时间,我只看美人,不管公事。”   唇边带了笑意,沈琰只得将那叠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笑着捏她的脸颊:“怎么,看到艾利那么自由自在,羡慕了?”   经过这么多年,沈琰对她的了解还是那么准确,她的确是羡慕。她才二十多岁,人生本应有很多可能,然而她只能选择目前的这一种。   她倒也不是觉得现在的状态不好,她大概天生擅长权衡各种利益之间的关系,每天掌握各种项目的动向,操纵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资金流量,在她而言有一种冲浪般的快感。   只是她难免有时候也会想,假如她当初没有被沈家收养,或者她真的和卫黎私奔了,现在她会在哪里,做些什么?   这些迷茫她白天坐在沈氏大楼的总裁室里,根本连想都不会去想,却会在阒静的深夜里,偶尔冒出这样的念头。   她这么想着,不自觉就出声问:“琰哥哥,我现在这样,真的好吗?”   沈琰看到她一贯明亮锐利的黑色眼睛中透出难得的困惑和茫然,就搂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   她才刚二十二岁,大多数年轻人在她这个年龄上,才刚完成学业,对于未来的发展和方向,还都在做着各种尝试。   突然间让她承担起一个家族财团的运作和打理,再优秀的人也会觉得不堪重负。   想要说出些鼓励她已经做得很好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一句:“小雪,如果你想要做自己的事情,记得要告诉我。”   傅雪正在任自己的神思恍惚着,听到这句话,突然就清醒了。她如今和沈琰的关系,绝对不再是以往那么简单,除了兄长和恋人外,他更是她的直接上司。   抱怨工作繁重,还想要离开一走了之,任何上司都不会容忍。   懊悔自己一时失态,傅雪抬起头,看到沈琰正温和地看着自己,忙笑了下:“怎么会,我要和琰哥哥在一起啊,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每次试图转移话题时,都会露出这么讨好的笑容,这么多年来还是一点没变。   沈琰想要对她笑一下,却先侧头轻咳了几声。   傅雪看着他拿起床头放着的手帕,掩住唇闷声咳嗽。   连忙扶着他的肩膀,轻抚他的脊背等他缓过来,傅雪还是不自觉紧张:“琰哥哥,很不舒服吗?”   沈琰等咳嗽停下来,才将手帕收起,抬头冲她笑笑:“没什么,支扩就是时不时要犯一下,过一阵就好了。”   原来他这段时间又发了病,怪不得卫黎会觉得他比去年瘦一些。   傅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疏忽,这一年来她对沈琰一言一行中的意思,揣摩得明明更加迅速清楚了,又怎么会忽略掉他的身体状况?   她此刻唯有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对不起,琰哥哥,你身体不好还来打扰你休息。”   沈琰笑着摇头:“没事,总归已经打扰了。”   原本憋了一脑袋的话没能说出来,傅雪也不好再继续留在他的房间里,过了一会儿,看他好了些,就告辞离开。   临走前她跳下床来,无意间又将目光扫过床头那一叠文件,这才终于意识到,为何她刚进房间时没有注意到这叠文件就是自己交上去那一叠。   厚度有明显的不同,这份文件起码要比她那份,厚上十几页。   如果沈琰将文件递过来时,她伸手接住了,那么她肯定能感觉出来这是两份不同的文件。   但以沈琰对她的了解来说,假如他不主动将文件给她,她或许还会有好奇心去看上一眼,但他就那么递过来了,她反倒根本不会去碰。   床头灯的明暗度,根本不足以让沈琰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傅雪就将声音放稳,还是一心让他早早休息的关怀语气:“琰哥哥,你早些睡吧,不要伤到身体,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 扫了下前面章节的点击,果然肉章暴增啊……看来大家对我写肉渣还是有信心的~\(≧▽≦)/~ 41 41、第10章 何为弯道(4) ...   傅雪上任以来,第一次需要面对面请示沈琰的事务,是关于沈氏下属的一家上市矿业公司千冶中金。   由于金属矿业近年产能过剩严重,这家公司业绩下滑也不是一天两天,甚至接连两个季度亏损。   金属矿业并不是沈氏的核心产业,按说干脆直接变卖会更加有利一点,但傅雪不想白白放弃这一块蛋糕,提议将这家公司重组,改变陈旧的经营方式,也许会有所突破。   当然,这还足以成为需要沈琰出面做决定的原因,之所以要和沈琰面谈,是因为这家矿业公司目前的拥有者,是沈琰的堂叔沈荣昊。   傅雪在电话里和沈琰约好了时间,当她下午回到沈宅时,不意外地看到,沈荣昊也在。   沈琰那个风流花心的叔公有两个儿子,沈琰的大伯沈荣连是个专注学问的书生,早早就移居澳洲,在一家大学里做教授。   二叔沈荣昊却不安于将偌大的沈氏拱手让人,把哥哥和自己的股份都归拢过来,掌控了沈氏的几家下属公司,其中规模最大的,要数这家千冶中金。   傅若薇当年也曾将他手下的几家公司整顿了一下,却毕竟没动根本,所以这些年他也算偏安一隅。   傅雪走近会客室,就笑了下:“沈先生您好,我是傅雪,想必您还记得。”   沈荣昊仗着自己叔叔的身份,对沈琰相当倨傲,这么多年也没正经到本宅来拜访过几次,跟傅雪更是只见过一两面。   那时候傅雪年纪还小,当然要叫他一声“二叔”,现在却直呼“沈先生”。   沈荣昊一张略显老态的脸上,果然立刻就带了几分怒气,冷冷看着她说:“小琰,你养的这个小女娃现今真是好大的架子啊,连一声‘二叔’都不再叫我了。”   沈琰微笑着没回答,傅雪就又把话接了过去,脸上带笑:“我以为今天我们见面,是要谈公事,所以才称您‘沈先生’,莫非沈先生只是来访亲的?那么……我们今天就不谈事情,只坐下叙旧,您看好吗?”   沈荣昊知道她是在揶揄自己,奈何他是低声下气来找沈琰告状的,如果让傅雪几句话堵得拂袖而去,以后再来更加没脸面。只得强咽了这口恶气,脸色都微微发青:“傅总好口才啊,这伶牙俐齿倒叫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两个一见面就这般剑拔弩张的样子,沈琰也没出口缓和下气氛,仅是对傅雪笑了下:“小雪,二叔来问我这次的调整是不是我的意思,我说如今我不大管这些事了,你来向二叔解释一下吧。”   面对他,傅雪立刻就温柔笑了一下,先过去握了握他的手,才答应下来:“好,一切交给我就可以了。”   接下来傅雪也没再绕圈子,将手中的资料放到沈荣昊面前的桌子上,挑了挑眉说:“沈先生,我首先要对您解释,或者是纠正您的,是重组计划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经过股东会议投票决定的,希望您理解和接受。”   沈荣昊连看也不看那份资料,冷笑着:“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过股东大会?”   傅雪微笑着:“就在今天上午,当然您没接到通知参加。这是因为集团发现您管理的千冶中金不仅业绩亏损,似乎在账面上也有些问题……为了慎重起见,就请您避嫌了。”   沈荣昊是提前了一天预约了造访沈家本宅的,短短一天内,傅雪竟然连股东大会都看过了,可见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   听她提到账面,沈荣昊的脸色又黑了一层,身为千冶中金的总经理,他命财务部门交给沈氏集团的财务账面当然是有问题的。   业绩连连亏损,他当然要先保证自己的利益,所以做假账克扣现金流,以前业绩好的时候就是如此,公司经营状况不好的情况下,对他来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傅雪继续微笑着:“如果仅是账面有问题也就罢了,可我发现似乎连纳税上也有些奇怪。这个您是清楚的,集团内部的问题都容易解决,可是纳税是要依据法律规定的……金额巨大的话,不仅您作为公司法人要承担刑事责任,集团也要承担巨大损失。”   她带笑看着沈荣昊,目光却锐利得犹如刀锋:“这些情况,沈先生您是留到下一次股东大会上说,还是现在解释一下?”   沈荣昊虽然料到她会有备而来,但也没想到她会咄咄逼人到如此地步。   脸上神情阴沉,他反倒放弃和傅雪沟通,转而看向沈琰:“小琰,我好歹身为沈家一员,你真要将血肉亲情断绝,听信这个外姓女娃?”   沈琰一直垂眸静听着,这时轻咳了几声,笑了笑说:“二叔,您也知道我这几年不怎么理会集团的事务了……”   傅雪接着冷笑了一声:“沈先生,若您还顾念着一点亲情,琰哥哥这些年病着的时候,您又在哪里?怕是光顾着算计您自己的得失吧?”   沈荣昊被逼到要出面来找这个自己一直看不上的表侄求情,本来就觉得万分难堪。   他这些年和本家亲情淡薄,一方面固然和他自己刚愎自用有关,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因为傅若薇一直把持着沈家的大政,他又和傅若薇相看两厌,所以才更加刻意疏远。   说他不关心沈琰,那也不是全然没有,就像此刻,他看着这位没怎么联络过感情的表侄脸色苍白着垂目不语,心底也有一丝不忍。   他对姓傅的本来就没好感,现在更是厌恶到了极点,看着傅雪的眼神,好像恨不得就地将她碾碎了:“那就留到股东大会上再说吧,傅总!”   这次见面还是不欢而散,沈荣昊临走之前,还看着沈琰说了句:“小琰,不要怪我没劝过你,别像你父亲一样,最后连死都不明不白。”   这话实在是有些狠了,傅雪马上站起就要发火,却被沈琰握住了手腕制止。   抬头冲她笑了一下,沈琰轻声说:“小雪,我坐久了,有些使不上力,你扶我起来?”   傅雪听到他说不舒服,立刻将沈荣昊忘到了脑后,连忙转身去小心扶着他站起来:“琰哥哥,后背又疼了吗?”   他们这样耽误了一下,那边沈荣昊早不等他们送行,自己从宅子里走了出去。   傅雪一直认为沈琰出车祸受伤,还有沈琰父亲之死,都和沈荣昊那边脱不了干系,所以才对他毫不留情。   今天听他说话的意思,好像他是站在沈家的立场上的,那些事情也另有隐情。      虽然沈荣昊早就走了,沈琰还是依照对待长辈的礼仪,步行到玄关目送他乘坐的车子开走。   傅雪跟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问:“琰哥哥,我这么对二叔,是不是不好?”   将目光从本就看不清楚的庭院中收回来,沈琰低头对她笑了下:“没有,小雪,你做得很好。”   傅雪为了确定下他的意思,就小声又说:“我以为琰哥哥还念着二叔是沈家的人……”   沈琰只笑了笑:“二叔当然还是沈家的人,只不过他也该从那个位子上退下去了。”   傅雪就顺着他的话继续将疑惑问出来:“我以为二叔和沈伯伯的事,还有你的事……”   沈琰了然地笑了:“二叔若有这份心机,也不会连几家公司都守不住了。”   这么说来,他是知道傅雪把沈荣昊当仇人对待,也知道沈荣昊并没有设计暗害他和沈越安了。   明明知道,却任由他们二人争斗,还在堂叔面前落得一个左右为难的印象。   傅雪明白自己这次只怕是被他当枪使了,不过她站的这个位置,也注定会被这样利用,所以对此她并没有多少感慨。   沈琰对于沈越安遇害的事,还有他那次车祸,似乎总有些讳莫如深,每次都没把话讲透。   不过话说到这里,傅雪也就大致揣摩透了他的意思:可以给沈荣昊留一条活路,但要把他彻底赶出沈氏。   时值初秋,天气也有些凉了,傅雪就不再继续纠缠那些事,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抬头笑了笑:“琰哥哥穿得太薄了,小心着凉。”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沈氏召开了第二次股东大会。   沈荣昊倒也硬气,没再推诿责任和屈膝求饶,利索地在股东大会上引咎辞职,并很快变卖了手中的股份,彻底从沈氏退出。   他是这种态度,傅雪也知道沈琰没有要对他赶尽杀绝,就大度地承诺此后不再追究他的责任。   散会后,他离开的那一刻,傅雪从他的目光中,分明看到了浓烈的不甘和怨毒。   这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含笑坦然受之。   而这次的事件,在震慑了集团内下属的同时,也让她有了恶名。   外界盛传,沈家的沈公子,不过是对外人下手狠了点,沈家的傅小姐,却连沈家人都不愿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继续过渡,咳咳,果然我还是甜文作者啊,遇到这种费脑筋的斗争情节,都尽量减省,远目…… 感谢坚守的姑娘们,抱下! 42 42、第10章 何为弯道(5) ...   秋天过去,就是F市不算漫长,却也寒冷难熬的冬季。   沈琰更少在户外活动,傅雪也习惯了两个人之间平淡的相处。   身为下属,她与沈琰之间的默契度越来越大,很多时候不用沈琰明示,仅凭只言片语,她就能迅速领会沈琰的意图。   奇怪的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   每当夜晚来临,两个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她偶尔会抬头看向对面的沈琰,他的脸颊总隐在黄色灯光中,明明暗暗看不清晰。   他们的身体接触也变得更少,那是一个偶尔和他相拥入睡的晚上,她看着他合起的双目和淡色的薄唇,情不自禁在他唇上印了一吻。   微凉的触感竟然有些陌生,她这才记起自己最近已经很少主动去吻他。   不经意间的细节总像夜里会缓慢升起的白雾,直到浓重到伸手不见五指,才会豁然发觉它的存在。   她感觉到了,却不知道该如何改变,于是只能任由它日渐弥散。      年末工作总是繁重,去年她还会尽量在下班时间前完成,并准时回沈宅吃饭。今年却不知为何,会逐渐拖到晚餐的时间过后。   沈琰对此并没有表示什么,反而会在她晚归的时候,微笑着对她说一句“辛苦了”。   她也就任由自己在公司逗留更多的时间,直至有天又忙到深夜10点,她也实在是疲惫了,对秘书道一声辛苦,又让司机接她回家。   路上经过闹市区,她无意间扫过窗外,发现街道两侧的彩灯特别多,这个时间行人也格外密集,才愣了下问司机:“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司机是为沈家服务了很多年的四十多岁中年男人,笑了一声说:“傅小姐您忘了?今天是平安夜啊。”   平安夜不是国内的法定假期,所以公司不会放假,但年轻人对于平安夜的感情,多半是因为可以在这晚和恋人以及朋友相聚,大家相携出来玩闹,释放平日的压抑。   这个节日对傅雪的意义却更加不同,她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因为院长是基督教徒,所以没到圣诞前夜,孤儿院都会有唱诗的活动,过后还会分发平时吃不到的好吃糕点。   她记得自己在沈家度过的第一个圣诞前夜,那天一大早她就换了新衣服,一脸开心地看着沈琰。   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所以沈琰很快就发现了,笑着问她:“小雪要干什么?”   她立刻双目炯炯地说:“琰哥哥,我会唱诗的!”   她的话颠三倒四,沈琰却马上明白她对于这个节日是分外期待的,就笑着吩咐家里的人布置过节。   那个圣诞夜,在仓促树在前厅里的圣诞树下,傅雪抓着沈琰的胳膊,将各色蛋糕点心吃到喉咙口。   而从那年之后,沈宅的圣诞前夜,都会特别隆重,有圣诞树,有精心准备的礼物,还会有沈琰陪她坐在挂满装饰物的圣诞树下。   后来她离家在外的几年,也就没有在意这个节日。不过去年作为回到沈宅的第一个圣诞节,她还记得早早准备好送给沈琰的圣诞礼物,但今年她却直到午夜即将来临,才想起来这个节日。   马上再去买圣诞礼物还来得及来不及?   傅雪脑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同时她又意识到,她在公司加班到10点钟,沈琰是否一直在家里等她回去?那又为什么他提前没有提醒她呢?甚至连电话也没差人打一个。   她飞速开始盘算手边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拿来送给沈琰的。   可惜除了一公文包的文件和几件日用品,她实在拿不出什么能够送人的东西。   目光扫过路边还开着的花店,她灵光一闪,连忙让司机停车,自己则打开车门冲到花店里:“您好,请给我一捧白玫瑰。”   守在花店里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店主,看到她这么慌张,又穿了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头发和妆容更是一丝不苟,就善意地笑了:“加班了吧,忘记给男朋友买礼物了?”   事实情况的确如此,傅雪找不出更好的托词,只得尴尬一笑:“是啊,太忙了疏忽掉了。”   女店主就又笑了:“再忙也不要忘了恋人,不然以后要后悔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熟练地从水筒中拣出白色玫瑰和搭配的巴西木叶。   在店主的巧手下,一束简洁却不失雅致的白玫瑰很快就扎好了,递给傅雪的时候,她还笑着:“能配得上白玫瑰的男人不多,节后记得补送礼物哦。”   傅雪本来有些焦头烂额,在她的笑语下多少恢复了镇定自如,带着感激地笑笑:“谢谢您。”   即使如此,她带着匆忙买好的玫瑰赶回沈宅,也过了11点,午夜即将来临。   她在玄关里就看到前厅果然照例树起了圣诞树,灯火辉煌。   等她走近,果然转过屏风就看到沈琰正等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手支着下颌,腿上摆着一本书,不知道已经这么坐了多久。   傅雪之前只是觉得尴尬并害怕因此让沈琰觉得自己怠慢,此刻却真的有了些愧疚。   那种细微的情绪,像猫爪一般揪着她的胸口,让她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   “琰哥哥,”她出声说,带着讨好地将白玫瑰花束递过去,“对不起,我忘记了。”   听到她说话,沈琰才像被惊醒了一样,轻咳着放下手抬起头来,目光还有片刻的空茫。   之所以没注意到傅雪回来,是因为他刚刚合目小寐了片刻,却睡得略微有些沉了。   “小雪,”他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就挑起唇角叫她,声音还略带些沙哑,“你回来了。”   傅雪拿着白玫瑰花束的手不易觉察地轻颤了下,她还特地带花回来冒充礼物,其实沈宅到处的花瓶里插得就是这种花,因为是花农直供,只怕还新鲜许多。   然而沈琰将视线下移,看到她递过来的花束,还是笑着伸手接过来:“谢谢你,小雪,我很喜欢。”   傅雪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椅子旁半蹲下来,她没问自己的礼物在哪里,因为沈琰就将它摆在了圣诞树下的矮桌上。   那是一尊系了淡蓝丝带的小水晶雕像,乍一看不起眼,但仔细看了,就发现透明底座上那个雕工细致的长发小女孩,正是她小时候的模样。   以她小时候的样子为模特,特地定制的小雕像,不是很名贵,却足见提前了多久准备,花了多少心思。   也许像那个花店的女店主说的一样,她过几天,真的要补送一个礼物了,起码不要再这样仓促简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鸟~\(≧▽≦)/~ 43 43、第10章 何为弯道(6) ...   但没等傅雪去准备补偿的礼物,沈琰的身体就出了状况。   也许是圣诞节后的一场大雪带来的寒流太过厉害,他又发了低烧,连夜咳嗽不能安稳。   他这次病得有些急,连傅雪也没去公司,留在家里陪他。   因为体温升高,他胃口也很差,早饭和中饭都没吃什么东西,喝了药后就躺在床上休息。   他咳嗽得厉害,休息当然也不安稳,傅雪搬了椅子就坐在他床头守着,随时注意他的情况,看他有什么需要就满足。   半靠在床上用手帕掩着唇咳了几声,沈琰就抬起头看向她笑笑:“我没关系,小雪,你还有那么多工作。”   傅雪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什么工作比你更重要?”   这句话她还真没有说谎,身为沈氏的最大股东和实际控制人,公司里那点事情又哪里比得上他重要?   她几天不去上班,沈氏不会倒闭,几天不在沈琰身边,冷落了他,却是最大的疏忽。   沈琰笑着又低咳了咳,傅雪看到他发白的双唇,不自觉就贴过去,在上面吻了一下:“琰哥哥,你再不好我就心疼了。”   这一句也不是假话,无论她觉得自己和沈琰之间的隔阂有多大,他苍白虚弱的样子,还是轻易能牵动她的心。   她的手臂伸在他背后,他也的确是乏力,就顺势靠了上去,对她勾了下唇角:“好……我尽量快些好。”   傅雪笑了下,侧头又吻他的脸颊:“再睡一觉吧,琰哥哥,我一直守着你。”   守在他窗前看着他沉沉睡去,傅雪知道他一贯浅眠,尽量不发出声响。   雪后的冬日,天气还阴沉着,加上窗外未化的积雪,世界仿佛格外静谧。      沈琰视力很弱,所以他的房间从来都光线充足,即使他在午睡,也不需要拉上窗帘,所以她就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被雪覆盖的庭院。   沈宅的院子,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即使她曾离开过四年,但仍旧记得这里的每一丛植物,每一个台阶。   在她还小的时候,为了尽快训练出世家千金的礼仪和风范,当然是不能像普通小孩一样,在庭院中无忧地玩耍的。   不过她还是有机会被获准在院子里玩耍,这都要靠沈琰。   假如沈琰在家,而傅若薇不在时,沈琰每每看到她渴望出去放风的目光,都会笑着对身边的人说:“天气不错,我们到外面去坐一坐。”   沈琰小时候在沈宅的权威就和傅若薇相差无几,他这么说了,佣人们当然很快行动,把桌子都移到庭院里的空地上,再倒上两杯红茶。   于是沈琰就坐下喝着茶,看上一本书,或者对着围棋的棋盘,摆上一局残局,消磨一个下午。   傅雪则会拿到赦令般,在宽阔美丽的院子中,尽情踱步,搜寻自己所能感兴趣的东西。   她亲手种下过几丛牡丹,因为她觉得华丽硕大的牡丹花,才最衬琰哥哥。   她还捉到过几次瓢虫和蜻蜓,献宝一样捧给凉棚下的沈琰来看。   甚至连现在还被养着的哈士奇犬哈利,也源自她的一句无心之语。她看了一部电影,极度艳羡里面健壮又威武的雪橇犬,就站在院子里比划着说:“琰哥哥,我也想要一只那么大那么漂亮的狗狗!”   结果当小狗哈利被抱来后,她就失去了兴趣,照顾它最多,并和它默契最深的,反倒是沈琰。   说她有点喜新厌旧,也并不为过。从小她就渴慕一切新奇的东西,不然当初沈琰和傅若薇来到孤儿院,她也不会那样积极表现,并渴望被带走。   孤儿院给孩子们的东西和视野太少,所以她好奇所有未曾见过的事物,她的玩具和爱宠,多半一段时间后就会厌倦,转而投向更新鲜的。   她想如果不是从小到大的成长都被严密监控,她大概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就会和同学一起去徒步穿越北美西部沙漠,进而周游列国探险。   在她生命的二十多年中,她从一个孤儿院里不起眼的小孤女,变成如今这个年轻的集团总裁,她的人生永远充满变数。   如果有什么是她眼下还难以割舍和放弃的,那么只有沈琰。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着沈琰,并且目前的生活让她觉得有些乏味和机械,但她仍旧不能抗拒沈琰给她的温情。   当初卫黎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她下意识拒绝了,除了当时还没有力量和勇气跳出沈家这个牢笼之外,她还是在内心深处,希望能继续得到沈琰的温柔相待。   难得无所事事的下午,她就这样任思绪远走,伴着身边这个人略显急促粗重的呼吸。   天色早早暗了下来,她俯身下去,在他的眉间印下一个轻吻,没有惊醒他。      沈琰好好坏坏地病了两周,傅雪也尽量每天都在家陪他。   除了两三次匆忙到沈氏大楼开会,其他时间都在家办公,麻烦她的秘书和龚维来回递送公文。   然而即使如此,沈琰的身体看起来好了些的时候,又突然咳了血。   那时他正半靠在床上看书,傅雪则在一旁用笔记本电脑看文件。   她听到他咳了几声,就看到他用手帕捂住嘴,咳声更加沉闷,那声音和他之前的咳声有些不同,她就连忙过去搂住他的肩膀,轻抚他脊背。   他一边咳着,一边还收起手帕想掩饰,但傅雪还是看到了被他握着的手帕边缘溅上的红色印迹。   她被那种鲜红的颜色刺痛了双目,忍不住用力抱住他的身体,颤抖着手接过手帕。   勾着唇对她笑了笑想要安慰,他还是止不住咳嗽,轻喘了下才说:“支扩的症状……没事……”   傅雪抬手用手帕堵住他唇边又滑出来的血,她第一次产生了可能要守不住他的恐惧。   明明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尽心照顾,家里请的医生也都是最好的,他却还是日渐虚弱。   没等她意识清醒,自己已经凑过去吻了他苍白的薄唇,她想控制自己,可泪水还是很快流了下来。   有些羞耻地侧了一下脸,她转回来时还是声音发颤:“琰哥哥……我错了,对不起……”   她太过惊慌失措,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沈琰见过几次她被吓到的样子,虽然还是不住咳嗽着,也只得握住她的手,努力笑了下:“小雪,真的不严重。”   根本不听他的保证,傅雪还是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身出去叫人请医生过来。   在外人面前她还能保持镇定从容,但等医生过来检查过,表示只是支气管扩张外引起的咯血,又转去开药后。她才在其他人离开房间后,又走到他面前坐下,眼中重新蒙起水雾。   她自己看不到,当然不会知道她此刻的样子多像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   沈琰给这一趟折腾得有些无奈,抬手冲她笑了笑:“小雪。”   傅雪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还没开口说话,她先自言自语了:“琰哥哥,我一定好好对你,你不要再生病了好吗?”   任何人也无法保证自己以后不再生病,沈琰有些好笑地轻叹了声:“小雪,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自责……我反倒觉得有些狼狈。”   傅雪抬起头,看到他温和翘起的唇角,想了下,觉得家中还是没有医院护理周全,不确定地问:“琰哥哥,我们要不要去住院?”   不是他要不要去住院,而是“我们”,她心里乱到什么地步不言而喻。   说完她又不等沈琰回答,就俯身过去抱住他。   她手臂用了很大力气,身体几乎全都贴到了他的怀里,直到他的体温隔着布料传了过来,她才又说:“琰哥哥,不要再离开我……我很怕……”   沈琰原本有些无可奈何,听到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着这句话,准备去拍她肩膀的手就顿了一顿,转而轻抱住她,温声保证:“我不会的,小雪。”   上一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后来强迫她离开了四年,这一次傅雪却还是迅速心安了下来。   对她而言,沈琰的话语和举动都带着魔力,无论是当她六岁的时候,还是现在,从未改变。      又过了一周,确定沈琰的身体真的好转了,傅雪才回到沈氏大楼自己的办公室。   她人在家里,当然有很多事情无法处理,秘书吴方圆交给她了不少等待她签字和过目的文件,还有一些日程安排。   吴方圆整理着访客表,突然说:“傅总,两周前有位名叫莫奕林的大学教授来找过您,请问是您的旧识吗?”   她不在大楼办公的日子里,来拜会她的一般都是些生意合作伙伴,这个来访却明显带着私人性质。   傅雪手下一顿,抬头盯着她的眼睛:“当时你为什么没有转告我?”   吴方圆在她手下做事也两年了,知道每当她目光陡然锐利的时候,都是她心情欠佳的时刻,连忙回答:“傅总您说过了,无论谁来访,一概推后……当时那位莫教授也没有坚持。”   傅雪的确这么说过,是因为她觉得无论谁,都重要不过沈琰。   无法和眼前的秘书解释莫奕林之于她的意义,再加上秘书也真的只是忠实执行了自己的命令。   傅雪深吸了口气,才从情绪爆发的边缘控制住自己,接着问:“他有留下联系方式了吗?”   吴方圆忙将那张登记表递了过去:“他留下了地址和手机号码。”   傅雪一眼扫过去,就在里面看到了那个铭记于心的名字,他留在后面的地址,是F市一所著名高校的文学院教学楼的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莫老师来鸟,沈公子于是吐血了……咳咳咳…… 44 44、第10章 何为弯道(7) ...   傅雪没有联系莫奕林,她有两个号码,一个电话用来联系公事,一个私人的电话,电话除了平时给沈琰和家里打打电话外,几乎不做他用。   除此之外,还有办公室的电话,但她不确定哪个电话没有被监听,或者莫奕林已经来公司找过她这个事情,沈琰是否已经知道?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以后找个时间,专门单独去那个地址见莫奕林。   然而没等她真正开始实施,两天后她回到家里,刚走进玄关,她就觉察出前面的客厅里有人,于是笑着走了进去:“琰哥哥,来客人了吗?”   沈琰还是在老位置上坐着,看到她就含笑抬起头来:“小雪,正好你回来了。”   傅雪绕过沙发,看到了坐在他对面座位上的那个人,一身浅色的衣裤,清爽的黑色短发只到额头,却只衬得他温文俊雅,丝毫没有被那侧的沈琰夺去光彩。   莫奕林微转过头来,勾起唇对她笑了笑:“小雪,好久不见。”   傅雪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震惊,好在她此刻距离沈琰较远,他应该还不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于是她尽全力将声音稳住,笑着说:“莫老师!您怎么来了?”   她其实早就改口叫“奕林”了,发邮件的时候,她甚至还会亲昵地称他“林”,假如沈琰监控了她的邮件,那么他不会不知道。   但两年前对莫奕林称呼亲密,和现在在沈琰面前和他表现亲密,那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她说得客气,莫奕林也没有表现出异状,还是笑着:“之前去公司找过你,可惜你不在。”   傅雪走到沈琰身旁坐下,不知是不是因为莫奕林在场,她今天还是略显僵硬,并且没有办法坦然握住沈琰的手。   沈琰侧过头对她笑了下:“莫老师调来F市工作,已经半年了。”   半年的话,那就是新学年开始的时候?傅雪也猜到莫奕林是来到F市做教授了,却没想到他已经来了几个月了。   距离沈琰近了,她脸上的神情就要自然了,也笑了笑:“真的?莫老师怎么没联系我,是嫌我这个学生不争气吗?”   莫奕林当然不会提她怎么突然不再回邮件,只是笑着:“哪里,小雪一直都很优秀。”   沈琰又笑了:“小雪在B市时,受过莫老师很多照顾。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要找个机会感谢,可惜有些脱不开身。”   他这几天还是有些咳嗽,边说就边轻咳了几声。   莫奕林注意到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就点了点头:“沈先生怕是身体不好吧?您太客气了,小雪是我的学生,我做那些都是应该的。”   他们两个都是谈吐间能让人如沐春风的类型,听着这么两个出色的人闲聊,应该会沁人心脾的,傅雪却只觉得如坐针毡。   听到莫奕林说到沈琰的身体,她连忙就借题发挥,转身抱住他的手臂,温声说:“琰哥哥,吃过药了吗?有没有腰酸?”   沈琰果然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还好,我已经和莫老师聊了一阵了,先回房休息一下。你替我招待好。”   他说完,还略微艰难地站起来,向莫奕林道了失礼,才上了楼。   傅雪目送他离开,就算被莫奕林的突然到来冲击地大失常态,她的目光里还是含着担忧,知道他消失在视线里,才微松了口气,转回来看着莫奕林。   莫奕林看向她的目光就纯粹了许多,他还是那么温柔地看着她,唇边挂着微笑:“小雪,恭喜你找回了沈先生。”   莫奕林这样通透的人,看过他们两个后,又怎么会猜不出来她原来告诉他那个“求不得”的人,就是沈琰?   她算是找回沈琰了吗?连她都不知道。   没有了其他人,傅雪就对自己讽刺般地笑了下,抬手捂住双眼,隔了一阵后才说:“奕林……对不起。”   她两年前单方面和莫奕林断掉了联系,没有给任何说辞,这是她的错,无论如何,她不该那么对待一个对她付出过那么多感情的人。   “我猜到了。”莫奕林的声音仍旧低沉柔和,“你回国后,再也没有和我联系。我想……我的使命怕是结束了。”   他还是那么温柔宽和,傅雪移开手掌看了看他,觉得自己的眼眶发涨。   只有在沈琰和莫奕林面前,她才能够像一个小女孩一样,不需要遮掩自己的喜怒哀乐,不用担心他们会责备或者看轻她。   她终于是没忍住,走过去半蹲在他身前,半仰着头看他:“在你这里,我从未有一字虚言……对不起,我错过了。”   她如果足够坚定和勇敢,并且足够看清自己的内心,那么两年前她就可以明确地告诉沈琰,她爱上了另一个人,请他放她自由。   可是她没有,她任由内心的感情渐渐模糊不清,并被刻意淡忘,就像她曾对沈琰做过的那样,她也对莫奕林做了。   还爱着他,却假装不爱……结果她两个人都伤害了。   这样懦弱的女人,让她自己都觉得厌恶。   莫奕林低头看着她,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铅华不染的十几岁少女,此刻妆容明丽夺人,却还是这么一脸委屈挣扎地蹲在他身前,明亮的黑眸中有水光在浮动。   他当然懂得,一个人说出的话有几分真心,他还是能够看出来,傅雪在他面前,一直很真诚。   也许就是因为太过真诚,她才会在回到沈琰身边后,无法面对他。   像沈琰一样,他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头顶,笑了下:“小雪,直面自己的内心,在任何时候都没有错。”   他们并没再说很多话,傅雪坐下来,简短向他讲了下自己这两年的经历。   莫奕林也介绍了下自己的,他因为被这边的大学力邀,再加上自己也想要换个环境,才到了F市的高校。   他并不是为了来见傅雪的,所以一开始也就没有去打扰,直到前段时间,他有些空闲,才想到去沈氏拜访,却不巧那期间傅雪正在家照顾生病的沈琰。   说完之后,莫奕林神色有些担忧:“沈先生身体很不好吗?你要多加小心啊。”   傅雪忙保证:“我会好好对琰哥哥的。”   莫奕林宽慰地对她一笑。      沈琰在休息了一阵后,就又下楼和他们共进晚餐。   刚才和莫奕林谈开了些,傅雪的神情和动作也自然了很多,吃饭的时候还按照原来的习惯给沈琰夹远一些的菜,侧头问他:“喜欢吗?”   沈琰勾了唇对她笑:“食不言。”   傅雪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笑着去握他的手:“琰哥哥,你不也说话了?”   一顿饭吃得倒还气氛很好,吃完饭喝了茶,到了莫奕林该告辞的时候,他也不打算久留的样子,在起身离开前,笑着对沈琰说:“那么沈先生,我就不打扰了。”   沈琰也站起来,轻咳了咳笑:“怎么算打扰?期待莫老师再来造访。”   莫奕林微微欠身:“此次贸然来访,还是很仓促的,我来时说的那个事情,还请沈先生慎重考虑。”他说着,为了强调,也为了让身边的傅雪能够听到,就将那些话重复了一遍,“我同样深爱小雪,我会开始追求小雪,希望沈先生能考虑。”   傅雪僵立在他们身边,原来这次莫奕林并不是被沈琰邀请,而是主动拜访的,而他来访的目的,竟然是告诉沈琰,他将要开始追求她。   莫奕林说完,就伸出手来和沈琰相握,接着礼貌却不失风度地离开了。   傅雪没有再移动一下,她不想做出反应,也不愿再去应对。   当沈琰送走了莫奕林,神色如常地返回客厅时,看到的,就是她单手抱着手臂,低头沉思的样子。   他笑着轻抚她的脸颊:“小雪,这是怎么了?”   傅雪抬起头迎向他的眼睛,他都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听过莫奕林说过了,却还是泰然处之的样子,甚至还专门留给他们时间单独谈话。   看向沈琰的目光闪动了下,傅雪想她终于能明白,什么叫做人生的弯道,所谓弯道,并不都是那些重大而急剧的转折。   而是日复一日,总有哪里开始不对,不对的事情逐渐变得多了起来,于是轨道就一天天偏离,直至完全和原来的方向,背道而驰。   她的生活,并不是在最近才偏离的,而是在她遇到莫奕林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个和原来既定的,完全不同的人生。   那个人生的吸引力是如此之大,让她不由去向往。   一切早就开始,她也从没有回来过,她只是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本章结束了,下章就得决裂了,为毛我好兴奋。 大家的留言都看了,挨个抱住,爱你们! 感谢koori的地雷,我努力更新,捂脸。 45 45、第11章 蓝色鸢尾(1) ...   傅雪有一天回到沈宅,终于带回了她补给沈琰的圣诞礼物。   也是一尊水晶摆设,白水晶底座,枝叶透明,托出一朵色彩如深海般瑰丽的蓝色鸢尾花。   虽然不是定做,但这尊摆件也算精巧可人,不是拿不出手的礼物。   沈琰接过来时,没表现出比那天接过那束白玫瑰时更加欣喜的神情,还是淡淡笑了笑:“谢谢,小雪。”   傅雪绕过沙发,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肩膀,低头笑:“琰哥哥,我也许做得不好,但只要你开心,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自从当面向沈琰说过要追求傅雪后,莫奕林时不时就会给她一个电话,每隔一阵也会到邀请她出来坐坐。   莫奕林是个君子,即使说了追求,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傅雪就放心地每次跟他出来,吃顿饭坐下闲聊一下。   这些沈琰当然都知道得很清楚,傅雪也没瞒着他。   以沈琰的性格,如果她真的从此对莫奕林敬而远之,他反倒会疑心他们私下有联系。现在就这么大方地以普通朋友的身份交往,他还更放心一些。   相对的,傅雪对待沈琰的态度也更加亲密了,她用了更多的小动作还有肢体接触,来表达自己对他的恋慕。   一切看上去,都很像是因为莫奕林这个追求者的出现,反倒让傅雪更加重视沈琰的感受,所以对他也更加依恋。   沈琰握住她的手,侧了头看她,微笑着:“小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侧颜线条总是温雅俊逸到无可挑剔,傅雪看着,目光就闪动了一下。   他的容颜和颈中若有若无的清爽味道,还是对傅雪有着致命的新引力,她遵从本能,凑过去在他唇边轻啄一口,笑:“琰哥哥,那要不要给我奖励?”   他们已经有一两周的时间没有□,今晚正是个好时候。   所以沈琰就放松了身体,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唇边的笑意也开始加深:“小雪要什么奖励?”   这属于明知故问,于是傅雪就选择不予答复,抬头再次吻住他的唇。   在□这方面,总是傅雪开始会主动一些,然后中途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成沈琰主动。   这次也是一样,不知不觉地,沈琰的手臂已经紧紧箍住了她的身体,傅雪只是将头抵在他的颈窝上,轻声唤他:“琰哥哥。”   和她平时略显清冷的声音不同,这一声轻唤低柔婉转,仿佛是发自小猫喉咙的低吟。   沈琰雾气蒸腾的双目迅速加深,他轻抚着她的后背:“小雪……到床上去。”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互相安抚和略显温和的□。   傅雪不想承认,但目前来说,她对沈琰身体的迷恋,胜过其他。   她爱他身体的味道,他肌肤和肌肉的触感,尤其是情到浓出,看到他的脸上露出平时绝不会出现的神情——目光如水,暖过三月春风。   她总爱在这个时候说:“我爱你,琰哥哥。”   至少在那一刻,她仍旧爱他胜过一切事物,仍旧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包括舍弃生命。      傅雪几乎要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了,她仍旧留在沈琰身边,和莫奕林也保持着联系。   他们彼此相安无事,也许过段时间,莫奕林会主动放弃,真正和她成为普通朋友,沈琰也对此大度宽容,在适当的地方,给她适当的自由。   她对这样的生活并无不满,跌宕的爱恨并不是她的性格,她也更加适应温和又平淡的日子。   直到她无意间和沈氏顶层的一个保洁员阿姨多聊了几句。   那个保洁阿姨,大家都叫她宋阿姨,年纪有五十多岁了,在沈氏干了大半辈子,算得上尽职尽责。   她大概是外地移民,口音很重,跟她聊天颇为费劲,她自己也不大爱多说话,从来都是沉默着在干活,偶尔在傅雪办公室劳动的时候被她注意到,会抬头露出一个略显拘谨的善意笑容。   这样的人才能任意出入沈氏顶层多年,并且不被注意吧。   也许是自己的出身其实并不高贵,傅雪对这些身处底层的劳动者总是比较亲近,她偶尔会主动和宋阿姨攀谈几句,话题无非是最近物价如何,过得好不好?   久而久之,宋阿姨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她也能听懂几句了。   那天宋阿姨进来擦地的时候已经下班了,傅雪刚送走了一批客人,正让秘书泡了一杯咖啡,准备喝完再回家。   看着宋阿姨在低头打扫,她就笑笑:“总是留到这么晚,也耽误阿姨您的下班时间了,抱歉啊。”   宋阿姨抬头笑着说:“不打紧,你们忙的。”   傅雪端着咖啡杯子靠在办公桌前,从她这个位置,能看到窗外逐渐明亮的城市灯火,她却只是低头注视着杯中腾起的淡淡水雾。   也许是她的身影看上去太过孤单,宋阿姨就多说了几句:“赚大钱总是要辛苦的,像先生那样,刚被撞坏了骨头,还要到公司加班。”   沈氏老员工说起的“先生”,在沈越安在世时,指的是沈越安,现在一般就指沈琰了。   傅雪对沈琰的事情总是关心的,听到后立刻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先生当时严重吗?”   她这么一问,想着一定是沈琰出车祸脊椎骨折,做完手术后立刻就来处理工作,不免更加心疼。   宋阿姨停了手下的活,仔细想了下:“有两年了吧?我听说先生上午刚出了事,下午还来公司看文件,对龚特助吩咐了不少事才走的。”   这是完全出乎傅雪意料的答案,她身体一僵,回过神来忙追问:“确实是上午刚出事故,下午就来了?”   宋阿姨年纪虽然有些大了,但对自己的记忆却十分肯定,点了下头:“是下午,那天整个一层办公室都没什么人,我做完事还提前收工了。后来我还听说先生住院手术,做那么大的手术前,还要来趟公司,真辛苦。”   她说的斩钉截铁,傅雪的手却开始颤抖,为了避免自己失手打掉杯子,她把咖啡杯放到办公桌上。   宋阿姨没有理由对她说谎,之后还做了大手术,那么那的确是两年前沈琰出车祸时候的事。   可是她见过沈琰背后的手术伤口……假如真的受伤那么严重,需要进行手术修复脊椎,那么他那天下午就不可能到办公室来处理事情。   这不是毅力的问题,而是那天他应该不可以移动一点的,稍有差池就会造成半身瘫痪乃至危及生命的事,就算沈琰也不可能拿来开玩笑。   在宋阿姨发现她的异状之前,傅雪悄悄握紧手,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笑了下:“是啊,先生太辛苦了,所以我才回来帮他。”   宋阿姨没注意到她声调里细微的变化,低头边擦着地,边说:“傅总也不要太辛苦哦。”   之后她又对自己说了什么,自己又是怎样回答的,傅雪已经不记得了,她仅凭着本能和宋阿姨对答如流,心中却早已是纷乱如麻。   假如沈琰在出事故的当天,仍旧到沈氏处理了一些事情,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他受的伤,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既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他又为何制造出做了大手术的假象,而且也并没有对她解释?   傅雪不知道,但她知道如何找到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捂脸,今天起恢复日更,真的!!! 感谢渲色芳华亲的地雷,其实我常常会内疚,捂脸…… 46 46、第11章 蓝色鸢尾(2) ...   几天后,傅雪回家和沈琰坐下闲聊时,就笑了笑说:“琰哥哥,我记得家里的安保是有个负责人的吧?”   沈家这样的家族,会请一些安保人员已经是常态了,只不过这些事情傅雪一般不提及,都是沈琰亲自安排的。   现在她突然问起来,沈琰也没有故意避讳,笑了下:“是有个负责人,你那边有什么事?”   傅雪说得随意:“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两天总觉得有人尾随我,所以想请那个负责人安排人手查一下看是否有其事。”   傅雪如今坐着沈氏总裁的位置,她的手段又一向强硬,还真容易树敌,沈琰听后就点了头:“这样的事情不能大意,我让人注意一下。”   他说完,看到傅雪还是盯着自己,目光里似乎有些探究,就又顿了顿,才说:“结果我让施源亲自汇报给你吧,你也该见一见他了。”   沈琰的性格就是如此,如果傅雪自己主动提出来要见那个安保负责人,他虽然也会答应,但心里不免起疑。而傅雪自己不主动说,为了打消她的疑心,他反倒会主动提出来让傅雪见一见施源。   这是傅雪多年来和他相处,总结出来的套路。   得到了自己满意答案,傅雪就笑了:“也好,我一直对安保工作有些感兴趣,可以找施源了解下。”   沉默的黑衣保镖,惊险的人生经历,还真是会让年轻的女孩子感兴趣。   沈琰微笑着:“他是个靠得住的人,能力也强,你早些和他接触下没有坏处。”   也许是内疚作祟,傅雪看了看他,靠过去抱住他的腰:“是啊,我先要感谢他,替我保护了琰哥哥。”   他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傅雪就这么依偎在他身边,有一瞬间的动摇:也许她不应该追根究底,就这么让那些事情过去为好。   沈琰搂着她的肩膀轻拍了拍,没再说话。      和沈琰手下的其他人一样,施源也非常有效率,三天之后,他就出现在了傅雪的办公室,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摞资料和照片。   傅雪让秘书倒了杯茶,请他坐下,他却依旧在沙发上坐得笔直,也根本没动面前的那杯红茶:“傅小姐,经过这几天的侦查,您身边并没有可疑人物出现,请放心。”   傅雪没有坐下,站在他对面打量着他。   施源穿了一身非常不起眼的灰色西装,但衣料下结实的肌肉和板正的坐姿,都不是普通的经历能够塑造出来的。   这个人显然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傅雪让秘书出去,自己则随意垂了双手,半靠在办公桌前,唇边含着微笑:“辛苦你了,施先生。”   迂回和试探,对施源是没有效果的,傅雪就直接开了口:“今天请施先生过来,当然不止是看一下施先生的工作是否得力,我还有些重要的事情,想要当面问一下施先生。”   施源来见傅雪,是得到了沈琰的命令的,现在她却说“请他过来”。   敏锐地察觉到话外之音,施源终于抬眼看了下她:“恕我直言,我受雇于沈先生,并不是沈氏。”   “是啊,琰哥哥那样的人,又怎么肯把自己的安全交给公司去运作?”傅雪还是微笑着,“所以我也没有让施先生做出违背自己雇主命令的事,我只不过想给施先生增加一个雇主。”   她拿起办公桌上早就准备好的那份文件袋,将它放在施源面前:“不好意思,在施先生来见我之前,我请其他人稍微调查了一下。我很好奇施先生这样优秀的军人,为什么会不再继续服役,而是选择退役成为一个私家保镖?”   她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施源稳定犀利的目光,勾起了唇角:“结果我发现,施先生之所以会退役,是因为你的妻子,在一次抢劫案件中被害身亡,并给你留下了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对吗?”   家庭隐私被她这么说出来,施源的眼中顿时有了些愤怒,他还是保持了克制,冷冷看过来:“傅小姐,请你尊重我。”   傅雪的回应只是扬了下眉:“这些事情琰哥哥多少也了解过吧?施先生放心,作为你信任的长期雇主身边最亲近的人,我也只是稍微调查了你的家庭背景,并不会做出危害你的家庭……”她说到这里,还刻意停顿了一下,“还有你的孩子的事情。”   她笑着扬了扬下巴:“施先生现在有兴趣看一看我给你的东西了吧?”   施源紧绷的身体微微动了动,有一刹那,傅雪几乎要以为他会扑上来,然而最终他还是按捺住了怒火,拿起那份文件袋打开。   里面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一张银行卡还有几张照片,上面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样子和他有五六分相似,正对身边的同学笑得灿烂。   那是在他儿子的学校门口拍下的,他能从儿子的衣着和样子上判断出这张照片就是最近两三天才拍下来的。   他沉默着将东西重新装回去,拿在手上,抬头看着傅雪:“傅小姐,你这是在玩火。”   傅雪不以为然地一笑:“我还没说我的要求呢,施先生怎么就做出判断了?”   她转过来在施源面前坐下,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施源这样身手矫健的专业人士,甚至可以在瞬间将她制服。   她却还是放松的状态,仿佛料定施源会和她合作:“卡里有二十万存款,来路绝对清白,不会有人查到你头上,正好可以拿来给你儿子做读大学的学费。我只是向你打探一些事情……然后要求你不要把我的一些私事,全都报告给琰哥哥,很简单对吗?”   卡里的钱数目的确不大,以前试图收买施源的那些人出手可要比她大方得多。   施源的双瞳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试图从中找到说谎的痕迹:“傅小姐,我并不插手雇主的私事,这是职业道德。”   “我爱琰哥哥,也关心他,我知道他也很关心我。”傅雪说着,神色里适时流露出一点困惑和伤感,“可是他有些事,却不肯告诉我……我是他未来的妻子,为什么非要我从别人那里问出来呢?”   沈琰对傅雪的在意,不用她说,施源也知道得非常清楚,几年前她在B市被绑架,沈琰比他自己身陷危险还要担心得多。   后来她在国外的那些保镖,也全是经施源推荐,沈琰精挑细选的专业人士。   紧张的气氛在不知不觉间松动下来,施源终于哑着声音说:“傅小姐,请你信任沈先生。”   傅雪知道自己今天找到了突破口,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带些忧郁,微扬着头看他:“施先生,如果一时决定不了,你可以考虑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过场戏,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欢,不过不能不交代,咳咳。抱! 47 47、第11章 蓝色鸢尾(3) ...   傅雪是在两天后,得到了施源的答复。   不管是屈服于傅雪暗示的威胁,还是相信傅雪并不会做出伤害沈琰的事情,他暂时选择了合作。   事实证明,沈琰身边的保镖负责人,并没有众人以为的那样铁板一块,只要适合的人,用适合的手段,一样能够渗透。   而傅雪要求的第一个情报,就是两年前沈琰车祸的真相。   像她预测的那样,沈琰的确在车祸中脊椎受伤,却并没有严重到需要手术的地步。   车祸发生后,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医,而是返回沈氏,秘密进行了一系列安排,才转而去医院,在私人医生的帮助下,伪装成受伤严重无法行动,需要手术的样子。   为了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他甚至让医生真的在自己背上打开了一个“手术创口”。   这番安排当然是有效果的,他成功迷惑了当时设计害他的主谋,也就是傅家的傅若涵,并在下一步行动中抢占了先机,瓦解了傅若涵试图做空沈氏股票的计划。   看完施源提供的消息,傅雪倒不奇怪原来她认为的“宽厚舅舅”,会是这样一个强硬狠辣的人。   她如今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十几岁小女孩,傅若涵会对沈琰下手,她倒是一点也不大惊小怪。   真相她已经明了了,但里面总有些违和之处,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沈琰计划去国外看她的行程,的确是因为这次遇袭取消了,但为什么等一切结束后,他还是没有去看她?   而且那场车祸,为什么会凑巧发生在他即将启程去国外的前一天?   最重要的是,在她刚回国,发现他背后伤口的时候,沈琰为什么没有对她解释这个伤口并不是真的?   即使他解释了,她也不会因此不担心他,反而会更加心疼他如此辛苦地筹谋一切……那一天一定还发生了什么,让沈琰宁肯像瞒着其他人一样,也瞒着她。      心中的疑团不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膨胀,让傅雪对即将到来的农历新年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沈琰自然发现了她的情绪变化,有天特地在她下班的时候,亲自去接她。   傅雪打开车门发现沈琰也在,连忙坐进去带上车门,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琰哥哥,你怎么来了?现在天气这么冷,着凉了怎么办?”   她说这句话时太急,语气里就含了点嗔怨,突然见到他,她能想到的东西不多,只是本能地想起他身体才刚好,怪他出来乱跑。   她自己兀自握着他微凉的手吩咐司机把空调开大点,丝毫没察觉自己刚才的语气有问题。   沈琰却侧头看着她,微勾了勾唇角。   也许傅雪自己都忘了,这样细微而真实的感情,她有多久没有在他面前流露出来了。   人年龄越大,就越容易给自己带上一个完美又沉重的面具,时时刻刻注重言行,将真正的情绪藏得滴水不漏,仿佛如此才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成年人。   沈琰知道自己的面具已经越带越久,恐怕一生都不能再摘下来,但却总希望傅雪心中的那根弦不要绷得太紧。   深爱一个人时,往往会觉得为她做多少都还是不够,所以他微笑了一下:“没关系,老在家里闷着也不好……今晚带你去放松一下吧?”   傅雪正专心致志感受他掌心的温度是否上去了,听到后就有些愣,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沈琰还从没有提出要专程陪她在外面放松,他们就算一起出门,大半也是应邀参加宴会或者去其他大家族拜访。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琰哥哥,你身体没问题吗?”   被当做玻璃人对待,显然有伤男性尊严,沈琰轻叹了声,知道解释也不会被接受,索性说:“我觉得气闷,逛一下反倒会好些。”   傅雪果然不再有异议,接着问:“那我们去哪里?”   沈琰微笑着想了一下:“风景好的地方?”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夜景的话,江畔那家酒店的旋转餐厅就够好了。虽然别人可能要提前一两周预订座位,但她想要一个预留座位只需一个电话就可以了。   可是F市有身份的人爱去的地方不多,那个餐厅就算一个,她和沈琰去的话,多半会不小心遇到一两个熟人。   好不容易沈琰第一次陪她出来放松,却被那些在酒宴和办公室里见烦了的人扫了兴致,还真是破坏心情。   看她咬着下唇努力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结果,沈琰就笑了:“那还是去江对岸看夜景吧,据说那里很安静。”   横穿F市又汇入大海的那条江水两岸,一侧是繁华富丽的高楼大厦,另一侧就是空旷而植被良好的森林公园。   冬天的晚上,公园那侧人会很少,但那里气温也相对市区更低。   虽然这是个颇合她心意的选择,傅雪还是犹豫了片刻:“琰哥哥会冷吧?”   沈琰挑着唇角看她,已经转而告诉司机:“请先到江畔的森林公园去一下吧。”   依照傅雪会拉着卫黎私奔到无人的海边去看,她还真比较喜欢空旷无人的地方。   心里暗暗开心,她就一反常态,带点孩子气地扑过去抱住沈琰:“琰哥哥对我这么好,我会感动的!”   沈琰只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是这么会说甜言蜜语。”      说是江对岸的森林公园,但因为过江的大桥并不远,道路又顺畅,他们也没用多久,就来到了那里。   江边的大道就修在江堤上,道路里面就是广阔的森林,道路外则是冬日里荒凉的堤岸。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傅雪拉着沈琰走下来,这里没有路灯,光照几乎都靠对岸的灯光,傅雪就小心地扶着沈琰,怕他踩了石子扭到脚。   他们沿着无人的江岸走了一段,周围太过安静,所以就能听到未结冰的江水拍打岸边礁石的声音。   对岸璀璨的霓虹灯隔了宽阔的暗黑望过去,如同远在天边的海市蜃楼。   江水的味道跟着夜风吹过来,蜇人的寒意因为夹带了水汽,反而清新无比。   他们停下来,傅雪就主动伸出手臂抱住沈琰,免得直冲身体而来的寒风吹坏了他。   说是看风景,傅雪也知道在这种光照下,沈琰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大半只是为了让她开心,才会选了这里。   于是她就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他肩上望着隔岸的景色。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用再想,只用感受着身边这个人的体温,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任神思漫无目的地飘摇。   打破寂静的是沈琰的一声轻咳,他可能是忍了很久,咳声短促又低沉。   傅雪一愣,抱着他的手臂更紧了点,问:“琰哥哥,你又咳嗽了,这里还是太冷了吧?”   出乎她的意料,沈琰竟然矢口否认:“没有,你听错了。”   傅雪又愣了一阵,忍不住失笑:“我们靠这么近,没道理听错吧?”   黑暗中沈琰的声音居然带了点懊恼:“难得放风一次……”   傅雪想到他身体差了后,几乎整天都在沈宅待着,性格再沉静的人,也难免会觉得不耐烦。   她忍着笑抬头在他唇边吻了下:“那我们以后常出来好不好?”   江岸边的确温度低,他唇角都是凉的,傅雪也不敢再大意,又赶快劝着他走回车子上。   好在车里备着热水,傅雪倒了一杯给沈琰,看他垂眸接过去,就笑了笑说:“琰哥哥,等过年有了假期,我们找个气候好的地方度假吧。”   沈琰拉她出来逛了一圈,目的不过如此,唇边早重新挂上了笑意:“好啊,这次轮到小雪选地方。”   车内的灯光下,他面容如玉,唇角微挑着,目光中的流光溢彩,连傅雪都几乎不能直视。    作者有话要说:先给沈哥哥卖个萌吧,咳……这年头男主都得会卖萌地位才稳啊。 至于那个无良渣女主?暂且不用管她,哦也! 48 48、第11章 蓝色鸢尾(4) ...   再忙的公司,过年也是要休假的,更何况傅雪答应了沈琰要一起出去度假。   别人能够怠慢,答应过沈氏当家人的事情那是分毫马虎不得的,傅雪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休假,压了无数工作给下属,鉴于她平时的铁腕作风,也没人敢反对。   地点选了日本的一处温泉胜地,一来是距离国内近,不会长途飞行太过疲惫,二来那里的温泉对风湿痛有很好的舒缓效果,傅雪也想让沈琰疗养一下。   既然是年假旅行,其他人就不好跟去了,最终确定了要去的只有沈琰和傅雪,还有随行的两个保镖。   保镖只负责安全,傅雪一手包办了他们两个的所有杂务,连沈琰的药片要带几粒她都详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万无一失。   沈琰看她忙来忙去收拾,不由笑:“这么小心做什么,不过出去玩几天。”   傅雪抬头看着他笑了下:“出去玩几天没什么,但要带着我最宝贵的琰哥哥,当然就得小心了。”   她说这种腻死人的情话还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沈琰只得笑着轻叹了声:“别最宝贵了,不要半路把我卖掉换零花钱就可以了……”   傅雪听完也笑起来:“我哪儿有那么傻,零花钱直接管琰哥哥要不就成了……”   他们预订了十天的行程,所以在农历新年到来前两天,就出发去了目的地。   为了保证沈琰休息好,他们预订了独立的院落,住在依山的雅致院落中的客人,只有他们一行。   到达住下的当天,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外面就下了点小雪,稍事修整后,先洗去一身风尘,换上和式浴衣坐下吃了第一顿料理。   天色暗下来,傅雪拿了外褂披在正静立在廊下看雪的沈琰身上,笑着抱住他:“虽然温度不算太低,也别着凉了。”   这个庭院处处遵循传统和古典,连取暖都是用的炭火,此刻院落的景致虽然美,但就这么站在廊下,还是有些寒意的。   沈琰则勾唇笑了下,握住她的手:“小雪,天暗了我看不清庭院的样子,能为我讲一下吗?”   夜幕下秀丽工巧的日式庭院,对于视力极差的沈琰来说,则是完全模糊不清的一片景色。   傅雪搂着他的腰:“最左边是几株枫树,枫叶已经落光了,院子中间是假山和池塘,我也看不到是否养着鱼,也许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一看。右边就又是一棵落了叶子的树,比较大,也许是樱花树……春天来临时樱花盛放,会落在池塘和碎石的小径上,一定很美。”   通过她的描述,沈琰仿佛看到了早春来临,花木迎来勃勃生机,粉白樱花开时绚烂如云,却又盛极即落,宛如只能在空中驻留片刻的烟花,一生一死,不过瞬息。   沈琰想起来在B市时那次,也是他和傅雪在一起过年,无论那一次还是这一次,他们在一起看的,不是短暂的烟花,就是未开的樱花。   似乎都不是什么吉利的好兆头……沈琰笑了下,轻声说:“谢谢你,小雪,这里很美。”   直到深夜睡下前,雪花飘落的窸窣声都没有停下。   傅雪将头靠着沈琰的脊背,棉质浴衣的温暖触感让她忍不住在他背上又轻吻了一下,她以为沈琰不会听到,就悄声说:“琰哥哥,嫁给我吧。”   隔了很久,她听到他声音里有笑意,从前方低沉地传来:“好。”   傅雪用脸颊贴着他的脊背轻笑,带着点放纵的傻气。      他们会住下好几天,在陌生的环境里,沈琰毕竟活动不便,傅雪偶尔会单独行动。   这天她正走出庭院,想要到外面的街道上去看一下,迎面就走过来一个身着和服的女子。   她先对傅雪鞠了下躬,才开口用略显艰涩的中文说:“傅小姐您好,有位先生想请您过去一叙。”   听着语气,找她过去的似乎是个熟人,傅雪的眉头不觉一动,点头说:“谢谢邀请,请带路。”   她并不意外会有人特地到日本来见她,在F市时,即使她买通了施源,多少获得了一点自由,但毕竟那是在沈琰的势力范围内。   但在这里就不同了,她确信沈琰没有在自己身边再安排人,散漫的假日多少会让人松懈,这会造成她行动上的一些绝对的自由。   那名和服女子将她带进的,居然是和他们住下的那个院落紧邻的另一个庭院。   穿过池塘和长廊,她见到了一个在预想之内,又多少超出预想的人:傅若涵。   多年不见,傅若涵仍旧温文儒雅,举手投足间都是世家公子的气度和优雅,竹青的浴衣穿在他身上,竟比沈琰都适合几分。   他笑着起身,抬手轻傅雪入座:“小雪,好多年不见了。”   傅雪早大概猜到了当年她遇袭,还有沈琰的车祸,多少都跟傅若涵有联系,挑唇笑了一下,也不客气,顺势跪坐在他对面的软垫上:“这么多年过去,舅舅还和我小时候没什么差别啊,那么年轻。”   傅若涵只微笑看着她,他面前的矮几上放了全套茶具,他自己动手,冲出一碗茶汤,递给傅雪:“前几天刚学的手艺,请勿见笑。”   他这么说,足见他不是匆忙刚到这里住下的,也许在他们到来之前,傅若涵早已在这座和他们紧邻的庭院中了。   傅雪也不客气地接过来,用茶完毕,放下茶碗才又再开口:“我真没想到,来见我的人竟是舅舅。”   傅若涵微笑着,傅雪长到这个年纪,才总算看出来,他望向人的目光,看似温和无害,却总像含着其他深意。   若说沈琰颇有城府,那么傅若涵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就这么看着傅雪,笑了下,轻声说:“小雪,你真的不想知道……当年小琰将你送到外市,乃至匆忙又将你送去国外的真正原因吗?”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的,今天还有……咳咳,大家圣诞快乐! 49 49、第11章 蓝色鸢尾(5) ...   傅雪略沉默了一下,才笑着问:“舅舅想说什么?”   傅若涵微微一笑:“小雪,你一直是聪明的孩子,如果仅是怕你遇到危险的话,依小琰的性格,会远远送走你吗?他恐怕只会把你留在身边,并加强保护吧?”   这的确是傅雪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之一,所以她无法认为沈琰此举仅仅是在保护他,必定还有其他原因,而沈琰选择了对她隐瞒。   看傅雪沉默着,傅若涵又笑了笑:“并且小琰强硬拿走了你手中的股份……若说这样是为了避免你成为众矢之的,但没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吧?”   那些股份,当年被拿走后,傅雪就没有再提过,她回沈氏两年,并担任着沈氏的总裁,手中却仍旧没有一点沈氏的股份。   即使是家族外的总裁,能力足够又被重视的话,董事会也会给予相应的股份鼓励。   比如赵子岩,他手中就有沈氏3%的股份,即使不算多,也是对他的肯定。   在这方面,傅雪倒能坦然应对,她也微笑了一下:“舅舅,沈家养我到这么大,琰哥哥又是我爱的人,你觉得我会很计较这些得失吗?”   傅若涵唇边的笑意更加深了起来,他淡淡垂下眼眸,才悠然说:“小雪,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想到么?……一个被收养的孩子,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被收回家族赠予的财产,并被远远送走暂避?”   傅雪一愣,自从进入这个庭院后,此刻她才真正被震惊。   就如醍醐灌顶,傅若涵出言提醒的一瞬,她的确想到了一种可能,但这种可能却太过出乎她的意料。   事实上,自她进入沈家,并接受自己是沈家一员之后,她基本就不再去思考这种可能,那就是——她真正的亲人,来找她了。      因为从来没去想过,所以她也就没有意识到这种可能才是能够解释一切的原因。   只有她的身世被追查出来,她真正的亲人前来找寻她,沈琰才会如此如临大敌,不但将她送走,还立刻收回了她手中的股份。   她知道沈琰不是怕沈氏的资产被她的家人利用,他是怕:他不能再完全掌握她。   在此之前,沈琰从来都是他们两个之间,比较从容的那一个。   她十几岁情窦初开,动心的对象就是沈琰,他有恃无恐并淡然按着他的步调去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就在那两年,沈琰对她的态度就突然发生了变化,他对她的控制更加严密,也不再对她的心意那么自信,回头去想的话,就能发现这种变化里包含了焦灼。   沈琰开始害怕失去她了。   脑中飞快地转过这些念头,傅雪继续盯着傅若涵,她知道,傅若涵既然选择在此刻揭露这个秘密,那么他不会没有详实的准备。   果然,傅若涵抬眼看到她的锐利起来的目光,就拿起木桌上的折扇,轻叩了两下。   绘了精致山水的拉门被轻轻拉开,方才带她进来的那个日本女子,手捧了一个托盘送到他们面前。   托盘里放着一叠文件,傅若涵优雅地站起行了个礼:“那么小雪,我先回避一下。”   不用说,这叠文件里有着她身世的详细调查,傅若涵离开,是为了给她空间和时间,去接受那一切。      那的确不是很好接受,即使是已经见过大风浪的傅雪,也不得不在翻阅的途中,数次停下来,压抑住心中翻涌上来的各种情绪。   原来,她并不是被父母嫌恶抛弃的孩子,也并不是没有人,在这么多年里,一直挂念着她,听到她的消息就欣喜若狂。   她的亲生父母,都出身于单纯富足的知识分子家庭。   他们都没有出生在F市,却都考上了同一个大学的同一个专业。   他们在彼此最好的年华里遇到,在学校相恋,一起毕业留在F市,进入同一家工程公司,同样年纪轻轻就能力出众,被委以重任。   能够想象在当年,那是多么让人艳羡的一对璧人。   让这一切都改变的,是沈氏的那个大的建筑项目,在当时是地标性的重大工程,于是很多家公司被沈氏雇佣,参与其中。   她的亲生父亲,就是参与在那个工程里众多的土木工程师之一。她的母亲则由于怀孕,没有直接参与,只做了一些办公室工作。   就在她出生的前夕,那个工程因为赶工期,发生了一个严重事故,工地现场的八个工作人员被埋在建筑材料中,五人重伤,三人死亡。   她的父亲就是死亡的人员之一,得到消息,并看到丈夫面目全非的尸体的她母亲当场昏倒,并出现了早产的迹象。   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医生通过剖腹手术取出了母亲的子宫。   早产儿体质通常都很虚弱,她立刻被送到了暖箱里。   那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有一种心理疾病叫产后忧郁症,她母亲又刚受过重大打击,即使她的外公外婆得到消息及时赶来照顾女儿,她那个一生都几乎没受过其他重大打击的母亲,还是没能撑过去。   她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七天,就从医院的顶楼跳了下去。   她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接连失去了儿子和女儿,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乱和悲痛,没有人想到分心去关注还在暖箱里的孙女。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抱出暖箱,送进了沈氏名下的孤儿院。   事故之后,当时还刚执掌沈氏大权的傅若薇安排了一个最得力的下属来处理善后的问题,她不过问细节,只给出了一个要求:尽量减少财产损失,尽量减少舆论影响。   那时的沈氏,在这种大项目上还输不起,那个下属也明白事情的紧迫性,忠实且高效地执行着傅若薇的命令。   而在所有死亡的人员中,她父亲这里是最难处理的,其他的两个死者都是普通的农民工,亲属得到一定数额的抚恤金后,就不会再过多追究。   她父亲这里却不同,他死于事故,妻子也因此早产自杀,并留下了一个遗孤。他们的家属也有能力找到足够好的律师,将沈氏告上法庭,并要求巨额的赔偿款和抚养金。   到时的社会影响和财产损失,就不是能以具体数目去衡量了,沈氏的这个工程也会受到很大的阻碍。   于是那个下属就想到了一个办法:那个早产儿不是很虚弱吗?如果说她也死亡了,那么一切就简单了。   他买通医院的值班护士,用一具死婴的尸体,换走了婴儿,并将其秘密送到沈氏名下的孤儿院。   所以傅雪根本不是孤儿院长从门口捡到的弃婴,他亲手从别人手中将她接过来,多年来对此守口如瓶。   这件事情做得并不算非常隐秘,但她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已经被儿子女儿的死弄得心力交瘁,只是更加悲痛欲绝,没有仔细查验,就同意将婴儿的尸体火化。   在经受了多重打击,连唯一的孙女都没能保住,在清高富足的知识分子看来,钱财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她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果然放弃了诉讼,接受了沈氏的赔偿条款。   在当年,谁都没有想到有一天那个被秘密处理的孩子,又被沈家收养了。      傅雪茫然地想起来童年的那些细节,她终于注意到,她被沈琰带走的那一天,是多么特殊。   虽然那是沈琰第一次去孤儿院,但傅若薇几乎每年都要到孤儿院视察,但那却是傅雪第一次见到她。   之前的那么多年,孤儿院的老师都会在院长的授意下,举行欢迎仪式的时候,丢给她一些玩具,将她单独关在一间教室里。   那次大概是新来的老师不懂惯例,院长也疏忽了没有交待,所以她才会有幸被安排在显眼的位置。   也许六年过去,当年的事一直没有败露,院长也渐渐不再那么小心,再加上她的年龄并不符合傅若薇的收养要求,院长才觉得即使让她露一下脸,也没什么关系。   没有想到,这仅有的一次松懈,就直接将她送入了沈家。      当年事故的小婴儿被这样处理的事情,那个下属并没有汇报给傅若薇,当傅雪被沈家收养,孤儿院的院长着急去联络他,他这才意识到不妙。   他们大概是经过了一番商量,约定继续保持沉默,尽力隐瞒这件事的真相。   直到傅若薇离世,她都不知道自己收养的这个女孩子的身世竟然是这样的。   本来这件事如果不被人刻意翻出来,也会继续成为一个秘密……但傅若涵介入了。   傅若涵只在文件的开头,标明这是通过他授意去调查的事情,并没有说他让人去调查的原因。   但傅雪能想象得出来,傅若涵这样的人,如果要对付沈琰,那么必定会从沈琰身边最重要的人入手,会调查她的真正身世,大概也只是在做一种准备。   结果是这样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那之后傅若涵试图将傅雪带回傅家,作为打击沈琰的利器,于是就有了那次曾让傅雪摸不着头脑的会面。   在鼓动失败后,傅若涵知道傅雪当时对沈琰有着绝对的信任,单凭自己的一面之词和一些资料,很有可能说不动那时的傅雪。   他立刻采取了另一种办法,他将这个调查结果,寄给了傅雪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   十多年过去,她的外公外婆早已放弃了寻回孙女,并没有给傅若涵回应,她的爷爷奶奶却很快联系上了傅若涵,并要求一定要见一见傅雪。   与此同时,沈琰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采取的措施也非常有他的个人特色,他一面派人去安抚傅雪的爷爷奶奶,给出了高额的赔偿金,试图让他们不要去打扰傅雪。   另一方面,他让傅雪报考了B市的高校,将她送往远离F市,同样也远离她爷爷奶奶的城市。   那半年间,他在傅雪的爷爷奶奶那里做了大量的工作,两个老人的意志却分外坚决,他们一定要亲眼看到傅雪,并告诉傅雪她的真实身世。   他们为自己的儿子骄傲,也希望傅雪能够了解自己的父母和亲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为了避免傅雪脱离控制,也为了避免她被爷爷奶奶和傅若涵找到,沈琰拿回了傅雪手中的股份,并和她切断了联系。   最后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在踪迹被傅若涵发现后,傅雪再次被秘密送往更远的国外。   她住在国外完成学业的三年间,沈琰先是通过各种方法,说服了她的爷爷奶奶不再主动去找她,与之相应的,他会每个月都提供傅雪的一些视频和照片,告诉他们傅雪的近况。   而后他又用控制傅氏股份的方式,威胁傅若涵不得再试图联系傅雪。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连傅雪也被他安排的人全面监控,即使她的电话和私人邮件也并不例外。      傅雪一直知道沈琰手段强硬,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但她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做到如此地步。   仅仅是为了,把她完全地束缚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了,虽然是后半夜了,但还是:圣诞快乐! 话说琰哥哥真的是偏执狂啊,爱上loli后他就输不起了…… 50 50、第11章 蓝色鸢尾(6) ...   傅若涵虽然有足够的耐心等傅雪理好头绪,但她出来太久,沈琰那边就会有所怀疑了。   大概半个小时后,他就让人轻敲了敲拉门,提醒傅雪注意时间。   将那叠资料放回去,傅雪深吸了口气,她现在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但她也顾不得了:“舅舅请进吧。”   傅若涵重新走回来坐下,看到她脸色虽然还是苍白着,情绪却已经看不到激动的迹象了,就微笑着:“沈氏的新总裁果然有大将之风,我当初并没有走眼。”   傅雪也露出个微笑:“舅舅过奖了……既然时间紧迫,我也不多客气。舅舅给我看这些,并不仅仅是要我了解自己的身世吧?”   话已说开,傅若涵也不会再打幌子,笑笑:“小琰很重视你,这我知道。但是小雪,你真的想一生都被关在沈氏那个大牢笼里吗?”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身世,也明白了为什么沈琰对她的控制会如此严密,那么和他挑明就只是早晚的事了。   她爱沈琰,同时也希望得到尊重。   现在的情况,却远远不是,沈琰所力图建造的,是一所将她完全禁闭在其中的巨大城堡,为此他不惜用谎言和假相来欺骗她。   她同时还可悲地发现,沈琰对她没有信任……如果信任她有足够的心智去处理真正的亲人和抚养她长大的家庭之间的矛盾,他不会那样如临大敌,即使要把她远远送走,也不肯让她得知真相。   如果信任她真的是爱他的,他不会连受伤的真实情况都对她隐瞒。   他如履薄冰,她也虚与委蛇,他们之间的一切平和,都构筑在虚假之上。   “我想要再好好想一下。”傅雪避重就轻地回答,傅若涵那么说,无非是想要她和他合作。   傅若涵既然曾经给沈琰制造了一次车祸,就难保他不会再用其他激烈的手段。   但傅雪的目的却和他根本不同,她想要从沈琰那里争取自由,并不想要伤害他。   就在她这么说完之后,傅若涵唇边带着笑容,突然悠悠说了另一个事情:“日式庭院、温泉胜地……好像很适合发生一些悬疑小说里的情节,比如客人意外身亡……”   “舅舅,”傅雪打断他的话,站起身俯视着他,“不管我会不会选择和您合作,有一件事请您记清楚了。如果再有像上次车祸那样的事,您一并把我也除掉那就罢了。不然的话,只要我还活着,哪怕用上所有的手段,我也不会放过任何敢伤害琰哥哥的人。”   这番话她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说完后,她又俯看了傅若涵一眼,没有行任何礼节,仅是说了声:“那么,我先告辞了。”就转身走了出去。      傅雪出门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前后不过一个小时,逛那条街也的确需要这么久。   当她回到他们住的那个庭院,原本躺下午睡的沈琰已经醒了,正披了外衣在回廊下坐着。   听到木质地板上传来的脚步声,他就抬头看过来勾了唇角:“小雪,外面有趣吗?”   傅雪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又侧身吻了他的面颊,才笑着说:“还好吧,没有琰哥哥好看。”   她从小就和沈琰在一起耳鬓厮磨,她在面对他时,的确没有过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但她贪恋他的气味和身体。   这一点即使她下定决心要脱离他的控制,也没有丝毫改变。   所以就算她会和傅若涵合作,她的最大条件,也会是一切行动,都不能危害到沈琰安全。   这晚在两个人一起泡完温泉后,傅雪不出意外地将沈琰扑倒在被褥上,事实上在这里住下后,她还是几天来第一次将他扑倒,已算是大大忍耐了。   被她推倒在地上,又扯开了月白浴衣的衣襟,沈琰对于她一次次更加迅猛和强势的行动,已经相当无奈,轻笑着:“小雪,你可不可以等我主动一次……”   傅雪的回答是直接俯身,用温热的双唇堵住他的嘴唇。   她不会告诉他,她最为迷恋的,除了他线条优美的锁骨外,还有他总是半带着雾气的双瞳。   那么黑亮幽深的瞳仁,却因为视力的缺陷,总似雾般飘渺,宛如梦境。      从日本休假归来,傅雪就挑了个时间,告诉施源自己要见大学同学,让他不要再继续监视,就只身去见傅若涵。   路上她给了傅若涵电话,结果当她到达约定的咖啡馆时,坐在那里等她的,还真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人。   那个男人笑着站起,对她伸出手,真的像老同学一样热情地说:“傅雪,好久不见。”   傅雪握住他的手,看他借着两人身体凑近的机会,用一个仪器在她身体上扫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轻声说了句:“没有窃听器。”   接着那个男人就一路笑着将她带进咖啡馆的一个包厢,里面隐蔽的位置上,果然坐着傅若涵。   那个男人很快又退出去关上了门,傅雪看着傅若涵笑了下:“舅舅真的很谨慎啊。”   傅若涵微笑:“这两年才聘请的专业人士,人吃过一次亏后总要更小心些。”   他没说吃了谁的亏,傅雪也猜到大半是笃信新科技,又请了施源这种人才的沈琰。   傅雪不再追问,带着微笑就准备开始说正题,包厢的门再次打开,这次走进来了一个她早闻其名,却并未私下接触过的人。   即使是前来密谈,那个人也丝毫不肯低调示人,标志性的白色风衣里是银灰的手工定制西服,配上白色衬衣和淡紫领带,那张英俊的脸上也挂着如同睥睨一切的笑容:“傅先生,傅小姐,两位好。”   他是谢蕴华,谢家锋芒四射的三公子,在F市,没人能忽视他的权势和气焰。曾有人说过,谢家平庸的大公子和二公子,连给三公子提鞋都不配。   傅若涵似乎和他颇为熟悉,仅是礼貌地颔首一笑,并未站起迎接。   谢蕴华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傅若涵之后,就紧盯在傅雪身上:“傅小姐,久仰芳名。”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按戏份来说,这货才算男3,不过鉴于哈士奇卫太萌,咳咳咳…… 发现有人弃文了,果然还是节奏太慢女主太渣?蹲地画圈圈。 51 51、第11章 蓝色鸢尾(7) ...   傅若涵似乎和他颇为熟悉,仅是礼貌地颔首一笑,并未站起迎接。   谢蕴华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傅若涵之后,就紧盯在傅雪身上:“傅小姐,久仰芳名。”   他那双浅棕的眼睛中的目光还含着另一层深意,而他说“久仰芳名”,也含了轻佻之意。   傅雪淡淡一笑:“谢先生,我对您这种类型没有兴趣。”   她的拒绝如此干脆犀利,连谢蕴华也微愣了片刻,他随即就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和傅雪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和他出色的外貌一样,他的声线并非不好,磁性低沉,正是女人们最爱的那种性感嗓音。   但他的笑声里,却透着一股森然,他笑过后,就脱了风衣坐下来,斜挑的凤眼中含了一丝慵懒:“也是,看一看沈琰的样子,就知道你的口味了。”   他提到沈琰,倒是连一句“沈先生”都不说。   傅雪此刻坐在这里,却不代表她会任人轻贱沈琰,她也冷笑了声:“谢先生,不懂得尊重对手的人,通常也会输很惨。”   谢蕴华听后神色也未变,反倒挑了长眉,颇感兴趣般:“哦?那么傅小姐也认为,沈琰是我们的对手了?”   “他是你们的对手。”傅雪淡然回答,“我只是和你们进行合作,并交换条件的。”   傅若涵这时笑问:“那么小雪,你要我们给你什么呢?”   傅雪微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要真正控制沈氏。”   她只是一个执行总裁,现在真正能够控制沈氏的,当然还是手握绝对数量股票的沈琰。   傅若涵听到这里,才像是有了点兴趣,注视着她问:“你为什么要得到沈氏?”   傅雪微勾了一点唇角,笑了下:“因为我并不想离开沈琰,我只是想争取点自己的权力。”   傅若涵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又笑问:“争取到沈氏的控制权,然后把小琰软禁起来?”   他这么说,颇有点开玩笑的意思,毕竟傅雪表现得再强势,也只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女子,再加上她容貌姣好,即使刻意的成熟装扮也掩盖不了五官的清丽。   这样一个女孩子,却口口声声要夺权,着实有点怪异。   傅雪却看着他又笑了笑:“如果必要的话,我会。”   她的神色没有一丝戏谑的意味,表明了她的认真:她真的是要从沈氏夺权,然后有必要的话,她会限制沈琰的人身自由。   傅若涵终于收起了先前的那点轻视之心,他渐渐有些明白,沈琰已经足够难对付,但眼前这个外表清丽柔弱的女子,也许是一个更加难对付的角色。   如出柙的幼虎,虽略显稚嫩,却绝对不容轻视。   一片沉默中,谢蕴华轻笑出声,他半靠在沙发的椅座上,目光懒洋洋地扫视着他们,当那道慵懒的目光扫过傅雪时,闪过的是一道稍纵即逝却又锐利无比的光芒。      在回到F市两年之后,傅雪正式开始了反噬沈琰的计划。   和傅若涵以及谢蕴华合作,是与虎谋皮,这一点傅雪非常清楚。但她可以利用的范围内,再没有比他们两个更加合适的人选。   她开给傅若涵和谢蕴华的条件,是假如她执掌沈氏,将绝不与他们为敌,并和他们结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本以为精明如傅若涵和谢蕴华那样的人,不会对这种口头约定感兴趣,谁知道他们却答应下来了。   傅若涵在和她密谈完毕,起身离座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小雪,我确定你会言而有信……你毕竟涉世未深。”   如果管理着一个大集团还叫涉世未深的话,什么才叫阅历无数?傅雪挑了眉不以为然,反问了一句:“那么舅舅呢,我以为舅舅这样的人,是不屑于这些地下交易的。”   傅若涵则只是看着她,微笑着说了句:“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理由。”      后来傅雪想起来那天的所有事,想到傅若涵那句“涉世未深”和“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理由”,才完全理解了那里面包含的所有意义。   她那时是多么天真且自信,自以为能够掌控所有的一切。她的头脑中有资本运作的所有细节和理论,她精确地衡量每一分金钱的进出……她能计算出一个金融帝国的运作,每个细节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但她却不会计算人心,她像所有初出茅庐又自负才华的年轻人一样,付出过代价后,才知道在真实的世界里,完美的理论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因为任何一个参与到这个计划中的人,一个不可预见的突发奇想,就能让所有的事情,都偏离轨道。   而这一次的偏离,就让她失去了沈琰。      傅雪还记得那一天的情景,她像往常一样,在门口吻别沈琰,然后前往公司。   她有些紧张,她希望沈琰没有看出来。   今天的股东大会,将是她决胜的时刻,她在踏出这个宅子的同时,她事先早就安排好的保镖将会把这里软禁。   而她已经伪造了沈琰的股份管理委托书,买通沈琰的律师,买通施源,再加上买通的两个其他股东,全都是只能在黑暗中进行的事情。   但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头,她已经想好了,今天过后,一定要想办法争取沈琰的谅解。   她可以撒娇,可以任他斥骂或者冷落,只要他最终能原谅她,那么一切就是值得的。   她会告诉他,她一直爱着他,这一年来和莫奕林的定期见面,更像是普通朋友间的会面了。   所以就算她真的能脱离他的监视和控制,她还是愿意留在他身边,或者说,还是愿意把他囚禁在自己身边。   她是那么踌躇满志,以至于在举行股东大会的办公室里,她看到本应出现的股份管理委托书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她和谢蕴华见面的偷拍照片时,还觉得这一定是一个噩梦而已。   她的秘书吴方圆看着她,镇定地提醒:“傅总,沈先生正在路上,他马上会亲自到场。”   沈琰能够自由行动,那么就代表着他没有被她安排下的人控制在沈宅内……傅雪自己不过才刚到公司,开始开会。他已经在路上,那就是他早就知道。   她知道她跟谁合作,如何密谋,却和她一样,半点不动声色,直到在所有人面前揭穿她。   傅雪推开椅子站起,她当然不是那种一次受到打击就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在所有股东和下属面前,她还需要保持尊严。   她还是露出了一个明艳又优雅的笑容:“那么诸位,我们还是等沈先生到场后再接着说吧。”   她说完就向会议室外走去,脚步带着点匆忙,她知道自己的样子也许会让人以为是想要逃跑。   但不是的,她只是想在沈琰进入到会议室前截住他。   她会抱着他请求原谅,哪怕吵一架都可以,希望他看在她全都是为了完全得到他的份儿上,能够不再怪她。   她不是惧怕丢脸或者失去权势,虽然她很怕再次沦落到没有一点力量的境地,但她最怕的,却是他会伤心——在所有可能造成的结果里,这是她最想尽力避免的。   必要时让她哭都可以,沈琰那么爱她,一定不会忍心看到她这样。   可惜她还没走出会议室,面前的门就打开了,出现在外面的,虽然不是沈琰,却是一个她绝对不想要看到的人。   门外站着的,是谢蕴华。   他还是穿着一身银灰的西服,举手投足间贵气四溢,他摘下手上还带着的皮质手套,递给身后跟随的保镖,挑起唇角,用那种低沉又森冷的声音问:“傅小姐,这是急着去见谁呢?”   傅雪满心想着都是沈琰不知道在哪里想些什么,丝毫没有和他周旋的耐心,抿紧了唇,硬硬抛出一句:“谢先生来这里干什么?”   谢蕴华还是带着笑容:“傅小姐怕是不知道吧?我手上刚巧有沈氏8%的股份,今天既然是股东大会,那么我不是应该坐在这里吗?”   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秘密收购了沈氏的股份?   傅雪紧盯着他,就听到身后传来吴方圆带着明显惊慌的声音:“傅总!”   吴方圆好像还知道什么话不该说,叫了一声后,连忙几步跑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傅总,刚才沈先生那边的安保打电话过来,说沈先生的车出了事故,从山道上翻下去……发生了爆炸。”   傅雪木然地抬起头,看到谢蕴华唇边带着点讽刺的笑意。   他略低了头,似乎很满意看到她脸上此刻露出的表情:“傅若涵也是老家伙了对吗?婆婆妈妈连一场车祸都算计不好……如果换做我,就绝对不会留下后患。”   傅雪错开他,她几乎慌不择路,想要离开这里,冲到某个她也不知道的地点去。   然而她刚走出会议室,就在走廊的另一头,看到几个刚下了电梯,身穿制服的警察。   谢蕴华还特地笑着对她解释:“我报的警,放心,只举报了你的财政问题,不会有特警持枪来押送你的……”他还加了句,“我舍不得。”   那几个警察显然已经看到她,为首的那一个已经扬起了手,向她示意别动。   傅雪回头看了一眼吴方圆,这个秘书现在已经完全六神无主,接连而来的大事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应付,只有按照惯性,用求救般眼神望着傅雪。   傅雪对她说了句:“你来应付警察。”   接着她就大步向走廊另一侧的应急通道走去。   身后传来警察的斥责,但他们拦不下她,她早走入了那个应急通道,转乘另一部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结束,挖鼻孔……现在够快了,刺激吧? 52 52、第12章 融雪成冰(1) ...   傅雪没想到自己会在一夕之间,变成一个逃犯。   沈琰当然没在那场事故中身亡,他事先就有预见一样,临时弃了那辆常坐的车,坐在了另一辆车上。   出事时,他正在另外的车上注视着整个过程。   她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她刚离开沈氏大楼,就接到了吴方圆的另一个电话。   飞快向她报告了沈琰并未受伤的消息,她就说:“沈先生已经到楼下了,傅总我挂了。”   他已经赶到了公司,她却出来了,正在车流中想要赶到他出事的地点。   她甚至已经想好,假如到现场,看到他真的已经葬身火海,她也会把自己的车开出山道,冲入火中。   所有的结果里,她唯一无法承受的,就是会永远失去他。   挂断和吴方圆的电话,她总算能把车开到一旁的应急车道上停下来,现在她全身颤抖,情绪激动,不平静一下的话,实在不适合继续开车。   抱住双肩低头靠在方向盘上,她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冰冷的泪水。   接下来该干什么?要去哪里?她全然没有方向。   从沈琰会把她和谢蕴华密谋的照片放到会议上公开示众看,他显然火气不小,再加上那场车祸事故,他说不定认为这是她和谢蕴华联手做的。   她想解释,可是发现根本无从说起……所以她可耻地逃避了,她将车扔在路边的一个停车场。   随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到城市的边缘地带,找了一家民宿旅社,用现金开了一间房,躲了进去。   直到住进旅社,她找不到手机,才想起来下车时似乎把手机直接锁到了车里。   以后该怎么办?她暂时不想去想,她只想待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地方,哪怕是一个狭□仄,气味怪异的旅社。   整个一天她几乎都是浑噩的,等天色暗下来,她才出门了一趟,除了买些饮料和食品之外,还顺手买了一份报纸。   回到房间打开那份报纸,她才意识到,也许她白天那个昏头涨脑下做出的决定是对的……她只不过想要彻底清静下,但如果不是她抛下汽车和手机走开,那么此刻她肯定要在F市的拘留所里。   谢蕴华报警的理由是她的财政问题,那样的调查一般都不会直接限制人身自由,谢蕴华也不过是想暂时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让她不能去找沈琰罢了。   沈琰却要无情的多,他直接报案声称她试图绑架兼谋杀自己,请求警察尽快将她抓捕归案。   绑架和谋杀未遂,那是严重的刑事指控,罪名一旦成立,她甚至有可能入狱服刑十年以上。   他甚至没等她想好了回去解释……从晚报就刊登了这个内容看,大概在她丢掉了手机和其他人失去联系后不久,沈琰就将消息通报给了媒体。   她在F市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只不过短短一天,她从声名显赫的沈氏总裁,变成了一个通缉犯。   她并不觉得有多委屈,她的一切都是沈家给的,她又有不臣之心,被如此惩罚了也没有什么。   她只是觉得伤心,沈琰从没对她这么冷酷过,他总是那么温柔包容,让她以为无论犯了什么错,都可以被原谅。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她之所以会被温柔对待,是因为她一直都还算乖巧。   讨他欢心,接受他的安排,留在他身边陪他……全部都是因为足够乖巧听话,所以才受人怜爱。   再也没有犯错后,发现自己并没有犯错的资本更加尴尬。   傅雪一片胡乱的时候,甚至想,也许她不应该插手男人的世界,甚至连企业都最好不要管理,就做一个柔弱又楚楚可怜的小女人不好吗?   只要最够娇弱可怜,足够懂事体贴,沈琰就算不爱她,也一定不会这样对她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觉得可笑:她果然是早就抛弃自我了吧?   这么多年来甘受命运摆布的苦果是,她的荣光都来自于她不断放弃的那些东西——为了生存,她不知何为尊严,被沈家领走抚养就觉得非常幸福。   为了得到沈琰的垂怜,她放弃了表达真实的想法,她连找他认真谈一次的勇气都没有,才会想到要借助别人的帮助,通过将他软禁这种方式来争取自由。   她根本就……从头到脚都那么虚假。      两天后,当龚维终于带着人,在这个破旧的民宿旅社里找到傅雪时,她根本就没有换下那天她离开时穿着的白色套装。   事实上,龚维觉得她很可能两天都没把身上的衣物换下来过,手工定制的套装上有多处褶皱,还分布了几片不算太显眼的污渍。   她的眼睛发红,长发有些散乱地披在肩上,妆早就卸掉了,露出白皙的肌肤和清丽的五官。   龚维一直觉得她不化妆的时候更加好看一些,没了张扬浓烈的感觉,反倒更添了几分柔美。   傅雪就是这样的女人,明知道她做了那么毒辣的事情,差点害死沈先生,他还是没办法对她大声说话。   龚维在心里低叹了声,开口说:“傅小姐,跟我回宅子吧,别让沈先生等急了。”   傅雪那双黑亮的眼睛落在他的脸上,龚维觉得她可能有点紧张,却又有期待:“琰哥哥……还愿意见我吗……”   龚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含糊其辞:“那是当然的……”   傅雪忙转身去洗手间,用水打湿脸颊洗掉那些泪痕,又理了理头发,总算觉得自己能看一点了,她才回来站在龚维面前:“那我们还不赶快走?”   龚维露出一个笑容,略带尴尬地点点头。      等傅雪和他,以及他带着的那两个保镖一起回到沈宅时,她才懂得了龚维刚才态度中的微妙之处。   这两天来她一直都没睡,她像一个忐忑等待审判的囚犯一样,翻来覆去想那些事情,一遍遍地梳理所有的经过,揣测自己会被怎样对待。   精神撑到极限,她反应会比平时迟钝也是理所应当,所以当她看到客厅的沙发上不仅坐着沈琰,另一侧还坐着谢蕴华时,愣了很久才知道出声:“琰哥哥……请谢先生过来做什么?”   沈琰微闭了双目坐在沙发上,听到她有些沙哑的声音,才睁开了眼睛,她对他的称呼,居然还是“琰哥哥”。   傅雪不敢走到他身边去,她两天没有洗澡换衣服,身上还带着小旅店特有的难闻味道,他一定不会喜欢。   “琰哥哥,”她又小心叫了一声,带了点刻意的讨好,“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回应她的是谢蕴华的几声冷笑,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望着她的样子,如同望着一只志在必得的猎物:“小雪,你跟我在一起密谋要炸死你的‘琰哥哥’时,可不是现在这样我见犹怜的样子啊。”   他们虽然几次见面密谈,但谢蕴华自从第一次后,就没再出言挑逗过她。   傅雪听他刻意在沈琰面前对自己表示亲密,还污蔑说车祸爆炸她也参与了,顿时气火上涌,立刻回击:“不准叫我‘小雪’!我没有和你密谋!”   “哦?是吗?”谢蕴华脸上讽刺的笑容更甚,“那么小雪你多次和我见面,就不是密谋杀害沈先生,而是和我幽会偷情了?”   傅雪交往的从来都是言谈谨慎的君子,就算是卫黎那样热情开放的类型,也是善良直率,绝不会唐突佳人。   她哪里跟这种无赖,又口口声声不离□的男人吵过嘴,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恶心,要不是她从没打过人,恨不得上前去给这张一脸得意的男人一个耳光。   她连看他都不想再看,转过头说:“我跟你从来都没私情,我也没有想要杀害琰哥哥,你不要以为几句话就能颠倒黑白。”   谢蕴华突然又笑了起来:“几句话就颠倒黑白,我也想有那个本事啊。小雪,容我提醒你一句,把那辆车撞进山谷的人,正是你找来试图软禁沈先生,又被沈先生那个得力属下带人赶走的那批人啊。”   他面带笑容,恶意地看着她:“既然都暴露了,那就干脆承认了吧,小雪。”   他明知道她觉得恶心,却还是不断叫着她“小雪”,傅雪只觉得他嘴里的话像一根根利刺一样,扎得头疼欲裂。   她只想到转头去看沈琰,她两天没见到他了,光看着他的样子,就需要花很大力气忍住冲过去拥抱他的冲动。   “琰哥哥,”傅雪忙叫了声,对他摇头,“我没做过那些事,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我只是想让你听我说……你可以问施源!我没让他做伤害你的事!”   “小雪……”这次那个令她厌恶至极的森冷声音在她身边响起,谢蕴华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肩膀,用特地放柔了的语气说,“虽然沈先生很遗憾地没有坐在那辆车上,事故也只死了两个保镖,但我们做事很干净,警察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证据给我们定罪的。所以,你不用怕沈先生会怎么样,他只能报案……而警察除了带我们回去问话外,也没其他办法。”   他说的非常谆谆善诱,可以说耐心十足。   傅雪知道他想让沈琰相信自己之所以这样小心翼翼赔罪,只是因为害怕被惩罚。   她不管他说了什么,只要沈琰不相信,就都是废话,她只盯着沈琰的脸,她开始后悔刚进门时为什么没先扑到他怀里,哪怕她肮脏狼狈都没有关系。   现在谢蕴华将手紧紧按在她的肩上,她要挣脱还需要花一番力气。   谢蕴华的话音已经落下,沈琰还是没有抬头,他从始至终只是轻垂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当他们都沉默了一下,他才缓慢抬起眼,傅雪看到他对着她的方向笑了一下。   在这个距离上,他看不清她的脸,她知道,所以他的双眼没有具体的焦点,只是落在她的身上:“小雪,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养大这样一个孩子。”   傅雪曾经经历过最寒冷的严冬,就是她在B市时度过的冬天,北方的寒冷是狂暴且毫不留情的,衣服穿得少了,走入零下十几度的寒风中,皮肤立刻就会失去直觉,然后再蓦然泛起疼痛。就像有人用很多根小针同时扎入全身的皮肤,很疼,很冷。   在她听到沈琰那句话后,她突然觉得,那种寒冷也不过如此。   她终于意识到,无论她现在说什么,在沈琰的眼里,大概也都是一种摇尾乞怜。   他觉得悲哀,之所以沉默无语,是因为他无言以对。   这就是她如今在他心目中的样子:自私、虚伪、滥情、冷酷……还虚与委蛇,连承担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一旦意识到这点,傅雪开始后悔,那天她那样慌乱着开车,为什么没有找一片隔离带或者墙壁什么的,把自己撞死。   或者她要是能在此刻就停止呼吸就好了,那样不管他是怎么想她的,至少她不用知道。   “如果你想让施源证明你的清白的话。”沈琰还是看着她站立的方向,继续轻声说,“那恐怕是不行了,他已经去世了,他在那辆车上。”   “我也不是提前知道会出事,所以才避开的……”他还是说着,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司机着急,将那辆车停得稍远了几步,那时我又有些腰疼,所以才上了第二辆车。如果提前知道要出事,我不会让他们替我去死。”   他缓慢地说完,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就像傅雪小时候会做一些打翻花瓶、弄掉摆设的错误,被抓住了报告给他,他就会这么笑一下,然后给她一些饭后不准吃点心那种不痛不痒的惩罚。   可那些笑容都不像现在这个一样,带着那么多的疲倦和失望,重得仿佛大雪后压在枝头的厚厚积雪。   “沈琰,我恨你。”傅雪再次开口,她按住谢蕴华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般,把他的手狠狠拿开丢掉。   眼泪不断从她眼眶中涌出来,将整个脸庞都沾湿。   可惜沈琰根本看不到,她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再一次利用他视力不好,来遮掩自己的情绪。   她用颤抖却仍旧稳定的声音说:“我所有的一切你都要掌控,我的朋友、我的老师、我的整个生活!甚至连我和其他人的邮件,你都要去看。你试过每天活得像一个没有尊严的囚犯吗?试过无论做什么都有一堆人看着你、窃听着你的每一次谈话……从我知道你是怎么监视和控制我开始,我就感到恶心!   “沈琰,我早就不再爱你了,自从我回来后,我的每一句话都是言不由衷,我一直在骗你。”   她近乎茫然地说着,说到这里,还冷笑了一下:“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从你手中夺过沈氏……不然你以为我还爱你什么?你眼睛不好,身体不好,连腰背都……”   她还是说不出太过分的话,只能在这里打住,紧咬住牙关。   她从来都知道的,从一开始,她和沈琰的身份就不对等。   所以她的爱很卑微,全靠他的给予才能延续。   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她的爱竟卑微到如此地步,只有靠贬低所爱的人,才能抬高自己。这么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狗血了就是停不下来的……你们喊着要虐的哦。 53 53、第12章 融雪成冰(2) ...   她的声音在宽阔的客厅里落下,那些冰冷的话语似乎还在空间中回荡。   许久都没有人再说话,连谢蕴华都将手插在口袋里,带着些微妙的笑意看着她。   她眼中明明一直在流泪,说出口的话语却那样决然冷酷。   过了很久之后,沈琰才轻叹出声,他的神色一直没有什么变化,如果不是他坐着的位置就在窗口,那么也没人能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一些。   傅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她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却没有再对她说话,只是用手撑着椅背,略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对谢蕴华轻点了下头:“我会让警察局撤案,谢先生,你可以走了。”   谢蕴华似乎颇有些意外,傅雪不知道他此前和沈琰都说了些什么,但他现在笑了声说:“沈先生,我们不是说好了?小雪回来后让她自行选择要去哪里?”   沈琰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移向傅雪,傅雪看到他对自己微微笑了一下:“那么小雪,你来选?”   她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沈琰,他仍是低声细语,唇边仍带着笑容,那声音却让她全身都颤抖了一下。   她知道他并不能看清自己的表情,但她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只能僵硬地站着。   沈琰也像非常有耐心一样,仍是微微笑着,看向她的方向,等着她的答案。   她当然不会跟谢蕴华走,跟他走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不会不知道。与其被谢蕴华这样的人带走,她宁可去坐牢。   可是眼前的沈琰也是如此陌生,她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却还是猜不到他将会怎样对待自己。   她以为当她说过那么多恶毒的话后,他一定会心灰意冷,让她离开或者直接将她交给警方。   但现在他的态度,却显然不是如此。   他还是要将她留下来,而她也别无选择。   “我……”傅雪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始终接不上第二个词句。   沈琰又对她笑了笑,抬起手对她轻招了招:“小雪,过来。”   他柔和的话语里仿佛含着一种魔力,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傅雪仍旧只迟疑了片刻,就向他走过去。   此刻谢蕴华已然有些气急败坏,再没了刚才的气定神闲:“小雪!他不会放过你的!你该跟我走!”   然而已经晚了,傅雪走到了沈琰面前,也到了他能清楚看到她的地方。   沈琰的手掌落下得很快,她只看到他动了一动,然后她的左脸就被一记耳光打得偏开。   他并未手下留情,她身体都被带偏了许多,耳朵中的轰鸣响了很久,才逐渐感觉到脸颊上火辣的疼痛。   她听到他淡淡地对谢蕴华说:“谢公子,既然我的人先找到了小雪,你还指望我会把她拱手让给你?”   “傅雪!”谢蕴华还未放弃,他对着她的背影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相信我!你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傅若涵早就放弃你了,沈琰也不会放过你,我可以保护你!”   她当然不会听他的话,她再迟钝,也能觉察到谢蕴华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里藏着的阴沉欲望。   她从来没相信过这个张扬霸道的男人,此刻也不例外。   只不过她还是相信沈琰总是温柔的,不会伤害她,即使她背叛过他也一样。   她这么坚定地认为……所以注定要付出代价。   “小龚,送谢公子出去吧。”沈琰还是淡淡地说着,他抓住她的手腕,紧扣的劲力很大,把她的腕骨抓得很疼。   将她强硬地拉到自己身边,沈琰不再看谢蕴华,而是低头伏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还要再教一教傅雪小姐,到底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他看着她,唇边虽然还带着笑,那总是雾气朦胧的双眼却冰冷无比:“没有能教好她,是我的失职……我会弥补。”   他的眼神太陌生,有那么一瞬间,傅雪以为他想找一个焚化炉,把自己塞进去重新锻造。      纵然不甘,谢蕴华也知道他不可能在沈宅中硬是把傅雪带走,他僵持一阵后选择了放弃。   他冷笑了一声:“沈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我都差点走了眼。”   说完后,他就转身径自离开,连道别都没有,无礼且嚣张。   傅雪侧着头,看到他临走前还看了她一眼,那是将她视作志在必得的猎物般的阴狠目光。   随着谢蕴华身影的消失,傅雪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她抬起手扯了扯沈琰的衣袖:“琰哥哥,我有点头晕。”   她从小身体就不错,少有生病的时候,也很少这么示弱,她也的确没有说谎。   两天两夜没合眼,再加上情绪激动又挨了一巴掌,她确实头晕。   沈琰没有说话,只是微低了头看着她,   刚刚才说过那么狠绝的话,又被他打了一耳光,她却还是软软地叫他“琰哥哥”。   依偎着他的身体也没有刻意和他保持任何距离,反而亲密地紧贴上来。   如同被抛弃过一次的小猫,一旦见了主人,还是本能地贴过去蹭上一蹭。   他并没有理会她的示弱和暗含的求饶,还是用了很大力气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拖向二楼。   傅雪没想过挣脱,她也无力抵抗他的牵制,到了这时候,她才朦胧想起沈琰年少时曾经练过几年柔道,还拿到了五段。   就算他现在腰背有旧伤,他一旦认真起来,别说是她,普通的成年男人也不一定能挣脱。   更何况她也不敢,她怕挣扎起来又引发他的旧伤,所以尽量跟上他的脚步。   可是沈琰根本不迁就她有些摇晃的步伐,他姿势有些僵硬,却大步走着,打开她卧室的门,将她整个丢进浴室里。   他冷眼看她跌坐在地上,扔下一句:“先把自己收拾干净,再出来见我。”   傅雪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神色间还带着些厌恶,好像她不过是 作者有话要说:看……琰哥哥有脾气的……咳咳咳咳。 还有,这个文已经将实体版权签给了儒意欣欣图书,预计会在2013年(也没几天就到了)出实体书,如果我能顺利在3月前交稿,也许会在4、5月份出来?大汗……会是40万字充实的上下册,JJ系统挂了小红书标了“已出版”不是说已经出版发行,而是已经签约了,抱住大家! 网络会放全文的,更新也会照常,这点买v的姑娘们请放心! 54 54、第12章 融雪成冰(3) ...   她洗得不算慢,就算她很想在温暖的水流下多待一阵,但同时她也知道,沈琰正在盛怒中,不会有太多耐心。   将自己的身体仔仔细细清理干净,她去衣柜里找衣服时,还特地留了心思,找到一件许久未穿的白色丝质连衣裙。   沈琰喜欢白色,尤其喜欢她披散着一头长发,身穿白裙的样子,虽然他从未明说过,但每当这时,他看她的目光就会分外柔和。   现在她几乎没有任何筹码,所有能为她争取一点加分的都要利用。   穿好衣服,又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头发和仪容,她才走出房间。   外面早站了一个佣人,看她出来就说:“傅小姐,先生请您去书房。”   傅雪点头表示知道,又悄悄握住拳头,相比冷硬的书房,如果沈琰选择在自己的卧室里见她,那气氛还会缓和一些。   她走到走廊尽头的书房门口,先敲了敲门,才推开进去。   沈琰就在书桌后的木椅上坐着,闭目靠在椅背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也没有睁开眼睛看她,只淡淡说了句:“把门关上,过来。”   傅雪走近时看到他侧头轻咳了咳,心顿时就揪了起来,忙问:“琰哥哥,你不舒服吗?”   他身前没有供她坐的椅子,她就自作主张,绕过书桌,半蹲下将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对不起,琰哥哥,你不要气坏了身体。”   她的头半仰着,看向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和心疼。   沈琰低下头看了她一阵,才挑了下唇:“小雪,你方才刚说过,你早就不爱我了,你的每一句话都是言不由衷,只是在骗我。”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比她自己冲动之下说出口,还要令她难过百倍。   她连忙摇头,抬手握住他放在椅背上的手。   傅雪穿得本来就单薄,但他的手却还要凉一些。她想到这两天来她躲在外面不见踪影,他又怎么会睡得安稳?   “琰哥哥……”她又轻唤了一声,微抬了身体,想要进一步抱住他的腰。   她的动作被沈琰伸来的手掌制止了,他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阻止了她的行动。   傅雪的肌肤一贯白皙柔嫩,此刻一侧脸颊上还留着青紫的指痕,那是沈琰刚才打上去的一耳光,淤痕还完全没有消退。   他就这么捏着她的下颌,用力一点点抬高。   傅雪仰望着他清俊完美的面容,看到他的唇边又泛起一个不带丝毫暖意的冰冷笑容:“我竟然真的相信了,真是愚蠢透顶。”   傅雪不知道他所指何意,但她突然觉得难以呼吸,因为她记得有些东西,明明是一直在他的眼底的。   那双虽然总显朦胧的眼眸,深处却总藏着一些依稀的温暖,然而此时此刻她突然发现,那些东西已经没有了。   他的眼底一片空寂,冷到像没有任何东西曾经存留过。   沈琰将捏着她下颌的手松开,反手对着她的另一侧脸,又是一耳光。   她身体不稳,随着劲力被彻底甩到了地上,沈琰站起来,从书桌上扔下两叠资料,劈头盖脸砸在她的身上。   “除了施源外,车上还有一名司机,他结婚不过一年,妻子还正在怀孕。”他的声音还是冷的,再没有一丝温度,“我希望能感觉到你真心的悔过,那会让我觉得你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傅雪半趴在地上,将身前散落的资料捡过来看,她看到了施源儿子的照片,还有另外一张照片,那是个年轻的男人,普通的长相,却笑得很灿烂,怀里搂着一个娇羞温婉的女子。   泪水一滴滴落在那些照片上,她说不清是因为脸颊疼痛,还是因为心存愧疚,所以无法止住这些不断涌出的眼泪。   她知道那有她的错误,她走错了路,和谢蕴华那种豺狼之性的人合作,所以才酿成了惨剧。   她没有推脱的意思,这将是她的罪孽,她愿意一直背负。   她拼命地试图解释,她自己也是被谢蕴华设计陷害,不是因为她想为自己寻找借口,她不在乎其他人相不相信,她只希望沈琰能够相信她。   可是她还是不得不匍匐在地板上,用这种屈辱的姿势被他居高临下地轻视着。   即使在孤儿院的时候,她也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卑贱过。   她来到沈家,努力生存,努力讨所有人的欢心,努力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为了不自卑地活着。   但现在她不但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尊严。      沈琰走了出去,他像是已经没有了和她共处一室的耐心,将她丢下就走了。   他总算还顾及着沈家的颜面,好歹还留了点时间给她收拾情绪。   半个小时后,书房的门再次打开,走进来几个高大的保镖,为首的一个看着她说:“傅小姐,沈先生交待的,请你跟我们走。”   他们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连说话时也几乎不看她的脸。   傅雪知道他们都曾是施源的得力下属,面对自己这个害死施源的“凶手”,态度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从地毯上站起来点点头:“好的,谢谢。”   这些人执行得非常彻底,甚至没有给她回房间披件外套的机会,就这么把她带上了门外的一辆SUV。   全身上下除了鞋子和一件白色的薄纱连衣裙,再没有任何东西,手机、钱包全都落在卧室里。   外面还是寒冷的冬季,踏出温暖的室内,傅雪全身的肌肤立刻被寒冷的空气渗透,很快变得有些青白。   但她还是站在车外,向楼上沈琰的房间看了一眼。   她曾爱过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是她的梦想所在,一切追求的尽头。   他是她的良药,也是她的猛毒,她辗转反侧,为了他将自己变成一个如此不堪的人,却终究没有结果。      她坐上车,像一个囚犯一样,被两个高大的保镖挤坐在后排中间。   车内的暖气故意被打得很低,她的肌肤上慢慢泛起青紫。但一路上她挺直着身体,坐得仍旧像一个世家小姐,始终未发一言。   几十分钟的车程后,车子开上了海边的一处山坡,山坡的半腰处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白墙蓝瓦的别墅。   那些保镖将她带下车送了进去,为首的那个人又说了一句话:“傅小姐,沈先生让您好好待在这里。”   她没回答,这些人对她没有尊重,那么她也不用再尊重他们。   她木然地走进这座清冷的房子,里面早站了一个脸蛋有些红红的女佣人,笑着迎上来握住她冰凉的手:“傅小姐,您怎么穿得这么少?快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吧。”   傅雪无暇去分辨这个人到底是谁了,在寒冷中时间过长,她终于发起了高烧,绷紧的神经也到了极限。   她抓住她的手臂,身体渐渐软了下去,昏倒的前一刻,她还听到自己轻唤:“琰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虐一虐渣雪……虐渣雪身,比虐琰哥哥身更让琰哥哥伤心啊……远目…… 55 55、第12章 融雪成冰(4) ...   傅雪上车的时候,沈琰正在自己卧室的窗前站着。   隔得太远,他看不到下面的情景,只能凭汽车轰鸣远去的声音猜测,车子已经载着她走了,去往他安排好的那个别墅。   紧靠着海边,距离市区很远,足够隐蔽,也足够独立,能够很好地保证她不会被其他人找到。   直到汽车的轰鸣声彻底从庭院中消失,他轻闭了眼睛,抬手撑住窗台。   骤然松弛下来的神经,让眼前蓦然昏黑了下来,他匆忙中握住身后椅子的扶手,才没有跌倒。   如果他能够有看起来那般从容镇定,此刻也不至于这样狼狈。   他远没有那么深谋远虑,能够早就猜测到傅雪的逆反之心,然后设下局来请她入瓮。   直到出事的那天早晨,傅雪去上班之后,是施源良心不安,又觉察到一些不大对劲的地方,来找他汇报,他才惊觉是出了什么事。   傅雪一定以为股东大会上那些暴露在众人面前的照片是他的手笔,事实上那是傅若涵的安排:吴方圆已经被买通,成了他的内应。   不然就算他早察觉傅雪有异心,也一定不会将沈家的矛盾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那对沈氏百害而无一利,他还没有那么愚蠢和头脑发热。   接下来的事情他真的没有预料到。他们的车在山路上遭到袭击,他惯常乘坐的那辆车被迎面而来的SUV挤入山谷中爆炸,司机和坐在上面的施源都没能逃生。   他不知道那时是什么心情,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立刻让身边的人打电话给秘书,确认她没有事。   那之后才是席卷而来的不可置信和愧疚……是他的失误,才让施源和那个年轻的司机葬身火海。   假如他能够不那么松懈,早些发现傅雪的异常,事情也不会一发不可收拾,到了如此地步。   他坐在椅子上,闭眼靠住椅背,等待这一波眩晕过去。   傅雪在外两天,他同样未曾合眼,要抢在谢蕴华的人之前找到她,还要收拾残局。   谢蕴华虽然张扬,却也不是没有手腕,短短两天时间,他只来得及找出他安插在沈氏和安保人员中的内鬼,尽量安抚董事会,防止傅雪逃离的消息外露。   剩下的事情,还得一步步慢慢来。   这么一点点思考着梳理头绪,胸腑深处就涨上一阵刺痛,肺部和气管都像被什么刺穿,铁锈般的血腥气随着气流翻涌上来。   这两天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在血沫咳出之前,就从口袋中拿出手帕捂住嘴。      龚维敲了敲门,久等不应后推门进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沈琰正侧身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一手按在胸口的位置,一手用手帕掩着嘴,身体随着闷咳声微微有些颤抖。   他吓得几步走过去,扶住他肩膀说:“沈先生,需不需要去医院?我去叫救护车!”   “还好……”沈琰还在闷咳,移开嘴上的手帕勉强说,“从家里走不开,请医生过来吧。”   现在的情况确实没有再去住院的空闲,但龚维打量着他苍白之极的脸色,还有手帕上沾着的大片血迹,暗暗心惊。   自从他来了沈家,沈琰的身体虽然一直不算很好,但病情严重的时候却也只有一两次。   一次是傅雪还在B市时,遇袭受伤,沈琰当晚咳了血,第二天就发起高烧。   那时沈琰还打算去B市看望傅雪,只是他自己尚在医院的重症病房躺了一周,接下来还要对付傅若涵,还有其他一些他没经手,沈琰直接委派给施源的事。   诸多事务繁杂,直到傅雪伤愈出院,沈琰的身体还没休养好,每天只能工作三四个小时,其他时间还需要卧床休息。   相比之下,傅雪回来后他病的那一次,还不算太严重。   今天他咳出的血量和极差的脸色,只怕不单单是支气管扩张的症状。   龚维听着他沉重急促的呼吸,有心提醒他还是去医院比较好,最终却只能打了电话通知家庭医生过来,再扶他去床上休息。   他还没扶着沈琰走过几步的距离,手机就再次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听完,有些迟疑地看向身边的沈琰:“送走傅小姐的人打电话说……傅小姐发了高烧又有些脱水,到别墅后就昏倒了。”   他确信看到沈琰的眼睛动了动,接着他半垂下眼,轻声说:“让医生先去别墅……我也过去。”   他现在的情况,明明只适合立刻去医院接受治疗,却还要赶去郊区的那栋别墅?   龚维只僵硬了片刻,就听到沈琰又开口:“小龚,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忙抬手抹了把脸,龚维点头拿起手机,通知去接医生的人,直接将医生送到海边的别墅去。   龚维打电话的时候,沈琰已经放开他的手臂,站直了身体。   脸色还是苍白着,沈琰的神色却早已又绷了起来,淡漠锐利,如同一柄利剑。   他用手帕堵着唇角咳了几声,才有些低哑地开口:“小龚,帮我撑住这边的事,麻烦了。”   几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用近乎托付的语气对自己说话,是因为此刻,他真的再没有其他人可以依托。   龚维悄然握紧拳头,用力点了头。      沈宅本就在市郊,从这里到海边的别墅,路程快的话也只用四十分钟。   沈琰带着医生赶到时,傅雪才刚被佣人移到床上躺着,额头放了降温用的冰袋。   看到沈琰走进来,那个女佣人忙站起来说:“先生,小姐大概是穿得太少着凉了……”   沈琰对她略摆了摆手,就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抬手去傅雪的颈中试她的体温:“没事,不是你的责任。”   是他盛怒之下没有心思去顾及她的身体,在外流落了两天,又被他打了耳光责骂,她一定也不好受。   送她上车之前,他甚至都没想到要让她喝一杯水,更别提给她一件大衣。   跟着他来的那位家庭医生将手中的仪器暂时放下来,过去给傅雪测了体温,又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   他是为沈家服务很多年的医生,和沈琰也算熟悉,放下听诊器,他看着沈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沈先生,傅小姐只是呼吸道感染发热,相比之下,您还是尽快去医院比较好。”   沈琰却只轻咳了咳,半勾了唇角:“靳医生,您目前只需照顾好一个病人就够了。”   靳医生知道自己的意见大半会被这个看似温和实则固执的人忽视,就沉默了下来,只开了给傅雪的药,又叫了护士来打给傅雪打退烧的点滴。   护士也是沈琰派人从医院里直接接了过来的,几十分钟后就到了。   大约是针尖扎进手臂有些疼,傅雪烧得迷迷糊糊,还朦胧地睁开双眼。   看到床边坐着的沈琰,她立刻就抬起手臂拉住他的衣袖,声音含糊不清着说:“琰哥哥……我就知道你会过来……你不会不要我……”   恐怕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还是努力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纯然欢喜的样子。   沈琰低垂了头看她,就没能忍住新一波的咳嗽,侧头用手帕掩了唇闷咳。   看到他这样,傅雪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推开正在给她固定输液软管的护士就坐了起来,两只手臂都放到沈琰的肩膀上。   就这么半吊着身体,她凑过去吻他的唇角,眉头紧蹙着好像比她自己生病还要难过:“琰哥哥又不舒服了?快去看医生。”   高烧让一切思维都退化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吻到他的唇角就停不下来,眼中还涌上了泪水。   她只是一边流泪,一边吻着他,断断续续地说:“其他怎么样都好……只要琰哥哥还好……”   她这么说着,沈琰终于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身体。   他把她的头轻揽进自己的怀中,低头吻了吻她头顶的长发,像她小时候那样,轻拍着她的肩膀。   傅雪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料,将整张脸都埋入他胸口,她想不明白很多事,却像是知道以后很可能再也不能这么抱着他,所以她近乎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轻声叫他:“琰哥哥。”   沈琰轻拍着她,声音低沉而温柔:“小雪……睡一觉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琰哥哥依约而来吐血,大家新年快乐~\(≧▽≦)/~ 56 56、第12章 融雪成冰(5) ...   当阳光洒满了房间,傅雪才从一夜的沉睡中清醒过来。   她刚醒来的一瞬,以为自己又做了一场梦,梦中的沈琰虽然脸色苍白,却还是待她温柔。   她抱着他哭泣,连他指尖微凉的触感,还有他落在自己额上的轻吻,都是那么鲜明真实。   所以当她转头眼睛打量四周,看到靠窗坐着的那个身影后,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穿了件黑色的西服,里面照旧是白色衬衣,他微垂着头,放在膝盖的手上拿了一本书。   傅雪一眼就看到,那是那本《平家物语》。   她回国的第一天,他拿着在看的那本书,她就是凭借这本书,才发现他在监视自己的邮件。   她也无比清楚地记得,除非是外文小说的不同译本,否则无论多么优秀的小说,沈琰绝不会去看第二遍。   她小时候总爱黏着他问东问西,他被缠得厉害了,就笑着说了一句:“我不喜欢重复的东西,不仅是书,其他的也一样。”   他说那句话时的神情她到现在还能记得,他唇角仍是微挑着,笑容中带着些淡漠,目光柔和又沉静。   她找了很久,都没能在他脸上找到一点类似怀念的痕迹。于是她就确信,沈琰是一个不会留恋过去的人,他像她一样,眼中只有现在和未来。   现在他却又拿出这本《平家物语》……傅雪并不认为他是心血来潮要重新把这部小说再看一遍。   她呆滞的时候,沈琰已经抬起头看了过来,他的脸色在逆光中显得有些苍白,唇边的笑意相当冰冷:“小雪,你终于醒了。”   明明应该是关心的话,傅雪却听不到一丝任何温暖的意味,他就像对一个等待被丢入牢笼的囚徒,这么说出一句:“你终于醒了。”   沈琰将书合上,放在身边的桌子上,就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起来。   傅雪看着他,从床上半坐起来,她想努力表现得淡然,用力抓着被子的手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走近几步就看清了她脸上的神情,沈琰将唇角挑得更高,坐在她床边看着她:“小雪,你说我监视你的邮件和电话,不留给你一点自由……那么我今天就确定地告诉你,我的确这样做过。”   他淡淡地说着,语气里没有其他任何情绪:“你和莫奕林的邮件,你用手机打给所有人的通话,我全部都让施源监视着……但任何人都没有窥视过你的邮件和监听着你的电话。   “你的邮件是通过软件过滤的,只要不涉及危险的词汇,软件就不会发出警报。你的电话也只是被记录着通话名单和时长,没有人连内容都监听。这些都只是你在国外时的状态,你回国后,除了保证你安全的安保人员之外,我没有再做过任何其他安排。”   他说着,就看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下:“当你说我看了你的邮件,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幸好你用过的电脑都还保留着,所以我就让人打开检查,我真的看了你的邮件。   “是这本书吧?你和莫奕林刚讨论过的书,出现在我的手上。你认为这是我的暗示,暗示你我知道你们的谈话内容,也知道你们的感情。”   傅雪不敢说话,她连呼吸都想屏住,以便不发出任何声音。   沈琰只是看着她,他视力不好,却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神情。   傅雪看到他又笑了一下,仿佛是自嘲,又仿佛不过漠然慨叹:“我刚知道,这三年来,我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这是我的错,是我虚伪,所以你才会以虚伪应对。”   傅雪只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一些,咬着唇拼命摇头。   但他像是没看到她的动作一样,仍是那么看着她:“今天是一个机会,小雪……你无论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都会回答。”   傅雪知道,沈琰只要说了什么,就必定会守约,这大概会是她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能够向他提出任何问题。   她本该好好利用,但她却只想问一个:“你腰背的伤口……”   沈琰耐心地等她接着问完,在确定她没有下文后,他才笑了下:“那是伪造的,形势所迫。”   那种被追杀着,还必须要麻痹敌人的状态,在他口中,也只是一句“形势所迫”。   傅雪突然预感到她已经错失了什么,她抬头看着他,努力压制住身体的颤抖,将接下来的话问出来:“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这次沈琰沉默了一阵,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心不在焉。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微微笑了笑:“我以为对你解释真实情况,你会更难过。”   他只肯给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傅雪却宁肯自己不懂其中的含义。   那时他以为他们心意相通,如果他对伪造伤口的事多加解释,再引出当时的紧张状况,提到他为了制造机会,不惜在自己的身体上伪造伤口,她会更加为他心疼——那时她的表现,也的确是已经足够伤心。   然而她那时在想什么?在想沈琰受伤未愈,身体又不好,她如果在这时选择离开他,太过自私,又不人道。   她在那时的感情,根本就不纯粹……她根本不爱沈琰,又不足够爱莫奕林。   她为自己找了诸多的借口:沈琰的控制不好摆脱,沈琰的身体不好,所以她要留下来。   为了坚定内心的想法,她还自作聪明地引诱他和她上床……所谓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原来他们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错了那么多。      沉默持续了太久,沈琰从她的床前站起来,俯视着她微勾了唇角:“如果没有其他问题,那么我先离开一段时间……你不用怀疑,我是在限制你的人身自由,除了这里,你不能去任何地方。”   傅雪看着他微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抬步走向门外。   她曾一度怀疑他利用自己的身体来博取自己的同情,她到此刻才想起来,他的性格,远比看上去要孤傲清高。   譬如现在,他没用手杖,却仍旧挺直了腰背,将每一步都走得坚定从容。   他天生视力不好,后来又伤了脊椎,但却从未在其他人面前显露过异样和狼狈,无论什么情况下,面对什么人,他都镇定优雅,从容不迫。   她想起来那些他会对她说“有些累”的时候,想起他唯独会在自己面前放松下来不再掩饰病痛……他对她原来一直是和对其他人不同的,她居然不知道珍惜。   在他打开房门之前,她还是不死心,又哑着声音问:“你让龚维请艾利来拜访,为什么又让艾利说他自己是主动去的?”   脚步微停了一下,沈琰没有回头,仅是侧了侧脸,轻声说:“我以为那样,你会开心。”   他终于还是走了,漆成白色的实木房门无声合上,隔断了外面的声音。   再也不用顾忌他人的目光,傅雪抬手捂住眼睛,就这么失声痛哭。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沈琰的心意如此清晰地在她面前摊放着,如同一本翻开后就一览无余的书。   可是她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温柔,他所展现给她看的,正是他已经用尽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那些劝我早睡的姑娘,爱你们!我会注意的! 57 57、第12章 融雪成冰(6) ...   医生和护士没过多久就来了,给她输液和检查,傅雪全然配合。   接下来的几天内,沈琰都没有再来过。除了通水电之外,这栋房子里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宽带网络和移动网络都没有,甚至连一台电视机都没有。   唯一可以联系外界的是那个名叫小芸的女佣拿着的一部手机,这个手机是沈琰配给她的,她每天三次打电话给龚维汇报傅雪的情况,除此之外,不做他用。   这个地方适合避世的人隐居,适合寻找安静的作家或者画家,却绝对不适合傅雪目前的状态。   她的烧在第三天就完全退了,医生看过后表示只要再按时吃上几天的药,就会完全痊愈。   她烦躁地看着那个姓靳的中年医生慢条斯理地交待注意事项,终于不再在乎形象,出口粗暴地问:“沈琰在哪里?我要见沈琰。”   靳医生也仅仅多看了她一眼,就像没听到她的问话一样,收拾东西离开。   徒留下傅雪对着他的背影扔出一个飞不了多远的靠枕。   她在渐渐变得更加暴躁,任何一个人,在发生过那么多事,又被强行禁足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并剥夺了和外界联系的权利,都不会心平气和。   她也没有其他要求,每天都会对小芸重复一遍:“告诉他们,我要见沈琰。”   除了寥寥几句话,她会一整天时间保持沉默,无论小芸对她说什么,她都只用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   烧退后她就要求要纸笔,说要画画。上午她刚说过,下午就有人将她用过的整套绘画工具从沈宅搬了过来。   傅雪在中学的时候,学过几年水彩画,她喜欢那种明快梦幻的质感,也下过一些功夫,画作虽然还未到专业水准,但也算不错。   她整天都没有事情做,干脆就支起架子,对着窗外的大海专心致志作画。   开始小芸看她的架势,以为她准备画海景,但等她一点点在画纸上勾勒出色彩,她才看懂她画的是一个人。   她似乎完全不用回想,仅是信笔在画纸上画着,就将那个人的侧影描绘在纸上。   那是一个穿了白色衬衣的年轻男子,坐在花园中的扶手椅上,侧脸柔和又清俊。   小芸就算不怎么懂绘画,也看得出来那是沈琰。   除了沈琰之外,她还从未见过另外一个人,能将清冷和温柔这两种气质融合得那么天衣无缝。   而傅雪的画技法不高,却把这种气质还原得相当高,那个跃然在纸上的影像,只需看一眼就能辨认出原型。   当晚小芸打电话时,特地把这件事对龚维说了,龚维似乎有些为难,沉默了一阵才说:“我去告诉沈先生吧。”      如果只画了那一幅也还好,接下来几天时间,除了吃饭和睡觉,傅雪基本都在窗前坐着绘画。   她的绘画主题也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沈琰。   他坐在书房里的样子,微笑着的样子,在白色玫瑰的映衬下的睡颜,还有他决然又孤独的背影……一幅幅晾干了挂在她的卧室里。   身为会被沈琰派来专门看管和照顾傅雪的人,小芸当然不是一般的女佣,她事实上是一个需要高薪才能聘请的专业女保镖。   她不仅身手也不错,家务也万能,甚至还有些文学和艺术修养,以便满足各种雇主的要求。   但面对眼下这种有些诡异的情况,她也有些拿不准了,在电话中对龚维说:“龚特助,我看你还是说服沈先生来一趟看看吧,傅小姐现在……有点怪。”   她很不容易才忍住没说“精神有点问题”,但一幅幅不停画着同一个人的样子,还全部都挂在自己的卧室里反复欣赏,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样的人精神没问题。   龚维也被噎住,他只得转头去看躺病床上的沈琰,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沈先生……傅小姐还在不停地画你,怎么办?”   沈琰侧头轻咳了几声,他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无奈还是其他,他不仅养大了一个远超出他意料的孩子,还总是拿她毫无办法。   龚维还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沈琰只得对他勾了下唇角:“明天也要出院了,我过去一趟。”   龚维转头就对小芸忠实转述了:“沈先生说明天出院后过去。”   这句话再传到傅雪耳中,还是被保留了原话,她听完就急了:“琰哥哥住院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小芸这时才想起来沈琰交待过不要告诉傅雪他在住院,不过已经晚了。   傅雪本来还能好好地在别墅里待着画她那些水彩画,这会儿就再也坐不住,起身就去换衣服穿鞋子。   小芸忙追过去:“傅小姐,你要去哪里?”   “医院。”吐出这两个字,傅雪倒是回答得坚定。   这下轮到小芸急了:“可是沈先生说了禁止您出门,现在也没车啊。”   “没车可以走,总会有办法。”傅雪淡淡说,她只不过是不愿惹沈琰心烦,才甘心窝在这里。   她又不是没什么生存能力的几岁小孩子,只要从这个山崖走下去,到了公路上,就有往来车辆,她就能想办法搭到去市区的便车。   至于沈琰会在哪家医院,她更是了如指掌。没有人强硬阻拦的话,仅凭她一个人,也能在晚上前赶到医院他的病房里。   虽然能一个手刀把傅雪劈晕,但绝对不能伤害被保护对象的职业道德还是让小芸无从下手,她只得又打了电话给龚维。   几番解释下来,手机终于被塞到了傅雪手中,话筒里沈琰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夹带着几声轻咳:“你不要出来……我晚上就会过去……”   时隔多日,又听到他的声音,傅雪已经有些不知所以,连忙应着:“琰哥哥,我不是要你跑来跑去,我去医院看你……”   沈琰又咳了几声,才慢慢说:“我说了,你不要从那栋房子里出来……”他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实在想不出更有威慑力的惩罚,于是就说,“你如果擅自离开,我就再也不会见你。”   傅雪果然停顿了一下呼吸,很快乖顺下来:“好,我在这里等你,琰哥哥,你不要着急,路上注意身体。”      沈琰挂断电话时,简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   他不过住了一周多的院,谢蕴华和傅若涵那边的事情还没彻底了结,她就又给他折腾出了这么多花样。   本来也就原定的明天办出院手续,下午输液过后也没其他治疗要做,他就让龚维提前办了手续,接着直接赶往海边的别墅。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对于普通人来说没什么,但他还没完全退去低烧,呼吸也还是有些困难,再加上腰背的陈旧伤势,等赶到地方,他脸色已经很不好看,用手帕堵着嘴不住轻咳。   龚维从前座下来给他打开车门,看他这样忍不住担心:“沈先生,您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回医院?”   沈琰侧身下车,还没来得及回答,等在台阶上的傅雪早心急走了过来,俯身就在车前抱住他的身体。   她抱他抱得那么紧,如同再也没有机会再这么抱着他了一样。   “琰哥哥,”她将头埋在他的衣领里,低声说,“对不起。”   谁都没能反应过来,就看到她猛地把沈琰推向一旁站着的龚维,然后她拿出藏在衣袖里的餐刀,将它对准车内的司机:“立刻下来,钥匙不要拔。”   她用的力气并不小,龚维手忙脚乱地扶住沈琰以防他跌倒,小芸还在台阶上站着,沈琰此行匆忙,没有来得及带其他保镖。   那个司机身手也不错,本来还想出手将她制服,但她突然将餐刀调转方向,放在自己的手腕上:“这里到医院并不近,我割腕的话,你也制止不了。”   沈琰已经在龚维的搀扶下站稳了,他看着她的方向,听到这句话后脸色瞬间就变得更加苍白。   仿佛过了很久,但其实不过是很短暂的停顿,他对司机开口:“把车钥匙给她,让她走。”   傅雪仍旧把餐刀架在自己的手腕上,直到坐到这里,关上了车门,她才将刀子放下来。   司机和小芸都是专业保镖,身手了得,所以她并未有片刻停顿,很快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她为他画了无数画像,一遍遍描摹着的容颜。   她一直声称想要见他,此刻他就在她的身后,但她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去看。   就像那些画,也和这么多年来的一切一样,只是个谎言。    作者有话要说:咳,本章结束了。 谢谢清嘉的手榴弹,羞愧捂脸,我会努力更新的。 58 58、第1章 回到原点(1) ...   C市是一个典型的中部城市,经济算不上发达,但也绝对称不上落后。   这里气候也算适宜,既没有北方的酷寒,也没有南方的湿热。春季里城市中会开满了各色蔷薇,到了夏季又有很多荷塘,蛙声一片,荷叶田田。   傅雪在这个地方居住,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她将那辆车开到市区后,就将它扔在了一个停车场里,车上安装了追踪器,很快就会被定位,她不宜久留。   她匆忙出逃,连身份证明都没有带,更别提钱和钱包。   好在她从驾驶室里找到几十块零钱,犹豫再三,她在路边的公共电话亭里,拨通了卫黎的手机。   他人不在国外,但也听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听到是她的声音,忙问:“小雪儿,你怎么样?沈先生有没有生你的气?”   她沉默了片刻,说:“艾利,我一个人逃出来了,什么都没有带,你能帮我吗?”   电话那边的卫黎也沉默了起来,好久后他才轻叹了声:“小雪儿,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拒绝你的要求的……我会帮你,但我希望你尽快回到沈先生身边。”   傅雪只笑了下:“我爱他,所以我要离开。”   卫黎没再说什么,让她在原地等着。   他虽然放弃了卫家的继承权,但总算还是卫家的公子,不知道他拜托了什么人,很快傅雪就接到了另一个电话,要她去一个街区外的公园门前等着。   等她步行走到了那里,她就从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人那里拿到了一辆车,还有数目不算少的现金。   她带着现金,开车离开了F市,因为没有驾驶证和身份证明,她绕开了高速,走得是相对偏僻的道路。   一路上风景变换,她在沿途陆续补齐了各种生存需要的东西:假的身份证、驾驶证,等等。   还有各种样式质地都普通的衣服,她逃出来是穿着的白色丝质长裙实在太容易引人注目,还是更加普通一点的好。   她也并非漫无目的,她开着车,先是去了她亲生爷爷奶奶所在的城市。   她早从傅若涵给她的资料中知道了这对老夫妻现在住在哪里,怎样生活。在她离开沈琰之前,她就已经想要找个机会去看望他们,只是一直没有时间。   她开到那个房屋已经略显陈旧的小区门口时,正是黄昏时分。   那是科研单位的家属院,居住在里面的大都是年长的老知识分子,他们互相客气地打着招呼,提着从超市里买来的东西,牵着狗,在院子里走过。   她把车子熄了火,接着黑暗的掩护,就坐在车里看着那个庭院。   没有等多久,她就看到了在照片上见过的那一对老夫妻,他们养了一只雪白的银狐犬,一边说笑着一边牵着狗从她的车前走过。   她看到了那个已经老去却仍然气质清华的妇人,她的眉目明丽雅致,和她自己的,居然有七八分相似。   他们的感情似乎很好,相伴一生还是有说不完的话,手挽着手亲密,不见丝毫尴尬。   傅雪就这么看他们走出去,再走回来,走入小区的楼房中不见了身影。   还是冬季,关了暖气的车里气温早就降得很低,她看着小区里逐渐亮起了很多灯火,厨房中飘出最平凡不过的油烟味道。   在四肢被冻僵之前,她启动汽车,离开了那里。   她或许曾有过机会,生活在一个如此平凡又如此祥和的家庭里,她会有一个文质彬彬的父亲,一个温柔细致的母亲,有溺爱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其他很多各种各样的亲人。   可惜那个机会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在她的父母被卷入那场事故丧生开始。   她当然也不会因此就觉得沈家或者沈琰欠她什么,悲剧的发生并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差错的出现也并不是所有当事人的责任。   相反沈家抚养了她,给她提供优渥的生活,把她像一个世家小姐那样养大。   这些是沈家给她的恩情,无论多少其他的事情,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她临走前,查清了她爷爷奶奶的汇款地址。   接着她就来到了C市,也许是因为这个城市没有她的任何旧识,也许不过是因为走累了。   卫黎为她准备的现金虽然不少,但也不足以支撑很长一段生活,她在C市租下了一个不大的两居室,并想办法开始赚钱。   她想过靠买画维生,但她发现她提起画笔,就只想再接着画沈琰的样子,于是只能作罢。   她最终选择了先做一个经济类的博客写手。三年沈氏总裁的经验积累,让她对经济行业近乎了如指掌,也比其他人更能看清资本运作的本质和脉络。   她取了一个性别模糊的笔名“颜臻”,写一些似是而非的股市分析,几篇文章后,就渐渐有约稿上门。   她排查掉那些水准差劲的小作坊式媒体,开始逐渐为几个还算有些名气的媒体供稿。   稿费的那些钱在昔日的她看起来,简直不足挂齿,但如今却是她主要的收入来源。   她开始了一种平淡至极的生活,她断去了和以往生活的所有联系,连卫黎也只是偶尔给他发一个邮件报平安。   她每天穿着宽大的灰色棉质外套,带着黑框的眼镜,披头散发去超市买东西。所有的户外活动,也不过是每天下午去河边的公园里慢跑锻炼□体。   当四季变换,秋去冬来,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在这个城市度过快要一年的时光了。   这一年中,对她来说,唯一值得回味的事,是她有一天去小区门外的报亭买杂志,看到一个全国性财经杂志的封面上,赫然就是她每天在画纸上涂抹的那个人。   自从她走后,沈琰似乎终于放弃了寻找代言人,自己出任了沈氏集团的总裁,他不喜欢曝光,也免不了有躲不过去的时候。比如这种知名度和品味都卓然于众的杂志,就很难让人拒绝。   她每周来买几种固定的杂志,和报亭老板也算熟了,看到她盯着那个封面一直不放,那个中年的报亭老板就笑了:“这个很英俊吧,这期的杂志卖得比以往都快,好几个不买财经杂志的小姑娘都买了呢。”   报亭老板对于男性容貌的形容是很直白通用的“英俊”,傅雪笑了下,难得较真抠字眼:“这个样子怎么能用‘英俊’来形容呢,应该用‘俊雅’才合适。”   多年的良好教养和养尊处优,让她说话做事多少跟普通人不一样,离开沈家后她刻意改正了不少,但那种植根在骨子里的气度总是去不掉的。   报亭老板早看出来她跟别人有些不一样,听到她这么说,也没去反驳,反倒呵呵笑着说:“还是你们文化人说话有水平。”他说着,从报亭里的桌子下翻找了一阵,抽出来一张海报,笑着递给傅雪,“这期杂志还送了张海报,没来得及贴杂志都快卖完了,你拿走吧。”   傅雪接过来展开,看到那是封面那张照片的展开大图。   照片是在一个格调很好的茶室里拍的,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穿了浅灰的手工西服,同色的马甲下是白色的衬衣,西服口袋中露出墨绿的丝质方巾一角,正配合他身后那从翠绿的修竹,将整个人衬得更加儒雅秀挺。   他微垂了眼睑,唇边有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虽然是面向着镜头,却像是礼貌地回避了直视。   所谓君子如玉,温文端方,不过如此。   傅雪看着手中的海报,抬头向报亭老板笑了笑,她眼里有些水汽,但那个笑容却是这半年来最直达眼底的:“谢谢。”      海报被她带回租住的地方,贴在卧室里正对着她床的墙上,贴好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凑过去,在画面中那个人的唇角吻了一下,轻声说:“你还好吗?琰哥哥。”   后来她又买来一个大的相框,将那个海报郑重放在里面,四周再贴上她陆续又用水彩画出来的那些沈琰的肖像。   从那之后,每天早上她醒来,会对着那张海报说一声“早上好”,晚上睡觉前,又会道一声“晚安”。   画面中的那个人,和她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合着,她偶尔会在梦里见到他。   每次她都梦到他们还都年少的时候,在沈家大宅后那座花木繁茂却平和安静的花园中坐着。   午后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他总是在翻看一本书,她起身去握他的手,他假意不耐烦地微笑着躲开,唇角有温柔的弧度。   一切都是那么悠然美妙,却又真实地不像是一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根据剧情分了上下卷,下次更新里有彩蛋哦,猜猜出场嘉宾会是谁? 还有1月12号,会在北京书展现场有签售,签售内容是《你若不来,我怎敢老去》,算是我的初签?压力好大,汗。 北京的姑娘可以把旧书也带去,估计能一起签了。 以下是出版方通知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活动开始时间:2013年1月12日13时 活动结束时间:2013年1月12日16时 地点:北京图书订货会8号馆 6A0050 8A0067 联系电话:18311040767 捂脸欢迎…… 59 59、第1章 回到原点(2) ...   为这种生活带来转机的是一个笔会,她本来也没想要跟媒体圈子混迹太深,那次笔会本来是准备推掉的。   她做过三年沈氏总裁,算是有些知名度,见过她或者她照片的记者也不算少,参加笔会之类的,很容易就会被认出来,到时尴尬不说,还会让沈琰发现她的行踪。   她不确定他还是不是在追查她的下落,但她还是不想猝不及防地被他找到。   再加上笔会的地点设在B市,那是除了F市外,避之唯恐不及的另外一座城市,她当然不会轻易踏入。   结果在她刚跟编辑通过电话,确定不去后,就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是个男性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小了,却很爽朗:“颜臻老师您好,我是洛启原。我们的笔会您不能前来参加,是不满意我们的安排还是真的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洛启原这个名字连傅雪也是知道,他就是那家杂志的拥有人,不仅如此,他还拥有一家报业集团,旗下数本畅销报刊和杂志都是全国范围的,称得上是媒体大亨。   为了一个供稿人参不参加笔会的事情,居然能劳动大老板亲自上阵,傅雪惊讶之余,就笑了:“原来是洛先生,您好,我是真的不方便,并不是对贵刊的笔会安排有异议。”   她的应对不是不得体,而是太得体,又太雍容淡然。   洛启原自己早年就做过财经记者,敏锐察觉到电话那段的这个作者身份并不普通,他特地又试探了一句:“颜臻老师,原来您是位女性,我真没想到。”   傅雪也没多想,就笑着随意说:“难道我的笔锋很像男士吗?”   颜臻的文章洛启原也是看了的,身为这一年间颇有些名声鹊起的专栏作者,这个人的学历和背景都十分神秘。   洛启原自己掌管着一家报业集团,知道那些写评论文章的,大都是学院派出身的学者。观点不是不好,但难免带着匠气和纸上谈兵般的书生意气。   但“颜臻”这个笔名所出的文章却不同,他能感觉到那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对于商界了如指掌般的熟悉,还有真正经过商界的厮杀后才能得到的那种魄力。   他早就对“颜臻”的真实身份颇有兴趣,特地关照了下属这次笔会一定要请到这个人过来,不出他意料的是,“颜臻”果然婉拒了邀请。   这给了他直接打电话给“颜臻”的机会,又让他意外地得知“颜臻”竟然是个听声音年纪并不大,且教养良好的女人。   知道了这点,洛启原骨子里记者那种刨根问底不打不敌誓不罢休的劲头就上来了,接连又闲扯了很多天气、健身、保养、旅游等等不相干的事情,他口才颇好,绘声绘色又才气横溢,一路说了下去竟还滔滔不绝。   傅雪渐渐听得头都疼起来,也不好失礼地打断他,理解到他的意思,她只得在他说话的间隙连忙插了一句:“洛先生,我改变主意了,如您这般幽默健谈的人,不见一见您面谈,会是我终生的损失,我一定会参加笔会的……只不过有个小条件,除了您之外,我不见其他人,您意下如何?”   除了大老板之外不见其他人,那还叫“参加笔会”?   洛启原却毫不介意,哈哈大笑了起来:“很好,我一定满足颜臻老师的要求,恭候您的到来。”   又互相寒暄了一阵挂掉电话,傅雪明白自己是被套进去了。   可面对洛启原这种久经江湖的前辈老手,她吃点亏也似乎也没什么太值得自责的。      可等她真正到了B市,并见到了洛启原本人,却觉得这次也许真的来对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当年还在B市读大一的那年寒假,在沈琰买给她的那栋公寓楼下见到的中年男人。   洛启原显然也还记得她的样子,傅雪从少年到青年,样子多少有了改变,但容貌这般出色的女人,即使很多年前惊鸿一瞥,也足以让他记住了。   记起她的样子,洛启原也就想到了她的身份,在他为傅雪专门安排的那个酒店套间里,他走到沙发上坐下,神色有些微恍然:“傅雪小姐?”   傅雪笑了笑,大方承认:“所以洛先生知道我为什么不见其他人了?”   洛启原这才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真是意料之外。”   他是个健谈也热心的人,却也把分寸把握得极好,并没有问及她私人的问题,只是问她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又为什么会避居C市。   傅雪只说自己离开沈家后需要生存,C市旧识又少免人打扰,所以才会在那里。   谈了一阵,洛启原突然看着她说了句:“傅小姐不打算做一些更适合的工作吗?”   傅雪就笑笑:“哪里还有更适合我的职位吗?”   洛启原摇摇头:“傅小姐是国外名校的金融系高材生,又做过三年的沈氏集团总裁……我这里的职位还真会屈才,不过,我可以把傅小姐推荐给更适合的人,这个人好似还是傅小姐的校友。”   傅雪在B市读书那段经历是鲜为人知的,外界只知道她毕业自海外名校,回国后很快就接任了沈氏总裁。   洛启原这么说,那个人就是她在国外读的那个大学的校友了。   会和洛启原是朋友,傅雪自然而然就去想他那一辈的商界名宿了,一时间也没想起来具体的人选,就笑着说:“承蒙洛先生厚爱,感激不尽。”   洛启原摆手随意说:“客气什么。”   北方人的性格到底和南方城市有些不同,洛启原和赵子岩都有些不拘小节的名士风范。   傅雪也算和洛启原一见如故,这一次相谈甚欢。      傅雪原定只在B市逗留两天,因此第二天晚上,洛启原就十分高效地替她约到了要介绍她认识的那位“校友”。   他们是在酒店的中餐厅包厢里见面的,傅雪走进去看到那道挺拔的身影,就暗自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想到他。   这位还真是她的校友,而且并没有比她的年纪大很多,傅雪入学的时候,他才不过刚毕业而已。   而现今商界顶尖的人中,也只有她这个前沈氏总裁和这位,是那所大学毕业的,为此还有媒体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过,她居然会忘。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B市资本颇深厚,这几年又蒸蒸日上、风头正劲的舒天集团的总裁舒桐。   因为是这种不算太正式的会面,舒桐还带了一个人。傅雪进去时,那个围着个大大的棉布围巾,文艺范十足的长发女子正拉着他的手臂在说:“美人,今晚千万不能喝酒啊,你喝酒了胃疼难受得是我啊,美人,你要心疼我!”   这么颠三倒四的话,傅雪竟然听得懂了,她也认出来那个女子正是舒桐的妻子梁临风。他们在外人面前也不避讳这么亲密,外界传言的舒桐和他那个记者妻子感情极好的消息,总算所言不虚。   舒桐正被娇妻缠着无法回答,洛启原也相当自得地坐在包厢的茶座上给自己泡铁观音,傅雪就笑着接上了梁临风的话:“美人当然是要放到心里去疼的,舒太太请放心,我不会这么不解风情去为难美人的。”   她不过是随口开玩笑,然后找一句话来让场面不至于尴尬,梁临风闻言却飞快地转过头来看着她,双目放光很有些找到知己的架势:“是啊,是啊,美人要放到心里疼!”   看起来是文艺清秀的小女人,梁临风行动起来却绝不扭捏,她飞快地就走到傅雪面前,还握住了她的手:“真人比照片还要漂亮!我回头一定告诉吴菁雅,我真的见到能跟她一较高下的美女了!”   她口中的“吴菁雅”是一个知名度很高的影视明星,听她口气,这个吴菁雅似乎跟她关系不错。   傅雪依稀记得之前有新闻说吴菁雅曾经和舒桐有过一些暧昧,没想到梁临风身为正牌舒太太,还能和她化干戈为玉帛。   第一次见到未来可能服务的老板,傅雪原本还想保持下优雅成熟的世家小姐风范的,但梁临风下一句话,就成功让她破功了。   好奇心极强的前财经记者梁临风同学,闪烁着求知的目光看着她:“雪儿美女,能告诉我你家沈美人也比照片好看吗?”   傅雪脸上的表情相当微妙,虽然她有时候会叫几句“美人”,但那都是找沈琰心情好,又不至于被外人听到的场合。   不知道沈琰知道自己被别人堂而皇之地称为“沈美人”,心里会是什么感想。   她在这里略显尴尬,那边一直任由妻子胡闹的舒桐也终于轻咳一声,拉回了自家的好奇宝宝:“临风,别把人都教坏了……”   梁临风回身抱住他的腰,用夸张的语气说:“我家美人这是吃醋了?放心,别人家的美人再美,也及不上我家美人半分!”   她还真是……不见外啊。   首次认识就这样一片混乱,傅雪已经能够预见以后相处会有的情况了。   她抬头看看一直悠然泡着他的铁观音的洛启原,再看看被妻子拦腰抱着一脸无奈的舒桐,突然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彩蛋夫妇来了,咳咳咳…… 60 60、第1章 回到原点(3) ...   那顿饭还没吃完,傅雪就接受了舒桐的邀请,即将成为舒天集团的下一任执行总裁。   舒天集团这两年在舒桐的锐意拓展下,涉及的领域越来越多,现任外籍执行总裁又准备离职回国,舒桐正在紧急寻找能够接替的人选。   而洛启原之所以和舒桐夫妇熟悉,则是他在外度假时结识了刚辞职的梁临风,梁临风帮助他启动了厦门的一个新刊,以后他就和舒桐夫妇逐渐成了至交好友。   当洛启原看出傅雪的身份,马上就想到舒桐正在找接任的执行总裁,故而牵线搭桥让他们认识了。   对于舒桐来说,傅雪的到来正好可以解燃眉之急,对傅雪来说,这却是一个绝佳的返回商界的机会。   这次见面还有另一个意外之喜就是,她居然和舒桐的妻子梁临风很快熟悉起来。   梁临风似乎对她颇有好感,一直拉着问东问西,时不时赞叹一下她的容貌。   和那些口是心非、随意恭维的人不同,傅雪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的赞美。   而梁临风也不是那种看似直肠子,实则莽撞愚蠢的人。她爱开玩笑却绝不越界,反应相当迅速,谈话也言之有物。   谈了一阵后,傅雪也暗暗感叹,如此聪慧又坦率真诚的女子,不知道舒桐是从哪里挖来的。   若说她原来躲起来以笔名写评论文章的时候,如果沈琰不刻意寻找她,还不能留意到她的下落。   那么当她以舒天执行总裁的身份高调返回商界,那么就算沈琰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舒桐甚至还为她专门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向外界介绍自己这位优秀的学妹和同事。   当日就有几家和舒天往来密切的集团总裁来电致贺,然而沈氏却没有任何动静。   傅雪在沈氏总裁的位置上涉嫌刑事案件,连公开露面都没有就此销声匿迹,一度有谣言说她已经被沈琰处理掉,尸体抛到海里去,传得简直绘声绘色,好像造谣人亲眼所见一样。   当时沈琰就没对这些谣传表达过任何态度,给其他人的交待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傅总是辞职离开的。   现在傅雪这么高调地就任舒天的执行总裁,他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倒搞得那些期待看热闹挖猛料的媒体一阵失落。   傅雪是在公历新年后不久任职的,她拿了舒桐的高薪,也就对工作尽职尽责,兢兢业业不比当初在沈氏时卖力更少。   舒桐为她在总部大楼附近安排了高档公寓,还配了一辆跑车,可谓照顾妥当。   住的地方和办公地点太近,再加上刚上任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所以傅雪就经常加班。   倒是舒桐也非常尽责地常陪她一起加班,这样一来,每当到用餐时间,梁临风就会拎着超大号的便当盒子直奔而来了。   她现在辞了报社的工作,只在家里写写专栏,有大把的时间料理家务,她也以此为乐,一天两三次准备爱心便当给舒桐带过来。   傅雪知道舒桐之前腹部受过刀伤,痊愈后胃也有点不好,但梁临风如此尽心照顾,还是让她不由感叹:“舒总真是娶了个好太太啊。”   梁临风来给舒桐送便当,也就顺带手给傅雪也带了一份,她听到傅雪夸奖,立刻就满怀期待地转去看舒桐,渴望得到表扬的神情不言而喻。   舒桐也很从善如流,抬手捏了捏梁临风的脸颊,温柔一笑:“是的,临风很好。”   舒桐的外貌也很出色,五官同样英俊完美,但他在气质上和沈琰就是两种不同的类型。   沈琰再温和的时候,总还是带着点孤高疏离的感觉,所以卫黎才会叫他“冷美人”,舒桐却不同,他笑起来就是真正的暖如阳光,沁人心脾。   梁临风也爱极了他这样的笑容,脸颊立刻就泛上了粉红色,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为美人做什么都可以!”   傅雪在旁不禁莞尔,以后要是沈琰还嫌她胡闹,她一定要带他见一见舒太太。      傅雪在舒天任职的日子过得很快,她在工作之余,也和舒桐夫妇以及洛启原成了好友。   赵子岩是沈琰的学长和朋友,傅雪就算和他说话随意,也多少会更加敬重客气一些。她和舒桐夫妇就不同了,本来年龄就相当,性格也投缘,开起玩笑来渐渐肆无忌惮。   只是梁临风不知出于何种审美情趣,坚持叫她“雪儿姑娘”,比卫黎的称呼更加让她无奈,却也没办法纠正。   四个月匆匆过去,她也终于有了一个再次见到沈琰的机会。   那是舒天和沈氏的一次合作洽谈,原本用不到两方总裁见面,但舒桐特地郑重邀请了沈琰,希望他能前来。   舒天这边这样郑重其事,沈氏也不好太失礼,沈琰同意了参会邀请,并提前一天到了B市。   会议就安排在舒天大厦顶层的会议室中,既然舒天是主办方,舒桐当然安排了一众高管都参加,其中也包括傅雪。   傅雪当天出现在舒天大厦时的样子,生生跌破了无数眼镜。   要知道她在舒天工作时,喜欢穿红色和紫色那种气场极强的衣服,妆容艳丽到冷眼一瞥就能将下属吓得战战兢兢。   今天就特地换上了一套珍珠白的套装,将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放下来垂在耳侧,妆容也淡雅乖巧无比,活脱脱一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模样。   舒桐看她这么来上班,挑了下长眉,没发表意见。   但其他下属就没舒总那么镇定自如了,看到这样的傅总施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全都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傅雪像没看到一样,对这些人的反应完全置之不理,一心一意等着见人:“舒总,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礼貌一些,早点去迎接吧?”   是她自己着急还更合适一些,舒桐笑了下,也没点破,就和她一起到顶楼的电梯口去接人。   沈琰原本是绝不会让客人等他的,今天却不知为何到的有些晚了,比约定时间晚了一阵才过来。   楼下早有人将他们接到电梯上,沈琰缓步走出电梯门时,唇边带着一点略显歉意的笑容:“舒总抱歉,有些事耽误了。”   舒桐也迎上去和他握手,笑着说:“哪里,沈先生旅途劳顿,还是我们招待不周。”   他们寒暄完毕,沈琰将目光移到舒桐身边的傅雪脸上,他只微顿了片刻,就有礼而温和地笑了笑:“傅总,您好。”   身为男士,他并未先伸出手来,但傅雪却着急地去抓住他的手握住。   他掌心的温度微凉,她伸出双手用力握着,已经根本不像普通握手的姿势,而是她紧抓着他的手,迟迟不肯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沈美人总会出来的,两个美人见面了,咳……为毛梁同学出场后剧情就欢脱了很多,连傅雪个苦逼小孩儿都端不起来了,orz 对了,不知不觉百度浮华与你共朽吧里居然有十几个姑娘了,大家可以去看看,不过现在没吧主,属于无政府状态,咳咳。 61 61、第1章 回到原点(4) ...   从他走下电梯起,傅雪就已经发现他不但比她走时更加消瘦了一些,脸色也过分苍白。   他说有事耽误了,哪里是有事,分明是身体不适。   她握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四周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舒桐不得已轻声提醒:“傅总。”   她还是不想放手,沈琰却对她又微微笑了下,率先抽回手,不再说一句话。   舒桐将沈琰请到会议室中落座,傅雪也跟着进去,在舒桐身边坐下来。   整个会议期间,她都很恍惚,好在有舒桐和在场的其他高管撑住了场面,让她不至于太尴尬。   会议结束后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要跟着沈琰走,舒桐连忙在旁拉住她:“傅总,不要操之过急。”   傅雪回头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用“魂不守舍”来形容,勉强点了点头,眼睛却还是一直望着沈琰离开的方向。      也许是她的神情太凄苦,舒桐晚上回家后就告诉了梁临风。   然后梁临风同学就关切地打来一个电话:“雪儿姑娘,听说你今天见了你家美人就跟掉了魂儿一样,我家美人说都快给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气得犯胃病了。”   这“你家美人”,“我家美人”的乱绕一通,不熟悉她的人还真听不出来什么意思。   傅雪跟他们夫妇在一起相处久了,早就言谈不忌,幽幽叹了口气说:“我满脑子都是怎么扑上去抱住琰哥哥,没有琰哥哥我当然魂都没有了……哪里还管得了别的。”   梁临风倒还挺同情她的:“这倒是真的,话说你看着美人,就没有进一步的想法?”   傅雪轻叹着:“当然有啊,我想抱着琰哥哥,吻一下琰哥哥,琰哥哥瘦了脸色也不好,我好心疼。”   梁临风在那边听得连连点头:“是啊,美人病起来最难过的还是我们。”   她话音未落,傅雪又幽幽补上了一句和她平时的气场很吻合的话:“我还想把琰哥哥推到床上,扒掉他的衣服……”   她教养好,说着这么露骨的话,语调还是不紧不慢又淡淡的。   梁临风“呃”了一声,估计是被噎到了。   好在她很快恢复过来,本着八卦精神继续真诚建议:“你如果真的那么想美人,其实可以夜袭啊……我就这么干过,效果很不错啊。”   梁临风是自由撰稿人,平时又爱上网看一些动漫和网络小说,嘴里的各色词汇一直很丰富。   傅雪听了就重复了一句:“夜袭?”   梁临风大力推荐:“是啊,晚上去他住的地方见他,如果美人身体不适,晚上就会更加虚弱无助一点,趁这个机会你就可以抱抱搂搂,再上他的床……”   她话没说话,电话就被抢了过去,接着里面传出来舒桐神定气闲的声音:“傅雪,你不用理会临风,她又抽风了。晚上好,明天见。”   舒桐一口气说完,飞速挂掉电话,背景音里还传来梁临风几句零散的讨饶。   傅雪不用想,也知道刚才梁临风那段话里透露了太多夫妻间的隐私,才被舒桐强制掐断。      不过她也没打算听梁临风的建议,夜袭沈琰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非常不明智。   且不说她现在是这样的身份,当时她从沈琰的软禁下逃跑,用了那么激烈的手段,不但用刀威胁他要自杀,还抢走了他的车。   可是在那个时候,她想不到更好的解决方式,她和沈琰的这段关系,已然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无论她如何表达内心的情感,他都不会再相信她还是爱着她的,她也不知道该怎样继续面对他。   所剩无几的尊严,让她站在沈琰面前时,总觉得自己是那么污秽可悲,她配不上他,她一直清楚,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破解,所以只能逃避。   她只希望有一个独立的时间和空间,能让她更加清醒,也走出那片泥淖一般困住她,让她寸步难行的悲观。   一年多过去,她变换了城市,变换了身份,以为能够再次面对他,却还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手足无措。   这样的情况下,她要怎么才能去面对沈琰?      傅雪一夜未眠,她想到沈琰会在第二天一早就搭私人飞机回F市,就怎么都无法入睡。   临到早晨,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个主意,她也不顾上这办法蠢不蠢,飞快开始实施。   她翻出之前失眠时找医生开的安眠药,取出十几粒就着红酒咽下去,接着给舒桐打了个电话。   酒劲和药劲还没上来,她说话还是清楚明了:“舒桐,我好像服安眠药过量了,你替我打个急救电话。”而后她又加了一句,“打完急救电话再打给我琰哥哥。”   舒桐才刚起床,听她说完后沉默了一阵,良久冒出一句:“傅雪,我现在就开除你可以吗?”   傅雪就笑了一声:“可以啊,不过要替我交医疗保险。”   她说到后面话声里已经有了点含糊,舒桐不知道她到底吞了多少,也不敢大意,没说废话就挂掉电话。   傅雪知道舒桐会很快替她打急救电话并通知沈琰,也就不再操心,扔掉手机躺在沙发上。   她吃的剂量本来也不算太大,红酒也很快催发了药性,几分钟过去,她就昏沉欲睡,也没想到要开门等急救人员进来。   结果她在这里几乎睡死,急救人员按照地址到了后,不停按门铃,把门擂得山响,都没耽误她迷糊。   最后还是被舒桐派过来的秘书,拿了备份钥匙才把门打开。   这样一来,还真弄出了点紧张的气氛,她被急救的医护人员抬上担架再运到救护车上都一直没醒,让跟来的年轻女秘书出了一头冷汗,给舒桐打电话汇报时声音都是抖的。   傅雪也并未完全失去意识,她听得到周围的喧闹,不过那仿佛都是离她很远的事情。   她还能分神出来想,喝安眠药前她特地换了件白纱的长裙,不知道现在的样子是否好看,她可不想被沈琰看到狼狈丑陋的样子。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地认为,沈琰一定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渣雪继续她的坑哥路,咳咳咳。反正这货节操掉得都不剩啥了,我也不用给她说好话了,嗯。 62 62、第1章 回到原点(5) ...   沈琰接到舒桐亲自打来的电话时,正从住处出来,准备赶往机场。   他本以为这是一通送行电话,不过正常情况下,舒桐的秘书或者特助打给龚维就算是礼貌到了。   所以当他从龚维手里接过来电话时,还多少有些意外,话筒里舒桐清朗的声音带着些焦急:“沈先生?能否请您推迟下行程?”他不等沈琰回答,紧跟着就说,“傅雪过量服用安眠药,正被送往市医院,她想见您。”   第二句话沈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迟疑了片刻,才问:“傅雪怎样了?”   他坐在车里,神色虽然还是那样淡漠清冷,可熟悉他的人都会明白,他很可能方寸已乱。   电话那段的舒桐洞察力自是一流,他再次开口,语气就放缓和了许多:“她服用安眠药过量,不过好像也不是很多,市医院的救护车也已经过去了。”   沈琰只回答了一句:“谢谢。”就不顾礼数,直接挂掉了电话。   龚维坐在前座,心惊地看着他的脸色一再苍白,握着电话的手竟然已经微微颤抖。   他没有抬头,也没解释,只是轻声对他说:“去市医院。”   龚维凭直觉猜出是傅雪出了什么事,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沈琰瞬间变色,那么非她莫属。   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忙转头让司机一路开往B市的市立医院。   车内的气氛太压抑,连轻微的震动就显得如此鲜明,龚维终究还是受不了背后那越来越鲜明的冷冽气息,硬着头皮转过头说:“沈先生,舒先生也是得力的人,不会让傅小姐太受委屈的。”   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勉强凑出这么一句已是极限。   沈琰却看了他一眼,勾了下唇角:“是啊,舒先生也会照顾她。”      他们住的是赵子岩在西郊的一栋平时空置的别墅,就算司机尽量开得快了,到市医院时,傅雪也已经被送入急救室不断时间了。   舒桐还需要工作,只派了自己的一个助理还有傅雪的助理过来。   他的助理姓袁,也是极能察言观色的,看到沈琰走进来,立刻就迎上去报告情况:“沈先生,在救护车上医生已经做了初步检查,傅总服用的药量并不算太大,发现得也早,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她用红酒送了药,所以可能反应有点大,什么时候会清醒也不知道。”   沈琰站着听完,对他点了下头:“谢谢。”   舒桐性格温和开明,平时对下属也都比较随意,这位袁助理跟着他时显然没承受过这么冰冷的威压,额上的汗水顿时更多了些。   龚维却早就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领,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以沈琰舒适为上,看着急救室外太过凌乱,就对沈琰说:“沈先生,既然傅小姐没什么大碍,您要不要去其他地方坐下等?”   袁助理不知道沈琰身体不好,腰背还有旧伤,心里不禁想这些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果然比较难伺候。   他脸上当然没表现出来,还是很礼貌尽责地说:“那这样好不好?我们已经在住院楼上为傅总安排好了单人病房,那里有休息用的沙发,可以请沈先生先去那里等着。傅总从急救室出来后,也是要转去那里的。”   这么安排的确周全,龚维看沈琰也没有否决,就主动把话接了过来:“这样挺好的,谢谢袁助理,我陪沈先生过去就行。”   袁助理看了眼仍旧沉默着,神色也淡漠至极的沈琰,就笑着说:“没关系,这里留我一个人就行了,我让李秘书带你们过去。”   他说着转头吩咐傅雪的秘书,才刚错开眼的工夫,他余光里就扫到身前的沈琰竟突然折了腰。   沈琰的脊背仍旧挺得很值,他的腰背却像被人推了一下一样猛然向前折了下去,同时传来的还有他口中的闷咳声,他用手捂住了口,背部传出一阵阵轻颤。   龚维眼疾手快,飞速扶住他的手臂,连唤:“沈先生!”   袁助理没见过这种状况,几乎被这一幕镇住,他下意识想叫医生,却看到沈琰闷声咳了一阵,就又挺直了身体。   他脸色本就苍白,此刻更是惨白一片,连唇色也透着灰白,任何人都能看出绝对是大大的不妥。   他却只是收起方才捂着唇的手掌,慢慢握住,低声说:“小龚,我们不是要先去病房等着吗?”   龚维跟了他这么多年,早知道他要是不想去看医生,那就谁也劝不动,只能说:“好的,沈先生,我们这就去。”   他说完就转向袁助理:“不用太过麻烦,您告诉我病房号就可以。”   袁助理已经愣神不止了,忙报了病房楼号和房间号。   然后他就看着沈琰连龚维的手也放开了,带着一行人离开,径自去了病房。   他走路的姿势绝不能说不好看,虽然缓慢,却很优雅,身姿更是挺拔,那是随时都能够被摄影师拍去,刊登在杂志上的仪态。   袁助理却不知为何,觉得他的身影更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   仲春时节B市的气温已经回升不少,穿得稍微厚点就容易热,袁助理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问身边的李秘书:“你见过有人自己咳血,还在急救室外等别人出来吗?”   李秘书当然吓了一跳:“你别开这种玩笑。”   方才李秘书离得远没看到,他却看得很清楚,沈琰将手掌放下来时,掌心分明已经有了片暗红的颜色。      傅雪从昏睡中醒来时,先看到的是病房白色的墙壁,接着才闻到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几乎是下意识在身边寻找什么,直到撑起半个身体,才窗边的沙发上看到那个思念已久的身影,她才松了口气。   她大概睡了一天,现在已经是夜里了,窗帘被拉上,缝隙中透出点夜色。   沈琰就坐在淡色的窗帘之前,他没有像她记忆中那样,总是持着一本书,而是抬起手臂支着额头,不知是在想写什么,还是在闭目休息。   傅雪翻身坐起时的动静并不小,他却像是没有被惊动般一动不动。   在病床上看到他露出的侧脸透着苍白,傅雪想起来在舒天见他时,他就过于发凉的双手,再想到他来B市行程很近,来回奔波肯定影响身体,立刻就有些躺不住了。   她手脚还是发软,还有些反胃,却还是坐起来,抬手准备拔掉手臂上的输液管,好过去看他。   她手才刚放上去还没来得及用力,就听到沈琰的声音淡淡传来:“不要再胡闹。”   傅雪早就不是那个惟命是从的小女孩,听到这句话还是乖乖放开了手,转头看着他:“琰哥哥……”   沈琰已经放下扶着额头的手臂,双手撑住沙发的扶手站了起来。   傅雪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要不是碍于沈琰刚才的命令,她随时都可以扑过去抱住他。   沈琰走近一些,就看到了她那种毫不掩饰的神情,到了此时此刻,他仍旧会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侧头轻咳了几声,他抬起眼看她,唇边的笑意礼貌却疏远:“我想傅总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所以才用这种手段将我留下来的?”   他还是那么洞若观火,一语就点破了这一番做作,傅雪脸上有些火辣辣的,那是羞愧。   她倒不觉得他那种客套却冰冷的话语有什么不对,是她先不顾一切地逃离了他。   哪怕他开口说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她都不会意外。   可她还是想要见他,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好,她还是希望能让他在自己面前多驻留片刻。   她的目光一直都停在沈琰身上,就看到他说完那句话后,又咳了几声,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似是站立不稳。   太害怕他又出了什么状况,这次她不等他喝止,飞快就跳下病床,扑过去抱他。   她下床太急,输液的针头硬是被她挣掉,带出的鲜血在她胳膊上流下一道血痕,但她完全没感觉到一般,只是伸开双臂去拥抱他。   沈琰本就站得有些勉强,又被她迎面扑过来,结果两个人都狼狈地退了几步,还是沈琰用手撑住了墙壁,才避免他们都跌倒。   傅雪抬头望着他清俊的侧脸,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每一次她靠近他时,都能忘记其他一切的事情,只想要汲取他的气息。   每一次离开他之后,都能发现自己更加爱他,每一番痛苦的挣扎,却只能让自己越陷越深。   在又经历了一年多的分离后,她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更想靠近他。   仰起脸凑近过去,傅雪在他微凉的唇边轻吻了下,低声唤他:“琰哥哥……”   寂静随着她的话语扩散,过了很久后,沈琰才轻笑了笑:“傅总……是想回沈氏吗?”   她当然想回去,回到他身边去……傅雪下意识要点头,而后才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以为她这样的行动,全都是为了回去做沈氏的总裁。   加入舒天是证明自己的能力,然后借他们再次见面的机会,适度表现出对他的眷恋,还刻意亲吻他增加砝码。   傅雪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她在胸口深处涌出钝痛前就说服了自己:也许他这么认为,没有什么不好,他如果认为这是场精心谋划的布局,那么她也正好可以借此回去。   总好过让他知道,她还是那么迷恋着他——在做过那么多无法弥补的错事以后。   所以她只是笑了下,靠过去他脸颊上又印了一吻:“我只想要琰哥哥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大家周末愉快! 63 63、第1章 回到原点(6) ...   沉默地看着她,沈琰将她的身体推开,他力道不大,却足以显示坚决。   微勾了唇角,他笑了一笑:“傅总,若你真想回到沈氏来,那么不妨坦诚一些……无论任何手段,都要适可而止。”   傅雪看着他,轻吸了口气笑笑:“诚如沈先生所说,我的确是想要回到沈氏去。毕竟相比舒天来说,沈氏更适合我的发展,我也对沈氏倾注过不少心血。不过舒总待我不薄,我贸然离开就太过忘恩负义……沈先生要真想我回去,就需要给点诚意。”   他们就这么在病房里,用这种暧昧的姿势,在谈着生意上的条件。   沈琰低头看她的脸,唇边虽然还有笑容,却更显讥讽:“那么傅总想要我给什么诚意?高薪还是股份?”   傅雪被他的话题带着一路走下去,干脆已经不管不顾,她舔了下嘴唇,妩媚地笑:“不好意思,沈先生,我自幼被你教导,多少有点不在乎金钱上的得失……要我回沈氏的话,只要沈先生肯放□段陪我三天,满足我的一些要求,我就回去。薪水不计,全都好说。”   她一口气说完,有那么一瞬,她觉得沈琰的神色变了,他仿佛是不能相信眼前的人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倦怠里还透着厌恶……但很快地,他就又恢复了那种淡漠的神情,如同他方才什么都没想一样。   微微笑了一下,他轻声说:“傅总似乎对自己的能力,评价甚高。”   这当然是一句讽刺的话,傅雪却厚着脸皮受了,她又笑了笑:“我是沈先生一手培养起来的,如果我自认为能力很差,岂不是也折了沈先生的脸面?”   她在沈琰面前早就不剩下什么矜持,她最坏和最好的样子他都一清二楚,真正的傅雪是什么样的人,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   然而这句话说完,她眼中还是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匆忙别开眼去掩饰,她只希望沈琰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也没指望沈琰能接受这个荒唐的条件,她暂时也还不能离开舒天。   舒桐信任她,不但把这么重要的职位都交给她,还视她为好友,连这次沈琰来B市的机会,也是他帮她制造的。   沈琰果然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只冷冷笑了一声,就后退一步,转身走出了病房。   他要去哪里,是立刻继续行程回F市?还是继续在B市留几天?   傅雪没有问,她望着他的背影,克制住自己冲过去,继续拥抱他的冲动。   沈琰走出去没有多久,门外就走进来一个护士。   那个护士看到她在床下站着,而她手臂上的输液针管又脱落在地,就走过来说:“傅小姐,请您躺回床上去,请配合我们的治疗。”   傅雪恍然了片刻,就退回到床上坐下,她不应该为此高兴的,但唇边的笑意就是怎么都忍不住,和她眼角同时涌上的湿润一起,一再弥散开来。   眼里含着泪,她就勾着唇笑了:哪怕表现得再冷漠疏远,沈琰还是放不下她吧?不然他怎么会特地在医院里等她醒来,还在出去后立刻就叫了护士过来照顾她?      连傅雪都惊讶的是,沈琰没有离开B市,即使回去后还有诸多事务,但他还是留在了B市。   这点在她住院的第二天,舒桐去看她的时候,她才知道。   她不过是误服过量安眠药,住上两三天院就会痊愈回去上班。   舒桐去看她时还带了不少工作用的资料,包括笔记本电脑,那意思很明显:她可以选择尽快回去上班,也可以选择在医院里完成工作。   她这番举动似乎把舒桐也气得不轻,不过舒桐的脾气一直很好,对她这种行为,也没再多说什么,仅是含笑揶揄了她几句,就沉吟了下说:“傅雪,沈先生今早还打了电话给我的助理,问你什么时候出院。他的意思,你似乎答应了他什么?”   傅雪听后也是一愣,然后电石火光间想起来她自暴自弃下说出的那个只要他陪自己三天,她就会回沈氏的条件。   舒桐看她神情怪异,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你到底说了什么?”   傅雪抱歉地笑了下:“我跟琰哥哥说,只要他肯陪着我三天,让我随意对他做什么,我就回沈氏去……我随口说的玩笑之语,没想他会答应的。”   舒桐立刻颇为头疼的抬手扶额,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你起码要再给我两个月时间找人接替你的职位……这一任好歹要干满半年吧?”   他这么说,傅雪就更觉得抱歉了,马上点头:“你放心,你如果不批复,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   舒桐轻叹了口气:“不用这么客气,我本来也没想能留你太久。”   他说着,突然抬起眼看她:“既然你要回沈氏了,那么舒天和沈氏的各种合作,是否可以更多一些?”   舒天的企业大多在北部地区,沈氏就在南部,傅雪知道舒桐之所以和沈氏合作项目,也是因为要拓展在南部的势力。   果然商人的本色,就是永远都不肯吃亏。   傅雪还是有些歉意地笑着说:“那是当然的,我对舒总你的能力和为人已经足够了解了,凡是我能说上话的地方,舒天一定会是我力主合作的首选。”   舒桐总算稍稍满意了一些,他还要回公司处理事务,说完就拿了外套站起来准备走了。   要转身之前,他还勾唇笑了下,俊朗阳光无比:“我回去会对临风说,你要跳槽弃舒天而去,所以我在忧急兼气愤之下,午饭都没吃下。”   款款说完,他也不等呆愣的傅雪做出反应,就悠然走出了病房。   傅雪直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舒桐看起来这么爽朗温和的一个人,梁临风还总说他“腹黑”。   商场那些手段就不用再说了,其他地方他也半点亏都不肯吃,并且如此睚眦必报……   以梁临风女士对自己丈夫的关爱兼护短程度,让她知道自己居然弃舒桐于不顾,还气得他饭都没吃——梁临风最痛恨害怕的一件事就是:舒桐又犯了胃病。   傅雪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两个月,自己都将生活在何等可怕的环境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抱大家,为了改变我的拖延症,也为了大家能更好把握时间,以后更新都固定在18:00,如果18:00没更新,那就是这天没有了?这样好咩?捂脸,感谢大家还在蹲这个慢热的坑,无比感激,抱下! 64 64、第1章 回到原点(7) ...   一天后傅雪出院去舒天上班,在总裁室外便遇到了来给舒桐送便当的梁临风。   舒太太抱着手上那只巨大又豪华的便当盒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那种带着谴责又伤心欲绝的目光,端的是人人见之断肠。   傅雪只被注视了两秒钟,就高举双手缴械投降:“临风对不起……我会好好工作,直到舒桐找到继任人选,任劳任怨绝不偷懒。”   梁临风还是泫然欲泣地看着她,扁了扁形状可爱的粉唇:“舒桐今早起床时咳嗽了一声。”   傅雪很想说我看他这段时间身体状态一直都不错,会不会是刚起床喉咙痒?   但面对舒太太悲伤的神情,她还是没敢这么说,只是更加肯定地保证:“临风你放心,我会好好为舒桐工作的,不会让他累着。”   舒太太总算稍微开心了点,拍了拍手中的便当盒:“好吧,也怪我昨天中午没来给他送东西吃。今天一起来吃点吧,我带的可能有点多了,他早餐只吃了一碗粥一碗蛋羹和半块枣糕!”   傅雪僵硬地笑了下,心说你确定他昨天午饭没吃,不是被我气的,而是早餐被你喂了太多撑着了么?   平时还尽可以随便吐槽,今天这敏感时候她可不会再去招惹舒太太,连忙找了个理由:“谢谢,不用了,我约了人下楼吃简餐。”   梁临风这才放过她,告别的时候还特地看着她追加了一句:“要好好对我家美人哦,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家那个杀人不见血的美人还用她来保护?傅雪非常勉强地笑:“我知道,我不敢的。”   总算把舒太太打发走,傅雪下楼的时候就给龚维打了电话。   龚维的电话总是很快就能接通,这次更是像早就等着她来电了,接起来后语气有点急切:“傅小姐?”   傅雪微愣了下,就问:“小龚,琰哥哥还在本市?”   一年多不见,她用的还是以前的称呼,叫龚维“小龚”,对沈琰的称呼也还是“琰哥哥”,透着熟悉。   龚维倒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只是轻叹了声:“是啊,沈先生这几天都在……傅小姐您什么时候过来?”   傅雪听他说沈琰一直都在,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地址是哪里?我晚上下班后就过去!”   龚维报了详细的地址,末了又不确定地说:“傅小姐,您一定要来啊。”   傅雪只怕沈琰不肯见自己,他却似乎害怕傅雪会失约。   “我一定去。”傅雪这么保证完,才和他道别挂了电话。      因为要赴晚上的约,傅雪整个下午都开足了马力,总算在下班后不久处理好了手头的事务。   她忙得够呛,她的秘书也不轻松,见她收拾了物品准备离开办公室,就连忙过来说:“舒总交待,傅总您才刚出院,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舒桐再清楚不过她住院是为了什么,现在这么说起来,无非是想提醒她不要再请假缺席而已。   傅雪只得应下,才下楼去了地下车库。   她一直住在舒天大厦临近的公寓楼里,舒桐配给她的那辆车子就不怎么用,现在按着龚维给的地址,摆弄了一阵导航,才找到了目的地。   她不记得沈琰在B市还置办过住房,等到了西郊的那栋别墅,在客厅里看到那个久违的身影,她才明白这房子是谁的。   赵子岩也像是刚到,就坐在一楼的客厅里喝茶,抬头看到她,就冷冷笑了下:“小丫头总算肯来了。”   赵子岩在是她的上司和老师之前,先是沈琰的学长和朋友,出了事他会站在沈琰那边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一年多前的事,的确是她自己的错。   傅雪迎着他的目光走过去,她没有立刻表现愧疚,但也没有任何畏缩,看着他脸上冰冷嘲弄的神情,她轻垂了下头,又笑了笑:“我来看琰哥哥。”   赵子岩默然了一阵,才又冷笑了下:“我这个不合格的朋友,好像也没资格骂你或者打你……不过听说小琰已经亲自动过手了,还真是难得。我真没想到他此生还有动手打女人的时候。”   他说的应该是沈琰当初给她的那两个耳光,时间过去很久,傅雪已经没有了被他打时的委屈和心寒。   事实上,是那两个耳光打散了她心头的魔障,她爱一个人,竟然想要通过囚禁他的方式去实现,这本身就是一种罪孽。   她一直微垂了头不说话,赵子岩毕竟和傅雪相处过一年,即使认为她做事太过分,对她也还是有几分关怀,看她这样,反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挥了下手:“他在二楼的卧室里,你去吧。”   傅雪勾了下唇,对他笑了笑:“谢谢。”才绕过客厅去楼上。   她正有些奇怪为何赵子岩在楼下,沈琰却在楼上卧室里,就在二楼走廊上看到了刚从卧室里出来的陈医生。   几年前她还在B市读大学,沈琰来看她时发病,就是赵子岩带了这位陈医生过来,她对这个年纪不大,医术却像是很精湛的医生记忆很深刻,此刻又见到他,她马上就记了起来。   陈医生既然在,那么沈琰就是又发病了?傅雪想到这里,就急了起来,忙问:“陈医生,琰哥哥怎么样了?”   陈医生对她也有印象,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才开口:“病人的病情属于隐私。”   傅雪万万没想到被他这一句话堵在这里,她又真的担心,只得说:“那我可以进去看一下琰哥哥吗?”   陈医生又上下扫了她一眼,才说:“这里不是医院,沈先生见不见你是他的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就从她身侧错开,飘然下楼。   傅雪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也是关心则乱,才会被这个有些呆呆的陈医生这么牵着走。   走到卧室门外,她轻吸了口气,才抬手敲了敲门,同时说:“琰哥哥,是我,我可以进去吗?”   她等了一阵,才听到门内传来一个声音:“请进。”   推开门走进去,她就看到沈琰半靠着坐在床上,他的手腕上不但接着输液的软管,床边还放着一台吸氧机和其他的仪器。   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着,眼睛仍旧是平静地看过来,但却没有焦点。    作者有话要说:咳,准时更新! 65 65、第2章 身所依赖(1) ...   只看了一眼,傅雪就觉得连心脏都被牵疼了,她快步走到床前,半蹲在他面前。   傅雪一直看着他,就看到他的目光随着她身影的移动转了过来,却还是不怎么确定一样,并没有对准她的脸。   他的目光太奇怪反常,傅雪想到一种可能,顿时不顾他疏远的神情,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琰哥哥,你的视力……”   她开口说话,沈琰才循着她的声音,将目光对准了她的脸,他勾唇笑了下:“还好,近处还是看得见的。”   他说近处看得见,那她站在门口时他就看不见了吗?他视力一直不好,虽然现在外面已经是晚上,室内的灯光也不算太明亮,但他竟然已经完全看不到几米外的东西。   这种情况在一年多前,还没有出现过。   傅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已经握住了他的手,也感觉到了那比平时略微偏高的体温,他应该在发着低烧。   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后悔,她从来都知道他身体不好,却竟然用故意服药过量的方法来逼他留下来。   她沉默着不开口说话,疲惫之下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沈琰就轻闭眼睛靠在身后的垫子上,侧头轻咳了几声,又勾了下唇角:“傅总是来找我兑现那三天的诺言吗?可惜我这几天身体不是很好,不能陪傅总尽兴了。”   傅雪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一个人心疼到如此地步,之前的那些年,她总以为自己为他心疼的次数足够多了,现在才发现,根本就是少到可怜。   她想起小时候,他虽然也会偶尔病倒,但却没有病痛至此。   这么多年来,他是在她面前一天天虚弱下去的,而她也竟然狠心到不但有三年时间对他不闻不问,还能在又一次伤害了他之后,一走了之,一年多毫无音讯。   她能感到脸上又湿润起来,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下的泪水。   她举起袖子悄悄把眼泪擦掉了一些,俯身凑过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   有些事情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在他们毫无关系的现在,她这么贸然吻他,也称得上唐突。   但偶尔的,就是那些“越轨”的事情,做上去却那么自然,好像她今日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这么做一样。   这一次她没有再轻易退开,而是又吻了一下他的薄唇,将身体完全倾倒下去,她几乎整个扑到了他的怀里,舌尖又微微用力,撬开了他的唇齿。   即使这是一个对方完全没有回应的深吻,她也足够投入。   反反复复用舌尖扫过他微凉的双唇,她努力攫取他的味道,他的口腔中带着些微苦的药味,却更让她着迷。   直到有些窒息感,耳中听到他的呼吸声也微微急促,她才停下来,退开一点看着他。   他的眼中总算有了些水汽,目光却还是冰冷无比,傅雪直觉地感到心惊,抱着他的手不敢松开:“琰哥哥……你生气了?”   他只勾了下唇角:“我有求于傅总,怎么敢生气?”   还是最怕他这样冷言冷语,傅雪微垂了眼睛,大滴的泪水就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他没有推开她,于是她就宁肯认为他口是心非,低□体,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不知道多久没有这么抱着他,傅雪放任自己沉迷在他怀抱的温暖中。   沈琰虽然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拒绝,靠在床上任她这么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傅雪才轻声开口:“琰哥哥,我很想你。”   她以为他不会回应,但一阵沉默后,她听到他轻叹了声:“于是呢?你准备怎么办?”   他口气好不容易松动这一点,傅雪已经激动地直起了头:“琰哥哥……我还可以回到你身边吗?”   现在他们靠得足够近,所以沈琰能看到她脸上期盼的神情,只是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经再没其他感觉,反倒有些啼笑皆非。   闭上眼睛压下又一阵咳嗽,他笑了下:“傅总,你大概也看到了我现在的状况……我视力又下降了一些,身体也不如从前。所以我希望能为沈氏找到一个掌舵者,假如傅总愿意回来,自然是最佳人选。”   他说到这里,就顿了下:“至于其他,现在再说就有些可笑了。傅总不这样认为吗?”   傅雪低垂了头,她从小受了委屈就喜欢这样,没争吵也没辩解,只是低下头,长睫下的黑瞳中慢慢蕴起一层水雾。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沈琰仍然是见不得她这种样子,又轻叹了声,语气就软了一些:“傅总可以慎重考虑一下,我承诺的薪水不会比舒天更低。”   “我只要在舒天的一半薪水……”沉默良久,傅雪突然开口说,她又抬起眼看着他,眼中的水汽还残存着,所以分外明亮,“只要琰哥哥答应我,让我每天都能见一见你。”   她没有说要住回沈宅,也没有要求其他的,仅是要求每天能见他。   沈琰轻咳了咳,他正发着低烧,比平时更容易疲惫,她话中的含义他无心也无力去思考,于是就挑了唇角:“既然傅总这么说,那么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傅雪看到了他眉宇间的倦色,就自作主张去吻了吻他的眉心:“还有那三天,琰哥哥别忘了。”   她想了下,搂紧他的腰,轻笑着说:“我还要在舒天两个月,舒桐才肯放人,不过翘几天班应该没问题的。我们就从明天开始?”   她知道沈琰对那三天的约定相当反感,于是就先一步吻住他的薄唇。   这一次没有深吻,仅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吻,退开时她就笑着:“这三天里我都要叫琰哥哥哦,不可以不答应。”   傅雪知道,他已经不再相信她,她的一切举动在他眼中都是别有所图的可笑举动。   但她还是忍不住去靠近他,哪怕被认为是轻佻无度的女人,也没有关系。   当初她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了尊严,所以才要从他身边逃开,现在她才知道,当你太爱一个人的时候,跟尊严没有关系。   她可以放弃所有,只为了能让时光倒流,回到那些她能够肆无忌惮待在他身边的日子里。   可是她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过去的永不复回。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捂脸。 66 66、第2章 身所依赖(2) ...   傅雪打电话给舒桐请假的时候,自然又被他说了几句,不过她已经练成了厚脸皮,不管对方说什么,她都只有一句话:“琰哥哥病了。”   腹黑如舒桐也拿她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没办法,无可奈何之下又批了她三天假期。   傅雪就在这栋别墅里住下了,赵子岩没有再说其他话,沈琰也默认了这种情况,她也就厚着脸皮安之若素了。   第二天一大早,傅雪就起床去了厨房。   也是刚起床正在准备早餐的阿姨看到她就连忙说:“傅小姐,早点还没好,您再休息一下?”   傅雪摇头笑笑:“没关系,我就是来给琰哥哥做早餐的。”   她在舒天的那些日子,总看着梁临风做了各种东西带去给舒桐。   她开始时还觉得梁临风有些太过小心和多此一举,直到后来有一天,她开玩笑地对梁临风说了一句:“怎么不交给厨师来做?”   一向喜欢嬉闹的梁临风,那次只淡淡回答说:“我做的和厨师做的怎么会一样?”   她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过往,但那一刻她却从梁临风眼中看到了掩藏不住的疼惜和愧疚。   她想起来那个她和沈琰一起在B市度过的寒假,后来她基本承担了两个人的饮食,她的手艺当然不好,他也从未抱怨。   也许真的是不一样吧?别人做的,和心爱的人做的东西。      找来了配料,再加上耐心烹调,她在沈琰起床前就做好了一锅猪骨山药粥。   将粥和其他的东西都装在托盘里,她自己端起来,上楼送到沈琰的房间。   沈琰才刚起身洗漱了一下,将睡衣换下,就听到了她在门口的声音:“琰哥哥,你起了吗?”   虽然行动不算很方便,他也自己走过去将门打开:“请进。”   傅雪早不介意他这一点疏离,将托盘放下后就转身笑着看他:“琰哥哥,昨晚睡得还好吗?吃点东西吧,我还给你带了杯温水。”   她还体贴地拉着他的手,慢慢将他带到桌子边坐下来,然后才把那杯水递到他手中。   沈琰未作任何抗拒,被她这样带着也没有异议,坐下后就用手指端着玻璃杯,啜饮其中的清水。   傅雪也不管他神色依旧淡淡的,得寸进尺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等他喝了点水,就端起粥来:“这是我熬的粥,琰哥哥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看他没有出言反对,就又自作主张地用勺子盛了送到他唇边。   沈琰又顺从地张开嘴将粥咽下去,一碗粥傅雪一勺勺送过去,他一口口吃下去。   直到吃完了大半碗,傅雪还没来得及送上下一勺,就看到他勾唇笑了笑。   那笑容里还带着些冷意,傅雪下意识感到害怕,忙缩回了手,指尖开始发凉。   他却笑过之后,轻声开口,声音里还有初醒后的微微喑哑:“你做的粥怎么这么多年都没长进?”   只不过是一句寻常揶揄的话,傅雪的身体就微颤了下,她觉得眼底飞快胀痛了起来,腾起的水雾又要聚成泪水,就连忙直了直身体,勉强笑着回答:“也许是笨吧,也算练过不少次了。”   她在国外和沈宅住着时,当然轮不到她下厨房,说是练习,其实不过是她一个人住的这些日子里,她吃不惯外卖,又有些闲暇时间,所以自己慢慢摸索着做的。   她和梁临风不同,大概在这方面始终没什么天分,做来做去,还是平平无奇的味道。   好在因为在沈宅的时候,家里因为沈琰气管不好,早就戒了葱姜蒜那些辛辣的作料,她自己独立生活后也保持了这个习惯,所以再给他熬粥也不至于会放错。      沈琰看到她微垂着头,双目里浮上了水光,就知道她可能是又有些伤心。   这几天来不知道多少次看到她这种神情,他奇怪自己还是会被她的神情牵动心绪。   即使没有人来时时提醒,他也清楚,自己曾怎样失败。   他爱上了一个被他抚养长大的女孩子,还认定她也爱着自己,所以才会一步步弄巧成拙。   轻叹了声 ,他低声开口:“所以这次你又想要什么?小雪。”   傅雪听到他叫她“小雪”,但她却无法欢欣。   因为他的声音那么低沉,他蒙着雾一样的幽深瞳孔中,透出的目光里有那么多无奈。   她想继续扑到他怀里,叫他“琰哥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当他毫无反应时,她还能厚着脸皮耍赖,但当他泄露出一点温柔,却又照见了她的狼狈不堪。   “你不爱我,这样的事情不需要你再说第二遍,我就会明白。”沈琰轻勾了下唇角,就继续低声说下去,“但是你还想要回来……是因为应该给你的那一份,你始终没拿到吗?”   傅雪有些呆愣地看着他,她有些不懂沈琰话中的含义,却又像是完全都明白,她只能机械地听他淡淡地又说了下去。   停下来咳了几声,沈琰才又说,他仿佛好意帮她回忆:“沈氏有你11%的股份,是母亲给你的。即使我们的婚约不成立,这些也该是你的,因为你是母亲选定的沈家儿媳。”   傅雪连忙摇头:“这些我可以不要……”   话才刚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   因为沈琰脸上的神情是一片了然:“你要的当然不止这11%……这些你只用开个口,我就会还给你。你要的是全部吧?不然当年也不至于联合外人。”   那些她刻意回避了一年多的陈年伤疤被他一字一句无情地翻了出来,她早知道他们之间只剩下满目疮痍,但为什么不让她的梦做得久一点?   她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后缩,就像藉此,她就能藏起来不听这些话语。   但沈琰却不准备再放过她,他的声音还是带着些柔和,吐字缓慢又熨帖,但每个字却都像是刺在她的心上:“抱歉,我现在已经快要全盲了,所以才必须要找一个企图不算太大,又靠得住的人……如果再有一次背叛,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撑得过去。”   他说完,就停顿下来等着对方的答复。   这次很久都没有声音,只有沉寂后传来的椅子推动的声响。   傅雪推开座椅后退了好几步远,现在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了,只听到她用非常茫然又委屈的语气说:“还有三天呢……今天才第一天啊……”   她从来没有这么谦卑过,只要三天的梦境,不贪心也不奢求……但他还是没有给。 67 67、第2章 身所依赖(3) ...   沈琰没再吃其他东西,傅雪站了一阵后就将东西收起来送回厨房。   她去的时间很短,回来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神色也恢复如常,走过来蹲在他身旁,笑了笑说:“琰哥哥今天身体好点了吗?要做些什么?”   她和沈琰的约定是,三天的时间随便她提什么要求都可以,现在她却像是忘记了那些可以权力,只一心一意问他要做什么。   仿佛此刻他允许她在这里,就已经是对她最大满足。   沈琰也看着她笑了下:“上午还是要输液,下午大概能有些空闲出去走一走。”   傅雪听到他这么说眼睛就亮了一下,当年她还读大学那次他来看她,两个人就没能在B市里走一走看看,现在又有了机会,当然是最好不过。   但她想了下,还是摇摇头说:“琰哥哥的身体不适合外出吧?我们下午可以看书……或者我念书给琰哥哥听,好不好?”   沈琰倒也没接着坚持,又笑了下:“谢谢。”   他这么说,好像迁就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傅雪已经不太在意其他的事情,她刚才哭过,也只在下楼去厨房的路上流下了几行泪水。   等她再返回楼上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能够对着他微笑。   等了漫长的一年零四个月,她所有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每一分钟都不舍得浪费,哪里还有时间去自怜自伤?      接下来的时间,傅雪尽量不去提那些不该触碰的话题,沈琰也像是乐得配合,他们相处下来,倒还真有了几分以往的默契。   上午赵子岩和陈医生一起过来,还带着一个护士。   把沈琰请到床上躺下开始输液,陈医生还顺带用床边的仪器检查了他其他几项数据。   傅雪看不大懂心电图,但也知道看起来绝对不好。   她没想过沈琰会有心脏方面的问题,打了个激灵就忙问:“琰哥哥怎么了?会用到心电图?”   陈医生先看了眼赵子岩,才转头回答她:“例行检查,沈先生有家族遗传史,再加上支扩时间也久了,预备万一而已。”   傅雪是在生意场上做过的,看他眼神就知道里面绝对有问题,但她也知道,当着赵子岩和沈琰的面,她绝对问不其他话来,就点头说:“谢谢陈医生,如果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尽管告诉我。”   注意事项这种事情,一位合格的医生是不管多少遍都愿意说的,陈医生当下就到一边去,将嘱咐过别人的那些话又对她说了一遍。   傅雪记忆力很好,又特别专注,几乎是一字不漏讲那些话刻进了脑子里,听完后对陈医生道了谢。   陈医生还要去医院,就留下护士先离开了。   赵子岩却没有走,他在卧室里和沈琰说了些什么,就走了出来,对傅雪招招手:“小丫头,过来。”   不管发生多少事,他对傅雪的态度还是随意中带着点亲昵,听到他这么说,傅雪就走了过去,对他笑一下:“子岩师兄。”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赵子岩还是先叹了口气,他示意傅雪跟上自己,两个人一路去了楼下的书房。   赵子岩进去后就打开酒柜,从琳琅满目的各色酒瓶中挑出一只,他喜欢直来直往,说话也直接:“小雪,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回来,能告诉我吗?”   傅雪勉强笑了一笑:“我说我是为了琰哥哥,子岩师兄肯相信我吗?”   赵子岩倒了两杯威士忌出来,递给傅雪一杯,也挑了下唇:“我不是你和小琰,什么事情都要放到心里去猜,我也从来不相信任何人的话,我只相信他的行动。”   他说着,将那杯威士忌举到唇边,喝下一大口,才继续说下去:“所以小雪,你说你是为了小琰才回来的……假如让我发现你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会替小琰收拾你。”   赵子岩生了一双过于阴鸷的眼睛,他就算这么淡淡地说着,半眯的眼眸中散发出来的冷酷光芒也足以让人屏住呼吸:“到时候,你不要以为我会手下留情。”   承受着这样的目光和威胁,傅雪也只轻笑了笑:“谢谢你,子岩师兄,如果再有一次,我会给我自己应得的惩罚的。”   赵子岩淡看了她一眼:“两个月前,小琰在办公室昏倒了。幸亏看到人只有小龚和秘书,没传出什么消息。你猜得没错,他已经有了心脏病的症状,现在还不算严重,但发展下去的话,器官的病变是不可逆的。”   傅雪虽然早就隐约猜到,但听他这么说出来,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像抽疼了起来。   沈琰的父亲就是罹患心脏病,才会英年早逝,现在连他也不能幸免了吗?   她不敢再去深想,想她离开的这些日子,他过得怎样,又怎么会病情恶化。   赵子岩看着她的脸,她紧抿了嘴唇,脸色早就开始发白,她似乎想竭力忍耐着不让情绪失控,但那种痛苦还是通过她的眼神流泻了出来,冰冷又千疮百孔。   他一向是个不容易心软的人,更何况现在的情况,迫切需要有个人来把她给敲醒。   所以他只略顿了片刻,就接着说:“两个月前小琰发病后,我问过他需不需要我回去……他告诉我说不必要。”看着傅雪的眼睛,他轻叹了一声,“现在他却力邀你回去,小雪,你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他没将话说得太透,但通透聪慧如傅雪,却已经完全领悟了他话外之意。   只是她仍旧不敢确认,也不愿意相信,震惊地望着他:“不可能的,琰哥哥不会那么做。”   而赵子岩静静地望着她,一双鹰眼的深处,竟透出一丝悲悯:“小雪,你不要忘了。小琰只是个普通人……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傅雪杯中的酒她本来一滴都没有喝,现在却颤抖着手举起来一饮而尽。   烈酒划过喉咙,灼烧的触感反倒让她冷静下来,她不让自己发抖,将那只杯子放在身旁的书桌上。   看着赵子岩,她重新抬起的目光里全是坚定:“你在吓唬我……的确很有效果。但我不想听你这么说琰哥哥,子岩师兄,不要开这种玩笑。”   赵子岩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是不是玩笑,你心里不清楚吗?”   傅雪不想再继续和他说下去,她主动告辞:“我去看一下琰哥哥,抱歉了。”   说完她就转身大步走出了书房,只留下斜靠在窗前的赵子岩,还在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      赵子岩只是在吓唬她,他说的完全是没有根据的推测。   一遍遍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傅雪在上楼梯时还是屡屡被绊到,她膝盖以下的部位有些发软,神经也不太受自己控制。   狼狈地上到二楼后,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不适合走到沈琰面前给他看到,索性转到走廊一头的阳台上。   关上封闭阳台的门,将自己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傅雪才抱住双肩,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她不再注意仪态,也不在意地板是否有些凉,半仰着头盯着空中虚幻的一点,开口轻声对自己说:“子岩师兄最可恶了,把我当小孩子骗,不要相信他。”   这么说完,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就挑起唇笑了下。   然而唇角还未放下来,冰凉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用手捂住眼睛。   她再也不能假装。她怎么不明白赵子岩的意思?   沈琰对他说不需要帮助,却想把她叫回去……不过是因为,赵子岩无法继承沈氏,而她可以。   一个人又在什么情况下,会想到要找一个人来继承自己的家族产业?   她到此刻才开始想,她是否一直把沈琰想象得太过强大?   从小她就被呵护在他羽翼之下,琰哥哥好像是无所不能的,无论出现什么状况,沈琰都会保护她,替她安排好一切。   连一年多前她闯下那种弥天大祸,他都能处理好后续的事情,收拾起那个烂摊子。   她曾经深恨过他的万能,那是她觉得没有自由的根源之一,现在她才发现,正是因为他这样对她,她才能那么有恃无恐。   所以她竟然从来都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捂脸。 68 68、第2章 身所依赖(4) ...   傅雪回到沈琰房间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沈琰仿佛是又睡着了,微蹙着眉头闭着眼睛,傅雪没敢打扰他,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赵子岩喝完了酒,也晃了进来,看到傅雪一声不响地坐在床头,就笑了声:“小丫头,怎么像我们联合起来欺负你了一样?”   傅雪也没心思再反驳他,小心地看着沈琰睁开双目,他似乎睡得不沉,目光也很清明,先是看向赵子岩的方向,又将转到更近的她身上。   傅雪忙对他笑了下:“琰哥哥,有没有什么需要?口渴么?”   沈琰只看了看她,就转而向赵子岩说:“你不需要上班吗?怎么还在这里?”   赵子岩很无所谓地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检察官。”   他们两个说话很随意,傅雪夹在中间,反倒更不自在。   不过她也不在意,看沈琰想要坐起来,就连忙扶住他手臂,将靠垫塞在他身后。看到沈琰只穿了一层单衣,她还怕他手臂发凉,顺手又给他披上了一件羊绒开衫。   这一系列动作她做得太自然,连赵子岩也多看了她几眼:“小姑娘,你还真进入状态很快。”   傅雪原本是容易矜持的,但现在她似乎什么都不管了,对赵子岩的话充耳不闻。   她握住沈琰正在输液的那只手臂,双掌合在他微凉的手上说:“琰哥哥,输液容易手冰,我帮你暖着吧。”   沈琰垂眸看了她一眼,他不拒绝,也不显得有什么开心,只是挑了下唇说:“谢谢。”   傅雪对他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边替他暖着手,还得寸进尺地倾身过去,在他脸颊上轻吻:“能和琰哥哥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赵子岩在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两个,良久摸摸下巴:“原来真的有爱蹭人的小猫啊……”   他这话说得这么明显,傅雪又怎么会没听出来,不过她目前满腔心思都在沈琰身上,继续心无旁骛地去暖沈琰的手。      赵子岩说得轻松,还是在午饭前就离开了,估计是要赶下午的班。   陈医生留下的护士拔了针之后也走了,别墅里除了沈琰之外,只剩下傅雪,还有龚维和厨房的阿姨。   刚输过液,午饭沈琰的胃口就很差,傅雪送进房间的东西他也没动几下。   想着他需要午睡的,傅雪收走了餐具后,就走回来小心冲他笑笑:“琰哥哥,你要休息一下吗?”   沈琰却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摇头:“不了,躺了一上午也烦了。”   傅雪正在拼命想该建议他做点什么,就看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她微微笑了下说:“还是下楼走一下吧。”   傅雪哪里敢反对,连忙找了外套给他披上,又拉住他手说:“琰哥哥我带你走,小心被台阶绊到。”   她难得这么细心周到,沈琰也没再说话,仅是看了看她,就任她握着自己的手,两个人一起下楼。      今天称得上天气不错,阳光晴暖,也没有起风。   但傅雪还是很小心拉着沈琰,注意观察他的脸色:“琰哥哥,累了要先告诉我。”   对她这种杯弓蛇影,沈琰只笑了笑:“好的,谢谢。”   不算生疏,但也绝不亲昵。   这栋别墅后院有一个不小的庭院,除了整齐的花木外,还有一个泳池和喷泉。   他们说要出来走走时,龚维早就让人在花园里摆好了椅子和太阳伞。   这样的好天气里,在花园中走一阵再坐下喝杯红茶是挺惬意的。   将椅子拉开,让沈琰坐下后,傅雪就半蹲在他身前,双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仰起头看他:“琰哥哥,还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   外面的光线足够明亮,所以沈琰也能看清她眼中关切的神采,坦荡又不加掩饰,好像她此刻真的除了他之外,不再关心任何事情。   他微笑了下:“我还好。”   这次他来B市,傅雪不过跟他匆匆见了几面,也只有到了室外的阳光下,她才真正看清他的苍白和消瘦。   如果两年前沈琰还能让她觉得,他还一如她少年时的样子,温文儒雅,无论发生什么事,他还都会在沈宅里淡然地微笑着,永远不会被撼动,永远可以让她全身心依靠。   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她看着他,就开始害怕他随时都会消失。   有些人,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所以你失去他时不觉得如何。   只有随着岁月流逝,你才会常常想起,无论哪个人的一句什么话,或者一点细节,你就能想起他。   想起那些你还在他身边的日子,他的笑容还如在眼前,那一刻你才深切地意识到,他不在了。而一切都晚了。   她想她早就失去那个不分理由地护着她,爱她到宠溺的沈琰了。   早到在她没犯下那个愚蠢的错误之前,早到不知何年何日。   她低下头握住他的手,在他发凉的手心里轻吻了吻。   轻吻落下的时候,她能感到他的手微微动了下,而后她就听到他轻叹了声:“小雪……你不需要这样。”   傅雪再次抬起头,他正微垂了眼睑看着她,目光带着些柔和,不再是一味的冰冷戒备:“你想要什么,尽可以告诉我……我虽然不能全部满足,但也会尽力而为。”   傅雪不知道应该流泪还是微笑,她已经那样对他了,背叛他那么多次,他却还是愿意说会为她尽力而为。   她还是忍不住凑过去抱住他的腰,将头轻靠在他胸前,轻声说:“我不要琰哥哥再为我做任何事了……我只要琰哥哥还好好的,好不好?”      沈琰唇边添上了一丝苦笑,时至今日,他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了。   她好像总在说着情深意切的话语,又在做着截然相反的事情。   这是他自作自受,他把一个乖巧又怯生生的小女孩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他的自负和疏忽,酿成了今天的结果。   所以即使其他任何人都能来责备傅雪,唯独他是不能的,他只能承担她犯下的错误,然后希望她变得更好。   他侧头咳了几声,转过眼后就迎上了那双担忧的双眼,他只得又对她笑笑安慰:“没什么,还好。”   傅雪半跪着搂着他的腰,看了他一阵就说:“琰哥哥,你好好休养身体,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沈琰轻叹了声:“你的保证什么时候做过准了?”   他语气很轻,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责怪和讽刺的意思,傅雪的身体却还是微颤了下。   他可以不怪她,但她还是会心虚,她做过那么多不好的事情,辜负过太多次他的信任。以至于渐渐地,她连自己的真心都看不清,更别说其他人的真意。   她下午的表现太奇怪,眼睛更是一刻都不肯离开沈琰,仿佛在害怕眨一眨眼他就会不见。   沈琰从小看她到大,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格,轻咳着笑了笑:“小雪,子岩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傅雪抿了下唇,她不想触及那些东西,却还是发誓一样说:“琰哥哥,我不要你留给我的任何东西,我只要你。”   听她这么说,沈琰当然猜到赵子岩说了些什么,不免有些好笑:“小雪,我这段时间虽然身体不是很好,但也没到太危险的地步……我只是想一劳永逸。子岩毕竟还有家族事业。”   傅雪当然是喜欢这个答案的,更何况沈琰能这么轻松又和颜悦色地对她说几句话,她就已经要高兴地忘乎所以了。   抬头还是看着他,她突然说:“琰哥哥,我吻你一下好吗?”   她的优雅特体和清冷气质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在沈琰面前,她永远都是个呆傻的小孩子,出口说出这种话也一点都不觉得羞耻。   谁让他在阳光下坐了一阵,淡白的唇上就添了点水色,看起来分外诱人。   万万没想到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沈琰觉得自己足够处变不惊,还是一不小心岔了气,掩着唇咳了一阵。   惹得傅雪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地帮他抚背顺气,接着干脆耍赖地半挤到躺椅上,抱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肩上:“琰哥哥不回答,我就当默许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屡屡卡文,我很羞愧,捂脸…… 69 69、第2章 身所依赖(5) ...   隔着一层玻璃,扫到庭院中那两个亲密抱在一起的人,厨房的阿姨就善意地笑了,问身旁的龚维:“沈先生和傅小姐的感情很好啊。”   龚维也看到了那边的情景,却苦笑了一下:“要是一直能这么好,那就好了。”   他跟着沈琰这么多年,再笨也能看得出来,沈琰究竟在傅雪身上用了多少心思。而傅雪那边,却是他看不透的。   这位大小姐并不是生性太复杂阴沉的人,但他就是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爱或不爱,这么简单的问题,到了她那里就比千年迷宫还要复杂。   叹着气摇了摇头,龚维说:“看起来傅小姐这几天是不会走了,多出一个人,要麻烦阿姨多做事情了。”   阿姨笑起来:“这算什么?傅小姐人长得漂亮又有礼貌,她来了沈先生起色也好了不少,我开心还来不及,有什么麻烦的。”   这位阿姨是赵家的老人了,对赵子岩就像对儿子辈一样亲切,对沈琰更是热心关照,龚维看在眼里自然感激,笑着对她说:“阿姨要是能跟我们回F市就好了,那边的人加起来也没阿姨一个人得力。”   这种话阿姨当然最爱听了,一高兴晚上又多加了一个好菜。      晚上沈琰是早早就睡下了,傅雪寸步不离地跟他在一起,看他躺下,还是在床边磨蹭着不肯走。   沈琰无奈,只好对她说:“小雪,你可以回房间休息了。”   他唤她“小雪”的时候,语气仍旧柔和宠溺,傅雪听着,反而更加不想离开他。   有一年多的时间,她只能从那张旧海报,还有媒体上见到他的身影,她一遍遍画着他的样子,却无法触摸那个记忆中的人。   现在就像把她的思念打开了一个缺口,他就在自己眼前,真实的存在着。那个以往只能在梦里出现的声音还响在她耳旁。   她咬着唇站在床前,即使看不清她的神情,沈琰也猜到她不想走。   轻叹了声,他撑着身体又坐起:“我还记得那个三天的约定……你要是想做什么,不用太克制。”   傅雪已经做好了赖皮的准备,听到他这么说,居然也不管他话里有没有深意,就真顺水推舟,不声不响坐在了床上。   沈琰更加无奈,看着她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靠过来抱住自己的手臂,低声说:“琰哥哥,我就只跟你躺一会儿好不好?”   她说得这么委屈,沈琰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傅雪也真的只躺在他身边,并没有做过多的动作,只是将自己的一只手,轻放在他胸膛上。   她躺在他身边,靠着他的肩膀,感受着从手心处传来的他的心脏的平稳跳动。   她原来从未想过,有一个人,仅仅是这样和他靠在一起,就能让她这样平和满足。   这个人只能是沈琰,也只有沈琰。   她在卧室昏黄的灯光下,半仰着头看着他清俊的侧脸,轻声说着:“琰哥哥,你一定想不到,我的梦想从来就只有你。”   他们距离很近,话语带来的微弱气流像在空中盘旋,缓慢消散,如有余韵。   沈琰并没有回应她的话,他轻合着双眼,像是已经陷入沉睡。   过了很久,傅雪才听到他又轻声叹气,从未有一刻,他声音里的疲倦如此浓重:“小雪,我不想欺骗你……我还是无法再次信任你的话。”   她知道,她一直天真地想要对她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视而不见。   沈琰是强大的,是战无不胜的,但她却没想到,自己就是他的软肋和缺口。   也许其他人无法伤害到他的根本,她可以——如果这能够证明她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她只会觉得痛苦和愧疚。   她的呼吸才刚粗重了一点,就又听到他柔和的声音:“不要哭。”   她这两天真是哭了太多次了,说以泪洗面都毫不夸张。   他轻咳了咳,胸腔里传出一阵震动,接着就带了些笑意:“哭得眼睛都肿了,再哭明天还会更加肿一点。”   果然傅雪立刻就紧张了,忙深吸气忍住:“我不哭了。”   她不算太在意自己的外表,但现在她在沈琰这里的优势所剩无几,差不多也只剩下这幅还算好看的样貌了,再邋里邋遢减分可怎么办?      傅雪到底是留在沈琰的房间里过夜了,他吃了有助安眠的药,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她起身关掉卧室里的灯,然后重新躺下,借着窗外月光,俯身轻吻他的薄唇。   清月的光辉下,他的容颜是无数次刻在她心上的模样,完美到像是一场梦境。   接下来两天,可能是傅雪在结束学业后最心无杂念的时光,她每天都和沈琰在一起,除了他的饮食和健康状况外,完全不考虑其他的事情。   她还让人从自己的公寓里取了颜料和画纸,抽空给沈琰画了一幅肖像。   把那幅画给他看时,她伏在他肩上笑着说:“不管怎么画,都觉得还是没有琰哥哥美。”   她又这么没大没小的乱说,沈琰就也笑了:“这样的话,你是拿出去到处乱说的吗?”   傅雪当然干脆摇头:“怎么可能,只跟琰哥哥说过。”她边说还边得意一笑,“因为只有琰哥哥是倾城绝色嘛。”   听到这种对自己容貌的定义,沈琰可开心不起来,只觉得好笑:“为什么我觉得你现在比以前更加滑头无赖了一点?”   傅雪悄悄眨眨眼睛,换上一副更加无辜单纯的神情:“那大概都怪舒桐家的临风吧,她比我要无赖多了呢。”   还是这种有了什么错,就尽量往别人头上推的狡狯性格,沈琰看着她明媚如春花的笑颜,叹着气伸手摸了摸她垂顺的长发:“不管跟谁学的,乖一点就好了。”   傅雪用力点头,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那我乖乖听话,琰哥哥再给我吻一下好不好?”   沈琰挑了唇微微一笑:“好啊,主顾的要求我一向尽力满足。”   傅雪也只敢嘴上说说,看到他微带清冷的神色,哪敢造次,乖巧地滑下去搂住他的腰:“我随口说说嘛……”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下一节就转折了,爱你们。 70 70、第2章 身所依赖(6) ...   傅雪的确是一直想和沈琰外出一次,当年沈琰来B市看她,她和他一起出门游玩的想法还没这么强烈,现在却很想。   她在舒天的这些日子,总是会听到梁临风抱怨说舒桐很少和她一起出去旅游,她细问一下才得知,他们一年至少要外出旅游两次。   就这样梁临风还是很不满意,舒桐出差去趟外地没带她,都要被她念叨一阵。   她开始时不懂,后来听到梁临风自己在旁嘀咕了一句:“我想和美人一起制造更多美好的回忆嘛。”   那一刻她才醍醐灌顶,她想到自己和沈琰之间的回忆竟然那么单薄,他身体不好,她竟然也从没想过要和他一起出来。   除了几年的分离和在沈宅中度过的漫长岁月,他们之间的其他回忆泛善可陈。   她原来疏忽和亏欠他太多,任何一点渺小的弥补都显得珍贵。   有了想法,即使她再力图掩饰,沈琰还是从她跃跃欲试的眼神中看了出来,就对她笑了笑:“我说过很多次了,小雪,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傅雪那双澄澈的黑瞳顿时又亮了许多,她还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才说:“琰哥哥,我们去外面走一下怎么样?”   她此刻不施粉黛,黑色垂顺的长发也逶迤散在肩上,因为害怕他不答应,所以微垂着眼睛,长睫在白皙的脸颊上印了一道淡淡阴影,说是楚楚可怜也不为过。   沈琰看了就觉得无奈,笑了笑说:“你既然提出来了,那当然是可以的。”   马上就又笑了,傅雪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颈中蹭了蹭:“谢谢琰哥哥。”      她提出的要求,地点她当然也早早提前选好了,是B市的一处古迹。   那里是古时候的孔庙,现在的文物保护单位,坐落在B市市中心的胡同里,交通便利,不用爬山登楼,又因为不是什么著名景点,所以游客很少。   傅雪读书时曾和宿舍的同学一起去过一次,知道那里很幽静,最适合挑一个午后,在古色古香的院子里随意走走。   和沈琰一起出门,傅雪还是很认真地给他挑了衣服,天气还有些凉,所以她就在衬衣外给他加了一件长风衣。   又在自己的包里带上了应急的药物,她检查了几次才稍微放心。   看她这么忙碌,沈琰就想起了那次去日本泡温泉时,她也这么忙来忙去收拾行李。   他勾了唇想再次打趣她,却又想到那次去后不过一年,她就联合傅若涵和谢蕴华做出了那种背叛的事情。   他从未有过让傅雪为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负责的想法,要不然也不会在事发后,想到的首先是找到她并保护她。   可那终究是一道伤痕,提醒着他自己的无能,还有傅雪并不爱他的事实。   他最后只转过眼睛,并未主动和她交谈。      傅雪倒没有觉得沈琰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他几乎从不主动对她讲话,态度也比以前疏离了很多。   就算因为她厚着脸皮的亲昵举动,他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脸上的神采也更加生动,但傅雪知道,他还是没有原谅她。那随处可见的客气话语就是证明。   不过她也深信,只要他还让她回到他身边,答应每天见她,那么她就还是有机会重新追回他的心。   她有种天生的乐观,一年或者两年,哪怕再用上十年也没关系。只要沈琰在,她也在,一切都会改变。   假如沈琰不信任她,那她就用十年乃至一生去取回他的信任。   她抬头冲他微笑,明亮的双眼中满是憧憬和希望。   那种动人的目光传递给沈琰,他也对她微笑了一下。   除了司机外,陪他们一起去的还有龚维,那里距离别墅并不远,车子驶进狭窄的胡同,在浸透了历史痕迹的明清建筑中穿行,把他们送到那个闹市中的僻静之地。   景区门口有一个不大的停车场,司机将车停在那里,傅雪就拉着沈琰下车,两个人先走了进去。   龚维也很会审时度势,买完门票将他们送进去,就主动夹着自己的包去内院的另外一边,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傅雪抱着沈琰的胳膊,一边带他在幽静的院落中走着,一边替他介绍这里的碑林,那边的古物。   她记忆力超群,就算只是提前一两天做了功课,也说得似模似样,清脆柔美的声音娓娓道来:“这十面石鼓鼓面上刻的十首游猎诗,称为‘猎碣’,是清乾隆时期仿照周宣王时代遗留下来的古物雕刻而成。琰哥哥你一定知道这是‘石鼓文’,虽然已经因为年代久远磨损了很多,但仍然是当代研习‘石鼓文’书法的重要范本。”   沈琰认真听完,就笑了笑:“没想到小雪还有做导游的潜质,讲得不错。”   傅雪挽着他的手臂笑:“要是琰哥哥喜欢,我可以马上去考个导游证,专门讲给琰哥哥听。”   这两天天气都很好,春日里暖洋洋的阳光下,沈琰到底还是放松了些神经,抬起另一只手臂玩笑般摸了摸她的头顶:“好啊,限你三个月内把导游证拿给我看。”   他随口笑言,却看到傅雪的脸上顿时添了两朵红晕,她乖乖地点了下头,唇边的笑容都动人了几分:“好啊,一言为定。”   也许是因为那个亲密的小动作,还有那些亲昵自然的对话,接下来的时间,傅雪都坚持没有放开他的手臂。   院子不大,没多久就能逛得过来,他们还走到相邻的国子监里,在临着池塘的后院里坐下休息了一阵。   那里几乎没有其他游人,他们坐在长椅上,抬头能看到高大的树木遮蔽了日光,树丛中还有几只鸟雀在跳跃嬉闹。   傅雪坐在沈琰的身边,握着他微凉的手,她低下头和他十指相扣,轻声说:“琰哥哥,我现在真的只爱你了……你不想接受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等。”她眼睛有些湿润,还是抬起头对他笑了下,“这次换我等,好不好?”   沈琰没有回答,他看着她的眼睛,过了很久才转开目光。   当傅雪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就听到了他带着低叹的声音:“我考虑一下。”   虽然没有听到他说“好”,但傅雪已经欣喜若狂了,她忍不住用了更多力气去握他的手,将自己和他的掌心紧紧贴在一起。   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她低头珍惜地将那些水渍吻去:“谢谢你,琰哥哥。”      天色稍晚一些,他们就从孔庙里出来,为了避开市区上下班的交通高峰,他们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傅雪本来想在附近一家做菜以精致闻名,格调也古香古色的饭店里订一个包厢和沈琰共进晚餐。   但考虑到沈琰口味清淡,外面的菜色很少能合他口味,又怕他逛了一下午觉得累,她还是没预订,准备和他早早回别墅。   龚维没导游作陪,也他们那么多闲心,早早就出来和司机一起在停车场等着。   远远看到他们从里面走出来的身影,他就迎了上来。   这个景区本来就僻静,外面的胡同虽然热闹,里面却是闹中取静的清静地,即使停车场里停了一些车,周边也没什么行人。   就在龚维走上前要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傅雪却感到身后很快地靠近了一个人。   她本能地回头去看,正看到那个带了墨镜的青年男子一边快步靠近,一边对上她的目光,冲她点了下头。   为什么要冲她点头?傅雪惊讶兼疑惑之下,脑中有瞬间的空白。   她还没来得及回转过头,就听到龚维突然着急地大喊了一声,他的喊声非常急促,冲过来的动作也快到远超出他平时的行动能力。   接着傅雪就感到她掌心中沈琰的手轻颤了下,那颤动很小,大不过他原来背疼袭来时的片刻失常。   同时她也听到了一个难以描述的声音,好像某种浆果被掰开时的声响,却莫名地带着残忍的意味。   她转过头,看到龚维拼了命一样挥过来的拳头,还有那个墨镜男子匆忙拔出的小刀。   她看到了那柄小刀上鲜红的痕迹,然后看到沈琰微微向前弯了一点腰,上腹的白色衬衣上,红色迅速弥漫。   她几乎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方才又是什么情况,她只知道抱住他的身体,用手按在那些红色的液体不断涌出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疼痛,他的身体又颤抖了一下,渐渐失去力气般靠在她肩上。   她用尽力气抱着他,支撑着他的身体,却还是茫然地环顾四周。   龚维用力的嘶吼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她看到他不要命般用拳头和手臂去对抗那个手持利刃的墨镜男子。   远处似乎还有其他人正在跑过来,所以那个墨镜男子坚持了一下就收起刀转身跑走,他在走掉之前,还对着她又点了一下头。   傅雪用力地盯着他的脸,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荒谬和不真实的。   她刚刚和沈琰度过了一个不错的下午,她还要和他永远都在一起,所以这些事情算什么?   一定全都是假的。   可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滑过她的指缝涌出来,靠在她肩上的那个人的身体也越来越沉重。   她抬起头看他的脸,他的脸色那样苍白,还在变得更加苍白。   沈琰也看着她,他似乎对刚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仿佛被刺中腹部不断流血的不是他一样,他只是对她笑了一下。   那笑意只凝固在他的唇上,他眼中的光芒却只有冰冷,还带着浓浓的讥讽。   他讥讽的对象是谁?傅雪看不懂。   她看着他咳了咳,脸上就带着那种冰冷的笑容,轻声说:“你没猜错……我立了遗嘱,除了捐赠的部分,剩余所有的继承人,都是你。”   傅雪想说她根本不想听这些,但她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唇边的笑容里也添上了一丝嘲弄,也许是刀伤划到了肺部,他不断咳嗽,咳声越来越重,声音也更加低哑下去:“是我太愚蠢……我竟然还是分不清……”   他看着她,面容苍白如雪,目光也渐渐黯淡下去,他仍是笑着,低声说:“恭喜你……傅总。”   他轻合上了双眼,身体也再无法支撑站立,傅雪紧抱着他滑坐在地上。   她只想到他一定很疼,她不能让他的身体落到冰凉又满是尘埃的地砖上,所以她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他的。   她姿势狼狈,但她却没有片刻松开紧抱着他的手臂,还有按在他伤口上的手。   她侧过头看他的脸,看他闭着双目毫无知觉般的面容,她一定是在哭,所以脸上才会有那么多水渍,多到她模糊地想会不会下雨了。   但明明哪里都是艳阳高照,整个世界里都有阳光,唯独她所在的这一小片地方,像是下了很大的一场冰冷的雨。   她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发冷的脸上,低声说:“没事的,琰哥哥,你不会离开我……你不能老是说话不算数,你答应了我要考虑一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虐琰哥哥了,我也觉得有点残忍了其实……但还没完…… 71 第3章 心之所向(1) 龚维颤抖着手打完急救电话,回身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傅雪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她自己的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他比她要高大许多,但她还是将他牢牢地护在怀里。 刚才情况太乱,龚维也没看清楚,但他还有印象看到那个行凶者对傅雪点头,他的第一反应也是:那个人是傅雪找来的。 然而当他看到她的样子,却又突然觉得不忍心再那么想。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看到有人露出那样绝望的神情,她用力拥紧他的身体,好像天地之间除了这件事外,她再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去做。 从她指缝中漏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胸前的大片衬衣,她也没有低头去看,她将脸颊贴在他的脸上,喃喃自语着什么,泪水早已布满了她的脸。 即使不需要注解,任何人也能看懂,她怀中抱着的,是她此生最宝贵的所有。 有很长一段时间,傅雪还是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到底在做些什么。 她或许是凭本能在行动,又或许还是知道些什么的,她想要拒绝承认此刻所发生的事,却又知道自己抱着的这个人现在很危险,所以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眼泪一再涌出,她总看不清眼前的视野,却还是能听到她怀里那个人逐渐微弱下去的呼吸和沉闷的咳喘,还有那些漫过她手背流下去的血液,带着人体内的温度,灼热到几乎烫伤她的心脏。 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她不愿再看他受到一点伤害,那么必定是沈琰无疑。 她用了那么久的时光去彷徨和犹豫,走过那么多弯路,犯了那么多错误,才能再次得到一个站在他身边的机会。 她对自己保证说不再做会让他伤心的事情,不让他再受苦,尽一切所能去爱他,为他做所有她可以做的事。 她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听得到,但她还是贴近他的耳朵,用颤抖的声音,轻声地对他说:“琰哥哥,我爱你,我真的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她也许是说了很多遍,因为她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着,直到有人试图拉开她的手臂,从她怀抱中接过她紧拥着的人。 她的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了,只是抬头茫然地对他们说:“他是我最爱的人。” 有人用各种话语安慰着她,然后又有人将她按在伤口上的手掌小心移开,他们快速地处理着伤处,将他的身体移到担架上,又推送上救护车接上各种管子和仪器。 她不能再一直抱着他,于是就拉住了他的手,她的手上早沾满了血迹,握住他发凉的手时,将他的手掌也染红了。 跪在救护车的推车旁,她低头吻着他的手背。 龚维在她身后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傅小姐,沈先生会挺过去的,放松一点。” 她充耳未闻,她看着他在氧气面罩下苍白如雪的脸,他的神色那样平静,而自从他闭上眼睛后,就再也没有睁开。 龚维急得满头大汗,出了这么大的事,沈琰被刺伤昏迷,同行的傅雪本来以为可以指望,但她偏偏是一副神魂落魄的样子。 方才他让司机开车跟在救护车后面,又打电话通知赵子岩,让他在医院安排好主刀医生。 又急又忙的时候,还要照看傅雪,免得她精神恍惚之下做出什么惊人举动。 沈琰的情况又真的不好,那一刀似乎割开了大血管,失血量太大,他在救护车上血压和心跳就一度降低。 等到医院把沈琰送进手术室后,他怕傅雪闹事,一直站在她身边,防止她硬闯手术室。 然而她站了一阵后,突然转头看着他,目光中一片清明:“刺伤琰哥哥的人,和我没有关系。” 龚维顿时提起了一口气,硬生生点了点头:“我知道。” 傅雪还是直视着他,她像是已经恢复了正常,又像是变得更加不正常,她偏了下头:“我记住那个人的样子了,我能配合警方画一幅人像。”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龚维看到她下颌绷紧,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无论下手的人是谁,我都会把他们找出来。”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去清理自己身上的血迹,只是靠在一边的墙壁上,紧盯着手术室的门。 龚维毫不怀疑,她会在这里站到沈琰的手术结束为止。 没多久后,赵子岩就匆忙赶到。 他也出了满头的汗,冲到手术室门口看到身上全是血污的傅雪,就微眯了眼睛:“还有谁知道你们外出了?” 傅雪没回答,龚维就抢着说:“除了我和傅小姐,只有司机先生和孙阿姨。” 孙阿姨就是别墅里负责他们三餐和卫生打扫的阿姨,除了她之外,整个别墅里都再没有其他人进出。 赵子岩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看着傅雪说:“刺伤小琰的那个人,明显是冲着他去的。我这边安排的人,全是靠得住的老人,陈医生那里带去的护士也都是信得过的。傅雪,要出问题,只能是你那边的。” 傅雪又怎么会不知道?沈琰来B市虽然不是秘密行程,但外界都以为他参加完舒天的会议后就立刻回了F市。 知道他还留在B市的人,寥寥无几,能够得知他行程的人,就更加少。 他那些天都住在赵子岩的别墅里鲜少外出,刚被她拉到外面,就被早有预谋的行凶者刺伤,任谁都会怀疑这和她有关系。 赵子岩说的那些,是他思考后的结果,这些沈琰又怎么会不明白? 他应该是很快就想到了各种可能,然后根据事实推断出最可信的一种。 他昏迷前说的那些话,傅雪每一个字都记住了,包括他那时的神情,那是了然后的平静。 傅雪无法想象沈琰那一刻的心情,他说着那么如释重负般的话,如同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一丝留恋。 赵子岩还是看着她,目光犀利如刀:“我只问你一次,是不是你?” 傅雪迎上他的目光,她的恐惧和失措仿佛在之前的某个瞬间就消失了,现在她反倒冷静得过头,还能对他微勾下唇角:“如果有一个人,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意义……你会去伤害他吗?” 她转开脸,语气沉冷平静:“琰哥哥不仅是我的意义,他是全部。” 如果一个人的全部意义,是另外一个人,这意味着什么? 赵子岩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等待在手术室外的每一分钟都是漫长的,里面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牵动他们的神经。 傅雪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而赵子岩和龚维也都沉默地站在她身边,除了医护人员的走动声,他们这里一片寂静。 他们都在等着什么,又都胶着在某种情绪里,让呼吸都快要窒息。 不知道变换了多少种姿势,傅雪已经感觉不到腿上传来的麻木,手术室的门突兀地打开了。 走出来的医生边走边匆忙摘下口罩,语气干脆急迫,对着他们三个人说:“病人有慢性呼吸道疾病?” 赵子岩最先反应过来,飞快回答:“干性支扩,最近有并发阻塞性肺气肿,给他治疗过的医生是景仁医院的内科医生,正在赶过来。” 他回答得不可谓不详尽,再加上得知更了解情况的医生正在赶来,景仁医院在业内又颇具权威,那个医生听完后就点了下头:“会需要他协助治疗,请他来后立刻找我。” 那个医生边说着,边抬头扫视了一下他们三个人:“刚才手术途中,病人心跳曾经停止过,现在虽然已经暂时稳定,但因为他的特殊情况,我们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无法挽回的情况。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必要时会下病危通知书。” 傅雪茫然地听着,她已经不再试图去理解医生话里的具体含义,她越过他的肩膀,试图去看手术室里的情景。 但急救手术结束后,沈琰直接被送入到了ICU病房,她再如何努力,也无法越过重重阻碍,看到他的样子。 赵子岩站在她身边,看到她的身体突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她就蹲了下去,用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肩膀,将头深埋在膝盖之间。 像个无措的小孩子一样,当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发生了,无法拒绝也不想承认,于是就蹲下来将头深深埋入自己的手臂,假装一切都好。 他不用再去猜测,就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她的肩膀不住颤动,压抑的恸哭声也随着她的颤抖,沉闷地传出来。 她身上和手臂上还带着未清理的血迹,就这么在医院的手术室外蜷缩着哭泣,如同已经被全世界遗弃。 赵子岩直到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有些看懂得了傅雪对于沈琰的感情。 这个看似聪慧又过于早熟的女孩子,她爱沈琰的时候,用的是最纯真的那部分自己。 那个早已成年的优雅躯壳里,始终住着一个幼小又孤单的小孩子,那个小孩子爱着她的琰哥哥,胜过爱整个世界。 但是他也知道,他怀不怀疑是傅雪安排了人来刺杀沈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琰会怎样认为。 有时候面对越亲近在乎的人,越容易陷入一种魔障,这魔障偏偏又是旁人无法破解的。 就如此刻,他其实也无能为力。 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他回过头对一旁的龚维说:“这里有我看着,你也去警察局录一份笔录吧,我已经让司机先去了。” 龚维精神也有些恍惚,抬头看了看他,冷不丁说了句:“赵先生,沈先生会醒来的,对吧?” 他又不是医生,这种话就算他说了,又怎么能当真?赵子岩知道他也乱了方寸,就安慰般一笑:“放心,一切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捂脸。 72 第3章 心之所向(2) 沈琰觉得自己大概是睡了很久,很多事情他记得都不大清楚了,比如他睡前做了什么事,又比如他准备要去干什么。 他能知道自己好像是在梦里,因为他一直都困在一个地方,午后的阳光穿透明净的窗子,洒在走廊的金棕色地毯上。 四周有隐约兰花的香气,来自拐角花架上的蕙兰,只有当这栋宅邸的前任主人在世时,那里才会摆着那种花。 这里是他九岁之前的沈宅,虽然他能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成人的样子,可他还是站在很多年前,他记忆中的家里。 那时他还年幼,有着一个可敬又温和的父亲。 可能是因为身体的疾病,父亲在很多时候都很沉静,他经常会看到父亲在书房的圈椅里,一坐就是一天。 母亲经常在外,所以偌大的宅邸,通常都只有他和父亲在,他们会同坐在一个房间里,几个小时都不会有一句交谈。然而当他抬起头,就能感受到父亲安静又慈爱的目光。 父亲总是微笑着看他,目光如同一束阳光,坦荡无比,温暖得让人心底都跟着澄澈起来。 成年后他似乎比当年的父亲更加沉静,但他却知道,他永远都不会有父亲那样的目光。 就像有些温柔,因为只是伪装,永远只能流于表面,到达不了别人的内心。 他想他应该是一个天性冷漠的人,他天生就很少感受到什么剧烈的情感,大喜大悲于他而言更是奢侈。 他都不记得什么时候,他曾真正爱过自己,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有能力去爱其他人? 所以他的爱,好像只能停在表面,因为肤浅虚伪,不被接受也属常事。 本来就是一个虚伪的人,被身边的人以虚伪相待,活在虚假的世界里,也算是相得益彰。 在梦里他的视野似乎是清晰了不少,他已经有好几年没能再看到这么清楚明了的世界。虽然即使如此,他所看到的世界也最多有视力正常的人所看到的一半清晰,但他仍然觉得满足,于是就将目光投向花丛锦簇的窗外。 园林里开着大片的花朵,不是他后来命人全都换上的白色蔷薇,而是真正色彩缤纷,在阳光下生机勃勃地舒展枝叶的美丽花园。 “小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了记忆中的父亲。 直到离世那一年,父亲也才只有三十多岁,所以看上去还是他记忆中儒雅清隽的样子,一如当年。站在成年的他身边,只怕更像他的兄弟。 父亲慈爱地上下打量着他,唇边有欣慰的微笑:“小琰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笑了下,眼中也有怀念:“爸爸还是那么年轻。” 父亲还是看着他微笑,目光里带着关怀:“小琰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他想了一下,似乎乏善可陈,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地去说的,就笑笑:“还好。” 父亲却并不赞同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既然还好,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他还是不明白,只能跟着又笑了一下:“对不起。” 到底哪里对不起,其实他也不清楚,可是面对关爱自己的父亲,又总觉得有很多地方没有做好,要道歉才行。 父亲没有再为难追问他,把目光也投向了窗外的花园,叹息一样说:“小琰,不要太为难自己,像我这样放手把所有事情都交出去,每天在这座宅子里看花开花谢,也许会好一些。” 除了遽然被害去世,父亲还在的那些年,的确过得悠然闲适,他真正将所有的权力都交了出去,不问世事、恬淡自喜,将一身浮华褪尽,只剩下满心自在。 其实那样的岁月,他是羡慕过的。 他也曾想过等该做的事情都做完,给所有人一个交待后,他也要像父亲那样,将所有事都交给别人,然后自己在这座他出生于此,又不曾离开过的古旧宅邸,安然地度过余生。 那时他和他所爱的人,将会像他的父亲和母亲的生活一样,淡漠却又安稳地相爱,彼此守候。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以为那种生活已经近在咫尺,也渐渐要提前放手一些事情。 可也就是那短暂的松懈,就带来了那种不可收拾的残局。 他想着就笑了一笑,并没有自怜自伤,只是有些遗憾:“我可能没有那种福气。” 父亲并没有再接话,他忖度了一下,再次开口。 他还没把那些话说出口,已经有些羞愧,可还是希望能表达一点:“爸爸,对不起,我觉得有点累,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不需要再去面对其他人,只和父亲,也许还有母亲,共同生活在一起。 他没能将话说完,因为父亲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让他突然惊醒: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却还是希望能待在父母身边,实在太过软弱。 这样失态的话,他也只能对着一贯温和又十分宠爱他的父亲说起,如果母亲也在场,他万万不会开口去要求。 将挑着的唇角放下来,他换上一种更加无懈可击的微笑:“抱歉,我不该有这种想法。” 就在他将话说完的瞬间,父亲就突兀地消失了,他眼前还是那条铺着金棕色地毯的走廊,但父亲已经不见了。 他的视野也仿佛在一瞬间就变暗了,萦绕在四周的兰花香气也不见了,换上了另一种更加馥郁甜美的香气。 即使没有看清楚,他也知道,那是玫瑰的香味,他为了纪念父亲而摆上的白色玫瑰花,还有花园中清一色的白色玫瑰,浓烈的香气一年四季都不曾在这座宅子里间断。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的偏爱,所以才会有无处不在的白玫瑰,事实上,他和父亲的喜好一致,只爱淡雅高洁的兰花。 他从未喜欢过味道太过浓郁的玫瑰,其他人只是没有想到,有人会十几年如一日地用一种自己并不爱的花,来提醒自己记住一段并不愉快的回忆。 在父亲故去后,沈宅中就只有白玫瑰,不再有兰花,这是他对父亲的纪念,也是对自己的惩罚。 他突然感到自己上衣的衣角被拽了一下,怯生生的力度,仿佛有人迫切要得到他的注意,又小心翼翼不敢造次。 他低下头时,看到自己脚边站着一个黑发黑瞳的小女孩,她才刚五六岁的样子,因为营养不好,还比同龄的孩子更瘦弱一些。 但即使如此,她的脸还是精致无比,肌肤白皙得好像一尊瓷娃娃。 她就那么怯怯地看着他,细嫩清脆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担忧:“琰哥哥,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吗?” 他想不起来她是谁,又不忍心就这么拒绝,只能微蹙了眉,看着她没有回答。 他不过停顿片刻,神色为难了一些,小女孩的眼中就飞快涌上了水光,晶莹的泪滴填满了那双黑亮的眼睛,却还是没有流下去。 小女孩就这么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又轻轻拽他的衣角:“琰哥哥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他看不得她哭,更加无奈了一些,他又怎么舍得真的丢下她?明明她是他的小雪,无论如何都不忍心丢弃的小女孩。 他想到这里,好像就很快记起了很多事情,他在那个看起来就没有温暖的孤儿院捡到她,把她带回家里,用了很多年照顾她长大。 他开始不过一时兴起,后来却越陷越深,从没有这么温暖又可爱的小孩子,如此地接近他,还在某种程度上为他所有——他曾一度认为,她是他等来的救赎。 他逐渐爱她至深,到了自己都不可置信的地步,他甚至不愿她参与到上一代的恩怨中,硬生生把她从自己身边放走了几年,以此隔开那些陈年旧事和她的距离。 看他一直不回答,那个小女孩像是更加害怕了,干脆抽泣起来,拽着他的衣角死都不肯松手一样:“琰哥哥要和我在一起!琰哥哥不能走!” 他非常无奈,眼前又朦胧起来什么都看不清,她哭闹的声音吵得他头都开始疼痛,胸口也有些发闷,他只得拼尽全力睁开眼睛。 触目所及都是纯白的颜色,色调沉暗的沈宅彻底消失了,他找到一个近处的熟悉身影,勉强勾起唇对她安慰地笑了笑:“小雪,别怕……” 傅雪在病床前守着,总算等来他微蹙了眉头,睁开双眼说出第一句话,那句“小雪”低微到几不可闻,却让她觉得身体都剧烈颤抖了一下。 她紧握着他的手,看着他望过来的目光,即使蒙在浓浓的雾气中,也遮掩不住的柔和与暖意,犹如星光泄露,再没有比那更美丽的光芒。 然而他定了一下,像是渐渐想起了什么事情,那种暖意就开始一层层的凝结,直到最深处都染上沉冷的温度。 他明明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神情,傅雪却在刹那间,觉得像是有一根极细又极尖的针,就那么□了自己的心脏。 她在他的眼里,分明感受到了一种绝望,那种绝望又是如此之深,连仅仅是看到的人,都觉得不忍。 他就用那种极度平静的目光看着她,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侧过头轻声咳了一下,唇角蓦然滑出了一道暗红的血流。 病床边的仪器都发出刺耳的声响,医生从病房外匆忙冲进来。 傅雪被清到一旁站着,她看到他紧蹙的眉心,变得更加苍白的脸色,他呼吸的频率不高,胸口的起伏却大了很多,脖子更是挺直了一些,像是不堪重荷。 医生将氧气面罩按在他的脸上,透明的面罩内侧,很快就溅上了一些被他咳出来的血沫。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零落的咳声隔着氧气面罩沉闷传出。 他眼中的光芒缓慢散去,那些冰冻起来的感情也一点点消失,就如空中飘落的雪花,压在树梢最细嫩的枝叶上,分明不是很多,却格外沉重。 他终于重新合上了双眼,除了胸口艰难的起伏外,再无其他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上线的人应该多点了吧?大家蛇年快乐,万事大吉哦!╭(╯3╰)╮ 73 第3章 心之所向(3) 赵子岩不过走开了一下,回来就得知沈琰病情出现反复,又被送入了ICU病房。 当时在沈琰身边的只有傅雪,他除了去找她质问外,别无他法:“小琰的情况为什么突然又严重了?你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没有?” 傅雪的神智已经恍惚了,听到他的追问,茫然地抬头看着他,可悲的是,她竟然觉得自己可以回答出这个问题:“……可能是,琰哥哥一醒来,就看到我了。” 赵子岩首次在面对别人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傅雪还是看着他,又笑了一下:“我本来还想要抱一抱他的,我怕碰到他的伤口,怕压到他让他不舒服……他刚醒时还对我笑了,我没想过我能那么开心,仅仅是看到他睁开眼睛。” 赵子岩无法形容她的神情,仿佛是什么东西早就破碎了,但她还在假装一切都好。 傅雪没能再继续说下去,她用双手捂住眼睛,泪水顺着她的手掌流下去。 她最爱的人在受苦,她却触碰不到他,甚至连她自己,都已经是他痛苦的根源。 沈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 为防止再出现病情反复,又在加护病房中观察了一天,他才被转入普通病房。 这次等在床边的却只有赵子岩,不见了其他人的身影。 沈琰还是没什么力气,看了他一眼后,对他勾了下唇,声音低弱:“小龚呢?” 他开口不问傅雪,倒问起来龚维,赵子岩笑了下:“回去安抚沈氏那帮高管了,我让他去的。反正放他在这里,他也只会缩在床脚抹眼泪。” 沈琰就算全身无力,也被他这句话惹得笑了一笑:“小龚挺好的,哪里会那么没用。” 赵子岩本不愿多说让他刚醒来就又累着,但他想了下,还是没有忍住:“傅雪那个丫头,我问过她了……应该不是她。如果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也没有必要再隐藏下去。” 出乎他的意料,沈琰仅是又勾了下唇角:“我知道。” 他第一次昏迷的时候,的确几乎没有思考能力,他张开眼看到傅雪的那一刹,也只想到这是他的小雪,接下来的疼痛和绝望都不知从何而来,也不受他的控制。 但当他再次失去意识,到这次醒过来后,他却已经又想到了很多事情。 如果真的是傅雪在行动,那么她早已胜券在握,他也没有机会再次醒来。 他下意识中做出的那个判断,肯定伤害到了她的感情,所以她才会避开自己。 赵子岩不知道沈琰想了些什么,就看到他勾起苍白无色的唇角,对自己说了句:“帮我转告小雪,我很抱歉。” 望着他的目光猛地闪动了一下,赵子岩半响才点头:“好,我会转告。” 他神色有些怪异,不过沈琰此刻也没力气再分辨到底怪异在哪里,又勾了下唇就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赵子岩又在床前静坐了很久,确定沈琰真的在沉睡并且状态稳定,才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出病房。 他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在门外的座椅上蜷成一团的身影,笑了一下:“傅雪小姐,小琰让我转告你,他很抱歉。” 傅雪的身体又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慢慢抬起头看着他,曾经明丽如秋水的眼眸中此刻布满了血丝,她也笑了一笑,脸上的神色却显得更加悲伤,她轻声说:“为什么要对我道歉呢?琰哥哥伤害最多的人,始终是他自己。” 赵子岩不知道他该感叹他们之间的心意相通,亦或是阴差阳错。 沈琰只说了一句“抱歉”,傅雪竟然就懂了。 可即使是她这么懂,也无法找出一种方法来弥补任何事情。 不过她又笑了一下:“琰哥哥肯信我,就是不会再看到我就难过了……我可为他做些事情了。” 赵子岩本以为她会回到病房里去,但她却拿出手机来,当着他的面打电话出去:“小龚,文董那边现在怎样?” 电话那边是龚维,他说了几句什么,傅雪就应了声:“很好,就这样,过几天琰哥哥好点的时候,我会回去一趟。” 等她挂断了电话,赵子岩才转头打量着她:“你和龚维达成共识了?” 让龚维回F市当然不是傅雪的安排,龚维也不至于会听她的命令,事实上是赵子岩交待龚维回去安定人心,顺便看能不能给沈琰遇刺的案件找到些线索。 但他的事情实在太多,精力又有限,等龚维回了F市,他也没再对他多做交待。 现在看起来是傅雪遥控了龚维,他目前的一些行动,只怕都是听傅雪的安排。 傅雪对他笑了下:“我在沈氏的时间比子岩师兄要久一点,离开的时间也不太久,有些事情我可能比子岩师兄了解得更多。龚维回到F市后,我就打电话给他,说我要提前履行总裁的职责,让他听我的安排,及时对我反馈。” 赵子岩这才想到沈琰受伤昏迷前,本来就是口头应允了要恢复傅雪在沈氏的职位的。 他受伤后一直昏迷不醒,只要傅雪摆脱了买凶伤人的嫌疑,那么提前接手一些事务也是顺理成章。 他随即又想到,即使傅雪还没摆脱嫌疑,只要没有证据证明她真的是幕后主谋,那么她还是名正言顺沈氏即将接任的总裁。 况且……沈琰的遗嘱是他管理的,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沈琰选定的继承人是谁。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似是而非到他一想起来就头疼的地步,赵子岩索性不再去管,仅是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不要让沈氏出大乱子,那毕竟是小琰的心血。” 傅雪笑着:“有我在就不会……不过我更想找到那个内鬼,动了我的人,却像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她这句话说得太平静,话的内容又太霸道,赵子岩微顿了顿,就摸着下巴:“小雪你是在外面跟人学坏了吧,比以前更有匪气了……” 傅雪还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是吗?有匪气也挺好不是,更能镇得住人。不过在琰哥哥面前我要表现乖一点……” 她心思早不知道去了哪里,话没说完就打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连再见都忘记对赵子岩说。 沈琰方才对赵子岩说了几句话,已算勉强,现在又紧闭了双目昏睡着。 傅雪坐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还是没有忍住,低头在他的薄唇上轻吻了一下。 她不敢吵醒他,所以只轻轻触碰了一下就赶快退开。 这几天她一直守在他身边,他在ICU的时候,她就在门外等着,他转入普通病房,她就在病床边守着。 刚才他快要清醒的时候,她才慌张走了出去,就是怕他再像上次一样,看到她的身影就会重新昏过去。 她取过床头的温水,用棉签沾了,很轻地涂抹到沈琰的唇上。 沈琰昏迷着无法喝水,嘴唇会干裂出血,为了保持他双唇的湿润,她要不间断地用温水涂上去。 这当然需要耐心,而她在面对沈琰时,却从来不缺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甚至不再计较沈琰会不会给自己反馈,她只要还能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样子,在他难过痛苦的时候陪着他,就已经觉得满足。 她也想过很多,诸如现在她对沈琰的感情,到底算不算爱。 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些,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他身边,被他照顾,如果说沈琰在她心目中甚至一度扮演了父亲和哥哥这两种角色,那也毫不夸张。 所以她对沈琰的感情,一直都要比对莫奕林复杂很多,她也许没有对他一见钟情,看到他也不会怦然心动。 但只要她想起来或许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他,或者永远都会无法再靠近他,就会痛苦到好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这到底算不算爱,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要在任何人和沈琰之间选一个的话,那么她绝对会选沈琰。 唯独沈琰,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的所有。 她看着他仍旧无知无觉般沉睡的面容,悄悄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比之前还要更加冰凉,她慢慢握紧,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多少带去点温度。 终于在沈琰第三次醒来时,他又看到了守在床边的傅雪。 她握住他的手,冲他微笑:“琰哥哥,哪里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他不再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反而笑了一笑:“还好,谢谢你。” 那声音仍旧低弱,却也柔和无比。 傅雪低头吻了下他的手背,将面颊贴上去,轻声说:“琰哥哥,一切有我,你可以休息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知的,但当她看到他的眼睛,她就知道此刻他一定很累,身心俱疲。所以如果他想要休息,她一定会承担下所有的事情,让他可以安心睡去。 沈琰的目光却只闪动了一下,就低声说:“麻烦你。” 傅雪毫不在意,反而主动又凑过去在他唇边吻了一下,笑了一笑说:“我早就想这么干了,等你好一些了,我要抱你。” 她不再想掩饰自己对他的依赖和恋慕,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只害怕下一次离别来临之前,她还没来及告诉他。 沈琰还是看着她,目光里没有多少情绪,但他看了她一阵,就轻叹了声,费力地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不要太担心……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离开……” 傅雪一把握住他的手指,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她不是不懂,只是惊喜来得太突然,她有些不敢相信。 她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聚集到胸口去了,心跳得飞快,连眼前都被模糊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用尽了力气,才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太失态,她弯了下唇角:“我爱你,琰哥哥。” 这是沈琰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种表情,她眉梢还是弯着,连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也不由自主弯了一点,但那个笑容,却是真正的灿若蔷薇,美丽得仿佛能灼伤人的双眼。 他也勾起了唇角,对她笑了一下。 也许只有辗转在生死边缘,人才更容易看清很多事情。 他此刻仍旧不相信她是爱他的,却也不愿再拒绝她的感情——若她说是真的,他又为什么一定要去求证? 更何况他真的是觉得有些累,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再想下去也只是庸人自扰,所以干脆就宁可糊涂一点,不至于会觉得太心寒。 傅雪当然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她只要还被获准留在他身边,就已经足够高兴。 她低头在他额上轻吻了一下,脸颊紧贴着他微凉的肌肤:“琰哥哥,我爱你。” 这句“我爱你”,她重复了两次,怕他忘记,怕他没听进去。 而她这么和他耳鬓厮磨,柔声吐露爱语,仿佛她和他一直相爱,从不曾错过。 第16章 莫忘所失 傅雪真正能抱到沈琰,已经是几天后。 他的伤口渐渐愈合,精神也好了一些,能够半坐起来。 傅雪摇高病床扶他坐好,然后就倾身过去,轻抱住他的腰。 刚病过一场,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他当然是消瘦的,傅雪想起小时候总觉得他的肩膀宽大,窝在他怀里时分外安心,可现在他连自己坐起的力气都不再有。 她忍住心酸,抬头在他唇上吻了下,笑着说:“琰哥哥,我终于抱到你了。” 看她在这些小事上记得那么清楚,沈琰就笑了下:“是啊,恭喜你达成心愿。” 傅雪还抱着他舍不得松手,将鼻子埋进他领口里,轻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她到底是没忍住,又在他脖子下的锁骨上轻吻了下。 沈琰的身体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下,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沉默着,任她抱着自己不松手。 当你太爱一个人时,不舍得离开他片刻,和他靠得再近都嫌太远。 傅雪此刻就是这样的心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沈琰做些什么,却只希望能这么安稳地和他在一起,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 脱离危险期后,沈琰身体的好转就快了一些。 但除了伤口之外,他本身的病症也比较严重,所以还是要留在医院一段时间。 傅雪并没有从他身边离开,即使她不断遥控着龚维在沈氏做了不少事情,却没有到其他地方去。 她早犯了无数次错误,这一次她不愿再离开他身边一步。 沈琰住院久了,连舒桐也来看过两次,他已经完全放弃了让傅雪再回舒天工作,来时也没再特地做出礼貌周全的样子。反倒随意闲适,陪沈琰谈了不少琐碎的趣事。 沈琰虽然生性淡漠,但也似乎颇为欣赏舒桐,跟他聊天时唇边都多了些笑意。 这次舒桐刚告辞离去,傅雪去送完她回来,就笑着对沈琰说:“琰哥哥今天这么开心,给我吻一下好不好?” 即使说了不再怪她,沈琰对她的态度也总有点冷淡,他们之间也似乎很难再回到曾经亲密无间的样子,所以傅雪这么说,也只是打趣撒娇的成分居多,并没有真的想索吻。 谁知沈琰却看了她一眼,就勾唇笑了下:“有什么不好?” 傅雪顿时就鬼迷了心窍,她原本不是主动的类型,在和莫亦林相处时也大半是等待的姿态。 但唯独在面对沈琰时,她会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她原来把这归结为对他的依赖,等错了这么久之后,她才明白。 当你真正爱一个人时,往往身不由己。 恍然的瞬间,她已经坐在了他的床边,右手也找到了他的手,将五根手指都插了进去,和他十指相握。 她能闻得到他身上那种让她着迷思念的清冽味道,他微垂的长睫也近在眼前,她凑上去,用自己的双唇,吻上了他微凉的薄唇。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深吻,傅雪却觉得目眩神迷,仿佛全世界仅剩下他的气味和温度。 而沈琰也有回应,他抬起空闲的手臂,抱住她的肩膀,让两个人的身体全部贴合在一起。 过了许久傅雪才舍得放开,她呼吸还是很急促,听到耳边沈琰同样带着些喘息,低低笑了声:“小雪,你想在这里吗?” 沈琰说话从不会太露骨,但这句已经近乎调情,傅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飞速红了起来。 她思念沈琰的一切,他含笑看向她的样子,说话时低柔却优雅的语气,指缝间残存的淡淡药物的味道,胸膛的淡漠温度,还有做爱时会渗出汗液消瘦却强韧的腰背。 在她眼里,没有人比他更性感。 她此刻坐在他身边,身体却近乎被他完全拥在怀里,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完全不在意这是在医院里,护士和医生随时都有可能推门而入。 再没有什么是比她此刻得到他的愿望更加强烈,就在她神志昏沉到几乎要点头的时候,她听到沈琰还是用那种温和又低柔的声音说:“但是小雪,现在你已经不能再做我的未婚妻了,除了继承财产之外,我也不会再给你任何许诺……你还是要吗?” 她发热的头脑里像是被注入了一道冰泉,但等她渐渐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冰冷才如藤蔓一般蔓延。 身体轻抖了下,她在自己失态之前,还是笑着看他,摇摇头说:“琰哥哥,我说过很多次,我只要你。” 沈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抬起手,笑着用指尖轻点她的双唇:“很好。” 这态度里除了三分宠溺外,更有七分轻佻,如同她只是一只被他豢养着的宠物,所以能够这般随意对待。 傅雪也仿若不知,笑着去轻吻他的面颊。 不再是未婚妻和爱人,也不单纯是下属和妹妹,那么她算是沈琰的什么人? 傅雪没去在意,她如今真的是只要还能留在他身边,就已经满足。 几天后沈琰终于恢复到了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他自然不会在B市继续盘桓,傅雪也交接完了舒天的工作,和他同行回F市。 他们上飞机那天,不但赵子岩来送,连舒桐夫妇也来了。 对沈琰笑了笑,舒桐说:“欢迎沈先生再来造访。” 沈琰和舒桐倒算是投缘,很少对人亲近的他也轻松一笑:“有机会一定会打扰的。” 傅雪则是对舒桐心存愧疚的,和他握了下手说:“抱歉,舒桐,以后有什么要求我做的尽管开口。” 舒桐却只看她一眼:“我怕你又半途跑回家去。” 傅雪只得略显尴尬地笑笑。 F市距离B市并不远,他们上午上了飞机,下午就早早到了。 傅雪只带了随身的行李,更多的物品都交付物流公司了。 等上了车,她对沈琰笑了笑:“琰哥哥,我什么都没带,要麻烦家里人为我准备东西了。” 来接机的龚维是坐在前排的,听到这里就忙转身对她说:“傅总,您的住处和日常用品沈先生都吩咐我准备好了,就在总部旁边的公寓楼上,住在舒服有人打扫,上班也方便。” 傅雪愣了下,她难得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因为就算过了这么久,就像舒桐说的那样,F市之于她而言就是“家”,而这个“家”就在沈宅,而不是其他地方。 那是她住过十几年,成长于斯并生活于斯的地方,她以为跟随沈琰回F市的话,那就一定回“家”,而非其他地方,但沈琰却似乎并不这么想。 她反应有异,沈琰也只抬眼淡看她了一下,就有些疲倦般微合上双目。 此时在傅雪心中,无论什么事都没有沈琰的身体重要,她收回失态的样子,就笑着对龚维说:“那好,我今晚就过去,我还有些物品时按照老宅的地址送来的,到时麻烦你帮我送去就好。” 龚维当然是很快答应下来。 车开到家里,沈琰没再多说什么就回房休息去了,他刚出院也的确是不能劳累,傅雪送他去床上躺好,又留意了下房间的温度,确定万无一失才轻手轻脚带上门出来。 龚维在外面客厅等她,见她下来就迎上去说:“傅总,如果公寓里还缺什么,您尽管跟我说。” 经过几年的历练,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腼腆小心的大学毕业生,有了几分气度和干练,说话做事也分寸十足。 傅雪环视了下宅子里熟悉的陈设,她来时这里就是这样,她走后也没有见变动分毫。 也许只有她自己才认为这里会是她的归宿,而对于这座宅子而言,她也只是个过客。 她想着就抬起头冲龚维笑了下:“没事的,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说完她想了一下,才有带些疑问的语气:“我留在这里吃顿饭,是可以的吧?” 龚维也微愣了下,随即就连忙说:“那当然是可以的,您还没有告辞,沈先生也没有说要送客。” 她听后就又笑了:“那好,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这个客厅就是当年发生了太多事的地方,她在这里被沈琰掌掴,又被强硬拉走送进了海边的别墅。 她在靠窗的位子坐下时,早有用人送上了茶点。 沈宅的待客之道从来都是周到的,这个用人面孔也很陌生,应该是她走后才来的,所以送上来的就是按照普通女客口味准备的红茶和果盘。 红茶里加了她从不喝的奶,连果盘里也放了她从小就不喜欢的杨桃。 傅雪微抬了头,穿过客厅向里面看了下,果然在走廊中看到一个踱步过去的熟悉身影,花白头发,身姿却挺拔。 用人是新的,管家却不会换,沈宅的管家傅雪总叫他“洛叔”,从她来时他就在这里,据说是经历过沈越安的时代,通过了傅若薇的审查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老人之一。 傅雪记忆中他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都不算太亲近,傅雪敢对沈琰撒娇,对这位虽然不会像傅若薇一样批评自己,却不苟言笑的老管家,从来都不敢造次。 傅雪倒没觉得他对自己不好,这样上了年纪的老管家,多半是比较传统的,也许从一开始,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个“外人”。 若她升格成为沈家主母,他倒还能给些尊敬,但是她不只大逆不道勾结外面的人害沈琰,还又厚着脸皮回来,他能让人给送个茶点,而不是干脆横眉冷对,已经是很大的克制了吧? 在外面那么久,傅雪身上那种被养出来的世家小姐娇气也都改了不少,更何况她本身就是幼年吃过苦的人,不喜欢的茶水和水果又怎么样?她在孤儿院时,连汽水都没喝过一口。 不想给自己找事情做,她就在沈家的客厅里喝茶,安静地等待沈琰醒来。 这种等待她在医院陪护时早做过很多次,也并不觉得时间被浪费。 沈琰也的确是有些累,直到接近黄昏才休息好换了衣服下楼,他没想到傅雪还在,走近看到她时脚步顿了片刻。 龚维有事回了公司,此时客厅里除了傅雪再没有其他人,她笑着走过去挽住他的手臂:“琰哥哥还累吗?要不要我陪你去花园里走走散下心?” 沈琰倒的确是有晚饭前在家里做短暂散步的习惯,以前只要她也在家,就会去陪着一起走。 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他就勾起唇角:“谢谢,不用了。” 傅雪抬头看着他清瘦的下颌,还是忍不住凑过去轻吻了吻:“琰哥哥要多休息,气色才会好。” 如今沈琰对她的态度总有些冷淡,在他们还没有决裂之前,她这么吻他的时候,他即使没有太大的反应,眼角和唇边总会添上一丝笑意。 现在他却只会看她一眼,神色看不出丝毫变化。 若在以前被他这么淡漠的对待,傅雪多少会有些在意,在意自己表现是否还好,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甚至还会觉得他心思深沉,太难揣测。 现在她却只想到,那些能够让他觉得欣慰开怀的事情已经如此之少,竟然在越来越少。 她只想了一点,就觉得心脏一阵刺痛,她终于学会了心疼沈琰,却是在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的时候。 她低下头更用力抱住他的手臂,强颜欢笑:“等散完步,我再陪琰哥哥吃饭,琰哥哥要多吃些,不然总是这么瘦。” 傅雪竭力让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她没走之前那样,甚至比那时还要融洽。 他们在庭院中散了步,走得很慢,她一直挽着沈琰的手臂。 用晚餐的时候,她自己动手给沈琰盛汤,将他喜欢的菜移到他手边和眼睛能看清的地方,用餐完毕后喝茶的间隙,她还说了几个无聊的笑话。 沈琰的神色总算比下午刚睡醒时要柔和一些,但没说几句,他就揉了揉眉心,看向她笑笑说:“小雪,我有些累,想要回房间了。” 傅雪当然不敢再耽误他休息,就说:“琰哥哥去睡吧,我也要回住处收拾下行李了。” 沈琰也就起身对她笑了一下,才转身走回楼上的卧室。 傅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移回目光。 她应该离开这里了,硬是不顾他有意无意的疏远,留下来度过一个下午,又赖着陪他散步用餐。 她用目光慢慢扫过眼前的家具和摆设……其实都不过是算不上特别的东西,被实木包裹四脚的古典沙发,角桌上摆着的青瓷花瓶,里面照旧是插满了白色的蔷薇。 可她一一看过去,又是那么熟悉,这在其他人眼里平常的东西,却有着独属于她的记忆,比如左手边第二个单人沙发扶手内侧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被她偷偷用小刀钻出来的小洞,那是因为她想藏进去一个玻璃球,最后当然是被沈琰发现笑着说了几句。 墙壁的兰花墙纸是她成年后又换了一次的,所以她小时候在那幅挂着油画的画框背后乱画的墨迹也就没有了。 ……这里就是她的故土和家,直到再次离开后,她才能感受到它之于自己的意义。 就像她在伤害过沈琰后,才明白他之于自己的意义。 她收回目光,对站在一旁的洛叔侧身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被司机驱车送到公寓,她上楼开门,就在门口玄关处看到了自己早就被送来的行李。 公寓当然不大,住一个人却绰绰有余,还有宽大的书桌和相对于房子的总面积来说,相当舒服奢侈,足有两米的浴缸。 以龚维对她日常生活习惯的了解来说,当然比舒桐秘书安排得更加细致很多。 傅雪对此当然没有不满意,她回F市的第二天,就早早去了沈氏的总部大楼。 时隔一年半,再次走进总裁办公室,她脸上还是没有多少表情,连上午的管理层会议上,她仍旧还保持着那种岿然不动的神色。 沈氏的高管们大半都是认得她的,若说回来后的傅雪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她身上那种淡然的冷冽变得更强,目光中的光芒也更加不可逼视。 会议开得并不久,就算有一年半不在,但傅雪对沈氏各部门的运作方式还是非常熟知,雷厉风行的工作方式也没有变化。 在场的所有人里,引起她注意的是一个叫褚城的常务副总裁,沈琰亲自担任总裁的期间,他似乎负责了绝大部分集团行政工作。 这个人她有印象,他是和自己一样,都在国外商学院毕业后,就被沈氏录用的。当年她被刻意提拔,他就按部就班地升职,但短短几年内,也做到了集团副总的位置。 她当年就是在常务副总裁的位置上被升任总裁,如果没有意外,那么他就是沈琰现在正栽培的下任总裁。 因此她也着意观察了下褚城,发现这位年纪和她相当的青年才俊出乎意料的镇定。起码被她用毫不掩饰的试探目光看着的时候,他的神色并没有任何变化,唇边的笑意也礼貌又谦逊,分寸拿捏得非常准。 散会后她特地对走在身后的褚城笑了下:“我刚回公司,请多指教哦。” 褚城也笑起来:“哪里敢,傅总能力卓绝是业内公认的。” 这么不动声色的应对,挑不出错来的回答,还真有几分沈琰的真传。 傅雪笑着说:“那我就先谢谢褚总的肯定了。” 接下来一天,各项公务照旧繁忙又琐碎,好在她已经做得习惯,也并不觉得太累。 快要下班时她给沈琰打了电话,她仍旧存着他私人手机的号码,那边接起来后就传来她熟悉的清越声音:“小雪?” 他果然还是存着自己号码的!激动之下傅雪都忘记了她回F市后的私人手机号码还是昨天沈琰让龚维刚给她的,他自己又怎么会没存下来? “琰哥哥……”她又一整天没见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就加了点委屈和撒娇的意味在里面,“我晚上回老宅吃饭好吗?白天的工作餐一点都不好吃。” 沈琰在那边沉默了一下,倒没说不好,只是笑笑:“也可以。” 听到他这么说,傅雪只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她对他笑着:“那好啊,琰哥哥要等我。” 那边的声音依旧带着淡淡笑意:“好。” 挂了电话,傅雪又想起来那年圣诞节,自己随便给沈琰买了束玫瑰花,虽然后来她补了礼物,却总还是一直觉得愧疚。 想到这里,她特地对秘书说空余出下午一小时的时间。 下午她提前结束工作,自己驱车去珠宝店,本来她是想买一个随身饰物的,但沈琰一直没有佩戴东西的习惯,所以最后挑了一只雕了松鹤的白玉镇纸。 将礼物包好,她赶回沈宅的时候,也才刚不过五点多。 满心以为沈琰一定才刚休息好起床,所以她加快脚步走进客厅,在听到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她就笑着开口:“琰哥哥,精神好点了吗?要不要我陪你散步?” 一边说着,当她转过玄关,才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那个女子,面孔她并不是完全陌生的。 F市的社交圈总共也只有这么大,多年下来该见的人她也早就见过,更何况她记忆力很好,所以在第一时刻,她就想起了相关的资料。 那是另一个声望颇高的世家辛家的大小姐辛晓媛,她年纪比傅雪要大两岁,自小在欧洲接受教育,成年后就回到F市,接管家族的慈善事业。 若说傅雪的地位在F市的世家中多少有些尴尬,那么辛晓媛就是标准的名媛范本。 她有一对性格宽厚、热心公益的父母,还有一个比她小四岁、正在接受精英教育的优秀弟弟,家庭融洽和睦,堪称完美。 傅雪是从来没有把这些同辈的世家小姐当作竞争对手的,她的目标只有“成为傅若薇那样的女人”,可傅若薇本身就是这个群体中的异类,意志坚强,手段不输男子。 那些本来也不是应该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女人的品格,真正的世家小姐,应该优雅高贵、温柔似水、艺术造诣不凡却无心权势,如果再加上胸襟广阔,能够成为丈夫的贤内助却绝对不会喧宾夺主,那么就更加完美了。 辛晓媛就是这样一个接近完美的名门望族闺秀。 即使注意到了傅雪的失态,她仍旧有礼貌地站起来,颔首对她微笑着:“傅小姐,您好。” 傅雪注意到她既没有说“打扰”,也没有说“冒昧造访”之类的客套话,隐约里已经把傅雪排除在了沈宅的主人之外。 傅雪又看到她身前放着杯已经喝了一半的红茶,看起来她像是已经到了不短的时间,就笑笑说:“您好。” 她原来还会费心去应付这些客人,如今眼里却只有沈琰,只随便应了声,就绕过桌子过去坐在沈琰身边,将手里放了玉镇纸的盒子放在他面前,笑着说:“路上给琰哥哥带的东西,看看喜欢吗?” 沈琰出于礼貌般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放了回去,微笑了笑:“挺好的,我很喜欢。” 他只给这样一点笑容,傅雪就觉得足够开心。 她顾不上那边还坐着一个辛晓媛,忍不住对他绽出一个笑颜,握住他的手说:“琰哥哥喜欢就好。” 她原来听人说,当你真正爱一个人时,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你的心。还有些嗤之以鼻地想,不就是察言观色吗?她对沈琰心意的拿捏,从很小开始就已经分毫不差了。 他一个眼神,一句话语,她就能瞬间领悟出他的意思,和他需要她去做的事情。 现在她才知道,那是不同的……跟察言观色和费心揣摩一点关系都没有。 仅仅只是,她不想让自己的目光离开他而已。 他轻蹙一下眉头,她就会也跟着皱眉,心里想他是不是腰背又酸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不着痕迹的一声轻咳,她就会觉得心脏像被看不见的小针刺了一下,然后开始努力回想是空调冷了还是天气凉了,让他又着凉了。 他的脸色只要微微苍白了,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去拥抱他,仿佛这样他看起来就会好一些。 她希望用自己的双手去温暖他冰冷的手,希望时时刻刻都能待在他身边,即使是他睡着了,只要留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她也会很安心。 这样珍惜道恨不得用尽自己的所有,去换来他的一个微笑。 原来真正地爱上一个人时,是这么的卑微。 但是他却不再对她真正亲近,当她又为他做了什么事情时,他会客气地对她道谢,会温和地对她微笑,就像对其他任何人一样,礼貌中带着疏离。 即使被遗忘了片刻,辛晓媛也并没有出言告辞,她仅是坐在一旁,唇边含着淡淡笑意,注视着眼前的情景。 目光从傅雪的身上移开,沈琰对辛晓媛笑了下:“小媛今天留下来用晚饭吗?” 即使早有准备,那声温和的“小媛”也让傅雪的身体轻颤了下。 她也随着沈琰的目光看向辛晓媛,看到她弯了唇角笑了笑,露出脸颊一侧的小小酒窝:“好啊。” 傅雪自己就迷恋沈琰到不可自拔的地步,所以她认得那种神情,唯有当你真心爱着什么人时,才会不自觉对他露出那种盛满了眷恋和爱慕的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怒不可遏,这是她的琰哥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女人来大送秋波。 虽然多年的休养还有对沈琰的顾忌,让她没能爆发出来,但她身体猛然的僵硬还是瞒不住身边的沈琰。 他察觉出她的不快,却没有其他表示,仅是站起来对辛晓媛微笑着说:“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就过去?”说完了,他才转头看着身边的傅雪,“小雪也一起?” 忙握住他的手站起来,傅雪对他笑着点头:“好啊。” 沈琰倒也没松开她的手,就这么任她握着一路走到了餐厅。 辛晓媛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用餐时当然不会贸然开口。但她吃完饭还是没有打算离开,反倒在饭后茶点时笑着说:“明天沈大哥可有空闲?我们好多日没有在一起打高尔夫了。” 沈琰如今身体和视力都不好,高尔夫虽然不是剧烈的运动,但以他的视力而言,打起来并没有多大乐趣。 傅雪听完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沈琰含笑的声音:“好啊,我也多日没有出去走走了。” 辛晓媛满意地答应下来,又转头看傅雪,仿佛只是礼貌地问一句:“傅小姐明天还要工作吧?要一起吗?” 傅雪刚回来上班,明天得日程的确排得很紧,不但要开一个高层会议,还要见几个项目的负责人,但她硬是也露出了一个称得上完美的笑容:“哪里,什么事情会有陪着琰哥哥重要?我也会去的。” 一年多前她还在沈氏的时候,虽然称不上是工作狂,但也把沈琰交给她的工作当作第一要务去做,除了在沈琰生病的时候会暂时放下之外,其他时候都尽量不耽误工作时间。 明知道她工作繁忙,却还是要跟自己去打球,连沈琰也觉得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 傅雪却只想着有人要抢她的“琰哥哥”,这时候别说区区工作,就是世界末日只怕也阻止不了她去盯紧这个对“她的人”图谋不轨的女人。 她这么想着,就又对辛晓媛笑了一下:“我也很期待和辛小姐一起活动下呢。” 这天她就一直等着辛晓媛起身告辞,才跟着一起走,临别了还对沈琰笑了笑:“琰哥哥早些休息,晚上注意不要着凉。” 第二日一大早,她更是像跟辛晓媛比着一样,还没到用早餐的时候就到沈宅来报到。 沈琰下楼看到她又微愣了一下,她这么晚走早来的,他一瞬间还以为她做完根本没有走。 傅雪则立刻就走上去,笑着挽住他的手臂:“琰哥哥,昨晚休息好吗?” 好在沈琰早见惯了她这种样子,也只笑了下:“还好。” 辛晓媛当然不会失礼到早晨就去别人家拜访,等她在高尔夫球场里看到和沈琰一起过来的傅雪,只是礼貌地微笑:“傅小姐还真是起得早啊。” 平常的一句寒暄,辛晓媛的语气也绝对无可挑剔,傅雪却像是刹那间就炸了毛,全身都警惕起来,笑着说:“哪里,今天空气好,怎么舍得起太晚。” 她本来就相貌精致,今天是可以打扮过的,换了浅色适合运动的上衣和短裙,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梳理的乖巧服帖,露出还透着粉色的耳朵轮廓。脸上更是没上任何妆容,露出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迎着阳光的时候,连脸颊两侧未褪去的细细绒毛都看得清楚。 她这样表现,不仅同为女人的辛晓媛心里清楚,连沈琰也觉察出了什么。 等到真正开始运动,沈琰本来视力不好也只是旁观,傅雪也没什么心思打球,随便打完一杆球,就跑回坐在阳伞下看她们打球的沈琰身边。 她这么来来回回的次数多了,沈琰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她还小的时候,那时候她初到沈宅,不管对什么人都还是不能完全信赖,即使跑开玩上一阵,也总要再跑回他身边坐着。 好像只要有他在,她就能完全安心一样。 那时候的她,就像现在这样,乖巧听话好像一只被养熟了的小猫,只差伸出尾巴来给他摇几下。 傅雪敏锐地注意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忙趁机提出要求:“琰哥哥,上午打球多累啊,下午我们回家下棋好不好?” 下棋两个人就已足够,当然是排除了辛晓媛的。 沈琰听后也未表态,只是轻笑了下:“还好,我只是跟你们走一下,也没那么累。” 看他居然不站在自己这边,傅雪立刻露出一个稍显委屈的表情,她都这么大了,唯独在他身边撒娇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意。 她瞥了眼看到辛晓媛站得较远,他们身旁除了一个球童外也并没有其他人,就干脆弯腰,隔着他的风衣抱住他的腰,然后在他唇上轻吻了下。 完了还意犹未尽地舔舔舌头,笑眯眯看着他说:“琰哥哥真是越来越美了,我忍不住怎么办?” 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沈琰也不是听了一次两次,笑着挑了眉梢看她:“那边等你发球了。” 傅雪再次回到发球台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了辛晓媛一个人。 她今天穿着也很随意,一身灰色的运动衣,搭配一条浅色调的长裤,卷曲的长发束起来放在脸侧,看上去比往日青春讨喜,她看到傅雪含着笑意回来,她也笑了一下:“沈大哥很好,对吗?” 这里和沈琰所在的位置隔得并不远,她刚才的动作又略大了,被辛晓媛看到了也没什么意外。 傅雪对她的客气本就敌意居多,就也笑了笑:“琰哥哥当然很好。” “是啊,那样的相貌和家世,本来就顶着太多光环。” 辛晓媛喟叹般说,又笑了下,“更何况沈大哥这样的人……你知道吗?他从来没对我提过任何要求,靠他靠得太近,他还会主动笑着说不大好需要避嫌。” 傅雪听到后一句立刻就抬头眯了眼,看着她说:“不知道辛小姐为什么要靠琰哥哥那么近。” 辛晓媛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当然是因为我和沈大哥在交往……这个事情傅小姐没有听沈大哥说吗?” 刹那间傅雪来不及想到其他,却想起在B市时,沈琰曾对她说过“她不能再做他的未婚妻,也不会再给她任何许诺”。 她听到的时候禁止自己去想太多,却忘了她离开了一年半时间,沈琰这里的情况有了多少改变她都不知道。 看到她目光中的迟疑,辛晓媛淡淡地继续说下去:“傅小姐可能不知道,除你之外,还有多少未嫁的女孩子对‘沈家主母’这个身份趋之若鹜,但毕竟明抢不好,沈大哥先前又是那样非卿不娶的姿态……” 她顿了片刻,话里蓦然加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恶意:“F市的圈子本身也不大,沈家上任家主去世得早,沈大哥的身体状况又瞒不住人,不知道有多少家族暗地里打算是把女儿嫁过去,这样以后岂不是连沈家都能设法收归囊中?” 傅雪原来还能勉强镇定,听到这里却再也保持不了淑女的姿态,失态地紧盯着她,那目光仿佛恨不得扑过去撕咬她的喉咙:“不许你这么说琰哥哥,琰哥哥一定会长命百岁!” 辛晓媛微笑着看她:“我是真心喜欢沈大哥的,当然不会有那么龌龊的想法……但与其看着沈大哥被那种别有所图的女人抢走利用,还不如就让我这样真正爱他又关心他的人得到他,不对吗?” “琰哥哥不是你们的战利品,”傅雪不知道此刻自己的面部有多狰狞,她只知道哪怕要化身野兽,她也要站在那个人的身边,“琰哥哥是我的。” “我佩服你这样的勇气……毕竟我是没有脸面回到已经背叛过一次的爱人身边。”辛晓媛从始至终的语气和神情都娴雅温婉,说完了这句话,她还温柔地笑笑,“不过你既然选择回来,沈大哥也不会因为你就疏远我,所以我也不在乎我们两个成婚后,他在外面还有一个情人。毕竟不养情人的世家子弟实在太少了,身为他未来的妻子,我需要有这点气量。” 傅雪想到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沈琰还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甚至和别人结婚。 她的眸色正在变得越来越深,她的瞳孔本来就黑,此刻更像被冰封住了般,那种寒意居然能穿透此刻正暖的阳光,让辛晓媛觉察到了一种寒意。 出身世家,目睹过太多风浪,辛晓媛也绝对不是如表面上般,只是温柔达理而已,相反她倒对眼前这个女子更有了兴趣。 她听过太多关于傅雪的传闻,在她爱上了沈琰之后,更是对这个曾经被沈琰深爱若斯的女子有着太多好奇。 脸上的笑容越发愉悦,辛晓媛忽然笑着说:“傅小姐,假如此刻你对我动手,你说沈大哥会相信谁?” 傅雪大概是和男人打交道多了,听后只冷笑了声:“辛小姐,这样老套的手段就不要用了吧?” 辛晓媛倒眨了眨眼睛:“傅小姐,你难道不知道,在女人之间,越老套的手段越好用哦。” 傅雪原本是准备发球的,所以手中一直握着球杆,方才她被辛晓媛的话激怒,持杆的手势也有了变化,那个角度从远处看过去,还真以为她想用球杆去打什么人。 而辛晓媛也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刚说完那句话,她就用自己的球杆猛地压住傅雪的。 手上突然感到压力,下意识中傅雪就将自己的球杆又挑高了一些,这时候辛晓媛却又撤去了杆上的压力,傅雪的球杆自然就反弹回去打中她的左臂。 这个过程发生得太快,等傅雪回过神,就看到她痛呼了一声,握住自己的手臂后退了两步。 她呼痛的声音也不大,但在空旷寂静的球场上,就恰巧能让远处阳伞下的人听到。 顾不得再去看她,傅雪忙回转过头,就看到沈琰正双手撑着椅子站起身,和身旁的球童一起走了过来。 小时候每当犯了什么事时,傅雪看到沈琰,总觉得会有些怯,但她却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害怕看到他责备的目光。 看着他的身影一步步走近,她本来想迎上去解释的,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一步,她想给他个笑容,却觉得全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只能略带颤抖地挑了挑唇角。喉咙都是干涩的,她只能勉强发出声音:“琰哥哥……是她……” 沈琰只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却含了严厉的意味:“我有教过你这么随意地称呼别人吗?” 傅雪浑身颤了下,才忙改口:“没有,是辛小姐……” 那边辛晓媛已经将话接过去,还是用那种温柔无害的声音说:“没关系的,是我的球杆打到了傅小姐的……我们说了些话,傅小姐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 她不说后面的倒好,说了后面的就是在暗示傅雪刚才情绪失控。 沈琰果然又转去看傅雪,上一刻他只微带了谴责,这时目光却又更严厉了些:“向辛小姐道歉。” 傅雪再怎么委屈,也知道记得在其他人面前不能顶撞他,她从小就善于控制情绪,这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扯不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只能向辛晓媛挤出一个微笑来:“抱歉,辛小姐,是我失手……” 话说得太过勉强和违心,到后两个字时,她居然噎了一下几乎失声,接着就咳了两声,鼻尖悄悄泛了些红。 从沈琰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她垂下的眼睫和发红的鼻尖,他不由自主就跟着也蹙起了眉。 好在辛晓媛看到他的神情,还懂得适可而止,又笑着缓和气氛:“我真的没关系,沈大哥不要再骂傅小姐了,傅小姐也是无心。” 话虽这么说,她被打到了手臂,球还是打不下去了。 他们随后就乘球车回休息室了,叫了球场的医务人员来帮辛晓媛检查。 傅雪的球杆打到她那一下本来就是反弹,力道不大,辛晓媛的手臂也只红肿了点,没有伤到骨头,最后医务人员只给上了些活血散瘀的伤药。 处理完毕后,她还笑着对沈琰说:“我就说了没关系,真是扫了大家的兴了。” 沈琰也微笑着:“哪里,要是小媛的手臂真的伤到了,我才担待不起。” 他说这句话看似亲昵,实则客套居多,而且里头的意味,更是值得回味,是傅雪的球杆打到了辛晓媛,他却说要自己“担待”,这里面亲疏有别,不可谓不明显。 辛晓媛的笑容微僵了下,就很快恢复:“沈大哥说得太严重了,小事而已,哪里用得着那么严肃。” 傅雪一贯通透,但她现在一旦涉及沈琰的事情,就会方寸大乱,坐在旁边听着,却还是满脑子辛晓媛在球道上说的那些话。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仅剩下还可以留在他身边的念想,但她每当想到以后沈琰身边会有另外一个女人,就干脆希望自己的生命就在那之前终结就好。 她大失常态地许久都没有开口,沈琰也又将目光移回到她身上,他现在视力减退,在光线不那么充足的室内就看不清楚人的五官。 然后他还是准确找到了她所在的位置,轻叹了声,他才接着开口:“干什么?还在哭鼻子?” 傅雪已经做过两年沈氏的总裁,在外那一年半也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姿态,他这么说她的时候,语气里还是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即使再浑噩,傅雪还是能听出他话中的柔和,忙摇了摇头:“没有,我没哭。” 辛晓媛就在身侧,沈琰还是又叹了声,随意般说:“你倒还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雪如果此刻肯抬起头来好好打量,就能看到辛晓媛半僵的笑容。 可惜她还是半低着头,喉咙里从在球道上开始就有些撕裂般的疼,她忍不住又咳了一声,然后觉得这次咳出了点什么,用手背去擦了放下来,就看到了几点红痕。 四周像是瞬间安静了,傅雪本来就有点呆愣,更是想了又想,也不明白身体一直很健康的自己,怎么就会咯出血来。 就在下一刻,她的身体就被人紧紧拥在了怀里,沈琰用力抱住了她。 他的手有些发凉,紧贴在她的肌肤上,他将她的脸托了起来,修长的手指一遍遍抚过她的面颊,有着微微的颤抖。 傅雪有些茫然地仰头看着他,她从未曾见过如此慌乱的沈琰,他那双总蒙着雾气般的黑眸中如同蕴藏着什么风景,他的脸色苍白,目光却锐利如刀,几乎想要镌刻什么一般,盯着她的脸和眼睛。 她听到他轻声叫她,声音里居然带着颤抖:“小雪?” 第17章 晨昏之间 是谁去叫了救护车,又有哪些人在他们身边跑来跑去,傅雪已经无暇去注意了。 当她稍稍清醒一点,就也抬起手臂,紧抱住了沈琰的身体。 以往总是她去抱着他,即使她用了很大的力气,也总觉得两个人之间还有缝隙,现在则不同。 很久以来,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和他贴得这样近过,他的心跳有些快,怀中的清冽味道仍旧让她安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差不多被他整个抱在了怀里,双腿也被放在了他的膝盖上,他用一只手臂紧抱着她,另一只手则反复摩挲着她的面颊,轻柔无比,却又带着某种焦灼。 傅雪想了一阵,想到可能是她的脸颊上沾了些血渍,被他看到,才会如此失态。 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除了喉咙疼之外感受不到其他的异状,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他,就对着他的耳朵轻声开口,只是发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低哑:“琰哥哥,我只是喉咙里面有点疼……” 她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他将面颊贴在她额头上,那样的温存里,仿佛藏着无限耐心:“嘘,别说话。” 要说她是在做梦的话,傅雪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她刚才还被他责骂训斥过,现在又被他这样抱在怀里,这么温柔地对待。 她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很少,她只模糊记得自己七八岁时感冒发烧,吃过了药却怎么都不舒服,他就把自己抱在怀里哄睡,后来那一整晚他好像都抱着她。 因为第二天早上她退了烧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他有些疲惫的侧脸。 她用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轻闭上双眼,她可以笃定自己一定不是垂危的状况,却又希望能这样在他怀中死去。 这种带着辛酸的美好,还有沈琰怀抱中久违的温度和气息,都要将她溺毙在其中。 救护车开来,带着她和一直不肯将她交给别人的沈琰去到医院,也只证明他们真的是虚惊一场。 在球场时,是沈琰坚持亲自把她用公主抱的姿势抱上了救护车,到医院的时候她顾及到他受过伤的腰背,坚持要自己走下去,他才肯松开手。 到医院粗略做了检查后,急救的医生就判定她只是咽喉里的毛细血管破裂出血,根本就无大碍。 但沈琰却还是坚持要她做全了一套检查,从心电图到胸透还有抽血化验,并一定要等结果都出来才带她离开。 而全套结果都出来是要过夜的,所以傅雪嘴里被塞了带着甜味的喉片,郑重换上了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小心翼翼地去扯一旁沈琰的衣角:“琰哥哥,你脸色很不好,有没有按时吃药……” 因为嘴里还有含片,她说话就像大着舌头含糊不清。 沈琰侧头扫了她一眼,没说吃过,也没说没吃,只是咳了几声,就又移开目光。 相比被小题大做的自己,他才真正是个病人,傅雪顿时有点急了,话也多了起来:“琰哥哥,我很好,你也要注意身体,不然你又病了怎么办?” 沈琰这次的回答更是干脆,他站起来伸手揽过她的腰,接着停顿了片刻,就俯身向她的唇上吻了过去。 如果说傅雪去吻他的时候,总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意味,那么他的吻就是真正疾如暴雨般的灼热。 他这样主动的次数屈指可数,傅雪轻易地就想到了她还年少的时候,他就曾这样吻过自己,他总是太淡漠,她总以为她无法打破那层附着在他身上的漠然外壳。 但在此刻,她才知道,原来她早就曾经到达过他的内心,他裸露给她看的东西,远胜过给任何人的。 她还是被他吻得呼吸急促,眼前几乎要看不清东西,才被他松开。 还是保持着拥抱她的姿态,沈琰任由她有些发软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他低叹了声,在她耳边轻声说:“别说话,把喉咙养好我们再算这笔账……”他说到这里顿了下,语气中有些无奈,“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在他话音还未落下的时候,她就抬起手臂抱住了他的身体,她想起自从她被送进病房,他就一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有动过,他刚才看她的时候也只是一扫而过,并没有对上她的眼睛,还有他吻她时片刻的迟疑。 他应该是听到她说话,又凭着她的声音判断了她的位置。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会突然什么都看不到,又想叫医生来帮他看眼睛,可她想到他说的话,就只能更用力地抱紧他,忍住鼻尖涌上的酸楚。 他像是觉察到了她的不安,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换上安慰的语调:“没事,大概是因为刚才太急供血不足,过一阵应该会好些。” 他为什么会着急,她当然心里清楚,她曾以为他早已对自己心灰意冷,忽视她,甚至不再关心她。 可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人会这样对她?把她的安危放在他自身的安危之上,她有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甚至都不会去在意他自己的情况。 她抱着他,突然想到现在正可以撒娇,就拉住他的手,在他手心上用指尖轻划了划。 他有些怕痒地轻缩了下,笑问:“又做什么?” 她又捏了捏他的掌缘,才开始有规律地划几下又停下,沈琰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很快就笑着:“你要写字吗?” 他不让她说话,他又暂时看不到东西,所以只有在掌心写字才是效率最高的沟通方式。 傅雪也笑了笑,凑过去吻了下他的唇角,才继续在他掌心写字:陪我吧。 沈琰轻叹:“一整晚?” 两个人太熟知的结果就是不管她随意说点什么,他都能很快猜到她的意思。 傅雪低笑起来,在他脖子下的锁骨上轻啃了下。 沈琰也被她逗笑,压住她的手轻笑着说:“这是在医院,你保证老实一点,我倒可以考虑陪你。” 往日傅雪都会听话不动,今天却恃宠而骄分为大胆,不但没有老实下来,还又在他脖颈上努力吻了下,种出朵草莓。 这种像小兽圈地般的行为弄得沈琰既笑又无奈。 这天沈琰还真一直留在病房里陪着她,他的视力过了一阵果然就好了些,傅雪拉他和自己躺在一起。 病床不够大,他们挤得有些近,正好方便她做些小动作。 吃过了消炎药,又被要求噤声充分休息,第二天早晨起床,傅雪的咽喉就好了很多,而且又有一部分检查结果出来,确认她身体的确没有大碍,所以下午她就出了院。 沈琰一直和她在一起,被她借机赖着吃了不少豆腐。 回到了沈宅,她才终于敢问昨天的事:“琰哥哥,后来辛小姐怎么不见了,自行回家了吗?” 她这么问不过是因为昨天她被沈琰抱住后就再也没有留意身边的人和事,出于礼貌也显示自己大度。 沈琰却看了她一眼,就开口问:“她昨天对你说了什么?”想起辛晓媛昨天对她说的那番话,傅雪还是一阵血气上涌,那些诛心的话她怎么肯再说给沈琰听,只是摇了摇头:“辛小姐说她正在和你交往,她不介意你身边还有个我。” 这样的话还真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最大的蔑视和轻辱,沈琰听到后又笑了下:“她说什么你还真就信了。” 这句话的语气还是淡漠的,傅雪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后,她惊喜多过其他:“琰哥哥,你没有和她在一起?” “我有说过她是我的交往对象?”沈琰此时才知道无可奈何的感觉,傅雪一直聪慧敏锐,偏偏总在这种事情上大闹乌龙。 然而他想起来她昨天被自己骂了后的神态,还有她身体一直不错,却被那短短几句话堵得咽喉出血,仍然止不住心疼。 对她招了招手,让她靠过来躺在自己的膝盖上,他才又轻叹了声:“我连你都准备放手,又怎么会再去招惹其他人?” 这句话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口,她仍旧能听出其中的黯然,忙又向他怀里靠了靠。 他们决裂后已经很少有这种亲昵又安逸的时刻,沈琰抬起手将她脸颊散落的长发梳理到耳后,接着轻声解释:“这几个月来她的确时有造访,我也只将她当作普通朋友对待……在球道上时,我是以为你们斗嘴,怕你一时意气得罪了她和她背后的辛家。能不树敌,当然还是不要去树好一些。” 他那时的态度其实已经足够明白,只不过傅雪心里早就乱了,不然也不会被气成那样。 她侧头想了下,就说:“那我改天再去找她道歉?” 沈琰用手指轻点过她的鼻尖,笑着带了些叹息:“现在嘛……还去管她做什么?” 这是后来又过了几天,傅雪下班从公司回到家,就看到特地来表功的龚维跟她汇报:“下午辛晓媛带了鲜花和礼物过来,然后被沈琰拒之门外,她硬是在门前站了一小时希望沈琰回心转意,结果这期间沈琰一词未置,照旧写字饮茶,最后她不得已只能灰溜溜离开。 当时是,傅雪小姐的心情不知道有多好,甚至在心中偷偷想喉咙出那么点血就有这么多好处,天底下最值得的事莫过如此。 这想法她绝对是不敢让沈琰知道的,就是那一整晚笑容都异常灿烂甜美。 沈琰让龚维精心准备的公寓,结果傅雪也只住了两天,许多她从B市打包回来的行李甚至还没来得及拆开,就又被原封不动拿了出来。 从医院回来后,她当然顺理成章留在了沈宅,理由有诸多。 住公寓没人炖汤喝才会肝火旺盛致使喉咙出血,所以要回家好好调理;沈琰身体还没完全好,家里多一个时时关注他情况的人也聊胜于无;虽然离开一年多,但还是家里的老房间她住得习惯,在公寓里会失眠。 至于公寓距离公司近上下班方便,她在外面一年半,甚至在国外三年都没听说过换床睡会失眠等种种事实,就完全被忽略了过去。 她搬回宅子的第二天清晨,沈琰还没起床,她就先收拾了下楼去厨房看早点准备得怎么样。 刚走下楼梯,她就看到洛叔安静地站在一侧,对走近的她躬了下身,他的语气还是恭敬又严谨的:“小姐,请您务必善待先生。” 这位年纪已然不轻的管家,平日里就像是一个影子般的存在,傅雪都想不到什么时候曾和他有过超过三句话的交谈。 即使对她屈身,他的腰背仍旧挺得笔直,让傅雪想起来沈琰在人前的样子,无论有多少痛楚劳累,他面对其他人时,永远会是最好的姿态。 她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隔了一阵,她才能开口说话:“我会的。” 而洛叔也不再有其他言语,直起身来道了声:“谢谢。” 她看着这位头发花白的管家沉默着穿过色彩灰暗的走廊,身影消失在宅第深处。 这天沈琰下楼时,她还兀自陷在深思里,就被他摸了摸头顶,轻笑着问:“又怎么了?还没睡醒?” 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又仿佛回到了决裂之前,甚至还要更加亲密一些,傅雪也说不上来是哪里改变了,但她爱着这种改变,并很享受目前这种被加倍宠爱的感觉。 所以她立刻就拉住沈琰的手,在他掌心轻蹭了两下:“见不到琰哥哥就清醒不了嘛。” 沈琰带笑看她一眼:“越来越油嘴滑舌得开心,我看你是没有要改的意思了。” 傅雪就冲他眨眨眼睛,满脸狡黠:“那琰哥哥要不要我改?” 她还真给了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了,沈琰干脆没再理她,看了她一眼自行去餐厅。 傅雪当然拉着他的手跟在后面继续撒娇。 傅雪重回沈氏之前,就知道如今F市的商界格局已经有了较大的改变。 沈琰断然不肯让外人染指沈氏的股份,所以当初她离开,沈琰亲自接手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谢蕴华的势力从沈氏中清除。 不仅如此,他还在一年的时间内,将谢氏逼到不得不从新涉足的汽车制造退出,不得不退回到传统的走私生意中。 F市中的大家族,唯独谢家一直涉足一些违法的生意,本来在上一代掌权时代就基本漂白,现在却又被逼了回去。傅雪不用想,也能了解到谢蕴华会有多不甘心。 可她回头去看这些事情的时候,却只记得欣赏沈琰的雷霆手段。 她年少时曾经畏惧腹诽过他的一些做法,甚至因此质疑他是否太过冷酷,那时候她以为莫亦林那样温文儒雅的,才是真正的如玉君子。 现在她却知道,真正的温柔往往与外在表现的那些无关,比如沈琰虽然工于谋划,却从未曾利用手中的权势加害过谁,更别提挟私报复,运用一些残忍的手段。 商界中的胜负本就无常,他不过是在每一场争斗中都获胜了而已,而且从未用过任何肮脏的手段。 她想这是因为她年少时是在太过崇拜沈琰,她认为他应该是神,无所不能却毫无瑕疵。而现在,沈琰不再是她的神,却是她的爱人,女人对于自己的爱人,总是要偏心过多。 她回到F市几天之后,就接到了谢蕴华的电话。 这个号码是沈琰新给她换的,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但谢蕴华却直接打通了她的手机,话筒那边的声音仍旧带着些笑意和恶意的戏谑:“小雪儿,终于想到要回来了?” 傅雪也笑了声:“是啊,不回来怎么能欣赏到谢公子如今落魄的样子呢?” 整个F市都知道谢蕴华为了一个女人得罪沈家,并被沈琰整治到落荒而逃,连载谢家本家,他的地位都不再像原来那么稳固。对他这种自负又气焰嚣张的人来说,的确是奇耻大辱。 微顿了下,谢蕴华果然不能保持那样神定气闲的口气,冷笑着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还要多谢小雪儿和沈先生成全。” 和他斗嘴也斗不出什么趣味,傅雪还是笑着:“也多谢谢公子特地打电话过来,让我记起来我们之间最近还要笔账要算。” 听她这么说,那边谢蕴华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小雪儿,你还是没明白吗?我对沈琰从来都没有兴趣……当初我和傅若涵的约定就是,你归我,沈琰归他。” 电光石火间,她好像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原来诸多不可解释的地方,又都变得明晰。 她原来就算怀疑,也只隐约觉得,她以为傅若涵就算是毒害沈越安的真凶,也一度联合外人打压沈琰,但他和沈琰毕竟是舅甥之亲,血浓于水,他总不至于真要杀害这个自己妹妹的唯一儿子。 悚然一惊后,她的语气就严厉起来:“那么现在你打电话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边的谢蕴华居然轻叹了声:“小雪儿,难道你真的不相信我是帮你的吗?” 那声叹息并没有带着讥讽和轻佻,反倒真的仿佛有几分黯然,让傅雪也恍然了瞬间,她所认识的谢蕴华,可以阴狠霸道、诡计百出,却不会心伤。 然而他下一句话就恢复了那种轻佻的声调:“小雪儿,小心下你那位舅舅吧,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他却不一定。” 他说完就挂上了电话,独留下傅雪仍旧垂眸深思。 时至今日,她倒真不害怕有人会对她怎么样,唯一能触动她的也只有沈琰的安危。 即使过去了几个月,每当她想起沈琰被刺伤的时候,她绝望地抱着他的身体,感觉他的体温一点点变凉,还是会觉得心悸难当。 被谢蕴华的电话扰乱了心神,她也就在办公室里坐不下去,草草对秘书交代了一下,就提前下班回家。 她事先并没有通知家里的人,所以当她走进沈宅的门厅时,就听到客厅中传来的隐约交谈声。 她认出其中一个声音是沈琰,另一个也莫名熟悉,所以就不避嫌地笑着走进去:“琰哥哥,家里来了客人?” 这次出现在她眼前的场景,却比上次她看到辛晓媛时更让她惊讶。 沈琰正在客厅中站着,而他身前的人,仅凭一个侧影,她就认出来那是谁。 是她一直刻意避开,并不再联系也尽量不再提及的莫亦林,他还是一身儒雅,神色却微有些痛苦,双手也正按在腰间的位置。 就在他身前的沈琰却既没有伸手去扶他,也没有其他动作,反倒像是愣在当场。 突然间傅雪来不及细想,只看到沈琰的手中拿着一根手杖,而莫亦林的神情,却像是刚被手杖打中。 她下意识地冲过去,侧身挡在莫亦林身前,手臂也抬了起来:“琰哥哥!不要怪莫老师,我没有再和他见过!” 接下来却是一片沉寂,不仅她面前的沈琰看向她的方向,眉心微蹙了起来,连她身后的莫亦林也再没了动作。 在有些难堪的寂静后,还是莫亦林先开了口,他语气也有些尴尬:“小雪,沈先生并没有打我……方才是沈先生起身后有些头晕站不稳,我过来扶他时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沙发角。” 傅雪这才彻底僵住,刚才那短暂的瞬间,她还是习惯性地以为沈琰是施暴的那一方,甚至毫不犹豫地挡在莫亦林身前。 沈琰也没再开口,只是侧头轻咳了咳,就抬步准备离开。 傅雪在听到他咳声的那一刹那就忘记了其他事情,忙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腰,一双手也向他背后摸去,想要抚摸他的后背替他顺气:“琰哥哥,为什么会头晕,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她本来就是因为担心他,急切地想见他才会提前回来,即使刚进门就闹了这么个乌龙,也被她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沈琰神色原本有些淡漠,到此刻也添上了些无奈,刚才她还满脸戒备地站在他身前害怕他去伤害别人,现在却又一脸担心地对他嘘寒问暖。 他早就放弃试图去理解她各种言行后的意味,这一刻却还是不想对她说太多,只是抬起没拿手杖的右手,将她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拿开一点,笑了下:“没什么,站起来得有点急了。” 傅雪侧头看他的脸色没有太坏,也就稍稍放了心,但他现在的脸色总有些苍白,她还是忍不住心疼,踮脚在他测量上轻吻了下,才放开抱着他腰的手:“琰哥哥,我想你了……所以偷跑回来了,你不会骂我吧?” 她这么说,沈琰也只得又对她笑了笑:“已经回来了,骂有什么用……谁知道你现在的心思都在哪里?” 心思当然都在他身上,傅雪拉住他的手想要继续撒娇,好歹总算想起来身后还有莫亦林在,就对他笑了下,转身对莫亦林笑笑:“亦林,好久不见,刚才真抱歉,让你见笑了。” 莫亦林方才只是不小心撞到腰侧,现在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捂着腰部的手也放了下来,笑着叹息:“我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会这样精彩。” 连他也来取笑自己,傅雪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握着沈琰的手却怎么都不肯放开。 接下来移步到书房中,三个人的相处总算称得上融洽。 刚才沈琰和莫亦林就是在客厅里谈到某一本书,才会起身去书房里找原本印证,所以后来他们的话题没离开过文学,谈笑风生间连原本冰冷的书房也被衬得热闹了许多。 晚上莫亦林也留下吃了晚餐,才告辞离开。 下午傅雪也听他说了,她远走的期间,莫亦林倒没有和沈琰疏远,还是会时不时造访,两个人早成了君子之交。 白天闹了乌龙,晚上傅雪就更加着意表现,趁沈琰洗澡的时候悄悄溜进浴室:“琰哥哥,我帮你擦背吧。” 浴室里雾气蒸腾,沈琰也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只看到她身上只穿了件刚过大腿的丝绸浴衣,露出下面笔直修长的双腿。 她都已经进来了,难道他还能赶她出去? 沈琰也只能笑着叹息了声:“你还准备顺便也进来洗一下吧?” 傅雪就笑了起来,她解开浴衣滑进浴缸内,手指也轻柔地搭上他的手臂:“我喜欢喝琰哥哥一起洗澡啊。” 他们两个一起洗澡的事,还是在她小时候更加多一些,后来她长大了,包括在他们还没决裂前最亲昵的那段时间,在一起沐浴的时候也不是很多。 一来是 有时候傅雪加班,时间上并不凑巧,二来是只要她不主动提出,沈琰也不会主动提及。 这么赤裸相对着肌肤相亲,更是他们和好后的第一次。 浸泡在温泉水里,沈琰的手臂总算比一般情况下热了许多,傅雪俯身过去吻了下他裸露在水面上的皮肤,轻笑了笑:“我真是喜欢琰哥哥啊,怎么亲近都还要更多。” 沈琰并没有回答,他听着她说出的话,总也没有太多的真实感。 隔阂和误解就像一把双面的利刃,他知道自己太冷淡她会伤心,却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她。 目前他所能给的,无非是任由她接近,而不再拒绝,其他更多的,他既违心又无能为力。 傅雪已经干脆滑坐在他身旁,浴缸虽然不小,但躺着两个人也会显得有些局促。 傅雪倒还没忘记自己进来的任务,轻声对他说:“琰哥哥,侧一点身我给你擦背?” 等他半坐起将自己的脊背对着她,就感到她又低头在他背上的伤疤处吻了吻。 那是处旧伤,疤痕早就变成了白色,印在肌肤上也并不如何刺目,她却还是用手指抚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故作轻松一样说:“果然还是会更加难过……在知道这是故意伪造的之后。” 沈琰没有说话,而是轻闭上了双眼。 这是他们决裂的时候,她追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这道伤疤是伪造的,他就是这么回答的:害怕她知道后会更加难过。 接着她的手指又转到了他腰部的新伤疤上,她这次不再说什么,只是用手指轻轻地在那片肌肤上画着圈,好像这样就能消除那些狰狞的伤疤一样。 这世上只有这一个人,他受了什么伤痛,会比她自己受伤更加让她痛苦——她却还是一次次伤害他。 水面的蒸汽迷住了她的眼睛,她的眼泪也和凝结的水珠一起,落下来消失在他的脊背上。 她保持着这样从背后拥抱他的姿势,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沉默了许久,沈琰才轻笑了笑,开口说:“你就是这样给我擦背的?” 傅雪最近太大胆,干脆将脑袋放在他的肩窝里,又蹭了几下:“我一看到琰哥哥这么美的样子,就什么都忘了。” 如此“厚颜无耻”的调笑之词,沈琰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抬手准确在她额上弹了一指:“最近越发该教育了。” 傅雪既然溜进了他的浴室,闹着洗完澡后也就没打算离开,他们太久没有在一起做爱,紧张的那个人反倒是傅雪。 她太思念他的怀抱和肌肤间淡淡的清冽气息,几乎是刚要开始就身体颤抖,耳朵也红到了耳根。 看到她红着脸颊,却还是湿润着双眼看着自己,沈琰还有心情说笑:“今天才刚见过你‘爱着’的那个人,晚上就主动来找我,你是想证明什么?” 他的语气如果能再强烈点,傅雪就能猜出来他是在吃醋,偏偏他这么说的时候只是淡漠着波澜不惊,仿佛她“另有所爱”这样的事情他早就明白,却也早就不再深究。 傅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心中又是一阵酸涩:无论她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他始终笃定她并不爱他。 知道她并不爱他,却还是留她在身边,并依旧对她宠溺有加,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 她光想一想,就觉得心疼到无法呼吸。 然而她也完全没有办法再去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唯有仰着脸凑过去,用双唇吻住他微凉的薄唇。 后来在他进入她的那一刻,她将嘴唇贴在他的耳廓上,轻声说:“琰哥哥……我最爱你,没有别人。” 她不知道他是否听了进去,只知道下一刻他的唇就堵住了她的,他们身体交汇,唇齿相依,再也没有比这样更贴近的距离。 也许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在和沈琰同床而眠后,第二天早醒的那个一定是傅雪。 她也习惯了睁开双眼后,就能在枕侧看到他的睡颜。 沈琰的五官从来都俊美得过分,当他闭着双眼陷在一片纯白中时,她时常会有时光凝固的错觉。 所以她才说过要把他放在水晶棺中的戏言,那时候她就对他太过珍视了吧,唯有心底最珍贵的,才会让人有不惜停止时间,也要留下他的错觉。 她凑过去在他紧闭的眼睛上轻吻了下,才看到他的睫毛轻颤了颤,而后睁开了双目。 那双总像蒙着层雾气的深瞳先是空茫了片刻,而后才不确定一样,对准她所在的方向,他的声音因为初醒还带着些沙哑:“小雪?” 傅雪笑了下,想要凑过去在他的眼睛上再吻一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看到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变化后,才屏住了呼吸,小声开口:“琰哥哥……你现在看不到,对吗?” 她又想起来她昨天刚回家时挡在莫亦林面前时,他看她的目光也涣散并无焦距,后来他闭上眼了一阵,才重新准备继续行走。 莫亦林说他站起来是似乎有些头晕,他恐怕不只头晕,眼睛也出了问题。 被她察觉,沈琰也就不再隐瞒,勾唇笑了笑:“过会儿会好些。” 沈琰的视力之所以不好,是因为视神经方面的问题,本来静养减少用眼就还能保持原本的视力,但这些年他一直没有能真正休息,视力也越来越差。 傅雪不敢去想他要是再也看不到会怎样,她抬手轻抚他的脸颊,顿了下又问:“琰哥哥,这样的情况……最近很常见吗?” “还好,去年有一阵看文件太多,出现过这种情况,后来经过调理好多了。这几天也只是出现过两三次而已。”沈琰对她笑了下,“别担心,应该是供血不足,总是过一阵会好些。” 是她不好,明知道他的身体不能再劳累,还是自私地丢下他一走了之。 她闭上眼睛轻吻他,低声说:“那好,我们就等到琰哥哥好些了再起床。” 这倒不失为一个赖床的好理由,当他们起床收拾好了又吃完早饭,就过来傅雪上班的时间。 但她也还是不急,临走前还磨磨蹭蹭,又吻了他的脸颊,才告白出门。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有些事情也许是一语成谶,也许是早有预兆。 第18章 浮华过后 这年的春夏之交,F市本地最引人关注的事件,莫过于沈家将要和辛家联姻的事。 消息是在报纸上郑重放出的,言称沈琰先生不日将要和辛晓媛女士举行订婚典礼,这也代表两家将正式联姻,进行一系列的商业合作。 傅雪是在办公室里看到这则消息的,她没有急于去找沈琰求证,也没有其他反应,只是将报纸叠放整齐,放回了办公桌上。 那时正是上午,从沈氏大厦的顶楼望出去,宽大的落地玻璃窗下就是纷扰喧闹的商业中心。 每一栋大楼都富丽堂皇,每一个行人都衣着光鲜笔挺。这是繁华的正中心位置,每个人都能看到其中的光芒璀璨,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繁华之下的虚无和彷徨。 傅雪自然也不能,她是沈氏的总裁,处在光环的最中心位置,理应迷失在这样的纸醉金迷里,而没有任何抱怨。 她早已拥有了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能拥有的东西,名利、权势,甚至左右他人命运的力量,所以无法再去抱怨其他。 这天直到回到了家里,她才向正在客厅里的沈琰微笑了笑,说:“琰哥哥,报上说你要和辛晓媛订婚了。” 沈琰还是一贯温和地看着她,浅笑了下:“小雪,这个消息我也是刚知道。” 连他都不能确定的事情,辛家却已经对媒体发布,这里面的意思,傅雪不是不懂,她就又接着问:“是原来曾有过计划吗?” 沈琰仍旧没有否认,点头说:“辛业渊向我说起过,我当时并没有答应。不过那之后,辛晓媛才逐渐和我接近。” 怪不得辛晓媛信誓旦旦地说她和沈琰有婚约,傅雪本来也就不觉得她是那种轻浮到只图口舌之快的女人。 她想了下,就又问:“琰哥哥打算发表声明否认吗?” 这才沈琰没有回答,他仅是看着她,轻勾了唇说:“小雪,天气还很冷,穿这么单薄会受凉的,要注意一点。” 早上起床后看天气晴好,她只穿了一件衬衣,外面搭配了小西装,看起来的确是会冷的样子。 可天气的寒凉永远不会让她觉得太冷,就像那年冬天,她为了取悦他,只穿了白纱裙站在严冬的寒风里,唯一希望的,不过是他能够多看自己一眼。 她在他身边蹲下,抬起头还是仰望着他的姿势:“琰哥哥,如果我说不同意,你会取消婚约吗?” 沈琰还是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抬起手轻抚她的面颊,声音里的温柔像是这一生都不会对她用尽:“小雪,我所认定的终身伴侣,从来都只有你。” 他会永远都和她在一起,却还是会和另一个女人结婚吗? 傅雪侧头吻了吻他的掌心,转过脸时,还是对他微笑着:“琰哥哥,我也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这之后第一个打电话来慰问傅雪的,居然是谢蕴华。 傅雪本来以为他会幸灾乐祸居多,没想到他却很认真地问:“这样我们有没有可能?” 傅雪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太好的地方,或者曾为他做过什么,才能让他在如此折戟沉沙后还念念不忘,只得笑了下说:“我不会离开琰哥哥的。” 谢蕴华在那边居然叹息了一声:“我看来是注定得不到你了。” 他态度真诚,傅雪也就不好太冷漠,这次是真心地劝解他:“谢公子,我对于你来说,也许不过是得到后可以装点在衣物上的光亮饰品。但琰哥哥对我来说,却是此生唯一的向往,希望你能够理解。” 谢蕴华倒也没继续纠缠,只是颇有些悻悻,说了句:“你又怎么知道我对你只是求而不得,才会心念不忘?” 他立刻就挂断了通话,所以傅雪也就无法再去回答。 她和沈琰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她会偶尔在他房间里住下,他们每隔几天也都会做爱。 只是她现在每一次和他在一起,总觉得这就是诀别的时刻,这样的温存眷恋,也只有此刻,以后都永远不会再有。 在沈琰订婚的消息发布一个月后,她提出从沈宅中搬回公寓。 那是他们在家里共进晚餐的时候,她吃完了东西,就放下手中的木筷,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琰哥哥,我还是搬回公司那边住吧,我每天都还会回来看你,但我再住在这里,有些不好。” 沈琰没有拒绝或是阻止,仅是温和地看着她,笑了一笑:“也好。” 傅雪很想绕过餐桌去在他唇边印下一吻,但她忍住了,也对他笑着:“琰哥哥,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回来的。” 在别人看来,这可能不过只是一次别离,对她而言,却比做任何事情都更加艰难。 她还记得她终于能跟随他回到这座宅子里时的欣喜,那时她没想到,短短的两个月后,她就会主动离开。 这天她离开之前,还是抱住沈琰吻了他,他熟悉的气息在唇齿间逗留,她甚至希望时光就此停滞。 然而她还是放开了他,抬起头轻笑着对他说:“琰哥哥,我还是有点舍不得你。” 她这么说的时候,沈琰微垂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闪了闪,但他最终只轻勾了唇角,用手指抚过她的面颊,微笑着:“小雪,好好照顾自己。” 在傅雪搬出沈宅几天后,她又接到了谢蕴华的电话,这次他的声音里带着戏谑:“小雪儿,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傅雪如今对他有愧疚,不愿再欠他人情,也不喜欢他口气里的轻浮,就皱了眉回答:“谢先生,请你不要插手比较好。” 谢蕴华的语气还是十分轻松:“可我已经插手了怎么办?” 他说着,竟然又说:“你等下。”他像是把手机递了出去,傅雪听到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远,却还是能听得清楚,“沈先生,你来跟小雪儿说几句吧。” 傅雪只觉得心头剧跳,谢蕴华到底有多恨沈琰,她不会不知道,而沈琰又不轻易出门见客,更别说还是一个有宿怨的敌手。 他们两个居然在一起,她几乎立刻猜测到很多不好的状况。 那边也只沉默了片刻,傅雪就听到了沈琰的声音,她对他太了解,所以他声音里那点不易觉察的疲倦她轻易就听了出来:“小雪?” 傅雪轻吸口气稳住心神,双手却还是有些颤抖:“琰哥哥,谢蕴华怎么对你了?你怎么样?” 沈琰还是沉默着,电话似乎又换了回去,谢蕴华的语调带着愉悦:“小雪儿,确定是你琰哥哥了吧?我也没对他做什么,只不过请他到我的私家花园里坐一坐而已。当然我还请了另一个人,你要不要也听一下他的声音?” 傅雪下意识想拒绝,但她已经听到了旁边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口说:“谢先生,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那是莫亦林,傅雪听到谢蕴华打了个响指,然后就有一个陌生又冷硬的男声在背景中响起:“莫先生,请您坐好,不要乱动。” 傅雪再也不能保持冷静,冲口而出:“谢蕴华,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伤害他们两个!” 从始至终,谢蕴华的声音都带着些戏谑,仿佛轻松无比,也正是这种轻松,反倒透出异样的残忍:“我怎么舍得让你做什么呢,小雪儿?”他像是在进行什么有趣的游戏,循循善诱般,“不如这样,这两个人,一个是你的琰哥哥,一个是你暗恋的老师……你来选一个吧,你选中的人我就不会伤害,至于剩下的那一个,就随我的意了,你看怎么样?” 傅雪不得不承认,谢蕴华天生有涉足黑道的气质,他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说出这样的话,却没有丝毫余地去让人怀疑他只是玩笑,或者他没有能力做到。 他说过那次刺伤沈琰的事不是他在背后主使,是因为他即使做,也只做像那次爆炸一样明目张胆的嚣张举动。 那么他这样的人,会绑架沈琰和莫亦林,并好整以暇地对她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就不足为奇。 傅雪甚至不敢怀疑,她害怕轻微的松动就刺激到本就喜怒无常的谢蕴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掌握在他手中,所以她只能低声祈求:“谢蕴华……我求你……” 在这一瞬间,她都不能肯定,即使她向谢蕴华屈服,都不一定能挽救沈琰和莫亦林中的任何一个。 她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那边的谢蕴华就更快意地笑了起来:“怎么,小雪儿,你是怕我不守信用吗?也是,就算你说了要留其中的一个,也难保我一个不开心,偏偏就折磨那个你的心中最爱……我该怎么招待他好呢?刑具?断手脚?还是毒品?” 傅雪希望自己可以暂时失聪,那么就不用听到他说出那种残忍的话,她只要稍微想上一下,就觉得心脏都被紧紧揪住,疼到不能呼吸。 她的声音颤抖,如同用光了全身的力气:“谢蕴华,我告诉过你,沈琰是我的一切……我爱他……” 她的话语通过电波传了过来,在他们面前安静地回荡:“我一直都爱着他,却一直都在伤害他……我会把一切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谢蕴华……求你把他还给我。” 从未用如此软弱的语气说过话,她的声音都变得不再像她的,低哀到绝望:“我真的不能失去他。” 笑了一声,谢蕴华轻松地对着开了扬声器的手机说:“小雪儿,我懂了……几个小时后你就可以来对你亲爱的琰哥哥说再见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切断了电话,抬起头对在旁边坐着的沈琰笑了一笑,长眉轻佻:“真感人啊,沈先生,太感人了。” 沈琰垂着眼睛,轻咳了一声,没有抬头去看他。 他们三个人,还有谢蕴华带着的那个黑衣保镖,是坐在午后阳光明媚的花园里的。 这里是谢蕴华的私人产业,占地广阔又远离尘嚣,用来坐下和朋友们喝一杯下午茶再好不过。 而他们也的确是在喝茶,除了身边的保镖外,谢蕴华没带其他任何手下,沈琰的司机兼保镖也在不远处站着,随时等候吩咐。 这样子任何人现场来看一眼,就知道谢蕴华根本没有绑架沈琰和莫亦林,也根本没有要对他们两个人怎么样的意思。 他们只是一起坐下来,在谢蕴华的花园里喝杯茶而已。 莫亦林还是最先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说:“谢先生,这样真的不好。” 这次那个黑衣的保镖就没有再失礼地出声阻止他了,谢蕴华抬头向他笑了下:“莫老师,太紧张了总是不好的,开个玩笑嘛,无伤大雅。” 莫亦林毕竟不比他们见惯了大风大浪,心中挣扎半晌,眉头也蹙着:“小雪真信了的话,会报警吧?这么麻烦警方不是太好。” 谢蕴华笑了:“没关系,我已经和警局打过招呼了。” 为了一场玩笑,他居然事先就和警方打了招呼,莫亦林顿时哑然。 一直沉默的沈琰则突然开口,他抬起了眼,唇边也还带着微笑:“总归事先已经打点好了警方,那么假戏真做也没什么吧?” 莫亦林这才被一语惊醒,他意识到目前的情况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连带花园中沁凉的微风也好像带了寒意。 谢蕴华的目光真的闪了一闪,好在他很快就又笑了:“沈先生这样的人,既然敢来我这里,又怎会没留后招,我还真不敢冒险。” 沈琰也不再说话,又侧头咳了咳,才端起面前的红茶啜饮了一口。 谢蕴华偏偏不肯放过他,带着笑又开口:“沈先生,小雪儿可是选了你啊,你怎么看?” 即使早就看开,莫亦林也不能说自己的心情已经完全不会被傅雪左右,他没有想太多,只是方才电话中傅雪的声音连他听来都心生怜惜,找不到任何作伪的痕迹。 但事情也牵涉他,他不好再开口说什么,仅是欲言又止地叹息了一声。 电话被按断的瞬间,傅雪觉得整个世界都像是突然没了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愣了又多久,她只记得谢蕴华最后说的那句:“对你的琰哥哥说再见。” 有那么一阵,她觉得会有一个人来告诉她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玩笑,然而她又极快就否认了。 她不敢轻信,事关到沈琰,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才能在真想到来的时候不至于崩溃。 还是紧握在手中的手机又振动起来,才拉回了她的神志,她努力集中了一下精力,才看清那是龚维的电话。 她接起来只嘶哑地说了句“你好”,龚维就连珠炮一样飞速说明:“傅小姐,沈先生让我赶快告诉您,不管谢蕴华说了什么都不要相信。沈先生他正在谢蕴华的私宅里喝茶,带足了保镖也随身携带卫星定位的仪器,不用担心。” 刚才那个没头没脑的电话,再加上龚维的保证,理智上傅雪已经相信这是场太过恶意的玩笑了,在感情上,她却还是不敢轻信:“你……说的是真的?” 龚维当然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恍惚和错乱,就忙说:“你不信的话,可以打沈先生的私人电话,他是带着的。” 她这才想到:她竟然没想起来打个电话给沈琰求证,就这么被谢蕴华一通电话吓得六神无主。 可匆忙挂断了龚维的电话,在拨通沈琰私人电话的号码时,她又是一阵心悸。 她不是没想到,而是潜意识里不愿去求证:如果那些威胁是真的,她又该怎么办? 通话很快就连接了起来,她捧着手机试探地叫了声:“琰哥哥?” 一阵沉默过后,沈琰的轻叹声传了过来,他低声说:“我和莫老师都很好,你也可以过来喝杯茶。” 眼泪这时候才从她的脸颊上滑下来,她抬手用力抹去,根本不在意是否弄花了妆容:“我马上到,琰哥哥等我。” 用最快的速度从楼上冲下去,傅雪也想到自己的状况不适合开车,又叫司机按着龚维给的地址把自己送到谢蕴华的私宅。 当她真正赶到,已经又过了半个多小时。 那时候他们三个人已经喝完了茶水,也都支开了保镖,一起在幽静的林荫间散步。 就算行事风格嚣张又不合常理,谢蕴华也是真正出身大家的公子,在园林的品味上当然绝不会差。 他这片院子的地形又的确是好,沿着低矮山坡起伏的石子小路两旁,是早就生长了多年的石南灌木。 好的园林大都道路崎岖,傅雪穿着三寸高的皮鞋穿过偌大的宅子,还要一路跑去追他们的脚步。 远远看到他们三个人的背影时,她早就呼吸不匀,也出了一头汗水。 但她不肯再放慢脚步,不能早一刻抱住沈琰的身体,感受到他肌肤间的温度,她就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一场美梦抑或噩梦。 被那阵过于仓促的脚步声惊动,他们三个人也终于一起转回了身,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本就站得靠近道路外侧的沈琰踩在一块松动的石板上,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旁边跌了下去。 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傅雪跑了过去。 她跑得实在太急,再加上太慌张,被一根树枝狠狠绊了一下,然而她飞快又爬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却又很快地跑过去。 “沈琰!”她慌着叫他,扑过去跪坐下来抱住他的身体,下面还有些坡度,她害怕他继续往下摔。 看稳住身体了,她就连忙把他撑着地的手翻过来,查看被划伤的地方。 事出突然,他手掌一侧的地方还是被划了几道细小的伤口,鲜血的血丝不断地渗出来。 傅雪飞快用自己的手指压住了,沈琰没有呼痛,她却像忍受不了一样,低声吸着气。 跌倒的是沈琰,她却比他还要狼狈许多,有一些泥土粘在了她的脸侧,原本精致的衣裳更是跌得七零八落,连梳起的一头长发也都乱了,松散垂在肩头上。 他们离得很近,所以沈琰就能清晰地看到她的样子,还要她眸中浮起的水光。 他还是不忍心地举起另一只手,用手指把她脸侧的灰尘擦去,放缓了声音:“急什么?不是已经告诉你没事了吗?” 傅雪用力抓着他的手,生怕一放开他就又不见了一样,忍了许久,她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小声地说:“琰哥哥,我想过了,要是谢蕴华真的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对你怎么样,我就陪你一起……” 她话没说完,站在一旁的谢蕴华就连忙插话:“喂,我有那么不是东西吗?怎么如此看我?” 傅雪连看也不看他,还是看着沈琰的眼睛:“琰哥哥,我那么说是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有那么多误会了,我早就想过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会再说违心的话。” 她就一直这样抱着他的身体跪坐着,过了良久,沈琰终于叹息了一声:“小雪,我们不能一直坐在地面上。” 傅雪才如梦初醒,忙扶着他站起来,还小心去查看他的腰背:“琰哥哥,背摔疼了没有?” 沈琰轻按了按她的手安慰一笑:“没有。” 后来他们也取消了散步的计划,一起回宅子里给沈琰清理伤口和衣物。 傅雪不肯放开他的手,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让谢蕴华忍不住出言威胁:“小雪儿,我本来就失恋了,你再这么无视我的存在,我真想不开做点什么你别怪我啊。” 傅雪正稍稍回了神,开始想到他骗自己那一茬,闻言就抬头瞪了他一眼:“我有给过你机会?单恋不叫恋爱懂吗?” 一向强势的谢蕴华竟倒退了一步,脸上大是伤感的样子:“小雪儿,不要这么狠……” 越是平时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人耍起宝来,越是有出乎意料的效果,傅雪给噎了一下,竟然也不好再说他,轻哼了声转过脸去。 自傅雪从B市回来后,次次或是误解或是玩笑,都还算有惊无险,这次也是一样。 那晚他们干脆就留在谢蕴华家里,在宅子后面的草地上开起了BBQ,谢蕴华穿了件围裙掌勺,也像模像样,大改傅雪对他的印象。 现在已经过了初夏,晚上微风习习最是舒服,连沈琰也兴致不错,和莫亦林一起喝了点啤酒。 傅雪一面留心着他的状况,一面找机会对谢蕴华说:“你居然没想到要报复琰哥哥,我还真意外。” 谢蕴华翻烤着手中的肉串吹几声口哨,心情正不错,斜睨了她一眼,就说了实话:“不恨当然是不能的,我技不如人也是事实,只出了这口恶气不过是输得更惨些而已。” 他说着又笑了下:“更何况老爷子要将家族的事业全洗了,我原本就不赞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有这样的底子,难道还能让别人真以为你不黑了?现在这样,反倒省了我不少力气说服他。” 他倒是很洒脱,傅雪更加另眼相看了:“原来你这个人还算有趣。” 谢蕴华倒又叹息起来:“那是你之前都不肯看我一眼……” 闲话归闲话,这天他的招待也算周全,夜里还特地嘱咐自己的保镖分别送他们回去休息。 傅雪坚持把沈琰送回家,自己才又回住处,她下车看着他走进宅子里,还叫住他,笑着对他说:“琰哥哥,好好休息。” 门厅透出来的微光里,沈琰对她笑了笑,转身走了进去。 沈琰和辛晓媛的订婚典礼在一天天临近,傅雪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她还是尽量如常地工作、回到公寓,甚至偶尔去沈宅向沈琰汇报些事情,也还是干练又冷静的样子。 没人知道她渐渐开始失眠,她会到很晚都无法入睡,每当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沈琰的幻象。 他对她微笑的样子,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他闭上眼睛熟睡的侧影……她原来选择把那些刻在心里的影子都画在纸上,现在却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重放。 她有时候会想,假如沈琰真的和辛晓媛订婚,以后还会结婚,她会怎么办? 她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出席他的婚礼,又要怎样面对他可能会有的家庭……也许他们还会生一个孩子,那么就会更像是完整的一家人。 她在折磨她自己,她心知肚明,却无法停止。 可是如果沈琰不再需要她的感情,于是她只能每天感受着它们腐烂掉的样子,从内到外,没有一丝声息,就这么变成一片死寂的沼泽。 人的感情好像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即使是她认为永恒的爱恋,也会渐渐变成其他滋味。 甜蜜的回忆也变得苦涩,曾经明晰的未来也变成无解的谜题。 然而日复一日,纵使痛苦到辗转难眠,她却还是非常明白地知道,她仍旧爱着沈琰。 爱他的温柔,包括他的冷漠,爱他所有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他曾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她原以为只有对等的爱,才是真诚和弥足珍贵的。 后来她才懂了,这世上哪里有对等的感情? 当爱一个人至深的时候,所有的理性和考量,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之于沈琰,沈琰曾经之于她的,不都是如此? 决定不再继续忍受下去的那天也并不特别,她前一天刚去沈宅见了沈琰。 可能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他最近在接受针灸,眼睛的视力好了不少,阅读速度也快了不少。 他快速地将那张她递过去的报告浏览了一遍,放下时还对她微笑了一下:“辛苦了。” 她回以微笑:“这是我应该做的工作。” 接着她告辞出来,自己开车返回办公室。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她走出门时,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哪怕这会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会面。 那天晚上,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躺到床上之前,她吃了两片安眠药,为了保证起码能得到四小时的睡眠。 然而她还是不断梦到他,无处不在地充斥在她的梦境里,她穿过一道道屏障,他却还是在遥远的彼端,唇边含着温柔的笑意,却从不靠近。 第二天凌晨,她还是在黑暗中睁开眼,等待着黎明一点点来临。 她照常主持了早晨的例会,中午参加了一个冷餐会,下午在办公室处理公文。 将所有的工作都做完后,她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签署重要文件时会用的特种纸,手写了一封辞呈,接着在另一张同样的纸上,写下了她所有账号的密码,她掌握的所有公司账户,还有私人账户。 最后离开办公室时,她将辞呈放在了办公桌上,将那张写满了密码的纸,锁进了身后的保险柜里。 沈琰也有那个保险柜的密码,所以清点东西的时候,不会发现不了。 她在下午就开车回到公寓,在冲了一个热水澡后,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因为计划了太多天,所以整理起来并不费力气,而她也并不需要带走太多的东西。 在那天的夜幕降临之前,她又一次离开了F市,穿着大学时期用来参加户外活动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戴上棒球帽,背着一只大大的背包,坐上了开往远方的长途旅行车。 在大巴车门关上的那个刹那,她才想起自己今年只不过才二十七岁,而她竟然从来都没有肆无忌惮地挥霍过青春。 这世上似乎有太多的人,身陷浮华而不知其所以,醉心名利而忘记来处和归路。 她已经错过太多,时至今日,她想要试试另一种可能。 沈琰是在看到傅雪的辞呈时,才确信她是又一次“离家出走”了。 明知道从之前的种种迹象和预兆来看,她远不至于会干出傻事,他却还是按住胸口轻咳了起来,一时都无法停止。 一旁被他一个电话召过来的赵子岩看他脸色都苍白下来的样子,忍不住出口说:“既然这么放不下她,又何苦折腾这一趟?” 沈琰闭了闭眼睛,才勉强把咳意压了下去,挑了下唇角算是一个微笑:“我从来只要她百分百的心意,不这样又怎么试得出来?” 对于自己这位心思深沉又太过隐忍的师弟,赵子岩总是无奈的,只得又问:“这结果你满意了?” 沈琰抬起手按着唇角又咳了几声,才摇了摇头,语气说不上是欣慰还是恨铁不成钢:“我本以为她会去大闹订婚典礼,没想到她提前就逃了。” “那是因为她根本等不及典礼当天就忍不住了吧?”赵子岩更加无奈了一点,“如果你在辛业渊放那则订婚消息的时候就出面否认,他还不会太怀恨你,现在订婚典礼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请柬也发得全世界都是了,你却悔婚,这是当面打他的脸,他绝对不肯咽了这口气的。” “他女儿本来就得罪过我了,”说这句话时,他眼中的光芒是真正的如寒冰,冷到可怕,“我早就没打算跟他善了。” 赵子岩不用猜,也知道这世上能让他动怒到这种地步的,也只有他爱着护着半辈子的那个小丫头。 他头疼地想,辛晓媛果然还是国外待太久,竟然都没听说过F市沈家这一对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前赴后继多少中枪倒地的前车之鉴,那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啊。 傅雪用了两周的时间,终于到达了她的目的地。 她穿越了大半个中国的版图,从大巴车换到火车,甚至还搭了一段运货车,才来到国土边陲的这片净土。 阿尔泰山脉下的布尔津县远郊,这里离喀纳斯景区不远,正值夏季也是旅游旺季,所以她才没怎么折腾就顺利到达。 她是通过梁临风介绍,才知道这里的学校正在招收能教汉语和英语的老师。 前来旅游观光的人不少,但这里漫长严酷的寒冬却足以让很多有支教意愿的人望而却步。 在简单的面试后,傅雪毫无悬念地留了下来。 老师实在太少,她甚至要教除了汉语英文外的其他三门课,开始教学后,几乎一整天都要口干舌燥地上课。 这些汉语都不大灵光的孩子们也不可能像沈氏和舒天的高官们一样有涵养,往往她上到一半,还得故作严厉地训斥那些顽皮打闹的学生。 但这些孩子也是最懂得区分哪些人对他们是真诚的,她到这里的第二周,等她早上打开房门时,就会发现那里往往放着壶热奶茶和包在布里的牛肉干。 当然在每天结束授课后,她还是有很多自由的时间,那时候她喜欢沿着小路走到村落的尽头。 远处是绵延不断的白桦林,河谷的雾气在黄昏升起,眼前的景致犹如童话。 她来到这里的第三周,一个晴朗的下午,她收拾好课本走出校舍,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旷野中的那个身影。 因为北疆夏季里也不间断的凉风,他穿了件灰色的风衣,脊背挺直着,站在阳光下看向远方。 明明没有什么值得感慨的地方,眼前的人还相当赏心悦目,傅雪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睛飞快湿润了。 她翘起嘴唇,翘出一个笑容,就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就回过了头,微笑着轻眯双眼:“小雪。” 傅雪张开手臂,没有一点犹豫,就抱住了他的腰。 即使是经过了长途颠簸,他的衣饰还是完美得无懈可击,怀中的味道也一如她记忆中的清冽又温暖。 她抱了很久,才想起什么一样笑着抬起头看他:“琰哥哥,今天是你订婚典礼的日子吧?” 一个多月不见,她的肤色稍微被晒黑了一点,黑眸中的光亮却远比那时要通透清澈,仿佛一眼看下去,就能看到灵魂中去。 偏偏她还略带慧黠地笑着,早就笃定了他的答案一样,只等他亲口承认。 沈琰看着她的笑颜,只能挫败地承认,为了等到这个特定的日子再来见她,他多少也是拿出了些毅力的。 傅雪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在她刚到这个小村落不久,他就查到了她在这里,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收拾局面,用耐心去等待来见她的日子。 他从来都擅长等待,却居然觉得这有些难熬。 傅雪还是眨着眼睛看他:“琰哥哥,你不要跟辛晓媛订婚了吗?” 沈琰怕她再说下去,破坏这难得的重逢,只能微笑了下回应:“已经取消了。” 傅雪想忍住不笑得那么得意,可她此刻的心情实在太好,踮着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她对着他的薄唇吻了下去。 有跟在她身后看热闹的学生发出善意的“嘘”声,她头也不回地腾出只手摇摆让他们快走开。 她有很多喜爱的人和物,想要做的事情,但沈琰却只有一个。 还能有什么东西,是比沈琰更加重要的?她实在想象不出。 这世界上有太多的疑问,终其一生都找不到答案。 而她也早已放弃,放弃了无休止的追问和彷徨,只想要得到最后的救赎。 她还会不会有机会?当她独自远走到这个国土边缘的小村落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她唯独知道的是,如果她在某一刻放弃,那才是徒具生命的行尸走肉。 所幸她也终于等来了,她之所爱,从未辜负她。 天色还早,傅雪在躲开那群爱偷窥的小毛孩后,就拉着沈琰的手,走去她喜欢看风景的地方。 她知道他视力不好,一路上还不断地给他描述各种景致,还说:“我带了相机的,拍了好多照片,回去可以调出来给你看。” 沈琰一直微笑着,听到这里就打趣:“你不是逃跑出来远走天涯的?还有心思带着相机。” 傅雪则轻哼了声:“我肯定还要回去抢走你的,自然要带着相机,等我回去了,就可以让你也能看到我去过的那些地方。” 面对她这种解释,沈琰也只能继续微笑了:“你倒挺有雄心壮志。” 走到村子尽头的时候,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琰哥哥,我想要做慈善事业,不浮于表面的善名和慷慨,而是尽量寻找合适的方式,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你会支持我吗?” 沈琰太过了解她,对此早有预感,只笑了下:“当然会……集团那边,也是时候让褚城独当一面了。” 他说着顿了顿,还是温柔微笑着:“小雪,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只是我没有那么好的体质,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抱歉。” 傅雪早注意到他又消瘦了一些,脸色也苍白,不等他再说,就心疼地抱住他:“琰哥哥,对不起,我会尽量都待在家里的……这次是例外,找到人顶替我后,我就回去,我不会再不声不响走了让你担心。”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保证,沈琰就用手托起了她的下颌,在她耳边印下了一个轻吻,仿佛是自言自语:“这里的小孩子们相貌倒还挺俊俏……” 沈琰会在意几个小孩是否俊俏……即使面对世纪末日,傅雪也不会这样惊讶。 她震惊到几分钟后才稍微意识到一些什么,迟疑着问:“琰哥哥,你在吃醋?” 沈琰早就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的风范,拥着她的腰轻勾唇角,温润的笑容在夕阳下如同镀着淡淡光晕:“小雪,这里的夕阳是什么样子的,可以为我描绘一下吗?” 傅雪就再次被他的笑容晃住了心神,夕阳再美,哪里有他那么好。 所有的时光终有去处,去往被遗忘的记忆,还有流逝的青葱岁月。 就如花木一天天生长、繁茂、枯萎,我们的一生也是如此。 在她人生的前半段时间里,她浑浑噩噩,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将往何处去。 她爱他,却爱得肤浅又摇摆,直到她为此付出了代价,浪费了光阴,历经生死劫难,挣扎着逃出那些不眠之夜,她才明白,人生之于她,最为重要的是什么。 草原上温暖坦荡的阳光让她不由自主地半眯上眼睛,现在正是九月,北疆壮阔秀丽山川已层林尽染,泛出金黄的色泽。 这里纬度太高,十月刚过,就会大雪封山,那时候这些短暂的喧闹也会消失,只剩下安静的山野,还有漫天彻地的银白。 她想过要留下来一个冬天,真正与世隔绝,在那样纯白的静谧中,去思念他,用上一整个漫长的冬季。 幸运的是,他还是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温柔,比这里的阳光还要温暖,提前收纳了她的疲惫。 她还是保持着被他拥在怀里的姿势,回转头亲吻他的脸颊,带着微笑:“琰哥哥,我会用一生爱你,不管你是否接受。” 沈琰轻拥着她,她的身体紧贴在他的怀里,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全心依赖,别无他求。 他良久后才轻叹出声:“你明知道我没有其他选择。” 傅雪于是就笑了起来,她再次回转过头,这一次却深深吻住了他的唇。 傅雪是在一个月后重回了F市的,沈琰在找到她后,只在北疆住了一周的时间,就提前回去了。 这是她的提议,北疆晚间的气温还是比较低,她害怕他住久了会身体不适。 她自己则又留了一个月,按照约定的那样,等待新的支教老师来到后,交接了工作,才起程返回。 在北疆的最后一个月,她也已经通过网络和电话起草了一些计划,接下来的几个月间,她估计会很忙——启动一个全新的慈善项目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有很多琐碎的事务和复杂的关系要处理。 但她既然已经决意开始,就不会再半途而废,沈氏集团曾经的最年轻的总裁,做起事情来从来都是拼命般的一往无前。 就像她现在对沈琰的感情,不言放弃,不达目的就不会罢休。 回到F市的第三天,她约见了一个人,约会地点是一家很注重保护客户私密的高级会所。 她订下的那个院落是日式的,附带温泉和长满枫叶的庭院,修葺得精致而优美。 按理说只打算见面聊几句,没必要这么隆重,她却觉得必须如此,才能显示出这其中包含的意义。 因为两年前她就是在这样一个类似的日式庭院中,被同样一个人带入了一段迷局之中。 当她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时,就抬起了头,在回廊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对他笑了一下:“舅舅,好久不见。” 站在她面前的,是傅家那个在任何情况下都以温雅面貌示人的家长,她名义上的舅舅,傅若涵。 从沈琰身边离开后的那些日子,还有在北疆的时候,因为时间充裕,她想了很多,所以不但想通了那些在别人看来无解的死结,也想通了其他一些事情。 比如沈琰提起父亲时那深藏在眼底的悲痛和追悔,但他又从来不提要查清生父被害身亡的真相,也没有准备报复。那种态度,如同他早知道凶手是谁,却从没打算复仇。 又比如傅若涵一直以来对沈琰这个他唯一外甥的态度,如果只是家族争斗也就罢了,但傅若涵的行事却更带了几分阴狠,仿佛他对沈琰有多么深的私怨。 傅若涵也没有再多看她,只是并排和她坐在回廊下的软垫上,面向着静谧的庭院。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连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姿态更是闲适。 傅雪也并没有和他寒暄兜圈,她又笑了下,却把目光留在了他的侧脸上,开口就是准备已久的话:“舅舅,您是爱着姑姑的吧?” 她姓“傅”,又叫傅若薇“姑姑”,按道理来说是应该称呼傅若涵为“大伯”的,她小时候也的确就是那么叫的。然而成年后,她却似乎更喜欢跟着沈琰称他“舅舅”,透着点对沈琰无条件的顺从,以及对傅若涵的无形疏远。 傅若涵神色未变,所以傅雪就又笑着加上了一句:“我说的不是兄妹间的那种‘爱’,您想必是懂的。” 傅若涵这才终于将眼睛转了过来,在他们这次见面里,第一次真正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显然早已长大了,不复小时候的乖巧羞怯,妆容明艳、目光坚如磐石。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青年时的妹妹,那样光彩夺目,又像晨风中犹带露珠的玫瑰一样,充满勃勃生机。 可是那个妹妹早就已经去世了,在变成了一个冰雕样冷酷的女子后,又遽然凋零,并被安葬在那个人的身边。 她走得那么匆忙,匆忙到甚至他会怀疑她对于去往那个人所在的世界,有着急切的向往和期待。 他微微笑了起来,有生以来,首次面对着别人,坦承自己内心最隐秘的欲望:“是的,我爱小薇。沈越安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她?” “所以您安排人潜入沈宅,调换药物导致姑父病发身亡……甚至几次派人想要杀害琰哥哥。”傅雪轻声说出自己的猜测,她说完还能又笑了一下,“你是姑姑的大哥,是琰哥哥的舅舅,所以无论他们哪个人,都不能硬起心肠来直接对您下手。这反倒还成了您肆无忌惮的依仗了,对吗?” 傅若涵也冷冷笑了一下,这一刻他温文典雅的表象早就不复存在,那张和傅若薇肖似的面容上如覆严霜,透着莫名的恨意和不甘:“沈琰那个小子继承了沈越安的血统,假仁假义果然在所难免。” 傅雪知道对于傅若涵这样一个将心思深埋了几十年,又执着地狠了几十年的人,无论什么样的劝导对他都不再有用,所以她也没打算去劝,她只是笑笑:“可偏偏姑姑就爱这样假仁假义的姑父,又和他生下了琰哥哥。” 傅若涵不再答话,仅是冷漠地看着她。 傅雪错开他的目光,站了起来,她微微伸展了身体,深吸了一口庭院中清冽的空气,接着开口:“舅舅,姑姑和姑父已经不在很久了,这世界上对他们还念念不忘的人,我想除了您之外,就只有琰哥哥了……比活在一段过去中更可悲的,是活在一段已经没人记得的过去中。” 她略顿了一下:“所以您尽可以继续尝试用别的方式伤害琰哥哥……而我不会像琰哥哥一样,对您手下留情。” 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也不带什么激烈的语气,傅若涵抬起头时,正看到这个女子在逆光中明媚如花的笑脸,她分明只是轻声叙述,那样子却像在面对世界宣战:“属于您的爱恨早就过去,我的琰哥哥,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傅雪很快就一步步离开了身后的庭院,傅若涵并没有再说任何话,他脸上的神情如何,她也根本懒得去看。 她想她从来都是一个只活在当下的人,她既不纠缠于往事,也不愿意展望太过虚无缥缈的未来。 也许傅若涵会不能理解她完全放弃了为亲生父母复仇,他苦心安排让她知道了身世,她却只在爷爷奶奶的小区外枯坐一晚,就潇洒告别了那段苦痛的往事。 他以为她会像她预料的那样,为了给从未谋面的父母争取一个公道,而对养育她长大的沈家拔刀相向? 如果傅若涵是这么想的,那他肯定从未看清过傅雪这个人,也许连沈琰都不能理解她对此的选择——她从来都不是胸怀宽大的人,为何又能如此轻易放下? 其实事实不过是,当年她在孤儿院的时候,孤单、卑微、不被任何人所爱,也得不到任何真心的关爱。 那时候她曾跪坐在黑暗中,一遍遍向神明祈求,希望有一个人能带她离开这里,无论要她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 后来她等到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像天使一样降临到她身边的少年,他的笑容里有依稀的温柔,他拉住她的小手时,指掌间是那么暖,让她可以忘记那些年里所以的孤独和冰冷。 他带她回家,给了她那些她从未得到过的东西,她一直以为他对她的好,只是漫不经心,后来她才知道,他给她的爱,早就倾尽他的所有。 她想不到除了生死之外,还有什么能阻碍她奔向他的脚步。 结束了这次会面,时间还很早,她独自开车走在林木茂盛的山路上时,心里在想着尽快回家。 如果她能在沈琰午睡醒来之前赶回去,那么她就可以偷溜进他的房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用唤醒睡美人的方式,去唤醒他。 那时候他会睁开还带着雾气的双瞳,笑着用无奈的语气对她说:“小雪,又要做什么?” 他就算神志还未全部清醒,眼底和唇边上,也一定藏着可以把她全身都包裹进去的宠溺和纵容。 那就是她的至爱,用尽一生也要去守护的存在。 她知道终有一日,当浮华消散,所有的肉体都会腐朽消亡,而唯有曾经存在过的情感不会。 它们才是不朽的,即使繁华迷眼,真意无声。 --------- 本书由八零电子书下载网www.txt80.com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