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書由云浅人未暖。 整理與發佈 八零电子书下载网www.txt80.com转载 书名:我已等你 作者:我本苍白 文案: 结婚两年,沈溥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原来讨厌一个人真的不需要理由。 讨厌她的性格爱好,讨厌她的外貌穿着, 甚至于她的名字。 就比如他的妻子:宋天真。 一句话简介:“我已等你”这四字,皆为百转千回第三声。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主角:沈溥、宋天真 ┃ 配角:钱乐乐(钱葭)、赵铎安(奥兰多·格瑞特)、沈涟 ┃ 其它:我本苍白 ☆、第1章 chapter01 昏暗的酒吧里,头顶的舞台灯映射出光怪陆离的光。包厢里混杂着烟味和劣质香水的味道。耳边充斥着重金属音乐的嘶吼声。 沈溥扒开横陈着的一众人群,捡起自己躺在沙发角落里的手机,他划开屏幕锁便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名字都显示宋天真。 “沈少!沈少!”娇笑着的女人纤纤玉手搭在他的肩上,凑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瓶酒:“谁呀?”她把头搁在沈溥的肩上,凑到手机边:“宋天真?这名字真好笑。” 沈溥随手就接过女人递过来的烈酒,一饮而尽,酒杯随手一甩。盯着点唱机发笑:“给老子来一首《死了都要爱》!” 沈少一开口,买账的人几乎要排队,知道他喜欢吼高音,KTV公主早就准备好了。沈溥正唱到兴头上,一服务员却不长眼地撞了他一下。正飙高音呢,沈溥一个气短,差一点没缓过神就要跟各位再见。 “卧槽。”他一下子就回过了头,单手一把捞住干了坏事就想走的服务员。 天崩地裂,沈溥顿时僵在了那里。他忽然觉得这包厢里的光亮的如同白昼。“朗、朗朗?”他嘴里不由得叫出那个名字。 “先生,你认错人了!” 音乐声停止,舞台灯熄灭,灯光重新打开。无人说话,沈溥终于看清怀中女人,清秀面庞,内双眼睛,只可惜不是他认为的霍明朗。 显然年纪还小,女孩子吓得直哆嗦,一个劲发抖,大概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嘴里不住地在说:“对不起,对不起。” 沈溥终于撒开了手,微微勾了勾唇角:“走吧。” 女孩闪身而去,音乐声继续振聋发聩,就好像小插曲从来没有出现过。沈溥靠在沙发上,吃着身旁女人递过来的水果。他掀了掀眼皮,薄唇里吐出字眼:“dy,你跟我多长时间了?” dy手中正燃着的烟一点点烧到她的指尖,沈溥这么突然间的发文,她有一丝的愣神。沈溥皱了皱眉,从她手上拿过了烟,“嗯?”了一声。 “哦,三个月了。” “明天去小李那领支票吧,清湖那边的房子我让人明天给你办房产转移,那辆TT你也留着吧。” 手机铃声又忽然响起来,沈溥无奈地掏起来接听,嘈杂的音乐声中宋天真的话终于传到了他的耳里。 “明天吃饭的事情你没忘记吧?今天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记得,不回。”简要说了两个词之后,沈溥不知为何突然来了气,对着电话冷嘲道:“你有完没完,管老子做什么?!我回不回去跟你有什么关系?!以后不要一直给我打电话。” 他生气的时候,浓眉蹙起,一双大眼眼角下沉,带着股不怒自威的势头,一点都没有平常嘻嘻哈哈的样子。 电话那头的宋天真终于知趣地挂了电话。沈溥一把就把手机扔出了几丈远,心情早已跌倒谷底的他就坐在沙发上抱着胸冷冷地看着一群人。 没了主心骨,一群人渐渐收了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到了凌晨两点钟,沈溥终于站了起来,点点头:“散了吧。” 他先起身,一眼都没看在角落里望着他的dy,很快就迈着步子往外走,待他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有人终于敢问:“沈少接了谁的电话?火气这么大。” dy也站到了门口,看着一帮人讳莫如深的模样,吸了口烟道:“应该是叫什么天真的,今晚都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我也好奇这是哪位?” 人群中终于有人嗤笑一声:“dy难怪你这么快就下堂,连人家正宫娘娘都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小三的?” 哄堂大笑,dy脸色煞白,强撑扯了扯嘴角:“那我好歹三个月有房有车还有钱。” 凌晨三点,宋天真还没有睡着,一个人坐在放映室看电影。黑白片《纯真年代》。电影放到最后,男主角刘易斯轻轻站起,在窗户关闭的暗号下,缓缓走过街道的尽头。此时此刻,楼下终于传来跑车引擎的声音。 宋天真站在窗口,不知道自己五百多度的近视眼为什么那么清楚地看到沈溥脸上的烦不胜烦。她低了低头,很快就听到钥匙插锁的声音。沈溥踢门而来,英俊的脸上带着一股戾气。他一眼就看到了宋天真,粗声粗气立刻质问她:“等着我干嘛?!” 宋天真立刻摇了摇头:“我没在等你。” 沈溥很快就换了鞋走进来,一米八几的身高站在她跟前,投下一片阴影。他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宋天真,你忘了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么?” 他勾着唇角,嘲讽地笑,一语不发地继续望着她,就好像她是那样一个可笑而丑恶的存在。宋天真终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面对他一分一秒的勇气都没有,她面上强撑着点点头,踢踏着拖鞋慢慢地往卧室走。 沈溥烦躁地扯掉了身上的外套,向着反方向立刻到了浴室。 夏季天亮得真早,不过才四点钟不到,天际已经微微露出了鱼肚白。宋天真收拾完沈溥的脏衣服,忽然间闻到一股强烈的香水味,他白色衬衫的衣领边甚至还有鲜红的唇印。 沈溥洗完澡已经呼呼大睡,躺在卧室的大床上雷打不动睡得十分香甜。结婚两年以来,他就是这样早出晚归,湖东这幢别墅对于他而言就像是酒店一样。 宋天真一股脑就将脏衣服通通塞进洗衣机,一夜没睡,体力严重下降,她做完一些基本家务就无精打采地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 湖边别墅真是景色好,水面被第一缕阳光缓缓镀上一层金,波光潋滟,清晨带着微风,她一动都不动,因为宋天真知道这好景色一天只得几分钟,她已经看了两年,七百三十个白昼。 礼拜六开始,沈溥向来懂得将公私分得清楚,休息日从来都不会工作,自打公司成立就如此,万年不变。所以宋天真等到他足足八点,才看到他揉着惺忪的双眼从楼上下来。 说实话,沈溥十分帅气,他遗传了妈妈的大眼睛双眼皮,看上去有些稚气,可是他又遗传了爸爸的一双剑眉,严肃的时候英挺无比。 “看我干什么?有早饭么?昨天阿姨没烧?” 别墅的许阿姨周六周天放假,宋天真嫁到沈家两年也学会了做饭,可是今天她没有做早餐,她摇了摇头。 沈溥愣了一下,他似乎有点不习惯,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脸都没洗就拿着桌上的钥匙出门了。 十分钟之后,他带着早饭现身,随手将手里的东西扔到饭桌上,他经过客厅的时候,看见宋天真依旧坐在地板上一副低着头的模样。他哼了一声,很快就习惯性地洗了一个清晨澡。 等他一身清爽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宋天真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溥皱皱眉头:“吃饭吧。” “我有话跟你说。”宋天真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沈溥最讨厌她这样子的笑,立刻生理性厌恶地往后退了退,粗声粗气地说:“你不吃我先吃,等我吃完了再跟你谈事情。” 宋天真看着他坐在餐桌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豆浆,他用餐习惯良好,细嚼慢咽,即便吃根油条都能吃出顶级牛排的风雅。即便宋天真出身于布桑城内第三大世家城南宋家,她还是觉得风姿仪度比不上沈溥。 也是,他想装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厉害。 宋天真当然看得出来,他不想跟自己说话,连看自己都嫌烦。结婚两年,她已经觉察出一个事情,那就是她的丈夫讨厌她,甚至于厌恶她的性格爱好、外貌穿着,到最后连名字都鄙夷。 宋天真?多么令人讥讽的名字。她现在还记得沈溥说这句话的表情,一副你特么还叫天真的样子。 宋天真咧开了一丝笑,她慢慢走到了沈溥的面前,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缓缓开口:“沈溥,我怀孕了。”她随即便掏出验孕棒。 两条线,沈溥一口就喷出了嘴里的豆浆:“卧槽!”他一把掐住了宋天真的手,大眼睛瞪得更圆:“你跟老子说什么呢?!” 宋天真淡淡地笑着:“沈溥,恭喜你,你要做爸爸了。” 他不可置信,又拿过了两条线的验孕棒,忽然间看了宋天真一眼,那一眼,就像是要把宋天真拆了吞吃入腹一样。 “啪”一声,沈溥睚眦目裂,立刻摔了手中的所有东西。 “好!好!好你个宋天真!”他一脚踹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凳子,大长腿几步就已经夺门而出。 他人影已经再也看不见,宋天真缓缓坐了下来。桌上的早餐已经全部冷了,油条入嘴里就像是很久之前她去医院喝得钡餐一样,抓心挠肺,令人作呕。 ☆、第2章 chapter02(改BUG) 天气越来越炎热,五月底的风吹上来就已经带着一股热气,宋天真依旧披着一件毛衣外套,已然道破天机,她连车都不敢开。周五刚刚结束期中考试,还有一大推试卷等着她批改。 走路都比平常要慢很多,招了出租车她小心翼翼地系好了安全带。周六的上午,道路不是那么堵,从湖东别墅到布桑大学二十分钟的车程,一路上一闪而过是这个季节特有的美好风景。 宋天真从哥伦比亚大学数学系硕士毕业之后在布桑大学谋了一份数学系讲师的工作。够简单,也够适合她这样子的人,说到底,她毕竟是沈家的媳妇,正因为商业联姻,才需要更好揣度与考虑到目前的处境。 有时候宋天真想,她和孟远果然是好姐妹,两人的丈夫是光屁股长大的发小,而孟远以前也在布桑大学教过书,现在也时常会到大学来帮忙。 可是这两年来,宋天真与孟远的联系越来越少。她靠在车窗上,低了低头,湖光掠影,惊鸿一瞥,很快,车子驶过地下隧道,穿过沉湖大桥,五分钟之后,已经到了布桑大学的本部。 数学系是布桑大学的传统学科,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布桑大学有着许许多多古建筑,而其中一幢白墙黑瓦的小楼就是数学系系办的办公地点。 下了车之后,宋天真走得很慢,绿树成荫的小道上,脚底是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泥土,宋天真轻轻将手放在小腹间。 那里有一个小生命呢。真是神奇。 她越发地小心翼翼起来,总觉得真是美好无比,可是很快的,徐徐图来的却是一点一点从心底蔓延上来的酸涩。这个孩子的到来,没有父亲的祝福。想起今天早晨沈溥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的模样,真是恍如隔世。 “天真!天真!”轻快的声音随着右肩上的手一同落下。 宋天真转过头,是孟远。孟远看到宋天真一脸疑惑的模样,解释道:“我是来本部拿实验仪器的。”孟远的化学系在另一个校区,平常她们是几乎碰不到面的。 圈子里的风言风语向来传得很快,沈溥昨晚大手笔甩掉前女友的事情再一次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资奔地产的土豪成为众多人的笑料,而更可悲的是,这位土豪的太太宋天真更是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 孟远有点担心,此刻的宋天真比之前见到的又瘦了些,脸色也不是很好。“你还好吧?” 宋天真扯了扯嘴角:“挺好的。远远,我要当妈妈了。” “啊?”孟远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劲,立刻又道:“恭喜你。” “也只有你孟远会恭喜我。” “天真,你这样子,”孟远欲言又止:“这样子,对宝宝也不好。”她立刻像小时候一样拉住了宋天真的手:“喂,你还是宋天真么?” 宋天真忽然间甩下了孟远的手,双手举得高高的,笑眯眯,眼角几乎弯成一个月牙儿:“大人!我真的不是间谍,我真的就是宋天真!” 孟远被她逗得一笑,心里稍微放下了些,便又问她:“哎,那你去医院做详细检查了么?” “还没有。”新手妈妈宋天真吐吐舌头:“待会儿评完卷子就去。” 孟远有点儿担心,在她的眼里宋天真从来都是一脸天真烂漫,自己还像个孩子一样,怎么做妈妈? “你什么时候回去?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趟医院吧。” 知道孟远的心意,宋天真抬手看了看时间,点点头:“那下午吧,两点钟左右我在校门口等你。” 可等宋天真将最后一名学生的成绩录入系统完之后,却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名字,结束工作之后的轻松感全然不在。 “天真?天真?”电话那头数十年甜甜蜜蜜的声音依旧回旋在她耳边。 宋天真终于站了起来:“喂?袁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天真,你现在不忙吧?妈妈想跟你说,今天晚上不要忘了带小沈回来吃饭,你姐姐和姐夫都来的。” 袁琴是一个好女人,嫁给宋天真的父亲之后,一直将宋天真看做自己的孩子。总是妈妈长妈妈短地称呼自己。只可惜,当初她带着比宋天真还要大的女孩回来的时候,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另一个孩子的妈妈。 “我知道了,六点半我会准时回来的。”宋天真很快就挂了电话,想了想翻开了电话薄,手指比自己的脑子还要快,一下子就准确地播出了沈溥的电话。 他暴怒离家,不知道还会不会跟着自己回去吃一顿家饭。 “喂?”出乎意料的是,沈溥这一次居然比任何一次都接得快。 宋天真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沈溥不耐烦地反问道:“宋天真,你还想玩什么花样儿?” “不是的,”她立刻摇摇头:“今天六点半去城南吃饭,这事你要帮忙。” “哼,这么快就母凭子贵了?”沈溥讽刺她。 可是宋天真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语气轻快地跟他说:“你没忘记就好!我自己过去,我们晚上见。” 沈溥“啪”一下就摔了手机,宋天真耳边传来“嗡”一声,她嘴角的弧度终于渐渐淡了下去,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开始收拾东西,而跟她约好的孟远却已经过来找她了,孟远一见到她就笑笑:“我怕你忘了几点钟。” 现在不过才一点半,宋天真佯装发怒:“我智商又不低,怎么会忘?” “你不懂。”孟远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怀了孕的女人记忆力后退我可有亲身经历。” “啊?那蒋先生岂不是累死?” “宋天真!”做了妈妈的孟远开朗不少,满脸通红,却掩盖不了幸福模样。 宋天真低了低头,继续收拾东西。孟远一开始还笑着,可是在看见宋天真只是低着头不断地在拉着包的拉链时,心里蓦地沉了下去。 两个人终于到了医院,去的是布桑市立医院,宋天真下意识地没有选择离学校近的附一院,原因不言而喻,孟远与她一起坐在出租车内,忽然感到有些难受。 “天真。”孟远握住了她的手,从前的婴儿肥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瘦成了尖下巴,这依然还是那个习惯无所谓耸着肩的宋天真么? 当孟远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宋天真无比地想哭,那一刻,好像那一只手准确无比地掐住了她的心,狠狠地捏了一把,那样酸那样涨。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人这样握住她的手在她的耳边叫她的名字了。 “沈溥这样子……”孟远欲言又止,隐隐叹息:“你当初要是不嫁给他就好了。” 宋天真忍住了翻涌而至的情绪,扯了扯嘴角:“那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人都嫁了,连孩子都有了。” 故作轻松,如果孟远连这个看不出来,那真是枉负她们相识多年的情谊。 不得不说,似乎,进入婚姻两年的宋天真是越来越不快乐了。 “远远。”宋天真终于开口:“多说无益,你知道我和沈溥是家族联姻,不到最后一步我永远不会和他离婚,当然他也一样。当然,我很清楚的知道,他不喜欢我,甚至十分讨厌我,我也知道,他心里面一直藏着的那一位是谁。” 宋天真摊摊手:“只可惜了我和朗朗姐多年的交情。” 她终于说出来,从结婚开始她宋天真的丈夫就一直喜欢着甚至迷恋着的,是与她有多年交情的霍明朗。 宋天真看着孟远越来越暗淡的脸色,居然反过来还安慰她:“这有什么大不了,哼,你看我现在不就没去她医院看病么!” 霍明朗是附一院的神外医生,孟远看着宋天真故意这样说的模样,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很快,他们就到了市立医院的门口,孟远好歹也生过小孩,熟门熟路带着宋天真去排队挂号。市立医院这时候人正是多的时候,宋天真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倒不是因为她习惯了家庭医生和私立医院,而是因为就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姿态挺拔、侧脸冷漠的沈溥。 而他的旁边正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个高腿直,真是一对养眼无比的佳人,与沈溥真是相配。 “我们走吧。”宋天真拽了拽正在排队的孟远。 “怎么了?” “六点半还要回城南吃饭,这队排下去估计来不及。”宋天真笑笑:“我改天再来吧。” 孟远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宋天真已经很快地走出了几步,就好像后方有着洪水猛兽一样。她感到有丝蹊跷,环顾四周终于发现原因,她盯的时间过长,以至于那个站在沈溥身边的女人发现之后皱了皱精致的眉。 孟远看见,她立刻拉了拉沈溥,嘴型好像在说:她是谁? ☆、第3章 chapter03 不要回头,宋天真走得那样快,心里面的念头不过就四个字,不要回头。 她几乎都要走到医院的门口,抬手就要拦车,却被一个大力扯了回去。淡淡的肥皂香,夹着些许烟草味。刚刚结婚的时候,沈溥花名在外的事实宋天真耳闻过不下一百次,她曾经认为这样骚包的人一定会用香水,可是结婚两年来,沈溥出乎她的意料。 “你去哪儿呢?”沈溥几乎卡着她的脖子,硬生生将她掰了回来。 “你放手。”宋天真呼吸不顺,脸色开始涨红。 怀中的小脸愈发地难受,眉头渐渐锁紧。“我怀孕了”这句话又像魔音一样入耳,死死缠住沈溥,他喉咙发紧,脑子里“嗡”的一声,手下丝毫没有留情,甚至似乎几乎要掐死宋天真。 他的表情狠戾而冷漠,宋天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溥,心里顿时压了一块大石头。难受至极,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忽然间泄了气,手抬上来,轻轻地扯了扯沈溥的衣角。 “啪”一声,脑子中的那根线终于断了,沈溥终于放开了宋天真,而下一秒他就看着跑过来的孟远一把拉住了宋天真。 刚才他在干什么,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宋天真脸上发烫,就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一样,她再难在孟远面前云淡风轻了,事实无情狠狠地给了她一个教训,所有人都能在这一刻看出她脸上的困窘。 “沈少?这位是您的太太吧?”沈溥的背后一个娇柔的女声。 沈溥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似乎眼前一切都让他厌烦。 宋天真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只一眼,她就明白她的身份。沈溥众多“红颜”之一,她看到那个女人即便表面功夫做得那样真,但是眼里还是流露出一股轻蔑。 她在想什么?哦,是不是想,沈少的正宫夫人也不过是这样?宋天真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场面一时间诡异地尴尬,孟远脸上表情一变再变,她十分担忧地看着宋天真。 宋天真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忽然间站直了,对着孟远笑笑问道:“远远,你看这位小姐跟朗朗姐的眼睛是不是有点像?”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既不像调笑又不像是玩笑,惹得对面的dy脸色一黯。宋天真又笑了笑,即便她早就知道沈溥照着霍明朗的样子不知道找了多少女人,但这还是她以一次亲眼看见这样的一个女人。 她只是笑,好像一切都无所谓,真是跟她名字一样,天真无比。 沈溥看到她这幅模样,心里翻涌而至就是一种心思,这个女人还真是虚伪,明明已经恨得要死,脸上却还是笑得跟没事人一样。 真是倒胃口。于是他一把勾住了dy的肩,笑得带着几分挑衅:“认识一下,这位是我太太,城南宋家的女儿。” 这样的介绍,真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们商业联姻的事实,dy不禁挺了挺背脊,在面对着宋天真时真是有了几分底气。 连孟远这样情商不高的人都感到难受了,可是宋天真依旧还像是没事人一样耸了耸肩,她甚至还向对面的dy伸出了手:“你好。”真是符合沈溥心中商业联姻豪门媳妇的典范。 沈溥心下一阵泛寒,登时“蹭”一下就抓住了宋天真伸出来的手,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一下子将宋天真拖进了医院几步远。 “你们别跟过来!”沈溥回过头,怒目而视,简直要吃人。 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宋天真就那么被他拉着,她感到有丝难堪,沈溥觉察到她的神情,拉着的脸因为她的难受而缓和了一点。宋天真心底渐渐发笑,笑得心灰意冷,她态度冷淡,只是说:“沈溥,你放开我。” “宋天真,我看你是忘了结婚时老子说的话了,是么?” “什么话?” 看来真的是忘了,沈溥勾了勾唇角,吃人一样的眼神突然间转了个峰,情绪尽收,只是略带讥讽而冷漠地说:“宋天真,我给钱,你给地,合作地很愉快,婚后还是各过各的。这是我最后提醒你一遍,所以,”沈溥顿了顿:“孩子你想生就生,可以让老宅那边带,但是不要指望我尽什么父亲的责任。” 这些话真是一清二楚,一字不差地落入她的耳朵里,宋天真弯了弯腰,她知道两年里,沈溥处处强调着这个事实的存在。她宋天真嫁他不过是因为家里资金链出问题,而一向争强好胜的父亲不肯向家族低头,将亲生女儿换了一笔钱。而他沈溥娶她,也不过是因为她宋天真名下有一块宋家分配的咽喉位置的地。对于他这个地产商而言,真是诱惑太大。 赤裸裸的金钱交易,你居然犯傻想要爱情? “呵呵,老子本来不想碰你的,是你自己犯贱,孩子的事你得自己负责。” 侮辱性的字眼,宋天真终于浑身发抖,咧着嘴问道:“沈溥,你还是人么?这是你的孩子。” “宋天真,你趁我喝醉,上赶子来我房间,你特么当时怎么不问问老子是不是人?”看到宋天真终于笑不出来,沈溥心里变态地有些舒坦,他挑了挑眉:“终于装不下去了?宋天真,你何必总一副天真傻样,好像你什么都不懂似的?嗯?” “装什么呢?小白兔不适合你演啊,宋天真。”他凉凉地故作叹气:“平白让老子看了犯恶心。” 宋天真脸色一寸寸白下去,她感到自己肚子隐隐作痛,何必要受这样子的侮辱呢?何必要回国呢?回国结婚就是为了这个样子么?两年了,宋天真不由得苦笑。 “你放手吧。”她终于叹了口气,不再做任何挣扎。沈溥却享受着她这一刻的软弱与妥协,依旧死死地掐着她的手,意味不明地笑。 宋天真感到下腹忽然有一阵翻涌,感觉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她顿时脸色煞白,反手捏住了沈溥的手:“我、我肚子疼。” 瓷白的脸上已经涌现豆大的汗珠,一双眼黑得惊人,宋天真几乎要哭出来:“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卧槽!”沈溥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甩开了宋天真。 他一刻都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是他的太太,他孩子的妈妈。即便心不诚也不真,但是至少他们曾经在上帝面前宣誓,要一辈子互相扶持。可是这一刻,他下意识的举动就是推开宋天真。 这一推,宋天真几乎要倒在地上,孟远在不远处再也看不下去立刻冲了进来,拉住了宋天真就往急诊扶。 孟远狠狠地瞪了一眼沈溥,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宋天真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摇摇欲坠的她躺在病床上,整个人大概因为害怕开始发抖。 “拜托,拜托。”她终于开始哭,嘴里不住地喃喃:“我的宝宝,拜托拜托。” 主治的女医生脸色发寒,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孟远:“她怀孕了?做检查没?” “没有。”孟远连忙摇头:“本来就是今天要做的,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宋天真感到腹中绞痛,冷意从脚底袭上来,她没有昏过去,那么清醒,一分一秒感受到她身体里正在流失什么。 “你过来下。”女医生向着孟远招招手,离着病床远一点的地方,医生摇着头开口道:“这个患者可能根本没有怀孕。” “怎么可能?”孟远不相信,明明今天早上的时候宋天真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保护着她还未出生的孩子。 女医生有些冷淡,她好像看得很多,只是确信地说:“患者下腹出血是生理期正常现象,你那个朋友应该是太紧张了,可能会出现一两个月闭经现象。”她想了想叮嘱道:“现在外面上的试纸什么的,可信度不高,以后还是要来医院,知道么?” 孟远简直不知道医生在说什么,宋天真没有怀孕?!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在病床上痛苦着的宋天真:“那、那医生,我朋友怎么浑浑噩噩,一直出虚汗?!” 女医生想了想:“你有她的病例么?我先给她打镇静剂。” 宋天真终于昏睡了过去,她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哭得满脸泪痕,沈溥终于姗姗来迟,孟远生气地冲到他面前:“天真的病例呢?!” 沈溥看了一眼还躺在急诊室病床上的宋天真,本来就娇小的女人,这下子缩成一个团,显得更加小得可怜。他掏出了电话,给家庭医生打电话:“把太太的病例送到市里医院来。” 孟远看着他心里十分愤懑,出口道:“以后你不要把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往天真眼前带。沈溥,你还不至于这么可怜,找那么跟朗朗像的人有什么用?用来刺激妻子么?” 沈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淡漠地捏着手机,孟远的话就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第4章 chapter04 宋天真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病床边一个人都没有,空落落的单人间里,只有床边的一盏台灯亮着昏黄的光。她下意识地去摸下腹,手指忽然僵了僵。 她起身就拔了手上的输液管,去了卫生间之后看到自己底裤上贴的生理期专用物之后,就像是有一把利剑一样一下子就粉碎了她的一些幻想。哦,原来是一场误会,她根本没有小孩子。 只不过给了一个童话,也是,那天晚上,沈溥喝得醉醺醺,碰了她几下就潦草结束,连一眼都没有看她,她又是安全期,哪能那么巧就怀孕? 上天再跟她开了一次又一次的玩笑之后,终于将矛头指向她最后的一丁点希望,生活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有些人根本不值得期待,有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孟远进来的时候,宋天真还待在卫生间里,细细的流水声从里面传出来,孟远脑子里忽然一闪而现的是由沈家家庭医师送过来的病例,她心里一慌,连忙冲到门口,狠狠拍着门:“天真!天真!你在里面么?!” 没有回应,不知哪里来的野风一下子从窗口灌进来,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冒,孟远立马加重了力道,几乎要撞开门:“宋天真!你快开门!” 只那么点床头灯的光,孟远开始害怕,她急急忙忙跑到床边去按铃,只不过还没按下去,就听到背后宋天真的声音:“什么事?” 语气平常地如同刚刚吃过饭问你味道怎么样。孟远立刻转过了头,看到了一脸无所谓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宋天真。 “什么事?你问我什么事?”孟远终于生气:“天真,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哦,”宋天真扯了扯嘴角,笑得真是一脸天真:“你该不会以为我想不开在里面自杀吧?”她立刻掳起了袖子,证明道:“你看,没有一处伤口哦。” 孟远忽然觉得她似乎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过宋天真,她们即便曾经分享过年少时代的秘密,成为互相成长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是宋天真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布桑,远赴美国求学,一直到两年前她回来与沈溥结婚,那么这之间,是否发生过一些事,宋天真也不再是宋天真? 孟远不由得又要想起那份病历,想起女医生冷冰冰到几乎可怕的话。不禁浑身一凛。 “天真,你。”孟远欲言又止,终于不忍心继续看着这样一脸笑着的宋天真:“我看到了你以前的病历。你,你之前好像有药物戒断史。” 宋天真愣了愣,终于不笑了。她低了低头,又是那番稀松平常的语气:“嗯,我有抑郁病史,”她顿了顿似乎是怕吓到孟远,换了个十分缓和的词:“并且曾经服药过度。” 少年时代,看美国的青春片,放荡点的小孩时常偷拿父母抽屉里的抗抑郁药物,嗑药磕得醉生梦死,甚至有些人在尝试之后,会去弄到更高端一些的药物,而国人常常称之为:毒/品。 孟远几乎不能把眼前的宋天真与那些小孩放在一起比较,那是宋天真啊,永远笑得眼睛都能眯起来的宋天真啊。 女医生在看到病例之后,只简单地说:“病人比较敏感,压力太大,内分泌失调,没什么大问题,她本来就有抑郁症,你们做家属的难道不知道么?” 那一刻,孟远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沈溥,她不敢置信,沈溥却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很快就了然道:“孟远,宋天真装得那么好,怎么不知道把自己病例也修改修改,她在美国的生活很精彩啊,呵呵。” 宋天真转了转身,打开了病房里的日光灯,“啪”一下,几乎亮如白昼。可是宋天真的脸却像是隐在一片阴影里,只听得她说:“我要静一静,你走吧。” 孟远没有动,宋天真也没有心思去再跟她说话,脱了鞋上床,立刻就闭上了眼。只是,她手腕静脉处因为拔针太狠,发着乌青,显得有些可怜。 她为什么这么平静?这一刻,孟远终于知道,宋天真根本不是那一个一直笑得无忧无虑的像个小孩一样的人。 在天真烂漫的面具之下,到底是怎样的一颗心,这个世界上有人知道么?闺蜜孟远不知道,丈夫沈溥更不知道,更不必提将女儿用作筹码的父母。 天大地大,宋天真白白长到28岁,平生接触过无数人,擦肩而过数以万计的人,但是没人知道宋天真到底是什么样的。 过了很久,孟远只是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了床边,她心里开始发疼,看着病床上的宋天真一言不发。 时钟尽责地在一分一秒地走,“磕嗒磕嗒”在寂静的病房里发出唯一的声响。 “哎。”不知过了多久,宋天真终于叹了一口气,慢慢从被子里坐起来,正对着孟远的双眼。 “远远,我知道你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宋天真笑了笑:“你说过,如果可以,还是不要太爱一个人。” 孟远想起宋天真说过一句话:我爱沈溥,就像你爱蒋勘正一样。 “沈溥他……” “他是什么样的为人我清楚。”宋天真垂垂头,露出了一截莲藕般雪白的后颈:“病历他也看到了吧?” 孟远实在不忍心提沈溥的反应,索性不说话。 宋天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又开口:“你不说我也知道。”刚结婚的时候,她曾经抱着一种秘密式的可耻的想法,她希望沈溥关心自己,在偶然间看见自己的病历,然后问:嗳,宋天真你以前怎么了。 后来,亲身经历教会她,沈溥永远不是这样子的人。宋天真于是不再玩这个可笑的游戏,反正他不会去看也不会去问,就那样放着吧。没想到,她一点点过去会在今天这样一个情形下揭开,可是沈溥的反应她也明白,怎么可能会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宋天真终于不再笑了,她对着孟远说道:“以沈溥的想象力,他一定说我以前肯定私生活混乱,嗑药乱来,在美国是常事。” “天真……” “沈溥喜欢个高胸大屁股翘的女生,品味真是像一个暴发户。而我呢,身高撑死160,34B,屁股也不翘,五百多度的近视眼,脸上唯一好看一点的大眼睛又常常掩盖在一副黑框眼镜后。难怪他不喜欢我。” 孟远看着宋天真,肌肤如瓷,五官精致,可是这些都不在沈溥的审美观里面。 宋天真顿了顿,自嘲地笑笑:“可是沈溥看见霍明朗之后,什么理想型通通都是瞎话。这两年,他找了多少个模样像朗朗姐的人我也知道。真是可笑啊。” 孟远看着这样子的宋天真,觉得十分心酸。明明很好很好的人,却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喜欢。她还记得在国外的时候,宋天真带着自己做的便当盒来看她。真正的千金小姐,居然也人间烟火,下厨做饭的水平也不必任何一个人差。 沈溥看不到她的好。孟远不由得开口:“天真,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喜欢沈溥?” 为什么呢?这样子的人,聪明、漂亮、热血、心善,为什么要喜欢沈溥这样一个花花大少?一个似乎没有心的男人? 这个问题好像一下子难倒了宋天真,她向后仰了仰,头靠在雪白的枕头之中,乌黑的头发扑散开来,乌发掩映下,她的脸几乎白得惊心。她一下子好像进入回忆之中,难以自拔。 宋天真从谈话开始一直平淡的脸色终于裂开来,就像是春日的湖水被投了一颗石子,也像是冬日的冰层被敲了一棍。一点一点从一处变化,直到最后,分崩离析,全然不同。 她的脸上神色是隐忍着的难受与悲切,她几乎要哭,又死死要住自己的拳头,只呜咽了几声。 孟远几乎有冲动制止她再往下说下去。 可是下一秒,宋天真缓了一口气,她的声音嗡嗡的,她说:“我十八岁的时候,母亲自杀身亡。两个月后,父亲领回现在的袁阿姨和宋如我,他告诉这才是他的真爱,还生了小孩,比我大。” 年岁太久,这段往事几乎已经埋葬在记忆的最深一层,宋天真从来不去碰一下,只觉得太疼了。 “后来我得抑郁症,父亲将我送出国,没人管我,药越吃越多,直到最后得了戒断综合征。我也尝试过大麻,很多时候,晚上记得是在公寓里睡着的,早上一起来却发现自己在大街上。” 孟远捂住了嘴,她不敢想象,宋天真,是宋天真么?还有这样的日子。 心理医生曾经说过,其实说出来,自挖伤口有时候会愈合地更快。时至今日,宋天真再回忆起来,只觉得恍如隔世,就好像这不是自己。可是事实却是事实,病历上的白纸黑字提醒她,她宋天真就是那样子,曾经堕入黑暗深渊,独自挣扎,几乎成为魔鬼。 夜越来越深,灯却仿佛越来越亮。宋天真缓了一会儿,终于又说道:“那时候,沈溥曾经救我一命,所以我决定等他一次。” 无数无数难以熬过的夜晚,她对着空气慢慢说道:亲爱的沈溥,我已等你。 ☆、第5章 chapter05 宋天真第二天便自己偷偷办理了出院手续,本来就没什么大碍,何必浪费社会资源,不曾想刚出医院大厅,就接到了宋家如今的当家夫人的电话。 “天真。”她一向说话甜蜜如同小孩,这些年的富足生活将她养得如同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一样笑容娇俏。 “嗯,袁阿姨。” “昨天你们怎么没来吃饭?叮嘱了那么多遍,是不是又忘记了?” 没有人知道她昨天住院,家里人只会关心她为何不带着商业联姻的丈夫回去吃饭。宋天真看了看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又有多少人像她一样孤身一人? 她在国外多年,一个人念书上学挣扎过来,她做的荒唐事她的磨难与煎熬不知道忙碌奔波的家人是否知道。父亲只管往她的账户打钱,后母则只管大手笔地花钱。 “不好意思。”宋天真扯了扯嘴角:“昨天沈溥去外地开会,我跟他一起过去了。”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解释,一边走一边打电话,不小心一脚踩了空。 “哎!”眼看着整个人就要蹿到地上,她的后颈被人一下子拎了起来。 “怎么了?天真!你那边怎么了?” 宋天真回头看,沈溥松了手,好整以暇看着她淡定无比地对着电话里说:“没事,先到这,有空我再跟沈溥回去。” 她心里知道,她这样子恐怕又要被沈溥讨厌。看,宋天真就是这样子,一天到晚都是装。不过沈溥这一次没有冷嘲热讽对着她讥笑,原因是他背后站着的是家里的堂弟:沈涟。 这个叔叔家的孩子,一脉继承了沈家风流倜傥的长相,生性风流贪玩,可以说是各大会所的中心任务,在布桑城的公子哥里面也是极其有名。 而这个人跟宋天真是高中同学,一直到高二宋天真出国之前,他们都一直是同学。宋天真对沈涟印象一直不好,沈涟呢对于她这个堂嫂也从来都是看不上眼的。在他的眼里,乖乖女宋天真怎么可能降住沈溥这样的花花大少?况且他一直都知道宋天真出国的原因,当初宋天真的母亲自杀的消息在班里可是传了遍,可是宋天真像没事人一样,他后来觉得乖乖女可能是心机深沉的绿茶婊。 “嫂子。”在场面上,沈涟还是守规矩的。 宋天真点点头,她挂了电话,却想走。 “站住。”沈溥沉思一下,忽然说道:“今天晚上父亲回来,一起回家吃饭。”他顿了一下又道:“爷爷也常念叨你,让你回去。” 沈溥的爷爷是老一辈的革命家,八十多岁的老人精神矍铄,不知道为什么,他尤其喜欢宋天真这个孙媳妇,总是对沈溥耳提面命要好好照顾她。宋天真想起这个老人,心里陡然间发酸。沈溥的父亲是直辖市市长,常年不在布桑,沈爷爷对此很是生气,他常常对着宋天真说:孩子,沈溥这孩子他爸爸放任自流,你要辛苦了。 那时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一口答应,笑得那样灿烂,说:不辛苦啦,我和沈溥是夫妻呀。 夫妻,宋天真苦笑一下,对着沈溥点点头:“我知道了。” 沈溥看着宋天真这副死样子,仿佛要故意膈应她一样,说道:“天真,你还真是天真,以后可得长点心,别再买劣质的验孕试纸了。”他回头朝着沈涟一笑:“堂弟,你以后找老婆也不要找你嫂子一样糊涂的人。” 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怀孕,宋天真早已认清这个事实,昨天她喊肚子疼,沈溥却下意识地推开她的那一刻,宋天真承认,她埋在心里许多年的一个认知开始分崩离析。心在那一瞬间也悄悄裂开一个缝,就像是斑驳地墙壁一样变得面目可怖。 沈涟听见这个笑话,立刻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指着宋天真嘲笑:“嫂子,你以前挺聪明的啊,现在怎么变傻了?” 终于戳到她痛处,宋天真再也淡然不下去,沈溥没来由地舒坦。他看见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就觉得世界真是美好。他一高兴起来甚至问道:“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么?” “不用。”宋天真立刻拒绝:“晚上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沈溥哼了一声,带着沈涟连一眼都不回头就这么走了。 其实商业联姻,尤其是娶了一个讨厌的对象的时候,沈溥觉得这样也不过分,谁让宋天真一点分寸都没有的?连他的私生活都要插手。从他的衣帽间开始改变,到他的早餐,到他的作息,最后便将触角伸到他身边来来往往女朋友头上。实在是令人头疼地管太多。 沈溥的背影越走越远,他肩宽腿长,人高马大,是天生的衣架子,偏偏又长了一张有着大眼睛双眼皮的无害的脸,宋天真有时候想她当初是怎么把他一眼认出来的呢? 明明已经物是人非,她是如何在相亲的时候第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沈溥就是八年前在拉斯维加斯街头带着她发足狂奔的少年呢? 答案已经无从得知,宋天真也恨自己为何要把他认出来?而很显然的是,沈溥早已经把她遗忘。 到了晚上,宋天真提着些东西回到了位于城郊的沈家大宅。大概是沈父回来,沈老爷子又发话,齐齐整整真的是聚了一大厅人。 老阿姨接过宋天真手上的东西,小声地说着:“少奶奶,少爷找了你很久了,快要生气了。” 沈溥找她?宋天真还在不敢相信,却见那个长腿男人垮着大步伐很快到了自己跟前,他脸色很不好,数落到:“怎么这么晚?都没怀孕,不会开车过来么?!快点!爷爷找你!” 他立刻将宋天真拦在怀里,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半抱半扯地将她推到休息室里。宋天真便看到了一脸笑意的沈老爷子。 后来宋天真在佣人的嘴巴里听说,沈家的宝贝长孙在一大家子面前吃了沈老爷子一棍子,老人家怒斥他混账。原因是他不知道自己媳妇在哪里。 虽然是家宴,但是不靠谱的纨绔子弟还是带了自己的好朋友一起来,他对这位朋友相当满意,有点颇为炫耀地对着家里人介绍:“赵铎安,美籍华人,我们是在华盛顿认识的,他刚刚回国来做风投的。” 赵铎安是一位美男子,这一点宋天真从座位上女士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他大概是混血,脸庞欧化,身材也高大,五官却精致地像个女人。 “各位长辈叫我奥兰多就好。” 沈溥在美国读书的堂妹多嘴地问了一句:“姓什么呢?” 赵铎安眼角微微上翘,流转着惊心动魄的性感,宋天真看到堂妹的脸已经发红,尤其是赵铎安说:“格瑞特。”时,小姑娘已经捂住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宋天真终于正眼看了这位沈涟的朋友,格瑞特,大名鼎鼎的姓,家族中出了无数的政客名流、艺术家、科学家,格瑞特一族似乎格外受上帝照顾,几乎拥有人们所幻想的一切。 难怪沈涟如此骄傲,原来这个赵铎安居然是一个格瑞特。宋天真慢慢地放下汤匙,说了一句不好意思,退出了餐桌,一个人跑到了卫生间里。 冷水扑上脸,宋天真呼出一口气,转身才又出去。 吃完饭,男人们都聚在了书房,女人们则无聊地开始打起麻将,宋天真一向不参与这项活动,便一个人待在了后花园里。 夜已经深了,夜空中却连一颗星都没有,只剩下一轮圆月。夏季的风吹上来,宋天真出神地盯着头顶这一片惨淡的天空。 “表嫂。”有人喊她。 宋天真回过头终于看清楚了她身后的人,是沈溥表弟的太太。沈溥的表弟是一位性情中人,娶这位太太可是力排众议,顶住家庭压力。一见钟情,死缠烂打,追回来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子。家里几乎闹翻,可是现在宋天真却看到这个女孩子也不幸福。 宋天真侧了侧身边的位置:“坐吧。” 极为柔顺的女孩子,她也还小,24岁,坐在宋天真的身边话很少,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旁边的人。 “你有什么话要说么?没关系的,直说吧。” “表嫂。”女孩子支支吾吾半天,想了想开口:“伯寅好像在外面有人了。” 宋天真心里一笑,在这个家里,所有人都知道沈溥外面有人,而且不止一个,而她宋天真永远不动声色。其他人都不明白她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够识大体。 而当这个家族中其他人遇到这个问题后,居然第一个人问的是她。 明明是五月末渐渐发热的天气,宋天真却开始一点点发冷。 ☆、第6章 chapter06(改BUG) 宋天真一言不发,夜晚的风从花园里的树间草丛间,四面八方吹过来。不知为何,她冷得浑身发抖,牙齿开始上下打颤,抖抖索索地紧紧抱住自己。 “表嫂。”小姑娘终于知道自己问错了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连忙道歉:“对不起,表嫂,对不起,你还好吧?” 宋天真摇了摇头:“我没事。”夜色是那样暗,几乎都看不清楚人,屋内灯光明亮,笑声朗朗,可是她却冷得彻骨,宋天真终于笑了笑:“你当初嫁给伯寅是为了什么呢?” 小姑娘被问得一愣,想了好久才低低道:“大概是因为我爱他。” “哦,那这就是代价。”宋天真抿了抿嘴,侧脸黯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爱情总是欢欢喜喜,一点儿不如意都没有。”宋天真又想了想:“你这个年纪应该挺喜欢韩剧的吧?前段日子不是有一部叫《继承者》的剧很火么?我倒是觉得里面有句话说得很好,欲戴王冠,必受其重。” “你喜欢伯寅,必定要接受他的缺点,他的家庭,你们在一起,必定是磨合是互相迁就,这就是王冠的重量。” 小姑娘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支支吾吾地说:“可是,伯寅他出轨……” 宋天真一下子就打断了她:“何必做猜想呢?沈家的男人大多在生意场上混,如果他真的出轨,你大可以去对峙,甚至可以请私家侦探。”她站了起来,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伯寅是个好男人,你们在一起很不容易。” 宋天真这样子令这个时常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的弟媳有些感动,小姑娘大概常年难得听到这样开解的话,忽然低了低头,过了好一会儿她看见宋天真要走了,突然站了起来,抓了抓宋天真的一角:“表嫂,有件事我觉得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小姑娘有些难以启齿,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表嫂,你是个好人。可是表哥他……” 宋天真一回头就能看见屋内灯火通明之下沈溥一张清俊无比的脸,他举着酒杯表情暗淡,不知道又想起了谁。 “表嫂,表哥他好像……包养了我学校的小师妹。闹得很厉害,我那个小师妹都求救到我这里来了。” 哦,是强抢民女的戏码。宋天真的手紧紧地贴在了一侧,她仰头呵了一声:“那女孩漂亮么?” “表嫂……” “一定很漂亮,不然你表哥也不会那么上心。” “表嫂你要不劝劝表哥?我那小师妹成绩一直很好,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虽然家境不好,但是为人一直坦荡,她也是没办法才求到我这里来的。表嫂,我不想瞒你。” 宋天真撇了撇嘴角:“谢谢你啊。” “表嫂……” “可是,这件事我做不了主的。”宋天真看了那个小姑娘一眼:“你大概也知道,我跟你表哥是没什么感情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像在聊今天的天气一样,漫不经心,可是说出的却是事实。可是跟聊天气不一样的是,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在挖自己的心,结婚两年,她宋天真终于在人前自挖伤口,天下太平的假象终于被她自己亲手戳穿。 是屋内的灯光太刺眼么?是沈溥的侧脸太冷酷无情么?宋天真想,不是的。她从结婚一开始就知道,沈溥不爱她,是她一直揣着一颗隐秘的心人前人后小心翼翼装模作样。可是时至今日,满腔热血终于开始渐渐发冷,她承受不了这么重的王冠。 宋天真撇下了弟媳,一个人又再次到了卫生间,再一次扑了自己一脸冷水。只不过等她出来的时候,竟然看见那个赵铎安等在了门口。 宋天真只是点点头,侧身而过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红酒的味道,不像是喝醉,倒像是常年浸润在酒庄里的味道。 赵铎安很高,大概和沈溥一样,宋天真只到他的肩头,她垂着头从他身边过去,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呵。”她听到一声细微的轻笑声,可是这笑声却又轻得好像没有发生过。 宋天真走得更加快了,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到了客厅里,她发现沈溥在十分不耐烦地瞪着她。 没有人的时候,他粗声粗气地说:“快点儿!磨蹭什么呢?!” 原来聚会已经结束,家人们都开始陆陆续续回自己家,沈老爷子拄着拐杖“磕嗒磕嗒”从自己房里出来,朝着他们招招手:“小溥,过来。” 沈溥对这个爷爷还是打心底里尊敬的,他小时候受父亲照拂很少,常年待在老宅,倒是爷爷教导地比较多。老爷子发话,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朝着宋天真招招手,语气难得缓和:“过来吧。” 宋天真不知为何,心底里却愈发委屈,可是她脸上却十分镇定,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随着沈溥过去了。 沈老爷子从兜里逃出来一对戒指,对着两个小辈说:“这是我和你奶奶的,你们结婚的时候戒指由着你们自己挑,但是这一对我还是得送给你们。我昨天晚上梦见你奶奶了,她托梦叮嘱我一定要把这对戒指送到你们手上。” 宋天真的头一下子就垂了下去,说实话,这对戒指一点儿也不稀奇,祖母绿的戒指,也不是很通透,只是能看出有点儿年份。但是宋天真知道这对戒指的意义,沈老爷子一生戎马,老夫人与他不离不弃直到过世,这一对戒指可以说见证了他们漫长而坚定的一辈子。 沈溥大概也知道意思,一时间没有去接那对戒指,一对宝石静静地躺在老人的手掌心里,就像是倦怠了在休憩一般。 “混账东西!”沈老爷子举起了拐杖“啪”一声就狠狠地打了沈溥一棍子。 沈溥闷哼一声,就听到沈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赶紧给我接住!不成器的东西!” 沈溥从来不会忤逆自己的爷爷,可是这一次他只是站在那里,一点都没有拿下那两枚戒指的意思。 家里面的亲戚都几乎走光了,沈父沈母送完最后一拨,居然看到了这一幕。老爷子还要下手,沈母一下子就冲了过来,将沈溥护到了身后:“爸爸,您这是要干什么?” “小陈,你让开,我教训教训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沈母一生无子,虽然是后母,但是心底里一直把沈溥当做自己的小孩,她立刻就回头冲着自己丈夫说道:“老沈,你快来跟爸爸求求情,孩子有什么错,教育教育就得了,何必要动棍子!” 沈父却一把拉住了沈母,脸上有一丝不高兴:“不要胡闹。” 沈溥真是硬气,这会儿他居然反问了一句:“爷爷,我小时候您是不是教过我,人要诚实,是不是?” 没等沈老爷子说什么,沈溥就一把扯过了站在一边的宋天真,他笑了笑,指了指从头至尾都低着头的宋天真:“这是家里挑的媳妇,我娶了,但是没必要让我昧着良心非得要说爱她吧?” 一股凉气从脚跟慢慢升上心头,却又好像有人铺天盖地一头冷水浇上来,可是脸上却是烫的,烫得要滴血。宋天真被沈溥狠狠地抓在身边,没有一刻不是在凌迟,就那么听着他真心实意地说自己不爱她。 真是耻辱,宋天真吸了一口气,慢慢从沈溥的像铁箍一样的臂膀里抽出自己的手臂,她抬了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爷爷,这戒指还是放在您身边吧,我先走了。” 再难以待在这里一秒,宋天真连包都没有拿,不顾一切走得飞快。她一路狂奔,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一口气跑出庭院,忍了太久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突然间,天空中一个雷声,宋天真跑了将近十五分钟之后,也精疲力尽,苦累了的她瘫坐在路边,昏黄的路灯下,她将头埋在了臂弯中。 在最痛苦最难受的一刻,连老天都要跟你过不去。很快的,豆大的雨珠砸到了宋天真的身上,“轰隆”一声,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宋天真纹丝不动,她几乎滴血的心在告诉她:宋天真,你真是天真。因为,此时此刻,她默默念着,沈溥,只要你追出来,只要追出来,我就原谅你一次。 雨越下越大,宋天真整个人都被淋湿了,她就像一个落汤鸡一样奄奄一息地坐在路边。 十分钟过后,有人在她的头顶上撑了一把伞,宋天真有一瞬间的欣喜,连忙抬起头,很快的,她一瞬间亮起来的双眼里连一点儿光都没有。 来人是赵铎安,他皱着眉头,居高临下,足足看了蹲在地上的女人三分钟。 他终于开口:“好久不见,Black Rose。” ☆、第7章 chapter07 头顶一方小小天地,雨水不再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滴。撑着伞的男人面容白皙冷峻,却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再次开口:“Rose,需要我扶你起来么?” 可是他虽然说要帮忙,却一点也没有帮忙的意思,冷冷地居高临下,连一只手都没有伸出来。 宋天真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立刻伸手打翻了撑在头顶的雨伞,在夜色中,在雨中就像是离弦的箭,马上发足狂奔。 肩头早已被打湿,赵铎安连弯腰都嫌费力,只是站在雨里勾了勾唇角,嘴里喃喃:“哦,原来现在叫宋天真。” 后头是洪水猛兽,能张开血盆大口,有尖利爪牙,只要停留一秒钟,就会粉身粹骨。宋天真就像只受惊的兔子,在瓢泼大雨里跌跌撞撞,连方向都看不清,她鞋尖溅起一个个水珠,没有想到的是走了一大圈之后,居然转了一个圈,回到了原点。 前头是一个身影,宋天真心里开始恐慌而又害怕,雨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只看见一个宽阔的背影。 “喂!”沈溥皱着眉头,撑着伞走出去几步:“宋天真!你特么是有毛病吧?给老子回来!” 话音刚落,宋天真就已经冲了进来,她几乎是扑进来,带着一身雨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一把抱住了沈溥的腰。 她浑身发抖,沈溥则当即愣在了当场,胸前埋着的头提醒他一切都是事实。沈溥勃然大怒,口不择言:“卧槽!宋天真,你给老子滚开!你发什么神经,老子可不想陪你生病!” 只一秒钟就足够,只一秒钟,宋天真想,他不知道她现在有多害怕,害怕到只要有一点点安慰她就丢盔弃甲,直接投降。 沈溥低头看着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的宋天真,忽然觉得很奇怪,他转念一想,将目光投到了正从外面缓缓而来的赵铎安身上。 高达俊秀的男人同样也浑身湿透,沈溥哼了一声,跟女人一样的男人。赵铎安只是点了点头。 “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沈溥对着那个背影语气不善地问道。 赵铎安中文相当好,说出来的字眼字正腔圆:“车忘记了,要开回去。” 沈溥对这个纨绔弟弟带回来的朋友并不像家里人那样好奇心十足,格瑞特这个姓氏对于他而言,吸引力并不大,他现在关心的是如何将像树袋熊一样吊在他身上湿哒哒的女人给弄下去。 赵铎安没有做任何停留,很快就开了车呼啸而去。 宋天真一动不动,沈溥耐心耗尽,忽然讽刺地一笑:“够了没?宋天真?” 他不是笨蛋,甚至十分聪明,交际圆滑,手腕强硬,只一眼几乎能看出事情的弯弯道道。宋天真终于抬起了头,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没必要。”沈溥站在屋前,雨水滴滴答答地响,他默然的声音混着雨声传出来:“我对你的事没什么兴趣。” 他明明看出来宋天真害怕的理由,夜色里走来的赵铎安她连一眼都不敢去看,可是他沈溥不想听,他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情。 宋天真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捏了捏自己侧在一旁的手掌,呼出一口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试图着问道:“今晚还回湖东的公寓么?” 沈溥嗤笑一声,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宋天真,反问道:“你觉得呢?” 宋天真又低了低头,就又听见沈溥不耐烦的却带着点妥协的声音:“爷爷发话了,今晚住在这里,明天再回市区。” 宋天真跟在沈溥的后面回到别墅的时候,佣人们都已经睡下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淋了多长时间的雨,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后半夜。别墅里十分安静,沈溥指了指二楼的房间:“你先上去吧。” “你去哪?”宋天真抓着自己的一角,忽然开口问道。 “要你管。”沈溥眉头习惯性皱起,头也不回就再次出门了。 宋天真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却一夜无眠。沈溥在凌晨四点钟回到的房间,身上没有香水味道,他扯了领带连衣服都没有脱就睡下了。 宋天真一下子就惊醒了,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养成多好的习惯呵。沈溥兀自睡得十分沉,宋天真仔细看了一眼他。 时间隔得那样久,在嫁给他的两年里,她都未曾好好看过他一次,总是被讽刺,即便装得再坚强再淡然,心底里总是会默默将自己保护起来,不要去看他,太容易心碎与受伤。 沈溥偏偏长了一张无害的脸,睡着时候的样子就像是小孩子一样。长睫毛就像是小扇子,他还是双眼皮,浓眉大眼,走在人群中绝对能第一眼就认出来。 所以,旋转餐厅的顶层,即便男人脸色黑得如同锅底,她还是想起来,原来他叫沈溥,而不是沈小二。 宋天真忽然有点想哭,八年之前,她在拉斯维加斯的街头逃命,沈小二曾经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怕什么!老子带你走!” 曾有过嘴默契的一瞬间,然后各奔东西,沈小二不知道宋天真却留在了八年之前,夜色流转、霓虹璀璨的赌城街头。 沈小二已经忘记了他的玫瑰花,时至今日,尤其在赵铎安叫出她已被遗忘多年的名字时,宋天真承认她太过难受。 沈小二也许只存在于她的记忆力,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只有一个沈溥。 宋天真坐了起来,摸了摸脸上,都是冰凉的眼泪。她又看了一眼沈溥,忽然间听到沈溥喊了一声:“宋天真!” 她心里一提,就又听到他毫不犹豫地喊:“走开!” 天亮之后,宋天真没有打任何招呼,就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她是老师,学校的课一节都不能缺。 到了学校,却见到了神色匆匆的孟远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第8章 chapter08 宋天真神色憔悴,鼻子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抬头看了孟远一眼。昨天又熬夜,脸色白得不像话,早上起来又没有吃早饭,胃开始有点难受。 “天真,你没事吧?” 孟远如今已经很少来学校,她从美国学成归来,作曲十分受人赏识,但是因为自家父母已经回国任教,有时候倒还是来帮实验室做点事情。 宋天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头有些昏,大概是昨天淋了雨,筋疲力竭又无精打采。她只是摇了摇头:“没事。” 孟远明显不相信她的话,她自从当了母亲之后整个人愈发柔软,看到现在这样的宋天真,总会想起之前的自己,心里更加替她难受。她立刻上前,抱住了宋天真:“天真,你不要总是一个人,好不好?” 宋天真被她抱在怀里,孟远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不是没看到,宋天真反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有事么?” “沈溥实在不是一个好人,天真。”孟远终于说出了她一直埋在心里的话:“你还要继续下去么?” 宋天真心头微微发颤,局外人孟远看得十分清楚。她慢慢叹了口气:“沈溥包养的那个小女生是我们学校的吧?” 她知道得那样清楚,沈溥弟媳毕业于布桑大学,她的小师妹估计还有能是她宋天真的学生。 “你知道了?”孟远有点难受:“艺术系学唱歌的。” “哦,那我还给他们上过高数课。”宋天真苦笑一下:“你知道得比我清楚。” “昨天……”孟远不会瞒她:“沈溥在城郊置了一处房产,昨天晚上听说那位闹得厉害,沈溥大半夜又叫阿正出来喝酒,弄到凌晨三四点。” “金屋藏娇,这两年沈溥真是没什么长进。”宋天真仿佛有些累,看了看手机:“还有十分钟要上课,我先去教学楼了。” 孟远知道她不想多谈,只能看着她略微下沉的肩膀一个人走在学校的路上。五月份到了头,年轻人即便穿着颜色老气款式陈旧的衣服,也不可怕,自有一张青春逼人的脸。而宋天真走在这一群人之中,显得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宋天真在外人面前,总是笑眯眯的,再加上她本身长得瘦小,一帮学生根本就没有把她当老师。刚回国来这里上课的时候,还有小男生向她表白,不过后来传出来,她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这才阻止了一帮狂蜂浪蝶。 而她这一次就是要去艺术系上课,高数属于通识课,艺术学院的学生不多,像这种课程通常都是整个学院的人在一个大教室里。宋天真是美国做派,从来不会点名,上课也从来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人。这就导致很多同学都逃课。 宋天真一进了教室,环顾了一下四周,大教室里空空落落,宋天真一向对数字极其敏感,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来了不过四十多号人。她这一次不像平常,站在讲台前边,翻开了花名册,她清了清嗓子:“我们来点名,没来的同学期末成绩扣十分。” 一石激起千层浪,艺术系的学生天性奔放自由,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老师突然来这招,一片哀嚎声顿时传遍角落。 宋天真一点儿都没受影响,兀自站定清了清嗓子就开始点名,无数人中枪,就连艺术系专业排名第一的小姑娘钱乐乐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 “真奇怪,钱乐乐从来不会逃课的,这次真的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理科课程尤其像高数这类向来都不是艺术系学生的强项,一下子被扣了十分,今年就要面临着重修的厄运。宋天真一点也不含糊,“唰唰唰”就在花名册上划来划去,很快就有一大批人的名字面前都是红色的叉叉。 “有假条的,可以以后补上。”宋天真想了想开口。她十分淡漠,一点都没有平常笑眯眯的样子,学生们很快就认识到这不是一个玩笑。 一堂课点完名花了十分钟,剩下的三十五分钟,宋天真还是和平常一样,仔仔细细板书讲题。 她写题目的时候专注而认真,忽然一个同学站起来提问:“老师,您这道题的解法好像跟书上不太一样。” 宋天真推了推眼镜,点点头:“准确来说,是跟这一页上面的解法不一样,但是请你将书翻到54页,上面的第三题,我曾经讲过,那道题的解法跟现在是一样的。” 她连一眼都没有看,几乎脱口而出。同学将信将疑,可是见面前这位老师神色笃定,眉头微微蹙起,专注而自信。日头大好,朝南教室里头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之上,轮廓清晰面目精致,竟然有些漂亮得有些不可思议。 学生纷纷都将课本翻到宋天真指定的那一页上面,果然,一字不差,真的有这道题。 三十五分钟很快就结束,宋天真走出教室大门,太阳有些裂,抬头看的时候晃得人眼花。前头的赵铎安面色冷峻白皙,雕塑一样的脸庞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他站在台阶下,双眼淡漠地盯着宋天真。 她很快就转身,就像是没有看到人一样,从他跟前转身就走。 赵铎安眯了眯眼,随后就跟了上去。 宋天真越走越快,却有些慌不择路,明明已经待了两年的校园,头一次却不知道办公室在哪里,她一头扎进了小花园,越来越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连方向都不知道。 赵铎安就那么缓缓走来,站在一旁看着她涨红的脸,看着她愚蠢地自欺欺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天真突然蹲在了地上,捂住了脸庞。她似乎很累,足足保持这样的动作五分钟,也不见起来。 “Rose”赵铎安声线跟他的人一样冷冽,抬脚走到了跟前,踢了踢宋天真的脚跟:“我找了你好久呢。” “你现在叫宋天真了?”赵铎安微微勾了勾嘴角:“真是可笑的名字。” 宋天真一把就被她拎了起来,她只到他的肩膀处,有点难受,她惨白着一张脸:“我不认识你。” 赵铎安皱了皱眉眉头,十分不满意,又道:“十年之前,你在拉斯维加斯参加世界扑克系列赛,年仅18岁拿到无限额德州扑克冠军,从此之后消失匿迹。Blabsp; Rose,你的那条金手链难道是要给我么?” 宋天真开始发抖:“你放开我。” “十年之前我输给你,十年之后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赵铎安微微勾了勾唇角看着此时脸色煞白的宋天真,他微微低了低头,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抬起宋天真的下颌。 离得那样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危险的气息。宋天真转了转头,却没想到她的下巴被赵铎安死死掐在指尖之中。 “输了就把金手链给我。”他目标明确,容不得他人半点逃脱。 二十一世纪初,世界扑克系列赛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一个东方女孩。她长得十分小,参赛表上简简单单只写了一个英文字母:Rose。可是就是这个女孩,出手一万美元只参加无限额德州扑克赛,连赌11天,夺走主赛金手链,打败当初格瑞特家族出身、智力超群已经在其他项目上拿过7条金手链的少年奥兰多。 而她在夺走金手链当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900万美元的奖金都没有拿。世界扑克赛爱好者后来常常会念叨起那场决赛,因为那个东方女孩凭借一手烂牌打败了手持四条的对手。 后来十年,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女孩,她便成为扑克史上的黑玫瑰。后来有人说,曾经在拉斯维加斯的地下赌场见过她,像一个吹胖的气球,矮小肥胖的身躯挤在一群散发着臭汗味的男人中间,豪掷千金。也有人说,黑玫瑰成长于纽约大家族,在赌城疯玩一场后,回到都市继续名媛生活,上世界一流大学,与世交之子结婚,人生圆满幸福。 而黑玫瑰的对手奥兰多,此后十年都没有夺得过无限额德州扑克赛的金手链,也就是说他从来没有拿过冠军,即便他拿了无数个其他项目的金手链,他依旧还是一个千年老二。 奥兰多依旧在扑克道路上厮杀,而黑玫瑰早就消失在滚滚人潮中。 宋天真没有说话,她微微垂了垂眼,阳光是那样好,空气中都散发着栀子花的香气,头晕目眩,她终于抬手推了推赵铎安的手掌:“金手链早就被我输了。” 赵铎安眼神发寒,对于任何一个扑克赛爱好者来说,主赛金手链是无上的荣耀。 宋天真又加了一句:“我欠了赌场五百美元赌资,就把手链抵押给别人了。” ☆、第9章 chapter09 象征着至高荣誉的金手链就这么被她抵押了,仅仅是为了支付五百美金的赌资,赵铎安心里涌上来一股怒意,他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瘦小的东方女人,觉得她简直愚蠢至极。 “你竟然也会输?输在哪里了?” 宋天真苦笑一下,他现在这样不甘愿的姿态,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拿到过冠军,越是得不到就越容易钻到牛角尖里,所以他如此愤怒。 “玩了很多,记不清了,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忘了。” 赵铎安觉得这个女人简直不可思议,他一向寒冰似的脸终于裂开了缝。而当他从心底里意识到他再也无法从她手里夺回金手链之后,顿时,深邃的蓝眼珠里都是压抑着的恼怒和不甘。 他嗤之以鼻:“你真是让人失望。” 其实宋天真在听到格瑞特这个姓的时候,就已经将眼前的男人认了出来。十年之前的少年奥兰多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可是他应该不知道,奥兰多与十八岁的宋天真是如今她再也不想回忆起的一段记忆。 她度过许多黑暗和糜烂的生活,到现在面对往事,已然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一遍。 “哦,那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宋天真扯了扯赵铎安狠狠掐着的手。承认身份之后,倒反而没有之前那样害怕与紧张。 毕竟再害怕又能怎样?她兀自笑笑,沈溥连一秒钟都不愿意给她。 “你……”赵铎安想了想,挑了个成语:“无可救药。” 宋天真听到他这话,简直要发笑,反问道:“奥兰多,你来中国干什么呢?不要告诉我,是特地来找我的。” 赵铎安脸色一变,双眼深沉如同深海。宋天真还真是戳中要害,他此次到中国来,就是为了寻找十年前的对手。当初一战,几乎成了他的魔咒,尽管这些年来他拿过无数个其他项目的金手链,但是却从未品尝过冠军的滋味。 他甚至越来越偏激,状态也越来越差,潜意识里告诉他,要去一趟中国,找到当初的Black Rose。从萌生这个想法,到今时今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他找了她整整五年。赵铎安眼色愈发深沉,他不可能就这么让她走。 “我就是来找你的。”他很快承认,并且从头至尾一直盯着宋天真:“我们再赌一次。” 见宋天真不为所动,赵铎安立刻抛出诱惑条件:“据我所知,令尊公司运转出现资金短缺的困难,你当初嫁给沈溥也是为了填补空缺。可是你现在的先生,好像不怎么爱你,而现在令尊的公司好像又陷入僵局。我可以注入大笔资金。” 赵铎安轻轻吐出字眼:“要多少有多少,当然,前提是你得赢了我。” 宋天真又开始浑身发冷,由一个外人来指出她婚姻的本质与现状,真是犹如无缘无故被人打了一巴掌。空气都仿佛停止下来,这令人尴尬而难看的处境,宋天真忍无可忍。 “我不会玩你的游戏。” 赵铎安勾了勾唇角,让出了一条道路,十分笃定地说:“我等着你来找我。”他袖长的手指夹了一张烫金的名片:“随时欢迎你来电。” 宋天真被他强行塞了一张名片才得以脱身,白底黑字,名片上只有名字与电话,他现在还用着奥兰多的称呼。 真是骄傲到自负的男人。宋天真将名片随手搁在了自己的口袋里,越走越快,终于回到了办公室。 她下午还在音乐学院有两节课,中午便没有回去,午休的时候,办公室里老师几乎全部走光。只剩下她一个人,宋天真枕着脑袋靠在桌边休息。 她几乎做了梦,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回到了很久之前,她十八岁的时候,母亲自杀的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学校里的同学用着各式各样的眼光看着她,有同情当然也有幸灾乐祸。 一眨眼却又变成了那一日,风和日丽的阳春三月,父亲领回一个与她一样大的女孩,告诉她:“天真,这是姐姐如我。” 宋如我比她漂亮不止一点点,十八岁的女孩心里早就有攀比的心思。可是宋如我简直就像是洋娃娃一样,宋天真看她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小时候自己的芭比娃娃。轮廓精致,身材姣好。像一个混血小姑娘。反观自己,平庸的面目与身材,五百多度的黑框眼镜,简直是一个丑小鸭。 那一天,新来的阿姨和女孩成功取代了从前她母亲和宋天真的位置。 很快,她就被送出国。 为什么会是这样?十八年来,父亲对于母亲竟然都没有爱情。宋天真感到绝望,慢慢的,梦里面的她哭了出来。 她睡得越来越熟,因为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 “宋老师,宋老师。” “不要……” “不要什么?宋老师!”女孩轻轻推了推她。 宋天真终于惊醒,迷迷蒙蒙之间,她简直不敢置信,喃喃地叫着:“朗朗姐。”可是当脱口而出之后,理智终于重回头颅,她明白霍明朗决计不可能出现她面前。 她终于看清楚,这是一个与霍明朗有七分相像的女孩子,年轻的逛街饱满的额头之下是一双内双的大眼睛,尤为神似。 宋天真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听见那个女孩子自我介绍:“宋老师,我叫钱乐乐。上次您的高数课我没来,这是我的请假条。” 宋天真心里开始慢慢发凉,一股难言的情绪仿佛从胃开始往上翻涌,直至心扉,一波又一波如同浪潮一样几乎将她淹没覆盖。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是谁。 结婚两年,她似乎有特异功能,凡是与沈溥相关的人或事她都能在茫茫人海无数上演的戏码中第一时间找出来。真是令人心酸的技能,只要稍稍联想,她就能明白眼前的钱乐乐估计就是沈溥半夜回家的原因。 真要恭喜他,两年了,他终于找到一个最像的人了。 女孩交完请假条,倒没有要走的意思,眼见着办公室没人,她忽然间就哭了起来,眼珠里都是一颗一颗豆大的泪珠。 “宋老师,您帮帮我吧,我是路双的同学。” 钱乐乐自报家门,路双是沈溥的弟媳,宋天真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简直比哭难看一万倍。 “你要我帮你什么呢?”宋天真问她,似乎又在反问自己。 钱乐乐立刻握住了宋天真的手,几乎要跪下来:“宋老师,您救救我吧!求求您!”她似乎难以启齿,但是又不得不说:“沈溥他……他强 暴了我,他还警告我,要是我不好好待在他身边的话,他就会把我哥哥的事捅出去。” 女孩声泪俱下的控诉,流着屈辱的泪水,一双眼红得像核桃一样。 宋天真的一颗心早在油锅上煎了无数遍,上刀山下火海,滚过尖刀淌过海水。她恨恨地捏了一把自己的手,几乎要掐出血来。 “你知道我是谁么?”她问。 钱乐乐点点头,哽咽地说:“我知道,您是沈溥的夫人。”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毕竟你现在破坏的是我的家庭。” “不!”钱乐乐立刻摇摇头:“宋老师您不是这样的,我听过您很多的课。您是个好人!宋老师,我真的不想拆散任何一个人的家庭,要不是沈溥拿我哥来威胁我,我今天也不会来求您了。宋老师,您是他夫人,您一定有办法的。我求求您了!” 这两年,沈溥找过多少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子环肥燕瘦,有的人乖乖拿钱,也有人大吵大闹。可到了最后,无不被沈溥厌烦抛弃,而这些女人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宋天真的面前,那么这一次的钱乐乐是否有些不同呢? 钱乐乐还在哭,抽泣的模样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可怜而又无助。宋天真垂垂头,应了一声:“我试试。” “谢谢您!谢谢!”得到回应的钱乐乐破涕为笑,很快就被宋天真劝了回去。 她临走的时候带着巨大希望,宋天真摇头苦笑,小姑娘单纯无比,她大概不知道在沈溥面前,宋天真多说一句话都会变成令人厌烦的字眼。 一天终于过去,天边被晚霞染成五颜六色,夕阳渐渐沉下去。宋天真掏出了手机,拨向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一声两声,无人接听,最后被人掐断。 再打,再被掐断。宋天真一直按在拨打键上,终于粗声粗气的男声传来:“到底什么事?!” “上次没回去吃饭,袁阿姨打电话来问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晚上要一起回家。” 沈溥这时候正在酒吧内,昨天晚上被钱乐乐搅得不得安生,又听说霍明朗跟周恪初纠缠在了一起。他“啪”一下子就摔下了酒杯:“在碧海蓝天,你想过来就自己过来。” “好。”宋天真立刻挂了电话。 ☆、第10章 chapter10〔补全〕 下午就开始喝酒,如此糜烂的生活也只有沈溥才有。宋天真随手招了一辆车,夕阳斜下,头靠在车窗上的时候看到无数的脸,像一段段电影片段一样,一闪而过。 年轻的情侣,分享着同一个冰激凌,笑得满足而甜蜜,真是世界上最好的风景。宋天真回过了头,闭目养神。从布桑大学到酒吧走了四十多分钟,下车的时候,夕阳已经消失在地平面上,天地开始渐渐进入黑夜。 酒吧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沈溥一向有自己的包厢,宋天真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正中间品着一杯红酒。 他掀起双眼皮,就这么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包厢里的灯光太亮,这一眼看得宋天真浑身发凉。两年内,沈溥就是这样的眼神,淡漠的嘲讽的,仿佛跟你毫无关系。至亲至疏是夫妻。 宋天真低了低头,以前很多次,她都能忍住,即便心酸不甘,她都能忍住。可是今天,满腔情绪翻涌而至,直抵心头。他眼神所到之处,她都通通被插了一把尖刀,处处滴血。 她曾经抱过希望,在无法磨灭的记忆里,沈溥是多热血与开朗的少年。他们曾经分享过最为疯狂的记忆,他明明抱住她颤抖的身子说过:“哎,我们可是生死相交的哥们儿,一辈子的交情啊。” 时间真是一个可笑的东西,当一辈子的宋天真来到沈溥面前,曾经的好哥们儿却已经认不出她来了。 宋天真想,有时候这才是她心头活血通通冷下去的最终原因。 沈溥不知道今天发了什么疯,从旁边抽了个杯子,整整倒满了一杯,递给宋天真:“要么?” 他似乎在等着宋天真的反应,大概在他的认知里,宋天真要维持大家闺秀的身份,怎么可能接过这样一杯红酒?这样的牛饮,简直是亵渎。 可是,这一次宋天真一把就接了过来,并且一饮而尽。气势如虹,处变不惊,一看就是曾经酒肉池林过的人。 沈溥勾了勾唇角,放下了酒杯,看着面不改色的宋天真问道:“是不是岳父的公司又出事了?” 宋天真这么豪爽,肯定有原因。而在他的心里,除了商业联姻还需要多少理由? 宋天真顿了顿,就听到他说:“岳父也不知怎么想的,明明大女婿是盛七公子,出了事却偏偏想着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 他这样讽刺,宋天真真是听了无数遍,无非是提醒她这段婚姻的本质不过是利益的交易。 沈溥看到宋天真一言不发的侧脸,心里忽然间好受了一些。他最讨厌宋天真粉饰太平的样子,明明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却总是装作天真无知一副世界美好的模样。 真是可笑。 “回去吧。”宋天真终于开口:“你喝醉了。” “老子才没有喝醉!”沈溥回过头,赤红着双眼,跳脚一样地喊。 果然喝醉了,宋天真从一进来的时候就知道沈溥不对劲了。要是搁平常,早就指着她责问为什么来得这么慢。包厢里堆满了瓶子,沈溥一向海量,但是这次却中了招。他“蹭”一下站了起来,酒疯一下子发作起来,真是令人头疼。 宋天真只见他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这个问题,宋天真愣住了。为什么要和他结婚呢?因为父亲的公司危机?她知道不是的。明明是旋转餐厅里的男人有着像小孩子一样的大眼睛,他的左手上还带着一条老旧的红绳。 “为什么?”宋天真低了低头,扯了扯嘴角。 沈溥喝醉了酒,浑身就是蛮力,一把扯过了宋天真,往自己怀里带,他似乎带着怒意。宋天真一个不留神就差点跌倒,鼻尖全部都是酒气和男人身上的气息。 他拽起她的下颌,仔仔细细地盯了好一会儿,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一直是聪明的男人,只不过不想在她身上花费时间。他历来几乎明察秋毫,宋天真被他扯在怀中不由得浑身一震。 她的反应落入沈溥的眼中,他哼了一声:“果然一直在骗我。” 大概酒精上头,满满一杯红酒下肚的她脸上带了些红晕,她仰起头就那么望了她一眼。 沈溥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黑框眼镜,她顿时眯起了眼。宋天真有一双大眼,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月牙儿一样。此时此刻,她却闭了闭眼。 “你放开我吧。”她忽然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疲累从脚底冒上来,几乎要掩盖住她早已堵塞的心。 “宋天真,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是你在餐厅跟我说,我们结婚吧。老子早就警告过你,我们婚姻的本质不过是一场交易,我要的只是你名下的一块地。你现在何必整出一副我每天都欠你很多的样子?”他打了一个酒嗝,酒气喷在她的脸上,宋天真就又听见他说:“真是令人厌烦。” 真是令人厌烦,他不知说过一次,几次三番强调,宋天真怎会不知道? 沈溥松开了手,一把将她推开,摆摆手,捡起自己身边的手机,呵呵笑了一声:“走吧,回去啊。” 他经过宋天真的时候,高大的身影立刻给人一种压迫感,明明走得摇摇晃晃,却又目标明确一点也不会碰到宋天真。 人的心脏构造极其复杂,一层一层才能见到最柔软的地方,可是宋天真感觉这一刻仿佛有人那么轻易地就掐了她最脆弱的地方一把。她的头垂着,手垂着,整个人都跟瘫了一样。 忽然间,在沈溥擦身而过的那一秒钟,宋天真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拉住了沈溥的衣角。 她沉默地顽固地,一动不动地拉着他。 沈溥回头看他,赤红的眼里有几分不明所以,他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干嘛?!” “一起走。”宋天真低低的声音传来:“你说过要一起走的。” 这时候酒吧里已经开始闹腾开来,隙开的门缝里传来各色各样的声音。光挂陆离的世界里从来都少不了纸醉金迷。可是这一分钟这一秒钟,宋天真低低的声音慢慢传过来,几乎要被门外吵闹的声音掩盖。 她张了张嘴:“你手上的链子是谁给你的?” 透过昏黄的光,沈溥只看到宋天真一张一合的嘴。 “什么?”他问。 狂奔的赌城街头,少年拉着二十岁的宋天真,夜风拂面,尽管背后追上来的是高大凶恶的白人打手,年少的她却觉得并不是那么可怕。 “我以后怎么找你啊?哥们儿。” 少年大眼睛笑眯眯,指了指她手上发着暗红的红绳子:“不如你把这个给我,以后你就能找到我了。” 他之后一直戴着这条老旧的红绳,宋天真想,这才是她一头栽进这段婚姻里不可回头的原因。她是找到他了,可是她又像是把他弄丢了。 沈溥站在那里,等着她往下说,可是宋天真微微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她终于松开手,放开了沈溥。 醉酒的沈溥,耐心比平常更要少。他等了好一会儿,见她又无声无息,立刻嗤了一声,率先走出了酒吧。 宋天真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走出酒吧的大门,她与形形□□的男女擦肩而过,却始终低着头。布桑城潮湿的夜风从她的脸颊边吹过,扶起她一直掩盖着的头发,她踏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笑了笑。 这些年,她告诉自己,无论多难过,都要笑。她再也不想回到连她自己都要讨厌的人。 可是这两年来,她又笑了多少次。心理医生告诉她,很多时候其实只有自己才能走出自己的怪圈。她花了多少年,用力多少次,如今却仿佛又要走进那一个怪圈。 她原来是一直被抛弃的那一个。 即便此时此刻,她跟着的是八年前的沈小二,她也终于认清楚,沈小二已经长成了光鲜亮丽不一样的沈溥。 沈溥倚在车边等她,看到她来后,将手里的钥匙扔到了她手里:“会开车的吧?” 宋天真点点头。他们一路无言,这时候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宋天真开的路是回湖东别墅的陆,沈溥坐在副驾驶上,呵呵笑了一声:“你特么还不是在骗老子。” 他从来都知道,只不过不屑去戳穿。现在喝了酒,也来了点兴致,才有闲情雅致与她说话。他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宋天真说回娘家吃饭,不过是来找他的借口。他坐在一边,看着她就想发笑。两年内,他早就知道,他所谓的大家闺秀的妻子,与自己家人关系差得一塌糊涂,吃团圆饭这种事,他没兴致,她更没心情。 宋天真专心致志地开车,一双眼一直盯着前方,她又带上了眼镜,仿佛上了一层保护色。 沈溥百无聊赖,一直到回了家,他几乎在车上睡着,直到宋天真靠过来,轻轻推了他一下。 “到了。”她轻轻说,看到沈溥一副迷茫的样子,她缓缓而道:“这里不是其他地方,是湖东别墅。” 沈溥仿佛已经酒醒,冷笑一声:“饶了那么多圈子,宋天真,你能不能有话直说?” 车子里那么狭窄的空间,宋天真正襟危坐在驾驶座上,她的手紧紧得捏着一旁的安全带。 “说吧,到底什么事。”沈溥耐心耗尽,一双眼冷厉如同对待做错事的下属。 “放过那个小姑娘吧。” “哪个?” 宋天真苦笑一声:“虽然你一手整天,有钱有权,但是人家清清白白还在上大学,那个小姑娘不愿意,你何必呢?” 沈溥终于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哪一个,他扯了扯嘴角,凌厉而残酷:“这关你什么事?” 宋天真低了低头:“人家都求到我这边了,即便她长得再像,她也不是霍明朗,这道理,你应该清楚吧。” 她在戳人死穴,她知道。果然,沈溥勃然大怒。 ☆、第11章 chapter11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手臂紧紧抱着自己,因为紧张与辛酸,不小心碰了下车窗上的按键。带着热气的夜风一下子从窗口灌进来,额前的碎发几乎覆盖住她的眼睛,她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就已经被沈溥一把拉出了车。 他是真的发怒了,一路死死地掐着她的虎口,让她挣脱不得。沈溥向来步伐迈得大,宋天真几乎是被他拖着往前走。 “沈溥!”宋天真不由得喊出声。 这时候的沈溥已经听不得她一句话,只顾着往前走,他已然震怒,一路就像是拎着一个小鸡仔一样。很快就穿过了庭院,到了家门口,他连钥匙都没有拿,一下子走地下通道,直接踹开了门,然后一把将宋天真扔到了客厅里的沙发里。 别墅里回来上班的阿姨听到声响,吓得大气不敢出,躲在自己房间里没有出来。 “宋天真,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调查我?!”沈溥瞪着眼,居高临下,浑身散发着冷意。 客厅里的灯太亮,沈溥额头暴起的青筋她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怒气,他的怨恨,她都看在眼里。 宋天真忽然觉得有些累。她二十六岁终于被父亲想起,召回来与他相亲结婚。她开始学会做饭,洗手作羹汤,休息日整理家事,几乎一一做过。她见过孟远的爱情,痴恋十年也是有结果的。 可是站在她眼前的是沈溥,宋天真想,沈溥不是沈小二。即便她受过几乎与孟远一样的苦,但是她没有孟远那么幸运,碰到的是蒋勘正。她宋天真碰到的是,一直痴迷着霍明朗的沈溥,是自大、薄情的沈溥。 宋天真终于低了低头,缓缓而道:“随便你吧,我上楼休息了。” 可是沈溥看到她这种半死不活,挑起事端又不敢解决的样子,心里面愈加地不耐烦。他终于口不择言:“你装什么装?”他嗤笑一声:“要是你愿意,你也可以找啊。大家各玩各的,不是早就说好了么?嗯,那个谁。就那个赵铎安,不是看你挺有意思的么?你跟着他也挺好的,我保证没什么意见。” 沈溥永远也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有多大的杀伤力。无形之中,有一双手狠狠地掐了宋天真的心一把,她最为柔软的那一层被戳穿,血从里面慢慢往外渗,直到饱胀的心难以承受负荷,在顷刻间鲜血淋漓。 他永远有方法将她置之死地,宋天真全身力气在这一刻被抽离,身子靠在沙发上,缓缓扯出一丝笑:“□□是犯法的,你好自为之。” 沈溥一双眼蹙起:“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 “哦。”宋天真点点头,她搓了搓手,再抬头看,沈溥一张脸依旧是余怒未消,死死地盯着她。 她浑浑噩噩地站起来,脚踏出去的那一刻,跌跌撞撞,连走的路都是歪歪扭扭。 沈溥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我的提议,你好好想想。” 他明明知道这一桩婚姻几乎不可能取消,所以他便让她去找情人。宋天真走得那样艰难,她跨过多少山川,淌过多少河流,走过多少路,才能出现在那一夜的旋转餐厅,面带笑容,妥帖细致。 他不知道,所以理所当然。 他不是沈小二,不是。宋天真终于明白。 十年之前,宋天真刚出国,生活优渥,却患有抑郁症,断断续续的治疗让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便出去跟美国朋友瞎混,彻夜狂欢,嗑药太多,几乎染上毒瘾,又学会赌博,常常一掷千金。 她天资聪颖,凭借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在一场牌局里面,能根据荷官的发牌特点与每一张牌摆放的位置,经过排列组合将每一张牌出现的几率与顺序估算出来。她当时在波士顿,时常出入地下赌场,娇小身躯被每一家赌场管理人员记住。 后来她参加世界扑克系列赛,无人不知黑玫瑰。那时候她才十八岁,一身恶习,几乎堕入地狱。病情糟糕的时候,曾经一个人在家中吞服一整瓶抗抑郁药,若不是房东来收房租,她可能死在屋中都没有人知道。 挣扎两年,从十八岁到二十岁,她得了药物戒断综合征,体重从90斤疯长至200斤。她在美国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家里的资助也断断续续。 矮胖的黑玫瑰揣着兜里仅剩的一百美金来到赌城拉斯维加斯,期望赚得她高昂的药费。只可惜,用药太多,病情糟糕的她再也没有十八岁时的敏锐与伶俐,她输得一塌糊涂,掏出全部身家还是欠了赌场五百美金,宋天真押下了金手链。 她现在还记得有人看到那条链子的神情,很快的,有人叫出她名字:Black Rose。 无人敢相信,两年之前,娇笑瘦弱的黑玫瑰如今成为矮胖的混迹在地下赌场的小太妹。面目丑陋,令人无法想象。 她选择自己最拿手的德州扑克,可是随着容貌的改变,随之消失的还包括了她的灵气与幸运。金手链换来的赌资只一局就花光。 赌场认出她的身份,同意她赊账。 只可惜,上天已不再眷顾她。他已经收回她的一切,宋天真在那一夜输红了眼睛。最后不得不拖着200斤的体重狂奔在拉斯维加斯的街头。 她跑得气喘吁吁,因为胖,步伐哪能那么快?眼看着她就要被人追上。 于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沈小二出现。 他二话不说牵起丑女孩的手,宋天真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肥腻的手在少年那只白净的手上流下的汗迹。他一点也不嫌弃,眯着大眼睛,比星星都要亮。 “哎!你会也欠钱了吧?!我也是!赶紧啊,我们一起逃!” 她能听到背后白人打手在骂娘,她200斤的肥胖身躯一定是拖累,宋天真摇摇头:“你先走吧。” “诶!你真的是中国人!我也是!他乡遇故知啊!快走!说什么也不能把同胞扔这里啊!” 少年浑身是用不完的精力,他已然一米八的身高,大长腿拖着一个肉球,在赌城的街头,风从他们耳边吹过,他们走过一条条街道,狂奔一个小时,终于甩掉了追出来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宋天真回到:“Rose。” “玫瑰花?”少年在月色下的大眼睛笑得亮晶晶的:“哦,那我叫沈小二。” 她是他的好哥们儿,是他的玫瑰花,即便那时候她又胖又丑。沈小二还是会牵起她的手,跟她一起历经生死。 他救过她一命,她是他救下的玫瑰花。当初的沈小二在凌晨分别的时候看到Rose窘迫地脱下自己老旧的红绳子,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很穷啊?有没有钱吃早饭?” 她摇了摇头,沈小二爽快地从鞋底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美元:“给你,我压箱底的,你拿着,我不饿。” 后来即便很快分别,宋天真一直记得那个似乎极其漫长而又极其短暂的夜晚。她拿着皱巴巴的二十美金,似乎吃上了来美国两年来最热乎的一顿早饭。 当天,远在布桑的继母好像终于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吩咐管家打钱了。宋天真回到波士顿,开始治病,戒掉药物依赖,每天只吃早餐和几个水果,饿得实在难受的时候就喝水,喝得肚子鼓涨的时候,她就会想起那皱巴巴的二十美元以及夜风中笑得一双大眼亮晶晶的沈小二。 再难再累的时候,她都忍下来。她走过四年的路程,后来念上哥大数学系研究生,她又回到90斤。 沈溥永远也不知道,她在吃相亲饭的时候看到他是怎样的心情,尤其是当她看到,他笔挺的白衬衫到了手腕的地方,突兀地出现了一条老旧的红绳子。 几乎第一时间,她就点头同意嫁给他。 那是玫瑰花的沈小二,是热血的,是笑起来动人心魄的沈小二。是救过她一命的沈小二。 尽管旁人将花心大少的名头扣在他头上,尽管闺蜜说他不是良配。她依旧义无反顾,那是沈小二呀,怎么可能不好呢?怎么可能? 后来,事实一次次击碎她,两年被人憎恶的婚姻里,宋天真想,因为你救过我一次,所以我也决定等你一次。 可是,沈溥不知道,我已等你,这四个字,都是百转千回的第三声。念出来的时候,舌头与口型都要绕上一圈,更何况决定如此的一颗心? 到如今,沈小二灰飞烟灭,变成了风流倜傥眼神冷漠的沈溥。当他亲口让她去找情人的那一刻,开放在赌城街头的玫瑰花也终于死在了今天。 ☆、第12章 chapter12 沈溥看到宋天真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屋里的灯光不知道为什么亮成这样,他几乎能透过她宽阔的白衬衫,看到她消瘦的背脊。 他第一个反应是,她终于伤心了。耷拉着的肩膀和微微颤抖的背影,哦,原来宋天真也会伤心。沈溥哼了一声,立刻也转身而去。宋天真听到背后传来的“嘭”一声的关门声,连心都在发抖。 沈溥一路疾驰,到了城中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钱乐乐早就睡下了,家里能砸的东西都被她砸了,到了最后管家又会添置一轮新的过来。 沈溥曾经掐着她的下巴说过:“不要欲擒故纵。”小姑娘果然不砸了,无声无息地整天睡觉,他沈溥从十八岁开始玩女人,什么样的没见过,跟他斗真是开玩笑。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钱乐乐居然找上了宋天真。 他很快就推开了卧室的门,看到床上的女孩一脸茫然地爬了起来,在看清楚来人之后,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 月色之下,女孩发育良好的身体若隐若现,沈溥勾了勾唇角,随手“啪”就打开了卧室里的灯。 “你想干什么?!” 沈溥一双大眼睛凉凉地一瞥:“放心,今天不干你。我沈溥从来不做强迫人的事。”他似笑非笑地问:“对吧?这一点你难道不知道么?” 钱乐乐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犯傻一样企图冲出这个卧室,正好被沈溥一把拦住了腰。她身上什么香水都没有,只有沐浴露清香的味道。 沈溥吸了一口气:“以后换柠檬味的。”他好似宠溺地拍了拍钱乐乐的头:“你乖一点。谁也不能见我太太。念你初犯,我放过你一次。” 钱乐乐浑身在发抖,终于哭了出来:“沈先生!沈先生,我做错了什么我改,求您放过我!” “乐乐,你哥的债还完了?你不是想演电影么?现在改梦想了?”沈溥笑:“不要说傻话。” 沈溥松开了手,迈开长腿,舒服地躺在床上。窗外是这个城市最美好的夜景,霓虹璀璨,沈溥解开自己的袖口,躺在了床上。 无人说话,十分钟之后,钱乐乐自己爬上了床。沈溥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宋天真醒来的时候,别墅的阿姨早就起来做好了早饭,牛奶的香气混着面包的松软,阿姨都这么准备,她想宋天真在国外这么多年,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早餐,她还特地去跟别的小姐妹学的。 “谢谢你,许阿姨。”宋天真真心地笑了笑,可是笑完之后又是一阵心酸,两年了,连一个外人都知道体贴自己,偏偏沈溥越来越讨厌她。 早饭过后,宋天真接到了娘家的电话,姐姐宋如我预产期今天,父亲的意思是一家人都去看看。这种事,宋天真推拖不得,只得说沈溥不在她一个人前行,袁阿姨很快就换人来说。 “天真?”宋父有点疲惫的声音传来,宋天真甚至可以想象宋父在电话那头捏眉心的场景:“你们怎么回事,吵架了?” 宋天真不知道如何开口,现在这样的形式怎么会叫吵架? 宋父却听她不说话,觉得小两口又能有什么问题,便说:“把小沈带来,好久不见了。小夫妻有什么好闹的?天真,这两天公司股价又跌了。” “老宋,你这个跟孩子说什么……” 宋天真听到后母这样训斥,宋父却依旧在电话里嘱咐她:“天真,爸爸不指望你能给家族做到哪些事,但是最起码我们宋家不能被八卦小报乱写。” “我知道了。”宋天真挂断了电话。 当天下午,宋天真就赶到了医院。姐姐宋如我嫁给了城中有名的大家族盛家,可是他们却还是选择在公立医院生产。宋天真站在布桑大学附一院的门口,嘴角微微扯了扯。 上天似乎捉弄她,希望在她凄惨的人生上再刻一道铭心刻骨的伤疤。来来往往这么多白大褂,宋天真就这么巧地遇上了霍明朗。 霍明朗,宋天真叫了很多年“朗朗姐”的人,也是沈溥念念不忘的人。她依旧冷淡侧脸,马尾辫轻轻扫在后颈,一双内双的大眼睛流光溢彩。 反观自己,形容枯槁,死气沉沉,宋天真立刻后退,简直相形见绌。她知道霍明朗回来了,知道沈溥见过她,也知道霍明朗狠狠地拒绝了沈溥。但是她此时此刻没有勇气面对她,没有勇气再笑得一脸天真。 可是就在她转脸走开的时候,却看到了沈溥从远处走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急切,他拉住了霍明朗似乎在说什么,霍明朗烦不胜烦,就差打他,可是他依旧笑着。 宋天真问自己,沈溥对你笑过几次?有你今天见到的多么? 扪心自问的结果就是自取其辱。 宋天真慢慢坐在旁边,人群将她掩盖,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曾经亲眼目睹过这一面。很快的,霍明朗的另一个追求者周恪初赶来。沈溥和他冷嘲热讽,怒目而视,两个人又几乎动起手来。 若不是霍明朗制止,简直要成一桩医院风流事,两男一女,都是光鲜亮丽的人物。要是八卦小报知道,几乎能立马刊上报纸。 宋天真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说话,争吵,几乎打架,然后不欢而散。看着沈溥激动、落寞然后离开。 她至始至终,没有喊他。心中被捅过刀子,心头活血渐渐流光,也知道再美好的沈小二只能留在过去。 宋天真进了妇产科,产房门外,一大家子人都候着,盛家显然已经将这里清场,整整一层只有盛家和宋家,还有就是保安。 宋父看到宋天真过来,问了一句:“小沈呢?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好像还看到他助理,他没跟你一起来么?” 宋天真摇摇头,宋父皱了皱眉,但是奈于场合,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吧。” 等了足足五个小时,从白天等到夕阳西下再到夜幕降临,盛家的长房长孙终于出世。小家伙哭声响亮,盛七公子吻了吻亲爱的妻子,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高兴,宋如我是今天的女王,宋父和袁阿姨都围在她床边嘘寒问暖,宋天真只看了一眼孩子便慢慢退了出来。 她饿得胃有些难受,在美国那些年,慢性病简直是她唯一的朋友,一张胃同样也不能免俗地被她搞得很糟糕。她知道再不吃点热腾腾的东西,她的胃就要抗议了。宋天真立刻下了楼,从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杯热咖啡外加一块蛋糕。 她不知道就在自己吃东西的时候,宋父在找她。沈溥得到了消息,也来看名义上的小外甥,宋父转眼找宋天真,这下边气坏了。 宋天真刚一回去,宋父就质问她:“去哪了?!你姐姐刚生完小孩,你就瞎跑,你也不看看小朋友,还有,小沈来了,你也不知道!” 沈溥站在宋父的旁边,看到宋天真脸上几乎麻木的神色。她今天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回事,迷糊到连眼镜都没有带。浓密的睫毛扇了扇,沈溥也不知为什么就开口了:“爸,是我让天真下楼的,她有点累。” 宋父皱了皱眉头,似乎还是不满意,但是碍于沈溥的面子他终于没再说什么。 宋天真抬起了头,望了沈溥一眼,就一眼。她一向掩盖在黑框眼镜下的双眼里面忽然多了些决绝。 沈溥很快就听到宋天真对着宋父说:“以后不要叫我回来了。”她说得十分轻,轻到沈溥几乎以为他在做梦,宋天真,大家闺秀宋天真怎么可能说那些话? 很快的,宋天真就又道:“也不要喊我回家吃饭。” 轻而缓,却决绝而毫不犹豫。宋父好似愣了一下,也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 宋天真张了张嘴:“爸爸,袁阿姨不是我妈妈,我十八岁就出国了,宋如我不过跟我有同一个爸爸罢了,我很少受到照拂,当初我没有的亲情,你现在又何必强求我?” “宋天真!”宋父终于发怒:“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什么叫没有亲情?袁阿姨每个月费心给你生活费,我给你最好的教育,你现在说我们没有给你亲情?!” 站在一旁的沈溥从来没有想过宋天真会说这样一番话,日头落下的布桑城,夜风习习,医院的走廊里,很多人都去看小宝宝了,整个一层,产房外面,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而宋天真就那么沉默地固执地站在他们对面,侧脸决绝。她对着宋父说道:“如果你要钱,我可以还给你。” 宋父大怒,沈溥看到宋天真笑了笑,又看了他一眼,微微张了张嘴说道:“再见。沈溥,我要分居。” 宋天真转身就走,她背影被拉成一条长线,孤单坚决。 ☆、第13章 chapter13 几乎在一瞬间,沈溥以为自己不认识宋天真了。在他印象里的宋天真怎么可能会在宋父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永远都是好,脸上也永远都会挂着得体的大家闺秀似的笑容。 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宋父也是如此。他们两个人就站在走廊里,看着宋天真一步一步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走出医院大门,远处是嘈杂的人声,隔了一条街,就是这个城市有名的大排档。宋天真忽然间想起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才上初中,也不知怎么跟孟远就熟悉了起来,那时候她觉得孟远真是一个可怜的小孩,明明父母都在却又好像父母都不在,整天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背着个几乎能压弯她肩膀的琴盒。 世事难料,后来的宋天真也成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本以为夜风中独一无二的沈小二会是这一生花光所有运气才遇见的贵人,没想到到头来,少年沈小二死在了滚滚而去的岁月长河里。 宋天真摸了摸脸上,一脸冰凉。她已经很久不哭了,再难受再难受的那一刻,她都会记住心理医生的话去多笑。在两年无望的等待里,在心被一刀一刀刮的时候,她都没有哭。 可是,这一刻,当她决定歇一歇的时候,眼泪就好像不受控制一样,从眼眶里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她不为任何人哭,只是一股股难言的情绪将她压倒。200斤的宋天真一个人站在波士顿的街头,早上5点钟,绕着街跑了一个小时之后才允许自己吃一点东西。日复一复,年复一年,岁月就这么过去了。她没有一夜暴瘦,只是随着时间看着镜子里的人慢慢地开始恢复正常。 宋天真知道,令她最伤心的是,那个带她从地狱深处出来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坚持那么多年,百转千回等待那么久,结果却是他已经不在了。 夜风从耳边掠过,脸上的泪也终于吹干,宋天真顶着核桃一样的双眼走到了热闹的大排档。 人们钟爱夜晚与朋友分享美食,仿佛一天的疲累都会消失,简单的大排档,一张桌子上总会挤个三四人。宋天真走得有些累,在一处稍微清净点地方坐了下来。她点了两瓶啤酒,要了个杯子,老板看她一个小姑娘,心里有点诧异,想了可能是失恋,给了她一瓶酒,喝醉了就不好。 他哪里知道宋天真曾经一人一口气喝下一瓶伏特加也面不改色。想想除了上次沈溥递过来的酒,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再碰酒精这个东西了。 啤酒的泡沫末过杯子,宋天真的肩上被人拍了一把,她抬了抬头,看见穿着一身整洁的手工定制西装的赵铎安。他脚上光洁锃亮的皮鞋没入布满灰尘的路面上,他一点儿都不在意,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宋天真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坐吧。” 赵铎安幽蓝的双眼轻轻扫了扫油腻腻的桌面,他一下子就坐了下来,想了想终于冷淡地开口:“你既然已经分居,是不是应该比较有时间了?” 不过一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他知道地那样清楚,宋天真心里喟叹:“你的助理真是请得好。” “是要给他涨薪水。既然有时间,我想你应该有空跟我赌一场。” “我已经好久不碰牌了,你有何必非得抓住我不放?” 赵铎安似乎被她这话说得一愣,他低了头慢慢说道:“我在美国找过你,但是找到了之后照片上的人感觉又不是你,现在终于在中国找到了,你觉得我可能放弃?” “哦。”宋天真想了想,仰头喝下整整一杯的啤酒,从胃里冒出来的酒气让她微微打了个嗝,她眼神有点儿暗淡:“赌博有时候不仅仅是技术,更重要的是运气和灵气。”她摊了摊手:“你看我,现在多倒霉。肯定逢赌必输。” 赵铎安早就将她的经历调查清楚,他向来雷厉风行又坚决果断,宋天真的祖宗八代恨不得都被他挖出来。他想了想抛出诱惑的奖赏:“要是你赢了我,奖金是一千万美金。你不是想脱离家族么?总得有些底气。” 有时候跟聪明人聊天就是那么可恨,他们永远能够抓住你最想要的,然后对你进行折磨。赵铎安是这样的人。而沈溥呢,也是这样的人。 宋天真感觉有些累,她承认是需要钱,刚刚在宋父面前说出分居的话后她就有准备掏出一笔钱来,她在国外用的钱,她长到十八岁用的钱。更重要的是,她分居为两家公司带来的后果,沈溥利用她陪嫁的地赚了那么多钱,而宋父现在还没看到婚姻带来的利益,她这么快就选择分居,肯定不会那么容易。那么,至少,在经济上不用受人掣肘,并且能够昂着头走出去。 “当然,我还是可以投资你父亲的公司。” 他又开条件,诱人无比的条件。但是前提是宋天真能够赢他。 而宋天真扪心自问,现在能不能赢赵铎安呢?不可能,她知道。 宋天真笑了笑:“奥兰多,你知道,那年我是怎么凭着一把烂牌赢你的么?” 赵铎安的眼蓦然间就沉了下来。当年,黑玫瑰一路杀到决赛,而他拿了一把四条,居然还是输给了她,最后他自动弃权,荷官翻开她的牌,竟然只有一个对子。而他的牌在在座的人中亦不算大,有一个人拿了同花顺,也弃牌了。因为在那场比赛中,所有人都以为黑玫瑰拿到了史上最牛的牌:Royal Flush同花大顺。 宋天真很快就喝光了一瓶啤酒,她又招呼老板上第二瓶,甚至还给赵铎安也倒了一杯。她的双颊渐渐染了些粉色,嘴里便道:“奥兰多,你每一次拿到一手好牌或者胸有成足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弯一下右手食指。但是呢,你这样子的行为又说明,你心里还是有丝不确信的。” “而当时,最后一局,我正好将在场所有人的牌都算了出来。所以我占尽先机,必定得胜。” ☆、第14章 chapter14 说这些话的时候,赵铎安看到在夜风里的宋天真脸上几乎带着奇异的光。他猛然间再次确信这个小个子女孩十年之前在无数人面前将他击败,夺走很多人梦寐以求的金手链。 这才是Black Rose,沉着自信灵气无比的黑玫瑰。 宋天真很快就又喝光了杯中的酒,她转头又要问老板要酒,赵铎安一把就拉下了她:“趁着你清醒,我觉得你有必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他蔚蓝如深海一样的双眼,看似沉默而寡淡地盯着她,忽然间仿佛出现一瞬间的那般光彩照人的黑玫瑰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具叫做宋天真的躯壳。 很快的,宋天真张了张嘴,说道:“十年前,我拥有一身勇气和天时地利,这样我才能拿到冠军。”她仰头饮尽杯中最后一滴酒,抹了抹嘴上沾的泡沫芯子:“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 “我怎么再赢你?”宋天真摊摊手,笑了笑:“奥兰多,你大概不知道拿完冠军侯的黑玫瑰是什么样子的。” 赵铎安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熟稔地就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他收回了眼神,手指轻轻掐住酒杯,也陪宋天真喝了一杯酒。 他知道后来的黑玫瑰什么样子么?赵铎安微微扯了扯嘴角,他当然知道。 宋天真见他不说话,自己倒先说:“奥兰多,黑玫瑰早就死在了很多年前。她成为矮胖丑陋的女人穿梭在一个个地下赌场,输光自己最后一点生活费,抵掉金手链。这么多年,她再也没有碰过一张扑克牌。” 宋天真终于抬头,漫天星光下,大排档昏黄的光打在她的侧脸智商,肌肤如瓷,她一双眼黑白分明,却在说着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事实。 那就是,她技巧生疏,心情难复,连一腔孤勇都没有。眼前的宋天真再也不是十年前风光无限,一技惊人的黑玫瑰。 “所以,奥兰多,感谢你提出那么多条件,我承认诱惑十分大。但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恐怕很难达到你的希望。说实话,我觉得我现在连和你坐一个牌桌的资格都没有。” 她笑了笑,又说:“无限额德州扑克赛参赛金额就要一万美元,我现在连一万都拿不出来。” 将家族抛在脑后,她宋天真不过是一个大学的穷酸讲师。 夜风袭来,迎面的风忽然间将她的发丝吹起,她红肿的双眼里再难找到当初的身影。赵铎安猛然间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就像自己引以为豪到处炫耀的玩具突然坏了,手足无措而又觉得无比可惜。 他找了那么久的黑玫瑰,居然告诉自己她比不了,她太差了。 赵铎安喝光了杯中的最后一点儿酒,他站了起来,终于开了金口:“你真是让人失望。连一个好赌徒都当不了。见了利益居然不敢伸手去拿,甚至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 字正腔圆的语气,沉默鄙夷的氛围,宋天真低了低头,她觉得自己真是失败。 孟远那样子的小提琴天才,为了蒋勘正不惜毁了自己,可是最后她还是找回了自己的音乐路。可是她呢,她不为了任何人,她是自甘堕落。她有时候想,她为什么那么喜欢沈小二呢?仅仅是因为他救过自己一次么?她知道,不是的。 笑容灿烂、意气风发的沈小二对于她而言,是最黑暗人生里唯一的一抹光,是耗尽心血奋斗一生都无法相像的一个人。她是地狱,而他是天堂。 于是黑玫瑰为了沈小二,成为更好的自己。努力改掉恶习,努力看病,努力减肥,努力学习。最后站到了他的身边。她的小半生,他是她唯一的目标。 所以,到了今天,沈小二都不在了,宋天真就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了。 成为一个世界顶级的赌徒么?她不知道,她除了沈小二之外甚至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宋天真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难怪沈溥要讨厌她。她微微苦笑了一下。 赵铎安见自己的激将法没有用,简直失望透顶,立刻从桌上离开,再也不想看宋天真一秒钟。 宋天真喝完酒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钟,她掏了掏身上的钱包,里面有现金三百二十三块。可以住一晚酒店。 她随手招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想了半天才报了一个附近酒店的名字。 十点三十分左右,布桑城市中心出现连环车祸,大客车相撞导致后面的几辆小轿车连续追尾,撞得最惨的车主已经死亡。伤者被送往就近的布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神外五区的主治医生霍明朗被连环夺命call叫到医院,实施清创缝合术。 医院连轴转,警笛声与救护车的声音整整响了一夜,骨科大夫也一个个统统上阵,宋天真左手骨折,打了麻药睡在病房里,而开车的司机目前还在昏迷中。 她是这场连环车祸里伤势最轻的一个人,但是她却没有家属来看她。 宋天真睡到半夜的时候,麻药的劲儿过去了,手肘处一股钻心的疼。她半夜三更一个人出了病房门到处溜达,还是去了产房。 她看到了宋如我的小朋友,新生儿柔嫩的肌肤此刻皱巴巴红彤彤,他正在睡觉,这么小就有的长睫毛轻轻盖在眼皮上,如同一只飞累的蝴蝶。 宋天真想起来自己的那个十分可笑的乌龙,滚烫的手心不由得附在了小腹之上。心底失落,但此时此刻,却倒是像解脱。 “天真?”有人在叫她。 宋天真转过了头,就看到同样穿着病号服的宋如我正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而当她看到宋天真挂着的绷带时,立刻有些惊讶和可怜。 说实话,宋如我和宋天真即便拥有着同样的一半基因,但是她们两个简直一点也不像。宋天真是典型的布桑人长相,小巧精致,而宋如我却从小就长得像洋娃娃一样,五官立体,就像一个混血。 而现在,宋如我是幸福地住院,而宋天真则是因为出车祸。 “天真,你的手,怎么了?” 宋天真站在灯下,开了口:“我求你一件事。” 这是宋天真第一次开口求宋如我,在她们为数不多相交的日子里,宋天真给宋如我的感觉就是再难都不会向她这个姐姐说任何事。 她都很多很多的故事,她走过很多很多的路。但是宋如我知道,宋天真不会说,她就不去问。 “你说,什么事?” “明天你出院的时候,是否能帮我办理一下转院?” “好。”她一口答应。 宋天真点点头:“谢谢。再见。” 宋如我肯定知道她在医院里说要分居的事,但是她没有问。宋天真于是不用费尽唇舌。 第二天一大早,宋如我就给宋天真办了转院手续,由此早上查房的霍明朗没有看到203的病人宋天真。 宋天真也没有看到沈溥在医院与霍明朗、周恪初的又一场三人对峙,不得不说真是幸运。 市立医院没有布桑附一院人多,大概是宋如我主张将她送到这里来的,这两天,宋如我总是吩咐家里的保姆送吃的过来。宋天真不了解这个姐姐的为人到底如何,但是她这样子的处事到底还是让人舒服的。 她亲自来嘘寒问暖,宋天真反而觉得尴尬。这样不近不远,倒是正好的距离。 宋天真主动给学校请假一周,很快就批复下来,她性格好,人缘也算不错,同事知道她出车祸住院,立刻组织了一下便来看她。 可是轰轰闹闹一阵子之后,病房里还是剩下宋天真一个人。 天气愈发热起来,透过窗户看出去,小花园里的几株小树都显得奄奄一息,耷拉着脑袋,没有丝毫精神。 浮生一日,宋天真无端做起梦来。 梦里面,她回到了每天跑步的日子,肥肉一点一点从她身上消失。没有人像她这么有毅力,也没有人像她对自己这么苛刻。 同行的金发女孩问她:“嗨,Rose,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 “是为了变漂亮。” “嗯,漂亮了自己也高兴么。”金发女孩立刻联想,顿时很佩服她。 她花费心机,成为更好的自己,匹配更好的人。宋天真忽然间惊醒,太阳还没有落下去,是一个白日梦。 可是,她却慢慢地缓缓地有些回过了味儿。 是为了让自己高兴。那么现在,除了曾经的沈小二,让她高兴的事情是什么呢?她现在去想这件事,会不会太晚? 她从来不缺毅力,不缺勤奋,甚至不缺才智,她从前只将目标设为匹配他人。她想,是应该再想想,接下来人生改怎么走下去。 ☆、第15章 chapter15 六月终于到来,布桑地处南方,湿热的浪潮渐渐席卷而来。宋天真闹分居的事情终于传了开来,就想这逐渐发热的天气一样,一发不可收拾,闹得越来越大,甚至连沈宋两家其他的亲戚都知道了。 所有人开始找宋天真,但是她不在学校,不在湖东别墅,不在任何地方。 沈溥从钱乐乐公寓里出来的时候被沈家老爷子一句话召了回去。老爷子一把照片狠狠地甩在了沈溥的脸上。他跪在冰凉的书房里,觉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你最好给我弄清楚了。”沈老爷子一棍子下去毫不含糊,老一辈人相信棍棒教育,沈溥小时候就挨了不少打,没想到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被老爷子这样打。 “市中心那个女学生,我给你三天时间断了。沈溥,我看你是昏了头,好好的家不要,去弄那些不三不四的回来!”老爷子年纪大了,可是说话却是中气十足。 沈溥一脸沉默,跪在地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就像一座雕像一样。 沈老爷子看他这样愈发来气,便问他:“你知道你媳妇现在人在哪么?” 沈溥没有说话,他就是不上心,凭他现在的能力,别说在布桑找一个热门,就是掘地三尺都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可是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沈溥却没有动手去阻止宋天真想要分居的想法,甚至在某种层面上他还是默认与同意的。 “沈溥,你对得起人家么?”沈老爷子看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很是失望:“你从小,我是怎么教的?我难道教过你抛弃发妻么?”沈老爷子叹了口气:“霍家那个姑娘是你兄弟的女人,你早点死了这条心。” 提到霍明朗,沈溥脸上终于有了松动,他支吾了一声:“她又没有跟他结婚。老周自己有女朋友。” “沈溥。”沈老爷子拔高了音量:“不要自欺欺人。他们连小孩都有了,你要拎清楚。” 这是实情,是沈溥不愿面对的实情。两年来,沈溥看中霍明朗两年来,她都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过他。在情场上混了那么久的花花公子沈溥简直不相信有这一号人的存在。他有时候想,当初的惊艳过后,是不是只是一份执念。 可是,当他看到钱乐乐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做出了决定,他利用钱乐乐复杂的家境,将这个女孩圈养了起来。 其实,宋天真与他分居也好,落得清静。 沈老爷子似乎已经骂累了,他摆了摆手,松了口:“天真现在再市立医院,她出了车祸,手骨折了,你去看看她。分居的事情我劝你们再想想。还有,你亲生妈妈为了这事要从国外回来。” 沈溥的母亲在沈溥很小的时候就与他父亲离婚了,多年来沈溥都是在后母的手底下长大,后母没有小孩只尽心尽力照顾他,沈溥早就将后母当成了亲生母亲。这会儿,他生物学上的亲生妈妈要回来,他觉得有些可笑。结婚的时候都没有来,要分居了又何必来。 沈老爷子好像看出了沈溥在想些什么,有些疲累地解释了一句:“你妈妈有话跟你说。” 沈老爷子放过沈溥之后,沈溥接到了钱乐乐的电话,这是小姑娘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他犹豫了几秒钟终于接通了。 “喂?” 连称呼都没有,这样别扭,沈溥慢慢笑了笑,语气好似宠溺:“怎么了?” “那个,我哥过来了,他急着用钱,你给我的卡里我取了十万。” 她的语气有些紧张和生涩,沈溥沉默了一会儿,就又听到电话里急切地传来一声:“我会还给你的!” “不用,卡本来就是给你的,你的东西不用给我。”沈溥很快就挂了电话。他不需要听过多的保证,人总是有欲望与缺口的。 其实钱乐乐要比霍明朗好,钱乐乐可以甩手段可以用钱买过来,但是霍明朗就不行,所以难受与不甘。而宋天真,沈溥不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于是更加讨厌与她不清不楚。 可是,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发昏,颠颠跑到了市立医院,那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他还没吃晚饭,肩上又因为挨了好几棍子而有些疼。简直是悲哀。 宋天真吃过了晚饭,她已经可以出院,沈老爷子专门打了电话过来安慰了她好一顿,电话最后又点名了沈溥的亲生母亲要回来。看得出来,长辈们倒是非常想挽救这一场岌岌可危的婚姻。 可是,宋天真有些累,也不像再做戏惹人讨厌。 “在看什么?”一旁的赵铎安问道:“明天要不要办理出院?你有地方住么?” 一连串的问题,宋天真都不知道回答哪一个。赵铎安皱了皱眉头,想想问道:“要不要跟我住一家酒店?” 赵铎安失望离去之后,知道宋天真出了车祸,到来看她。他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问了一句宋天真:“你是不是不能喝酒?”然后他便有些内疚,在他的教育里面,男士是有责任送不胜酒力的女士回家的,而他则把宋天真仍在了那里,并且宋天真后来就出了车祸。 宋天真连忙摇头,她虽然不知道赵铎安心里想什么,但是她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不愿相信,黑玫瑰就此消失在江湖之上。而他从此几乎失去最好的对手。 赵铎安雕刻一样的脸沉默无比,连头都不偏一下,却轻轻扶了扶宋天真。 “我的脚又没事。”宋天真嘀咕。 赵铎安依旧一脸淡漠,只是眸子里似乎含了一丝尴尬。 沈溥靠在医院的门上,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很好地看到了他们,他忽然间想起来自己对宋天真提的那个隐晦的建议。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哼,他一脚踢了医院的门,发出“哐”的一声,人们纷纷侧目相向。沈溥寒了脸,转身就走,他想,装什么装,还以为你真的很伤心。 ☆、第16章 chapter16 可是沈溥在走出几步路之后,回了回头,他看见宋天真真的被赵铎安轻轻扶着走在医院的走廊里,他立刻又回了头,脚步走得很快,穿过人群,大长腿一步都没有停,眼看着就能一把抓住宋天真了,可是他侧了侧头,看到了霍明朗。 布桑附一院的霍明朗来市立医院干嘛,还是鬼鬼祟祟地拿着病例单,他忽然想起自己邮箱里躺着的霍明朗在美国的就医情况,干干净净,连一点小毛病都没有,真是开国际玩笑,哪有这么健康的人? 心念一动,很快他就拐了一个弯儿,跟着霍明朗走了一段路,看着她去了检验科,他还没走远,宋天真就后脚走了出来。 赵铎安被宋天真再一次明确拒绝她不会再上一次赌桌之后,脸上终于有了一层薄薄的怒气,指着她的鼻子半天,大概成长路上没有学会什么脏话,半天也只说出来一句:“shit。”然后愤愤离开。 宋天真也没有想到不过出来见一下主治医生,居然就看到了沈溥。她对自己有些失望,因为鲜血淋漓的心在见到他的第一个瞬间还会“砰”一下跳得有些快。 她低了低头,步伐走得有些快,自欺欺人的时候总以为低着头就没有会看见她。 “宋天真!”所以当沈溥的声音从走廊的对头传过来的时候,宋天真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依旧低着头在走,直到被沈溥一把扯了回去。 男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怜香惜玉永远用在喜欢的人身上,沈溥作为花花大少是十分有资本的,不提他俊秀的皮相,单说他风流幽默的性格,就能通杀从十几岁到八十岁的女人。沈溥想装的时候,几乎能对所有女人温柔相待,唯独宋天真,他永远都是粗暴的或者冷淡的。 就像此时此刻,他没有考虑到宋天真手上还绑着绷带,不顾一切就将她扯了回来。宋天真脸色煞白,直冒虚汗。 “叫你没听见?!” 宋天真脸上苦笑,心里却慢慢地发酸,她看到他手腕处老旧的红绳,只是低低地说:“沈溥,你放手。” “什么?” 她轻轻笑:“我只说一遍。” 宋天真既有决心等他这么久,也当然有勇气说再见。沈溥看到她脸上表情依旧淡淡的,连一眼都不看自己,心里更加烦躁,猛然间看到自己扯了她的伤手,终于松了手,只是嘴上却更加口不择言:“刚说分居,就找到下家了,宋天真,你很厉害么?” 事到如今,他还想让自己难受,宋天真转过了脸,四目相接的时候,她只是冷淡决绝地望着他,沈溥眼色闪了闪,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发慌。就好像是,别人送给他却被他一直闲置的玩具,忽然有一天找不到了。他有些不甘心。 可惜的是,他不知道,宋天真等他那么久,百转千回的一颗心终于在无数次跌跌撞撞之后,选择再见。 “我要去见医生,没有空。” 沈溥怒火中烧,气得直哼哼:“有时间跟其他人谈笑,没时间跟我说话,宋天真,我告诉你,我们还没分居呢!你现在行李还在我家呢!” 手机铃声打断谈话,宋天真看了一眼名字,居然是沈老爷子。她接了起来,电话那头的生活助理连忙说:“您稍等。”过来一会儿,沈老爷子有些疲累地声音传来,第一句话就是:“天真,对不起。” 他在向她道歉,老爷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沈溥这孩子我没管好,给你添麻烦了。但是他妈妈今天的飞机到布桑,爷爷还是希望你见见她。天真,关于分居的事,你别那么快下决定。爷爷看着沈溥长大,这孩子心眼不坏的。” 宋天真没有说话,沈溥就站在她面前,他似乎知道了谁的电话,立刻一把抢了过来,对着电话就说:“爷爷,以后你不用给她打电话。” 电话立刻被掐断,沈溥问她:“说什么了?” 宋天真忽然有些生气,她从来没有在沈溥面前红过脸,永远都是妥帖细致或者天真无比的笑。可是这一次,她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拿过手机之后,冷笑了一声:“你这么好奇么?” 沈溥哪里见过这样的宋天真,一下子脑子当机,他刚回过神的时候却看见了不远处的霍明朗。眼尖的他看到她手里的化验单。 “霍明朗!”他不假思索就喊了出来。 霍明朗终于转过了身,她看到了宋天真和沈溥,也看到了宋天真脸上的神情。她职业病犯,叮嘱宋天真骨折的注意事项,宋天真神情寡淡。 沈溥哪还记得身边的宋天真,心思全被霍明朗手上的化验单吸引住了。立刻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了?你得了什么病?” 而站在他身边的宋天真脸色愈发地淡,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知道自己与霍明朗之间有多少路。她们之间,是沈小二到沈溥的距离。一个是昨天,一个是今天。无法相比,宋天真想,那么久不要比了。 她缓缓开口:“沈溥,妈妈今天飞机到布桑,希望我们去接。” 霍明朗立刻说再见,宋天真心里面忽然有种感觉,那就是沈溥,只要你追出去,只要走出去一步,那真的就是再见了。这种预感是那么强烈,以至于她心里麻木地发疼。 果然,沈溥追了出去。宋天真下一秒就立刻转过了身,他们两个人终于谁也没有等谁,背道相驰到最后再见。 背影渐渐看不见,两人走上相反的路,越来越远。宋天真将自己抱紧,一个人去见主治医生。她今天出院。 天气渐渐暗下来,布桑城的一天依旧车水马龙,然后进入夜眠。似乎没有任何不同,可是世界上最坚持隐忍的一颗心终于消失殆尽,再难拼凑。 ☆、第17章 chapter17 布桑城的天终于暗了下来,霓虹初上,夜色流转,高架上依旧川流不息,沈溥被霍明朗再次打击,他脸色有点差,觉得心烦。两年来,无论做什么,霍明朗永远都是油盐不进,一张冷淡侧脸几乎成为他午夜梦回的现实场景。 手机铃声大作,他愈来愈心烦意乱,靠在地下车库的门边表情淡淡,闪动的名字时老宅那边的电话,他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谁打来的。老爷子虽然脾气急,但是为人出乎意料地坚持,沈溥知道他要是不接这个电话,老爷子能打到他手机没电。 “喂!”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在哪里?” 沈溥听得出来,老爷子已经心情不好,平素里沈溥这时候插科打诨也就过去了,老人家么还得哄着来。可是这一次,夜风的穿堂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每一次风声几乎要击穿他的心脏,他脚下发寒,忽然觉得心累。 “在医院。” 不清不楚的回答,老爷子还以为他又去附一院见霍明朗,顿时胸闷气短,怒火冒了三层。立刻道:“现在、立刻、马上带天真去机场!” 沈溥有点不明不白,又不想跟宋天真牵扯,心里烦躁万分:“爷爷,我现在很忙,没时间去找宋天真,机场那边你随便派人就行,何必要我去?” “你妈来了!你难道不去接么!我看你是沉迷酒色,脑子里都进水了,是吧?!” 早有消息要到,千呼万唤始出来。沈溥却有点兴致缺缺,亲生母亲在他一两岁的时候就与沈父离婚出国,他根本没有任何记忆,这个妈妈几乎不存在过他的生命里。 听到沈溥没有回应,老爷子心里面失望透顶,他有预感,即便两家人再怎么努力修复,两个小辈估计还是要走上越来越远的道路。 “小溥,你读大学的时候还自己要去找你妈妈,现在她既然来见你了,你就去机场接一下吧,毕竟血浓于水。” 沈溥挂了电话,夜色很好,星光璀璨,他点了一支烟,在风中吸完最后一口,终于从车库里开出车来。 现在他沈溥口口声声叫的妈妈不过是后母,这个事实是他在二十二岁的时候清清楚楚知道的。陈聪自从嫁给他父亲之后,一直将沈溥看做自己小孩,百般宠爱人人都以为她是沈溥的亲生母亲。所以当念大学的沈溥无意间得知他的亲生母亲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不要他的事实之后,年轻气盛的他兜里只揣了几百美金就独自前往英国,他倒要问问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当他从远远的地方看到一眼之后,他拿出仅剩的钱又立马回了美国,并且直奔拉斯维加斯,输得只剩叮当响。 原因不过是,他看到笑容精致的妈妈在抛弃他之后活得幸福美满,站在老外的身边一脸灿烂。 这个点,去机场的路依然很堵,沈溥什么都没有想,一直开了一个小时的路才到了布桑机场。英国的航班已经落地,沈溥在宽阔的机场大厅里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坐在人群中一声灰色系衣服的女人。 她跟他八年前惊鸿一瞥见到的不大一样,她现在脸上脂粉未施,有点显老态,衣服也是一身亚麻布衣,宽宽阔阔,人瘦了点。而她在看书,很是安静。沈溥没有出声叫她,只是慢慢走了过去。 他终于站到她面前,镇定万分,一点也没有八年前的惊慌失措。 卢西几乎在同一瞬间就抬起了头,她看了沈溥一眼,立刻叫出了他:“小溥。” 她还笑了笑,很是温和。沈溥神色冷淡,只是朝她点点头,伸出手,就像是跟商业合作伙伴一样:“你好。” 卢西倒不在意,站了起来,也握了握他的手:“你好啊。”她随手合上了书,沈溥瞄了一眼,竟然是一本佛经,他扯了扯嘴角,倒还是有绅士风度的,随后就拎起了卢西的所有行李。 一路无言,道路这会儿已经畅通,卢西住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没有订到套房,她也不甚在意,就住了一个大床房。没有用服务生,沈溥拿着行李送到了门口,两个人都还是没有说话,只不过卢西轻轻笑了一下。 “再见。”沈溥首先告别,卢西抿了抿嘴角,终于先抱了抱沈溥,她笑起来,脸上的鱼尾纹非常明显,却又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小溥,我们明天谈谈。”她终于松开了他,最后拍了拍他的背,合上了门。 沈溥一脸平静走到楼梯口,猛然间发怒,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泄愤。 与此同时,宋天真已经办完出院手续,回了一趟湖东别墅。她开始收拾东西,两年来,她是真的想把这里当做家的。冰箱里还有她之前做的馄饨,因为是双休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往常这个时候,宋天真要开始换洗床单,明日一早别墅门口的晾衣架上就都是一水的白色床单,风一吹,鼓起来,就像一顶顶飘在风中的帐篷。 日子过得安静如同死水,宋天真将房子的里里外外又重新打扫了一遍。她不知道做这些的意义在哪里,沈溥从来不在这里花费心思,而她却几乎倾尽心血。 她大概是因为十分念旧,所以心里面还是有丝丝缕缕的不舍,但是她还是得离开了。 沈溥中途去酒吧只喝了一杯酒之后就兴致缺缺,钱乐乐倒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沈溥没心思去听,只模模糊糊知道她说什么又缺钱。他说了一句“你拿吧。”就随手挂了电话。 酒杯见底之后,他就离开了酒吧,在市中心转了一圈,回了湖东的别墅。 这套房子,是沈老爷子给的。沈溥在两年里,却回来几十次。他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就想回来了。 宋天真在拖完地后,有点累,坐了会儿沙发,正当她闭目养神的时候却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几乎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却是尴尬与难堪。 她故意挑这个时候回来的,双休日,学校也放假,沈溥应该要去见那个女孩。她以为她能走得无声无息。 避无可避,玄关处传来换鞋的声音,很快,她就在客厅里,沈溥一眼就看到了宋天真。 他进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地板好像是刚刚拖过,他脑子一转就知道谁在这里。他到了客厅,看到地上的两个大箱子时,一目了然。 “呵,这么迫不及待。”几乎第一时间,他的下意识反应就是打击她。 可是宋天真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笑眯眯地看着他,即便他说任何恶毒的话。她这一次连看一眼都没有看他,提了箱子,从包里掏出了钥匙,轻轻搁在了茶几上,就要走了。 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沈溥没来由一股怒火,一下子拽住了她:“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这是给老子气受呢?跟你说话你没听见,是吧?” 宋天真只是侧了侧脸,一点表情都没有,神情中似乎还有点不耐烦。 沈溥炸毛了:“哟,是不是门口还等着小白脸啊?这么急啊,手断了,他也不知道来给你拿一下行李啊?到底是外国人,懂什么叫中华礼仪么?” 他讥讽他恼怒,宋天真却感到无比心累,垂了垂头,叹了口气:“你想得到什么答案呢?”她终于抬起头来,没有带眼镜,屋内的光衬得她一双大眼亮如星辰,肌肤如瓷,离得那样近,她脸上连一个毛孔都看不见。 好像比以前好看了点,沈溥不知怎么脑子里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难道是会打扮了?一想到这,他突然恶狠狠地说:“小白脸把你伺候得很好么?!嗯?知道女为悦己者容了?” 这些话就在耳边,宋天真看了他一眼:“沈溥,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我变成什么样子?!你知道我以前什么样子?!你特么倒是说啊?” 面对已经盛怒的沈溥,宋天真松开了拉住皮箱的手,就在一瞬间,“啪”一下打了他一个巴掌。 沈溥一点也没有准备,她又用力狠力,脑子“嗡”的一声,沈溥几乎发昏,脸上顿时出现了红印。他听到宋天真冷淡的声音回响在耳边:“这样你够清醒了么?可以放手让我走了吧。” 他早已松开了紧紧拽住的手,宋天真皮箱滑动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想。 “他妈的。”沈溥暗咒一声,忽然长腿一声,一觉踹开了宋天真的手上的行李箱。他很快就单手重新拉住了宋天真,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脸时,他心里终于舒坦了点。 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劲儿,皮箱已经被踢裂,里面的衣服洒落在光洁如新的地板上。 沈溥大概被打昏了头,一下子吻住了宋天真的唇。 ☆、第18章 chapter18 酒精的味道混杂着烟味,宋天真立刻皱了眉头,这不是一个水到渠成动情所致的吻,她知道对于沈溥来说,这不过就是一个怒气冲冲带着惩罚味道的吻。 他这是在干什么?!沈溥忽然反应了过来,马上松开了怀里的宋天真,立刻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后退了几步,他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吻宋天真。 “你走啊!赶紧走!”沈溥气急败坏,指着门对着宋天真大喊。 宋天真脸色发暗,连一双波光盈盈的大眼睛也灰败无比,她嘴角微微扯了扯,然后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刚刚被沈溥吻过的唇。 这一个动作简直刺瞎沈溥的眼,他丝毫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宋天真居然会嫌弃他。他也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脸色顿时一变,“啪”一下大长腿又上前迈了一部,重新拉住了宋天真。 他脸上带着几分顽劣的笑,看着宋天真有些嫌弃的侧脸,又再一次重新吻了下去。 “唔……”宋天真丝毫没有想到他让她走之后,又再会来这一招。这一次又跟上一个吻不一样,上一个不过就是气急败坏的一碰。而这一次,沈溥使坏咬了咬她的唇,她疼得不由得张开了嘴,而他火热的舌正好钻了进去。 血腥味充斥在口腔里,宋天真欲哭无泪,她忽然间想到眼前亲吻着他的男人曾经也这样亲过无数的女孩子,他们调笑并且打情骂俏,甚至还有些是金钱交易。她顿时浑身发冷,而沈溥正死死地抱住她,脸上的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没有一分情谊,有的只是讽刺一样的愠怒。 “卧槽。”沈溥一下子撒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宋天真抹了抹自己唇边的鲜血,她刚才狠狠咬了一口。 她蹲下身,开始收拾呗沈溥踢倒在地的行李,箱子已经被踢坏,宋天真却没有管,收拾了一下就站了起来,很快,她打开了门。“磕嗒”一声宋天真行李箱“骨碌骨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沈溥脸上依旧火辣辣的,就仿佛宋天真给的一巴掌就像是印上去一样,他狠狠地擦了擦嘴角边缘的血,大步一迈,立刻拐弯进了酒窖。 他真的是发疯了,脑子有病,沈溥暗骂自己一声,宋天真出去不是很好么。他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会有人在他面前假装正宫太太的模样,笑得一脸天真。 她出去应该正好合自己的心意,沈溥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却打开了一瓶红酒。手机铃声依旧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名字,还是钱乐乐,嘴角扯了扯,地下室信号不好,接起来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沈溥觉得烦人,很快就挂了电话,也没听清楚钱乐乐到底在说什么。 宋天真从湖东别墅出来,很快就打到了车,她这次出来将自己全部的家当都拿了出来,现金、首饰还有存款。可是她却不知道去哪里。 分居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很多人找过她,可是她一个人的电话都没有接,尤其是宋家的电话。宋天真想了想终于还是报了附近一家酒店的名字。 新开的五星级酒店,大厅里纤尘不染,人少就显得环境更加清幽。宋天真拿着沉重的行李办完入住便到餐厅吃饭,却没想到看到了钱乐乐。 这是自从她上次在学校见到哭得可怜的女孩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钱乐乐。出乎她意料的是,不过就短短几天的时间,钱乐乐好像完全变了个样。从前扎着马尾朴素的小姑娘不见了,有的,只是一身奢侈品,妆容精致的女人。 而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理着平头,脖子里挂着一条金项链的男人。 宋天真看到钱乐乐拿出了一个包递给了对面的男人,凭她的直觉,宋天真觉得那是一袋子现金。钱乐乐好像做过无数遍这样的事情,一点儿也没有紧张,熟门熟路就像是吃饭一样。 她打算当做没有看见,低头继续吃饭。可是没想到的是,钱乐乐主动坐了过来,她试着叫了一声:“宋老师。” 宋天真避无可避,心里却直犯恶心,她混到今天地步,自己责任重大,如今还要面对丈夫的情人,她不止难受,并且觉得可悲。 她终于抬起了头,扯了扯嘴角:“坐吧。” 现在的钱乐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家教良好的名媛淑女,可是她还是有些局促,她知道宋天真看到了全过程,想了想便解释道:“我们家有两个小孩,我还有个哥哥,也在布桑,开了个门面,却得罪了黑社会,总是来要钱。之前我都是靠打工存点,但是数额太少,他们缠得太紧。” “嗯,沈溥给你钱了?” 钱乐乐一下子被戳穿事实,低了低头:“是,我用了他的钱,给了他们,以后就不会来骚扰我了。” “哦。”宋天真点点头:“其实你也不必向我解释,是你自己的决定。” 钱乐乐有些失望,大概是看宋天真不是特别在乎的模样,觉得自己这番解释是自找麻烦,她点点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就站起身走了。 宋天真不曾想到,这家酒店选得如此之巧,她吃饭的时候遇到了钱乐乐,而当她上电梯的时候,却看到了从里面出来的赵铎安,旁边还站着一位中年妇人。 正好碰了个对面,宋天真只是点点头,赵铎安没有说话,反而那个中年妇人却叫出了她的名字:“天真?” 宋天真觉得奇怪,对面的人便笑笑说道:“我是沈溥的妈妈。” 沈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去接的人就站在了自己面前,宋天真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叫了一声“妈妈。” 卢西笑了笑,拉过了她的手,拍了拍:“你乖。”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上去了。” 卢西欲言又止,却还是点头:“好的。” 宋天真似乎像逃一样,很快就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她却突然听到,赵铎安对着沈溥的妈妈叫了一声:“mum.” 她以为自己听错,随着电梯的上升,很快便将这一声抛在了脑后。 ☆、第19章 chapter19 宋天真很快就到了房间,她知道她从湖东别墅搬出来的事实这会儿估计两家人都已经知道了。果不其然,很快的,宋家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自从宋天真要分居以来,宋家不止打过一次电话。八卦媒体这些年总会捕风捉影沈溥的各色花边新闻,但是那时候无论如何,婚姻还是如磐石一样坚定不移,所以公司股价还是稳步增长。可是这一次,随着宋天真车祸后分居的消息传开来,宋父公司的股票已经跌了不止一点。焦头烂额处理完公司的事之后,终于有时间来找宋天真这个罪魁祸首了。 宋父说话严厉而冷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明天回家,带着小沈。不要让我们一直为你的事情费心。” 宋天真反问道:“您要说什么?有什么好聊的?” 她一点都不听话,甚至挑战父亲的权威,语气愈发冷淡到甚至心不在焉。沈父勃然大怒:“明天派人来接你。”一下子就撩了电话。 宋天真站在酒店的床前,市中心的布桑,她站在二十楼,夏夜的风景,霓虹的灯光,川流不息的人群一一在她的脚下。她也知道无数过往也都被她抛在了脑后,连同一去不复返的沈小二与玫瑰花。 她没有动,知道明天一聚避无可避,总要回去面对父亲与后母,倒还不如坐车回去,省得打的。 宋家办事向来准时,第二天一大早,老宅的司机就等在了酒店门口,宋天真下了楼,却看见沈溥的车。他人高调又花心,可是开车却选择平稳无比的沃尔沃,宋天真一下子就记住了。 她已经不像再做停留,打开了车门边闭目养神,只是在车开起来的时候惊鸿一瞥看到了昨天的中年妇人上了沈溥的车。 卢西坐在后座,沈溥昨天喝多了酒,一个人在酒窖里睡了一整晚,醒过来的时候有点感冒,申请疲惫,外加尴尬厌烦,便更加不想说话。 卢西是看到宋天真上车的,这会儿她看到沈溥冷淡的眉骨与侧脸,不禁叹了口气。她明白沈溥即便外表外向热情,恐怕内心却并非如此。 “小溥。”卢西开口:“这是你第一次见我?” 事到如今,沈溥也不会瞒她,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不是。” 他强壮有力的手臂,干净修长的十指,稳重而淡漠。卢西晃了晃眼,却看见他手腕上一个老旧的红绳子,便问道:“这是谁送给你的?” “什么?” “你手腕上的东西,好像戴了很久,是重要的人给你的么?” 沈溥抿了抿嘴,眼色忽然暗了下来,他似乎不想提到这些事,缄默了一会儿才道:“是的。” 卢西靠在后座上,不再说话,她叹了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此行是去拜访沈老爷子,卢西即便不再是沈家儿媳,老人家也依旧照拂。车子上了高架,沉默的车厢里,沈溥却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说实话,这些年来,他从美国本科毕业后就再也不会想这段往事。他孤身去找亲生母亲,却又亲眼见证自己存在其实毫无意义,他在赌城疯狂一场,拉过一个胖乎乎的丑姑娘的手,那是他风光灿烂人生中几乎最可怜的瞬间。 所以下意识便忘记,忘记他被人抛弃,却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带着这条丑巴巴的链子。沈溥笑了笑,记忆虽然遥远并被埋藏,却在某一刻依然鲜活如初。 他记得那个小姑娘叫Rose,而他叫沈小二。 只可惜这些年来,沈小二再也回不去当初,愈发像一个称职的沈溥。他忽然又微微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颜色已经红得发黑的链子。 这是最深最深的秘密,幸好在那一段时光里还遇到过那样一个小姑娘。 卢西想了想说道:“其实我看,天真是个好女孩,她是美国做派,还嫁给你操持家事,联络关系,想来也是困难。” 沈家这样子的家世,虽不是高门,但是家中清一水官员,一行一动都看在人眼里。其实行事反而更难。 提到宋天真,沈溥便想起昨夜场景,胸中也不知为何冒上来一股怒火,然后脸色立马变了,对着后座的卢西冷冷地说了句:“不要跟我提她。” 卢西没有想到她就说了这一句话会引起他的怒气,想来他们关系必定不好到一定程度。 日头终于上来,远处的朝霞与这个城市摩天大楼连成一线。卢西靠在窗口,心思渐动。布桑已经完全变得不像以前的样子了,灰墙黑瓦早已变成一座座高楼大厦,这个世界总是日升月异,就如同人心。 不知为何,她忽然间有心思去说老事情,她开了窗,清晨的微风上来,她心念大动,慢慢而道:“小溥,你是恨我的吧?应该要恨我,毕竟妈妈在你小时候就出国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来见你,连你结婚都没有回来。” 沈溥听她主动提这些事,嘴角微微扯了扯,侧脸肌肉却更加冷硬。 “大概是你和爸爸感情太差,是家族联姻么?”沈溥讽刺道。 想起往事,卢西侧脸已经很平静,她只是摇摇头说道:“不是,我出生于普通人家,我和你爸爸也是自由恋爱。” “所以才更加辛苦。”她想了想:“你父亲要应酬,我是长房长媳,照料家事与家族聚会,还要做慈善,而我本身性格冷淡,最讨厌这些琐事,又不愿意对着媒体笑,所以愈发难受与劳累。而你父亲,也是很忙,我们两个人最终争吵到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 沈溥脸色冷淡,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所以才离婚,我是想将你带走,但是你要知道沈家是不愿意的,况且我到英国,从头再来,过的是穷留学生的生活,连安稳日子都给不了你。” 沈溥听到这里,狠狠地打了方向盘,他听到这样的解释,心里丝毫没有好过一点,反而更加觉得愤怒与难受。 “照您这样说,穷人家的小孩就应该都送给别人来养。”抛弃就是抛弃,何必找那么多理由。 卢西知道这个儿子,跟自己几乎形同路人,要不是血缘,他可能连说话都不想跟自己说,她也不指望他来理解自己。 沈溥冷嘲热讽地回了一句之后,忽然问道:“您这次回来干嘛?” 卢西却不答话,只是说道:“小溥,有爱情的情况下,在沈家都可能难以撑下去,更何况没有爱情呢。你要知道,天真不容易。”她似乎有很多感触:“百年修得共枕眠啊,两年了,你难道不可惜么?” “可惜?”沈溥想到这些话是从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口中说出来的,顿时觉得可笑无比,他哼了哼:“您知道什么叫可惜?” “况且,你爱的女孩并不爱你,你追到她又能怎么样。她不爱你会为你忍受那么多么?” 原来是有备而来,不闻不问这么多年的儿子现在居然关心起他的感情生活,沈溥冷下脸来,没有说话。 两人不欢而散,车子里一片静谧,都是尴尬,索性很快,沈溥开到了沈家老宅。 缓缓驶过好像漫长无比的林荫道,老宅子依旧伫立在一片树林里,她想起在这里度日如年的岁月,恍如隔世。 沈溥将车开到了门口,卢西推开了车门,门口站着的是现在沈家的当家女主人陈聪。暗恋她曾经丈夫数十年的人。 风雨已经过去,两人再见面已经平和无比,卢西笑着对她点点头。 “妈。”沈溥自然而然地叫陈聪,卢西眼底稍稍一黯。 “老爷子在客厅。”陈聪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的女人,索性就直接跟她说话。 卢西点点头,却没有进去,她看了一眼沈溥,说道:“小溥,我有一件事还想跟你说,你稍等一下。” 沈溥有些惊讶,不过倒看得出家教良好,长辈说了再不情愿也站在跟前。 卢西看着这个很多年没见的儿子,他已经长大了,并且英俊、成功又风流倜傥。她叹息一声,说道:“小溥,其实你八年前来英国我是知道的。” 沈溥一下子有种秘密被戳穿的感觉,在这太阳底下,他有种无处藏身的感觉,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言的愤怒。既然知道他来见她,但是他的妈妈依然选择放弃他。 “你怎么怪我都可以,你不要以为我不担心你,你来了一下就飞到拉斯维加斯,我派人跟踪了。” 沈溥不说话,双手插着袋,冷淡无比。 “小溥,不要放弃天真。你会后悔的。”卢西苦笑一下:“她比我勇敢,并且她应该是爱你的。” 沈溥就像是没听到这些话一样,宋天真为什么要爱他? “你手上的链子,是她给的,难道你忘了?” ☆、第20章 chapter20 宋天真坐着平稳的宾利,回到了位于城南的宋家。宋家是一个大家族,历经百年风雨,直到如今成为布桑仅次于傅盛两家的百年世家,宋天真的父亲是宋家这一代掌门人的弟弟,宋家那一辈兄弟姊妹十分多,而宋父的年纪处在不尴不尬的中间,从小也没受多大重视。 但是宋家一向有规矩,无论成年还是结婚,儿子都住在老宅里,女儿嫁人后就不一样了。而宋天真对这里的记忆就是,每次吃饭乌泱乌泱的人坐在长方形的大桌子上,吃饭的时候佣人会到每一房占据的楼层去请人,真是麻烦得要命。 宋天真小的时候,宋父便因为工作时常不在家,她就跟着母亲一起坐在桌尾,照例由大伯发完话,大家才能拿筷子吃饭,一个大餐桌上饭吃得相当沉闷,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是一段冗长而又沉闷的时光,直到她妈妈在自己的浴室里自杀,鲜血渗到地板上,佣人来请吃饭,才被人发现,那时候她还在学校,不知道自此人生中再也没有母亲这个词。 宋天真从国外回来后,基本没有回过这里,这件事沈溥看得很对,她对这里几乎厌恶。 宋家的木门散发出些许沉香木的气息,这时候已经到了早上九点钟,日光渐渐上来,热气从地底蒸腾,宋天真头有些发昏,浑浑噩噩就走到了里面。 倒没有一大家子人,客厅里只有宋父和后母。她宋天真不过是父亲联姻工具,在国外野惯了,她知道她干过的荒唐事家里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从来都没有人提。 就如同她妈妈孤寂沉默地死去,如同汪洋大海里投入的石子,激不起一丝风浪。内心扒开层层盔甲,她知道这才是她最厌恶的原因。一家人又不是一家人。 “天真。”袁敏看看宋父脸上的神色,有些担忧。 宋天真从门口走进来,宋父见她一个人心里更是恼怒。他脸色阴沉,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公司股价跌了两个百分点,整个地产业都是闻风而动,我们跟资奔地产联合开发的楼盘从一开始的每天几千个电话到现在无人问津。你们分居的消失,两家虽然压了下来,但是压不住小道消息。天真,你跟我谈谈,现在该怎么解决?” 宋天真默不作声,袁敏踟蹰着,想了想说道:“天真,能不分居就不要分居了。小溥外面那些女人都是不作数的,夫妻俩要同心,何必闹得这么僵。而且你爸爸公司现在不稳定,不是时候。” 空气沉闷,连一丝儿风都透不进来,宋天真觉得发闷,她眼前忽然出现重重叠影,母亲灰败憔悴的脸与她醉生梦死的岁月混合交织在一起。她脸色越发冷淡,就像是浸在冰窟之中。 “袁阿姨,要是宋如我因为丈夫出轨而离婚,你还会阻止么?” 袁敏被说得一愣,神情讪讪,宋父听到她这样的假设,怒意涌在了脸上:“你姐姐可比你懂事。” 宋天真觉得无话可说,她站了起来:“您叫我回来,我也回来了,但是这是最后一次,分居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谈的,我提出来,沈溥同意。就这样。”她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事,再见。” 她说完就走,再难待在这个屋里一分一秒,宋父气急败坏,抄起手边的杯子就往她身上掷去,没有砸中,只是泼了一身水。 宋天真抹了抹脸上的冷透的茶水,听到背后袁敏大声惊呼如同一个小女孩:“老宋,你这是干什么呀?!” 宋天真背脊挺直,宋父大怒:“好!你想走是吧?!不想当送家人了是吧?!那好,把我这些年花在你身上的钱拿出来。” 母亲为什么不受父亲喜欢呢?她也是大家闺秀,可是从来不会讨好,神色淡然,直到与丈夫相看两不厌。而如今,宋天真也还是没有得到面前男人的喜欢。 听到宋天真没有回应,宋父以为她在反省,便说道:“你回去跟沈溥道歉,好好待在沈家,爸爸是为你好。” 宋天真终于浑身发冷,她患上心理疾病的时候,她没有爸爸;在美国绝望堕落的时候,她也没有爸爸。而这一刻,她伤痕累累想走出这里的时候,他居然说爸爸是为她好。 即便不曾期待,但也痛彻心扉。宋天真吸了一口气:“你要多少?” “什么?” “我说从这里走出去,你要我出多少钱?这些年的教育费生活费,一年一百万,二十八年,我给你三千万。” “天真!”袁敏大惊:“不要说傻话。” 宋天真转过了身,一张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只剩下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简直让人心惊。她微微张开嘴,一字一顿,清清楚楚,说得十分明白。 “一个月后,我将三千万打到公司财务账户上。”她言语冷静,像是下定决心。她额前的碎发被茶水打湿,很是可怜,可是目光坚定决绝,仿佛没有一句话她会后悔。 说完这句话,宋天真就离开了宋家,走出宋家的大门,她是坐车来的,城南这个地段车很少能打到,她就一个人默默沿着马路边缘在走。 总要有一瞬间下定决心,从来孤单一人便会渴望很多很多,为此付出无数努力,可是到头来,依旧还是剩下一个人。 她想变好的,在遇上沈小二的一刻,她就努力让自己变好,治病减肥念书修复家庭关系。她已经摈弃前嫌,可还是恨意难消,尤其是在老宅的每一分每一秒。 于是,决定哪怕一个人也要再见。孤独前行,又如何。 宋天真扯开嘴笑了一下,没有一丝风,她脸上的水珠已经蒸发干净,只是头发上还粘了些茶叶,有些滑稽。 一辆沃尔沃从她的面前停下,几乎挡住她全部的去处。车上却没有人下来,宋天真终于抬起了头。 沉默无比,整条路上只有她和这辆车。短暂而又漫长的五分钟之后,车窗终于打开了。 一只白净但有力的手伸了出来,他手腕处挂着一条可笑的红绳,很快,车门被推开。 沈溥站在他面前,他高她那么多,沉默低下头盯着她的时候,宋天真不由得后退一步。 “上车吧。”他一双大眼睛深沉如同大海,薄唇轻启微微吐出这几个字。 ☆、第21章 chapter21 可是已经到了这一分这一秒钟,宋天真看着眼前面色冷静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会再坐上他的车?她已然决定一个人独自前行,怎么可能会就此放弃。 宋天真没有接受他的邀请,很快就从他的身边穿过,即便她此刻发丝上还沾着茶渣,瓷白的脸上还带着些奇怪的昏黄色,她也挺直背脊脚步那样坚决,片刻都没有停留。 沈溥就这样看着她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他忽然间觉得心里麻麻的,手下动作比想得还要快,立刻抓住了宋天真的手。 “我要跟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宋天真语气淡淡。 沈溥不知道的是,宋天真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连笑都是逼出来的,在人前的哪些细致妥帖甚至无所谓的大笑,要走过多少路。他现在还以为宋天真会像之前那样子,对于他来说,只要他想,她永远不会拒绝。 他受不了这样的宋天真,语气淡淡的,连一个假笑都没有。在他的记忆力,她就应该是永远都是好的,永远都是答应的。 沈溥愣住了,时至今日,他拉住她的手还能做什么呢? “希望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分居协议我已经让律师拟好。只要不做声明,股价不会跌得太厉害,满两年之后就自动离婚,也到时直接将离婚证书送来就好,也不用见面。低调点,尽量减少伤害。” 想得真是周到啊,原来她一开始就考虑好了。沈溥忽然间哼了一声,反问道:“你这么考虑自信,那怎么今天不知道开车过来,从这里走到市中心,你要走一天么?” 宋天真还是冷淡:“不需要你管。” 沈溥却死死拉住她的手,一把扯了过来,他浑身蛮力,宋天真体格又那样小,几乎被他一下子就扔到了车子里。沈溥动作真是如同闪电一样,还没等宋天真逃出去,就已经替她系好安全带,车子“嗖”的一声就驶出去了。 “不要挣扎了,除非你想死。”沈溥吐出这两句话,目不转睛只盯着前方。 宋天真坐在副驾驶上的位置上,她只是笑了笑:“沈溥,我问你,有多少女人坐过这个位置?” 这话问得沈溥脸色一僵,宋天真看到这样的反应,又道:“你既然想继续在外面玩,我已经成全你,你还想要什么?”她笑了笑:“这个时候,你就应该拍手欢送我,然后继续你的美好生活。” “甚至,你想追霍明朗你就去追,趁着她还没有嫁人。” “闭嘴!”沈溥额角青筋冒起,脸色僵硬万分,可是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脸仔仔细细盯着宋天真,他连路都没有看,似乎要将宋天真的脸看穿。 宋天真被他看得终于再没有说话,脸色煞白,低下了头。 “看着点!前面有车!”宋天真喊了一声。 沈溥方向盘一打,很快就超前疾驰,他想了想缓缓说道:“我们需要好好谈谈。真的要好好谈谈。” 他一再强调,宋天真却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车子仿佛那样挤,宋天真靠在了车窗上,闭了闭眼,沈溥侧眼瞄了一眼,神情古怪地从后座上拿了包湿纸巾,递了过去:“擦擦吧。” 宋天真惊醒,眼前修长手指捏着的湿纸巾晃了晃,沈溥的声音又传来:“拿着啊,我又没下毒。” 她终于拿了过来,慢慢地擦了擦自己的脸,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静默的空气中,她轻轻说了句:“谢谢。” “你刚才在宋家说什么了?你脸上又是怎么回事?” 沈溥大概觉得自己跟他说谢谢,那么关系总不会那么僵。他怎么可能知道,这是她多年一个人的习惯,对别人说谢谢要比一声不吭好。宋天真想了想,缓缓而道:“沈溥,这些已经不关你的事了。” 时间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半年之前的宋天真还期待沈溥的一些关注哪怕是询问,可是半年之后,宋天真已经兴致缺缺,甚至主动拒绝。 沈溥脸色又是一僵,他又转过头看了宋天真一眼。 终于对上号,眉眼还是那副眉眼,埋葬在记忆深处,从没想到有一天会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变了太多的玫瑰花,矮胖的身躯已经不见,肥腻的手掌如今纤细无比。 狂奔的黑夜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女孩子的样子,所以再难以认出改头换面的宋天真。 但是这一刻,真相被人戳穿之后的这一刻,眼前的一张脸终于与夜风中的玫瑰重合起来。 沈溥感到气馁,甚至失望。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八年之前的胖姑娘会以另一番姿态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而当他知道的那一刻,这个姑娘马上就要离开他了。就如同她曾经无声无息地进驻他的生命一样。 “宋天真,有时候你的耐心真是好。”他没头没脑说出这句话,而宋天真只是捏了捏额角,说了句:“再见吧,沈溥。” 再见?谈何容易。沈溥脸色蓦地沉了下去,他很快将车拐进了加油站,车熄了火,他看到宋天真立马想走,沈溥连忙压住她解开安全带的手,问道:“宋天真,你凭什么瞒我那么久?!” 他在喝醉的时候,不需要对她冷漠的时候,曾经问过她,是不是瞒着他什么。但是清醒了,这件事又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如今,他再问,宋天真就那么看了他一眼。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只是深沉的绝望,她已然伤透心,曾经拼命想抓住的救命稻草,如今亲手放弃,只有绝望透顶才会如此决定。 她明白有什么可能被沈溥知道了。但是她却说:“你不要再问了。” 沈溥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袖,里面红得发黑的老旧的红绳赫然在目,他一把将宋天真的脸掰了过来,他直视着她几乎亮得人发慌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地问:“这个你还认识么?” 宋天真几乎要哭,在结婚两年里,她不知目睹过一次这条记忆中的红绳。她也曾无数次,那么像就那样站在他面前说:“嗨,沈小二,还记得我么?” 可是她每一次都忍住了,明明当初说好要来找她,可是当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她却明白沈小二已然不见,再承认又有多少意思呢?无非是给自己一颗可怜的心再添荒唐。毕竟两年里,沈溥从来都不是沈小二啊。 宋天真沉默,沈溥脸色沉下来,他顿了顿,语气却有些慌乱口不择言地骂脏话:“我他妈有权知道!” “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是不是又能怎么样呢?”宋天真一手打掉了沈溥死死掐着的手:“能有什么变化么?沈溥都到了这一步,已经无路可退。” “是你逼我的,是你让我去找情人的。” 沈溥听到这样的回答,一动不动,油箱已经加满,他还没有动,后面传来喇叭声,后面的车主开了窗大声道:“前面的!干嘛呢!快走啊!” 宋天真打开了安全带,从车上走了下来,她向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借了个手机打了出租车公司的电话,很快的,她就上了车向市中心的方向离开。 沈溥依旧留在了原地。后面的喇叭声响成一片,工作人员也来提醒,他才终于重新发动了车子。 他回到了市中心的别墅,钱乐乐还在家里,正在做饭。现在,小姑娘开了窍,不像以前那样抗拒他,甚至还会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沈溥回来的时候,钱乐乐从厨房里出来,有些害羞。其实她说了谎,沈溥将她安置在这里之后,从来没有碰过她。她想了想,居然主动跑了过去,凑过唇想要亲一亲沈溥的侧脸。 沈溥下意识就避开了,钱乐乐尴尬地有些失望,沈溥依旧沉着脸,过了会儿,指了指厨房:“去做饭吧。” 钱乐乐听话地去了厨房,沈溥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了湖东别墅里宋天真曾经一道道端出来的菜。他想起来,那些居然都是他喜欢吃的。 其实总有很多细节提醒他,宋天真似乎对他很熟悉,也总有很多时候,他一直觉得宋天真有什么瞒着他。只是,他漠不关心,他不想知道。所以,终于错过。 春风沉醉的夜晚,狂奔街头的情谊,他最可怜最悲惨的瞬间,他说他是沈小二。他是独一无二的沈小二。没想到,他的好哥们儿竟然成了他的媳妇。 然后到今天,宋天真与她再见,就像是他最想成为的开朗独特乐观热心的沈小二离自己越来越远。 厨房里散发出饭菜的香味,沈溥愣了足足三分钟,嘴角扯出一丝无声的笑,很快他连招呼都没有打,拿了车钥匙就离开了公寓。 ☆、第22章 chapter22 宋天真一路坐车直奔市中心,艳阳高照,湿热的风从开着的车窗吹进来,她微微发着酸的一颗心终于开始隐隐作痛。 曾几何时,她无数次渴望过,沈溥能够将她认出来。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自己都没有勇气去承认。她小半生,都在为自己做决定。也曾做错过,后悔莫及,在人生路上跌跌撞撞。她没有多少优点,只不过习惯不再回头。 沈溥在她的脑后,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宋天真低了低头,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好风景与埋藏在内心的好时光一样,最后会化成滚滚东去的江水,一去永不复返。 时间过得很快,宋天真已经到了市中心的酒店。大堂里的冷气一下子吹到她的身上,她浑身激起一层层鸡皮疙瘩,来来往往无数的人,她一一穿过。 她在宋家老宅里挺直背脊撂下狠话,却没有三千万作为后备,一个月时间,除非豪赌一场,不然哪有可能? 这个世上,很多人的决定都是在一瞬间,往往人们会将它称作命运。宋天真脑子滑过赵铎安的名字时,也不过只是一瞬间。她如今没有灵气,没有幸运。但是最起码,她依然会算概率,并且被逼到绝境。 这个想法,只闪现了一下子,可是偏偏那么巧,赵铎安就出现在这家酒店里。直到很久之后,宋天真想,如果那一天赵铎安没有来,那么一切是不是不一样? 他人高腿长,白皙俊秀脸颊上一双乌黑深沉的眼似乎看穿了宋天真所有的心思。不过,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酒店里的冷风一下子吹过来,她站在宽阔的大厅里,眼前仿佛只剩下了赵铎安一个人。她忽然间想起来十八岁的自己,沉默寡言一脸沉静地坐在世界级赌桌上,手上拿着一把烂牌。不得不说,年轻气盛的时候,更加有勇气,因为也更加容易成功。 宋天真想了想,她一颗心慢慢沉下去,就像是深入湖底的石块,一直沉一直沉,直到湖底。她看了一眼同样冷静肃穆的赵铎安,慢慢开口:“我们赌一把吧。” “无限额德州扑克,赌金三千万人民币,一个月后,布桑世贸顶楼,不见不散。” 赵铎安终于勾了勾唇角,轻轻点点头:“不见不散。” 宋天真很快就转身,一路电梯直行,到了房间里,她就开始搜索布桑地下赌场的相关网页。当天晚上,她就揣着一万块现金,去了城西一家极其有名的地下赌场。 夜风从她脸上吹过,额前碎发掩盖住她的双眼,她穿着乖巧,长相又像是小孩子,就像在美国是,她被人挡住了去路。 人高马大的保安连话都没有跟她说,只是指了指其他方向,宋天真没有说话,她从包中掏出墨镜,随手戴上,又拿出了一沓百元大钞,看都没有看多少钱,直接递给了保安。 这样豪掷千金的感觉,倒还像是一个赌徒。,保安皱了皱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放了她进去。 地下赌场不可能与拉斯维加斯的赌场相比,宋天真头顶着日光灯,看着鱼龙混杂的各色人群,喧哗吵闹的环境,以及人们脸上隐忍而激动的神色。 网上的帖子写过,这里虽然简陋甚至土得掉渣,但是极其公正,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没有任何人敢在这里出老千,因为这里是布桑黑道大哥的地盘。 宋天真坐上二十一点的牌桌,没有人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表现出任何的轻蔑和不满,牌局继续,赌金一局至少一千块。 二十一点因为简单易学并且刺激,成为很多初学者甚至赌场高手的最爱。宋天真玩下三盘,输了五千块,但是她看清楚了在座的人。十年之前,她只玩无限额德州扑克,因为她觉得这才是智力、情商以及运气的综合考验,并且无比刺激。而她现在为了入门,并且找回手感,开始从其他项目入手。 第四局开始,宋天真拿到黑杰克,一张A牌,一张10,一招通杀。很快就将输得钱重新装回了兜里。然后第五局第六句,直到第十局,宋天真只输了一场,十局下来,她总过赢得两万元。 她摘下了墨镜,慢慢起身,慢条斯理地开始装现金。她赢了钱就走,没有任何人拦她。于是她决定,明天依旧可以到这家赌场来。 夜色很好,星光满天,清风拂面,她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汗。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赢面大,是因为在座的人大多是新手,并且是喜欢砸钱的新手。而且,她第一次进去,就像是很多人所说的一样,手气都没有,她是手生的。侥幸赢得一场,她试图记住每张牌的出现位置,但是荷官手十分快,并且每一场都换一副新牌,并且换一红切牌方式,可是说记住每一张牌绝对不可能。 于是她利用专业,开始算概率,并且抓准时机,并且利用当场认爱好赌大这一特点,扳回一层,见好就收。 宋天真呼出一口气,忽然感觉有些饿,于是拐弯进了一家面馆。面馆店面不大,这会儿吃饭的人少,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霍明朗,避无可避,连转身走的机会都没有。 “天真!”霍明朗喊她。 宋天真扯了一丝笑:“朗朗姐。” “快来。”霍明朗生性冷淡,这一次主动招她必定是有话要说。宋天真坐了过去,霍明朗替她点了素菜面,说道:“手还没好,不要吃太辛辣的。” 宋天真默默接过了筷子,霍明朗是有话直说的人,她立刻就道:“我看你从赌场出来了。” “嗯。” “霍瑜是我哥哥。” 不上称黑大老大霍瑜是霍明朗的哥哥,宋天真知道这个事实之后,也没有多大的惊讶。 “你早知道了?” 即便霍明朗从来不提家事,但是宋天真又不是孟远,从来不闻不问,她即便面上不说不讲,但是心底里早就从一举一动甚至丁点儿蛛丝马迹就知道很多事。 这才是宋天真,历经所有,名为天真,但是从不天真,甚至心思细腻,情商极高。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 热气腾腾的面上来,宋天真慢慢吃了一口,汁水充满她的口腔,胃里渐渐开始舒服起来。她想了想,说道:“我十八岁时就获得世界扑克大赛冠军,也算是一技之长。我急需一笔钱,所以想赌一把。” 即便霍明朗知道宋天真不简单,天真无比的外表上可能是一颗无人能比的七巧玲珑心,但她也猜不到眼前平静娇小就像是小女孩一样的人居然是一代赌王。 霍瑜开设赌场,也是棋牌游戏的爱好者,霍明朗耳濡目染,当然知道世界扑克大赛的分量。就如同球迷心中的世界杯,一朝登顶,就是一代神话。 霍明朗倒吸一口凉气,一分钟之后她才慢慢说道:“你要多少钱?” “三千万,一个月。当然我不指望能在布桑里赢得这些钱,一个月后,我已经有约,和别人赌一场。” “那、那沈溥知道么?” 宋天真抬头,就那么轻轻地、轻轻地笑了笑:“朗朗姐,我们已经分居了,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天真。”霍明朗放下了筷子:“你要知道,沈溥对于我来说更多的只是得不到而已。” “是,他是执念很深。”宋天真也不反驳,只是淡淡地说道:“可惜我不想陪他下去了。朗朗姐,是个人都会累的。即使一开始信誓旦旦,但是很多人最后不是越挫越勇,而是灰头土脸信心全无。” “而我,只是普通人啊。”宋天真终于一点一点把面吃完了:“并且,感情这种事,根本也不会越挫越勇。” 宋天真也将筷子放下,小面馆里幽暗的灯光却丝毫没有掩盖住她眼里的光,她似乎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慢慢地嘴角扯了一丝笑,她继续缓缓开口:“你一点儿也没猜错,我曾经十分爱沈溥。” 不然为何义无反顾嫁给他,忍受几乎漫无天日的两年光景。 霍明朗心头大震,她虽然心里有想法,时常觉得奇怪,宋天真这样的女孩,高情商高智商,怎么可能就为了家族联姻就嫁给沈溥?她不是没想过很多更深一层的原因。 最后的最后,还是总结道:宋天真不过是爱沈溥。过程无从得知,但是结果相当明显。 只可惜,沈溥不知道,他将满腔心思倾注于不该倾注的人身上,以至于错过最好的一颗心。 宋天真站了起来,付了自己饭钱,点点头:“当然,你也不用给他当说客,也不用劝我们。我做过决定,就已经下定决心。” “再见。”宋天真走出视线,很快融入夜色里。 ☆、第23章 chapter23 沈溥看着桌上的一叠文件,每一张图片都提示他昨天宋天真和霍明朗见面,并且宋天真去了城中有名的赌场,一次赢了两万块。 十八层的高楼,资奔地产的执行总裁办公室。他站在顶端,往下看,芸芸众生就像是蚂蚁一样,这个地产王国由他一手创建。他从美国回来,拿到启动资金,凭借家族人脉很快就爬到这个城市生物链的顶端。这一切,是因为他是沈溥。所有一路上,很多人为他开绿灯。 沈溥想起,夜风中傻不拉几的沈小二,他人生中最凄惨的一瞬间,但也几乎是他人生中最诚实的一瞬间。从此以后,再难回到当初。 那么,他当初遇到的那个胖姑娘,那个手心里一直在出汗的胖姑娘,到底是谁?是笑容妥帖,一脸天真的联姻妻子么? 不是的,沈溥终于知道,宋天真与他一样如今变得完全不同。她心里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而她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沈溥心里莫名开始心慌,仿佛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正在发生,而他一点都不知道。 “啪”一声,他手中握住的一支笔突然崩裂。沈溥脸色沉了下来,拨了内线电话:“今天我要出去,把行程都推了。” 他很快就开车出去,一路上都走高架,四十分钟之后就到了城西的地下赌场。他一路畅通,进了门,就看见了正在豪赌的宋天真。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宋天真,一掷千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宋天真。他进去的时候,宋天真一气呵成将面前慢慢一大堆的筹码全部推到了赌桌的中间。 “All in.”她似乎极为自信,脸上表情淡漠而又平静,一点儿都让人看出来她到底拿了什么牌。 很多人在观看这一场赌博,沈溥只是站在外围,却已经觉得这不是宋天真。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五百万,这姑娘赢的五百万都压上去了。” 开局,宋天真对面的玩家笑得一脸灿烂,他拿了一手四条,他已经做好准备将赢得的钱收入囊中。宋天真笑了笑,随手就扔了牌。她摊摊手就对着对手说道:“你运气真好。” 可是没有谁知道她到底拿的什么牌。 沈溥看得脸色愈发阴沉,他想起来,赌城街头的少女后面跟着的是一群白人打手。他们同样是从赌场出来,他一直以为是同病相怜,都是牌技太烂输得太惨才不得不逃命,没想到的是,他看错了。 眼前的宋天真怎么可能是赌技很烂的样子? “你没有看错,这才是黑玫瑰。”突然有人在他耳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沈溥猛然回过了头,就看到与他一样高的,面庞冷淡的赵铎安。沈溥那个不成器的堂弟沈涟曾经说过,他们是在赌桌上认识的,沈涟输给他几百万美金,赵铎安转眼就当散财童子请赌场所有的工作人员吃宵夜。 前因后果通通串联起来,沈溥忽然间有点明白,他哼了一声:“难怪你们认识。” “你知道黑玫瑰是谁么?” 赵铎安依旧冷淡,可是唇角却不自觉地勾了勾,他缓缓而道:“黑玫瑰是世界扑克史上的一代神话。”他想了想又说:“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隐退的世外高人一样。黑玫瑰迄今为止,仍然是世界扑克大赛最年轻的冠军。” 此时此刻正在牌桌上的宋天真不知道他们在议论他,也不知道沈溥正用何种复杂的眼神在盯着他。 当然赵铎安最后还加了一句:“但是,我会打败她的。” 被格瑞特一族视作最大对手,沈溥即便不知道世界扑克大赛的分量,也应该知道宋天真的厉害。和他朝夕相处两年的妻子,他知之甚少,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平静到天真的外表下是这样一个无法想象的身份。 宋天真直到结束的时候,也没有赢回五百万,但是对于她这种只揣了一万块来却拿回五万块的人来说,也算是赢面在她手里了。昨天晚上她吃完晚饭又开始,整整一夜下来,她已经有些累了。终于起了身,推开了身边的椅子,伸了伸懒腰,从人群中离开。 沈溥立马跟了上去,可是赌场里人太多,形形□□的人之间,宋天真越走越快,眼看着就要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突然喊了一声:“宋天真!” 他以为依然会像从前无数次一样,一句宋天真,前面的人一定会回头。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宋天真转身就到了出口,淹没在滚滚人潮中,再也看不见。 沈溥心里一乱,扒开人群:“让让、让让!”踩了几个人的脚。 “怎么回事儿?!长眼没?” “哪个小赤佬,敢踩老子?!” 沈溥仿佛一句话都没听见,急忙忙就往门外走。 宋天真出了大门,就看到了赵铎安,他熟门熟路怎么可能像沈溥那样专挑人多的地方走? “你看到了?”宋天真问。 “你明明拿了同花顺,为什么要输给他?” 他从哪里知道自己拿了什么牌,宋天真不得而知,她只是笑了笑:“有时候不一定要赢的。” 赵铎安似乎有点不理解,轻皱眉头,一言不发。 “总是赢会把自己的好运气用光的。”宋天真笑笑:“而且,我这次让他赢,下次我就有办法将输的赢回来。你难道没发现,对面的那个男人一旦拿到葫芦以上的牌就会看我一眼。这一场牌局里,他总共拿到过两次。” 宋天真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赵铎安:“很多人都有小动作的,就看你能不能发现。” 赵铎安知道她也在说自己,墨黑深沉的眼瞧了一眼宋天真,仿佛要将她看穿。宋天真抬手看了看手表,打了个哈欠:“我要回去睡觉了。” “我送你吧。”赵铎安想了想:“你还是住在那家酒店么?” 难得好心,在宋天真眼里,赵铎安一直都是孤傲冷淡的人物,从来是目的性很强的生物。她点了点头,真的是难得一趟。 等沈溥出来的时候,他只看到了宋天真上了辆车,留下一地烟尘。他狠狠地捏了一把手,过了一会儿才跟了出去。 赵铎安车技跟他的人一点都不一样,尽管他脸上十分淡定,手指还时不时地拍打着方向盘,可是他的车却开得歪歪扭扭,并且慢得跟乌龟一样。 后来宋天真想想,他出生于大家族,迎来过往都是司机接送,怎么可能会有一手好车技?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赵铎安转了转脸,十分平常地问她:“明天是你生日,你会开派对么?我可以来么?” 对于他,生日与派对就是标配。宋天真抿了抿唇:“没有派对。” 赵铎安这才反应了过来,脸上头一次有些尴尬:“哦”了一声。 绿灯亮,车重新开起来,缓慢地前进着。赵铎安又忍不住问道:“那你有什么安排么?” “睡觉。” “哦。”赵铎安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薄唇,想了想终于没有说话。 一路开到底,终于将宋天真送回了酒店,宋天真向他道谢,他忽然有些可怜地看着她,想了想:“我明天给你庆生,好么?” 又不是什么好朋友的关系,宋天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用了,这两天没有睡好,我要补觉。” 赵铎安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将她掩盖在一片阴影里,他突然伸出手拍了拍宋天真的头,嘴里吐出几个字:“你真是固执。” 然后才走,留下宋天真发愣,刚才离得那么近,赵铎安身上的味道也悄悄地萦绕在她的鼻尖。十分十分淡的消毒水味。真是一个洁癖的男人。宋天真想。 沈溥过来的车与赵铎安慢吞吞的老爷车擦身而过,他到了酒店大厅的时候看到宋天真被电梯门掩藏的背影。 一路刚来,憋着的一股莫名的气忽然间就消失殆尽,整个人空荡荡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来这里干嘛,简直有病。 助理的电话就在那一刻打来,沈溥回过头,接了起来就听见助理跟自己说:“总裁,钱小姐被老爷子喊过去了!” 沈溥“啪”一下挂了电话,等他赶到市中心别墅的时候,钱乐乐人已经不见了。沈老爷子让秘书给了他一句话,让他立刻回老宅。 路上开车的时间是二十分钟,钱乐乐在这二十分钟的时间里默默打量了这个出示证件才能进出的地方。所有的一切,如同在她面前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精美华贵,数不清的佣人,连一套小小的茶具都是她从前一个月打工的薪资。钱乐乐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地捏紧了。 ☆、第24章 chapter24 沈老爷子默默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子,脸庞甚是清秀,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她坐在那里,也倒是安静,只是偶然间流转的眼神显露出一些紧张和不安。 记忆力里照片上霍明朗的脸跟眼前人的模样重合了百分之七八十,难怪沈溥犯糊涂。沈老爷子没发话,佣人先递了杯茶上来。 钱乐乐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沈溥的爷爷把自己叫过来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你大几了?听说是路双的小师妹,那么也是布桑大学的喽?” “嗯。爷爷,是的。我现在大一,过完暑假就上大二了。” “大一,那还不满二十岁么。” 钱乐乐点了点头。 “小姑娘。”沈老爷子想了想说道:“是我们家小溥对不起你,趁着还有救,我做主,美国还是欧洲,你自己挑吧?你是学艺术的,是么?你有什么想去的学校么?” 钱乐乐低了低头,她想起了家中一直欠债的哥哥,想起时不时老骚扰他们的高利贷,也想起沈溥给的卡中那一大串数字。她只不过取了九年一毛,就一笔还清了债务。 “你这个男朋友交得很好么?”好吃懒做的哥哥称赞她。 一到双休日,安排的司机会等在学校外的林荫小道上。艺术系的同学很多都有豪车接送,很多人出生富贵,念艺术每年高昂的学费决定了这个专业没有多少人是跟她一样的家境。她还记得,有一次,她钻进汽车后座,被一个同学看到。她很明显地看到别人眼中的艳羡。 “诶,这个车我爸看了好久都不舍得买。”同学羡慕的语气又问她:“乐乐,你们家住在哪里呀?” 钱乐乐下意识就把市中心那套公寓的地址说了出来。 “寸土寸金的低端,一平怎么着也要五六万吧。” 才大一,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拿着助学金以及学生贷款上学,也没有人知道她出生于这个城市的底层,家里还有一个好吃懒做有勇无谋的哥哥。 钱乐乐没有否定,说了声再见,就让司机开车走了。 看着钱乐乐沉默,沈老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顿时脸色冷了下来,口气有些不好:“你还有什么条件?” 钱乐乐立刻摇头:“不是的,不是的,爷爷,我没什么条件。” 正在这时候,沈溥一把推了门进来,他一看到眼前场景,第一反应就是:“爷爷,你什么意思?” 钱乐乐下意识就看了一眼沈溥,南眼神中不知包含了多少东西,沈溥看了心里觉得很复杂。他朝着沈老爷子淡淡地说了一句:“您放过她吧。” 在外人面前不吵架,沈老爷子眉头皱了皱,对着沈溥说道:“你给我到楼上来。” 书房门一开,沈老爷子抬手就给了沈溥一棍子,沈溥胳膊上立刻发出“啪”一声,他闷哼一声,就听见沈老爷子毫不客气的话语从耳边传来:“不让我安排,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怎么安排?!真想养着了?!” 沈溥低头不说话,英挺的侧脸沉了下去,他靠在门边,似乎有些有气无力,嘴角扯了扯:“那能怎么样?反正现在宋天真也跟我分居了,协议今天都寄到我公司了。” “这要怪谁?!”沈老爷子缓了一口气,不容置疑地说道:“那个姓钱的小姑娘我给钱让她去国外留学,你不用管了。既然天真现在没有提离婚,只是分居,你自己洁身自好。天真我知道,不会那么绝情的。” 沈溥笑了笑:“你了解她多少?”他语气淡淡,头仰了仰,赌场上的宋天真隐藏了多久,谁都不知道,她留给别人的只是她无数面具中小小的一部分。 沈溥想了想,又说:“钱乐乐我会处理的,您不用费心了。您也别耍什么手段,我对她也没什么兴趣。” 威胁逼迫弄到手的人这会儿又没什么兴趣了,沈老爷子哼了一声:“当初做什么去了,非得把别人安置在你身边?” “您不要管了。”沈溥越说感觉越累,打开了书房门就出去,下了楼看见钱乐乐还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副正经和害怕的样子。 “走吧。”他随手招招手,钱乐乐这会儿不跟他闹别扭了,乖顺地就站了起来,立刻走到了他身边。 开着车回去的时候,一路沉默,钱乐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敢说话。眼看着就要到市中心了,沈溥突然拐了个弯,说道:“送你回学校吧。” “沈溥。”钱乐乐踟蹰地开口:“你怎么安排我?” 沈溥忽然笑了笑,转过了头,就像是看一个小孩不明事理的样子:“你想怎么安排?” 钱乐乐沉默了,沈溥摇头又笑了笑,没有说话,又开始沉默地开车。 而这几乎压抑的沉默的气氛几乎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钱乐乐无端觉得恐慌,尤其是当车子开进校园,车子的前方无比巧合地出现了宋天真的身影。 她手心里开始出汗,斜了斜眼看着沈溥侧脸的神色,发现他就在一瞬间脸色沉了下来。他也看到了宋天真。钱乐乐脱口而出:“我觉得欧洲挺好的,尤其是英国,戏剧和音乐都很有名。” 沈溥转头看了她一眼,终于开了口:“你也跟了我一段日子了,不是一直想演电影么?明天带你见见陈旭导演。” 听到陈旭这个名字,钱乐乐沉默了,陈旭是国内一流的导演,很多当红的女演员都是从他的戏里红起来的。如今的四小花旦,国际影后在得奖的时候都会感谢一个人,就是导演陈旭。 沈溥人脉很广,什么人都认识,一开始钱乐乐住进市中心公寓的时候,他就答应过要让她演电影。如今,面对着这个提议的时候,钱乐乐对于去欧洲的想法迟疑了。 很快就到了宿舍楼门口,沈溥解开了车锁,钱乐乐一言不发,说了声再见就下车走了。 这是宋天真第一次看见沈溥和钱乐乐在一起的场景,即便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小姑娘的金主,即便她只是匆匆一瞥,心里面还是微微的有点涩,然后才缓了过来。 大概是这样一个过程,总要心酸无奈,然后慢慢麻木,最后交给时间风干。 宋天真低着头,却没想到被沈溥一下子挡住了去路,她撞到他的身上,说了声对不起,连人都没有看,就直接拐了过去。 “宋天真,就这么完了?”沈溥出声:“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 宋天真这才抬起头,看清楚来人,她抿了抿嘴:“你想让我解释什么?” 沈溥看着她,她不知为何脱掉了沉重的眼睛,一双墨黑大眼在她小巧的脸上更显得惊心。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着宋天真在赌场一掷千金的模样,顿时开口了:“宋天真,你瞒着我,从八年前就开始瞒着我。” “你一直在欺骗我。” 宋天真想起来他那天在车里怒气冲冲地质问自己,她想了想说道:“沈溥,我们现在都需要往前看。分居协议你收到了吧?” 沈溥嗤笑:“宋天真,你明明带着目的来我身边,你却永远不说。你天天看着我带着那根红绳子好看是吧?你就是不说,你在跟我玩游戏。”他看着宋天真一下子有些暗淡的神色,接下去又说道:“可是八年前,你还是骗我,你既然是什么黑玫瑰,还跑什么跑?赢钱也需要跑么?看我太可怜,你怎么不给点现金我?” 沈溥越说越生气,可是宋天真还是无动于衷,他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因为在学校,他立刻将她拉到了人少的地方。她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好像这些事的主角都不是她一样。沈溥恨不得将她面具一样的表情给戳穿。 就这么站了几分钟,沈溥几乎要发疯,宋天真这才默默地抬了抬头:“你知道什么?” 她语气如清风一样平淡,可是这平淡之下隐隐约约却透着一股根深蒂固的悲凉与隐忍。 宋天真声音越发地低,若不是仔细听,仿佛没说一样。她一点点扒拉下沈溥狠狠抓着自己的手,她说:“都这样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瞒着你也好,都这样了。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她无从得知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曾经混迹赌场得到过黑玫瑰这个称号,宋天真她真的累了,面对许下三千万的豪言,面对自己杯水车薪的工资,她已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再考虑一回沈溥。 “再见。”她又说这两句话。 沈溥脸色渐渐发寒,得不到答案,手腕处的红绳就像是浑身长了刺一样让他不安生。他冲着宋天真的背影就喊道:“你别以为就这样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第25章 chapter25 宋天真出生在初夏,凌晨的时候带着哭声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睁着乌黑亮丽的大眼睛,曾经也受过多人喜欢,成为很多人的宝贝。小时候,对生日总是带着一丝幻想,以为忙碌的父亲会回来陪她庆生,可是那么多年,这样的机会总是少而又少。母亲去世后,她人生跌过谷底,便更加不将生日当一回事。 所以,赵铎安让私人助理送来邀请函的时候,宋天真有一瞬间的诧异。 清晨的酒店门口,彬彬有礼的斯文男人递上来一张黑色的卡片:“宋小姐,您好。赵先生说,希望能跟您成为好朋友。”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宋天真接过了邀请函,仔细看了内页。 布桑世贸顶层,晚上八点,不见不散,亲爱的玫瑰。 洋鬼子就是有这种好处,仿佛骨子里都是直接从不遮掩,他想干嘛他就会告诉你。宋天真与他一月后的赌约就在布桑世贸的顶层,他现在将她邀请过去,是什么意思?宋天真不明白。 她分居的事情几乎已经尘埃落定,酒店总不是久待之地,必需要为自己找到栖身之所。她时间紧迫,哪有时间与心情去庆生? 那助理好像看出她的迟疑,加了一句:“赵先生好像准备了惊喜,您只要过去,相信一定会觉得很值。” 等待晚上宋天真真的去了的时候,才知道那助理为什么这么说了。宋天真这小半生,很少有人为她一掷千金,也很少有人给她制造什么浪漫场景。 赵铎安包下了整个世贸顶层,布桑的地标式建筑,赵铎安包场的费用是多少职业经理人一整年的薪资?他拥有无数人艳羡的傲人资本,一身贵气的他在见到宋天真的时候,微微勾了勾唇角,自信十足地从桌边站了起来。 这个城市最好的风景,从这里的窗边可以全部看见。而这一夜,布桑城的风景只呈现在她宋天真的面前。她在赵铎安的目光下,慢慢地走到了临窗的桌边。 星光璀璨,加之明亮如同白昼的灯光,宋天真几乎能看到赵铎安脸上稍稍泄露出来的志得意满的神色。她恍惚间终于明白了,他此次来布桑,不过是要跟自己赌一场,并且将自己打败。 而她,主动立了一个月后的赌约,并且接受他的垂青来到这里。这一刻,他见证自己与丈夫分居,连家都没有,这种惨样,对于人生赢家的赵铎安来说,恐怕不失为一种乐趣。 想到这里,宋天真脸色越发冷淡起来,哪有一点心思去看此时此刻的夜景?赵铎安不明就里,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就朝着宋天真说:“Rose,祝你生日快乐,Cheers。” 宋天真的手握在酒杯上,并没有举起来。她目光直视着赵铎安,缓缓而道:“你不必同情我。” 赵铎安刚才还带着点笑意的脸又变了回去,成了跟之前一样冷冰冰的一副模样。他冷峻白皙的脸上渐渐显现出一丝怒意。 “我为什么要同情你?”他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标准。 “你这次邀请我来吃饭,不就是同情我么?没人记得我生日,连家都没有,你是觉得我可怜地像只流浪猫是么?所以,要跟我做好朋友?” 赵铎安被她一连串的中文狂轰滥炸,一时间竟然拿不出词汇来反驳她,只好强调:“你想多了。” 宋天真推开了椅子:“再见。” “不准走!”赵铎安冷静严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终于脑筋转了过来,继续说道:“你总是想太多,难道不累么?Rose,我知道你心思细腻,观察力超乎常人。但是你总是这样,难道不累么?就像现在,我不过是邀请你吃饭,你何必想那么多?” 宋天真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她这样抵触,扪心自问,也是从心底里以为自己可怜又可笑,到了二十八岁,没有家也没有钱。而当这个事实要被别人揭开时,她恼羞成怒了。 宋天真低了低头,就看到赵铎安推开了椅子走到了她的跟前,他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拳头紧紧握着。 “我要送给你一个生日礼物。”他说着,就打开了自己的手掌,一条黄金手链静悄悄地躺在那里:“希望你早日找回当年的幸运与灵气。” 宋天真一动都不敢动站在那里,灯光太大,黄金手链的光泽几乎折射进她的双眸中。她不敢置信,八年了,她居然还会有一天重新见到这跟手链。 赵铎安送给她的是,八年前她在小赌场里抵押掉的金手链,是她的冠军手链。 赵铎安拉出她的手,黄金手链戴在白皙皓腕之上,简直绝配。他似乎也很满意这样的杰作,竟然弯下腰来,轻轻吻了吻宋天真的手背。 发痒的感觉令宋天真一个瑟缩,她终于回过了神,喃喃开口:“你是怎么找到的?” “只要有线索,找出来还是容易的。这是一条大名鼎鼎的金手链,还是戴在原主的手上比较好。” 金属冰凉的质感,幽幽凉意从手腕传到心里,宋天真陡然间心里一震,失而复得的东西,属于她曾经秘密而混乱的青春,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我们以后是好朋友了吧。”赵铎安问她。 宋天真没有回到,他便又说道:“待会儿我们去沉湖边兜风,好不好?你好像压力很大,生日可以散散心的。” 赵铎安是一个不习惯被人拒绝的人,所以还没等宋天真说不,他已经先行一步,拉着她的手就往门外走。晚餐没有吃的两个人从世贸顶层的观光电梯一路直下,一闪而逝的景色里,宋天真看到在世贸大厅里带着钱乐乐的沈溥。 他们很快就擦身而过,直到宋天真离开,沈溥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沈溥,怎么了?”钱乐乐不明所以地问。 沈溥往后看了一眼,奇怪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第26章 chapter26 赵铎安这一次学了乖,知道自己车技差,索性叫了自己的助理来开车。宋天真被他拉进后座,法拉利红色跑车,嚣张地几乎不像这两个人。车速很快,他们马上就上了高架,夜晚的风拂面,赵铎安侧眼看了一眼宋天真,慢慢道:“生日一年才一次,何必闷闷不乐?” 宋天真抬起了脸,夜幕之上,璀璨无比,就如同八年前的夜晚。可是物是人非,到如今,她宋天真的身边已经换了一个人。 她依旧默默地仰着头,一言不发,赵铎安觉得奇怪,侧过了脸看了他一眼。 他立刻就回过了头,心里面忽然间就像是有一只小虫子在慢慢地咬,也不疼,只是痒痒的发酸。宋天真在哭,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连哭都没有声音,只是仰着头眼泪却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往下掉,如同最为璀璨的珍珠。 两人沉默地都没有说话,前头开车的助理奇奇怪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车开到隧道底下的时候,宋天真脸上的泪终于被风吹干,她也终于不再哭。 “我们出了隧道下来走走吧。” 赵铎安点点头,即便内心无比想知道宋天真哭成这样的原因,但是他还是保持沉默,直到车停下来,助理将他们两个人放在了沉湖边。 夜风夹杂着湿气,宋天真倚在栏杆上,仔细打量着手腕上的金链子。她想了想,问道:“你喝不喝酒?” 赵铎安下意识想摇头,可是看到宋天真竟然有些期待的眼神,突然改了口:“喝什么?红酒么?” “少爷,在江边就喝啤酒吧。”没想到,她竟然开始有心情打趣。赵铎安深邃的眼眸微微闪了闪,撇撇嘴道:“那你等一下。” 他走路背脊挺直,背影英挺而宽阔,一点都不像他看起来瘦弱冷淡的样子。宋天真心里面忽然想,也许,他真的只是想交个朋友。 她一个人站在湖边,滚滚而去的湖水,宋天真微微笑了笑,慢慢便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情人》,十五岁半的白人少女和二十七岁的中国男人。他们最后分开,女孩踏上远去渡轮,随着滚滚而去的江水,恍然间想起湄公河畔的初见,才知道自己爱着他。而宋天真此时此刻,却终于知道她对沈溥几乎像救命稻草一样想抓住的心,终于也慢慢麻木,随着这滚滚湖水,一同奔去。 远处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宋天真以为是赵铎安买酒回来,立刻转回了头。湖边灯光太暗,直到人越走越近,她才看到竟然是沈溥。 她下意识就问:“你来干什么?” 沈溥立刻嗤了一声:“沉湖又不是你们家的,我还不能来么?!” 他终于走近,宋天真看清楚他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忽然酒道:“沈溥,你幼不幼稚?你难道不用陪钱乐乐么?” 沈溥脸色顿时阴了下来:“你还管得挺多的么?那我倒要问你,你大半夜出来,是跟哪个男人鬼混?” 夜风掀起她额前的发,几乎将她的双眼掩盖,只要走近一点,就能看到她脸上红肿的双眼。她已经哭过,可是在她说要再见之后,沈溥却突然开始地往自己眼前跑了。宋天真缓了缓终于说道:“沈溥,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宋天真忽然一下子就凑到了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问道:“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沈溥心头大慌,好似秘密被戳穿一样,而宋天真一双亮的惊人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他突然就后退了几步,脸一瞥:“大半夜跟陌生男人出来,你当心自己安全,我才不要管你。” 他带钱乐乐去见陈旭,出来抽烟的时候却忽然看见宋天真好像上了一辆红色跑车,想都没有想立刻追了出来。一路跟到了这里,又看到宋天真一个人在湖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忍不住便从车里冲了出来。 宋天真心里在发疼,可是脸上犹自镇定,就像是在戳穿一个彩色的肥皂泡泡一样,容易而又坚决:“沈溥,我们已经分居了。你以前那样讨厌我,恨不得每天都不要见到我,现在却上赶着来我面前,难道你是爱上我了么?嗯?!” “你胡说!”沈溥立刻反驳,甚至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嫌弃地看她:“你连几分姿色都没有,我为什么要看上你?!” “好啊。”宋天真笑笑:“那你走啊。” “走就走!我才不要管你!”沈溥立刻就一眼都不回头地转身就走。他走得急切而又好像有些慌张,好似背后有什么在追着他一样。 宋天真死死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告诉自己,不要说话,就让他走。 赵铎安拎着啤酒回来的时候,跟沈溥擦身而过,他盯着沈溥看了一眼,就见到对方立刻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而不远处,宋天真一个人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赵铎安只停留了一秒钟,很快就步伐稳重,去往湖边。 从美国回来后,宋天真其实很少喝酒,更没有喝过一点啤酒。打开易拉罐,清冽的气息钻到鼻子里,她忽然笑了笑,朝着赵铎安说道:“干杯!” 赵铎安迟疑地跟她碰了碰,就看到对方一饮而尽,“咕咚咕咚”很快就见了底。她喝完了,脸上自然地带着点粉红色,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赵铎安咽了咽口水,他忽然间就知道,眼前的宋天真不是那个在自己雨伞下瑟瑟发抖的女人了,也不是见到自己就如同见到魔鬼的女人了。不过短短几十天,她变了十分多,就好像……好像回到了从前的黑玫瑰。 那个与他坐在一个赌桌上,跟他不慌不忙地对视,然后将他击败的黑玫瑰。赵铎安抿了抿嘴,终于也跟宋天真一样一干而尽。 宋天真很快就开了另一罐酒,她缓缓开口:“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不用客气。我们除了做对手外依然可以做好朋友。”赵铎安似乎有点醉,舌头卷起来,中文发音有点好笑:“我们是朋友儿了,是么儿?” 这过于浓重的儿化音,宋天真不由得笑起来,就顺着他说道:“是的。” 他好像很高兴,想了想说道:“虽然我妈妈也是中国人,但是她不教我中文,我的中文老师是北京人。” 宋天真脑海里闪现出赵铎安跟沈溥妈妈在一起的画面,她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问。 赵铎安忽然没有了声音,宋天真再看的时候,他已经迷迷瞪瞪在打转了。竟然喝醉了。他一下子靠过来,整个人扑在宋天真的身上,赵铎安看上去瘦瘦弱弱,可是他人高,分量到底也不轻,宋天真差点摔到,立刻接住了他。赵铎安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又萦绕在她的鼻尖。 她听到他轻微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低声喃喃:“你这个人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笨呢?” 他脸色已经发红,宋天真终于明白过来,他大概是从不喝酒,这会儿恐怕已经醉得不清了。可是她拍了拍他的脸颊,却出乎意料得烫人。她扶着一个大男人,已经开始喘粗气,还没反应过来,突然眼前就窜出来一个人,也不知是哪里忽然就冒了出来。 定睛一看,居然是去而复返的沈溥。 他一下子就“啪”一声将赵铎安从宋天真身上扯了下来,赵铎安顺势就倒在了他身上,沈溥口气有点冲:“这样吃豆腐都不知道么!怎么还抱在一起了!” 宋天真却不管他,犹自上前,几乎要将自己额头与赵铎安的额头贴到一块儿了。沈溥看了,脸色发寒,怒道:“你这是干嘛呢?!” “他好像发烧了。”宋天真终于改用手去摸了摸赵铎安的额头,她也顾不上沈溥为什么去而复返,立刻问:“他助理呢?你看到了么?” 沈溥哼了一声:“被他遣回去了,不知安的什么心!” “送他去医院。”宋天真立刻在前面走。沈溥嘴角扯了扯,宋天真已经走出了几步远,他定了定,拉起了赵铎安也跟在了后面。 快要走到跑车边了,沈溥似乎怕宋天真听不见似的,吼了一声:“我车在右边。” 宋天真皱了皱眉,脚步倒是听话地往右拐了。 沈溥打开了车,一把就将赵铎安扔到了后座上,宋天真也跟着坐到了后座上,沈溥看了她一眼:“一身酒气,你还是坐前面来吧。” 宋天真无动于衷,沈溥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动,只好一个人坐到了前面开车。 路上,宋天真还叮嘱道:“你开慢一点,别颠着他了。” 沈溥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你们很熟么?这么关心这小白脸。” 宋天真却睬都不睬他,沈溥一路低气压开到了医院。 ☆、第27章 chapter27 来的是布桑附一院,霍明朗所在的医院,宋天真脸靠在窗口,沈溥虽然表现得一脸厌恶,对着赵铎安整个眉头都是皱着的,但是他还是赶在宋天真之前就将赵铎安拉扯了出来。 到底是男人,轻而易举就将赵铎安弄进了急诊,值夜班的医生看到人已经瘫在那里,嘴里还说着胡话,脸色却是潮红得不得了。 “医生,他好像发高烧了。我们去湖边吹风,他大概是受凉了。” 医生看了一眼,点点头:“先挂水退烧吧。” 宋天真连忙站起来,想要去拿单子缴费拿药,沈溥撇撇嘴,拦住了她:“我来吧。” 他不容置喙,高大身躯站在她面前一挡,连去路都没有,宋天真抬头看了他一眼,沈溥嘴里轻咳了一声,又说道:“让你待这你就待这,我走了。” 沈溥急匆匆就跑到外边,不过几分钟立刻弄好又回来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继而又立刻拉起了赵铎安。一切安顿好之后,沈溥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床边的宋天真脑袋有些疼:“通知他助理好了,你就不用留在这了。” 宋天真只是看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流进静脉里的液体,语气淡淡地道:“要不你走吧。” 沈溥脑袋继续发疼:“你跟他什么关系,非得陪在这里?以前怎么也没见你陪过我?” 宋天真皱着眉头忘了他一眼:“沈溥,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病房内真是暗,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可是沈溥却那么清楚地看到宋天真脸上轻微的不耐烦,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宋天真什么时候用过这样的表情?这不是宋天真,不是跟他结婚的那个宋天真。沈溥胸中仿佛团着一股气,皆聚拢在他的心尖,堵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宋天真没有勇气,只是坚决。她即便内心害怕与难受,却也能义无反顾往前走。她做决定艰难,痛彻心扉之后才知道要离开他。可是做了决定,她便永不回头。 宋天真淡淡地开口:“他给我庆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除了妈妈之外的人给我过生日。” 沈溥听到这句话,脸色黯了下去,他手放在衣兜里,紧紧地捏着里面的一个小盒子。过来几分钟之后,他最终没有拿出来。 “他说我心情不好,要带我吹风。明明不能喝酒,还要陪我喝,现在他倒在医院里了,你让我走么?”宋天真抬头望了沈溥一眼。 “沈溥,我不是你,心肠冷漠犹如磐石,别人对我好,我会记得的。” 病房里那样安静,只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宋天真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看他,专心致志盯着病床上的赵铎安。沈溥站在这里,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局外人,他恍然间忽然想起同样静谧的车里,卢西问他,手上的红绳是一个重要的人给的么,他说是的。 那样那样重要的一个人,他总以为哪怕天各一方,乘风夜里背道而驰,他们也会记得彼此。可是他连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当那个曾经矮胖的玫瑰站在他的面前时,他居然没有认出来。 他垂头笑了笑:“所以,宋天真,我八年前带你逃出来,所以你才嫁给我对不对?” 不然为什么要嫁给他?她与家里关系那么差,实在没有理由为了家族跟他联姻。沈溥接着说了一句:“宋天真,你报恩的代价还真是大。” 他语气忽然间变淡,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哪里有一分他平常嬉笑怒骂的模样?沈溥只是语气平常地说:“你在我身边两年,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我们之间的事情必须有第三个人来戳穿。宋天真,你有没有一秒钟想过,我沈溥不是这样的人?我早已经厌倦什么都要去猜了。” 他得知真相后,恼怒过,甚至气得牙痒痒,可是最后心里面却仿佛被咬了一口,又疼又酸。夜风里遇见过的玫瑰,默默开在他身边两年,最后凋零。他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宋天真每日清晨都会望着湖边别墅外一大片的风景,那时候她在想些什么呢?是不是在想他沈溥真是令人失望,这么久还是认不出人? 可是当她容貌巨变,又孤单平淡默默地与他结婚两年,他为何要有一秒钟去联想身边让他无比讨厌的女人就是他记住了八年的玫瑰? 如果能联想,那就不是沈溥了。他向来爱憎分明,又厌倦猜来猜去。所以才能活成今天这样。说他冷漠也罢,简单甚至愚蠢也罢。他从美国回来之后就已经决定这样生活。否则,按照一般套路来,他是不是该圈在被亲生母亲抛弃的牢笼里? 他内心里还是像成为八年前在陌生国度陌生街头能拉起陌生女孩的勇敢少年,他不想变成心机深沉手腕强硬的人。所以他不愿意去猜,却没有想到,就此错过。 “宋天真,原来我在你眼里是心如磐石的一个人。”沈溥淡淡地自嘲。他朝着床边走了几步,去看到宋天真一双手紧紧地拽住床单,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天真。”他终于没有连名带姓地叫她,他站在那里,往下看,便能看到宋天真柔软却又坚定的侧脸。他静默了一下,终于又再次开口:“你嫁给我,是为了什么呢?”沈溥扯了扯嘴角:“天真,你爱我么?” 宋天真从来都知道沈溥并不是表面那个看上去跟暴发户一样甚至有几分傻气的人。如今事实摆在他眼前,他只要肯,便能一下子探知缘由。 是,宋天真爱他。爱他的勇敢,爱他滚烫鲜活的心。爱他于她人生最黑暗的那一刻从地狱将她拉出来。甚至爱他从鞋底掏出皱巴巴的20美金的傻样子。 可是她也知道,从前的沈小二和现在的沈溥是不一样的。或者说现在的沈小二已经变成了霍明朗的沈小二。所有她曾经念念不忘的,现在已经变成沈溥单独对霍明朗所付出的。这怎么能不叫她一颗爱人的心冻成寒冰? 沈溥看着宋天真的肩膀在轻轻发颤,他静默在当场,慢慢地又从西装裤兜里掏出几袋子感冒冲剂,弯下腰时他几乎能闻到宋天真身上的香味,是淡淡的花露水的味道,大概是怕蚊子。他微微勾了勾唇角,修长手指捏着几袋药,然后搁在了宋天真的面前,可是他没有去看宋天真的正脸,他知道她此刻大抵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 “你也不要感冒了。我走了,再见。” 他的皮鞋声很快就消失在门口,连带门的时候声音都那样轻,轻到宋天真以为他还没有走。过了好久,她才慢慢抬起了头,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她也没有哭,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站起来,将感冒冲剂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又坐了回去。 而沈溥从医院门口出来,夜晚潮湿带着水汽儿的风一吹,他又变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立刻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蒋勘正在温香软腻的被窝里被打扰,语气冷成冰棍:“你最好有什么大事。” 沈溥呵呵笑了几声:“废什么话,出来喝酒!” “有病。”蒋勘正立刻撩了电话,重新躺回了被窝里,亲了亲孟远的脸颊:“沈溥又出什么幺蛾子,我要不要去看看?” 得到老婆大人首肯之后,蒋勘正才穿衣起床,到了车库才又给沈溥播了回去:“老地方?” “嗯,我把老周也叫出来。” 自从沈溥盯上了霍明朗之后,周恪初不止一次忍住想要将沈溥打残的心。兄弟感情也大不如从前。这一次沈溥主动邀约,周恪初愣了一下,安顿好儿子也就出去了。 他们三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好好喝过酒了,这会儿已经快到半夜了,蒋勘正和周恪初也知道肯定是沈溥心里有事。可是沈溥呢,一副没事人的死样子,笑得大眼睛都弯起来,跟一个小孩子一样。 他首先上去就自己灌了一大杯酒,干完了之后,笑着说:“致青春。虽然老子青春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蒋勘正与周恪初对视一眼,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沈溥又自己干了一杯酒,烈酒下去,他一下子咳出了眼泪,呛了好几声之后,沈溥慢慢说道:“我是不是整天游手好闲,花花大少一个,嗯,我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今天的沈溥太不对劲了,平素里这个失恋上百次的花花公子只会嘲笑别人,没想到今天却主动去说自己。 而这样的沈溥,在蒋勘正与周恪初记忆里,似乎也只有很久很久之前才出现过,往前追溯无数遍,大概是八年之前,他忽然间得知他现在的母亲居然不是他亲生妈妈。 而那一次从英国过来之后,沈溥性情大变。慢慢成了今天这样。 ☆、第28章 chapter28 时钟已经指向晚上十点钟,布桑城慢慢从喧闹恢复到平静,医院里更是静地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宋天真也有些累了,病床上的赵铎安脸上的潮红也渐渐下去了,她看了一眼输液袋,确认有足够的时间后便眯了眯眼,靠在了病床边。 她刚睡的有点迷糊的时候,病房里却进来了一个人。宋天真恍惚间察觉有人好像先到了她边上,又很快却看赵铎安。她这才惊醒过来,却万万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卢西。 宋天真在酒店就见过卢西身边站着赵铎安,她也似有似无听到过那一声称呼。可是她一直不想活着说不敢去确信,可是现如今,看到卢西亲自到了病房里来,并且连掖被角这种事都做得得心应手时,宋天真心里面沉了下去。 卢西淡淡地道:“以后不能让他感冒和发烧。他也不能喝酒。” 宋天真站了起来,在一边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卢西笑笑:“他也很高兴,再说我听说是他邀请你的?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邀请女孩子呢。”她很快就自然而然地说:“奥兰多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没想到他吵着来中国的原因是来找你。” “您……”宋天真吸了一口气:“是他妈妈么?” 卢西有点儿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病床上的赵铎安:“他难道没告诉你么?”然后,立刻她又想了一下,了然道:“也是,他向来不会说这些东西。并且你也到底还是沈溥的媳妇。” “你想的没错,沈溥和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奥兰多是我到了英国之后与第二任丈夫生的。”说着,卢西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赵铎安。 “那他怎么姓赵?”宋天真想了想:“沈溥和其他人都知道么?” 卢西眼神黯了黯:“奥兰多是跟他外公姓的,他从小被我和他爸爸保护的好,国内的人我们是不会让他接触的。” 言外之意就是国内的人一个都不知道奥兰多的母亲是她。也是,格瑞特家族的人想要保住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不是国内能够探知的。 “相比下来,我倒是对小溥亏欠很多,现在孩子也大了,他跟我完全也是陌生人。” “是么……”宋天真扯了扯嘴角,卢西看到她好像没什么关心的模样,心里叹了一口气,也扯开了话题。 床上的赵铎安好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在睡梦里眉头都皱成一片。卢西看着心疼,立刻伸出手却捏了捏他的眉间,最里面还在念叨:“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凭宋天真为数不多的与卢西接触的经历,她总将卢西看做一个冷淡平和,似乎没有多大情绪,当然也不顾多少人情世故的人。可是没想到,她此时此刻,会对病床上的赵铎安格外心疼。 “他这两年发一次烧对我们家都是大事,他用药也要格外小心,这次是意外。天真,你真是令他另眼相待。” 宋天真有点不明所以,却听到卢西轻轻地慢慢地说道:“奥兰多两年前就得了查出了肾衰竭早期,这两年也不见好转。天真,你要知道,这种病,最有效的办法还是肾移植,但是两年了,奥兰多也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肾源。” 她轻而缓的话却在说着最为残酷和严肃的现实,卢西显然在两年的折磨与等待中被生活磨砺到心平气和,所以这一刻能够以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可是,宋天真的心却缓缓地、缓缓地沉了下去。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赵铎安的情景,十八岁的她见到这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十六岁少年。他睁着琉璃一样的双眼,恼怒地看着自己的败局。他天资聪慧,然后十年之后找过来,英俊白皙的面颊、冷淡矜贵的面颊,身材高大瘦削,宋天真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他这样的身躯正在承受着一场大病煎熬。 那他还要陪她喝酒,还要陪她吹风。真是不知死活。 “奥兰多得知自己生这个病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来中国,那时候他还没有找到你。自从他生病之后,他要找到你的信念就越来越强烈。我们曾经劝过不要来中国,因为我们怕他的身体出了任何差池,但是他义无反顾地来了。”卢西顿了顿说道:“天真,看来你对他的影响力很大。” 宋天真头低着,心里却像是打鼓一样拼命地在跳。夜里太静,整个病房就剩下卢西轻而淡的声音,可是这声音却每一个字都落到了宋天真的身上。万人击鼓,振聋发聩,宋天真终于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赵铎安,缓缓地叹了一声。 “我后来又知道你嫁给了沈溥,查下来却发现你是当初跟小溥在拉斯维加斯相遇的女孩子。说实话,我这次回国,一是不放心奥兰多,二是,想见见你。毕竟我两个儿子都跟你有关。” 卢西回国的原因里不包括沈溥,却包括她宋天真。宋天真捏了捏手,问道:“那他现在怎么办?发热了,怎么办?” “仅此一次,最好不要再发生了。” “对不起。”宋天真又再次道歉。 卢西却宽慰地笑笑:“不用觉得抱歉,这是奥兰多自己的决定,难得一次,也要邀请一下女孩子牺牲一下自己的。” 宋天真慢慢重新坐了回去,赵铎安脸上的潮红已经慢慢退去,只剩下了一张有些发白的脸。她忽然间就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威逼利诱自己重新跟他赌一把,他是要了却夙愿啊。 “天真,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我待会儿还是要联系一下专家过来看看,还得麻烦你照顾一下奥兰多。” 宋天真不曾想到自己一个生日会让赵铎安住院,更没有想到过他病情这样不理想。心里都是歉疚,立刻点点头答应。 卢西走后,宋天真更不敢掉以轻心。一直到天亮,她都没有睡觉。 夏天的天也亮得早,赵铎安挂了一夜的水,竟然醒了过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顶着一副黑眼圈的宋天真,心里面顿时有了些数,抿了抿嘴之后便开口:“我妈妈来过了?” 宋天真点了点头。 “哦,那你知道了。” 他扯了扯嘴角,抬眼看了一下宋天真,看到她果然低了低头。那就是默认了,赵铎安苍白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眼却愈发令人心惊,他很快就说:“不用同情我,我也不需要同情。” 宋天真没有说话。赵铎安立刻就接着说:“我出生于格瑞特家族,从小到大接受的所有资源都是世界顶级。真的,宋天真,我活得很好,你真的不需要同情我。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病,也能治好的。” 他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在安慰谁,宋天真感觉有股气就憋在嗓子眼,十分难受。 “喂,你不会在哭吧?” 宋天真一直低着头,这好像是第一次赵铎安跟她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他不是那么高高在上,矜贵无比地跟她讲话了。宋天真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了头,慢慢说道:“我才没有哭,你好好活着,才可以跟我一直赌下去。” 赵铎安抿嘴笑了笑,不是嘲讽不是冷淡的笑,倒显得几分可爱。他似乎很满意:“这可是你说的。” “我去买早饭。”宋天真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几乎像是落荒而逃,很快就到了门外。 正好碰上了下夜班的霍明朗,她看到宋天真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有点担心地问:“怎么了?天真?”她拐了一眼她有些别扭的手,又问道:“是不是拆线了,还感觉到疼?” 宋天真只顾着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她匆匆告别,霍明朗连细问都没有机会。 宋天真一口气就走到了门外,到了早餐摊子。宋天真心里面有点透不过气儿来,她一直无法想象,那样一个赵铎安,怎么可能会生那么严重的病。 尤其是,当她听说卢西诉说着赵铎安前前后后的事情时,原来他才中国不是偶然,他真的找了她那么久。 一场赌博,她已经忘记了很多,可是别人却记得那么清楚,甚至还为她找回了当初的金手链。宋天真看着昨天戴上去到现在还没摘下来的链子,心里面有点不是滋味。 她宋天真活了二十八年,到现在爱情失手,亲情缺失,友情也愈发淡,几乎是一事无成,她何德何能,能让别人牢记那么久。 而她这短暂的小半生,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她手腕上的金手链和她年少时在赌城一战成名的故事。这些让人铭记的背后,是她年少时灵气逼人的自己和过目不忘的本领。 她站在清晨的布桑城,在徐徐晨光慢慢铺上来时想,她该如何找回自己? ☆、第29章 chapter29 宋天真与沈溥分居已成定居,并且宋天真脱离宋家这样的事已经无法回头,而沈溥半夜醉倒在酒吧,蒋勘正做主将沈溥送回了湖东别墅,他想了想叮嘱了一声:“沈溥,我看你也不是糊涂的人,那个什么钱小姐你就遣散了吧,惹别人不高兴,你自己心里又有多少开心?” 沈溥也不知道听得清楚这些话么,哼哼唧唧躺在床上,闭着眼已经醉倒,脸色酡红十分难受。别墅的许阿姨半夜被吵醒,连忙起来给三位大爷烧醒酒汤,她性格上倒与沈溥有些相像,不大是一个沉默安静的人。她大概也知道这个家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想了想跟着蒋勘正感叹道:“我们家先生难得喝这么醉,要是以前太太在的话,肯定不会就让他喝得这么死的。” 用沈溥的话说,从前宋天真总是不知道几斤几两,老是管他。可是现在么,这人都走了,连阿姨都看出好来了。 蒋勘正回头看了一眼周恪初,那人正坐在客厅里,双眼一直盯着沈溥。他明白周恪初心里的不舒服,毕竟沈溥明目张胆地追求霍明朗,而霍明朗是周恪初孩子的妈。今天周恪初答应出来喝酒,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沈溥此时此刻瘫倒在沙发上,原本妥帖笔直的西装外套此刻又臭又皱,浑身一股酒气的他还在不停地扭动,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很快,许阿姨的醒酒汤已经做好,蒋勘正端了一碗出来,周恪初想了想说道:“我来吧。” 后来蒋勘正回忆道,周恪初还是对沈溥有着一股怒气的,虽然他当时脸色平淡,但是抄起汤碗就往沈溥嘴里灌的场景,蒋勘正怎么也忘不掉。 沈溥猛然间被这一刺激,一个鲤鱼打挺,立刻就被抢得坐直了,并且睁开了眼睛。 他混沌的脑子里大概还以为宋天真还在,第一反应就是:“宋天真,你是想干嘛?!” 周恪初抱着胸,站得笔直,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眯眼,他踢了踢沈溥的脚,终于说了实话:“离我老婆远一点。” 蒋勘正和周恪初走后,到了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沈溥却醒了过来。他躺在主卧里,因为房间大,一个人就显得有些空旷。天还将亮未亮,他打开手机一看,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钱乐乐打过来的。他又浏览了一会儿新闻,却没想到宋天真居然上了新闻。 名门媳妇流连赌桌,疑与丈夫分居。网页图片里,宋天真的脸十分清晰,她正坐于赌桌面前,一掷千金。 沈溥一下子就甩开了手机,继续倒在了床上,可是被衾寒冷,仿佛被湿气覆盖,过来几分钟,沈溥从被窝里重新钻了出来,他立刻拨打了助理的电话。凌晨三四点,助理明显一股刚刚被吵醒的声音。 “给我查一下,宋天真是不是还在布桑附一院?” “好的,十分钟之后我打您电话。” 房间里又重新静得只剩下他的呼吸声,宋天真收拾得很干净,这里面已经没有一点她生活的气息,就像是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沈溥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两年前那场婚礼。 在交换戒指的那一刻,宋天真睁着一双大眼睛悄悄问过他:“你想好了吗?” 最终他没有回答,只是交换了戒指,宋天真或许是失望的。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是挂不住的。 打断沈溥回忆的是助理回过来的电话,助理回复宋天真依然在医院里,在看一个叫赵铎安的病人,并且卢西曾经也到过病房。 沈溥皱了皱眉头,他挂了电话之后再想要不要过去,辗转纠结几个小时,一直难以下定决心,他心里也无比清楚,他回不到过去,他不是当初宋天真在国外街头遇见过的少年。尽管他也无比怀念,可是他不是。 直到天亮,沈溥才起了床,洗漱完毕开了车在去公司的途中绕道到了附一院。他正好看见出来买早餐的宋天真,一个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没什么特殊,一点儿也不出挑。 她也不知道垂头在想些什么,连前面人都快要撞到她身上了她都不知道。 沈溥实在看不下去了,立刻开了车门跑到了宋天真的跟前,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滚烫的豆浆才没有洒到她的身上。宋天真还迷迷瞪瞪地望了望眼前的人,沈溥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看前面的么?” 宋天真也不说话,只是淡淡看了沈溥一眼。清晨的阳光将两人包裹在一起,可是却无法改变两颗心越来越远的距离。宋天真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 “工作日一直待在医院,学校的学生你也不管了?” “沈溥”宋天真想了想说道:“你不要仗势欺人。” “什么意思?” 喧闹繁华的街头,街头都蒸腾着热气,空气中混杂着香味。一个一个人从他们身旁穿过,宋天真缓而轻地说道:“沈溥,我是在八年前对你一见钟情,爱你勇敢与鲜活生命。”她抬了抬头,终于看到沈溥渐渐沉下去的脸。 “但这并不代表,只要你想,我就会回头。不论你现在是什么想法,或许你觉得好玩,或许你也觉得可惜,但是我是一个人,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不是因为我爱你,你就拥有随便处置我的权力。” 她即使爱他,也不想回到从前。即便沈溥猜得无比清晰,他几乎能肯定宋天真是爱他的。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承认,十分平淡,就在这人间烟火的街头。 沈溥纵使谈过无出场恋爱,女伴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子说过爱他。平淡冷静,却百转千回。很多女人对他说爱他,不过是想以此为资本获得更多。而宋天真说爱他,却是想就此离开他。 沈溥立在了街头,宋天真从他怀里挣脱,绿灯亮起,走到路的另一头。 ☆、第30章 chapter30 这几乎是沈溥第一次看到宋天真走的背影,从前无数次他都是走在她的面前,给她一个望尘莫及的后脑勺。这一次站在背后的主角却换成了他。 晨光大好,无数上班族穿梭而过,宋天真的身影很快就被掩埋在人群之中。几乎再过一分钟,沈溥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他的车停在街道上,很快就被贴了罚单,沈溥脸色几乎如同寻常,仿佛一点儿也没变。但是他没有去公司,一个人开着车主动去交罚单。 上午资奔地产的销售半年会,执行总裁却没有出现,行政助理打了无数个电话给老总,通通都被转到语音信箱,面对着一遍又一遍冰冷机械的女音,助理的脸都绿了。这是沈溥创立公司多年第一次放鸽子。助理不禁想,是不是跟他凌晨三四点查的人有关。 沈溥直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才回到公司,重新召开销售半年会。他坐在首座,手上把玩着车钥匙,眼神却专注地盯着每一个报告的PPT。从市场分析到销售计划再到展望总结,沈溥将每一个人的PPT都批得十分狠。市场总监、销售总监甚至到一个小秘书都觉得自己的工作做得十分差。因为沈溥都能命中要害地将他们想要一带而过的东西点得清清楚楚。 终于有人明白,从来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总裁大人这次估计是炸了毛。再加之行政助理在一旁挤眉弄眼,一个个终于正襟危坐到大气不敢出。 沈溥淡漠的眼神四处一转,忽然开了口问道:“我们和宋氏房建联合开发的那个楼盘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陈总监,为什么在你的销售报告中都没有提到这一点?” 被点名的销售总监内心真是有苦说不出来。楼盘是从沈溥结婚起就开始开发的项目,一直到前几个月才交工,一开始的销售状况十分理想。本来就是咽喉位置的地皮,再加上准确的高端定位,使得楼盘一开始就成为很多手上有闲钱的富商首选。但是,当沈宋两家联姻即将崩溃的传闻出来后,尤其是沈溥与太太分居的传闻出来后,楼盘的销售状况一落千丈。 他的情况在场的人心知肚明,沈溥忽然笑了笑,道:“是怕我太太跟我离婚,闹起地产风波?” 那块咽喉位置的地皮毕竟是宋天真的陪嫁,而为此宋家享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 可是这样一提,如果就此承认,那么销售总监也太掉价了。陈黄脸上开始冒虚汗,想了想在沈溥的目光下说道:“不是,总裁,我会在下一个月的月度报告中重点汇报这个项目。” “是么?”沈溥抿了抿嘴,不知为何居然就这么放过他了:“那就在下个月汇报吧。” 他仿佛火气已经发出来,脸上竟然显现出一丝丝疲惫,很快的,他就摆摆手,一群属下鱼贯而出。沈溥趴在了桌上,铺天盖地的一种情绪渐渐将他击倒。心里面从底层慢慢蔓延上来心慌,很快的,他感到一些难受,眼前总是摇摇晃晃地闪现出今天早晨宋天真混入人群再也不见的场景。 不知道是不是很多人有这种感觉,讨厌到习以为常的事总有一天突然消失的时候,那一天会觉得整个人都不对劲儿。更何况,你发现其实这件事,你也并不是那么讨厌,并且甚至曾经十分喜欢。 宋天真终于承认爱他,这几乎呼之欲出的事实。可是她一旦揭穿秘密之后,就是要跟过去说再见。她放下了夜风里的沈小二。沈溥笑了一下,不知道她是否心酸难舍过。 钱乐乐的电话终于打通,她在电话里兴高采烈地告诉沈溥她试镜成功,成为了陈旭新戏的女主角。她欢乐的声音在听筒里叽叽喳喳就像只小麻雀,可是沈溥的心思却越来越远,直到电话那头终于静了下来,问道:“沈溥,你在听么?” 沈溥捏了捏眉:“晚上我回公寓,我们见一面吧。” 钱乐乐好像察觉到什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这些日子都没来,今天是有什么事么?” 可是,她话音刚落,沈溥已经挂断了电话。 此时此刻,宋天真亲眼见证了赵铎安一次透析的过程。他穿着长衣长裤的病号服,血液透析的极其极为复杂,宋天真止步门口,被赵铎安用手轻轻一挡,他淡漠着一张脸,极为平常地问:“你跟过来干嘛?” 她被噎得无话可说,见他态度淡然,神态平静的模样,她决定坐在门口。 两个多小时之后,卢西找来的专家对赵铎安的病情进行了一次会诊。 赵铎安面无表情地从里面出来,宋天真几乎第一时间从座椅上跳起来,她有点儿担心:“你没事儿吧?” 赵铎安这会儿又不说话了,有些苍白的脸透着一股浅浅的疲惫,他缓了一会儿,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难道一个月后不用跟我比了么?” “难道你不想要三千万了么?” 宋天真想了想却问:“你做这个透析多久了?” 赵铎安似乎不耐烦,为了打发她说道:“两年,得了病就应该治。透析是很好的治疗方式,能让我活得更久。” “活得更久是为了什么?” 赵铎安头一次有些恼怒:“你有完没完?” 宋天真忽然抬起了头,她慢慢而道:“你生来就是人生赢家,几乎从未遇到过挫折,唯一夙愿恐怕就是要赢我,是不是?” 真是聪明,早就猜到。赵铎安脸色有点暗,他向自己病房走去,没有回答。 宋天真忽然在他背后喊了一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会让你酣畅淋漓地赌一场。一个月之后,不见不散!” 赵铎安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微微勾了勾唇角,低低喃喃了一句:“不见不散。” ☆、第31章 chapter31 钱乐乐到底也没有逃脱被沈溥打发的命运,甚至与他以往的女伴相比,她留在市中心这所公寓的时间更加短暂。沈溥对待她,依然像是对待别人一样,给了她一套房子和一辆车。她前一秒钟还想跟他分享她成为电影女主角的快乐,下一秒就被他一把推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走吧,你自由了。”沈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淡淡,就像做一件与他没有丝毫关系的事情一样。 钱乐乐忽然间迈不开步伐,站在沈溥的面前,她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开始流眼泪,她问他:“为什么?” 沈溥看见她的眼泪,似乎有些不明白:“你不是从来都不想待在这里的么?” “难道你不喜欢那个霍医生了?”钱乐乐自嘲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跟她长得很像,你才看上我的么?难道你现在不爱她了么?” 说到这一点,沈溥终于正眼看了她,不过他脸色越来越冷,坐在沙发上抱着胸,就这么淡淡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人。 钱乐乐被这眼神看得一阵心慌,不由得梗着脖子说:“是,我跟着你去医院了,我看到那个医生了。” “你胆子还挺大的么?”沈溥薄唇轻启,微微吐出这几个字。 钱乐乐上来的几分气势被这轻飘飘的几个字打击地无处藏身,想了想,不由得低了几分声音,又问道:“为什么?”她想了想:“难道是因为宋老师么?” 沈溥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忽然间就站了起来,他一字一句问道:“乐乐,我是不是说过不准你提我太太的?我说没说过。” 沈溥很少这样跟钱乐乐这样说话,尤其是他又帮她还债,又带她去见导演。小姑娘不知所措,吓得眼泪“刷”地一下又落了下来。可是沈溥却不为所动,只是冷淡地说了最后一句:“就这样,我走了。” 夜晚的市中心,街道上还是川流不息的车辆与人群。风从四面八方出来,沈溥感到一些难受,他忽然间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沈老爷子得知他与宋天真分居已成定居之后,似乎十分失望,再也不联系他,甚至连他回老宅吃饭,老爷子都不见他。 沈溥有些难受,他成年以后,这还是老爷子第一次做得这么绝,不仅如此,他还吩咐儿媳妇不准去管沈溥。沈母打电话的时候,也叮嘱道沈老爷子是头一次生这么大的气。 沈溥撇撇嘴,终于开了车又像老宅的方向驶去。市中心到市郊开车要一个小时,他回到老宅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钟了,往常这时候沈老爷子应该已经休息,可是没想到,这一次,沈溥却撞了个正着。 客厅里,坐着的人还有卢西,沈溥进来的时候,陈聪已经迎上来,看他一脸疲色,心里面也知道了几分:“没吃饭吧?”她立刻就拐到了厨房:“你跟你爷爷聊会儿天,我去给你热饭。” “妈,不用。” “说什么,佣人们都下班了,我一会儿就好,你去客厅。” 卢西听着厨房里悉悉索索的声音,脸上闪过一丝情绪,沈老爷子开了口:“你说的那孩子我倒还见过,沈涟带回来过,看上去挺懂礼貌的。” “他一直在国外,前些日子我才知道他回了国,主要是担心他出什么事,这才跟了来。” “嗯。”沈老爷子抿了口手边的茶:“当初你出国的时候,我们家也没给你什么东西,我看你也没有要回国的意思,说实话,你这次突然联系说要回来,我还有点惊讶。” “孩子身体不好,我劝不过他。” 沈溥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卢西在那边细细地说道什么肾衰竭什么透析,他没有在意,只是稍稍打了个招呼后,便去了偏厅用餐。可是饭菜还没吃上一口呢,就被沈老爷子一句话喊了回去。 “怎么了?爷爷。” 沈老爷子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卢西吩咐道:“明天跟你妈去医院看看你弟弟去吧。” 沈溥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几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卢西定定地望了他一眼,叫了一声:“小溥。”沈溥这才仿佛找回了心神,冷了声音问道:“什么妈妈,什么弟弟?我妈现在在厨房呢,我也不记得他给我生过什么弟弟。” 卢西脸上有些难堪并且挂不住,她似乎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是我出国后跟第二任丈夫生的孩子,他爸爸已经去世了,一直跟在我身边长大的。小溥,你们也应该见过面了,他叫奥兰多。” 沈溥脑海里冒具高瘦的身躯和英俊白皙的脸,他眉头下意识地便皱了起来。嘴里喃喃:“原来是他。”可是很快,他又想起宋天真跟他在江边吹风谈情的画面以及在医院里宋天真不愿离去的身影。 就如同不小心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又难受。他几乎质问道:“那个赵铎安,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么?!” 卢西尴尬地回道:“奥兰多自小独立,又因为家族原因,从小想知道什么都会知道。” 言下之意几乎不言而喻,沈溥脸色终于尽数阴沉了下来:“让我去探望他?您难道不知道我老婆已经替我尽到这个责任了么?想必,直到现在宋天真还在他病床边吧,我再去有什么意义?” 其实沈老爷子也不过是说场面话,却没想到沈溥这么大反应,却见他提到宋天真时脸上郁郁神色,心里略觉得惊奇,很快却突然说了一句:“那行,你就待在家里,不用去了。” 果不其然,沈溥冷笑一声:“我去,我明天一早上就去。” 卢西没有想到的是,沈溥说得一大早会是那么早,她习惯清晨起来跑步,还是一身运动装的她出了酒店门就看到沈溥靠在车边,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 他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地面,卢西都不知道他是否看到自己。过了一会儿,沈溥突然侧了侧身子,打开了车门。 一路低气压,清晨带着微风的阳光照在沈溥冷漠的侧脸之上,他自始至终一直盯着路面,四十分钟过后,总算是到了医院。 他们与上早班的霍明朗一起从地下车库出来,这是第一次沈溥没有搭理霍明朗,他迈着大步子一直往前走,一直到了住院病房。 赵铎安烧已经退了下来,透析做过,本来准备今天出院。他私人助理自作主张,帮他叫来了宋天真,一大早的,宋天真也还真过来了。这会儿她正帮忙收拾东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赵铎安皱了皱眉头:“你不用过来的。” “没关系,你难道不是想要跟我成为好朋友么?” 赵铎安噎住,手下的动作没有停,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两个人动手更加快。很快两人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做什么了。 沈溥进来看见两个人默默相视的场面,心里面没来由地冒上了一团火。他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么快就出院了么?弟弟?” 他语音不自觉停留在后面两个字上,听着的人怎么都听出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宋天真又跟沈溥撞了个面,沈溥如此怒气冲冲,居然是因为知道赵铎安是自己弟弟的事实。他生气的是什么呢?是眼前这个人夺走了他亲生母亲所有的爱么? 还有长辈在,宋天真好心提醒他:“沈溥,不要幼稚。” 可是沈溥一看到宋天真还帮赵铎安说话,脸上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又烫又难受。 他太清楚昨天卢西的目的了,她来告诉自己,他还有一个病重的弟弟,直接找上了沈老爷子。如果不是赵铎安重病,她可能会回国么?昨天知道了自己多年无联系的亲生母亲再次联络的真实目的,沈溥一夜都没有睡好。 可是宋天真说他幼稚。她想得真是简单。沈溥一口气堵在胸口,又涨又闷。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赵铎安不会来中国,卢西也不会跟着回来。沈溥站在病房里,脸上情绪变化莫测,他对着宋天真轻轻一笑。指了指自己说道:“嗯,我是真的幼稚。” 既然知道目的,何必要上赶着来?幼稚可笑地凑到跟前干嘛,已经分居了,说了再见就应该再也不见。 宋天真这会儿怎么可能还会猜测沈溥在想什么,怎么可能还会考虑到他的想法与感受? “谢谢你照顾他,天真。”卢西尴尬地笑笑。 宋天真搁下了收拾好的东西,朝着赵铎安点点头,从沈溥身边侧身而过,可是就到了他身边的时候,沈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我们谈谈。”他侧过脸对着宋天真一字一句说道,而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沈溥就已经一把将她拉了出去。 ☆、第32章 chapter32 宋天真被沈溥一路拉了出去,她依稀能看到他冷若寒冰的侧脸之上有些恼怒的神情。 “你放手,沈溥。”宋天真皱着眉头,因为在医院里,大庭广众,她说得声音小:“我手疼。” 没想到沈溥还真听见了,他转过头,停下来手却没有撒开,他张了张嘴问道:“要我抱你么?” “你、”宋天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不能这么无耻。” 沈溥被她这么一骂,居然还笑了,大眼睛一弯,就像一个月牙儿,他嘴裂开,更加无耻地说:“那我就抱你了。” “你敢!”宋天真脸色冷下来,好脾气也用光,头一次瞪着他,冷着声音问:“你这样有意思么?有什么话,你现在就说吧。” 沈溥嘴角的笑淡了下去,他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宋天真,仿佛要在她身上戳一个洞。宋天真忽然间生了一些害怕,她觉得昨天造成当她主动承认自己爱过他之后,像沈溥那样的人,肯定不会再来找她。 他骄傲,放纵,贪恋自由,讨厌被束缚,那么当他得知自己一颗贪恋的心之后,更应该逃得远远的。 沈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了一丝几乎恶劣的笑,他慢慢就说:“宋天真,你以为你说了那些话之后,我会就这么算了么?” 宋天真不敢置信,她低了低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你算不算不关我的事。我要回去了,你没其他事,就不要打搅我。” “宋天真,有时候你真绝情。凭什么你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你当我是什么?没感情的一块抹布么?” 宋天真听到他这样的话,已经麻木的心又开始发酸,她强忍住汹涌而至的眼泪,努力忍住低微地说:“放手,放手。” “我不放。” “沈溥。”宋天真吸了一口气,依然低着头:“你不傻,我为什么一见到你就要嫁给你,即便一开始你不知道,可是两年内我跟家人的关系你也看到了,商业联姻这种事情要不是因为我爱你,我为什么要嫁给你?我给你洗衣做饭,天天关心你什么时候回来,还要忍受你那些花边新闻。你说自己已经不想再猜测那些事,可是你又有没有想过我是不敢说爱你呢?” “你那么喜欢朗朗姐,我一开始就知道,我怎么敢说爱你?”宋天真顿了一下:“但凡你给我一点勇气,我就敢承认爱你。” 她说完这些话,已经被沈溥慢慢拉到了车库边,天气已经开始发热,她脸色涨红,沈溥忽然间将她的脸抬起来,看到宋天真脸上忽然落下的一颗泪珠。 “你说就说么,骂我也可以啊,你哭什么。”沈溥眼色黯了黯,手指轻轻抹去了她脸上的眼泪,被宋天真“啪嗒”一声打到了一边。沈溥瘪瘪嘴:“可是,天真,你也想想,你刚被人表白,然后又一下就拍死,你甘心么?” “你还没说你爱我呢,就说曾经爱过我了。你也会不甘心吧,对不对?” 宋天真红着眼眶,叹了一口气,终于看了一眼沈溥:“可是,沈溥,不甘心是爱么?我承认八年前在赌城对你一见钟情,可是你现在说不甘心,这样的话对得起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么?” “你心里面又不是不知道,你爱的不是我。”宋天真忽然变得决绝,表情冷淡下来:“我后天就出国,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 沈溥心里那股不舒服的劲儿又上来了,尤其是听到宋天真要出国并且再也不想见到自己这句话之后,就像是被无数虫子啃咬着心一样,难受得不得了,他明明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点点落空,可是每一次当他去抓的时候,他都落空。 宋天真红着眼,最后一次强调:“放手吧。” 沈溥松开了手,这一天是他在国内最后一次那么轻易见到宋天真,此后的他总是回想,当时他不放开就好了,死皮赖脸总好过无法再见。 两天之后,助理再也查不到宋天真的行踪。没有一家航班显示宋天真搭乘去往某个国家,助理告诉沈溥,宋天真可能乘坐私人飞机出国了,并且行踪不知。 沈溥咬了咬牙,顿时便说:“你去查一下赵铎安的动向。” 一查,果然,连赵铎安都不在了。沈溥这下跳脚了,他心里面一直在想,这个病重的便宜弟弟不好好养身体跟宋天真出国去干嘛?去的哪里?他心里一想到,卢西回来在沈家老宅说的那些话后,就想到恐怕宋天真那个一根筋的要吃亏。 沈溥不知道的是,宋天真虽然坐了赵铎安的私人飞机一同出国,但是他们的目的地不同,赵铎安回到了英国养病,卢西还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不放心国内的医疗水平,于是决定在他们约定的时间之前将赵铎安接回英国。 在将赵铎安安顿好之后,卢西跟宋天真一同到了美国,卢西将宋天真送到了拉斯维加斯之后,自己再次踏上了回布桑的路程。没人知道她回去是干嘛的。 而宋天真身上带着一万块美金,几张信用卡,一个小箱子,找到了当地的一个月租房。她住的地方离赌场非常近,只是几个街区的距离。这里房租倒是不贵,因为夜夜笙歌,吵闹的环境加上治安不好,跟房产经纪人成交的时候对方十分爽快。 到了赌城的当天夜里,宋天真并没有急着就去赌场转悠。说实话,自从她八年前来过这里之后,便在没有踏足过一次。现在的赌城跟她记忆力已经差得不止一点儿。甚至于,当初狂奔的街头她都无法再找到,只留下些灯红酒绿仿佛还跟从前一样。 宋天真收拾完行李,坐在靠窗的公寓里,有一瞬间的恍惚。时隔多年,她又再一次到了这里。楼下的老太太在她上楼的时候还亲切地跟她到招呼,并告诉她晚上不要出门,注意安全。 她几乎回到以前一个人在美国生活的日子。可是这一次,她不是来念书的,而是来豪赌一场的。宋天真的目标是,在一个月内玩掉赌场所有的项目,并且在回去的时候还有一万美金的现金。 午后的街头,路上很多是来旅游的观光客,这座被誉为“娱乐之都”以及“结婚之都”的城市每年都吸引无数人前来,楼下的老太太跟宋天真说,其实大多数都是来购物和享受美食的,真是专程来赌博的人还是很少的。 已经到了七月份,拉斯维加斯也陷入一片热浪之中,宋天真脸上冒了很多汗,在房间内的立式镜子里一看,自己居然仿佛瘦了一整圈。 她想起楼下的老太太问她:“亲爱的,你又是为什么来这里呢?” 宋天真想了想说道:“我是来找自己的,八年前我就来过这里。” 八年前,她迷失在拉斯维加斯,堕落于这座作恶之城。也是八年前,她遇见最重要的沈小二,从此为他活了八年。她现在回到这里,想要重新来一次。 她不单单是为了一个月后在布桑世贸的一场赌局,更是为了自己,为了那个八年前迷失在这里的自己。 “每个有故事的人脸上都会带着特殊的神色”,楼下的老太太说道:“甚至连脚步都不一样,亲爱的,祝你找到自己。” 到了赌城的当夜,宋天真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尽管窗户里时常会传来远处的嘈杂声甚至楼下的乱七八糟的声音,但是她眼皮一合上,她就睡着了。 梦里面,她一次梦见她小时候,那时候她妈妈还在,她不过五六岁,小得不可思议,她在花园里玩,妈妈就坐在她身后的躺椅上。 她在前头叽叽喳喳地跟妈妈搭话,妈妈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忽然问她:“天真,你以后想干什么呀?” 小天真仰着头,这个问题真是严肃,她苦着脸:“我还不知道。” 宋妈妈笑:“好,不急,一辈子那么长,总会知道的。” 第二天的宋天真是被窗台边的鸟叫声吵醒的,清晨的阳光从窗口慢慢洒进来,正好洒在她的床上,小麻雀飞进来,啄了点她昨天晚上放在书桌上的碎面包。它在她的房间里停留好几分钟,吃饱了才离开。宋天真也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不想着急,慢慢悠悠吃了早餐,从公寓走到赌场,混在一群游客之中,就像第一次来一样,重新审视这一座世界名城。 直到将近中午的时候,宋天真才进了赌场,她先从一些只凭运气的笑项目开始玩起,就像一个普通游客一样,用小本金玩得不亦乐乎。 一直到宋天真在赌场里遇到了她楼下的老太太,而人家正坐在德州扑克的桌子上,面前堆了一大堆的赌资。 原来她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第33章 chapter33 赌局显然在宋天真来的那一刻就快要结束了,白人老太太十分豪爽地将所有的赌资一推至前,她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皱巴巴的手轻轻地捏着手中的牌。她环顾了四周,发现了宋天真,朝她点头微笑。 宋天真站在人群之中,没有说话,大概是因为老太太胸有成竹的模样太过怡然自得,同桌的人都很快就扔掉了手里的牌,可是最后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开牌的时候,老太太的牌也不过就是一个对子,并且还输给了对方。 一众哗然,宋天真几乎看到同桌的人脸上暗自可惜的神色。老太太输光了所有资本,一身轻松地站起来,扒开人群,朝着宋天真招招手:“hi,song.” 拥有这样气度的豁达的人,宋天真立刻向她摆摆手:“hi,Lena.” 老太太很快就走到她面前来,亲热地聊天:“你是来玩游戏的么?赢了么?” 宋天真口袋里是刚刚赢到的一些小票子,被她一说是玩游戏,就像是回到童年一样。她高兴地笑着:“是呢,赢了几块钱呢。” 老太太摊摊手:“我就没有你的好运气了,一身轻松,没有输赢。” 原来她根本没有带本金,坐上赌桌就开始赢钱,到最后几乎是玩笑一样将全部的钱推出去。这样子的人,宋天真再次肯定,她一定是见惯了这些场面,而且技术一点都不差。 “Lena”宋天真试探着问:“你参加过世界扑克大赛么?” 老太太也是遗憾:“那倒没有,即便我一直住在拉斯维加斯,但是从来没有参加过那种赛事。不过,每天来赌场转转,已经很高兴了,也没有必要非得挤在一起。” 其实宋天真也知道,即便对于扑克爱好者来说WSOP无异于他们心中的第一大事,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满足于一场一场小赌博,流连于一个一个赌场。这也就使得其实还是有很多顶尖高手洒落在赌场外的这些住宅和公寓。 宋天真拉紧了老太太的手,她手腕处的金手链便□□在了空气里,皓白手腕加之黄金手链,鲜明对照之下,老太太眼光移了上来,她若有所思,直到她们在门口道别的时候,她才拉住了宋天真额手,指了指说道:“这个看上去好像很面熟。” 一不小心就被发现,宋天真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比赛赢的。” 老太太一下子十分兴奋:“呀,我知道了,那是无限额德州扑克的金手链么!Song,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她一下子联想起来:“你说八年前,难道你就是Black Rose?我想起来了,曾经还有一个小伙子来找过你。” 她是德州扑克的爱好者,老太太恋恋不舍地与宋天真告别,并且邀约:“我们什么时候也玩一下,好么?” 宋天真来赌城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想要练习,这下找到这样一个厉害的老太太作为对手,当然求之不得,立刻点头答应。 时候还早,拉斯维加斯的烈日此刻正炙烤着大地,观光客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入一家家喧闹的赌场。宋天真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响动,未知来电,她接了起来:“hello?” “喂,是我。”伦敦刚刚下了一场雨,滴着雨的屋檐,潮湿的地面,他心里面忽然有些想宋天真,几乎还能记起那一天夜里,她在兜风的车里仰着头流泪。 “你身体好些了么?” 明明她这样问,赵铎安却沉默了一会儿,自顾自地回答:“我明天下午的飞机,我来看你。” “喂!”宋天真还没说上一句话,那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而此时此刻,在布桑,不仅沈溥找不到宋天真了,所有人都意识到宋天真几乎消失在了他们的生命之中。学校那边,她竟然偷偷辞职,而她这一次去哪里,竟然连孟远都没有告诉,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孟远将这件事告诉了丈夫蒋勘正,蒋勘正趁着一次跟沈溥公司谈第三方软件项目的时候,利用此事奚落了他一把。他甚至有些刺激他说道:“听说宋天真走了,这不正好么,你和老周可以好好竞争一番了,看看到底鹿死谁手?沈公子,可不要辜负你花花大少的美名啊。” “去你的。”沈溥脸上愠怒,蒋勘正还要在他面前秀恩爱,掏出手机给他看宝贝女儿小小的照片。 沈溥第一次觉得原来蒋勘正也这么贱,而蒋勘正心里真是舒缓,谁叫当初他和孟远有点事的时候,沈公子冷嘲热讽来着的。 “阿正。”沈溥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我把钱乐乐给遣散了,前两天在医院见到霍明朗的时候,我突然就不怎么想像以前那样没皮没脸地贴上去了。” “你想说什么?”蒋勘正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好整以暇地问他。 “我好像……”沈溥脸色如常,只是一双眼越来越暗,直至深沉如同大海:“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宋天真。” “那你能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要讨厌宋天真么?据我所知,她人和善也从来不与人交恶。” 沈溥苦笑一下,为什么要讨厌她呢?甚至到最后厌恶到连同她的名字都不想听,这对于他来说绝无仅有。他想起两年里,宋天真做的很多事。 她对于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她知道他的作息,她见到他总是对他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轻轻浅浅的笑。 沈溥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大概是因为宋天真跟我是不一样的人。”他笑了笑,朝着蒋勘正说道:“你大概不知道,宋天真母亲自杀被父亲送到国外,得过忧郁症并且几乎有毒瘾,赌博也是她的拿手好戏,她还拿到过世界冠军。她曾经胖得面目全非。可是呢,阿正,你不知道,她在我面前依然能够笑。” “我从前总是觉得她实在太装了,也不愿意去深究她的任何事。”沈溥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味道与家里的实在差太远,他抿了抿嘴,又道:“可是我现在才知道,我那么排斥她,是因为我知道她跟我太不一样了。或者客观点说,我配不上她的。她经历那么多居然还能笑出来,可是我不过被亲生母亲抛弃就再也不想那么认真对待生活。” 这是蒋勘正跟沈溥兄弟这么多年,第一次听他提起卢西的事情,从小到大,沈溥一直是一个仗义的、热血的人,可是那一年从国外回来之后他忽然间慢慢地开始游戏人间,从前豪情壮志说不靠家里,到头来却利用父亲人脉在短时间内累积资本。 “我讨厌她,是因为,她活得比我认真。” 蒋勘正微微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么霍明朗和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溥伸出了自己的手,腕间老旧的红绳露了出来:“八年之前,我跟她就见过了。这是当初她给我的。她说当初对我一见钟情,可是她大概不相信,我也一直没有忘记过她。” “阿正,这个世界上,到底什么才是爱呢?是一瞬间的怦然心动还是数十年的念念不忘?” 谈了无数场恋爱的沈溥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蒋勘正点了点头,慢慢说道:“对于我来说,无论怦然心动还是念念不忘,这个问题的答案永远是两个字,那就是孟远。” 沈溥笑了笑:“你真是幸运。” 霍明朗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在剧场里施救一个陌生的小姑娘。那是沈溥第一次见到这么果敢这么沉着冷静的女人,他在当时的一瞬间心里面微微地发痒,然后他为这一瞬间付出了两年。后来发现她是兄弟周恪初孩子的妈,越发得不到就越难受的心理作祟,他始终没有放下来。 “无论如何,现在我已经找不到宋天真了,任何人都找不到她了。”沈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很多很多年,他已经习惯带着漫不经心的面具去审视这个世界,于是这一刻,即便心里落空无比,就像是被人挖去了一部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体现在自己的脸上。 蒋勘正拍了拍他的肩,也不再取笑他:“沈溥,问题的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他指了指他的胸膛:“你问问这里,它是怎么说的?” 沈溥脸色木得发僵,他低着头解决自己的午餐,他想起宋天真对自己说过的话。 “是你没有给我勇气。” 他是那样差那样差的人,曾经的玫瑰跨过千上万水,来到他的身边,他却没有给她勇气去承认。他那么糟糕的一个人,难以匹配她。 沈公子已经习惯游戏人间,将心包裹在重重坚硬的堡垒之下,再难成为八年前春风里独一无二的沈小二。 ☆、第34章 chapter34 宋天真照例睡到了自然醒,昨天的小麻雀今天依旧跳进了屋里,熟门熟路地在昨天它觅得食物的桌子上来回逡巡。宋天真从床上爬了起来,小麻雀几乎被惊扰了,拍了拍翅膀飞了出去。 “磕嗒磕嗒”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声。宋天真还在刷牙呢,拖拉着一双拖鞋就“啪嗒啪嗒”跑去开门。 微微的穿堂风从对面轻轻吹过来,宋天真耳垂边的发丝掉在了脸庞边。她该没来得及看到底是谁来了,赵铎安已经伸出手,将她脸颊边的头发拢在了脑后。他略带凉气的手指轻轻擦过脸旁,宋天真抬起头来正好撞进了他深邃的双眼。 赵铎安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钻进了她鼻子里,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不用那么着急。” 宋天真连忙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抹了抹自己嘴巴,尴尬地侧了侧身子:“进来吧。” 她实在没有想到他真的说来就来,赵铎安侧过她的身子进了屋之后,看见宋天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眉头微微皱了皱,说道:“你不应该给我泡杯茶么?”他顿了一会儿,好像又反应过来什么了:“哦,对了,你还没吃早饭吧?我看到了门口有一家店,”他转了头,目光深沉地盯着宋天真:“要我陪你去吃么?” 宋天真顿时被噎得没话说,她愣了愣说道:“我一般都自己做。” “哦。”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十分闲适地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立刻坐在了宋天真客厅的小沙发里,长手长脚显得挺滑稽的,可是他脸上却一本正经。 “你去洗漱吧。”他朝她摆摆手。 宋天真一闪身就窜进了卫生间,等出来的时候,她发现赵铎安正挤在她狭小的厨房里,表情嫌弃地看着她昨天的剩菜。 他看到宋天真出来,大概觉得有些难堪,脸上却还是面无表情。宋天真想了想问道:“你身体还好吧?” 赵铎安回到英国本来是为休养,这会儿又颠簸来美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宋天真看他虽然脸色还跟从前一样,但是气度姿态比在医院看到的时候也好看了一些。 “老样子,又死不了。”赵铎安神态淡淡,抬手看了一眼表:“快十一点了,你还是直接吃中饭吧。” 宋天真最终被赵铎安拉了出来,他们在街上的露天餐馆随手找了一个位置,点了蔬菜水果沙拉和两份牛排。 两个人谈笑风生的吃饭画面在晚上的时候终于传到了沈溥的手机上,失去联络的宋天真终于在几天之后被找到了,并且是通过赵铎安才找到的。 沈溥对于这个认知有点儿恼火,因此助理在汇报行踪的时候,一直惴惴不安地盯着他的脸。沈溥被这一看,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就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沉沉地说道:“给我定去拉斯维加斯的航班,马上。” 可是当他马不停蹄赶到赌城的时候,那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的晚上,而赵铎安早就坐私人飞机回到了英国。沈溥在心里低咒,这哪来的土豪,暗自决定自己也要弄一架小飞机。 他一个人跑到宋天真家门口,把拳头搁在门边的时候,突然却没有勇气敲下去。胸中憋着一口气跑过来,却不知道该以什么借口去见她。他站在夜风里十分钟,脑子却只回响着那句话:你没有给过我勇气。 他连自己都给不了自己勇气,更何况给别人?沈溥侧着身一屁股坐在了一边的花坛上。 “Hey,亲爱的,你找谁?” 沈溥抬起头,看见一个老太太笑眯眯地问自己,看上去是一个和善的人。沈溥想了想说道:“我不找谁。” “你的脸是瞒不了你的心事的。你坐在这里,明明是想找这座公寓的人,孩子,我可以帮你么?” 沈溥想了想:“我想找玫瑰。” “她姓什么呢?这座公寓里叫玫瑰的女孩子很多。” 沈溥站了起来,摇摇头:“算了,谢谢你,她应该不在这里的。” 八年前夜风里的玫瑰花已经枯萎在了布桑城,即便他回到最初的地方,也不可能在找到当初的她。因为宋天真说再见,就像她中午的时候跟赵铎安谈笑风生地吃中饭。 Lena无能为力,这个世界上伤心的人总是那么多。沈溥在宋天真的公寓面前站了一会,慢慢地沿着小道往外走,他不知道的是,他经过的地方是一家家小小的地下赌场,这里面聚集着全世界各地的亡命赌徒。 宋天真兜里是今天晚上赢到的两千美金。因为数额不大,她倒是没有上心,眼看着就要到家了,她就没有选择有路灯的大路,而是走了乌黑的胡同里。 所以当她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刀的时候,脑子都没有反应过来。歹徒用生硬的英语说道:“钱!给我!” 宋天真立刻合作,乖乖将口袋里所有的现金都掏了出来,并好声劝道:“我不想惹麻烦,钱在这里,请你放了我。” 歹徒立刻将现金踹到了兜里,宋天真正懊恼自己大意疏忽的时候,没想到别人却盯上了她手腕上的金手链。 “那个!给我!” 借着幽暗的月光,宋天真几乎能看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子上泛着的幽幽冷光。但是她想起湖边吹起的风,想起赵铎安亲吻她手背虔诚的姿态,最后想起赵铎安从透析室里走出来脸色煞白的模样。 她迟疑了不止一瞬间,歹徒便将刀逼近了她的脖子,她感到有些痒,然后才是微微的麻麻的痛。紧接着她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混蛋”歹徒低咒一声,喘着粗气在她耳边催促:“快一点!” 宋天真手指触碰到了手腕上泛着凉意的手链,她动作慢大概被嫌弃了,歹徒又暗骂一声,空出一只手来去扯她的手链。 就是这时候!沈溥一手一个后折掸掉了歹徒手中的刀,一脚又踢中了他的脚腕,洋鬼子“啊”了一声,一顺就趴了下来。在歹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溥立刻牵住了宋天真的手,问道:“没事吧,赶紧走!” 夜色里,宋天真怎么可能会想到沈溥会来?就在她在当地愣神的一瞬间,从阴影里突然冲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他看到同伴被打倒在地,突然抽出了一个刀子。宋天真只听到沈溥靠在她旁边的嘴里轻轻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就是另一句:“快走!” 沈溥从身上掏出自己的钱包,“啪嗒”一下往后仍,然后边带着宋天真狂奔。歹徒的吸引力被钱包吸引住之后,就放慢了脚步,任他们离去。 依然是在拉斯维加斯的街头,沈溥再一次带着宋天真狂奔。他刚才被捅了一刀,咬牙切齿地捂住了自己的伤口,可是牵着宋天真的那只手却布满了汗珠。 宋天真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到了大路上有光的地方,她终于看清了沈溥另一只手捂住的地方正在慢慢地渗出血迹。他白衬衫,鲜血就像是落在雪地里的梅花,愈来愈大。 她的脚步停下来,慢慢地挣脱他的手。沈溥察觉到,脚步也放慢了,他还嬉皮笑脸地问:“刚才你给了多少钱?” “2000美金。” “我钱包里还有400多美金,我沈溥的一刀子居然只值2400美金,真是可耻的美帝国主义。” 宋天真脑子渐渐开始发昏,沈溥看到了她脖子上一条血丝,他低咒了一声,立刻将宋天真拉了过来,瞧了个仔细,知道是皮外伤之后,才稍稍放了点心。 “你不要说话了。”宋天真的声音慢慢发出来,暗哑略微哽咽,她吸了一口气:“你真是不可理喻,我只要把链子给他就好,你干嘛要冲出来。” 沈溥瞥眼望了一下那细白皓腕之上的黄金手链,想起在布桑沉湖边简直刺瞎人双眼的一幕,撇了撇嘴,心里在想难道你舍得?可是嘴上却哼哼唧唧:“天真,我疼……” 宋天真气得简直要打他,可是看到他衣服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之后,心里又慢慢地沉了下去。连忙打了急救电话,一路赶过去。 沈溥很快就被推进了急救室,在医院里明晃晃的灯光下,宋天真只能拿着他那件带血的衬衫。 沈溥他为什么要来?宋天真紧紧捏着衣角,眼眶里终于泛出了一些泪珠。 她垂下了头,今天赵铎安走的时候,在上直升飞机的前一刻,他忽然转过了头。万里无云的赌城,宋天真的双眼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赵铎安倾身过来抱了抱她,在她的耳边说道:“我发现我很喜欢你呢。” 可是这一天,当年的沈小二忽然回到了曾经的地方,并且再一次带着她在夜风里狂奔。 ☆、第35章 chapter35 宋天真坐在灯火通明的手术室门外,早已在油锅中反复煎熬过无数次的心在这一刻缓缓地沉了下去。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记绝杀。曾经在脑海中来来回回甚至午夜梦回无数遍的场景在今天却突然重演了一遍。 她的手被从前的少年紧紧握在手中,微凉的汗湿的双手。在夜风里,他带着她穿街过巷,即便气喘吁吁伤口疼得咬牙切齿,他也没有放开她的手。这样的沈溥明明已经消失在她久远无比的记忆里,可是在刚才,在连光都没有的胡同里却真真切切地出现了。 明明已经恍如隔世,却再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宋天真呆坐在那里,慢慢地扯了扯嘴角。她问自己,是否有一点点的心动? 有的。怎么可能没有?她爱恋了多少年的人,等待了多少年的人。可是她更多的是心痛,为什么不早一点呢?她明明现在已经伤痕累累,没有勇气再见钟情。 晚上的医院很安静,即便外面灯火辉煌,赌城的夜生活正丰富多彩,可是宋天真的心和肃穆冷静的手术室一样渐渐沉到了底。 时间“磕嗒磕嗒”一分一秒地走,急救里的沈溥终于被推了出来,他被打了麻药,现在眼皮子耷拉着还在睡着,医生看到宋天真等在门外,向着她点点头,并且安慰她:“没有什么大碍的,刀口不算深,没有伤及脏器,缝了十针,注意休养。” 宋天真一路随着病床直到到了病房,因为事情紧急,她也慌忙,沈溥直接住进了一个两人间。同屋的十分巧的也是一个年轻的布桑男人人,稍稍交谈两句后,宋天真便坐在了旁边,一直陪着。 到了后半夜眼皮子打架,她倒头睡在了床边。过了一会儿,沈溥因为麻药劲儿过了,疼醒了。病房里黑乎乎的,他伸出手一模,就碰到了宋天真滚烫鲜活的躯体。他不知怎么的,就咽了咽口水,在寂静的夜里那么清晰。 “醒了?兄弟。” “卧槽。”沈溥差点吓得伤口裂开,他即便受伤哪一次不是住单人病房?这下房间里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真是……逗他呢,是吧? “嗯。”沈溥被吓了一跳之后,不自在地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压低了声音,别扭地问道:“我太太一直在这么?” “一直都在,刚刚支撑不住才睡着的。” “哦,那我们还是不要讲话了,省得吵醒她。”沈溥压着嗓音说道。 可是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他疼啊。腹部缝了十针,药劲儿过了之后,简直要人命。刀子下去的时候都没那么疼呢。他脸上开始发汗,又不敢大声哼哼,只好喘着粗气。睁着双眼到了天亮。 宋天真也终于醒了过来,沈溥一看到她醒了过来,立刻苦哈哈了一张脸,惨兮兮地说道:“哎,天真,刀口还有点疼呢。” 但是宋天真因为刚刚醒过来,整张脸都还是木的,对着沈溥的诉苦连安慰的眼神都没有。沈溥嘴一抿,觉得尴尬,连忙又说道:“没事没事,骗你的。” 病房里还有一个人,宋天真晃过神来,还是没有理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给你去买早餐。” 沈溥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什么话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宋天真纤瘦的背影越来越远。 “你们吵架了?”病友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其实何止吵架这么简单。沈溥一下子瘫倒在病床上,面对着别人有些关心和好奇的眼神,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连同旁人倾诉的念头都没有,他与宋天真,他们之间太过复杂。明明有过互相念念不忘的一刻,甚至为此付出过真心,可是到头来关系却分崩离析,就像是风中的柳絮,明明一同出发,却彼此背道而驰,最后天各一方。 要说他们之间爱过彼此么?如果否认,那就太残酷了。沈溥想,明明记忆深刻到几乎要天天想起。可是他们如今深爱彼此么?沈溥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浪费了好开端,如今心酸难受,然后宋天真这朵玫瑰终于离开了他。 眼见着沈溥没有聊聊的心思,病友也就重新躺回了床上。 沈溥望着天花板发呆,直到宋天真重新进来,带着早饭的香气,他转了转头,面上也变得正经了。他大概知道自己哼哼唧唧的话语对于眼前的宋天真起不到作用。他看了一眼早餐,鲜牛奶和面包。 “没有别的,你将就一下吧。”宋天真知道沈溥的喜好,他一向不爱吃西式早餐。可是这是在美国,哪里来那么多豆浆油条? 沈溥倒也没说什么,拿着一瓶鲜奶就拆开了喝起来,不过他这一动牵扯到伤口,脸上立刻又出现了那龇牙咧嘴的表情。但是他想,疼就疼点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白衬衫虽然扔进了垃圾桶,但是鲜血几乎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宋天真拉了拉沈溥的手,说道:“我来吧。” 沈溥瞥了一眼她脖子上的小口子,现在已经贴了纱布,看上去挺滑稽的。他指了指还剩下了一盒鲜奶:“你喂我干什么,你自己不用吃早饭么?我又不是断手断脚,我才不要你喂呢。” 宋天真在从前哪些岁月里,落下多少毛病。他在之前就见到过因为不吃早饭,她白纸一样的脸。 两人突然就尴尬起来,一人拿着一盒奶默默地喝着。这样子的他们殊不知在别人看来,真是奇怪。而同病房的小年轻早就认定他们是一对夫妻,默默吐槽之后,觉得,呀,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沈溥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偷偷看了一眼宋天真,见她真的低着头专心致志一点也不看自己之后,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同病房的人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打扰了别人,真是罪孽深重,连忙哼哼唧唧拄着拐杖说要出去吹吹风。 这下好,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了,沈溥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被宋天真浇了一头的冷水,刺得他心里几乎一颤。 “我下午给你找一个看护。” “你什么意思?要把我仍在这里不管么?” 宋天真不说话,沈溥冷笑一声,带着点愤愤之情,说出来的话简直是又酸又涩:“哦,别人感冒发烧住院,你天天往医院跑。我挨了一刀子,你就给我请看护。” “他是肾衰竭,不是你说的感冒发烧。” “肾衰竭又不是因为你。” “沈溥,”宋天真终于抬了抬头,她只是轻轻说道:“我们这样下去是没有意思的。” 沈溥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抿着嘴,只是再次确认:“你是真的要让别人来照顾我?” 宋天真不说话,沈溥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心里面终于开始发酸,他觉得很难受很闷,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去表达。他终于喝光了牛奶,盒子放在床头的书柜上,“啪嗒”一声,沈溥的话音也落了下来:“你走吧。” 可是宋天真还真的做得出来,他说让走她就真的站起了身子,沈溥一下子连伤口都在隐隐作痛,眼看着人就要走到门口了,他立刻出声问:“天真,你真的以为我没有心么?” “嗯?!在我知道你是谁之后,你真的觉得我就能这么笑笑地跟你说再见了么?宋天真,你太看得起我了。” “沈溥,周恪初的叔叔你大概也认识。”宋天真一动不动地说道:“周锐声这辈子估计只爱过他老婆一个人,可是她老婆却死在了他自己受伤。他们也曾彼此深爱对方,可是呢,深爱又能怎么样?抵不过时间、距离以及仇恨。更何况,沈溥,我们根本不相爱,说再见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你……”沈溥听到她竟然跟已故之人对比,平时机灵无比的脑袋这会儿就跟打了结一样,油嘴滑舌巧舌如簧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有多绝望,才拿那样决绝可怕的爱来自比。沈溥难受的心如同跌入谷底,又如同坠入冰窖,不知怎么才能爬起来。 “看护我下午就应该能带过来,医生说等你伤口长好之后就能出院,我已经联系了你国内的助理,他们会安排这里的一切琐事。我应该也没什么能做的。沈溥,你大概也知道我为什么会回到这里来,所以,我之前说过不要再见的话,是认真的。” “是因为他么?”沈溥沉默了半响,问了一句话。 宋天真的背影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不是。” 沈溥在国外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国内,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助理已经赶了过来,而正如宋天真强调的那样,他果然在这一天结束之时都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第36章 chapter36 宋天真真是好耐心,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连脸都没有露。沈溥一开始有点不相信,不过第二天没看见人来后,他脑子里也忽然清醒了,宋天真恐怕真的不会再来。 助理看到老板脸上难看的神色,他可见识过发脾气的沈溥是什么样子,满屋子的销售大区经理被他没有一个脏字地讽刺地无地自容。他默默地退了几步。 可是当宋天真一连三天都没有来之后,沈溥却没有发脾气,甚至十分配合地吃饭喝汤,还时不时地问一声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出院。 “至少一个礼拜。”即便是满目春风的老外医生,面对喋喋不休吵着要出院的患者,也有些不耐烦给出一个最低期限。 于是助理的工作开始变成每天向老板汇报宋天真的行踪,从一个赌场到另一个赌场,从一个规则换到另一个规则。宋天真似乎如鱼得水。助理觉得沈溥有些可怜,夜里面每次因为伤口被疼醒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看自己身旁的人,在看到是他这个小助理之后,脸上一闪而过的是极其复杂的情绪。 失望夹杂着些许了然,明明难受却又装作什么都没有。 熬到一个星期结束,沈溥终于办理了出院手续,配了一大包药,随手甩给助理之后,就钻进车厢里,司机正问他去哪呢,他不假思索就说:“潘宁街23号。” 大家都十分有默契,知道那是宋天真的小公寓,司机马上发动车子,开得稳而快,眼看着就要到公寓外了,沈溥却忽然改变了注意。 浮光掠影,无数路人从他眼前穿过,烈日当头的赌城街头,他端坐在车中,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他终于说到:“我自己去吧,你们走吧。” 靠边停车,沈溥很快就从车里钻出来。他知道宋天真这两天的行踪,脚步没有停歇,很快就直接进了一家赌场。 内里人声鼎沸,沈溥穿梭在一处处赌桌,从一个游戏移动到另一个游戏。可是他将底楼完完全全走过之后,却没有看到宋天真的身影。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宋天真整两天的行踪是有规律可循的,她移动的脚步是从市中心赌场圈最南边的赌场开始一直往北。照例说,今天应该轮到这一家了。 但是他没有找到。他看到底楼每一个角落正经站着的保安,决定上二楼。 他刚经过楼梯的时候就被人一把拦了下来,纵使沈溥也有一米八几的身高,可是站在高大壮实的黑人保安面前,还是气势不足。 人家斜着眼看他:“不好意思,先生,你还没有资格上二楼。” “资格?需要什么资格?” 黑人保安一本正经地说:“二楼都是在一楼赢了一万美元以上的赌家,先生,您现在赢了多少呢?恐怕不够吧。” 这一刻,沈溥无比确信宋天真就在楼上,一个小时之后他通过一桌上全部坐满自己人并且输给自己一万美金这个手段,成功上了二楼。 如果说一楼是鱼龙混杂,人声鼎沸,那么二楼就是高手过招,招招致命。沈溥很少去这种场合,这一上来就像是进入一个新世界。电影里那些一掷千金的场面在这里几乎每隔十分钟就能看见一次。而他在最里面的那张桌子上看到了扎起头发,露出逛街饱满额头的宋天真。 这一次她没有戴眼镜,秀挺的鼻子之上就是一双亮如星辰的眼,沈溥看得心惊。那样子的宋天真,他不熟悉,甚至很陌生。 他看见过在布桑地下赌城一掷千金的模样,可是却没有看见过她此刻端坐在桌子的尽头,手里捏着几张牌,连牌都没看直接推出了桌上的一大叠美元。 旁人似乎见怪不怪,没有一个人看牌,都直接下注。沈溥知道这里的档次估计跟门口的那些人又不一样了。 宋天真来拉斯维加斯这么多天,这是第一次玩无限额德州扑克。她观察了一下在座的每一个人,有一个,她认了出来。一个将近六十岁的东方男子。但是宋天真知道,这个人年纪最大,实力也最强。 Johnny ,战绩为十一条世界扑克大赛金手链,被称为中国陈,也常被人称呼为“东方快车”。如果单独以金手链或者冠军数来衡量个人能力,那么中国陈比宋天真高出起码两段。 赌局继续,中国陈名头大,知名度也高,几乎赌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来了,并且惊动了赌场老板。所有人都慕名而来,好多人纷纷站在了中国陈后面,将小小的赌场一角围得水泄不通。 沈溥也站在了这些人的中间,而他的对面正好是宋天真。她一点儿也不紧张,脸上神色甚至还有点闲适。跟她一桌的还有两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就是宋天真的邻居老太太。 最后一局,赌桌上只剩下东方陈、宋天真、Lena以及一个年轻小伙子。 后来沈溥知道,这四个人都来头不小,Lena浸淫赌场几十年,甚至能将每一张牌认出来。那个年轻小伙子则来自硅谷,是最为顶尖的算法设计师。 然而,这三个人都输给了宋天真。 输给了这个年纪轻轻、瘦小无比的女人。输给了连来头都不知道的女人。众人都不敢相信,站在中国陈背后的人便更加难以置信了。 最后开牌的宋天真,是四条K,比拥有葫芦的中国陈稍稍大了一点,可是却比不上年轻男人的同花顺。 中国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宋天真,他忽然就有了印象,然后对着宋天真用着肯定句说道:“你是黑玫瑰。” 他说的是中文,这场牌与当初在扑克史上昙花一现的黑玫瑰凭一手烂牌夺得冠军的局面有几分相似之处。宋天真没有否认,中国陈终于大笑,点点头,连桌上剩下的钱都没有拿直接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有一个会中文的美国人翻译:“She is Black Rose.” ☆、第37章 chapter37 Black Rose,黑玫瑰。这个十年前在拉斯维加斯一战成名的称号。世界扑克大赛史上曾经被人津津乐道的人物,也曾经消失在无尽人流中,再也无法找寻到的人物。 宋天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从一个美国人口中地道地叫自己黑玫瑰了。在冗长的似乎没有止境的等待与无望中,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那一段疯狂的青春岁月。可是在这一刻这一秒钟,当所有人的眼光投射到她身上时,她恍然间便想起,十年之前,她坐在决赛桌上,年轻的姿态与无与伦比的勇气。 中国已经退出赌场,连人影都看不见。慢慢地,所有人开始相信这个事实,相信眼前的瘦弱的中国女人真的是十年之前大放异彩的东方少女。真的是扑克史上的黑玫瑰。 这一轮赌局,宋天真赢了六百三十三万美金。她面前的筹码堆成一座小山。一张张百元大钞之后是宋天真有点儿红晕的脸。 她只端端坐在那里,小脸瘦小,可是连带着眼里却都放着光。沈溥站在后面,只觉得她周身围绕着沉静自信的气息。 原来这才是宋天真。在布桑地下赌场的她只是掩盖多年下真想的冰山一角。她绝对聪明,又心思缜密。 而他遇见的玫瑰是八年前她最为落魄与难堪的时候,沈溥终于明白宋天真为什么要爱他了,甚至嫁给他,苦苦等待他两年。 她从人生巅峰一下子落入地狱,她连长相都变得那样难堪。那时候她怎么去承受呢?他给的不只是在夜风中与她患难与共,不只是那从鞋底掏出来的二十美金。 他给的,是希望。是让那时候宋天真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来关心她。她说他曾经救过她,一点儿也不为过。 可是搞明白这一个之后,一股无言的失落与难受却袭上了沈溥的心头。因为他心里面知道,他恐怕没有那么好,也再难以回到当初的热血与年轻。 时间一直在走,只有玫瑰秉持着一个信念,可是沈小二已经被岁月和现实侵蚀到面目全非,只有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出现在如今沈溥的面前。 这一刻,宋天真终于看见了人群之后的沈溥,看到他有些落寞的脸庞。他很多时候都笑意盈盈的大眼睛这会儿微微耷拉着。 四目相接,沈溥忽然间转过了头,宋天真低了低头,身旁的Lena看出了点名堂,笑眯眯地道:“song,那个是你的朋友么?我之前看到过他来找人的。” “他……”宋天真垂了垂眼:“是的,一个朋友。” 她这样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态度,恐怕不是一个朋友那么简单,Lena活了那么久,笑笑地摸了摸宋天真的头,便不再说话。 赌局结束,黑玫瑰坐在最尽头,在狭窄的拥挤的尽头,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但是她还是如同十年前那样,沉默不语,脸上丝毫看不见赢得一大笔钱的兴奋。 人群中没有一个人离开,突然有人拿了一张纸,在所有人都没有动的情形下冲到了宋天真的面前,说道:“您能帮我签个字么?” 他眼里都是期待,拿着笔的手都是抖的。宋天真终于笑了笑,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Rose。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事情开了头,人们发现黑玫瑰并不是传说中的冷淡孤傲和神秘。她甚至很好说话,有些人甚至大着胆子要求合影。 宋天真一一满足要求,一直留在赌场之内,直到她亲眼看见沈溥离开。 那一刻,她心里有一块地方终于空了下去,在等待、沉默以及痛彻心扉之后。她也回不到那一个被沈小二在夜风里救下的玫瑰,回不到那个挚爱沈溥的玫瑰。 所以,宁愿让他走。宋天真一直到看不见沈溥的身影之后才起身离开,在赌场保安的护送下,她和Lena回到了公寓里。 电梯里,Lena有些体力不支,,靠在边上淡淡地笑了笑,浅浅说道:“我一辈子都没有结婚。” 她大概想起来什么,眼神越发地温柔:“可是有一个人追了我十多年。” 宋天真惊奇:“那后来呢?” “后来啊……”Lena依旧淡淡地笑:“后来,他出车祸去世了,我就一直没有嫁人。Song,很多时候,那一秒钟或者那一段回忆,真的是错过了就错过了。今天的小伙子和之前的奥兰多,对你的意义好像不大一样。你看到他的时候,好像很伤心也很紧张。” 宋天真心里苦笑了一下:“我是希望,以后不会伤心和紧张了。” “啊。这样啊。”Lena的楼层到了,她走出电梯的时候拍了拍宋天真的背:“加油。” 可是宋天真没有想到的是,从赌场离开的沈溥竟然出现在了自己家门口。沈溥看见的那一秒钟就先出口:“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宋天真一步一步挪到家门口,打开了门,小公寓里干净素雅,沈溥进来之后慢慢打量了一番。拉斯维加斯的高层夜景,窗外星光璀璨。屋里面明亮的灯光下,她的书桌上摆着厚厚的书本。都是极其复杂的算法、推理演算书。这依然是沈溥从未知道的宋天真。 “坐吧。”既然来了,宋天真便煮了一杯咖啡给他。 沈溥接过之后,熟悉的味道几乎令他鼻头发酸。曾经的宋天真就那样毫无痕迹一点一点侵入他的生活,然后她抽身而退,只留下可怕的习惯一直在困扰着他。 沈溥提前出院,其实伤口还没好全,他弯腰的时候嘴里不由得发出“嘶”一声。 宋天真是坚决,可是她既然对赵铎安都不忍心,更何况真的是为她挡刀子的沈溥?她没有说出喝完这杯咖啡就让他走的话。 “你也坐吧,我有话跟你说。”沈溥想了想,开口道。 “你想说什么,我不想听。”她似乎能预料到他要说些什么,马上回绝。 沈溥龇牙咧嘴眯了眯眼,然后就说:“我想了想,天真,以前是你等我,这一次换我等你。” 灯管太亮了,沈溥脸上几乎认真到严肃的神情,让宋天真心里揪起来。 “但是我知道,我大概是配不上你的。我几斤几两,我清楚。”沈溥苦笑一下,咽下一口咖啡,声音有些嘶哑:“你爱上的是我这一辈子中最好的我,而现在我离那个沈小二已经太远了。” “你不要回绝我,听说我。其实我也想过,就这么算了吧,放你走。毕竟我那么混蛋,做了那么多让你伤心难过的事,并且你现在也不想跟我在一块了。可是,天真,人这一辈子有多少缘分?有多少又能修成正果?”沈溥慢慢地摘下了手上他戴了很多年的红绳,他拉过了宋天真的手,慢慢给她戴上:“我们纠缠了那么多年,就像这红绳一样,编好了就再也解不开了。” 宋天真任由他摆弄,也不说话,她只是沉默。 “我承认我对霍明朗心动过,并且为了她伤你的心。可是天真,我从来没有一秒钟想过你会到我身边。” 太难忘的一刻,太难忘的人反而不会期待上天真的会对他那么好,把她送到他的面前。 “我不想就这么看着你走,我不想你在最危急的那一刻不是我出现,我不想看着你跟别的男人走在一起。”沈溥慢慢地说道:“天真,我承认我放不开你。”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内心,他近日来一直翻来覆去、颠来倒去的心。他不甘、他愤懑、他怨恨。不过是因为,他放不开。 不管是最好的沈小二,还是最差的沈溥,他都放不开宋天真。 “沈溥。”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的宋天真终于开口了:“我想跟赵铎安重新开始。” 沈溥脸色几乎没有变,他依旧握住宋天真的手,一点儿都没有放松:“你不用骗我。” 他站了起来,在宋天真的侧脸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要是那么容易,你就不是宋天真了。天真,我今天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会像你等我一样等你。”他头一次对她承诺。 沈溥走出宋天真的公寓,夜风吹过来,他脑袋无比的清明,心里面微微地感到高兴与轻松。他在跌跌撞撞与犹豫无数遍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宋天真曾经为了他努力成为更好的人,那么他沈溥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他想到这里,拨打了助理的电话。 “喂,帮我订一张回布桑的机票。对,尽快。” 宋天真从公寓的窗口看着沈溥的车渐行渐远,她忽然间想哭,心里面是那样酸那样酸,她在慢慢地低声喃喃:“沈小二,谢谢你,但是再见。” ☆、第38章 chapter38 沈溥不知道的是,当他前脚刚到了布桑城,宋天真也在美国完成了她最后一场赌局。她如愿以偿带回了一万美金回去,没有丝毫输赢,在最后一场德州扑克之上,她豪气万丈地将自己手里的赌资全部抛出去,可是到头来她手上连一个对子都没有。 Lena在她走的时候轻轻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说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知道飞来横财并不是好事,她懂得获取更懂得舍弃。 沈溥坐的早班飞机,宋天真则坐的晚班飞机。沈溥在作出决定之后,心里轻松,在飞机上难得睡了个好觉,下了飞机之后即便自己提着重箱子也觉得一点都不是个事儿。他想了想立马给霍明朗打电话。 霍明朗还算是靠谱,在等待提示音响了几声之后立马就接了起来。 “喂?”沈溥有一瞬间的恍惚,想了想自己居然已经也有大概半个月的时间一点儿都没有想起过霍明朗这个人。明明从前难以忘怀的人,可是现在却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能不能见一面,我有话跟你说。” 霍明朗刚想拒绝,就听见沈溥难得郑重其事地说:“最后一面,我保证以后不会打扰你。” 他刚结束电话,助理就气喘吁吁地追上他,打开手机给他看最新发来的报告:“总裁,夫人好像也要回国了!” 乘客名单里,宋天真三个大字赫然在列。她回来了?沈溥想了想开始打宋天真公寓的电话,第一遍没有人接第二遍还是没有人接。看来真的是出发了,现在是晚上八点半,沈溥确认了一下航班时间,宋天真已经上飞机一个小时。 “明天派辆车过来接人,明白了?” 沈溥算盘打得挺好,想着既然说明白了,追女孩也要有点样子,就应该制造更多的相处机会。那么,下了飞机直接拖回家,这种办法最直接可靠了。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宋天真的名字虽然在乘客名单里,但是她没有上飞机。曾经让他暗自唾弃的便宜弟弟依旧是土豪行径,开着直升飞机就把宋天真给接走了。 他大清早等了几个小时,在那般航班的乘客都一一走光,连同行李都取完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沈溥立刻打电话拜托在美国念书时的好朋友,亲自到拉斯维加斯的公寓查看,两个小时之后,消息是宋天真已经立刻美国。 但是沈溥不知道她在哪里。在他说明白,弄清楚真真切切地说自己也要成为更好的人去等她的时候,宋天真不见了。 他站在空旷的机场之上,忽然觉得难受与失望。就像是满腔的心通通捧出去,被人一下子就打翻在地。沈溥一下子坐了下来,内心里有无数想法涌上来,但是到最后只汇聚成一句话,那就是:宋天真是有意的。 她是有意躲开自己的,有意让自己找不到她的。沈溥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这样失败,连一个人他都找不到。 失去宋天真的消息整整一天之后,蒋勘正给他打了电话,好兄弟终于看不过去了,拿着自己老婆的消息告诉他:“你不要着急,人已经在布桑了,但是具体在哪,这我就不清楚了,孟远她也不知道。” 很多人都在找宋天真,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宋天真会住在一向与她关系不是很好的宋如我家里。赵铎安下了飞机之后,亲自开车,虽然他车技不行,但还是顺利地将宋天真送到了目的地。 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天。赵铎安早就吩咐助理包下了布桑世贸的顶层,那一天,他们将站在布桑城之上,进行一场豪赌。 但是赵铎安的脸色不是那么好,比之前在赌城看到的样子更加虚弱。脸色苍白,显得一双深邃眼睛更加让人心惊。宋天真问起缘由,他只是淡淡地说:“出现病变,血型特殊加上过敏体质,整个家族没有人能和我配对得上,外界肾源甚至黑市都找过,没有理想结果。” 他说得轻巧并且平淡无澜,但是听着的宋天真却不是那么好受。 “不用担心,我不会死得那么早的。”赵铎安眨眨眼睛,趁宋天真不注意亲了亲她的脸颊就道别。 他的车歪歪扭扭地开出去,宋如我站在宋天真的背后稍稍说了一句:“其实,沈溥找到这里来是迟早的事。” “一天是一天吧。” “天真。”宋如我欲言又止,想了想不忍心地说道:“何必这样子,你还放不开沈溥。” 宋天真没有说话,只是蹲下了身子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外甥女,盛泱黏在宋天真的怀里,甜滋滋地叫人:“小姨,小姨。” 这小姑娘嘴甜,碰到宋天真都要撒娇,宋天真曾经哄过她要给她买糖果。她这会儿便腻在宋天真的怀里问道:“小姨你什么时候给我买糖啊?” 宋天真便笑道:“等我赢钱了就给你买。” “那小姨你什么时候能赢钱?” “很快。”宋天真点了点盛泱的鼻子,保证道。 “那你不许骗我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啊。” “嗯。”宋天真认认真真跟小姑娘保证,盛泱在拉了勾之后心满意足地去写作业去了。 宋如我将这段对话听了进去,家里面的人不是不知道宋天真曾经在美国的那段日子。她想了想,说道:“天真,我知道你跟爸爸说的话了。你确定了么?” 宋天真淡淡地笑了笑:“我一定会赢。我一定会拿到三千万的赌金。”她一点儿也不含糊,虽然笑容清浅,但是给宋如我的感觉就是她十分坚定并且不容反驳。 “即便是为了对手,我也会全力以赴。我和赵铎安,都值得一场最好的赌局。” 她在赌城,从南边的赌场一直到北边的赌场,赌遍各种项目。有输有赢,但是她的记忆力和心算能力在短时间内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从决心回来的那一刻,她恍惚间好想回到了当初那一个勇敢决绝的自己,回到了最坏的也最好的她。 也是在赌城,她明白,只有赢得三千万,真正离开宋家,她才能做真正的天真。做回那个曾经在妈妈面前笑得一脸灿烂的天真。 而赵铎安下榻布桑四季酒店,他也在为五天之后的赌约做准备,直到他忘了吃药,而卢西的电话打过来,问他有没有按时遵守医嘱。他才扔下了手里的扑克牌。 卢西在叮嘱他:“不要太操劳,你也放心,妈妈很快就能找到肾源了。” 沈溥与赵铎安的血型、淋巴细胞毒试验、人类白细胞抗原系统、选择性进行群体反应抗体检查全部通过,也就是说沈溥几乎是赵铎安的最佳供体。 当然这个秘密,现在只有卢西知道。并且她目前也不打算告诉别人。不到最后一步,她是不想去面对沈溥的。她想起沈溥的父亲在她走的时候冷着脸问过她:“你不后悔?” 卢西踏上远去的飞机:“我永远也不会后悔。” “那好,你不再是小溥的妈妈。” 很快,他就毫不食言地为沈溥找了一个后妈,在后来的岁月里,他们父子俩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她。 卢西想起曾经刚刚出生躺在她怀里的沈溥,很小很小的样子,打着哈欠,大眼睛闭呀闭,拽着她的衣领最后才睡着。 可是她对于这样一个孩子,曾经动过邪念。在她手底下一点一点带出来的孩子面临着生命的危机的时候,在无数次失望与等待无果之后,她终于回了国,她想起了沈溥。 “mum,”赵铎安叫了一声,他淡淡地说道:“没有也没关系的。” “难道你不想活下去么?!奥兰多,你才二十多岁,人生才开始了一小半。你不是还有很多雄心壮志么?你不是还没有拿过冠军么?你就这样算了?!”卢西说得有些激动,在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时候,她不由得抚了抚额头,叹了一口气道歉:“对不起。” “mum,你不要走火入魔。”赵铎安顿了顿:“你不要为了我伤害别人。” 电话那头的卢西很安静,听了赵铎安的话后几分钟之后没有回应只是匆匆挂了电话。 她忽然间“哇”的一声大哭,手里面捏着检验报告,这是她动用所有心思拿到的一份报告,卢西的手在发抖。 五天之后,赵铎安、宋天真两个人在布桑世贸顶楼赌了整整一天,从白天一直到黑夜,第二天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面带笑容,然后赵铎安因为体力不支,昏倒在地,紧急送往了医院。而就在那一天,八卦小报上,爆出了沈溥和霍明朗的艳照。 ☆、第39章 chapter39 没有任何人知道,宋天真与赵铎安的赌局到底赌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赢了。两天后,赵铎安住进了加护病房,脸色苍白,胃口全无,只靠输液来维持营养,他忽睡忽醒,并且出现代谢性酸中毒现象,明明什么都没有吃,却常常呕吐,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从赌桌上下来,宋天真就一直跟着赵铎安到了医院,她亲眼目睹赵铎安灰败的脸色。他进加护病房之前睁开了眼,对宋天真说:“谢谢你。” 他脸色苍白,心里却满足,他对她说谢谢。 昨日种种,世贸的顶层,从早上第一缕阳光照亮正面的观景窗户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东方泛起鱼肚白。他们在一天一夜的时间内一共比赛项目包括:无限注德州扑克、限注德州扑克、7张牌Razz、7张牌梭哈、7张牌梭哈高低、底池限注奥马哈、奥马哈高低、2-7三次换牌Lowball、以及混合赛。每种项目只玩十局,每人开场赌金为十万美金。最后一局为豪胆赛。以比赛结束后谁的现金多为最后赢家。 一直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整个场面上还是赵铎安在胜。他年少时就拿过除开无限额德州扑克的金手链,宋天真不敌他也是意料之中。但是赌局的美妙之处就在于,豪胆赛被放在最后,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才能笑到最后。 宋天真在赵铎安面前提到过他的小动作之后,赵铎安已经明显印制住了自己的这个举动。他是专业玩家,意志力超强,单单打破长久以来的习惯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到了最后一刻,所有人都开始疲累。而天边出现了第一道彩霞,顶层的玻璃窗都被染上了一层金色。宋天真倚靠在宽大的椅子中,她长得小,几乎就像是嵌进去一样。 赵铎安明明白白地看到她被笼罩在这一片霞光之中。就在他恍惚的那一刻,他听见宋天真低而沉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 她说:“皇家同花顺。” 她最后赢他,一百块美金。赵铎安在结束的那一刻问宋天真:“你害怕过输么?” “我不会输,一整天下来,我已经知道每张牌的位置了。所以最后一轮,到我切牌的时候,我能够给自己最好的牌。” 她给他最好的一场赌局,拼尽自己全力。 所以到了现在,赵铎安住进加护病房,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怪宋天真。卢西亲自给宋天真开了三千万的支票。她传达赵铎安的话:“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宋天真回到了城南宋家,她坐的出租车,开到了铁门外,她就自己下来走了。 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十八岁的她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在这条路上走过多少次。“哗啦哗啦”石子路和行李箱摩擦的声音现在几乎还回响在她的脑海里。 今天,她只身前来。管家给她开了铁门,因为很久没看见宋天真,也没听说她今天要来,连忙跟她说:“小姐,老爷和太太都不在呢。” “没关系,我能等。” 宋天真进了大宅子,因为是工作日,宋家的长辈们大多都在公司,留下几个太太和家里的小朋友。宋天真回来之后就直接上来自己小时候住的房间。 佣人们天天打扫这里,房内的摆设从来没有变过。宋天真坐在梳妆镜的前面,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就回想起了母亲死亡的场景。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想起十八岁那一年的她亲眼所见的事实。放学回家,打开母亲的房间,只看到她穿了一件绛红色的旗袍,静静地躺在床上。她妆容精致而美丽,就像是童话里最美丽的公主。只可惜再好的妆也掩盖不了她发着青黑的脸庞。 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宋天真,以最为惨烈的姿态。 一直到现在,每当午夜梦回,窗外一片漆黑之时,她总会想起那一副场景。所以少年时无法承受,走入怪圈。 时间一分一秒钟过去,楼下终于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这个家族的男人陆陆续续地回到家里。大概是管家告诉了袁敏,宋天真看到她直接上了楼。 她就这么站在楼上,脸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袁敏笑着朝宋天真说道:“天真,你想通了。” 她以为宋天真这次回来是求和,毕竟她一个小姑娘,又听说连工作都辞职,没有沈家和宋家她怎么养活自己? 宋天真没有说话,袁敏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地默认了。她立刻拉起了宋天真的手:“回来就好,跟你爸爸道个歉,小沈之前来过,看得出来那个孩子还是紧张你的。你就不要闹脾气了。” 宋父后脚终于进来了,他发型梳得油光锃亮,眼角微微扫了一眼楼上,心里面有了计较,对着宋天真不高不低地说道:“下来。” 宋天真一步一步从楼下走下来,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她的心忽然就落到了实地,就像是在一直悬浮着的云端一样,缓缓地缓缓地终于落到了实地之上。 宋父脸上带了点愠怒:“知道回来了?” 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来呢,宋天真低而沉的声音就立刻打断了他。她一边说话一边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张支票。 宋天真走到了宋父的跟前,一字一句:“这是三千万。” 宋父顿时脸色一僵,然后沉了下去,他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给你三千万,以后咱们就没有关系了。现在我履行承诺,以后你也不用想着怎么利用我到最后一点价值。” 袁敏一听,这下事情大条,连忙奔过来拉住宋父即将落下去的手,连忙道“老宋,天真瞎说呢?你可别生气啊!” “宋天真,你到跟我说说清楚,这什么意思?!” “爸爸。”宋天真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还记得妈妈是怎么死的么?!” 宋父脸色大怒,宋天真却犹自说道:“她尸骨未寒,你就急不可耐地领着情妇进门。我在美国变成什么样子,你难道不知道?你管过我么?只有当你需要联姻的时候,你才会像个皇帝一样把我召回来。” 宋天真握紧自己的手,十分肯定地继续说道:“我给你三千万,买断。” “老宋!老宋!别生气,好好说,好好说!” “反了你!”宋父被袁敏拉住,气得抄起身边的茶壶就要砸宋天真。 “天真!快跟你父亲道歉!”袁敏连忙转过头来,喊道。 她眼里是急切,是责怪。袁敏最怕的是宋父生气,可是宋天真怕什么呢?除了钱,他能给她什么呢? “再见。”宋天真撂下了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别墅。 “滚!滚!滚了就不要回来!” 耳边还有他的怒斥声,宋天真越走越快,日头已经缓缓落了下来,夏日的晚霞在天边是一抹红,就像是情人脸上最漂亮的胭脂。宋天真侧头看了一秒钟,心里面慢慢说到:妈妈,我也走了,你放心上天堂吧。 她凭借一己之力,赢得三千万,也赢得了自己的自由。离开了那个让人表面风光内里腐烂的家。 宋天真走到了别墅的铁门边,门口停了一辆宾利。擦身而过的时候,里面的人摇开了窗户,喊道:“天真!天真!” 是宋如我,宋天真停住了脚步,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她说话。 宋如我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有地方去么?” 宋天真没有说话,宋如我便从车里出来,小姑娘盛泱也跟着一起从车里钻了出来,她高高兴兴地打招呼:“小姨。” 小女孩仰起头的小脸如同一朵太阳花,宋天真终于缓和了神色,蹲下来也和她打招呼:“泱泱,你好。” “小姨,你赢了么?能帮我买糖了吧?” “好啊。” 宋如我站在一旁,想了想说道:“天真,要是没地方去,到我家里来吧。自从你从国外回来,盛泱也一直吵着要跟你玩呢,是不是?泱泱?” 得到妈妈暗示的盛泱连忙拍着小手叫道:“是呀!是呀!小姨,你来和我住在一起,好不好?!” “我跟七哥这段时间要去英国一趟,大概两个礼拜,盛宣我们带走,但是泱泱要上学,给管家和保姆,我们很不放心。要是你能来,真的是拜托你了。”看出宋天真的犹豫,宋如我又补充道。 小姑娘连忙抱住宋天真的大腿,眼巴巴地望着她:“小姨,你来,好不好?不然我一个人怎么办?” 宋天真的心顿时软了下来,这样美好的一个小孩子,她点了点头。 ☆、第40章 chapter40 面对再次邀请自己入住的宋如我,面对着眨巴着大眼睛的盛泱。宋天真坐上了盛家的车。她们三个女的仪器坐在后座,盛泱左手拉着妈妈右手拉着小姨,快乐地哼起小调。 她快乐无比的时候,想起来小伙伴,心里面顿时有点难受,想了想叹了口气,对着宋如我说道:“妈妈,一一妈妈为什么不要一一呢?” 宋如我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没有呀,你看霍阿姨上次不是去接一一了么?世界上没有妈妈不要小孩的。” 宋天真听到她们母女俩的对话,垂了垂头。宋如我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很多的母亲因为各种原因而放弃自己的小孩,就像当年她妈妈以最为惨烈的方式离开了她。 很快的,就到了盛家的别墅。宋天真依旧住在了之前的房间里。宋如我看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可是即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还是轻轻地皱着,宋如我很快想到了八卦小报和如今各大网络的头条新闻。她还是为宋天真担心。 慢慢地,宋天真睡熟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盛家别墅区地处偏僻,这会儿到了晚上更是静得连一点声音也没有。盛泱大概也是被她妈妈说了一顿,一向好动的好姑娘也没有来吵她小姨。 因为酣畅淋漓地赌过一天一夜,再加上回到宋家决绝离开,其实宋天真的心里已经十分疲累。直到今时今日,其实她一直在为之前的人生而活。 与沈溥结婚,是因为她在最低谷的时候对他一见钟情。与赵铎安赌一场,是因为她想获得自由的资本。她一直在为以前的生活做清算,一直到了今天。 宋天真到了阳台吹风,夜幕已经降临,星光璀璨。宋天真拿起了手机,拨打了那个很久之前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几声清晰的通华声过后,沈溥的声音终于传过来,就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他有几分急切,大概又感冒了,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天真?!天真?是你吗?喂?!” 沈溥这几天一直在找宋天真,得知她在国内的消息,但是却一点都找不到她的踪影。他这几天没睡好,又受了凉,整天就跟蔫了一样。蒋勘正看了,用冷酷无情到没朋友的语气跟他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宋天真心里面缓缓涌过一丝一丝的潮水,往事齐聚心头。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带着她飞奔的少年,在结婚后对着她冷眼相待的丈夫,最后到沈溥对着她说自己无法放开她的场景。 一幕一幕,就像是电影一样,通通展现在她面前。这是她二十八年的人生。 “喂,是我。”宋天真终于开口:“我们离婚吧。” 沈溥也知道自己上了哪些新闻:“天真,你听说我。喂……” 宋天真很快就挂了电话,沈溥脑袋里“嗡”的一声,他心里面忽然就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慌得很。等到他再要去说一句话的时候,手机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听错了,可是理智又告诉他,确实是宋天真,她真真切切地对自己说:她要离婚。 铺天盖地的压抑感袭上心头,沈溥这一个瞬间觉得无比害怕。他对这样果断决绝的宋天真觉得害怕。他知道自己就真的要失去她了。 宋天真挂了电话之后,忽然间大哭。她一个人蹲在望远镜的支架下面缩成一团。她只爱过沈溥一个人,到如今她亲手斩断自己最后一点念想。她不仅跟他说再见,也跟自己的青春说再见。 她一个躲在角落里,环抱着自己。她其实心里面清楚地知道,沈溥真的会和霍明朗在一起么?不会的。他们都是有底线和各自追求的人,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是宋天真已经太累了,一个人孤勇至今,走过无数的路,她因为想抓住人生中最后一点光,所以奋不顾身地扑向心目中的沈小二。她真的太累了,在为一个人活的这些年太累了。 宋天真以前永远只为沈溥尝遍人生五味,永远只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忍耐为他难受。到今天这一天,她在人生当中已经赌过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局,为一见钟情奋不顾身过一次。而现在,赌局已经结束,无论输赢,她想离开。 她曾经成为最好的人以最为坚忍的姿态站在沈溥的旁边,她给予他最美好的青春与人生。到了今时今日,命运似乎给了她一个契机,让她松口气,看看沈溥以外的世界。 夜风轻轻吹过来,她脸上的泪珠滑到了脖颈里,有点儿凉。宋天真蹲的时间有点长,脚后跟开始发木。 当最后一滴泪被风吹干,她终于站了起来,走到了屋内。 楼下传来盛泱嘻嘻哈哈的吵闹声,接着就是蹦蹦跳跳上楼的声音。宋天真的房门很快就敲响了,盛泱稚气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小姨,你醒了没?” 宋天真敛了敛心神,打开了房门,小姑娘馨香的身子扑在她的怀里,甜滋滋地叫道:“小姨,下楼吃饭了。妈妈自己给你做了一份,刚刚来喊你,看见你在睡觉,我们就先吃了。” 宋天真捏了捏她的脸蛋,跟随着她下楼。宋如我解开了围裙,将一碗小混沌端到了她的面前:“吃吧。” 家里面还是很安静,晚饭已经过去,佣人们早就整理完回去休息了。宋如我另外给她做晚饭,盛泱用在旁边盯着她吃。其实她脸上还有泪痕,红肿的眼眶别人也应该都知道她刚刚哭过,但是连同小朋友在内都没有令人难受的好奇心去问她怎么了。 宋天真觉得心里妥帖,过了一会儿宋如我就打发盛泱上楼睡觉。小姑娘恋恋不舍地对宋天真说道:“小姨,明天是星期六,你跟我一起去游乐场,好不好?” 宋如我就坐在一旁等宋天真吃完,大概是饿了,宋天真一口一个吃得很快。她过了一会儿说道:“你先去睡觉吧,我待会儿自己洗。” “天真,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宋如我想了想,接着又道:“从小时候起,我就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固执的人。你也从来都是自己为自己做决定。不管对与错,你都一直这样。其实这样是没什么不好,但是天真,有很多人在一开始第一面的时候都不会袒露真心,也有很多人甚至在很久之后都不会与你坦诚相待,但是天真,你总得给他们一次机会。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宋如我想了想,拍了拍宋天真的手:“你一直不喜欢我,觉得我是私生女。但是天真,你大概不知道,我不是你爸爸和袁阿姨的孩子。” 宋天真顿住了,在她的心里,她一直不愿意接触者个名义上的姐姐,她觉得宋如我是剥夺她家庭幸福的产物。但是她不知道,宋如我竟然根本不是袁敏的孩子! “你总是下意识地回避我,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那么,天真,你现在也是这样对沈溥啊。他现在满世界地找你,就差登报了,你一直躲着他,对于他来说,也不公平。” “即便你想走,也应该给他一个解释。”宋如我又拍了拍宋天真的手,然后才起身收拾了饭碗,又道:“这两天你好好休息,也好好想想吧。” 宋天真坐在空旷的客厅里,屋内灯火通明,只有她一个人。她想起了很久之前,袁敏带着宋如我回来的时候,那时候她已经十八岁,见到这样一个比自己大的“姐姐”心里面早就一记否决,根本才不会管宋如我到了家里几个月后也出国留学。她也不会去管宋如我时常流露出来的善意的表情。 说实话,到了今天,宋如我即便跟她说自己的身世,宋天真也一点没有想要深究的念头。现在看来,宋如我说得倒是一点不错,她从来都是第一印象至大,这大概也是她对沈溥多少年来一直汲汲以求念念不忘的原因。 可是宋如我不知道的是,沈溥对于宋天真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的。所有的习惯与潜意识里的认知,都可能会因为他而改变。所以到这一刻,她决心要放弃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她不是不爱了,而是因为爱得没有自我与尊严,所以决定即使痛彻心扉也要说再见。 她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在与沈溥通了一通电话之后更是直接拔掉了电话卡。 宋天真回到了楼上,一夜之中做了无数梦,前尘往事一一展现在她眼前,最后定格在夜风中沈小二爽朗的笑脸,他跟她轻轻地说过:“我们是好哥们儿。” 那是她爱了多少年的少年啊,终于要说再见了。 ☆、第41章 chapter41 宋天真没有料到的是霍明朗找来了,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找到了自己。宋天真也没有想到的是,霍明朗认识这家里的男主人,变故来得太快。在霍明朗看到盛七之后,她突然性情大变,整个人紧张万分地盯着他们。 宋天真脑海里还回想起她在自己耳边的话,她也无非来给沈溥当说客。可是却没有想到的是,她自己突然变了一个样,到头来还是周恪初紧张万分地来将人接走。 一切发生地那样子不可思议,而宋天真也知道既然霍明朗已经找来了,那么沈溥很快也会找到自己了。她其实并没有去故意逃避谁,只是想要静一静。 她一点都没有猜错,在宋如我和盛七去了英国之后,沈溥就上门了。他的车开到别墅外,就被挡住了,立刻扔了车就迈着大步子走了过来。 曲径通幽处,才见到盛家别墅的实景。层层掩盖之下,那里面才是宋天真。沈溥气喘得有些厉害,他这些天不仅休息不好,昨天还发了烧,今早上烧菜稍微退了点。整个布桑城,他几乎要翻过来,他听说了宋天真跟赵铎安的赌局,也听说了宋天真在宋家砸了三百万的消息。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宋家这点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圈子。沈宋两家联合开发的房产销售额更是落到了谷底,并且很多先期购买的户主连抛售都没有人要。 宋父的公司再次陷入了经济危机,银行贷款没有批下来,员工工资这个月也没有发下来。他来找过沈溥,沈溥没有见他。后来宋父兑现了宋天真的三千万。 沈溥忽然间觉得宋天真那么可怜,他又想起八年之前,他怀揣一颗滚烫鲜活的心去见卢西的场景。冥冥之中,命运还是将两个最相似的人绑在了一起。 他轻轻敲响了门,里面蹦蹦跳跳跑来一个小姑娘。她站在门口,抬着头问沈溥:“小姨夫,你怎么现在才来?”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永远只有结果和事实,小朋友也不知道沈溥根本找不到宋天真这一个难言并且难堪的底细。 沈溥摸了摸她的头,问道:“小姨呢?” “她在电影房里面看电影呢。” 盛家别墅地处幽静,依山傍水,上午的阳光穿过重重叠嶂,慢慢笼罩在这一座建筑物之上。宋天真所处的电影房是一楼向阳的地方,有着大大的落地窗户和厚重的巨大窗帘。白天的时候也能将这里塑造成晚上的效果。 屋子里很黑,即便外面一片光明,这里面却几乎看不清人影。沈溥一踏进去,看到唯一的光源就是最前面的屏幕。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过了一会儿适应了黑暗之后,才看到隐隐约约的一个人影。 电影里窸窸窣窣地传来说话声,男主角在向女主角告别。沈溥忽然间听到宋天真轻微的哽咽声。 他定睛看了一眼屏幕,好一会儿他才认清楚,宋天真在看的是《漫长的婚约》。这部片子,他知道宋天真已经看过无数次。片中的女主角不知道此刻的离别将是永别,而宋天真却无比清楚。 沈溥站在一旁,足足两个小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去叫宋天真,一直陪着她看完了这场电影。片尾曲响起的同时,宋天真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坐吧。” 她站了起来,拉开了落地窗帘,阳光一下子洒进来,沈溥终于看清楚她的脸。他心里几乎漏掉了一拍。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起草了,你稍等一会儿,我给你去拿。” 她经过他的身边,身上还是那一股熟悉的青草味道的沐浴露香味。沈溥下意识地就拉住了她的手:“天真,你听我说。” 他有些急切,又有些害怕,解释道:“我跟霍明朗真的没有什么!那些照片是摆拍的,是老周的那个前未婚妻干的!你要相信我。嗯?天真?” 宋天真转过了头,她定睛看了一眼沈溥。这一眼,不过几秒钟,可是却又像是一万年那样。她说:“我相信你。” “我知道你跟朗朗姐都不是那样子的人,她也来跟我亲自解释照片的事情。她跟我说你想通了,也是最后一次见她了。” 沈溥站了起来,他心里不知哪里来的预感,恍惚间有些恐慌和难受。果然,宋天真很快就又说道:“但是,沈溥,我们还是离婚吧。” “离婚……”沈溥失声笑了一下:“天真,我在拉斯维加斯说的话都是白说的,是吧?我满心欢喜、下定决心回国来处理事情得到的结果是你一句离婚?你当时是不是把我哄回去,然后正好就不用再见到我了?是不是?” “我不会离婚的!宋天真,我说过了,我不会放开你的。死都不会!”沈溥语气加重,一把就将宋天真拉进了怀里。 “可是,我爱上别人了。”宋天真在他的耳边缓缓说道。 沈溥的身体一僵,但是很快地他就摇了摇头:“宋天真,你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变心,但是这些人中一定不会有宋天真。她等了他那么多年,几乎等到连爱情都要变成习惯。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宋天真没有说话,任由沈溥抱着她,她昨夜流过的泪现在又回到了她的眼眶里。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就仿佛时间过去却一点没有改变。 “沈溥,我也累了。孟远跟我说过,如果可以,还是不要太爱一个人。沈溥,我现在做到了。” “你不要说话。”沈溥一下子拉过了宋天真的头,他眼里曾经意气风发的情态荡然无存,他急切地亲吻宋天真的唇,似乎要堵住她将要说出来的所有话。 这样一个热烈但却似世界末日一样的吻,终究还是要结束。口腔里带了血腥味,宋天真哽咽的声音再次响起:“沈溥,我曾经那么爱你啊,爱你爱到连自己都不要了。我等你那么久,已经太累了。”她顿了顿又说:“赵铎安很好,我想试一试。” “你不用骗我。” “我与他赌了一场,我赢了三千万,离开了宋家,就是为了自由。也能在今天底气十足地跟你提离婚。” 沈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你在说什么傻话?” 宋天真没有动,只是反问了一句:“沈溥,其实你应该是最懂我的吧?” 懂啊,怎么能够不懂?他永远也知道宋天真的孤决,她一旦下定决心,就难以改变。 “你走吧。” 沈溥没有动,也没有松开宋天真,他只是回答:“我懂你。”阳光罩在他侧脸之上,投下一个一个小小的阴影,他纤长睫毛忽然闪了闪。终于,沈溥一字一句地说道:“爱情于你是唯一,是活下去的唯一的动力。你爱我这个事实也让你成为更好的自己。但是你觉得这样已经没有自我了,天真,如果是这一个原因,我愿意放手。请你不要拿别人来放低你自己。” “毕竟,你在我心里,远远要比一个情敌的分量重。”沈溥接着说道:“我早就说过,我会等你。” 宋天真一下子眼泪夺眶而出,这是她第一次在沈溥面前哭得那么伤心。从前的那些日子里,她永远都是挂着得体的笑,哪有这样子的情态?沈溥一下子慌了神,笨手笨脚地就去拿衣袖给她擦眼泪。 “沈溥……沈溥……”宋天真哽咽着,忽然嘴里面又喃喃道:“沈小二,沈小二……” 沈溥亲了亲宋天真的脸颊:“如果可以,我只想成为你一个人独一无二的沈小二。” “可是我要走了,小二。” “没关系的,你先走,总有一天我能等到你回来。” 电影的片尾曲终于播放完毕,最后一个音回旋在整个房间内。沈溥终于松开了宋天真的手,宋天真低了低头,然后率先走出了房间。 三天之后,宋天真到了沈宅,沈溥装作怒气冲冲地赶回来,被得知离婚消息的沈父和沈老爷子一顿打。他无辜地朝着宋天真大叫:“别人?!你不是爱我么?!” 沈老爷子看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孙子,只能对宋天真道歉:“孩子,你受苦了。可惜小溥身在福中不知福。” 宋天真临走的时候,看到沈溥跪在地上,朝她眨了眨眼睛。而第二天,感冒为好又挨了一顿打的沈溥终于住进了医院。 彼时,宋天真接到了卢西的电话,在电话里,这位妈妈哭得泣不成声,她抽抽噎噎地只对着宋天真说:“天真,今天确诊了,奥兰多已经到了肾衰竭晚期,出现尿毒症症状了。” 宋天真的心里一沉,她再到医院的时候,也发现了霍明朗也已经离开了医院。 ☆、第42章 chapter42 不过短短的几天,赵铎安已经完全没有之前清俊矜贵的模样了。他原本立体的五官这会儿全部就像是深陷进去一样,脸色也白得像一张纸。他虚弱地躺在那里,明明前几天他还意气风发地跟自己在世贸的顶层来了一场大赌局,明明那时候他还高兴地谢谢自己。可是这会儿,他已经完全变了样。 宋天真难以描述自己看样赵铎安躺在病床上的心情。即便一开始就知道他年轻的生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凋亡。这样的形态,宋天真心里面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 这是赵铎安,骄傲的、高高在上却肯低下头来亲吻她手背的赵铎安。他也曾是惊艳绝学的少年,也曾受人崇拜,他是人生赢家,可是这一刻,他却虚弱的难受的甚至无助的躺在病床上。 赵铎安微微睁开了深邃漆黑的双眼,他似乎看到了宋天真,朝她招了招手:“不要浪费上帝给你的天分。” 宋天真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奥兰多,你也是。上帝也给你无数天分,你还没好好利用呢。” 赵铎安已经虚弱万分,说完了这句话,眼睛又闭了上去,很快就睡着了。 卢西至始至终一直站在一旁,知道赵铎安重新昏睡过去,她眼角里的眼泪才一点点渗开来。卢西想了想说道:“奥兰多的病大概是遗传,他父亲也是这个病去世的。他跟你说过家族里兄弟姐妹都配对过了,没有合适的。我现在在国内广泛撒网,希望奥兰多能够撑过这一段时间吧。” 宋天真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大概是夙愿得尝,也不想活了。他等了两年多了,一直在做透析,他那么骄傲的人,无能为力的感觉忍到今天估计已经是极限。” 没想到自己拼心尽力给的一场赌局,居然成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现实版。这冥冥之中的命运大手早就将一切都准备好,只等着人类按照它的剧本上演。 “天真,要是你有空多来看看他吧。奥兰多没什么爱好,只喜欢牌类游戏,但是其他人总是赢不了他,也没什么意思。” 宋天真连忙点头答应。赵铎安的病房在三楼的特护病房,而沈溥因为发烧进来的时候连一张床都没有,沈老爷子因为生气明令禁止沈溥享受特殊待遇,最后医院无奈地给了沈少爷一个休息室的位子。家里人,包括陈聪都被赶了回去,只留下沈溥一个人耷拉着脑袋挂点滴。 “你好自为之!”沈老爷子临走时撂下了一句话。 沈溥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看了一眼手表,就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天真。拿着保温桶的宋天真,沈溥浑浑噩噩第一反应就是拔掉了吊针,尾随了上去。 一直跟到三楼,看到宋天真进了一个病房。他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忽然间清明了开来。潜意识里告诉他,不要进去。 明明心底里早有预料和猜想,明明也知道宋天真要看的是谁。可是沈溥忍不住,他贴在了病房边,他全神贯注,丝毫没有注意到卢西正从远方过来。 沈溥的脸色也不好看,凌乱的发丝贴在脑袋上,脸色潮红,一看就知道是生病的模样。他这会儿眼睛盯地发直,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坚硬的石头,丝毫不动弹。 “小溥。”卢西叫了他一下。 沈溥精神恍惚地转了转头,“唰”地一下顺着门边就整个人滑了下来,昏倒在地。 动静太大,连里面的宋天真都听到了,她连忙开了门,就看到迷迷糊糊的沈溥。 从前再冷血再淡漠的沈溥,如今靠在了地上,嘴里面喃喃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此刻宋天真的心还会疼么?当然会。他那么肯定与坚决地要说等她,即便被打,也还是笑着。他亲眼看着她走的。命运是太过残酷的东西,在最好的时候沈溥未曾爱上过她,可是偏偏到这一刻,他不愿意放弃。如果能够早一点,那么结局应该有多好。 宋天真蹲了下去,医院里的护士也赶了过来,有些人已经认出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沈公子。大家合力将他送到了休息室,护士也过来重新给他吊水。 后来宋天真就留在了那里,没有走。沈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他被打住院的消息被好兄弟蒋勘正知道了,人家带着媳妇孟远来看他了。 蒋勘正对他这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态度,有些同情,而在知道宋天真真的和他离婚之后,也难得说了句安慰的话:“没事,离婚还可以复婚的,我和孟远就是那样。” 沈溥只是笑笑不说话,孟远对所有人狠心,但是唯独会对蒋勘正心软。但是宋天真不同,她坚决并且对自己和别人都十分狠心。 孟远将宋天真拉到了一边说话,两个好朋友互相都知道心事。孟远从前常说沈溥不是良人,也曾经动过劝宋天真离婚的念头,可是当事情真的到了这个份上的时候,再看到现在的沈溥,她忽然有点难受。 她也明白宋天真,沈溥几乎是她心底里最难以磨灭的印记,也是伤她最深的一把利剑。 “远远,过段日子,我想回妈妈的老家看看。正好也散散心,我没有办法一直对着沈溥。” 宋天真的母亲是楠木市人,是个孤儿,从小寄居在伯父家里,这大概也是她被联姻的原因。 那里也是没有依靠的,孟远依旧担心宋天真。 “没关系的,我只是去看看。”她只是想给长久疲累的心放一个假。 “你什么时候走,就这两天吧。等赵铎安病情稳定一点。” “哎……”孟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常常地叹了口气。 沈溥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但是宋天真人却没有了。他知道她在哪里,反复想了之后,终于没有起身再次去找她。 日子如同流水一样过去,宋天真开始习惯每天都到医院看一看赵铎安。转眼间七月已经走到了底,宋如我和盛七已经回来,宋天真觉得再住下去也不方便,自己一个人搬了出来,孟远得知之后,给了她一套市中心小公寓的钥匙。 离婚协议书沈溥终于也签了字,宋天真当初拟定的时候,没有要一分钱。沈溥重新让律师起草了一份,给了宋天真一半身家。 沈老爷子在他们离婚之后找过宋天真一次,但是没有说很多的话,只是惋惜地感叹,他摩挲着手里当初要送给小夫妻俩的戒指,最终还是说道:“我希望主人还是你。” 面对着这样一个老人,宋天真抱了抱他,最后说了一声:“再见了,爷爷。” 到了八月,赵铎安的病情终于缓和了过来,脸色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吓人。宋天真笑着对他说:“你都还没打败我,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了?” 卢西一直在忙着寻找肾源的事情,终日来忙得简直衰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头发也出现了白丝。 宋天真跟她说了自己要去别的地方的事情,卢西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说道:“天真,你跟小溥都离婚了,是么?” 宋天真点点头,只听到她一声叹息,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沈溥是爱你的。” 连日来,只要她在布桑,宋天真无论去哪里,她都感觉有人在看着她。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最后会变成一份份报告每天准时地出现在沈溥的办公桌上。 但是只要他不来找她,宋天真就一直如常。 宋天真是第二天的高铁去的楠木,在火车要快出发的那一瞬间,她接到了卢西的电话。 她事无巨细地跟宋天真聊赵铎安的病情,看得出来她很是担忧。寻找肾源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无力感击败了卢西,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天真,其实沈溥早就跟奥兰多配对配上了,而且十分理想。” 宋天真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心里面缓和过了之后,忽然间涌入了一股难言的情绪。 沈溥从小就由陈聪一手带大,卢西几乎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甚至连他结婚,她也没有参加。宋天真看得明白,她这次回国,很大程度上不过是为了赵铎安的病情。 这是一个令人难受的事实,宋天真早就明白很多时候母亲并不是像书本里说得那样子那么伟大,她们有时候还是会偏心,甚至像卢西一样自私。 宋天真相信卢西也是辗转反侧才跟自己提这些话,但是她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天真?天真?” 宋天真缓了一口气说道:“卢阿姨,这个事情你不要跟我说。” ☆、第43章 chapter43 宋天真很快就挂了电话,布桑和楠木之间坐高铁不过两个半小时。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到达楠木的那一刻,沈溥早就在等着她了。 楠木市的空气不像布桑那么潮湿,布桑的八月人身上总是热得粘粘的,但是楠木虽然热,身上总是舒爽的。这是宋天真十八岁之后第一次回到楠木市来。楠木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宋天真刚下了高铁,一瞬间有些晕头转向。 她只带了一个旅行包,行装轻松,钱包放在身上背着的小提包中。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陌生人就撞了她一下,连道歉的话都没有说,男人已经没入滚滚人潮中。 火车到站高峰期,宋天真连忙检查了一下自己背着的包,里面有笔记本、零钱包、水杯,连写字用的笔都在,唯独没有她的钱包。宋天真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她向来不是粗心大意的人,虽然以前常给人感觉外向开朗、不拘小节,但是她从来不会丢三落四。于是,她又掏了一遍,她的提包,依然没有找到。 宋天真这下才终于相信,她一下了高铁就被小偷扒拉去了钱包。而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一样,她今天唯一一次把所有的卡和钱放在了大钱包里,零钱包里只有十几块钱的硬币。 她随着人流往前走,出了楠木站,坐在空旷的广场之上。宋天真定了定心神,便开始打电话。她一一挂失自己的信用卡和借记卡。做完这些事之后,离她下火车已经有两个小时了。 夕阳斜下,宋天真有些恍惚,手机眼看着就要没电了。她慢慢翻着电话薄,一个个过滤,手指停留在了某个没有名字的数字串上。 宋天真恍然间想起在拉斯维加斯的小巷子里,她被亡命天涯的歹徒用冰寒刺骨的刀抵住喉咙的那一刻。那一瞬间,她都没有感觉到像现在这样的迷茫。大概是因为在陌生的城市,所以孤独感尤为明显。 她也想起,那一瞬间,沈溥出现她的背后,再一次拉着她的手狂奔。几乎是宿命,他在她的生命力总是扮演着拯救者的角色。他偏偏每次出现的时机都是她最可怜最糟糕的时候,这样的话,她要放弃他,需要多大的勇气。 宋天真明明知道再来一次,她恐怕再难下定决心,可是当她的头顶被人悄悄遮住一块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沈溥。 多年以来的下意识,告诉她,宋天真任何糟糕的时刻总会有沈小二来拯救她。 “天真,不要哭了。”沈溥站在她的跟前:“哪个混蛋不长眼偷你的东西,你放心,我一定逮到他。”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偷偷跟着她的那些保镖又不是吃闲饭的。 “还哭呐?”沈溥蹲下了身子:“其实那啥,钱丢了就丢了,人没事就好,况且你怕什么啊?你不是已经是小富婆了么?随随便便卖一套房子就够你吃十年的啦。偷了就偷了吧,没事的。” 沈溥谈过很多场开玩笑一样的恋爱,也暗恋过别人,可是这一刻他对着宋天真,却突然间嘴笨起来。他那些哄姑娘甚至哄老太太的段子和笑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呆呆地看着宋天真在那边哭。 “你不应该来。”来了她就要犹豫和难受了。明明做好决定的心在听到卢西拐弯抹角的话之后还会为沈溥感到难受。明明坚决说再见的心在他再一次找到自己的手还是寸步难行。 宋天真难受,就是因为她知道恐怕这一辈子,她爱的永远只是沈溥一个人了。 沈溥傻不拉几地连忙掏出自己的钱包塞到宋天真手里:“好啦,好啦,那我把钱给你,我就走,行不?” 见宋天真不答话,沈溥自言自语道:“我就拿一□份证,真的啊,我立刻就走啊,你别哭了啊。” 沈溥看到宋天真没有反对,立刻就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挪动脚步消失在宋天真的面前。 他人已经走远了,宋天真打开他的钱包,里面有充足的现金还有他的信用卡。宋天真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抬头看了看天色。火红色的晚霞悬挂在天空中,犹如一道最好的胭脂。宋天真慢慢站了起来,她其实心底里知道,沈溥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她最后住在了市中心的一个四星级酒店里,那个地方离她外婆外公还有妈妈的墓地比较近。当初宋母自杀后,楠木市的娘家知道之后,就给可怜的她立了一块墓碑,让她魂归故里,并且长眠在自己父母身边。 经过一番颠簸,夜已经深了,沈溥鬼鬼祟祟地在酒店门外转悠,他知道宋天真住在了二楼临街的一个房间。他来来回回几番考虑,终于决定了一个离她比较近又不容易被发现的一个房间。 可是没想到当他准备开房的时候,他掏了掏自己的西装外套,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钱包给了宋天真啊!他拿什么来住酒店? 这时候酒店的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奇怪了。你说一个穿着手工西装、长得也人模人样的年轻男人在酒店门口瞎转悠也就算了,但是你不带钱就想住酒店这样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先生,请你不要开玩笑。” 沈溥脸色一僵,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想到沈大少也有这样的一刻。他尴尬地开口:“我打个电话。” 宋天真站在窗口,手机放在床上,她一时没有注意,而沈溥脸色更加尴尬了,他面对着服务员越发奇怪的眼神,只好先挂了电话,说了一句:“你稍等。” 一直到十分钟之后,站在大厅的沈溥看到了下楼来的宋天真。他摆了摆手:“嗨,天真。” 宋天真一下就看出了他的窘态,转过头对服务员说:“给他一间房间,卡在这里。” 沈溥自然而然地贴上来,递上了自己的身份证。他可怜巴巴地在宋天真耳边说:“哎呀,天真,我没钱吃饭,很饿。” “这附近有什么饭店么?”宋天真转头问服务员。 “大的餐厅比较远,但是旁边有一家小笼包。做得很地道,就出门右拐大概两百米的距离。” 沈溥立刻决定:“就那家吧!” 夜风里,一前一后,他们两个人走在异地的街头。宋天真听到沈溥在她后面念叨:“我知道那家店的,真的挺好吃的。”见宋天真没什么反应,他又自顾自地说起来:“呐,就是那时候,阿正出车祸么,人民医院就在前面一条街上,我当初可是吃了几天小笼包。待会儿你也尝尝。” 风吹过来,拂着面,宋天真飘扬的发丝轻轻扫在沈溥的脖间,痒痒的,连着心都开始痒起来。她身上好像有股特殊的味道,连着路边八月的桂花香一同钻进他鼻中。 沈溥的心尖都在颤抖。慢慢地,缓缓地,那股隐蔽在心底最下面一层的冲动翻滚而上,几乎冲破牢笼。 大概是感受到了什么,宋天真忽然转过了头,看见了昏黄路灯下沈溥漆黑明亮的双眸发着暗潮汹涌的光。 她后退了一步,沈溥立刻跟了上来。 他们面对面,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宋天真听到沈溥说:“你别动。” 他立刻吻了下来,铺天盖地,又细致温柔,简直要将宋天真溺毙在这情潮之中。“我就吻一下。”他含糊地解释。 可是沈溥的一下怎么可能是一下,他撬开宋天真的唇齿。他紧紧地抱着宋天真,就仿佛下一秒钟她会消失一样。那样紧,宋天真一点也挣脱不了。 沈溥如愿以偿地亲到了宋天真,良久之后他才放开了她,他眨着亮如星辰的大眼睛说道:“去吃饭吧。” 宋天真得到了自由,她没有被刚才那一个吻搞得神魂颠倒,相反的,她更加清醒。但是她似乎在这一刻不愿意戳穿沈溥,默默地往前走。 很快的,他们到了那家小笼包店。时间已经过了饭点了,店里面依然有很多人。沈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靠墙的一个两人的位置。他连忙招呼宋天真过来。 店小人多,但是好在上东西的速度够快,沈溥笑眯眯地夹了一个包子放在宋天真的碗里:“你尝尝。” 宋天真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吃下了一整个,她对着他笑笑:“挺好吃的。” 就跟夸他一样,沈溥大眼睛笑得跟一个月牙儿一样。他齿颊间似乎还留存着宋天真清新的气息,这会儿更觉得满足。 吃完了两屉的小笼包之后,沈溥终于跟宋天真回酒店了。沈溥觉得自己这一趟真是值回票价,刚想高兴地跟宋天真道晚安呢。就看见宋天真拿了一张信用卡给自己说道:“你明天回去吧。” ☆、第44章 chapter44 沈溥当即顿在了当场,夜风吹过来,沈溥有点不敢相信。宋天真是什么样子的人呢?那他又该怎么对待她呢?沈溥曾经想过很多遍,但是最终归结到结果的时候,他拿不出一个形容词或者名词。宋天真之于他不光只是八年之前在夜风里遇到的那个胖女孩,她还是他鲜活滚烫生命最好的见证。 沈溥知道,正因为如此,宋天真给予他最好最无怨无悔的爱。她就是这样一根筋一条路走到底的人,所以当她决定放弃,沈溥也明白,他要追回她,是多么苦难的一件事情。 他亦不知道他怎么去追求宋天真,她跟任何人都不同,她是那样子特殊。她曾经开放在自己的身边,沉默坚忍的玫瑰慢慢变成他一言一行之中的习惯。 来楠木之前,沈溥想得无比清楚。他无法用任何一种对待其他女人的方式来对待宋天真,即便霍明朗也不一样。这个世界上,爱情可能有很多种模样,也有很多种可能,他喜欢过迷恋过爱过霍明朗,那是怦然心动的一瞬间,可是宋天真呢?她是数十年眷恋难以忘怀直到有一天她真的要离开,心痛到难以承受。这才清楚明白的知道,有一种爱,叫做习惯。 沈溥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想让我走?”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沈溥真是讨厌宋天真的固执,可是他又喜欢她的固执,因为这样他才能确定宋天真依然喜欢着爱着他。 “你住在这里,是不是为了明天扫墓?我能陪你去么?去完我就走。” 宋天真还没有说话,沈溥就接着说下去:“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 “好,明天早上七点钟,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酒店的前台小哥也知道这大概是一对闹别扭的小夫妻,离开的时候明明一起看上去挺好地去吃小笼包,回来的时候妻子走在前面,丈夫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丧气无比。他们全程都没有交流,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呀,那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还那么可怜啊。其他几个女人同情心泛滥。 哼,前台哼了一声,家务事你们知道什么?! 沈溥眼睁睁地看着宋天真头也不回地就回了自己房间,顿时耷拉着脑袋拖拉着脚步也进了房间。 当天半夜,酒店二楼某个房间发生一场火灾,起因是房客抽烟点着了室内的窗帘,一下子火没有止住,连带着窗边的床单和被子都烧了起来。铃声大作,酒店也还算上道,很快就派人来疏散,最后清点人数的时候,站在队伍的后面的宋天真,突然没有发现沈溥。 沈溥一米八几的身高,应该是很显眼的,可是宋天真垫着脚尖都没有看见他。他可怜巴巴欲言又止的眼神仿佛还在自己眼前呢,这会儿却突然看不见他人了。 “出事的是哪一件房间?”有人问。 “好像是二楼的207.” 207,207.宋天真在心里默念几遍,心隐隐地好像要揪起来,她终于想起来,前台在拿到沈溥的身份证之后报了一个数字,就是207. 酒店人员还是清点人数,宋天真一下子就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不管不顾就要上楼,电梯已经停运,她连忙要走安全通道。 “喂!女士!喂!不能进去!”后面有人在追她。 可是这一分钟,这一秒钟,她心里面就像是暴雨过后,湖边的水几乎要溢出来,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脑中在这一刻关于沈溥的画面突然清晰得就像是刚发生过一样。他英挺的眉毛下面是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他那张嘴巴能够说世界上最好笑的话,也曾经伤她最深。她都以为曾经的沈小二已经死了,可是他忽然间又跑到她面前。 沈溥是混蛋,是天底下最令人讨厌的混蛋!宋天真一边捂着自己的嘴,心里边发着疼。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得那么快,甩来后边的人已经上了二楼。207房间就在安全通道的不远处,她几乎一上了二楼就看到207房间的惨状,烧得面目全非,到处散发着焦味和烟味。 好在灭火及时,没有连累到其他房间,或已经被扑灭。救灾的人看见宋天真连忙把她拦回去:“这位女士,请你离开这里!” 宋天真抓着那人的胳膊问:“里面的人呢?” “哪来什么人?” “不是啊,里面的那个房客呢?” “不,不,我没看见。” 宋天真脑子里“嗡”的一声,后面追她的人终于也上了二楼,连忙抓住她的手:“女士,请你跟我们回去!” 她很累,脑袋里充斥着无数遍无数遍所有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画面,好的,坏的。曾经流过的泪几乎又在心里淌过一遍,她曾经勇敢无比的沈小二在哪里? 不是每当她最糟糕的时候,他都会出现么?那么,现在他在哪里呢? 他居然不见了,她真的恨他,恨死他了。 宋天真浑浑噩噩地被人拉着手带下了楼。酒店人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了解实情,只能将她安排在大厅一边的休息椅上,然后一大帮人继续处理火灾之后的一些事情。 出了这样的事情,住是不能再继续住下去了,其他客房的人员一一被安排到了附近的酒店里。宋天真垂着头,看着光洁可见的地板上自己的影子。 形单影只。宋天真捂住了自己的脸。这个世界上她最讨厌最讨厌的,就是沈溥了。他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让原本已经如同死灰一样的心再次疼得发颤再一次为了他难受。 她找不到他了。酒店里的人员很快就疏散了开来,大厅里的人房客越走越少,到了凌晨两点的时候,只剩下了宋天真。 酒店的处理人员开始一一核对人数,有人走到了宋天真的身边,轻轻问道:“女士,请问您认识沈溥先生么?” “认识。”宋天真吸了一口气:“他是我前夫。” ☆、第45章 chapter45 “哦,”酒店工作人员有点不好意思,前夫前妻的关系着实令人尴尬,小伙子抓了抓头:“这个是从沈先生房间里面拿出来的一些物品,只抢救出来一个皮箱,您这边能帮忙保管么?还是依然放在酒店这里?” 宋天真只呆呆地坐在那里,一种压抑的情绪从心底里面冒出来,她整个人感觉有些虚,又有些慌。就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子,血没流出来,只是疼得头晕转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宋天真终于清楚明白地知道,沈溥真的不见了。那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沈溥真的不见了。 “女士,女士。”恍惚间有人在叫她,宋天真幽幽抬了抬头,服务生拍了拍她的肩:“你的电话响了。” 她看见宋天真恍恍惚惚的眼神,露出了担忧和可怜的神情。她手指轻轻指了指宋天真口袋的方向。宋天真顺着她的指引,视线终于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终于掏出了手机,铃声大作,又加之震动。宋天真终于回过了神,看清楚了屏幕上的一连串数字。那串数字太多烂熟于心,到头来此时此刻却觉得陌生无比。 宋天真接起了电话,酒店大堂里的空调风吹得发寒,但是她的手心却是滚烫而湿热的。 “喂?天真?!你在哪里啊!喂?!我到处找你,怎么找不到啊?!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喂,你说话啊?!” 宋天真整颗心都堵着,感觉都要透不过气儿来了。她听到沈溥的声音就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传过来。 “我在大堂里啊。”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你等着。”他立刻就挂了电话。 好像是一瞬间又好像是一万年。宋天真看着沈溥穿着酒店的浴服,拖着一双拖鞋“啪嗒啪嗒”就往自己这边跑。他很快就“唰”一下将她拉了起来,上看下看,嗓门儿比往常大了不止一分:“你有事没事?!” 宋天真忽然就哭了起来,大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眼眶蓄满了泪水。只轻轻眨了眨眼,就有珠子一样的泪水滴了下来。沈溥这下急翻了天,立刻以为宋天真是哪里伤着了,连忙将宋天真捂在自己怀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翻过来倒过去,见着宋天真没什么事儿啊,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前,她滴下来的泪蹭在沈溥的胸膛之上,凉成一片。 沈溥平常张狂无比的气焰现在不知去了哪里,只得小心翼翼地问:“哎,天真,你不要光哭啊,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宋天真终于抬起了头,哽咽地说道:“我一直在这里。就在这里,你在哪里?” 这颠来倒去不清不楚的话,沈溥却听明白了。他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着火的是我房间,但是我一早就出来了,然后去找你没有找到。” 他在二楼,宋天真在四楼,因为火灾,安全通道都塞满了人,他逆着人流而上,在四楼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宋天真。他开始打电话,却没有人接听。 而那时候宋天真也正逆着人群到他的楼层去找他,他们为了对方在错过。沈溥穿着酒店的浴服,到了大堂的时候只看见乌压压的人群,却没有宋天真的影子,于是立马再次回到四楼,期间被多个工作人员劝阻,耽误不少时间。然后一直到现在彼此才接通电话。 “对不起啊,我一时有点摸不着北了。”沈溥亲了亲宋天真的头顶,满是愧疚地道歉。 永远沉着冷静,万事皆在指掌之中的人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总有很多时候,越急越乱,甚至连方向都不知道。所幸的是到最后,条条大路通罗马,总能到达终点。 沈溥道完歉,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知道宋天真为他担心,心里面既开心又难受,到最后只得叹了一口气。宋天真终于哭完了,她的头抬了起来,眼睛已经红肿了起来,沈溥傻兮兮地替她擦了擦了眼睛,哄道:“哎呀,听人家说要用热鸡蛋敷。” “沈溥,我这辈子在世界上最讨厌的不是抛弃我的母亲也不是不管我的父亲,也不是伪善的继母,是你,沈溥,我最讨厌的是你。” 讨厌他总是能轻易牵动自己的心,讨厌他那么容易就能让自己哭。流过血甚至千疮百孔的一颗曾经炙热无比的心,在经过无数伤害之后终于决定要再见,可是在最后的一秒钟,在最柔软最底层的一部分,宋天真依然还会为他动摇。 沈溥脸色黯淡:“我错了。” “不,错的是我。”宋天真叹了一口气:“错在于,我居然相信自己能够真的跟你道别,真的以为那也没什么的。” 她曾经那样子那样子爱他,为了他改变自己,花了数年时间修炼成最好的自己,只为来到他的身边。可是那么好的宋天真,沈溥错过了,到现在这一刻,一颗心已经碎成一片的她还怎么去爱别人? 沈溥听到这些话不由得将怀抱更加收紧,他一双漆黑如同星辰的双眼直直盯着宋天真,一字一句地说道:“宋天真,我无法在第一时间就爱上你,但是我不认输。永远也不认输,我知道你来楠木的目的是什么,你不愿意一味沉浸在过去,我给你自由,但是在任何条件下,请你给我优先权。” “天真,我也是爱你的啊。”沈溥慢慢说道,他确认自己爱她,不那么激烈,没有□□迭起轰轰烈烈,但是细水长流,深入骨髓。在起火的那一刻,他从房间里冲出来,他想的是,宋天真在哪里,她有没有事。 沈溥终于说爱她,这是夜风里的沈小二,也是曾经无望岁月里的丈夫。他们最终融合在一起,但是这就是沈溥。 担忧了半夜,宋天真终于有些疲累,她扯了扯沈溥的胳膊,示意自己要坐下来。 “沈溥。其实说实话,有一段时间,我真的想跟赵铎安试一试的。”她就像是对着老朋友一样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她语气平淡,在安静的夜里慢慢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我想试一试,想离开你,想找回自己。” “但是我现在知道,通过别人,我永远也找不回自己,所以我离开了布桑,我来楠木是来散心的,也是来给自己一条路。” 沈溥听懂她的话,宋天真今夜流的泪几乎滴在了他的心里,而她说的话也成为他心里不可言说的秘密。他无比肯定她现在依然爱着自己,但是爱着又能怎么样呢?宋天真想先去爱自己,这样她才能爱别人。 “我明天就走,也不会再派人来保护你,天真,祝你快乐。”当然最好,也不要忘了他,也不要那么久。 宋天真终于点了点头:“再见,沈溥,我需要透透气。” 时间过得很快,黑夜终将过去,天际边出现鱼肚白,晨曦中有第一抹光慢慢穿过云层,沈溥在这一缕阳光中离开了楠木。宋天真不知道,她随后也离开了酒店,搭上出租车去了不远处的墓地。 八月份的天气,因为清晨和僻静,墓地里有些阴凉,宋天真母亲的墓碑在最里面。宋天真穿着一身黑,手持着一株康乃馨,慢慢地走过去。 这是很多年来,她第一次来这里。墓碑上刻着她母亲的名字,任凭风雨侵袭,什么都没有变化,真的长眠于此。 宋天真跪了下来,慢慢磕了一个头:“妈妈,我回来了。你走的时候,我一直很害怕,大概我也知道你走了,就没有人爱我了。妈妈,我做错过很多事,走过歪路。” “但是妈妈,我现在不怕了。即便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会爱自己的。我会好好朝前看的。” 宋天真说完这些话,她离开了墓地。天外朝霞火红色一片,慢慢笼罩在她的侧脸之上。她脸上忽然生了一些坚强与勇敢,就像是很久之前她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顶层说:“All in.” 宋天真住在了楠木市,她没有告诉在楠木市的亲戚自己的行踪,她住在了郊外一层两层楼的房子里,小区很安静,每天早上醒过来就能看见窗外树上的麻雀吱吱地叫着。 岁月真的好像停了下来,而就在另外一座城市的沈溥他的桌上再也没有关于宋天真的一丁点消息,就好像这个人真的就那么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的兄弟蒋勘正家庭幸福美满,另一个兄弟周恪初终于将霍明朗骗回了家里。沈溥又开始出去应酬吃饭,偶尔饭局上也会带一个漂亮的女伴。 只有当夜深人静,他一个人睡在空旷的公寓里的时候,他终于无法不想起宋天真,思念就会越发深刻难耐,也越发刻骨铭心。 ☆、第46章 chapter46 在无数夜晚与白天交替之后,在一轮轮明月换成圆日之后,时间的触角已经伸到了九月份。楠木市这会儿夏天的燥热退了下去,一袭秋风吹来,宋天真匆匆赶往室内图书馆找位子。 她前几天接到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一个同学的电话,他们在做一个数学研究,纯理论研究,在外人看来可能无聊之极。但是他们想到了念书的时候成绩很好并且记忆力超群的宋天真。同学发了一份邮件,宋天真仔细浏览了项目书,觉得挺有意思的,便答应了同学的邀约。 他们每天都会通过网络头脑风暴,各抒自见,吵得热火朝天,宋天真在念书的时候慢慢通过心理治疗人已经变得开朗外向,在大学同学的眼里,她是一个十分好的意见领袖同时也是一个十分好的倾听者。来自世界各地的同学,为了同一个工作二而一起携手并进的感觉真的挺好。 宋天真每天跟他们开会到凌晨两三点,早上还要爬起来整理资料,伴着清晨的风去图书馆翻查资料。她喜欢厚重纸张散发出来的味道,这不是冷冰冰的电脑能带来的感受。当她从书本里翻到一条条带着人名的公式和定理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恍惚在回到了在美国那一段念书的时光。 那是多好的一段日子,快乐并且有追求。 日子愈发平静下来,宋天真支着头在图书馆的时候甚至有小男生上来搭讪。清俊白皙的脸,腼腆矜持的笑,他跑到她跟前,低低地说:“你好,我叫陆路。” 满心欢喜,宋天真已然二十八岁,还能有十八岁男生来表白,并且带着长长的情书,真是上天优待。 再递过情书之后,陆路见宋天真没多大表示,依旧像之前一样,看书演算,沉静温柔的侧脸就像是图书馆历经岁月洗礼的典藏好书,越看便越令人珍惜。 但是陆路这么优秀着目的男孩子,自然有同龄的女孩子侧目。女孩子总是跟在陆路的背后,叽叽喳喳地像一个小麻雀。从她可爱生动的话里,宋天真知道陆路曾经担当过傅家琪的第二小提琴,是孟远亲手带出来的学生。 陆路对时常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倒是有几分不耐烦,秀气的眉头经常皱起来,眯着眼威胁小姑娘:“闭嘴。” 小姑娘笑得一脸无所谓,顿了一会儿依旧小心翼翼拉着陆路的衣袖,商量道:“能不能别看书了呀?你不饿么?我们去街边的那家店吃饭好不好?” 宋天真几乎在第一时间看到她那笑得一脸灿烂背后落寞的双眼,也看到她小心翼翼中间时刻捂着怕受伤害的心。 陆路看了宋天真一眼,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小姑娘摸了摸头,哎了一声:“你真没趣,不跟你玩了。” 可是刚说完不一起玩了,当天下午她还是照常来,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陆路冷淡的脸色。 宋天真心里几乎就像是浸在酸水里面一样,涨啊涨,小姑娘依然笑得一脸天真烂漫。总是太年轻,自然不知道恶狠狠地拒绝别人是多么伤害别人的心。 一直到了晚上,宋天真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去跟同学汇报进程,她站了起来,陆路也连忙站了起来,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宋天真的名字,熟稔地喊道:“天真,我送你。” 小姑娘眼里的光一下子便黯了下去,宋天真想了想:“好啊,一起走一段吧。” “晓眠,你先回去吧。” “哦。”明明依依不舍,却还是要装作没有关系。 难得能够送宋天真回家,陆路很高兴,从车库里面推了自己的自行车,他十分熟门熟路地就将宋天真手里捧着的书放进了前面的车篮里。他拍了拍自己的后座:“上来吧。” 夜风里,宋天真看得出来陆路有些紧张,过马路的时候会十分守规矩地等红绿灯,一秒钟都不敢违规。他到底还年轻,一路上找着各式各样的话题,可是宋天真能够接上来的很少。 很快就到家了,宋天真拍了拍陆路的背,说道:“那个晓眠很喜欢你。这么好的姑娘,不要错过了。” 陆路沉默地没有说话,宋天真又接着说道:“谢谢你喜欢我,我都二十八岁了,说明我还有竞争力。但是陆路,你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再来第二遍的,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多好的一件事情。这个世界上,十八岁的晓眠只有一个。” 这么纯粹的喜欢和爱,只有一次。再往后,就会受时间和环境的影响,再难还原当初一颗鲜活的心。 “况且,你不是也有一点喜欢她么?”到了门口,宋天真笑了笑:“谢谢你,再见。” 昏黄的路灯下,陆路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最后终于骑了自行车离开。 宋天真回到家里,照往常惯例打开电脑,MSN那头同学还未上线,她便浏览起了新闻。网站首页爆出了布桑城知名房地产商的消息。 资金困顿,楼盘无人问津,银行追查,公司内部有人洗钱,副总裁被检察局带走,总裁终日待在城南别墅中不再外出,更有小报报出曾经光鲜亮丽的总裁夫人形容憔悴甚至变卖首饰。 更有□□消息称,这个著名世家出来的首席执行官被家族摒弃,而他本人更是闹着分家,由此能拿到一大笔信托基金。 他们很快从城南别墅搬出来,却被追债的走投无路的农民工拿着一把菜刀砍中了脑袋,衣着昂贵面容一丝不苟身材发福的总裁夫人当场死亡,而那位总裁则被人削去一整个耳朵,在旁边人的搭救下才紧急送医。 宋天真看着这则报道,眼神有些呆,新闻的最后写道,这位房产商开发的著名豪宅楼盘,已经被低价抵押拍卖,最后还是由资奔房产的沈公子接下,这也是沈公子最后一次收购前岳父的公司业务。 沈公子重新变成一个钻石王老五,获得无数女星青睐,更有新晋玉女掌门人,刚刚凭借著名导演陈旭的作品入围申城电影节最佳女配角的钱葭当着媒体的面表示欣赏,并且她声称她与沈溥已经认识很久,并且是很好的朋友。 媒体就像是闻到腥的猫,立刻凑了上来,甚至有人打到了资奔地产的公关部,直言要进行专访,钱葭和沈溥这个关键词一下子上了热门搜索。 但是在这种情形下,资奔地产的统一对外的回答是:无可奉告。并且钻石王老五沈公子从来都是不假辞色,偶尔偷拍到的照片都是冷冰冰的侧脸。 可是这个世界上,只要有缺口哪怕是缝隙,总会有人循着蛛丝马迹找到爆点。有媒体独家专访了据说是钱葭的亲哥哥,据他爆料,钱葭跟沈溥曾经谈过恋爱,并且沈溥跟前妻离婚就是为了钱葭。 MSN终于动了,宋天真很快就点开了鼠标,视线从八卦新闻回到了屏幕上。她将今天查询的资料和所写的推理一一传真或者邮件给大洋彼岸的同学。依旧到了凌晨两点,屋外星光璀璨,夜是那样安静,宋天真听到同学关掉视频之前说了一句:“宋,你怎么好像不开心?” 他们所做的小打小闹的项目居然被国家级科研机构看中,同学高兴地告诉她人员和资金都将不是问题,他们还提议宋天真回美国,这样更有利于工作的开展。 多日努力终有成果,宋天真却高兴不起来。 当初与霍明朗有七分相像的钱乐乐改头换面成了钱葭,得到了她想要的名声和金钱。到最后终于在媒体面前承认自己对于沈溥的欣赏。 宋天真关电脑睡觉,到第二天的时候收到了卢西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支支吾吾地说道:“奥兰多不见了,谁都找不到他。他病情刚刚控制住,我怕他出事。” “奥兰多昨天还好好的,一直保持正常透析,今天早上我去病房的时候就看不到他了,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影。” 宋天真看看一眼手表,问道:“他走了多久了?” “大概,大概两个小时。”卢西有些崩溃:“天真,你能不能回来一趟,奥兰多在布桑时间也不长,应该不会去什么偏僻的地方,你应该最了解他了。” “好,好。”宋天真答应道:“您先别急,我坐上午的高铁回布桑。” 无论如何,赵铎安曾经孤傲决绝,但是在江边跪在她跟前温柔地亲吻她的手背。他是可爱的可敬的人。 宋天真很快就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立刻赶往了高铁站,飞快的两个多小时过去,她再一次踏上了布桑城的土地。 卢西早就派人等在了车站外面,宋天真一到,就被人接到了医院。 ☆、第47章 番外一 很久之后 天还蒙蒙亮呢,沈溥还没睡醒,就被人踢中小肚子就是一脚。沈溥随便在空气中抓了几下,念叨:“别闹。” “上学要迟到啦!还没做早饭!妈妈走得时候没让你这么懒!我要打电话去告诉妈妈!” 沈溥像打了鸡血一样“蹭”一下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一下抄起床头边的闹钟,顿时泄气,迷糊着眼就冲着床前转着滴溜溜大眼睛小男孩说道:“儿子,才六点钟,咱们不要那么认真,还不好?” “不好!”小男孩立刻义正言辞拒绝:“六点钟开车去老师家还要一个班小时,你还不起床!” 沈钰脚丫子又踢了他爸爸一脚:“我要是迟到了,老师就不教我了!妈妈问起来,怎么办?!” 妈妈这个词沈钰百试不爽,它是喊他爸爸起床最好的利器。只要他一说妈妈,他爸爸一准就能“蹭”一下子就床上爬起来。果不其然,沈溥上一秒种还睡眼惺忪,下一秒钟忽然变身成了好爸爸,连忙爬起来说道:“是的,是的,哎,我说我怎么能睡过头呢?!” “快!快!小钰赶紧拿毛笔和宣纸。我去刷牙洗脸。”沈溥边跳着便叮嘱道。 沈钰掂了掂手里的小书包,提醒自己手忙脚乱的老爸:“早就带好了,我去车库了,你待会儿过来啊,爸爸。” “恩恩嗯”。沈溥刷着牙含糊无比地说道。 打仗般的早晨结束,沈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瞄了他爸爸一眼,叹了一口气,小手伸过去,拿了一张餐巾纸就将爸爸脸上残存的白色牙膏沫子擦了干净。沈溥拍了拍他的头以示感谢。 沈钰这孩子除了长得跟沈溥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之外,性格简直天差地别。沈钰这孩子喜欢的东西跟一般孩子不一样,沈溥之前看周恪初家的周唯一都是喜欢什么变形金刚啊钢铁侠啊,他也就试着送了一个模型给自己儿子,没想到被沈钰一个鄙视,大有“你开什么玩笑”的势头。后来沈钰大爷发话了,指着他太爷爷的笔墨纸砚说道:“我要这个。” 于是沈老爷子亲自将孩子送到了布桑边上一座小山里的一个高僧那学书法。这也导致了沈溥每天都要早起去沈钰去学习,然后才能回市区上班。每天睡眠不够的他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蒋勘正曾经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沈公子,悠着点,小心肾虚。” 我勒个去,沈溥简直无语。 不过沈钰这孩子虽然早熟,并且以欺负自己老爸为乐,但是他有一点好处,就是小男子汉和爸爸一起保护妈妈。宋天真随便说什么话,哪怕说错了,沈钰也从来不反驳,只会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妈妈。沈溥一度很是嫉妒,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儿子自己媳妇有什么好嫉妒的。 蒋勘正女儿蒋小小很小的时候就出国比赛,拿了国际金奖回来。沈溥当时羡慕的啊,这就叫别人家的孩子。沈钰鄙视他爸一番,大致意思就是:你真是幼稚。 沈溥转脸看了看睡在副驾驶上的沈钰,又尽量开始找平稳的路开。 下了车,沈钰自发自觉地钻进沈溥的怀里,臭小子六岁了,个子长高了,体重也上来了,沈溥一路抱着还真有些吃力。不过沈钰就这么睡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叫了一声:“过十分钟喊我啊,爸爸。” 沈溥什么也不想了,就那么任劳任怨地开始爬山。 宋天真出国交流,沈溥比较难过的就是,一天还没怎么工作呢,就又到了晚上去接沈钰的时间。*oss提前下班,助理真是乐得轻松,无比期待boss太太多来几次交流工作。 沈家父子晚上到家之后,一般两人都是直接上二楼书房,各自处理未完成的事情,两个人都高度集中,不怎么说话,一大一小,一个人一张书桌,沈溥在拼命地敲键盘,沈钰则站在小凳子上,小脸绷直,腰板挺直地写一个个正楷字。 直到楼下阿姨叫两个人吃饭,往常的饭桌少了妈妈宋天真显得有些冷清,沈溥看着沈钰将夹的那筷子菜里所有的青椒丝一个个挑出来,立刻指出道:“不能挑食,你妈妈临走之前怎么叮嘱的?” 沈钰眉头皱啊皱,不情不愿地将挑出去的青椒丝又挑了回来。 沈溥十分满意,立刻又给他夹了一筷子:“不要浪费。” 沈大少这样欺负小朋友真的好么?沈溥满意地和沈钰一样的大眼睛笑成一个月牙儿。 沈钰可不像沈溥一样幼稚,想了想给自己光顾着笑不吃饭的爸爸夹了一块红烧肉:“爸爸,快吃饭。” 沈溥顿时有一种感觉:我儿子虽然性格沉闷一点,不像他老爸一样人见人爱,可是比周唯一那个熊孩子好多啦! 吃完饭,沈钰还要练半小时的字,美国的宋天真很快就掐着时间来视频了。宋天真照例要问小朋友有没有去学书法啊,今天有没有挑食。沈溥很自豪地一一作答,然后唉声叹气地问了一句:“天真,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有一个礼拜。” 沈溥对着视频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你看看,我现在一天只睡几个小时。” 宋天真工作要比沈溥清闲得多,所以通常都是她去接孩子回家,这样沈溥能够及时地处理完工作,这样的话就不用回家加班。所以这两天,离了宋天真,沈溥真的睡不好觉。 门外突然传来“噔噔噔”的跑步声,沈溥想都不用想,一准就是沈钰听到声音跑过来看他妈妈了。 果然,沈钰敲了敲门:“爸爸,是妈妈么?我进来啦?” “嗯,进来吧。” 沈钰很快就捧着平板电脑,笑眯眯地说:“妈妈,你在美国好么?” 宋天真对着儿子温柔地笑:“挺好的。妈妈现在在自己的母校,明年我带你一起来,好么?” 沈溥一听没自己的份,连忙凑了过去,问道:“那我呢?” 宋天真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一起吧。” “那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溥故意逗他:“你妈妈说还早呢?起码还有一个月。” “啊?”沈钰顿时脸有些绷不住了,对着他妈妈说道:“妈妈,你快回来吧,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哈哈哈”沈溥成功地偷笑,又开始拿出他那把逗人的本领,对着自己儿子问道:“哎,小钰啊,幼儿园快要开学了,你最想见到谁?” 沈钰还不知是个套,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周尔遇。” “哦哦,老周家那个小妹妹啊。人家比你小一岁,年龄差什么的也挺好的。” 宋天真对这种幼稚行径简直无语,连忙对自己儿子说:“小钰,你快去洗漱睡觉,妈妈一周之后回来,你爸爸骗你的。” 沈钰立刻瞄了沈溥一眼,那小子眼神又在说:你怎么那么幼稚。 沈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望天。 宋天真换算了一下国内时间,练满催促沈溥给儿子洗漱,还要关视频说快点去睡觉。沈溥不怎么乐意,连忙商量到:“你待会儿再关,我有话要跟你说。” 在安稳完小朋友之后,宋天真终于等来了沈溥的“有话要说”。他真的十分认真地说:“天真,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小钰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如今,生活美好,岁月流长,他们两个人都得偿所愿,宋天真笑了笑:“一个就够辛苦,你确定你能照顾两个?” “不在于结果,在于过程。”沈溥慢条斯理地说道。 在宋天真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的时候,她登时双颊绯红,骂了一声:“流氓”就关掉了视频。 夜里寂静一片,沈溥抿着嘴在笑,今天既逗弄了儿子又调戏了媳妇,人生真是美好。 而在异地他乡的宋天真扶正了自己电脑桌上一家三口的照片,嘴角轻轻地扯出一丝笑。那张照片是沈钰一百天的时候拍的,小朋友那时候的脸就像是一只小包子,肥嘟嘟粉嫩嫩。沈溥搂着两个人对着镜头喊茄子。 时间定格在了那一秒钟,小朋友在镜头里忽然笑开了花,就像是实现说好的一样。这张照片被清洗了出来,他们夫妇俩既随身带着又都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春风吹皱一池春水,湖面泛起一圈一圈涟漪,慢慢地缓缓地,就像是无边无际的心一样,宋天真拿出了手机,开始编辑短信,只写了两个字:好啊。然后点了发送给沈溥。 身在国内的沈溥收到了,立刻拨出了电话,刚一接通就得意地说:“那你快点回来呀!” 宋天真轻快的语气通过电流传了过来:“我在逗你呢。” ☆、第48章 chapter47 宋天真刚到了医院,就看到了卢西脸色憔悴地站在医院门外。她时刻张望着路面的车,九月份的天色传了一件宽大的外套,更衬得人羸弱不堪。她一看见宋天真的车,就立刻从台阶上跑了下来。 一个怀抱立刻抱住了宋天真,卢西连忙叹出一口气:“天真,你终于来了。” “报警了么?” 卢西摇摇头:“按规定警察是不受理的,托了朋友也总算是派了些人出去找。国内我们自己也临时调一些人手。但是天真,你也知道,奥兰多想不要我们找到他,我们肯定是没有办法的。” 他从小智力超群,病痛亦不会影响他思考的能力。宋天真想了想问道:“他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医院?” 卢西垂垂头,几乎无奈:“他从小受上帝宠爱,一路走来未曾受过大挫折。此番生病,所有人都依着他随便折腾,他几乎觉得所有人都在同情他。所有人都站在他之上,他曾经通通俯视别人,现在轮到别人来可怜他。奥兰多怎么受得了。” “你在的时候还好,总算有人能够真正陪着他。你走后,他情绪就不大对了,一直熬到现在,估计也是他最后的底线了。”卢西顿了顿,黯淡地说了一些话。 “今天是他例行做透析的日子,必须尽快找到他。” 其实从心底里来说,宋天真也不知道赵铎安会去哪里。即便他与自己成为朋友,并且互相都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但是说到底,宋天真和他不过相处不到几个月的时间,这会儿让她这么贸贸然就去找赵铎安,她一时间还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卢西一见她来了就将她视作救命稻草,其实实在是强人所难。宋天真又见到她这番模样,再加之电话里几乎无助的语气,她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 宋天真想了想说道:“我先一个人找找看,等我找到人我再联系您。” 赵铎安多骄傲的一个人,颓废难受甚至落魄的模样不会想让很多人看到。卢西点点头同意,甚至给宋天真派了一个司机:“让他跟着你,我也放心点。” 宋天真直奔至沉湖边,她心里面想到的一个人地方就是曾经赵铎安带她来过的地方。可是她没有想到,赵铎安她没有找到,但是遇见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布桑城的沉湖在这个季节依然蒸腾着一层水汽,轻轻地浮在湖面上,就像是雨后湿气缭绕的模样,将湖对面从民国时期留下的一幢幢建筑物笼罩在这一层幻境里。 这样美妙的景色也是布桑一绝,因此也成为了很多影视作品的拍摄地点。而宋天真刚到了沉湖边就看到长长的栏杆边有一群十分醒目的人,他们占据了沉湖景色最美好的一角。宋天真刚走进,便被人告知:十分抱歉,这里在拍戏。 而她就在这里看到了如今成为新晋玉女掌门人的钱葭在拍摄一部民国戏,她现在排场很大,休息的时候都有四个助理在一旁伺候她。她一点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的照顾,哪里还有一丝丝之前她在宋天真哭泣的模样? 宋天真在沉湖边站了大概五分钟,湖面带着湿气的风从她的耳边穿过。她就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沈溥穿着一身休闲装,硕大的墨镜几乎能掩盖住他整张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宋天真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沈溥进了剧组,宋天真便看不真切了,但是很快的,沈溥就又出来了。 有路人叽叽喳喳地在讲:“嗳,那个是之前跟钱葭有绯闻的富商吧?他这次来,不会是他们的绯闻是真的吧?!” “哇塞!倒还真的有可能!钱葭的亲哥哥都证实过钱葭不是跟那个谁谈过恋爱么!” 宋天真立刻转过了身,可是不出三分钟,她的左手被人狠狠地拉住,克制的压抑的男声从她的背后传来:“天真,你终于回来了。” 那声音是那样熟悉,熟悉到令人发抖,宋天真没有动,沈溥立刻转过了她的身子。 彼此看清彼此的模样,不过是短短的两个月,沈溥却觉得宋天真变得很多。从前她即便笑,都是一张面具,可是现在看来她变得从容并且柔和了,即使她一张脸冷冷淡淡,但是沈溥却觉得十分高兴。 他已经摘掉了自己的墨镜,和以前一样璀璨如同世间最亮星辰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宋天真,他嘴角慢慢勾出一丝笑:“天真,你还是回来了。” 沈溥不知道宋天真回来的事情,这次抽空来沉湖边一趟也不过是因为他曾经念书时的好朋友刚回来拍戏,他来探班。没想到出来的时候,他竟然见到了一个与宋天真一模一样的背影,连忙追上来,竟然真的是她。 沈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呢?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是懵的,然后才渐渐地从心底里用上来一股不甘心与冲动。 一旦见了一面,每一次想起的那些场景便一瞬间汇集心头,到最后便再也不肯甘心就这么看着她走。 “你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么?”理智回来后,沈溥终于想到问她理由。据他偷偷打听,宋天真其实在楠木过得挺好的,生活简单如同学生,却又充实而有意义。 宋天真眼神一晃,又带到了不远处的剧组,钱葭重新开工,所有的灯光都汇在她一个人身上。宋天真抿了抿唇:“赵铎安失踪,我是来找他的。” 沈溥一听,眼神黯了黯。自从上一次在楠木市碰灰之后,尤其是宋天真曾经亲口跟自己说,她有过跟赵铎安试一试的想法后。他在心底里再也无法忽视赵铎安的存在。沈溥慢慢也知道,不止是自己与宋天真有过惺惺相惜的一刻,别人也有。 “我跟你一起去吧。”沈溥竟然做出了决定。 宋天真无话可说,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子:“卢阿姨已经给我派司机。” “我来送你。”沈溥几乎坚持无比,不由分说就虚虚地搂住了宋天真的腰,其实就是将她往自己的车边带。 宋天真几乎很快就知道了他的哪些小心思,想了想便跟沈溥上了车。很快的,车子通过了沉湖隧道,立刻上了高架,开出了几分钟之后沈溥才说:“为什么偏偏你来找?” 其实他知道答案,偏偏还要去求证。这真的是一个令人难过的过程。宋天真没有说话,看了看沈溥微微下沉的侧脸,缓缓开口:“去世贸顶层吧。” 那里是赵铎安输给她的地方,宋天真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想去那里找一找。沈溥听了她的话立刻就明白意思,她又不接自己的话,说实话他是难过的。 车里的气氛一时间沉默,从沉湖到世贸大概要三十分钟的车程。这会儿已经快到中午,车子驶上市中心的环线时,原本还好好的天气忽然间就变了脸。乌云一时间通通聚集在了天边,天色很快就阴沉沉了下来。 沈溥在车里一阵搜寻,良久他开口:“没带伞。” 黑云压城,路上很快就开始堵起来,雨说来就来,十分钟过后,在车里的两人都已经能清楚得听到雨水拍在车窗上的声音了,沈溥开了雨刷。 雨一直从斑点一样的小雨珠到黄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的节奏真的下起了很大的雨。 往常三十分钟的车程,沈溥开了一个小时。可是时间还是太短,太短,以至于他不知道该跟宋天真说哪些话,那样的短的时间又从何说起。 世贸的门口到了,宋天真立刻推开了车门。她轻轻说了一声再见,沈溥心里不由得一刺,想都不想便拉住了宋天真的手:“别走,我跟你一起。” 不等她同意,沈溥立刻下了车,拉起宋天真的手立刻进了世贸大厅。他一路随着宋天真到了顶层。世贸的工作人员早就将宋天真认了出来,当初在这里一掷千金的人总是令人难以忘怀。 甚至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宋小姐,您来了?赵先生刚刚走呢。” “他刚刚在这里?!”宋天真立刻问道。 “啊?是的,是的。不过赵先生十分钟之前就走了。”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么?” 服务员面露难色:“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当时赵先生就一个人来的,只来了一下,都没带什么人也没带什么东西。大概待了十分钟左右吧,他就走了。” “好的!谢谢你!”宋天真立刻就转身。 她脸上的急切与关心是那样子明显,沈溥的脚步登时僵住了。他拉住了宋天真狂奔而去的步伐,他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宋天真回头来问他:“你赶紧放开我吧,我一个人去。” ☆、第49章 chapter48 此刻涌上来的情绪是什么呢?沈溥只是感觉到有一只大手狠狠掐了他的心一把,又疼又痒。宋天真还站在他的跟前,可是她此时此刻的担忧都是为了别人。 他感到恐慌么?那倒不至于。沈溥清楚明白地知道,宋天真与他的牵绊任何人都不可能斩断。可是他心平气和么?不,他做不到。他甚至觉得嫉妒和愤懑。因为,他也清楚明白地知道,宋天真再也不是从前那一个满腔真心只给他的宋天真了。 岁月过去,最纯粹的那一份感情和爱,也终于染上了尘埃。 宋天真见他不说话,立刻打掉了沈溥抓住自己的手,立刻冲了出去。外面正在下着大雨,卢西给派的司机一路都跟着沈溥的车。眼看着宋天真就要走了,沈溥忽然间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无数勇气忽然间也冲到了雨里,跟着宋天真不由分说地就上了车。 他湿哒哒的头发贴着额头,显得几分无辜,司机在前面发动着引擎一直不敢开。宋天真则望着紧随其后几乎冲进来的沈溥真是无话可说。 “走吧。”沈溥擦了擦了脸上的雨珠,一副我今天就跟定你了的表情。 宋天真低低叹了一口气,想着找人要紧,就对着前面的司机说道:“先开车吧。” “宋小姐,咱们去哪里?” 宋天真能想到的是,布桑市内的各大赌场。她在一部电影上看到过这样一句台词:一个人能够改变他的外貌衣着、举手投足甚至言谈风格,但是很难改变他的喜好。在宋天真与赵铎安为数不多的交往过程里,她知道赵铎安是一个对棋牌游戏痴迷的人,并且像现在他想一时逃离现实社会。那么只要有钱就能玩得昏天暗地的赌场,真是一个好去处。 宋天真从城西最有名的地方开始找,一直找到了城东。从中午一直找到了晚上,沈溥数十次陪着宋天真上上下下,他们连伞都没打,雨水几乎顺着脸庞一直滴进脖子里。也一直滴进了沈溥的心里。 一直到了晚上,宋天真也有点疲态了。布桑城的雨一直下到了现在,也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大暴雨使得湖底隧道不再开放,宋天真浑身湿哒哒的,整个人显得蔫蔫的。沈溥也好不到哪去,心神俱累之后只靠在了后座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宋天真。 “这么大雨,绕回去就太晚了。”沈溥打着商量:“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先吃饭,今天就住在城东吧。” 宋天真没有发话,沈溥又想了想说道:“学校也在这里,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他真是找不到理由,只好想着宋天真以前工作的地方也在这里。 她大概也是累了,再加之淋了雨浑身难受,就点头答应了。 沈溥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司机师傅将他们送到了那里。沈溥便对着人家说:“你先回去跟你雇主说,今天没有找到,明天我会带着宋天真出去继续找人的。” 很快的,沈溥没等人回答就首先出了车门。宋天真跟在后面,到了大堂里看到酒店的经理立马过来跟沈溥打招呼,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往她身上瞟。当初宋天真跟沈溥分居离婚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尤其是宋父才刚刚上了头条新闻,别人认不出来才真是奇怪。 不过那经理也算是有职业素养,很快地就迎着沈溥和宋天真将他们送到自己的房间。他们还是开了两间房,但是沈溥只定了一份套餐。所以当宋天真洗完早出来的时候就接到沈溥的电话。 “天真,帮我开一下门,酒店的送餐也到了。” 宋天真从猫眼里看到沈溥也穿着酒店的衣服手里捧着一个打托盘,脸色疲倦时不时还揉着眼睛的沈溥。她随后开了门,沈溥大喇喇地进来,立刻就自言自语道:“你饿了吧?我先给你倒牛奶啦。” 沈溥真是镇定自若,今天在雨里这么久,人早就感冒了,吃饭的时候忍不住要喷嚏,但是还是慢条斯理地用餐,明明是酒店提供的简餐,吃得却像是顶级牛排陪法国红酒。 宋天真关了门,他就立刻招呼她:“快来快来!” 她也是饿了,已经晚上七点钟了,她连一口热水都没有喝过。沈溥指了指牛奶就说道:“还是热的,你快喝吧,不然又要胃疼了。” 宋天真有许多老毛病,没想到沈溥居然记住了。她低着头,温热的牛奶顺着食道进入肠胃,熨帖的滋味让整个人几乎毛孔张开,真是满足和舒服。 两个人吃饭都是安静的姿态,低头品尝食物,不怎么说话,一间房间内一时间竟然只有杯碟与筷子相撞的声音。 沈溥其实实在斜着眼默默地观察着宋天真,可是她一点都没有不自在的情态,只是在默默地填饱肚子,当然也没有跟他说话的*。 这样,很快的,他们就吃饱了,桌上的食物也被消灭地差不多了。宋天真站了起来,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明天见。” 沈溥二郎脚还没有放下来,依然是闲适自得的模样,可是心里却没有底气。他不知怎么的,现在都不敢反驳一句话,只得眨了眨眼睛装傻:“什么?” 宋天真蓦地就笑了笑,她指了指挂在墙头的时钟:“已经八点钟了。我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哦。”可是嘴上应着呢,但是整个人还依旧瘫在那里,时不时地打个哈欠,表示自己其实也很困。 “沈溥,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意思。” 沈溥连忙摆摆手,立刻站了起来。他估计是不想听到宋天真接下来的话,很快地迈着大长腿就到了门口。 只是那一个瞬间,就像是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他明明将要离开的步伐却停了下来,沈溥只是转了转头,没头没脑只是强调一个事实:“可是,天真,你回来了呀。” 宋天真脸上一怔,这才看到沈溥离开了房间。 即便是受人所托,但是明明知道回来之后要面临什么,她依然还是回来了。她明明知道她回来之后,沈溥怎么可能会不来?她在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报道之后生气么?宋天真无法否定,在看到宋父的报道之后很多的是默然,可是看到沈溥的八卦新闻之后还是无法移开视线,更不必说今天亲眼见到他从剧组里面出来。 宋天真不得不承认,她如今真的有些讨厌钱乐乐。讨厌她竟然能轻而易举地在这个世界的面前说喜欢沈溥。喜欢怎么可能是这么轻易的一件事情? 外面依旧雨声阵阵,下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滴答滴答”敲打着窗户,宋天真靠在枕头上,孟远大概也知道她回来的消息,给她发了短信问她现在在哪里。宋天真将酒店名字发了过去,大概间隔的时间比较长,孟远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看到。 漫长的夜里,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美国项目组的同学她打过了招呼,也十分体谅地没有来打扰她。宋天真忽然间想起了很多事情。 结婚的两年,沈溥不知道她是谁,总是冷言冷语,甚至恶言相向。那时候,一颗心有多酸啊,总是觉得很难受很难受。可是到了现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了一些释怀。 大概还是那一句话,他有什么错呢,他只不过是不爱她。那时候的沈溥自有自己迷恋的对象,他是真的不爱她宋天真。 她等他,从坚忍不悔到满心疲惫再到现在这一刻。她走过很长路,其实她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一想,她从前也是不对的,以前的宋天真只为八年前夜风里的少年活着,连人生目标也只是一个他。她都不爱自己,如何要求别人来爱她? 半夜十一点的时候,宋天真已经睡熟了,忽然间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轻轻的低低的敲门声。紧接着是沈溥低沉虚弱的声音:“天真?天真?” 大概敲了十分钟左右的门,宋天真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听见是沈溥喊她,就顺手开了门。却没有想到,门一开,就被沈溥整个人压住了。 沈溥跌跌撞撞的拥着自己,嘴里喃喃着:“天真,天真……”他发烫的身躯一直往宋天真身上挤,大手贴着她的背脊,头搁在她的肩上,最里面呼出来的热气都洒在了宋天真的耳边和脖颈处。 宋天真终于浑身一个机灵,彻底地清醒了过来,她连忙拍了拍沈溥的脸,看见他通红的双眼和发着潮红的脸庞,心里面几乎已经有数。 摸了摸他的头,果然是发烧了。而沈溥还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蹭,意识还不怎么清醒呢,就知道嘴里叫着她的名字。 ☆、第50章 chapter49 已然接近凌晨,下着小雨的夜是那样子安静,天大地大,仿佛只剩下沈溥的呼吸声在自己的耳边,宋天真比他矮不止一点,这会儿他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直让她练练后退几步。宋天真接着拍了拍沈溥的脸,他依然迷迷糊糊,只知道将头靠在宋天真的肩上。 宋天真艰难地将沈溥搬运到里面的床上,自己从酒店的医药箱里掏出了一些酒精棉和几袋子感冒冲剂。她烧了一些开水,好说歹说哄着沈溥将要喝下去。 人大喇喇地趴在她床上,时不时扭来扭去,大概是因为热,一直在扯自己身上的睡袍,本来就宽松,这会儿已经露出了半个胸膛,隐约可见的胸肌在昏暗的房间里竟然是那么明显。宋天真对于他真是没有办法,外面下着雨,总不能因为感冒将他送医院,说不定再淋雨发烧会更加严重。 宋天真拧了一把冷水毛巾,敷在沈溥的额头上。然后掏出了药箱里面的一大瓶酒精。发烧降温最快的物理方法就是用酒精棉擦拭全身。一切具备,可是宋天真却有一些犹豫。 这个时候沈溥就像是知道她的犹豫一样,忽然间转了一个头,他迷迷糊糊之间有些难受地皱着眉头,喉咙里呜呜了几声,他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抓着宋天真的衣角,人倒是看上去还没清醒,可是即便昏沉着也知道谁在这一刻在他的身边。 宋天真定了定心神,站了起来,将沈溥转了一个头,靠在枕头上的他有些难受,手摸索着就握住了宋天真的搭在他额头上的一只手。 “天真,天真……”他嘴里喃喃:“你什么时候能原谅我?” 宋天真愣了片刻,慢慢从沈溥的手中抽回来自己的手。她吸了一口气,将棉球取出来后浸在酒精里,然后她掀开了沈溥胸前已经半露的衣物。 不知为何,她的手竟然发抖。宋天真打开了床头的灯,一时间这一块小小的天地之间,亮得如同白昼。她能清晰地看见沈溥扑闪扑闪的犹如蝶翼一般的长睫毛。 她发着抖的手终于触碰到了他的胸膛,他的肌肤就像是火山,却又像是冰海深泉,明明滚烫无比,却发着冷汗。宋天真一点一点擦着沈溥胸前的肌肤,她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慢慢地缓缓地从他精致的锁骨一路往下,一直到他精壮的腰身。 宋天真的脸终于红了,她懊恼地放下了紧紧拽着酒精棉的手,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 而就在这个时候,沈溥却忽然睁开了眼睛:“怎么不擦下去了?” 宋天真一下子就将手里所有的东西扔到沈溥的脸上。当即便砸中了,沈溥鼻尖都是浓郁的酒精味道,他“啪”一下从床上跳起来,立刻拉住了眼看着就要离开的宋天真。 “天真!”沈溥连鞋子都没有穿马上跳下了床,很快就将宋天真拉在自己的怀里:“你不要走啊,我还没好呢。” 宋天真气得牙痒痒:“我看你好得很。” 沈溥欠揍地捧着宋天真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贴,可怜兮兮地说:“你摸你摸,我真的不舒服。” 他脸上依然是烫,他的眼睛还发着红。宋天真无话可说,忽然间瞪了他一眼,想了想:“我现在帮你要医生。” 沈溥心想,这还得了?!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两个人待在一块儿,医生怎么能来?眼看着宋天真就要钻出自己的怀抱去打电话,沈溥一个决定便立刻下来。 他对着宋天真的唇就吻了下去。宋天真还没反应过来,只“呜”了一声,沈溥灵巧的舌头就已经钻了进来,他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着宋天真。滚烫的身躯之下是他一颗滚烫的心。 宋天真狠狠拍着他的肩,示意他放开自己,可是这会儿沈溥真的什么都顾不了了。思念在日日夜夜的轮回之中愈发地深刻。宋天真知不知道他重新看到她的一瞬间是怎么样的心情? 沈溥终于知道什么叫□□了,既是数十年的等待,也是一瞬间的砰然心动,就像是此时此刻一样。其实在宋天真用酒精给他擦身子的时候,他已经醒了过来,脑袋虽然昏昏沉沉,但是宋天真带着凉意的手却提醒他:天,这真的是宋天真。 他怎么可能再一次就这么放她走? 鲜血涌上头脑,沈溥将宋天真狠狠揉在自己怀里,宋天真只得呜咽几声就被沈溥一下子推倒在了床上。 床头灯那样亮,沈溥终于抬头看了看身下的宋天真。她气喘吁吁,涨红着脸也正在看着自己。她伸手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沈溥:“你起来。” 沈溥一字一句说道:“天真,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的。你回来,就是给我机会。我才不相信你真的只为了那个奥兰多,你一定也是为了我。” 无赖永远理直气壮,宋天真伸手就打沈溥的脸,沈溥躲都没躲,“啪”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就落到了沈溥的脸上。沈溥一动都没有动,他想了想就说:“你打吧,你今天不打死我,我明天就要拉你去复婚。” “做你的白日梦!”宋天真狠狠地推了压在她身上的沈溥,岂料一点都没有推动。 沈溥立刻变了脸,忽然间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又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打着商量道:“那你说,什么时候跟我复婚?” 宋天真一言不发,沈溥大概也知道了这两招宋天真是不会买账了。他无奈地只敢亲了亲宋天真的额头,可是手下却不敢放开,他怕这一放开,宋天真就真的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宋天真转了头,不想看见他,沈溥终于叹了一口气。灯光那样亮,他脸上的神色终于一本正经,一点玩笑的样子都没有,他一双眼里的光如同世界上最明亮的星,他轻轻开口:“天真,我爱你,你也爱我。人生苦短,我们已经浪费了八年时间,剩下的日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沈溥的额头在冒着虚汗,宋天真忽然间语气哽咽:“沈溥,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长时间么?” 从欢天喜地看到他坐在旋转餐厅到一个人默默待在楠木,她一个人翻过了人生的一座座山。 “你凭什么说爱我?!”宋天真转过了头,四目相对,她眼眶微红:“你总是在八卦小报的头条,今天还去了绯闻女友的剧组,你凭什么说爱我?!” 沈溥却笑了:“你在吃醋。” 宋天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就仿佛要一个答案一样。 这个世界上相爱的人有那么多,可是除了嘴上无数次强调外,还有什么直接有效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爱意呢?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个沈溥,取次花丛懒回顾的沈溥,到了相爱的那一刻,又傻又害怕,甚至连如何表达都不知道。 “宋天真,你知道答案。” 如果不爱她就不会在离婚后还穷追猛打,甚至为了她被家里长辈打到住院,今天也不会眼巴巴地跟过来,然后感冒发烧。 “我很想很想亲你。”沈溥重复了这句话,忽然间低下头,趁着宋天真愣神的一瞬间就再一次覆住了她的唇。 他滚烫的手掌紧紧地贴着宋天真的腰侧,手上的热度几乎透过微薄的衣物立刻传到她的肌肤上。他袖长的手指从衣摆的下方长驱直入,一直到达她的胸口。 “咔哒”一声,胸衣的暗扣已经被解下来了。 “我要对你混蛋一次。”沈溥咕哝了一句。 宋天真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袭上心来的是一股难言的情绪。她推不开沈溥,而剥开一层层覆盖上的坚硬盔甲,她最柔软的心却屈从于身体的反应。她最终的最终,爱着的不过是沈溥。 察觉到宋天真不像一开始那样拒绝之后,沈溥立刻行动了起来,三下五除二,他身上酒店的衣服立刻脱了一个精光。这还不够,他又将宋天真的衣服给扒了。 他是无耻又混蛋的人,到了这一刻,他绝对不可能放过宋天真。沈溥辗转反侧吻着宋天真柔软的唇的时候,身下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停歇。一个挺身,坚硬被湿热与柔软包裹,他闷哼一声,紧紧贴在宋天真的身上,抽动起来。 宋天真只感觉一股劈开的痛从身下传来,还没喊疼,沈溥就已经捧着她的头铺天盖地地吻过来。她死死地掐着沈溥的背,沈溥一下子将她搂在了怀里,两个人都换了一个姿势。这下宋天真狠狠拍了沈溥一把。 沈溥松开了她一会儿,就听到宋天真呜咽:“疼……疼……你轻点儿……” 将她抱在怀里的男人轻轻放慢了速度,可是却更深更饱满,每一次深入就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灵魂里一样。宋天真只剩下在她怀里喘息,可过了没多久,沈溥又开始一阵狠劲儿上来。 宋天真差点昏了过去。 ☆、第51章 chapter50 宋天真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阳光透过酒店厚重的窗帘微微洒进来。她一只手贴着自己的额头,脑子还是混沌的,缓了一会儿才知道昨夜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并且毫无阻挡地发生了。 沈溥此时此刻依旧睡在她的身旁,呼吸清浅。电影里的场景都是骗人的,男主角并不是永远也比女主角先一步醒过来的,更不必说男主角含情脉脉地望着你。宋天真拿过了一旁的手机,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刚刚站在地上,就感觉到一阵酸痛,她脚下一软,差一点就跌在地上。 宋天真连忙扶住旁边的床,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宋天真感到懊恼,秀眉蹙起,猛然间看见床上的沈溥还在呼呼大睡。 突然间就又想起自己昨天是那么样子无能为力地躺在他身下,沈溥一个劲地亲她的脸庞,她最后累得连一点儿话都说不出来。沈溥却仿佛一点也不知足,身下的劲儿也丝毫不会轻一点,每一次都将她翻弄地毫无招架之力。 宋天真想到这,抓着床上的枕头就狠狠地扔到了沈溥的脸上。可是哪里知道被砸中的某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微微哼了一声。宋天真穿好了衣服,站了起来,一下子就拉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扑进房间里来,宋天真转过头,看了眼还在睡着的沈溥。 他依旧一动不动,阳光照在他潮红的脸上,宋天真脑子里“嗡”一声,才知道昨天沈溥真的不是骗人的。她走近前,俯□子,摸了摸沈溥的额头。 烫得她一下子就缩回了手,离得那样近,她这才隐隐约约地听到沈溥嘴里发出的低低的声音:“天真、天真……” 他脸上潮红,嘴唇上泛着白皮,像是梦到什么,忽然间冲出了一句:“我以后一定对你好的。” 宋天真站定在他的面前,心里面情绪翻涌。无能为力是一方面,更多却是默许和点头。她垂下头来,额头贴在沈溥的额头上,不由得骂了一句:“混蛋,连命都不要了么?” 她继而拍了拍沈溥的脸,他终于醒了过来。眼睛通红,就像是宿醉的人也像是行将就木的人。宋天真一下子起了身,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感到有一些难受,因为沈溥慢慢地抓了抓她的手,问道:“你不会走吧?” 沈溥摇摇晃晃从床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到宋天真的面前,一下子靠在她的身上,可怜巴巴地说:“天真,我想要去医院。” 宋天真终于抱住了他,轻轻说道:“好,我带你去。” 送到医院之后,沈溥立刻就被挂上了水。体温已经烧到了四十二度,沈溥人都烧糊涂了,护士对于宋天真这才将沈溥送过来这个事实,满脸都是“怎么回事”的疑问。 沈溥近期在报纸上出现的频率很高,以至于医院里很多小护士都已经将他认出来了。对于宋天真她们还不熟悉,想了想跟近期报纸上出现的女人不一样,有些人便在窃窃私语:“哎,那个不是钱葭吧?” “不是,有钱人都这样,一个个女人往上贴。今天的报纸上还写他探班钱葭呢,立马就换了其他女人。” 宋天真坐在沈溥的身边,被他紧紧地抓着手。她耳朵里传来护士的三言两语,沈溥虚弱地抬抬眼,他脑子反应慢,终于想到了什么,他转了转脸对着那个给他打点滴的小护士指了指宋天真,声音微沉:“这是我太太。” 小护士红了脸,背后议论是非,被当事人点出来。她低着头偷偷打量了一眼宋天真,弄好之后连忙出了病房。 正在这时候卢西打来了电话,司机没有给她带来好消息,赵铎安依旧找不到。她已经十分心急,在宋天真刚接起电话的时候,就恨不得马上知道她的准确位置。 “天真!天真!你在哪儿?!” 宋天真捂着手机,低低地回答:“我就在布桑附一院。” 赵铎安之前也是住在这家医院里,卢西一听到,觉得宋天真可能是找到了赵铎安。她心里面一动,连忙问:“奥兰多在你身边么?!他回来了?” 宋天真只能实话实说,得到答案的卢西明显很失望,电话里就能听见她失落的回话。但是她没有挂电话,细细的电流声传进宋天真的耳朵里,她几乎能感觉到卢西的欲言又止。 她有话跟自己说,宋天真无比清楚,她没有挂断电话,良久之后,卢西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天真,今天我也去做配型了,虽然我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允许,但是眼下除了沈溥实在找不到其他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奥兰多死。” 宋天真没有说话,沈溥就在她的身旁,打着吊针,人虚虚地望着自己。他大概也猜出是谁打的电话,眼神有些沉默,只是固执地盯着自己。 沈溥对卢西从来都不假辞色,从来也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妈,人前冷漠礼貌疏离地就像是陌生人。宋天真知道原因,卢西曾经也将最好的沈小二的一颗心摔得四分五裂。这种伤害造成之后,便再难痊愈。宋天真叹了一口气,对着电话说道:“卢阿姨,您这边先不要着急,我一会儿就出去再找找。” 卢西有些失望地挂了电话。很快的,沈溥就挂完了水,他脑袋还是有些晕,仰着脸对着宋天真神经兮兮地撒娇:“哎,天真,我头晕不能走路,你能扶着我么?” 宋天真笑了笑,推了一辆轮椅,指了指让沈溥上去。沈溥脸色一黯,看着宋天真“就这样办”的脸上,不敢再说一句话,乖乖地就坐上了轮椅。 电梯很快就来了,他们在二楼,电梯里已经有一个从四楼脑外科下来的病人。那人不知是受什么伤,几乎整张脸都缠着纱布,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 宋天真推着沈溥小心翼翼地进去,眼神只稍稍带了一眼那个病人,便拉着沈溥的轮椅站在了靠前的位置。 二楼到一楼,只不过短短的几十秒,一瞬间的功夫,宋天真很快就和沈溥一同出来了,她一直前行头也没回,直到轮椅上的沈溥说话。 “天真,那个好像是岳父吧?” 宋天真顿了顿脚步:“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他病号服上面的名字了。” 是,那是曾经宋天真的父亲,高高在上风流无比的父亲。可是在这一刻,他面无全非凄惨无比地站在自己面前,宋天真没有认出他来。她曾经怨恨过他,极端的时候甚至想杀了他,可是时至今日,她已经认不出他来了。 如今他人财尽失,连自己亲生女儿站在他跟前,也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丝毫不认识他。宋天真忽然觉得他可悲,上天从来都公平,前半辈子他抛妻弃女,下半辈子他就不会再享天伦之乐。 沈溥看见宋天真神色淡淡,也未有什么极大反应,心里早就知道她已经不再将她父亲的事情放在心上。或许真的从那一刻,宋天真三千万买断这一份不叫亲情的亲情之后,她已经决定放自己自由。 沈溥输液之后,烧已经退了不少,这会儿快要下午一点钟,他肚子里开始咕咕叫,方才昏沉的脑子因为饥肠辘辘也明显胜出*。他一下子从轮椅上站起来,身形晃了晃,很快就稳住了自己。 他抓住了宋天真的手:“咱们去吃饭吧?” 宋天真没有拒绝他,十分乖顺地就这么跟着他走。沈溥心里一乐,于是他在饭桌上得寸进尺地问:“回来应该还没地方住吧?别住什么酒店了,回来住好不好?” 沈溥期待着宋天真的回答,想到昨天晚上她态度已经软化,对自己予取予求,他心里面唯一的想法就是她一定会答应的。想到以后每天晚上都能抱着宋天真睡觉,直让他乐开了花。 哪里知道,宋天真一脸淡漠地望着他说道:“住什么?我过来只是帮一个忙,帮完忙我就要出国了。” 沈溥一块牛排噎在喉咙口不上不下,他脑子顿时发僵,似乎不确信再一次问道:“你说什么?!” “过几天我要去美国。” “你!过去干嘛?!” 宋天真阁下了刀叉,她擦了擦嘴:“我有项目自然要去。” 沈溥不死心:“那我呢?” “你是你,我是我,有什么关系么?” 沈溥真的不敢置信:“明明昨天晚上!明明……” 宋天真笑了笑:“你做这种事还少么?沈溥,我不需要你负责。” 沈溥听到她这句话,咳嗽了好几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可是我要你负责。” 宋天真没有说话,过来一会儿她站了起来:“你待会儿回去吧,我下去还有事。” 沈溥脸顿时垮了下来。 ☆、第52章 chapter51 宋天真这一次是真的不想让他再跟着了,所以二话不说立刻收拾了自己的包立刻往外走,沈溥一看这阵势,敢情还是来真的!他连忙喝了一大口桌上的红酒,呛得他喉咙口那块牛排更加不上不下,他难受地咳了好几声,搁下钱立刻就追了出去。 九月份午后细碎的阳光透过路边浓密的树荫洒下斑驳的光圈,沈溥所处的地方是布桑城的中心,高楼林立,商铺与餐厅鳞次栉比排开,大街小巷之中无数车辆与路人穿流而过,他就晚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宋天真就已经消失在滚滚红尘之中。 沈溥顿时便懊恼不堪,脸色也涨得通红,他立刻掏起了电话,宋天真倒是没有挂他的电话,接得也很快,只是语气可就不像他沈溥一样,那样急切和不安了。她淡淡地问:“什么事?” “你在哪儿呢?” 宋天真“啪”一下就挂了电话。沈溥站在阳光底下,背后深深冒出一层虚汗。有一种感觉袭上线头,明明近在眼前的宋天真,却怎么也抓不着。 明明昨天彼此*接近,从物理角度来说几乎没有距离,可是*契合,却不代表心也走到了一起。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沈溥低着头站在路边不由得脸上沉了下来。他可以耍贱卖傻,但是他不能视而不见。 他要的,不止是宋天真这一个人,还有她的一颗心。想清楚这一点之后,沈溥立刻再一次给宋天真拨打了电话,宋天真依旧接起来,但是她没有说话,沈溥直接开口:“宋天真,你不能逃避。告诉我,你在哪里?” 宋天真依旧没有说话,随着电流传来的只是丝丝丝的风声。沈溥慢慢有一点沉不住气,他语气甚至有些卑微:“天真,你快告诉我,你在哪里?” 电话再一次被挂断,宋天真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沈溥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知道即便宋天真委身于他,但扪心自问一下,她到底是不甘心的。她下定过决心,她告诉他要去美国做项目。沈溥又不傻,他知道连宋父都可以不在乎的宋天真已经将过去放了下来。她离开自己,过得也很好,所以,他想那么轻易就让她留下来,怎么可能? 可是沈溥,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没有其他想法,只想将宋天真据为己有。那么达到目的的路必将漫长并且充满挑战,如果他能成功闯关,命运将会奖励给他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一个小时之后沈溥终于再一次打通宋天真的电话,而这一次接听的是一个男人。 低沉冷漠的嗓音沈溥似曾相识,因为宋天真的手机上根本没有存沈溥的号码,于是他问:“哪位?” 沈溥告诉自己要冷静,于是他回答到:“我是沈溥,你是哪一位?” 电话那一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声,沈溥太阳穴疼得凸起来,他咬了咬牙也冷笑一声:“怎么,不敢报上名字么?” “我是奥兰多。” 沈溥一下子捏紧了自己的手机,随后他就听到不远处宋天真的声音响起来:“是谁?” 赵铎安马上挂了电话,转过身就回道:“房产中介。我帮你把号码拖进黑名单。” “好的,谢谢。”宋天真从洗手间出来擦了擦手,又让服务生给续了一杯咖啡。 而开着车在布桑城瞎转悠的沈溥终于再也打不通电话了。他脸色黑成了锅底,连忙打电话给了蒋勘正。 “喂,阿正,帮我追踪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蒋勘正正在和孟远一起看电影呢,正是浓情蜜意之时,被这不识时务的混蛋打断,立刻没有好气地说:“你智商多少?我是做软件的,你让搞追踪?!你家里都没人了么?你爷爷爸爸是干嘛的需要我提醒你么?” 被蒋勘正这一通数落,沈溥这才反应了过来,怎么把最近的人给忘了?沈老爷子接到沈溥的电话,在小混蛋说明来意之后,老爷子总算开了金口打通了某位人物的电话。 十分钟之后,宋天真目前所在的地点就发在了沈溥的手机上。可是那个地点居然是沈家老宅的所处的别墅区。 宋天真在那里,赵铎安也在那里。沈溥立刻发动了车子飞驰而去。 而宋天真在离开沈溥之后是接到了赵铎安亲自给她打的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听平和的,没有丝毫极端的想法。他甚至十分有礼貌地跟她打招呼,还邀请她来喝咖啡。 宋天真一路过来,直到现在已经跟赵铎安喝了一杯咖啡。坐在她对面的赵铎安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刀刻一样的轮廓熠熠发光,深邃的五官已经惹得旁边好多个女孩子侧目。但是宋天真也看出来,一个多月没见,他瘦了不少,白皙俊秀的脸庞之下是疲惫的病态。可是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是矜贵气质。 “谢谢你没有立刻就告诉别人我在哪里。”赵铎安微微笑了笑。 宋天真心里也有数,赵铎安是有分寸的人,他主动打电话给自己就说明他不会不回去。宋天真有些好奇:“你怎么在这里?” 赵铎安垂眉低眸,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就像是回忆一样,低低答道:“我是在这里第一次看见你。不是聪明无比的那一个也不是带着一张面具的那一个。只是宋天真,是会害怕的宋天真。” 他指了指门外不远处的一条路,宋天真终于有了印象。那一个雨夜,她见到几乎是从前记忆里最深刻的格瑞特少年来到她的跟前,她狂奔出来,雨水顺着她的脸庞滑下,赵铎安撑着伞叫出她埋葬在记忆里的名字:Black Rose。 赵铎安陷入回忆里面,他想起那时候简直可怜无比的宋天真,像一条被人抛弃的小狗,浑身湿透连一眼都不敢看他。他自问,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几乎连答案都无从寻找,只知道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希望宋天真能待在他视线范围之内。 宋天真听到他感慨无比的话,心里一沉,就又听到赵铎安说道:“天真,你现在还参加比赛么?” 宋天真摇了摇头:“自从在世贸顶层比过一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赌过。不过最近倒是参加一项纯数学研究,很有趣。” “你算是找到方向。”赵铎安笑笑:“倒也不浪费天分。开心么?” 宋天真点点头。 “开心就好。”赵铎安得到答案之后,终于站了起来,他身材颀长,旁边的客人又都不经意地望这边瞟,赵铎安一点也不在意,从钱包中掏出几张一百块连同小费一起放下了。 “如果有机会,我还是要赢你。现在,我要回去了。” 宋天真知道赵铎安给自己放过假之后不会让人担心,他们并肩走到了门外,就看到了沈溥怀抱着胸站在自己的车旁,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面无表情。 赵铎安笑了笑,宋天真也没有说话。他们经过沈溥车边的时候就听到沈溥还算冷静的声音响起来:“走吧,我送你们去医院。” 赵铎安听了,没有拒绝,径直就坐到了后面的位置,宋天真也想跟着他坐到后面去,一下子就被沈溥拉住了手,扯上了副驾驶的位置,人家还给她系好了安全带这才回到了驾驶位。 车平稳地开出去,没有人说话,车厢里很安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的光景了。等到沈溥将车开会市中心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五点钟,高架上已经开始下班高峰期,路道开始变堵,车子只能慢慢行进。沈溥看上去气定神闲地开着车,但是车里里依旧是诡异地沉默。 从高架上下来的时候,天边的余晖悄悄洒在了前头的两个人身上,几乎将他们包围在了一起。赵铎安在后头看到这副情景,转了转头。 在快到医院的时候,宋天真给卢西打了一个电话,她听到赵铎安回来的消息终于放下了心。直说自己就等在医院门口等他回来。 因此,沈溥再一次跟卢西照面,也再一次亲眼目睹他的亲生妈妈对另一个小孩的关怀备至。在卢西将赵铎安送进去之后,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沈溥终于伸手抱住了宋天真,说出了从上车到现在的第一句话:“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宋天真没有动,过来好一会儿,沈溥才又在她的耳边说道:“天真,我们一起生一个小孩吧。你一定是一个好妈妈,我也会做一个好爸爸。” 宋天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克制却一字一句地说道:“沈溥,不要闹了。我明天就要走。” 她说得轻巧,只劝别人不要闹了,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几个字说得多么艰难。 “你还是要走。”沈溥叹了一口气:“那就把我一起带走吧。” ☆、第53章 chapter52 宋天真任凭沈溥靠着她的肩,他此刻脆弱亦或是难受,她都看得出来。夕阳那么好,从天边慢慢洒下来,橙黄色的光就一直落到底,直到落进了沈溥的漆黑双眸之中。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认真过,双手微微捧着面前人的脸,一字一句地商量道:“那就让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沈溥。”宋天真低了低头:“你真是幼稚。”她轻轻推开了他的肩,两人之间的距离显现,宋天真只是又淡淡地说:“你知道不可能。沈溥,有些时候,不要强求了。” “你知道我不甘心。”宋天真明显不想再谈,艰难决定的一颗心带着伤痕与刺,便难以再一次接近。 她不轻不重的话顿时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狠狠砸进了沈溥的心里,他一时半会儿有点缓不过气。只能就那么望着比他矮一个头却沉默坚强的宋天真。 “即便再爱,沈溥,总有一天也会看淡的。” “你不用这来来安慰我。宋天真,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就放过你。你已经到布桑,在我们做过最亲密的事之后,天真,我怎么放过你。你来教教我?怎么做?!”沈溥喘着粗气,他看到宋天真依旧低着头沉默的脸,心里面失望便油然而生:“我看见你对赵铎安那么紧张,即便心里想立刻揍那个混蛋,可是只能忍着,只能眼巴巴跟着你一起去找他!”烧刚退,沈溥言辞激烈,一口气掉在那里,脸色涨红地就像是将要窒息的人。 宋天真退后了几步,慢慢说道:“我进去了。” 她说完话,果真就转身就要走。沈溥的话就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他没有想到宋天真竟然真的能这么绝情。绝情到让沈溥认为那一夜的温柔缱绻都是他午夜梦回的一场春梦。 宋天真走得很快,沈溥站在原地,心里面凉成一片。即便他知道宋天真终究还是爱着他的,但是他却不能肯定宋天真还能要他。 人世终究孤独,有多少人能够在千千万万的人之中找到与自己相爱的人,又有多少人能与自己相爱的人相守。只有少数人能得上天眷顾,就像蒋勘正一样,兜兜转转之后终于能与孟远在一起。沈溥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也做少数人。 在宋天真消失在医院的大厅,沈溥终于抬脚也跟了进去。他心里十分清楚宋天真会去哪里。他不得不承认赵铎安确实在宋天真心里占据了位置。 很快就到了特护病房,赵铎安刚回来就被安排进透析室,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卢西和宋天真。沈溥靠在门口的墙上,没有进去。 门是开着的,所以说话声音即便很小,但还是传来出来,甚至是一字不差地传到了沈溥的耳朵里。 “天真,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卢西在哭,声音哽咽。 宋天真拍了拍她的肩,好像在安慰:“卢阿姨,你不要急。” “天真,你救救他!阿姨求求你救救他!”卢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宋天真连忙俯□子去拉她:“阿姨!阿姨!您不要这样,您找配型都这么久了,你也应该知道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就奥兰多呢?” 卢西红着一双眼,抬头看着宋天真:“天真,阿姨跟你说过小溥的配型十分完美,如果你开口的话……”卢西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语气忽然间提高了不少,她神神叨叨地开口:“小溥一定会同意的!他一定会同意的!这样的话,奥兰多就有活路了!” 在宋天真曾经最难以让人接受的猜想里,这一个念头曾经一闪而过。她怀疑过,卢西这样子时常联系她的原因就在于这里,可是她后来又说连她都去做配型之后,宋天真又觉得这个念头太过难堪。 电视节目里,有很多催人泪下的情节,甚至不止一次播放过为了弟弟或者哥哥捐赠自己一部分的器官。也曾有过割肉救母的故事。这种亲情的伟大得到过电视台不遗余力的渲染和赞扬。 但是沈溥呢?他和赵铎安是这样一种情况么?不是的,在赵铎安回国之前,沈溥根本就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并且他活了这么久,享受过作为母亲的卢西的母爱几天呢? 宋天真沉默了。而她这种沉默使得卢西更加激烈,她甚至狠狠抓住了宋天真的手:“天真!天真!奥兰多给了你三千万,你难道没有想过他是故意的么!天真,他爱你啊,这样爱你的一个人,你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么?!” “天真,你早就知道沈溥跟他的配型相符,所以才同意沈溥跟你一起去找奥兰多的,是不是?!”卢西几乎很肯定:“天真,你也一定爱奥兰多。” 沈溥站在门外,情绪就像是海边的浪潮,一波又一波,浪潮汹涌,几乎要将他掀翻。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胃里突然一遍一遍翻滚,一直往上冒,直到喉咙口。他想吐,他听不进去了。 一直以来放浪形骸的心,简直比当年在国外满心欢喜去见自己所谓的母亲时还要感到耻辱。沈溥只靠在墙上,却忽然听见门里面宋天真的声音传过来。 “是,我也爱他。” 沈溥终于苦笑一下,转身离开。 门里面,卢西因为听到宋天真的这一句话高兴地连忙站起来:“天真!谢谢!谢谢!”她以为这就是宋天真的答应,却没曾想到宋天真接下来的话。 “但是,这样对沈溥,不公平。”宋天真缓缓而道:“我不会利用他爱我来做任何事。卢阿姨,这件事我不能帮你。” 卢西脸色一黯,浓重的失望显露在了脸上,她只能一再强调:“天真,他们配型那么理想,危险系数不高的,手术会很安全的,沈溥他这是在救命啊,你也是在救命。” “卢阿姨,我明天要出国了。”宋天真摇了摇头:“恕我无能为力。” 卢西一下子瘫倒在床上,像是不敢置信一样,在她心中,宋天真是一个极其乖巧和少说话的人,能够打印家族联姻的女人一定是十分听长辈的话的。于是她以为宋天真一定会帮她,哪里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卢西难以忍受,只知道嘴里喃喃:“天真,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宋天真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她不能仗着爱的名义去道德绑架沈溥去做任何事。更何况,她知道,沈溥对自己的母亲有多么心寒。让他去救这个有一半血缘的弟弟简直不可能。 她只能向卢西点了点头,然后拿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病房,她从楼梯走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从电梯里出来的赵铎安。 脸色苍白的赵铎安睁了睁疲惫的眼睛,他看到宋天真难得微微笑了笑,他对着她说:“再见。” 宋天真点点头:“再见。” 而另一边沈溥一路喘着粗气从医院里离开,到了停车场的地方,他突然弯腰,“呃”一声就将自己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他扶着墙,一直到自己吐出来只剩下苦水之后,才直起了腰。 这个世界上,真是有无比巧合。因为昨天的暴雨,在剧组拍戏的钱葭也发起了低烧,刚刚从医院挂完水出来就看到了十分难受的沈溥,她坐着的保姆车从底下车库里开出来,穿过沈溥的身边的时候她忽然喊:“停车!” 她立刻下了车,吩咐自己的助理:“看着点儿。”然后随手拿了一包湿纸巾就来到了沈溥的面前。 沈溥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这个男人有很多人羡慕的资本。良好的出生,富裕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的环境,而上天又给了他一张漂亮的脸庞。 这会儿夕阳斜站,沈溥微微抖动的长睫毛就像是一扇扇小扇子,一下一下就像是扫在钱葭的心上。 她拆了一张纸巾,递到了沈溥的面前:“擦擦吧。” 沈溥没有接,他似乎很难受。钱葭看不过去,立刻拿了纸巾要给他擦嘴。谁知道,就在她的手离沈溥的脸庞一公分的时候,沈溥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他一把打开了钱葭伸过来的手,语气冷漠,言辞激烈:“滚!” 钱葭几乎一愣,自从她红了之后,很少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了。她看着沈溥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心里面忽然间冷哼了一声。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拍惯风尚大片的钱葭一下子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她当机立断,立刻上前几步,一下子稳住了沈溥的唇。而那一幕正好出现了狗仔队的相机里。 沈溥勃然大怒,才不管她是不是女人,狠狠地就推了她一把。钱葭差一点被推到在地,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的她立刻站定,她甚至有些恼怒地看着沈溥。 沈溥阴沉的犹如冬日里三尺寒冰一样的声音一字一顿的传出来:“钱乐乐,我只警告你一次,我不是你炒作的工具。你要记住,我能在一开始捧你,就能在你站的最高的时候让你摔到泥地里。” “所以。”沈溥凉凉地掀了掀眼皮:“你最好不要给我这个机会。” 钱葭看到这样子的沈溥,心里面突然开始慌起来,连忙向后退,一直退到了自己的保姆车便,立刻爬了上去。车子很快就绝尘而去。 ☆、第54章 chapter53 沈溥靠在墙上,夕阳斜下,秋季的布桑美得不可思议,橘红色的光洒在开始微微泛黄的树叶之上,折射出奇异的光彩。天边的云霞,榜单休闲的人们,天大地大,仿佛只剩下沈溥他一个人落单了。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他而言都是煎熬。只要站在这里一刻,他都不能不去想刚才听到的一切。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把刀捅在了他的心上。 卢西问宋天真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旋,宋天真承认她也是爱着赵铎安的。并且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卢西的目的,卢西回过来恐怕想要的不过就是他身上的一颗肾。 沈溥自嘲地笑了笑,在路上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终于离开。 当天晚上,连电视媒体都在播新晋玉女掌门人钱葭的最新绯闻,她在医院停车场边亲吻某富商的照片更是流窜在各大网站的八卦版头。钱葭再一次成为热门搜索词。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连沈老爷子都知道了这件事,他瞄了一眼电视上女主角的脸,转头问了管家:“这不是那个什么乐乐么?改名了?” “是改名了。” 沈老爷子哼了一声:“把沈溥给我叫出来,一下午窝在房间里在干什么?!” 沈溥又开始发烧,被管家叫醒之后,顶着发红的眼睛,忽然间有些发狠。他对着沈老爷子的问话,只回了一句话:“我会看着办的。” 而宋天真在飞往美国之前,接到了孟远的电话。她们作为彼此的好朋友,见证了彼此的无可奈何。孟远总能从其他渠道了解宋天真的近况,她听说宋天真终究还是要走,叹了一口气:“出去也好,国内烦心事太多了。” 她缓缓又道:“朗朗姐现在一直在治病,进展也不是很理想。我们三个人好像都没有尝到过一帆风顺的滋味。” “天真,你现在对沈溥到底是什么感觉?你真的能放弃了么?”孟远终于问道。 宋天真知道当初孟远与蒋勘正的故事,她只是对着电话慢慢地轻而缓地说道:“远远,即便有时候再爱,也无能为力了。” “那赵铎安呢?” “我也爱他,像爱你一样爱他,他待我如同最好的朋友,他也帮过我很多次,无形的或者是有形的。”宋天真笑笑:“他一开始的时候可能看上去骄傲自大又冷漠,其实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天真,你为什么不努力一些呢?”孟远有点可惜:“你和沈溥一早认识,彼此爱过,就这样再见真是让人难受。” 宋天真没有说话,很快的,她们结束了通话。孟远朝着蒋勘正摇摇头,他们能为沈溥做的也只有到这了。 次日,宋天真早上九点的飞机前往美国。当日晴空一片,万里无云。上午十点,各大网站甚至还有传统媒体接到爆炸性消息,现在风头一时无两的当红女星钱葭,昨日还与富商传出绯闻的玉女掌门人,大概得罪了什么人,忽然被起底。 某著名网站八卦论坛名为“八一八那些年为了上位的日子”的帖子顿时被浏览次数达到上千万次,转债量也突破百万,并且这个数次一直呈疯狂增长。楼主自称是某一个三线明星,帖子的内容重点是曾经的好姐妹钱葭为了上位上过多少个男人的床。 这种无凭无据的八卦,一开始相信的人还比较少,更有胜者直接在帖子底下回复:上锤子!没证据说个毛! 很多人对这种帖子的态度都是一笑置之,直到楼主被逼急,曝光一系列艳照,女主人公都是钱葭,而男主人公每一张照片都是不一样的脸,脑满肥肠皮肤明显松弛下垂和钱葭鲜活的躯体形成强烈的对比。群众顿时沸腾了,更有专业人士分析,照片居然不是PS的! 三观尽碎,没想到玉女掌门人居然是*掌门人!而正当人们为这些照片感到难以置信时,帖子的楼主又扔了一颗炸弹!她丧心笔狂地发了一段二十三秒的视频,里面女人和男人的□□声真是不绝于耳,而这一次更清晰的是,女主角的脸并没有搭上马赛克,清清楚楚的,不能相信的人们都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那个在媒体面前笑得一脸明媚的玉女掌门人钱葭。 被欺骗的网友简直不能忍,更有大手开始翻钱葭的老底。帖子一直在网站首页飘红,一直被翻页,新料一批一批继续被爆出来。大家才知道原来钱葭本名叫钱乐乐,从大学起就开始被富商包养,甚至有传言她出演陈旭导演的成名作都是靠身体换来的。 而这些事情不过发生在一天之内,有钱葭的影迷跳出来为女神申辩,说这些都是被人陷害,都头来还是被人打脸。当夜陵城,楼主继续放出马赛克视频,钱葭在里面用尽各种姿势,视频时长三分钟四十二秒,里面有一女二男。 在二十四小时内,钱葭被经纪公司雪藏,正在开拍的电视剧被临时叫停,广告合约被毁约,一切商演和活动全都暂停。在这风雨之际,钱葭一个地方都去不了,整天待在酒店里,公司给她的回复是等消息。 一等就是半个月,无所事事,打开网页几乎第一时间几乎还是跳出来她的新闻,而关于她的视频依旧能在网上搜索到。她质问公司,公司直接挂断她的电话,还是有之前的朋友告诉她,她是得罪了大人物,别人发话了,就这么整死她,才出的这么多事。 钱葭终于想起了沈溥,他曾经警告过自己,要是再拿他炒作一次,她不会放过她。 她的手开始发抖,脸色顿时煞白,咬着牙给沈溥公司打电话,秘书一听到有人问总裁在哪,直接告知:已经出国,是否有事? 钱葭终于知道,她真的是玩完了。 九月底,美国国家学术基金会拨给宋天真所在的理论研究小组一百万美金作为研究经费,他们在费城的学术会议上所做的报告受到业内大牛教授的赏识,教授主动让自己的弟子也加入到这个项目里来。宋天真没有想到,当初几个人对纯数学研究的热情如今会得到嘉奖。 十月中旬,她从波士顿搬到了纽约,在这个国际化大都市里,她每天赶往市里最大的图书馆,不聚会不上酒吧,不抽烟也不交男朋友,她活得就像一个修行者一样,踽踽前行,永不停息。 只是,每每夜幕高悬,她凌晨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忽然想起沈溥对她说的所有话。他曾经那么可怜那么期待地想让自己再给一次机会,但是她第二天还是飞走了。 她大概做得太绝情,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看到过沈溥的身影,再与孟远的电话之中,也从未听见过她提起过沈溥,仿佛真的他这个人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无声无息,断了牵连。宋天真心口有时候会轻轻发闷,就像是有人偷偷挖走了其中一块。 十月,研究小组取得突破性成果,小组成员通过这项研究有人被哈佛录取成为研究院,作为从项目开始一直跟进的宋天真也收到母校哥伦比亚大学的邀请,他们十分想见见她,并且提供了一个副教授的职位。 这时候额纽约已经开始渐渐转冷,秋风吹过,身上很快就起了鸡皮疙瘩。宋天真站在哥伦比亚大学的门口,在走过一级一级台阶之后,忽然昏倒在地。 这个时候,她体重只有四十二公斤,她被推进急诊室,白人医生语气温和但是十分严肃地告诉她:“您已经怀孕一个月,但是胎儿营养不良,请您注意。” 急诊室是到处是忙忙碌碌的人影,啪嗒啪嗒的皮鞋声一声声是那么响,宋天真的世界里一下子仿佛只剩下了这个声音。 “女士!女士!”医生翻着她的病历:“您听明白我的话了么?” 宋天真的手一点点终于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一个孩子,不是假象,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孩子。她的手开始发抖,并且终于点了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在打了一瓶点滴之后,宋天真的脸色已经好了过来,在纽约市她几乎举目无亲,在做研究期间又很少与人交往,其实这座城市对于她而言十分陌生,可是偏偏在这里,上帝给了她一份礼物,与她骨血相连的亲人:她的孩子。 宋天真出了院,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一直到了自己的公寓门口,她拾级而上,终于看到一个人影。 而那人影几乎在见到的同一瞬间突然狂奔而去,一直跑上了楼,“哐当”一声关了门。 宋天真觉得奇怪,但是她被孩子到来的消息一时间占据了所有心神,没有分出一点心思去管。直到第二天,乘坐电梯的时候遇到了楼层管理人,他笑着跟宋天真说:“您楼上的那个中国人还挺奇怪的,很好见他下楼,你们中国人还是比较羞涩么?” 宋天真当时就愣在了当场,她心里有一个答案早就呼之欲出。 ☆、第55章 chapter54 楼层管理人依然在跟他形容那个羞涩的年轻中国男人,说他教养良好,笑起来一双大眼睛弯起来就像是一个月牙儿一样。他身材高大,脸庞很是英俊,管理人疑惑地自言自语:“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宋天真一直低着头,沈溥再那么坚决表态之后,怎么可能就真的放她走,他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孟远也不在电话里问关于她和沈溥的一点事情,还不是因为沈溥时时刻刻就在她的身边。他来了多久,从费城一直跟到了纽约么? 电梯终于到了底层,宋天真拎着一个布袋子就近到了附近的一个大型超市,开始采购一些生活用品。如今她怀着孩子,医生又说营养不良,宋天真便下意识地开始采买一些新鲜的蔬果和肉类,并且计算好了两天的额度,以后要经常来超市购物,做妈妈了不能像一个人的时候那样随便。 她一个人推着大型的购物车,她这样子的身高在高大的老美中间就像一个小朋友。宋天真五官精致,一个金发小男孩走到她跟前,肥嘟嘟的脸上都是灿烂无比的笑容,他眨巴眨巴着蔚蓝色的双眸,奶声奶气地问道:“您是中国娃娃么?” 小朋友都是这么可爱的么?宋天真望着这个站在他跟前,只到她腰身的小老外,心几乎柔软成一汪水。她蹲□子,笑眯眯地说道:“你觉得我是么?” “你这么可爱,一定是的呀。” “谢谢你。” 小朋友满足地得到答案,高兴地迈着小短腿就扑向一直等在尽头处的爸爸那里,他高兴地叽叽喳喳说道:“真的是中国娃娃。” 老外爸爸揉揉小男孩的头发,十分自然地就说到:“你真乖,我爱你。” “我也爱你,爸爸。” 宋天真忽然间有些心酸,她是十分喜欢小孩子的人,可是如今她自己的小孩却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她想起在布桑的时候,沈溥几乎用哀求的眼神跟自己说想要一个孩子的愿望。她是真的明白,沈溥一定是一个好爸爸,他从来开朗而又义气,年轻时热血沸腾就如同一朵太阳花,他教出来的小朋友一定也美好无比。 宋天真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收银的地方排队,收拾完东西之后她发现自己整整买了两大袋子的东西,而她在美国生活简单到连一辆车都没有,这会儿竟然有些犯难,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家。 她在门口站了几分钟,也没有招到的士,繁华的纽约城这一刻竟然像是跟她在作对一样,平常十分常见的出租车现在居然一辆也没有。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纽约是一个快节奏的都市,宋天真来了将近一个月之后,在此时此刻终于觉得有些孤单。 她想起前几日跟孟远通话的内容,她曾经十分淡然地说自己过得很好。现在却一点也不好。宋天真在想,是不是因为怀孕,激素水平发生变化,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沈溥其实一直跟在宋天真的身后,他看见她孤孤单单地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模样心里发急,却不敢就这么出现在她的面前。在布桑的时候,他那样可怜又坚决想要得到她的原谅,可是宋天真不甘心。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十分钟过后,纽约的出租车简直绝迹了。宋天真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重新拎起了两大袋沉甸甸的东西,一个人吃力地过马路。她现在体重不到九十斤,两只胳膊细弱地让人看上去简直一折就断。沈溥再也管不了了,立刻一个箭步冲出去,立刻抢过了宋天真手上的东西。 宋天真登时被吓得一大跳,她以为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来抢劫,立刻松了手,哪里知道转过头一看竟然是默默无语,穿着一件黑色毛线衫的沈溥。 哪怕知道他一直都在,但是见到他便又是另外一番心情了。宋天真没有动,眼看着路灯就剩下了十秒钟,沈溥到底是男人,力气大,单手就将所有东西拎了起来,立刻空了一只手抓住还在愣神的宋天真,很快就过了马路。 这一牵手,便一直牵到了家里。这么好的机会,沈溥要是再此刻还能放开手,他就不是布桑沈小二了! 沈溥熟门熟路,将宋天真送到了家门口,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钥匙呢?” 宋天真恍恍惚惚地掏钥匙开了门,沈溥立刻拎了东西就去了厨房,他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竟然空得只有几瓶水,想起他们还住在一起的时候,宋天真每天变着花样做菜给他吃,他心里就像是被人捅了一把,疼得流血。 等他归置完东西出来的时候,他看到宋天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明显是有话跟他说的模样。 沈溥自觉地就坐在了宋天真的面前,一副做错事小朋友的姿态,表情就是:你批评我吧,快点批评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沈溥实话实说:“你出国后第三天,我处理完国内的事情之后也出国了。” “你都在干嘛?” 宋天真很严肃,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沈溥心里直打鼓,心里懊恼当时不应该就那样子冲出来的,应该找人去帮她的,可是一时间哪里想得到那么多。既已经自己都主动投降了,倒不如坦白从宽。 “没干什么,就每一次都住你楼上,时不时来看看你。” 简直就是一个跟踪狂所做的行为,宋天真一时间没有说话,她想了想说道:“你回国吧。” “真要我回国?”沈溥支支吾吾:“我不能回国。” “为什么?” 沈溥抬起头,嘿嘿一笑:“你都怀孕了,我怎么回国?天真,我要是就这么回去,爷爷也会打断我的腿的。” 这混蛋,掌握她的行踪,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他知道她怀孕估计乐疯了吧,这才不管不顾冲出来就要看她,不然怎么可能就没头没脑地暴露行踪?宋天真无语地都要发笑了,她站了起来,沈溥立刻紧张兮兮地“蹭”一下就跑过来扶着她的手,嘴里念叨:“当心,当心。” 怀孕的女人大概脾气也会变大,宋天真看沈溥很不顺眼,突然气得推了他一把,难得喊道:“你滚。” 卑鄙无耻的男人,宋天真心里不甘心,从前的流过的泪,无数夜里都做梦沈溥能像今天这样爱惜与紧张自己。人为什么要有记忆?她感觉有一口气憋在喉咙口,又踹了一脚沈溥,“啪”一下就打向人家小腿肚,沈溥立刻龇牙咧嘴退后了几步,可是脸上不敢表现出一丝情绪,只能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说:“消消气,消消气,当心小朋友,当心当心。” “你走开!” “好、好、好。我走我走。” 可人又贴了上来,重新牵起宋天真的手,宋天真瞪他:“不是说要走的么?!怎么还不走?!” “哦哦。那啥,给你做完饭我就走。” 老人常说怀孕的前三个月是嘴危险的,宋天真也不敢有一点差池, 只能任由沈溥哼着小调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去做晚饭了。她坐在卧室里,房子小,她能听到沈溥在打越洋电话,细细地说:“哎,妈,你那个什么人参鸡汤怎么做的?孕妇吃了挺好的,是吧?” 很快又听见沈溥呵呵地在傻笑:“是啊是啊,天真怀孕了怀孕了。对对,我想着做点什么吃补补呢。哦哦,没事没事,我肯定不回去。昂,那你待会儿把做法发我邮箱啊。” 宋天真大概也在超市里累着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沈溥蹑手蹑脚地进来观察了一下,看见她红扑扑的脸蛋就像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花儿,而此时此刻她正在孕育着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孩子。 上天终于优待一回他,让他得偿所愿。而现在他面对宋天真除了愧疚和爱更多了一份责任。他答应过要做一个好爸爸,就会做一个好爸爸。 沈溥低下头亲了一口宋天真,更加坚定了不管宋天真怎么赶他,不管在她的心里赵铎安到底有多大的分量,他打死也不会再离开了。他要永远死皮赖脸地待在宋天真的身旁,让她打让她骂。 纽约城的夜终于来了,沈溥捣鼓出来额人参鸡汤也可以出锅,他尝了尝味道,还算不错。于是他打电话急于炫耀去戳周恪初的心。 “哈哈哈哈,老周,我多有天分,啧啧,你是没看到我的鸡汤。” “你想说什么?” “天真怀孕了,哈哈哈。” “啪”一声,周恪初就挂断了电话。 一定是在嫉妒他,沈溥笑得合不拢嘴,马上要把喜讯昭告天下。他立刻在自己的脸书主页上传了鸡汤照,并且附言:给孩子他妈的爱心晚餐,另外还贱贱地配了一个笑脸。 然后他的电话铃声开始响起来,他淡定地全部拒接,心情大好地再一次去卧室去看宋天真。 ☆、第56章 chapter55 宋天真恰好有些饿了,正看见沈溥探了一个头进来,笑眯眯地望着自己,说道:“可以吃饭了。” 她住的公寓在二十三层,高楼大厦的纽约城这时候早就霓虹璀璨,灯火辉煌。无数美景从二十三层的大窗户里钻进来,形成这星光璀璨无比美好的夜晚。 宋天真从床上坐起来,就听见沈溥有点雀跃的声音:“你快来尝尝我煮的鸡汤,很好喝的。” 他连忙过来作势又要搀扶她,而宋天真在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好了,终于也理清了自己心里的那一条条线。 想念沈溥么?无可否认,即便嘴硬不想承认,可是午夜梦回的那些场景无法自欺欺人。可是有想念到无法离开他么?宋天真自己无比清楚的知道不是的,她已经没有当初那一颗小心翼翼苦苦等待的心了。 等过很多年,也会有一天学会释怀。 面对沈溥递过来的手,宋天真摇了摇头,笑笑:“没有那么夸张,日常生活没有影响的。” 沈溥只会嘿嘿傻笑,点头:“哦哦哦”了几乎,然后立刻蹿了出去,给宋天真拉开凳子。 平心而论,沈溥的鸡汤还真的挺好喝的,虽然有点淡但是正好符合宋天真的口味。一觉醒来的宋天真是真的饿了,喝了好几碗汤,并且吃了一碗米饭。 她不知道,她这样在沈溥看来简直就是鼓励,人立刻第二天就去报了一个厨艺班,专为家庭煮夫量身定制。 沈溥也挺识相的,在洗完碗收拾玩厨房之后,不用宋天真说就自己默默告别了。宋天真很快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而她怀孕的消息也被美国研究小组的同学知道,大家纷纷发来祝福贺卡。其中有一个已经有了一个小宝宝的同学甚至还专门给她写了一篇文章,告诉她怀孕期间应该注意什么。 宋天真没想到,有时候老美也这样细致。孟远也知道了消息,第一时间就打过来电话,她们聊了好一会儿的天,孟远知道宋天真喜欢小孩,不由得为她高兴,可是到了最后还是要面对严肃的现实问题。 她目前还是单身,小孩出生之后便要面临一系列问题,这个社会还是十分现实的,单身妈妈总会受到很多制约与不公平,而小孩子也无法享受到很多资源。 孟远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不就算了吧,天真,你回国吧。这段日子沈溥真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你再给他一次机会,退一步或许真的会海阔天空的。” 以前孟远多不看好沈溥,一直跟着她说沈溥不是她的良人,可是到了今天,她竟然主动帮沈溥说起话来。而像孟远那种对于爱情纯粹以待的人居然也学会了妥协。 人终究还是会变的。宋天真心中哽咽,这个世界上,除了沈溥,她宋天真从来没有那么动心过。所以要这么原谅他么?要重新将一颗好不容易慢慢愈合的心再一次捧到他的面前么? “我再想想吧。”宋天真挂了电话。 夜已经慢慢深了。纽约是一个不夜城,从高楼往下看,哪怕是深夜,街道上依旧有很多人。聚会的开始去第二摊,买醉的开始出动,今天是周六,这个城市更加热闹,宋天真无法入睡,辗转反侧,直到凌晨三点多才真正合上了眼。 所以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沈溥有节奏的敲门声就变得无比烦人。他就像是某部知名美剧的男主角,强迫症地每每都要敲三下,并且喊三次名字。宋天真真是烦不胜烦,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迷迷糊糊便去找拖鞋,好不容易给开了门,沈溥咋咋呼呼地说:“天真!天真!快来吃早餐。” 说完了,他才发现宋天真顶着一双黑眼圈。他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了,默默地说:“你再去睡一会儿吧。” 宋天真立刻转身进了卧室,沈溥因为鸡汤大受鼓励,又让家里的妈妈给传了很多食谱过来。宋天真既然过去睡觉了,他也不能作出声明声响,于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客厅里,一边看食谱一边做笔记。 室内一片宁静,外面的喧闹与匆忙与他们无关,这一刻,墙上的挂钟都仿佛停止了行走。 宋天真恢复精力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快到中午了。沈溥也正好看完了传过来的所有食谱,他想了想对着还穿着睡衣的宋天真说:“你先去洗漱,我们在家吃早午餐。” 她也没有精力跟他闹,便转身进了浴室,一会儿水流声便传了出来。沈溥对做饭这事还真有点天赋,只来了一次的厨房他就熟门熟路俨然一个住了许久的人。因为厨房器具的限制,沈溥打算简简单单做一个汤和超两个菜。 自从鸡汤成功之后,他觉得很多菜都不在话下,所以宋天真洗漱完出来在门口问了他一句要不要帮忙,沈溥大手一挥:“你去看一会儿电视吧。” 四十分钟之后,沈溥打了两个越洋电话,他目的就是向国内两个兄弟炫耀一下自己的成就。谁知道蒋勘正嗤笑一声:“我二十岁出国的时候就会了。”而周恪初再一次直接挂断。 但是这不妨碍,沈溥继续在脸书上PO自己的照片,地下好多人开始留言,中心思想是:你一个失婚男青年还好意思秀恩爱,有本事你复婚啊! 切,就是嫉妒他,妥妥的。 “沈溥,你好了没有?” “嗳,马上就端出来啦,稍等片刻。” 宋天真吃饱之后,沈溥想了想终于开口道:“那个,天真,我能不能搬进来住,你看你得有人照顾吧。” “我不需要你照顾。我自己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不用你。” “你看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这就是你照顾自己的结果?天真,你还是交给我吧,保证把你养得胖胖的,也饿不着咱们儿子。” 一提到小孩,宋天真才软了软姿态,退了一步说道:“我明天去找一个阿姨。” “这可是国外,你想要的那种阿姨哪有那么好找。”沈溥苦口婆心:“我是孩子的爸爸,还是我来最靠谱。” “天真”,沈溥忽然十分认真,英俊的脸一本正经,大眼睛的光不容忽视:“这么美好的过程,我不想错过。等小朋友生出来之前,我想一直待在你身边。我是孩子的爸爸,你怀孕辛苦,我也要出一份力。”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现在还没有显怀,当然一切总觉得和以前没多少差别,可是到了后头,拖着笨重的身体还要去产检,如果孕吐反应严重,她连吃饭都不想吃的话,怎么还有精力去体量肚子里小宝宝的营养?而到了最后,生孩子也难道要一个人去么? 她娘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此时此刻的宋天真只有沈溥。 “嗯?天真?”沈溥就这么望着她:“好不好?好不好?” “好吧。”宋天真终于答应他。 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沈溥的心简直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紧张过,从来没有。他真想抱着宋天真转两圈,但是他看了一眼宋天真的脸色,还是忍住了。 革命还是要一步一步来的么,一口吃一个大胖子会撑死的。 宋天真知道沈溥心里这会儿肯定得意满足,很快地沈溥就开始跟她商量:“那我明天住进来啦,这样比较方便,你放心,你家的沙发我够睡的。” 宋天真依然点点头,她转身进了房间,没一会儿就听见沈溥哼着小曲在客厅里收拾东西的声音。他很快地给沈老爷子打电话,眉角往上翘:“是啊是啊,住进来啦,方便照顾。” 挂了电话之后,沈溥没一会儿就敲了敲门。 “进来。” “天真,来,补充点维生素。”他端着水果进来,看见宋天真坐在电脑面前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十分入迷。 沈溥于是瞄了一眼,然后他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懂,简直不可思议,他虽然不是少年天才班出身,但好歹也是常春藤名校毕业。可是他居然看不懂! 沈溥有点受打击,于是便挤在宋天真旁边仔仔细细研究起来,搞了半天直到宋天真喊他,他才稍稍明白了,这应该是什么数学研究,用得公式定理都很复杂。 宋天真的名校硕士学位也不是白拿的,存留于很多人记忆力的Blabsp; Rose当然也名不虚传。 沈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要是孩子的智商和他妈妈一样,那么他岂不是成了家里最傻的人了? 而宋天真以为沈溥是觉得她现在还用电脑不好,想想为了孩子,她也就保证道:“这个研究很快就能结题了,做完这项工作,我就尽量少碰电脑了。” 沈溥只是艰难的点点头,还称浸在对自己孩子妈的智商再一次刷新认识的冲击中。 ☆、第57章 chapter56 很快就到了周一,沈溥在美国没有安排任何工作,国内的公司早就扔给了职业经理人,而宋天真也是自由职业,他们两个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大多数纽约人穿着职业套装踩着皮鞋去写字楼上班时,他们还在家里睡懒觉。 沈溥昨天太过兴奋,到了半夜还没有睡着,这会儿八点半了他还睡得晕晕乎乎的。他揉揉眼睛,正打算翻个身继续睡的时候,突然“啪”就从沙发上立刻坐了起来,他暗暗咬了一口牙,心下道:糟糕!忘了给孩子他妈做早餐啦! 罪逆深重的沈溥连忙拖了一双拖鞋窜进了卧房里,看见宋天真还睡着呢,心里才安稳了下来,立刻猫着身子尽量轻手轻脚地跑到厨房里捣鼓早餐。 水果加牛奶再加鸡蛋,吐司面包随你挑,沈溥还仔仔细细地搭配了一下,感觉自己真是越来与厉害了。 宋天真很少有睡得这么晚才醒过来的,她从前生物钟一向很准,多年养成早起的习惯,前一阵子总是喜欢赖床,还为自己的懒惰暗自批评过自己,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有孩子的缘故。其实才怀孕一个月,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沈溥却紧张得要命,就差低头作揖将她捧做太后娘娘了。大概也是家里的长辈告诉他,前三个月最凶险,他简直每天都如临大敌。 就比如这会儿,宋天真习惯性地伸了伸懒腰,并且弯了弯腰,沈溥笑得小脸白得呀,他瞪直了双眼:“那什么,当心当心。” 宋天真反而瞪了他一眼,沈溥默默就挨了一个白眼,心想果然怀孕的女人脾气都见长。他陪着笑脸:“天真,要吃早饭么?”他指了指桌上一叠叠真是相当丰盛的美食,用不经意的语气肯定道:“是我做的呢。” 宋天真只是“哦”了一声,沈溥当即就像是死机了一样,哦是什么意思?不会这么快就嫌弃了吧?人还没成功打进卧室呢,就嫌弃了?! 沈溥那叫一个不甘心啊,连忙跑到宋天真的面前,替她一一布好早餐,并且一一解释:“这个富含维生素C,这个吃了据说孩子长得高,这个吃了据说孕吐反应会比较少,你快尝尝。” 他一下子堆了三样东西在宋天真的面前,平常好好的牛奶这会儿却散发着浓烈的鲜奶味道,几乎有些刺鼻,宋天真一下子捂住了嘴,没一会儿胃里翻江倒海,简直有种冲动就是讲昨天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她脸色一下子煞白,立刻站了起来,冲向了卫生间。 这下把沈溥吓得目瞪口呆,他愣了足足两秒钟,脑子里“嘭”一声才好像回过了神,然后立刻就像是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他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天真,天真?!你没事儿吧?!” 里面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然后就是冲水的声音。可是宋天真并没有开门出来,沈溥一下子脑子出现了无数无数的想法,家里妈妈叮嘱的话全都冒了出来,前三个月啊!沈溥几乎都要趴在门边上了:“天真,天真!你快开门啊!” 漫长而煎熬的一分钟之后,卫生间内又传来冲水的声音。宋天真脸色苍白,她终于打开了门。只不过她一双眼里都是恐慌,连厚重的眼睛都抵挡不住,她表情就像是要死过去一般。 终于,她呜咽着说话:“沈溥,沈溥,我落红了……” 沈溥对全职奶爸这件事十分上心,专业术语啥的都不在话下,这下子听见这两个字,他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宋天真都那样子了,他不能再乱了,立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没事,没事,我们立刻去医院,这种情况很多孕妇都出现过的。” 宋天真在他怀里却浑身开始发抖,她是十分喜欢小朋友的一个人。那时候周唯一整天在一堆大人间转悠的时候,也总喜欢往宋天真跟前凑。她逗小孩有本事,那时候又整天笑脸,让人不喜欢都难。她跟小朋友玩得多开心。 沈溥不能想象要是真出点什么事……他连忙一个使劲儿,将宋天真公主抱在了怀中,他一只手还移到宋天真的头边虚虚地托着,心里面默默念叨:儿子,你可别吓你老爸啊。 一路赶到了医院,因为在国外,一时间他们又没有家庭医生,只好一路插队,他一个劲儿道歉,初为人父的模样一眼就被被人看出来,大家对于这个父亲的焦急也十分能理解,都自动给他让了一个道。沈溥简直暗自咬碎了银牙,前两天高兴昏了头,竟然连备一个医疗团队这种事都疏忽。 成功将宋天真送到医生手里,转脸沈溥就哭了,一个大男人立刻就抹眼泪。他都多少年没这样子过了,就连当初认识到自己被亲生母亲抛弃这个事实后,他也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沈老爷子说过男孩子即便流血也不能流泪。 可是沈溥想起自己未出生的小混蛋儿子,心里酸得只能流泪,好好的,小混蛋就知道折腾他爸妈,折腾爸爸就算了,非得要折腾瘦小的妈妈。 看臭小子生出来之后不揍他一顿!沈溥一个人只顾在急诊室外抹眼泪。这一幅场景被一个留美学生拍在了照片里,后来成为某分享网站上最有名的代表作。 早就想哭,不过熬到了现在。沈溥抹光了自己的眼泪,肿巴巴的眼睛,医生看了真是十分同情他,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生请放心,您太太没有大碍,只是体质稍差,营养跟不上,注意调理。” 说话的是一位华裔,沈溥握着这手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谢谢!” 即便没什么大碍,沈溥还是坚持住院观察几天。他这会儿心里已经沉下来,在异国他乡的陌生医院里,很快就找到了比较好的单人病房,二层楼的地址位置,有几扇小窗户,能够看见这个季节里的枫叶。 宋天真吊着点滴,大概是真的受了惊吓,一直在不安稳地睡着,沈溥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时不时替她掖掖被角。他语气轻微,慢慢而道:“不要怕啊,我和孩子都在的。”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就在半年之前,沈溥对于宋天真简直连名字都要讨厌,更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共同孕育一个小孩。可是命运以它强大的手翻云覆雨,到今天,沈溥发现他居然离不开宋天真。 日子愈发过得温柔缱绻,有了小孩子心就会渐渐软下来,他想一辈子待在国外都无所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宋天真终于醒了,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沈溥有些红的双眼,她心里蓦地沉下去,手下意识地就去摸自己的小腹。 沈溥知道她的心思,连忙抓住了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然后道:“没事的,都很平安。” 宋天真心落地,然后她便沈溥:“那你哭什么?” 沈溥脸一转:“我才没有哭呢。” 宋天真才不理他这种幼稚行径,想了想叹口气:“你也害怕?” “我……”沈溥终于又正脸对着宋天真:“我都要怕死了……” “我怕家里的爷爷要打我,我怕家里的爸爸妈妈要打我,我怕一帮损友越洋电话来嘲笑我,我怕自己脸面丢到大西洋。”沈溥龇了龇牙:“这些都是骗你的,我只是怕,你会伤心。” 宋天真会伤心的,没有孩子的时候,她几乎过着苦行僧的生活,潜心做学术研究,生活平淡地如同死水,而有了孩子之后,她脸上的表情才生动起来,会生气了也会笑了。 如果没有孩子的话,他不敢想象宋天真会再一次成为什么样。 孩子是老天给他沈溥的一个机会,但也是这个世界回馈给最好的天真一份最好的礼物。 沈溥越说话竟然越认真,眼睛眨都不眨,只是看着宋天真,宋天真脸色还是白,只是心思定下里之后,也知道脸红了。 她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就像是涂上了最好的胭脂,她的眼睛眨啊眨啊,睫毛轻轻扫过,一次又一次地就像是落在了沈溥的心上。沈溥终于鼓足勇气,低头亲她。 就像是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这个吻只不过浅尝辄止,沈溥偷香窃玉完毕,眼珠子亮得惊人。他笑了笑:“天真,我爱你。” 爱你数十年如一日的等待,爱你是最美好的玫瑰,也爱你坚决勇敢,爱你是宋天真。 沈溥没有把这些藏在心里肉麻兮兮的话给说出来,他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想到宋天真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一点东西,他立刻起身从一旁的保温杯中舀了一万鱼汤端在宋天真面前。 “虽然新学的,味道不错的,你尝尝。” ☆、第58章 chapter57 宋天真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沈溥吹凉了送到她嘴边的鱼汤,沈溥心里挺满足的,宋天真真的挺配合的,一点都不含糊地喝下了整整一碗汤。沈溥双眼笑成了一个月牙儿,立马转身就说:“我再帮你倒一碗。” 没想到宋天真居然说:“吃饱了,不要了。” “这么快。”沈溥不相信,早饭没吃,又是一顿折腾,又到了中午的饭点,怎么可能喝了一碗汤就说饱了呢。沈溥于是低头尝了一口,挺好喝的啊,他抬头不解:“真的饱了?” 宋天真这才说实话:“喝不下。” “啊?”愣了一秒钟,沈溥终于反应过来,现在的宋天真口味恐怕跟一般人是不一样的,他抓了抓头,立刻就问:“现在想吃点什么?” “酸梅汁。” “这好办。”沈溥还以为孩子妈会提什么大菜呢,没想到就是简单的酸梅汁,他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别的要么?吃不下还是要吃一点。”他指了指宋天真的小腹:“小家伙还在里面呢。” “那你看着买吧,不要太油腻就行。” 沈溥知道医院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商超,自己做肯定是来不及,他想着宋天真和小宝宝都饿着呢,就赶紧大采买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又赶回了医院。 哪知道孕妇的口味简直一秒钟一个样,即使宋天真给他薄面喝光了他买过来的酸梅汁,但是对于其他东西连看一眼都闲得烦。她现在又容易犯困,昏昏欲睡得躺在床上,任凭沈溥急得在病房里打转。 这不吃饭该怎么办?! 宋天真睡着之后,他闪身出去马上打了越洋电话,陈聪刚得知宋天真怀孕,还没高兴几天,就接到儿子电话说孩子妈不吃饭了!她下意识以为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又惹人生气,一向护短的她难得发火了一次。 她质问:“你能干什么?!” 沈溥被骂得不能反驳,自己做的东西宋天真只有在第一次的时候捧过场,其他几次都收效一般。沈溥只好寻求外援:“妈,你能过来一趟么?” 陈聪立刻说好,她早就想出国看看,可是一考虑到沈溥跟宋天真现在已经离婚的关系,一直没有提出这句话,现在由儿子亲口邀请,她心里也有数了一些。看在孩子的份上,宋天真也能原谅沈溥。 沈溥信心翻倍的时候,宋天真却在陈聪到来之前提出要回国一趟。这是在晚餐的时候,沈溥搀扶着宋天真回家的时候,宋天真十分认真地提出来的。 在他做晚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宋天真不是不理智的人,怎么可能再刚刚从医院出来就说要回国呢?可是她并不是在说笑,反而相反认真,她看见沈溥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她低了低头说:“再不回去可能来不及了。” 她这么坚决,又反过来安慰沈溥:“其实也没什么大碍的,我小心一点就好。” 是谁脸色煞白?又是谁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被他一路送至医院?宋天真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提出回国呢? “为什么?” 可是宋天真没有给他答案。 今天下午,宋天真醒过来是因为床头手机的铃声。她在美国以来,除了孟远,已经很少有人给她打电话。她略觉得奇怪,因为她在美国使用的电话号码也没多少人知道。 电话一接通,与电流的嘶嘶声一起传来的是赵铎安笃定一如从前的声音。他就像是世人常见的老朋友那样打招呼:“嗨,天真,近来可好?” 距离上一次在国内见到赵铎安还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她离开布桑前的最后一眼停留在他刚从透析室出来白着一张脸坐在轮椅上对她说再见。 仿佛再也不见,他曾经以最意想不到的姿态闯进过宋天真的生命里,到如今要用最平和的场景来离开她。 “嗨,奥兰多,我还不错,你呢?” 赵铎安好像在电话的那头轻轻地笑了笑,宋天真在电话里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哈哈声,她能想象到矜贵的他微微勾起唇角的样子。 “听说你做的数学研究项目得到国家支持,你又已经怀孕,大概是过得不错。”赵铎安只字不提自己,很快的他又接着说道:“Rose,我一向喜欢你,希望你过得很好。” 宋天真一下子捂住了嘴,他说这样的话,几乎像是在说遗言,宋天真不敢回答,生怕打断他。她又听到赵铎安说道:“天真,在你的人生里,上帝给你发了一副同花顺,虽然不是最好,但是已经万里挑一。” “你是Black Rose,永远的黑玫瑰。我已经见过中国陈,我输给你心服口服。天真,希望你快乐。” 赵铎安说完这些话,很快就挂断了电话。金秋午后的纽约城,这个电话占据的时间不过一分钟,短的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宋天真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十八岁的时候,她带着一根过世母亲给的红绳子,和精致聪敏的小男孩面对面坐着。 她最后打败了他,却连一毛钱的冠军奖金都没有拿。小男孩说过:“你不是一个好赌徒,因为你没有贪欲,就没有激情。” 可是,到了今天,奥兰多穿过时间滚滚长河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希望她快乐,并且心服口服。 宋天真内心阵痛,赵铎安相比于她,从来都是一个执着的好赌徒。他花费数年就为了找到她,再一次和她进行一场无限额德州扑克。哪怕他熟,哪怕他下一秒就进医院,他还是不会就此结束,他还是会说下一次我一定赢你。 可是,越洋电话打过来,他清晰地说自己输了。 宋天真知道,恐怕赵铎安已经病危。他打电话来,是真真正正的告别。 ☆、第59章 chapter58 沈溥问了一遍却没有问出来结果,他心里面已经有答案。近日来日子过得愈发温馨柔软,他差一点点就认为就会这样一直走下去。装疯卖傻天真浪漫,到头来也要面对现实。 宋天真一进了门就开始打开电脑,沈溥站在她身后,就看见她在网上买飞机票,目的地布桑。他就站在那里,也找不到什么立场来对她说不要,因为他太清楚宋天真回去是为了谁。 卢西的电话终于打到了沈溥这里,前一段时间无数的铺垫与试探到这一刻终于成真。不过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宋天真近来睡得早,沈溥习惯亲亲她的额头,然后自动到客厅沙发铺床。就在他昏昏沉沉缩在小沙发上要睡着的时候,电话铃声就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了。 他看都没看,随手就接听,卢西试探地问他:“小溥,还在美国么?” 沈溥至今想起通话内容,心底里不由冷笑,卢西到底是哪里来的脸面去对他说那些话? “小溥,能否救一下你弟弟?” “怎么救?” “他两侧肾脏都已经走到尽头,透析只是在拖延时间,而他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无法再熬下去。”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沈溥给一颗肾给同母异父的弟弟。沈溥感到一丝绝望与难堪。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能爱护自己的小孩。沈溥想到自己很久之前还傻乎乎地跑到英国去找她,简直难堪至极。 而现在沈溥站在宋天真的身后,看见她很快就用信用卡付完了账,她的飞机是明天晚上直飞布桑的,她只是买了一张票。沈溥心里面有些难受,却好像丧失了语言这一个功能,只知道呆呆地站在那里,忽然觉得心里面有小虫子在啃。 夕阳甚好,金秋十月,纽约城一片繁华与美好,可是沈溥也终于再一次确信,宋天真那一颗曾经捧在他面前的心已经不复当初。 沈溥心里真是难受又别扭,他看着宋天真干脆利落很快就搞定回国的行程,终于再也难以忍受住,默默地说了一句:“那我呢?” 宋天真这才仿佛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她转过了身,想了想说道:“那你想一起回去么?” “你都走了我还留在这里干嘛。”沈溥不由得嘀咕一句。 “那需要我帮你订机票么?” 沈溥忽然间有些生气,哼哼了一声:“不要!”他甩手,都要走出房门了,沈溥又悻悻地转了回来,可怜巴巴地对宋天真说道:“那个,晚饭做好了,快点出来吃一点吧。” 他高大宽阔的背影不知为何看起来很是落寞,前两天还十分神采飞扬,这一刻也就像是一个在战场上落败丢盔弃甲的士兵。宋天真低了低头,终于叫住了他:“沈溥。” “嗯?”他转过头来,头靠在门框上,简直有些幼稚可笑。 宋天真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她想了想告诉沈溥:“赵铎安病危,我这次回去是看他。” 她在告诉他目的,沈溥只是点点了头,说了一句:“快点出来吃饭吧。” 沈溥准备了一下午的丰富晚餐,品种繁杂,他又被布桑的妈妈耳提面命,一个下午都在捣鼓孕妇吃的东西,当然其中也有做砸的时候,甚至难吃到他想自插双目,可是呢,他又不得不重新再做,他不吃孩子妈得吃啊。 于是他就做了一桌子的菜,由于不知道宋天真到底是哪种口味,他于是做了各种口味。沈溥看见宋天真后脚跟出来,就立刻每样菜都挑了一点,放在碗里面招呼她:“你尝尝喜欢哪一个?” 沈溥堆着笑脸,可是宋天真怎么可能会看出来他这笑脸之后恐怕也有很多的不甘心。 这一天的晚餐十分成功,宋天真大概也是饿了,沈溥做的简单的酸辣土豆丝,她全部吃光,又喝几碗鸡汤,直到实在是打了饱嗝吃不下去。沈溥感到很满意,推她去看书看电视也好,一个人屁颠屁颠就收拾屋子了。 可是真当夜深人静,而宋天真也已经睡着之后,沈溥脸上挂了将近一天的笑脸终于落了下来。星光璀璨的纽约城,夜幕之下,霓虹璀璨的街道,琳琅满目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店,赶夜场开派对的年轻人,一切光鲜亮丽与往常几乎没什么不同。 沈溥终于掏起手机,电话很快被陈聪接起来,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妈,你不用过来了,我和天真明天回国。” “什么意思?现在能做飞机么?不是刚刚才从医院出来?小溥,你听我说,可千万不要冲动。孩子可是大事情。” “赵铎安要死了,这件事你难道不知道么?” 陈聪那头一时间没了声音,如果说一开始卢西经常来沈家,陈聪还不知道缘由的话,那么到了现在当她知道卢西的另一个孩子患了尿毒症躺在医院的重症病房里,她就不可能不去想。 “小溥,你不要回国,天真也不要回来。你知道么?” 国外生活,远离纷纷扰扰,卖傻卖萌整天做饭和心爱之人培养感情,沈溥当然觉得好。可是再好,埋藏在天下太平表象下的暗潮涌动又不是不存在。 总有一天海浪要击翻岩石,波涛翻滚让人窒息。到时打碎一切表象,沈溥恐怕自己都无法收拾。 陈聪听不到沈溥的回答,心里顿时有些慌,她再一次劝告他们:“小溥,你一定要明白,现在不要回来。天真心软,你知道么?” 话语背后的话谁都听得出来,沈溥只是苦笑:“妈,先这样,我有分寸。” 而挂了电话之后的沈溥的分寸就是很快给自己定了一张飞往布桑城的机票。 第二天,他还亲自送宋天真上飞机,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宋天真看他一身轻松,以为他不会回国了。可是没想到飞机航行才过了一个小时,沈溥就从头等舱窜进了经济舱,宋天真的位置好,只有两个人在一排上,沈溥便笑眯眯地拿头等舱的位置跟别人换。 人家当然愿意,沈溥喜滋滋地坐在了宋天真的旁边,他轻手轻脚,因为那时候宋天真已经带着眼罩睡熟了。 在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之后,沈溥和宋天真终于重新踏上布桑城的土地。蒋勘正和孟远知道他们回来,一早就等在机场接他们了。 宋天真迷迷糊糊醒过来,骤然间看见沈溥坐在自己身旁,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沈溥就已经亲上了她的唇,身旁走过一个个乘客,很多都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处在热恋中的人。 很快的,当所有乘客都下机走掉之后,机舱里显得空荡荡的,沈溥这才放开了宋天真,空姐过来提醒他们该下飞机了,宋天真的脸已经全都发红了。 沈溥二话不说就抱起了宋天真。 “喂!快放我下来!” “你身体还好?有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他窜到经济舱过来,一整晚都没有合上眼睛,直到落地看到宋天真没什么难受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便要亲她。这是他孩子的妈妈,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 “没有,一大群人看着呢,这是布桑,不是纽约。”宋天真将脸埋在他胸前,手指掐了他一把。 “哎呦。”沈溥咬了咬牙:“孩子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宋天真终于乖乖躺在他的怀中,沈溥一出关就看到蒋勘正带着孟远来接机。 沈溥高大的身形就像是清晨里的一抹阳光,宋天真被他抱在怀里,孟远看到了戳了戳身旁蒋勘正的腰:“你看,来了。” 死皮赖脸是蒋勘正最佩服沈溥的一点,想当初他追回老婆简直就如同上刀山下火海,历程艰辛足足花了两年,而沈溥呢,两个月搞定了。 沈溥大踏步地过来,国内的人都知道沈公子有小孩了,钻石王老五身份一下子就没有,布桑单身榜上的名次一下子跌出十名外。可是看沈溥这春风得意的小模样,蒋勘正想,还真是欠揍。 沈溥没有想到蒋勘正带着孟远还真能来接机,他对着怀里的宋天真说:“天真,孟远来了。” 宋天真一下子就又捏了一把沈溥的胸膛:“赶紧把我放下开啊。” 知道她也是不好意思,沈溥立刻遵了命,宋天真站在了机场来来回回的人群中,很快就看到孟远朝她笑的脸。 宋天真不知怎么的,脸立刻就红了。 蒋勘正开车,孟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转过头问他们:“刚回来打算住哪里?” “回沈宅。” “酒店。” 两个人一同发话,答案却是不一样的。在开车的蒋勘正微微勾起了嘴角,原来还是没有搞定么,发那些秀恩爱的照片真是欺骗观众。 ☆、第60章 chapter59 一时间车里气氛竟然有些沉默,孟远也算是看出来,宋天真恐怕到今时今日也还没有对沈溥松口,而在纽约那些欺骗人的照片假象不过是沈溥给自己脸上贴的金,苦中作乐自欺欺人罢了。 沈溥有些尴尬,继而又开口对蒋勘正说:“先到酒店呗。” 宋天真报了一个名字,蒋勘正一听,离布桑附一院真是十分近。与此同时,孟远看了蒋勘正一眼,夫妇俩都心照不宣。 宋天真在飞机上睡了一夜,现在的精神头还是很好,可是沈溥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是一路睁着眼睛过来的,这会儿躺在舒服的座椅上,人高马大的他也不免有些憔悴,在再一次跟着宋天真的心意来之后,他到头就靠在了车窗上,神色恹恹。 孟远想到宋天真现在已经怀孕,营养不能缺少,便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拿了一瓶鲜奶,递了过去:“喝点吧。” 哪知道她还没有送出去,就被刚刚还一副瘫倒模样的沈溥半路劫了过去,他立刻就道:“天真闻不得这个味。”他抿了抿嘴,从自己随身的背包中掏出了一些飞机上的小食,递给了宋天真。 天呐,蒋勘正盯着后视镜,在他有生之年,居然能够看到土豪沈公子拿飞机上的餐食。简直毁三观。 小零食做得酸酸辣辣的,宋天真在飞机上就全部吃完了,没想到沈溥还给她留了一份。她心里面叹了一口气,这样子的沈溥越来越跟记忆力那个无限美好的沈小二重合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到了酒店,沈溥拥着宋天真到了房间,他环顾了一周,总体还算满意。于是便出门买早餐。等他出来的时候,蒋勘正夫妇还在大厅里等着呢,没想到沈溥就直接一句:“你们回去吧。” 就像是用车夫一样用他,蒋勘正顿时脸一黑。沈溥想起人生过大病,不能这么气他,于是道出了缘由:“天真待会儿就要去医院了,我能和她待一会儿就待一会儿吧。” 蒋勘正笑了笑,想当初他追回孟远也是这样的心思,如果可以真想就两个人独处下去。他决定不再刺激沈溥,也不吐槽他了,拍了拍沈溥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蒋勘正夫妇之后,沈溥很快就带着两份白粥和一些酱菜以及汤包重新敲响了宋天真的门。打开门的宋天真早已穿戴整齐,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模样,她看到沈溥拿了早餐进来,侧了侧身却只是说:“你在这吃吧,我出门了。” 沈溥就那么站在了门口,高大的身影将宋天真整个都罩在他底下。宋天真一抬眼就撞进了沈溥深邃如同深海的眼眸里。距离是那样近,他只要一低头,沈溥身上的气息就尽数在她的鼻翼间萦绕。 她这样着急出门,沈溥一定是伤心吃醋的。他微微上翘的眉角就能显示出来他此时此刻的情绪。他似乎不死心,于是开口问道:“真的不吃了么?” 宋天真肯定地点点头。沈溥一下子胸闷气短,眼看着宋天真就要侧身而过了,他立刻喊住了她:“天真!” 宋天真回头,望着沈溥。在这晨光无限的布桑城,从酒店里的落地窗户反射而来的阳光几乎衬托得沈溥整个人都好像存在得那样不真实。 他终于说道:“天真,既然你决定,我都不会反对。如果你要我陪着我也义无反顾。天真,我只希望我永远都是你的沈小二。” 沈溥说得那样认真,双目凝视着眼前的宋天真。他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腕间那一条红绳,几乎是低低的笑:“天真,其实从你给我戴上这条绳子的时候,你就已经得到了沈小二。而我一直想做回那时候的自己。” 宋天真不说话,沈溥有一丝气馁,却还是把话说完:“天真,你也希望我这样的,是吧?” 浪费多少美好时光,有过深刻如同刻入骨血的一刻,再然后形同陌路即便同床共枕心灵都无法契合。宋天真当然无数次希望,沈溥依然是午夜街头偶遇的沈小二。时间真是拥有无限魔力,她再不敢奢求的沈小二居然有一天会重新站在她面前。 宋天真,宋天真,却一向无法天真。沈溥望着她,看到她嘴唇轻启,却终究只是嗫嚅了几声,她转身就走了。 沈溥颓然地放下了手,抿了抿嘴,目送宋天真离开。 宋天真很快就赶到布桑附一院,来来往往的医院大厅里,她还看见了被周恪初搂在怀里的霍明朗。恍如隔世,宋天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霍明朗了。孟远跟她提起过,她在治病,她是宋天真最无奈的人。霍明朗曾经是沈溥的心上人,却也是她的好朋友。 周恪初看上去心事重重,他们很快就离开,没有看见宋天真。而宋天真在医院大厅停留了几秒钟,就直接上了楼。 她知道赵铎安的病房是哪一间,她轻轻推开门的时候,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靠在一张躺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面对着窗户。 要是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这是一个十分悠闲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是已经病危的患者。 赵铎安听到声响,转过了头,就像是之前见到的无数次那一样,他脸上并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一双深邃的碧蓝色眼睛只是轻轻扫了宋天真一眼。 他慢慢合上了书本,又慢慢站了起来,他终于开口说话:“天真。” 宋天真终于看清了他,病号服竟然在高大的他身上显得宽落落的。而从前那样有力和果决的他现在竟然动作迟缓,甚至连说话都慢悠悠的。 宋天真一下子就捂住了嘴,她差一点就要哭出声来,但是在赵铎安面前她低着头便忍住了。 “你怎么回来了?”他想了想:“我打你电话不是想让你回来。” “是,你只是确认我这个朋友活得怎么样,然后毫无牵挂地赴死,是么?” 赵铎安虚虚的一笑:“你想多了。”他一点一点走到宋天真的面前,忽然叹了一口气:“原来你也会为我哭。” 宋天真已经忍不住了,她虽然没有声音,但是眼泪已经下来。上天真是不公平,要在最好的年华夺走一颗年轻的生命。 “我不会死的,你放心。”赵铎安保证道。 宋天真摇摇头,不敢去看他苍白虚弱的脸。 赵铎安拍了拍她的头:“别担心了,配型已经有眉目了。” 他说这话,宋天真便想起现在依旧在酒店里的沈溥,她于是更加难受。配型就是沈溥,可是沈溥却毫无立场救他。 聪敏矜贵的少年,给她庆生,低头吻过她的手背。然后到这一刻,他还向她告别。 这个世界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看一个年华正好的生命一点点消失。就像是手中的沙,越想握紧的同时却流失地越快。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宋天真扯出了一丝比哭还难堪的笑。 赵铎安却拍了拍她的肩:“不是沈溥。” 宋天真一下子抬起了头:“那……是谁?” “是我妈妈。” 宋天真显然不相信,赵铎安解释道:“前两个月做的配型,虽然不是最理想的,但是也能做,不过是为了保命。” 可是卢西明明一直在想方设法让沈溥捐肾,宋天真有些不明白,明明她自己也都配上了,为什么还一直拖下去非得要沈溥的呢?赵铎安又说道:“我一个月后就要做手术了,当然是死是活也还不知道。” “不要说这种话!”宋天真肯定道:“一定会成功的。” 赵铎安忽然就笑了笑,他难得这个样子,正巧被刚回来的卢西给撞见了。卢西一看到奥兰多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是宋天真来了。 而宋天真回来的话,沈溥也一定回来了。 赵铎安要保持休息,卢西很快就将宋天真请了出来。宋天真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卢西开口:“我是跟奥兰多配上了。” 她承认地很干脆,宋天真却没来由地觉得心寒,她忽然很想质问她,她是否有一刻将沈溥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过? “但是我配型也不是十分完美,并且我身体处在调养阶段,奥兰多就必定要等我,这样对他是不利的。” “卢阿姨!”宋天真忽然打断她:“你不要跟我说了,我是不会帮您劝沈溥的。”宋天真很快就朝她点点头,马上离开了医院。 宋天真一出医院的门,就看到了站在医院大门口的沈溥,他应该是在等她,百无聊赖的时候还观赏起植物来。 “沈溥!” “嗯?!”沈溥很快就回过头来。 宋天真心里面慢慢地发着疼,然后她走到沈溥的跟前,默默地说道:“我们回去吧。” ☆、第61章 番外二 庆幸我一开始就遇见你 沈钰十八岁成人礼那一天,好多小伙伴都来给他庆生。他面子大,上学时一路跳级,现在年纪轻轻已经是某知名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可是哪怕他少年老成,做研究做得像一个小老头,在遇到“在座的女生,你喜欢哪一个?”这种问题时,还是像无数少男一样红了脸。 很多都是世交家青梅竹马的姐姐或者妹妹,沈钰与他爸沈溥如出一辙的大眼睛好像在说:很抱歉。他转脸望了望那个出题目的小姑娘,十七岁的周尔遇,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一副你能奈我如何的模样。这样的题目简直要害死人,她还犹自不知。都是好友,说谁都是糟糕无比。 沈钰哼了一声:“周尔遇,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沈钰生气的时候真是吓人,虽然脸庞还是害羞得红着呢,可是眼神却是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周尔遇立刻回头:“哥……” 周唯一二十四岁,大学本科毕业没多久,女朋友盛泱站在他身边,好似一对璧人。他面对着亲妹妹的求助,转了脸对沈钰说:“小钰啊,尔遇有些笨,你别欺负她。” 周尔遇得到撑腰,立刻挺直了背脊朝着沈钰呵呵笑着。青春恣意的脸,好像在说: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她还真是胆大包天,依然纠结于刚刚提出的那一个问题,一副笑脸:“告诉我呀,你怕什么?” 一群朋友都在看着他,沈钰突然呵呵一笑,拿起酒桌上的一杯红酒,他一饮而尽,璀璨的双眼里就像是一块块细小的钻石,沈钰看着周尔遇,缓缓说道:“我最喜欢你了。” “哇哦!”霍爵这家伙最喜欢凑热闹,看见年少老成的沈钰居然能够当中表白,一下拍着大腿,朝着周尔遇说道:“表妹表妹,这么早谈恋爱真的可以么?” 周尔遇下意识就看向了角落里冷淡地喝着酒的盛宣。他看见她在看他,便向她抬了抬手,嘴型好像是在说道:“恭喜你。” 周尔遇心里面忽然有些生气,可是面上却笑得更开心了,她脆生生的声音在一大群起哄的吵闹声中响起:“好的啊,我接受你了。” “快快快!快亲一下啊!”霍爵这起哄的主一下子就从座位上将沈钰拉起来,推到了周尔遇的身边。 沈钰第一次笑得那样子温柔如水,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子像一朵太阳花,璀璨夺目,以骄傲的姿态一直存在于他的生命里。沈钰低下了头,靠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尔遇,这是你的选择,你要记住。” 这样的沈钰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总是冷淡的、冷静的甚至是冷漠的,周尔遇时常逗这个小老头,可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被小老头逗。 沈钰的吻终于下去,他狠狠地压着周尔遇的嘴唇,看样子几乎要将他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周围的起哄声更响亮,所有人好像对这一对都抱着“你们终于在一起了”的态度。一吻结束,霍爵甚至吹起了响亮的口哨。一记收尾,几乎众人鼓掌。 在这众人欢呼的一瞬间,灯光璀璨,外面霓虹闪烁,布桑城最好的夜景尽收眼底。周尔遇终究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盛宣,只见他好像有些发呆,低头看着杯中的烈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钰哼了一声,收紧了怀中的周尔遇,然后又是微微一笑:“尔遇,明年你也考考大学了吧?来P大怎么样?” “我考不上。” “住到我家来,怎么可能考不上?” 周尔遇以为沈钰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这小老头第二天就出现在她家门口,老爸周恪初开了门,他礼貌性地打过招呼之后,很快就提出了自己的目的。 霍明朗这妈妈简直不靠谱,她立刻大手一挥说道:“那太好了,尔遇的成绩太差了,有你帮忙我们就不怕了。” 周恪初在孩子的教育上向来很尊重霍明朗,周尔遇悲催地当天就被亲生父母卖到了沈家。不过到了沈家,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宋阿姨做的饭可比爸爸做得好吃多了。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两个小朋友就是互相来往住对方家里,这会儿沈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打过招呼之后周尔遇便熟门熟路地上了几乎属于自己的房间。 宋天真到底比较心细,一看就模样不大对头,不知道昨天自己儿子的生日派对上发生了什么,只好踢了踢沈溥的腿:“嗯,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能有怎么回事?小姑娘来我们家住两天啊。” “你真的是……”宋天真找不到什么形容词,于是挑了一个自己用了很多年的词语:“幼稚。” “啊?” “你不去看看,尔遇今天进来的表情就不大对,不情不愿似的,以前她哪里会这样?” “哦……”沈溥沉思了一会儿:“说得也对。” 他起身上楼,很快就来到儿子的房间里,立刻开门见山:“你妈妈让我来问问怎么回事?” 沈钰抬起了眼,大眼睛真是跟沈溥如出一辙,可是他那眼神真是让人看了心惊,只见他凉凉说道:“哦,我以后要娶尔遇做老婆的。” 无法想象,虽然从小到大沈溥都拿这一对小朋友开玩笑,可是真的就只是玩笑啊!十八岁的儿子突然跟你说要让十七岁的小姑娘做老婆。沈溥觉得自己的小孩是不是基因突变了,怎么一点都不像他和宋天真。 “那,那个,想好了,就去追么。”沈溥几分钟后才憋出这句话。 沈钰又是老成地一笑:“不用追。” “啊?” “我和周尔遇,我根本不用追,她本来就是我的。” “你……”沈溥呵呵一笑:“看着办吧。” 暑期很快到了,周尔遇每天被沈钰逼着到他房间里补习功课,最为头疼还是物理,什么加速度受力分析,什么动能势能,周尔遇简直跟听天书一样。 沈钰笑笑,周尔遇就觉得很恐怖,认识这么多年了,都没见过他几次笑,光补个习你笑那么多干什么?!笑得人发毛! “给你十道题,错一道缇我就亲你一次。” “啊?” “啊什么,快点做。” 周尔遇悲催地被亲了九次,她的初吻反正已经被沈钰夺走了。 这两俩口相亲相爱补习功课的时候,布桑城科技报头条新闻就是身在美国的天才少女蒋小小获得美国亚当斯化学奖,这个奖项的获得也使得蒋小小在哈佛的学习更加具有意义,毕竟亚当斯也是毕业于哈佛大学的。 而报纸中也提到,蒋小小将于明天回国。沈钰趁着间隙浏览了一下新闻,他忽然道:“明天我们放一次假。” “真的啊?!”周尔遇很兴奋,这补习狂魔居然给她放假! “嗯,小小姐姐回来了,明天给她接机。” “哦……”热情顿时下来了。 蒋小小是一圈人之中智商最高的,小小年纪已经在哈佛读博士后,并且在学术界也是声名鹊起,布桑科技报每一月几乎都会出现她的头条。她当然是身为学霸沈钰最为服气的人。 第二天一道早,周尔遇就被沈钰从床上拖了起来,那时候她还只穿着一件睡衣了,他就闯了过来,他低头看了看哼了一声:“还没发育好么?” “哼!”周尔遇瞬间被刺激起来了。 他们一路吵吵闹闹开着车到了布桑机场,两个人到了机场大厅,周尔遇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生气呢,叽叽喳喳又说了一路。沈钰无动于衷,忽然间他突然打断了她,指了指不远处有一个角落,说道:“你看看那是谁?” 周尔遇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终于看见那个在角落里喝着咖啡带着墨镜的男人,她知道,那是盛宣。 “他也是来接蒋小小的。”沈钰笃定地说:“我看他暗恋小小姐姐很多年了。” 周尔遇的耳朵都红得几乎能滴血了,她恍恍惚惚地只听见盛宣暗恋蒋小小很多年这一个事实。 “哎……”沈钰叹了一口气:“所以你还是喜欢我吧。”他拍了拍身边小女生的头:“毕竟我也喜欢你很多年了。” 周尔遇没有声响,只是低着头。沈钰也没有说话,刚刚还吵吵闹闹的两个人忽然就安静下来。终于,蒋小小的飞机到了,十分钟过后她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她长得小,几乎要淹没在人群里,可是她一出来,周尔遇就看到盛宣摘掉了墨镜,长腿迈了出来。 她心里有些失落可是又有些释然,她拉了拉沈钰的衣服,慢慢说道:“沈钰你真是讨厌。” 沈钰只是又笑了笑:“那你一直待在我身边讨厌我吧。” ☆、第62章 chapter62 宋天真有些不同,沈溥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看上去有点伤心与难受,但又好像不是为了她自己,反而是为了他。这是在赵铎安住院的医院,宋天真这样的眼神,他忽然就想起了他独自一个人站在病房门口听见的宋天真和卢西的对话。 她是在同情他,沈溥明白。同情他有一个只想着同母异父弟弟的母亲。 沈溥心里了然,但只是沉默地开着车,谁也没有点破,宋天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也一言不发。 车厢里气氛太过沉默,一直到了酒店的门口,谁也没有说话,沈溥的心思微微沉了下去,一直到将宋天真送到了房门口他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眼。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 他就站在宋天真的身后,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重重环住,他的话就响在宋天真的耳边。都是拥有者百转千回心肠的人,几乎第一秒就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宋天真默默地低了低头。 沈溥不愿触碰和不愿承认的事实依旧存在,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必回避。我知道卢西跟你说了什么。” 沈溥有些自嘲:“宋天真,你想让我答应卢西么?我只要你一句话。” 只要一句话,其实就能明白心意。即便再过自信,即便他清楚无比的知道在宋天真的心里,他沈溥的分量不会低于赵铎安,但是他依旧只要一句话,仿佛这一句话就决定了他以后怎么走。 金秋十月,布桑城被染成了金黄色,宋天真站在窗明几净的酒店内,她的面前是苦苦相逼的沈溥。也是很久很久之前,在夜风里成功将她心掏走的沈小二。 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如今也不安和惶恐,只知道得到一个答案。宋天真终于抬起了头,她看了一眼沈溥,他脸上表情尽收,只剩下一双如墨双眸。 “沈溥,你自己决定。” 沈溥一下子脸上冒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宋天真这样不痛不痒的态度,她让他自己决定,已经置身事外。她没有把他划进自己的小圈子里。沈溥要得不是你来决定,而是我不想让你这么做。 沈溥缓和了一下,低低说了一句:“你休息吧。”他转身就走了。背影明显的失望和落寞。 宋天真感受到了他这份失望,她一下子坐在了床上,她无比清楚自己刚刚说出的是怎样一份答案。她也知道自己恐怕伤了沈溥的心。 但是曾经勇气决绝的宋天真到今天为止依然没有勇气去在一次靠近沈溥。尽管他的变化和体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而她心里也明白,可是一旦用言语去承认,她却突然胆怯。 伤痕累累的心终究太累,而孩子来得太快,几乎是推着她去原谅沈溥,但是总归是意难平。 当天下午,沈溥再一次接到了卢西的电话,她说得很明白,只是想见面谈一谈。她要谈什么,沈溥再明白不过。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他们约见的地方是酒店附近的一家咖啡厅,沈溥提前十分钟到达,名想到卢西早就等在了那里。她面前摆着一杯即将见底的咖啡,见到沈溥的时候,她微微抬头示意了一下。 沈溥跨着大步子很快就坐到了她的对面,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不用跟我说任何话,我是不会捐肾的。” 他如此坚决肯定没有转圜余地的态度,令卢西吃惊。她知道的是,沈溥的本质是不坏的,甚至也可以说他是一个热血义气的青年,但是他居然就这样拒绝,卢西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沈溥只是坐在那里,他点的咖啡很快就上来了,他稍稍抿了一口,。又对着卢西说道:“据我所知,能够救赵铎安的又不止我一个人,你也可以。” 说到这,卢西终于有话说了:“小溥,我跟奥兰多的配型虽然配上了,但是不是那么理想,我身体状况没那么好,要等几个月才能做移植,奥兰多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身体状况不好?”沈溥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似嘲讽又似玩味:“当初接机时看你一身风骨模样,以为你修身养性许久,没想到还是身体状况不好。” 卢西自然是听出了他的意思,幽幽说了一句:“小溥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呵呵。”沈溥又是笑。这是怪谁呢?当初那一个热血开朗义气的少年早就死在了夜风里,而罪魁祸首又是谁呢? 沈溥一口一口抿着杯中的咖啡,他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地点着桌面,见到卢西又想说些什么,他立刻就堵住了她的话:“我来这的目的还有一个,那就是我明确拒绝之后,也请你不要再走任何迂回路线,你不必找老人,也不要再去找宋天真。” “天真已经怀孕,不会管你们这些破事。” “怀孕?”卢西脸色一变。 “另外,你要是真的想救你那儿子,何苦等到现在,我要是你即便身体不好,捐肾就捐肾,捐心都可以。”沈溥又笑笑:“那可是你儿子啊。” 傻子都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卢西脸色再次一僵。她脸上隐隐浮现一丝丝难堪和恼怒,她抬起头质问沈溥:“你以为我不想救他?!” 沈溥看了卢西一眼,居然就这么点头了,他甚至语气轻飘飘地说:“您这一生,抛夫弃子的事情干得还少么?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种自私的人,会傻到去捐肾么?” 他说完这句话很快就站了起来,他看着卢西精致的眉目皱成一团,他很快又重复说了一句话:“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天真心软不代表我也心软。” 沈溥的手段早就在他对于钱乐乐一干人等身上就体现出来了,他不是多么善良的人,容忍度也很低,所以沈溥的话卢西知道他是说真的。 在点明白立场和态度之后,沈溥立刻拿了身边的外套,披上了就要走。卢西感觉失望,然后是些微的恼怒与不甘,她不知道有一天居然会被这样毫不留情地戳穿和拒绝,而前一段时间所做的努力真的就这样付之东流了。 卢西坐在咖啡厅里,感到十分不甘心。于是她立刻决定收拾东西造访宋天真。她知道宋天真不可能这么狠心,也不可能看着赵铎安去死。 她很快坐着出租车到了宋天真的酒店门外,却没有想到沈溥先一步站在门口,脸上那股讥讽的笑还在那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匆匆而来的卢西,轻轻说了一句:“已经警告过你,奉劝你千万不要踩我底线。” 沈溥只是那样笑着,他又语气清淡地说:“这里毕竟是布桑,不是国外,让一个人消失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不是蒋勘正那样子的正人君子,我混蛋名声在外,也不受什么束缚。” ☆、第63章 chapter63 沈溥只是站在门外讥讽地笑,卢西知道,他在威胁自己,明确直接地在威胁自己。他居高临下的模样,忽然间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拖着箱子离开沈家的大宅,沈父也是这样站在二楼的阳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走。 他们父子如出一辙,一股凉意便从脚底往上冒,卢西很快便回忆起宋父当初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相爱过的人,到头来越走越远,她在大家族里感到压抑和孤独,可是丈夫却整天忙于事业连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 离婚的时候,他也说过一句话:“要是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真是凉薄淡漠到心生寒意,而沈溥现在也是这样子。 “你还是走吧,我相信宋天真也不愿意看见你。”沈溥看上去就像是大发慈悲,说着一些劝人的话。 但是卢西知道,这是沈溥的底线,他既然能够站在酒店面前跟她说这一番话,威逼利诱都上来,那就证明他有底气。他在布桑,以他的家世与家底,他有手段翻云覆雨。 卢西忽然间就后退了几步,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医院的电话。 她脸色微变,很快就转身就走,沈溥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也转身就重新回到了酒店。 宋天真休息了一下午,精神也好了很多,眼看着就要到晚上了,布桑城的夕阳渐渐地沉了下去,天边是一圈橙黄色的光,宋天真站在窗口就看到沈溥在酒店底下的身影。 他小心翼翼地提着点东西,依旧手插在裤兜里,孤高冷傲的样子真是一点也不像他在美国的时候。宋天真心里面也知道,沈溥其实是一个复杂不过的人,他很多时候,即便外表好相处甚至开朗乐观,恐怕揭开皮相,也最终到底是一个凉薄的人。 宋天真叹了一口气,他那样子的一个人,在她昨天真正伤他心之后,他还是会再一次回来。 曾经有一部青春系列的美剧,里面有过一句话:两个相爱的人,总会找到重温旧梦的路。宋天真不知道,沈溥是不是也在找这条路。可是,从之前到现在,他们相爱的时间是那样子短暂,一瞬间的心动能够有多大的能量持续到今天? 很快的,宋天真就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天真?”沈溥在门外喊她。 宋天真整了整心神,打开门之后就看到沈溥手里捧着一份晚餐和一些水果,他笑嘻嘻的时候,口露白牙语调温柔:“你不饿么?该吃晚饭了啊。” 沈溥很快地就挤进来,马上将自己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地塞在宋天真的手里,他催促道:“快点儿吃吧。” 而正当宋天真想要享受晚餐的时候,她搁在床头的手机铃声大作。沈溥拍拍她的肩:“我去接。” 过了几秒钟,沈溥已经掐掉了手机,宋天真觉得有些奇怪便也跟着进去。“是谁?”她问道。 沈溥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似乎是被人触及底线的模样。他看见宋天真进来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宋天真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一把就夺过了沈溥手里的电话,屏幕上的名字显然就是卢西。 宋天真回拨了过去,然后她知道亲自跟她说自己还好的赵铎安无故昏迷,并且此时此刻已经进了ICU,连卢西从国外弄回来的专家都一个个手足无措,最好的解决办法在这时只剩下换肾一条路。 夜色初上,布桑的这一刻是这一天最美丽的时刻。璀璨夺目的摩天大厦,霓虹初上的华灯溢彩,车水马龙的步行街都在这一刻的夜景中绽放。 而宋天真走在前面,沈溥几乎只看见她的背影。 夜风里他们曾经无数次背道而驰,命运也无数次将他们再次拴在一起,但是沈溥却不曾想到过,也有一天,背对着他走在他前面的会是宋天真。 年少时遇见的少年少女,成年后冷漠以对的夫妻,到今天,他跟在她身后。一晃儿去,时光也已经悄悄往前走了数十年。 因为酒店和医院离得近,宋天真很快就到了ICU门口,赵铎安跟昨天见到的没什么分别,只是躺在了病床上没有生气而已。 卢西站在门口,脸色煞白。医生在跟她低声交谈着什么,她只是沉默着。她在看见宋天真和沈溥一同前来的时候,她眼里闪过一丝真真切切的希望的光。 可是很快的,这光又被她掩藏在哀愁的面容和低落的眼神之下。当天晚上十一点,赵铎安病情进一步恶化,人陷入深度昏迷。医生建议卢西不如赌一把,明天上午和赵铎安进行肾移植手术。 夜里十二点,宋天真在医院被饿醒,沈溥迷瞪着双眼就出去给她买宵夜。在经过医院旁边的小巷子的时候,一直打着哈欠的他被人一个闷棍从后面袭倒在地。 宋天真等他到凌晨一点,终于觉察出事情不对头来。她立刻拨打沈溥的电话,无人接听,再然后就是关机。 她心里渐渐开始发慌,跟那一晚酒店发生火宅时一模一样,心里面一直空一直空,就像是无底洞一样。 “呕……”宋天真立刻站了起来,在卫生间里几乎将今天吃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大半夜,她开始打沈溥几个兄弟的电话。蒋勘正很快就接了起来,他立刻就说也要来医院这边,孟远因为女儿还小,只能留在家里。而周恪初叮嘱道:“先不要惊动沈家老宅。我和阿正解决这个事情,保证沈溥明天一大早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你面前。” 而这时候,本应该在医院做术前准备的卢西却不见人影。 沈溥迷迷糊糊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打了肌松剂,整个人只能任人宰割地躺在一个都是冰块的浴缸内。 在布桑城,沈溥没有想到,有人居然敢对他动手。而这个人,竟然是他刚刚警告过的亲生母亲。 在无数奔波劳累和慈母表象之下,卢西不过是不愿意捐出自己的一颗肾,但是呢,她又想让自己的小儿子活下去,所以在试探、要求都没有奏效之后,她终于想到了最后一步,那就是偷抢。 她受不了,在最后关头,她依然拿不出勇气,所以她依然将别人推到了前面。 沈溥心里渐渐冷成了寒冰,这个世界上最美好却也最丑恶的词汇就是公平。同样是从娘胎里出来的,沈溥就是永远被放弃的那一个,甚至是被采用极端手段放弃的那一个。 卢西没有露面,只来了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沈溥眼睛睁着,主刀的医生吓了一跳,很快又给沈溥盖上了面罩。充斥着的麻醉气体令他很快又昏睡过去。 冷厉的刀锋从沈溥的腹部一刀下去,手术室的门也被人一脚踢了开来。一群手持步枪的特警有条不紊地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医生连忙将手术刀放了下来,他被人反手扣住带了出去。事情发生地很快,就在几秒钟之间,形式立刻扭转。而在一大群特警的簇拥下,宋天真进来了这一间白得让人心慌的手术室。 沈溥躺在瓷白的浴缸内,腰间是一条蜿蜒着的血迹,鲜红色的血液顺着浴缸的纹理慢慢地将冰块染红。他就像是一条死去的鱼,安静地躺在自己的墓地里。 “哇”一声,宋天真又吐了,吐得满脸是泪。然后她扶着腰,只是静静地站在浴缸的一边。 而她的表情,有害怕有忧伤也有愧疚。 宋天真见到这样子的沈溥,从前永远生龙活虎的沈溥变成了这样,她感到难以忍受的心酸。而她为自己那样伤过他的心感到愧疚。其实,要不是因为她,他又何必出去买宵夜,何必成了被人刀俎之上的鱼肉。又何必卷进来? 幸好走投无路的卢西选择的地点是布桑,所以万幸,沈溥没有真正的出事。在争分夺秒之后,他还是被救了出来。 “嘀嚟嘀嚟”的救护车声终于前来,沈溥被人用担架抬了过去。宋天真跟在车后。那时候已经是凌晨六点钟,布桑城的早晨慢慢开始,东方的鱼肚白一点一点显现。 赵铎安的手术照常进行,卢西终于躺在了手术台之上。 十几个小时之后,沈溥醒了过来,他看见宋天真躺在他的身侧,脸上压着一些印痕,睡得有些沉,轻微的呼吸声恍如隔世,他难以抑制住心中情绪,即便伤口泛疼,他也咬牙切齿地亲了她一口。 宋天真没有醒,她梦见了很久之前,她摘下自己手上的红绳子对着自己面前的少年说:“你拿着这个就能找到我。” 而她,在时光洗礼之后,也依然在第一眼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将他认了出来。 ☆、第64章 chapter64 晨光大亮,宋天真感觉脸上有些痒,微微有些醒了,惺忪着眼就看到沈溥近在咫尺的脸。 “你怎么样了?还疼么?”她立即便问。 沈溥立刻捂住了伤口,皱着英气的眉:“好疼呀。” 宋天真立刻站了起来,神色凝重,连忙凑近他:“很疼么?我去叫医生。” 她和他离得那样近,四目相接,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公分,就连脸上细小的毛孔都能那样清晰的看见。沈溥心里面便开始发痒,想起自己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顿时便想将眼前的女人揉进怀里,这样她就永远不可能背对着自己一直往前走也不回头。 宋天真见他不说话,脸色依旧白着,心里面的担忧不由得更上了几分,连忙便要转身去找医生。 沈溥一看见她要走,脸色一变,“啪”一下就跳下了床,“哎呦”了几声,简直就像震天响一样,一边叫唤一边喊住宋天真:“别去!别去!”他吊着个嗓子:“我好着呢。” “你好什么?!”宋天真简直要被气疯,立刻回头难得吼了他一声:“快给我躺回去!” 沈溥顿时吸了一口气,停止了腰杆,任凭伤口撕裂的疼啊,嘴上立马扯一个笑:“你亲亲我,就不疼了。” “沈溥!”宋天真只好先将他重新扶回床上,她有些生气可是又有些难受,好半天只得骂了一句:“你这个混蛋!” “是是是。”沈溥忙不迭承认:“我是混蛋。混蛋中的混蛋,混蛋中的战斗机。” 宋天真却忽然间眼泪就下来了,一点征兆都没有,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直直地往下落,沈溥立刻着急了,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用自己手指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你打我吧。” “我不应该让你去买宵夜的。” “你饿了,儿子也饿了,该买该买。” 宋天真忽然间说不出话来,她承认自己在看见沈溥那样子躺在那里的时候,她在那一刻感到心里面突然间空了一大块。在时光的长河里,眼前的这个男人,从年少灿烂的沈小二到无赖无耻的沈溥,都占据了她人生中最好以及最多的岁月。 她怎么可能与他说再见?怎么可能就此没有牵连?不甘心也好,难受也罢。他已经成为那样一个特殊的存在,他是她独一无二的沈小二。 沈溥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些什么,他脸上慌乱的神色终于变淡,慢慢地似乎有些怅然,他轻轻地对着啜泣不已的宋天真说道:“天真,我让你害怕了。” “别哭,我不愿意让你心疼。也不愿意让你哭。” 沈溥眯着眼轻轻笑了笑:“我百毒不侵,逢凶化吉,人称布桑城小霸王,谁也欺负不了我的。” “瞎说。”宋天真拍了拍他的胸膛。 “我才没有瞎说,所以你不要哭了,没人能欺负我的。”沈溥轻轻摸了摸宋天真的头:“为了见证这一点,你永远陪我在身边,好不好?” 宋天真终于点点头,她哭得双目红肿,就像一个桃子一样,但是她郑重其事地向沈溥点了点头。 沈溥觉得自己这伤受得真值,虽然血腥场面不应该让孕妇看到,但是居然因祸得福。 而此时此刻,赵铎安接受了肾脏移植手术也在监护室里醒了过来,专家立刻检查了他的体征指标,一切都在控制范围内。他来自英国的主治医生对这一结果表示相当欣慰。一切都似乎在朝着良好的方向 发展。 卢西绑架沈溥并且试图窃取器官的犯罪事实已经被立案调查,动手术的医生和护士供认不讳,而卢西被移送指定医院,并且在病床上就接受了调查。 她也知道大势已去,在病房里的她只是沉默地看着一直在窗外盯着自己的沈父,卢西嘴抿了抿,最终撇过了头。她最终认罪,接受法律的制裁。 她出院的那一天,也是她被关进看守所的一天。那时候赵铎安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沈溥则刚刚出院,躺在老宅秋日的阳光下。没有人目睹卢西最终的结局,就像是这个人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慢慢的,赵铎安脸上的气色好了起来,很多年苍白冷漠的脸庞因为调理和修养也有了粉红的血色,疗养院里来来往往的小护士对他着迷,时常有叽叽喳喳新进的小护士找着这样那样的借口来他的单人病房里看他。 可是,赵铎安一直很沉默,闲来无事,也只是摆弄着一副扑克牌,即便脸色好上了几分,但是人依旧冷淡。 他一直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十一月中旬,布桑渐渐开始泛冷,一场秋雨下来,街上的行人便又要添一层衣服,疗养院的湖面上落满了一层金黄色的树叶,赵铎安披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坐在树边的长椅上,神色淡淡,一直到听见踩着树叶的细碎脚步声。 沈溥同样着一件深色系的衣服,他得偿所愿,便愈加意气风发,有底气之后人也变得平和与淡然,只是落座在赵铎安的旁边也不看他,便说道:“你走吧,欧洲美洲,随便你。” 赵铎安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心:“天真呢?” “她已怀孕,渐渐显怀,不方便出来。” 局势已定,赵铎安再清楚不过。宋天真在他的生命里是什么样子的人呢?从一开始的对手到惺惺相惜再到心生怜意,最后边自然而然喜欢和爱。但是可惜的是,别人已经捷足先登。 他,赵铎安输了。 他轻轻的笑了笑:“替我祝天真好。再见。”他很快起身,狭长身影几乎被秋季惨烈细碎的阳光拉成一道极长极孤单的背影,只是很快的,他消失在了沈溥的视线里。 十二月,布桑城下了第一场雪。难得的雪景,宋天真穿戴整齐小心翼翼地在家附近散步。沈溥大清早便开车去上班,他正确要在过年之前将事情处理完毕,然后休一个“产假”。 早上的时候,他又像老妈子一样嘱咐宋天真什么什么吃的在哪里,也因此,短短时间内,宋天真原本瘦削的瓜子脸已经有了婴儿肥,更别提她穿上厚重的大衣,就像是一个臃肿的企鹅。 她就这样子,看见了站在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个咖啡馆里端着一杯咖啡的赵铎安。与此同时,赵铎安也一眼就看见了她。 赵铎安依然清俊矜贵,双排扣的呢大衣更衬得他玉树临风,不可方物。四目相接,赵铎安一动不动,宋天真也呆呆地愣住了。 几十秒过后,他终于冲着她扬了扬手里的咖啡杯。宋天真也朝他招了招手,赵铎安笑了笑。 宋天真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她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嗳,天真,中午我叫阿姨过来烧了,你要吃什么,我待会儿跟阿姨说。” “随便弄一点,不要那么麻烦。” “这怎么行?”纸张哗啦哗啦的声音顺着电流也一并传过来:“嗯,你说,我正记着呢。” 被烦得不行,宋天真只好报了几道菜名。等结束完通话的时候,宋天真再抬起头来看,已经没有了赵铎安的身影。 这也是宋天真最后一次见到赵铎安,人生就是那样子奇怪,他为她翻过山越过海,连夜飞机赶到过拉斯维加斯看过她,她也为他不顾自己有孕在身十几个小时飞机回国来。可是到了最后,他们终于就像是两条相交过的直线一样,在一个交点过后,渐行渐远,最后不再见。 阳光照在雪地里,那样子强烈的反射,宋天真的心慢慢沉了下来,她也知道她与赵铎安就此再见。心底里有一块地方木木地发着酸。她想起不久之前,他在布桑世贸顶层与自己豪赌一场的情景,夜色无边好,星光璀璨,他和她相视一笑,纷纷摊牌。 赵铎安是知己,是贵人,是漫长的生命里上帝送给她的礼物。 宋天真再知道赵铎安的消息也是沈溥告诉她的,沈溥在这一点上忽然变得很大气,语气平常就像是说两人都相熟的老友一样,他说赵铎安去了一趟监狱,跟卢西谈了很久,然后搭乘私人飞机回了美国。 卢西被判刑的那一天,没有人去旁听,她在布桑监狱一个月之后也被转移到了国家最东边的海岛上,那里几乎荒无人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海岛之上,几乎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所监狱。卢西身体状况每日愈下,早些年一张精致脸庞已经全然不见。 一月一日,元旦,沈溥听说周恪初比抗战还长久的追老婆计划完美落幕,霍明朗已经入主周家。沈溥咬碎银牙,望着抽屉里摆放了很长时间的戒指,苦大仇深,到底怎么向孩子妈求婚比较好? ☆、第65章 chapter65 还没等沈溥求婚,宋天真就已经收到母校哥伦比亚大学的消息,希望她能尽早地回到学校,参加学校的一个新项目的研究,作为主持教授的助理,负责的事项很是繁杂。 但是虽然事情多,宋天真也知道这将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因为主持教授是业内公认的大牛专家。她也是十分怀念当初十分纯粹的学术生活。 她现在怀孕已经超过三个月,肚子也渐渐显怀,身子变得臃肿,行动也开始迟缓。并且怀孕了,人也好像变傻了,很多时候,经常忘了刚刚正在做什么事情。甚至有一次,沈溥吵着要跟她玩扑克游戏,他大概是对她在赌场里一掷千金的景象难以忘怀,贱兮兮地说:“我们玩一把吧?你输了就亲我一口。” “那要是你输了呢?”宋天真那时候反问道。 沈溥呵呵一笑:“我才不会输呢。” 宋天真当时觉得真是不可思议,沈溥这种水平居然也敢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可是哪里知道自己在那一场小小赌局中居然会惨败,沈溥得到自己的吻后,高兴地扑腾着就去做饭了。 宋天真这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是越来越不行了,所以这一刻,当她接到这个千载难逢的邀约的时候,心里面不免犹豫。 而更让她举棋不定的是,她发现沈溥好像要向她求婚。 之前那一次婚姻,她就那样子坐在餐厅地顶层,面对冷漠的脸边说了好。她心里面也知道,沈溥也不会再一次委屈她,所以她近来发现沈溥有些时候好好地吃着饭呢,就突然停了筷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两个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的时候,沈溥就旁敲侧击地问她:“诶?天真,要是生个女儿,长大后被人求婚,你觉得什么样子的比较好?” 真是傻得可以,这样明显的话,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宋天真捂着嘴轻轻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 布桑城小霸王沈溥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纠结过,嘿嘿笑两声,头便扯到一边开始望天。 宋天真从回忆里回来,嘴角不由得上扬,日子过得愈发平稳,沈溥也愈发地柔和,给人一种错觉,就好像永远会那样像水一样缓缓朝前。 孟远打电话过来,笑眯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天真,我们一起去看看朗朗姐,好不好?” 霍明朗身体康复,并且与周恪初重修旧好。沈溥那段荒唐往事曾经是那样子刻骨铭心,也终究被时间抹平。霍明朗人也不像以前那样冷淡,近来倒是一直很想与宋天真见见面。 天气已经渐渐转暖,明媚阳光正好出行,孟远提出:“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聚一下了,我待会儿开车出来接你。” 孟远现在已经学会开车,什么都在改变,宋天真对着电话说:“好啊,我们一起吃中饭吧。” 曾经很要好的三个人又重新聚在了一起,宋天真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孟远快要跟蒋勘正离婚,她刚从美国回来,三个人窝在霍明朗的小房子里,笑着煮泡面吃。 霍明朗神色很好,她哪怕性子冷淡坚硬,到底也是人,宋天真看得出来她过得挺开心的。 即便过程再漫长,路程再艰难,她们都已经得偿所爱。 刚刚吃过饭,孟远还没将车开出来呢,宋天真就已经看见大老远开着一辆车的沈溥。他的车很快就开到了餐厅门口,宋天真正好坐在临窗的位置,沈溥穿着一身长款黑色的大衣,立挺的版型衬得他真是玉树临风。他一眼也看见了宋天真,呵呵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推着门就直奔而来。 他坦然地跟霍明朗打招呼,然后一屁股坐在宋天真的旁边,第一句话就是问:“吃的什么?吃饱了么?” 孟远看不得他这样子秀恩爱,学着蒋勘正经常揶揄沈溥的样子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饿着你老婆的。” 宋天真也是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哦,我提前下班了,听家里的阿姨说你出来了,所以就过来接你啊。” “有孟远送我回去。” 沈溥抽抽嘴角,心想,孟远这技术,蒋勘正也敢让她开出来。当然了,他当着宋天真的面可不敢这么说,老婆的闺蜜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倒是霍明朗发话:“沈溥,你接天真回去吧,我们这里也结束了。” 宋天真以为以沈溥爱热闹的性子,肯定会鼓励她多玩一会儿,他等着就是,没想到出乎意料的是,沈溥居然立刻点头说了好,并且很快就站起来替她收拾外套和包。 宋天真感觉不对,可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一直到了家里,她终于反应了过来,家里的阿姨不见了,沈溥进了家门就立刻围围裙上菜,在殷勤地给宋天真布完菜之后,他突然清了清嗓子,问道:“天真,我给你布一辈子的菜,好不好?” 宋天真愣了愣,半天没反应,沈溥顿时急了,以为自己心意表述不清晰,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绿宝石戒指。宋天真认出来,那正是沈老爷子曾经提出要给他们夫妻的戒指。 “天真,你愿意嫁给我么?” 沈溥终于跪了下来,他手里捧着一枚戒指,抬起头来看着宋天真。场景烂俗到几乎能在每一个关于婚姻的电影里看见,可是就是这样烂俗的求婚方式依然让宋天真感动。 在经过起起伏伏之后,在百转千回之后,或许只有这样平凡的方式才最打动人。 宋天真看着一脸认真的沈溥,终于说了一声好。 沈溥就像怕她会反悔一样,立刻抓住她的手给她戴上了戒指。 当天晚上,沉寂已久的沈小二脸书账号复活,一张戴着戒指的手照片再加两个字:哈哈。状态一出来,无数人排队纷纷写道:这样对单身好么? 沈小二贱兮兮地回复:“不要太好哦~” 沈溥成功追回宋天真,并且求婚成功之后,他终于敢大摇大摆地进出沈家老宅,每每开着车欢快地带着宋天真回去蹭饭,他都会小心翼翼地扶着宋天真。 尽管高兴地几乎摸不着北,但是沈溥也永远知道宋天真在哪里。沈老爷子看到这一变化,心里很是安慰,拉着宋天真的手,按照规矩又是给了一次红包。 因为宋天真身子不便,大家决定推迟婚礼,沈溥将公司的事情早早处理完,开始置办孩子的一些东西。他弄得很起劲儿,宋天真看见他对每一样小东西都爱不释手的模样,真的不好意思告诉他,孩子性别还不知道,这么早买有用么? 好在沈溥是蒋勘正口中的沈土豪,不然真是败家。 沈溥每天开始红光满面地登陆脸书,状态发得不亦乐乎,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周恪初首先取关,沈溥一个电话过去:“你这是嫉妒!妥妥的嫉妒!” “呵呵。”周恪初给了他两个字。 沈溥才不理这种没享受过“待产”生活的男人呢! 再然后,蒋勘正打电话过来,语重心长地说:“沈溥啊,人要知道适可而止啊。” 沈溥直接道:“那你取关呗。” 于是,他被蒋勘正冷哼了一声。切,他才不管这种没情趣的男人呢!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次年,一直到宋天真生下了一个七斤八两重的小男生。 沈钰出生的那天,沈溥哭得稀里哗啦,握着宋天真的手一直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蒋勘正和周恪初虽然对沈溥狂轰滥炸式秀恩爱反感,但是对哭得不能自己的沈溥还是纷纷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是即便沈溥无比喜欢这个儿子,在沈钰满月之后,沈溥还是将孩子交给了老宅,自己带着宋天真出去结婚旅行去了。 不靠谱的爸妈在国外玩了两个月才回来,沈溥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想想也知道他干了什么。二人世界过得太开心,以至于回了家,面对着宋天真整天陪着儿子,连晚上睡觉都要讲孩子带到卧室里来的情况,沈溥简直要哭瞎了。 宋天真说:“沈溥,你不会幼稚到跟一个孩子计较吧?” 沈溥心里是在说,我就是这么幼稚!可是面上哈哈笑:“怎么会,怎么会……” 沈钰长到周岁的时候,终于睡到了他自己的房间,办完周岁宴的夫妻俩回到房间,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专业人士告诉他们,有人在国外给沈钰开了一个信托基金账户,并且刚刚满一周岁的沈钰有一笔数值庞大的资金进来。儿子沈钰的身家已近赶超父亲沈溥。 正在夫妻俩面面相觑的时候,宋天真许久不用的邮箱里进来了一封邮件。 ☆、第66章 Theend 即便知道雪地里的惊鸿一瞥即将是这一生的分别,宋天真在看到邮件的一刻,也不免心酸。邮件的内容是赵铎安的助理所发,简洁明了地表明了一个事实:赵铎安已经于一个月前在纽约去世,名下的产业他希望由小侄子沈钰来继承。 布桑城的黑夜从来没有这一刻来得那样鲜明,沈溥站在宋天真的旁边,一下子就看到她脸上慢慢变淡的神情,原本欢天喜地的一天,因为这一个消息而变得有些惨淡。遗产的受益人沈钰此刻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懂地睡在自己的婴儿房内。宋天真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照着邮件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清淡刻板的男声立刻从耳边响起:“你好,宋小姐。” “他是怎么死的?” 那头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格瑞特先生在接受肾脏移植手术后回到美国之后出现排异现象。他吩咐过我,如果您打电话来询问,他最后的愿望是希望您不要忘记他。” 他永远那样直接和目的明确,到最后一刻也不愿意就这样消失在宋天真的生命里。可是上天没有给与他足够的生命去留在她的生命里,甚至于相见的最后一刻,也不过是相隔数米的轻轻一笑。 “你去吧。”不知什么时候,沈溥站在她背后跟她说了一句:“你要是明天就想去,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订机票。” 宋天真没有立即飞往美国,她甚至没有说任何话,这一夜的插曲就像是翻篇一样,在往后的日子里沈溥从来没有听到宋天真提起过赵铎安,她生过小孩之后回到大学教书,因为学术研究的成果,已经从讲师升职成副教授。日子过得平凡而幸福,一切都步入正轨。 沈钰三岁的时候,宋天真再次受邀在美国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学术访问。没有人知道,当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遗忘的时候,她一个人终于踏上了位于纽约郊区的墓地。 赵铎安安静地躺在那里,他的墓志铭上写着他短暂但是绚烂的一生,他清俊冷淡的音容笑貌还在那里,仿佛数十年如一日都是如此。 宋天真静静地放下一束花,她站在墓地前三分钟,终于说出一句话:“我不会忘记你的,奥兰多。” 以这样鲜活姿态闯进她的生命里,她怎么可能忘记?怎么可能忘记撑着一把伞姿态冷傲的他,又怎么可能忘记在江风习习的湖边,他跪下来如同天底下所有最好的景色就是她宋天真的情景? 宋天真和他都以最炽热的心爱过别人,所以她更加能理解他的一颗心。 最后,她离开,走在纽约的街头,国际化大都市,到处都是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这个世界上或许上演过无数的悲欢离合,但是从来没有一种分别像赵铎安一样决绝。 他从来都不低头,自知身体差,便消失在她面前,一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学术交流结束,她坐上远去的飞机,一直往北回到布桑城,沈溥早已等在机场接机。他目前被财经杂志评为最“不思进取”的总裁。准时下班,从来不加班的地产老总还怎么混?可是资奔地产开发的房产一直热销,媒体评价他浪子回头,终于回归家庭。真是比“我为自己代言”更有说服力。 沈溥对这些话嘿嘿一笑,然后继续嗨皮地接送宋天真上下班,接送儿子上幼儿园。 蒋勘正的宝贝女儿蒋小小五周岁的时候,他做东将三家人聚到了一起。沈溥、蒋勘正、周恪初这三个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性格迥异的兄弟如今都已经为人夫为人妇,而蒋勘正对于女儿的宠爱程度不亚于沈溥宠儿子。 五周岁的蒋小小已经极其早慧,明明是她的生日宴会,她却一个人早早吃完蛋糕就跑到一边看书,孟远批评她没有礼貌,可是蒋勘正却一把搂住自己的老婆:“今天是她的生日,就让她随心所欲一点吧。” 小姑娘认真仔细,皱着小脸,提出来的问题让年长五岁的周唯一一个都答不上来。这直接奠定了蒋小小在沈钰心里的崇高地位,而很久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蒋小小也成为了无数人口中的那个别人家的小孩。 沈溥时常自豪自己有一个学霸儿子,当然在蒋勘正面前另当别论,但是妥妥地甩周恪初一条街。 有一次,沈溥就智商问题和宋天真探讨:“诶,天真,你小时候有没有被人带去测过智商?” “没有。” “嘿嘿,我测过哦,我有123!”他尾巴翘上天,这也是一个十分了得的数字。 “挺高的呀。”宋天真哄他。 沈溥得到她的认可,更加高兴,然后兴致勃勃去给沈钰也来这一套,儿子的检测结果一出来,是149,他喜滋滋地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直到有一天,蒋勘正带着蒋小小来做客,沈溥看到蒋小小和宋天真在那里聊天,蒋小小提的好多问题,宋天真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而蒋小小是布桑城公认的神童。 蒋勘正凉凉地来了一句:“好在你找了宋天真,不然儿子得蠢成什么样……” 呵呵,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 随着沈钰一天一天长大,宋天真的职称也愈来愈高,她时常会去美国一趟,一年下来,没有五次也有三次。沈溥从来不问,每一次她出国,他都化身成为沈钰的父亲和母亲。所以,这也有了沈溥后来在沈钰叛逆期与沈溥吵架的时候的制胜法宝。 翅膀硬了,是吧?!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 沈钰那时候都是以一副奇怪的眼神看着宋天真,意思是:“妈妈,这种人怎么能追到你的?” 宋天真总是笑笑,沈钰他不知道,沈溥曾经对于她是多么独特的存在。而后来,在时光无尽的长河里,沈小二也终于成为她一个人的沈小二。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5月18号开坑,正文部分到今天完结。感谢每一个喜爱小二和天真的人,也感谢每一个爱着奥兰多的人。我最亲爱的读者大人们,感谢你们陪伴我,感谢每一个买V的人。 新文《世家》初定于10月6号开坑,我想写一个最好的盛七。有兴趣的可以收藏我专栏,开坑有提示,或者直接先收藏文章《世家》。无论如何,我还会在。当然《我已等你》的正文结束后,我会写两到三章的番外,满足一下大家。 最后,最重要的是,感谢那么多给这篇文章投过地雷、手榴弹甚至火箭炮的真爱们~ 此書由云浅人未暖。 整理與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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