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kkuru】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声色》 作者:呈墨 文案 顾城人生中最耻辱的日子,便是在江月照手下的那一段。 卑躬屈膝,俯首称臣。 承受住了这耻辱,他求的却不是名利风光。 而是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口的卑微情愫。 - 是梦如痴醉蒙胧 哥台暖响摄魂声 -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边缘恋歌 主角:江月照,顾城 ==================   ☆、第1章 乔太太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轮廓、骨骼、气韵,一样一样都那么的吸引她。而最吸引她的,是他眼里的澄澈。 面皮好的人终归是相似的,不同的是气质和味道,气质不好,再好的面皮都会落于下乘,反之——乔太太瞧着眼前的男人,他身上有着这个浮躁的时代,在任意一个漂亮的男孩身上,都再难寻到的澄澈。 那么清澈的一个人,和这里的金碧辉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却更是……撩得人心神意动。 “青瓷器基本都是长期埋在地下,刚出土的青瓷器除了器身上遍布黄泥外,还会有很多水锈紧贴在器物上,有的甚至粘连在器物——” 男人一丝不苟的讲解着,听着的人思绪却已飘开,乔太太目光游离到男人身上,器物……只不知他的器物是否也合她心意? 白腻的指尖覆上去的那一瞬间,男人讲解的声音顿停,再开口已不复温和,“夫人,请自重。” 话语一出,袅袅于空中的沉香仿佛都在瞬间凝滞住了。 *** 罗起敲门进来的时候,江月照正埋首于几案。 “大小姐,出了点事。” “怎么了?”江月照头也没抬。 “一位鉴赏师不小心得罪了意盛电气的乔太太。”罗起措辞道。 江月照终于从文案中抬起头,“怎么回事?” “可能是……那位鉴赏师,对了乔太太的眼。”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等戏码显然不是第一次在春意阑珊发生。 春意阑珊是一座不对外开放的高档私人会所,能进得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到这儿谈生意、续人脉、品古董、鉴字画,反正极尽高雅风流。这样的地方自然也要配备赏心悦目的侍应生,因此被客人看上的侍应生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大部分客人都努力保持着风度,不会强人所难。因此江月照不以为意,吩咐罗起小心处理后便不再关心。 可等她忙完手头的事,再要找罗起而他不在时,才知道还没处理好,这并不寻常。江月照叫来当时旁观的一人,听他从头到尾叙述一遍后,拧起了眉。 事情很简单,乔太太看上了一位鉴赏师,应该是揩了点油,不想那位鉴赏师很不给面子的下了乔太太的脸面,这才惹得乔太太迁怒到会所,故意点一个非卖品,扬言非买下不可。 春意阑珊的员工处理这种情况手到擒来,只不知那个鉴赏师见什么鬼了,突然表演起贞洁烈夫……本来不是大事,偏偏闹到这个地步。 江月照敛起眉,“我去一趟。” 来汇报的侍应生闻言一惊,往常遇上这种事都是罗经理处理的,江小姐从不出面,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不过没时间给他琢磨,江月照已经起身,他忙不迭的走在前面引路。 罗起远远的见江月照过来,脸色一变,江月照没瞧见,她的目光投在坐在罗起对面的那个女人,四十上下,妆容精致,面色不愉,应该就是乔太太。只见她紧盯罗起,仔细一瞧,却发现她看的另有其人。 江月照目光一转,落到了在场的最后一个人身上。他站在罗起身后,个子挺高的一个男人,脊背挺得很直,有些直过头了,发梢遮住了眉眼,唯独能看清的是他笔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 光凭这半张脸,江月照就知道他长得不错。 想必就是那位惹事的鉴赏师。 江月照收回目光,端起笑走近。乔太太一早就注意到了她,前拥后簇、浩浩荡荡的派头,想要不惹人注目都难。她不认识江月照,但瞥见罗经理恭敬的向她颔首致意,乔太太恍然,这一定就是传言中春意阑珊的幕后老板,江小姐。 乔太太好好的打量了一下江月照,年龄也未免太小了点,难怪之前都不出面,谁能信服她?这是她对江月照的第一印象。 心里这么想,面上自然而然的就露出几分轻视来。江月照瞧见了,当没看见。 她走近,指着乔太太右手边墙上的一幅画道:“这幅驯马图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慈禧太后收藏过,曾经有位客人出价8000万,我们都没有卖。” 乔太太闻言一愣,她满心以为江月照的开场白会是赔罪,她都拉着脸做好不接受的准备了,这…到底上的是哪出啊? “不过——”江月照话锋一转,“既然是意盛的乔太太钟意,我怎么样也要给您面子,8000万,一个子儿都不加,您拿去吧。” 乔太太一愕,今天她原本的确是为了这幅画而来的,可后来出了那档子事,看画的事儿早忘了,找事倒成了重头戏。而现在江月照松口将这幅远可以待价而沽的画卖给她,算是给足了面子,也递了个台阶给她下。 可是—— 她还是气难平。 今天她宁可不要这幅画,也必须要出了这口气! “这是江小姐祖辈传下来的画,先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怎么好意思?如果江小姐肯割爱的话,我想要那只青花瓷碗。”乔太太伸手,遥遥的往那展柜里一指。 任谁都知道,展柜里的物件不卖。 气氛僵了下来,不料乔太太还没完。 “可江小姐你知道不?你们的鉴赏师为了打消我的主意,竟然信口雌黄的说里面的展品不值钱,呵,有这么糊弄人的吗?” 江月照的眼光猛地朝低垂着头的男人射去,又在瞬间收敛了自己的目光,然后缓缓开口道:“是我们的错。”她微微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今天就为乔太太破一回例。” “三千万,您拿去吧。” 说话的当口,这鉴赏的厅里陆陆续续的转进来了另外的客人,听到此皆是眼前一亮,又是惊又是羡的望着乔太太,可怜乔太太反应不及,目瞪口呆。 三千万,不是她出不起,而是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出。 她咬定了春意阑珊不会卖,哪里想得到江月照就松口同意了?根本就不按套路走嘛! 毫无心理准备的要她花三千万买一只碗?还是在这种荒唐的境况下“被逼”买下的,乔太太那口气更是一下子从胸口堵到了嗓子眼儿,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问题是这口气她吞不下也得吞,在他们的这个圈子里,有些事总会传得特别快。今天若她再拿乔,明天传出去让别人觉得她不识相也就罢了,要是觉得她出不起这个钱,那真是脸都不知道要往哪搁了。 于是乔太太深呼了好几口气,才咬着牙一字一蹦的道:“多谢江小姐割爱。”每个字都像割在舌尖上一样,听得江月照都为她心疼。 “不谢,乔太太随我来吧。”江月照道,转身前目光再次掠过那个垂着头的鉴赏师,没做停顿,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罗起见此却是心惊胆跳。 将面色发黑的乔太太带到一间雅室,挥退其余人,江月照突然笑了,乔太太又是一愣,望着眼前这灿烂到明艳的笑颜,她满腔心火都不知要向何处发了。 真邪。 “吓到了吧?”江月照执壶,给她斟上茶,轻巧的说:“3000万买一只你根本就没打算买的碗,刚才心里一定没少骂我吧?” 诡异的感觉愈发浓厚,乔太太是真不知道眼前的江大小姐走的到底是什么套路了,她选择一动不如一静——闭紧嘴。 “您别紧张呀,喝茶。” 乔太太:…… 默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镇定了下情绪,“我既然应承要买,自然不会后悔。”乔太太平静下来,气势也起来了。 不想江月照像松了口气般的回道:“那就好。” 乔太太:…… “不过——” 乔太太的心又提起来了。 “中国人图吉利,讲究成双成对。”说着江月照抬起手清脆的拍了两下。 隔间的暗门忽然一声不响的移开,两个一丝不苟的男人,戴着白手套,一人捧着一只青花瓷碗,端正严肃地走了过来。 乔太太心中敲起了边鼓,“不会是一个还不够,想让她买两个吧?” 江月照示意他们放下,好好欣赏够了乔太太变换不已的面色,方才推过两只碗,开口道:“我赠您一只,凑一个‘好事成双’。” 听她说完,乔太太难掩震惊。 “这也太——”贵重了。 江月照微笑道:“今天让您不愉快了,当是赔罪。” 如此一来,不好意思的一方一下转换成了乔太太,这个“赔罪”实在是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搞得她觉得自己欠了江月照什么似的。 她也不傻,那厅里原本只有她一人,江月照到了后,却陆续进来了其他客人,说不是江大小姐安排的她都不信,无非是当着众人,让她无法反口罢了。想起她最开始气势汹汹的追讨,到最后竟然成了这样。 江月照每一步棋都有后招,逼得她不得不走下去,却又明里暗里都给足了她面子,乔太太只想叹一声:好手段! 之前只听说过这位江小姐和江氏的龃龉,经过今天,她隐隐觉得江月照若有心回到江氏集团掌权,或许指日可待。 罗起带着一群手下守候在门外,不知道两个女人在里面聊些什么,罗起今天特别心不在焉,魂跑了一半。 门从里打开时,他猛然惊醒,江月照和乔太太相携走了出来,有说有笑的,气氛和方才进去前全然不同,送走了乔太太后,江月照笑容全卸,把罗起叫了进去。 他进去时,江月照斜倚在榻上,茶盏被她推得远远的,目光冷漠,罗起只抬眼瞧了一眼便垂下了眸。 “那个鉴赏师,你去查一查。他若不是来搅我局的,就是有真本事的。”江月照道,然后轻笑了下,“能够一眼就瞧出展柜里的猫腻,罗起,你都没这个本事吧?” 罗起不知该不该松一口气,她没认出那个人来,可却对他更关注了,那迟早会认出来的吧。心里想着这些,也就没听到江月照的调笑,只唯唯道:“是。” *** 可调查的结果出来却让罗起大吃一惊,事关重大,他断不敢瞒着江月照。 “这个鉴赏师名叫顾城,您有印象吗?”他先试探的问道。 “顾城…顾城……”江月照手指敲击着桌面,蹙着眉重复念道,“名字有点耳熟。” 罗起心里一梗,她果然还是对他有印象。 不想江月照突然道:“前段时间我让你去搜寻文物修复师的那列名单里,好像有这个名字。” 罗起觉得自己的心情就跟做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江月照见罗起发怔,还以为自己猜错了,蹙眉道:“不是他?” 罗起收敛心神,“就是他。” 然后他瞥见江月照嘴角溜过的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前后一思量,当下明白了她在想什么,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忐忑简直好笑。 大小姐啊大小姐,他早该想到。 既然顾城真的是文物修复师,江月照必定会竭尽一切手段,将他留下。 无关风月,唯利益尔。   ☆、第2章 春意阑珊的鉴赏师是能提成的,卖出去一个物件,就能提两个点。侍应生们拿的小费更是可观,只不过鉴赏师只负责鉴赏古董字画,不陪吃陪喝,赚得不比侍应生稳定,但地位明显更清高。 无论怎样,比起外面中规中矩的工作,在这里不管做什么,来钱都快到不可思议,加上又有机会认识人上人,或许还能登上通天梯,所以春意阑珊聚集了一众“身世坎坷”、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女们。 顾城也算是坎坷。 罗起很快将他来到春意阑珊的缘由调查清楚,向江月照汇报道:“他的父亲因为生意失败欠下巨款,所以他才会来会所做鉴赏师。” “欠了多少钱?”江月照漫不经心的问道。 “除了几笔几万,十几万的,还有一笔大的,一千万,只不过——”罗起拖长了音。 “怎么?”江月照挑眉,知道这才是重点。 “那笔一千万的,顾城好像并不知情。” 哦? “他向鉴赏部递交的资料上表明,他似乎只准备做到这个月底。那只够还几笔小钱。”罗起道。 江月照弯起嘴角,“有意思了。一千万那笔的债主是谁?” “大老板还是我们这的常客,心姐,不过这种细碎的事务她肯定不管,一定是底下的人分管的。” “哦。”江月照若有所思,“这笔欠款他们那要得急吗?” “不算很急。需要…去催上一催吗?”罗起试探着问道。 江月照摇头,“先不,看他配不配合。你把他叫来吧。” 手上筹码已够,她认为可以开始谈判了。 罗起闻言却没立刻走,犹豫了一下,终是将顾城就是那个顾家的人点明了。就算他不说,过会见到人江月照也会知道,还不如主动道出,然后观察她的反应。 江月照得知后显然有些诧异,“是他啊……”她悠长地道。 可除了那丝诧异外,再没别的了。 罗起见此彻底放下心。 *** 从邮局出来时,顾城算了算,大概还需要半个月,最多一个月,他就能将父亲生意失败所欠的钱款还清了,然后他就不用继续留在春意阑珊了。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知道马上就能离开春意阑珊,他心里一定是松一口气的,可是现在,他说不清。 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在b市车水马龙的晚上游荡到深夜。 刚回到会所踏进门,顾城迎面就被自己的顶头上司李经理拦下。 李经理个子不高,身材微胖却一身正装,一席半长不短的疏发抹了摩丝,一丝不苟的梳向脑后,此刻正一脸急色,点着他道:“哎哟你去哪了?!手机手机不接,人人找不到,急死我了!” 顾城摸了摸口袋,空的,没带。 李经理看他这动作也秒懂了,来不及翻白眼,就匆匆忙忙示意他跟自己走,边走边说:“江小姐等了你一天了!……” 顾城脑子嗡的一声,再听不进去其他的内容。 他是心存一丝侥幸的,或许那天江月照忙着应付乔太太,根本没注意到他,几天下来,没任何动静,他更认为侥幸成了真。可是现在……顾城随着前头微胖的李经理穿梭在回廊之间。 侥幸被抽走,脚底仿佛一下踩空了。 在过去的路上,他想了数十种可能性。 可唯独没想到眼前这一种。 “坐。”江月照见到他,就像对待任意一个普通员工一样,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和客气,唯独没有一丝熟悉。 在最初的惊愕和暗松一口气后,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怅然若失,大到都快把他吞没了。 顾城发现,他是不希望她认出那个狼狈的他,但更难以接受的是……她根本不记得他。 之前的战战兢兢,在她陌生的眼神下,瞬间成了可笑。 然而他心里再跌宕起伏,江月照都看不到,见他坐下来后,她缓缓开口:“我看你来春意阑珊不久,可能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不过有个规矩,行行相通,那就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只是褪去了少女的稚嫩,不紧不慢的。 悦耳,又冰冷。 熟悉,又陌生。 “因为你那句不值钱,我赔了三千万。”江月照道。 听到这里,顾城收拢心神,目光不避不讳的看向她。 倒是江月照对上他洞察的目光,难得有了丝不自然,那两只破碗当然不值这个钱了,他是行家,肯定比她清楚。 事实上当初她入手时的价格不过是30万一只,因为都是破损的官窑瓷器,不值钱,可一经修复,摇身一变,就成了在拍卖场上价值千万的古董。 所以若是从商人的立场上来讲,要说它不值钱也是不行的。 思及此,江月照抬了抬下巴,“为了替你赔罪,事后我又赠了乔太太一只青花瓷碗,虽然这么做是为了挽回春意阑珊的名声,但,祸是你闯的。 “三千万,顾先生,你准备怎么还呢?” 顾城沉默了有一会时候,“我没有这么多钱。” 淡淡的、温煦的声音,一下子唤起了她脑海里不甚清晰的记忆,他好像从小就这样,说起话来不温不火的,那么多年来,变化的不过是声线成熟了很多。 江月照虽晃神却面不改色,对于他诚实的回答不置可否,然后仿佛不经意般的道:“对了,你是怎么看出来展柜里的东西都不值钱的?” “并非不值钱,只是没那么值钱罢了。”顾城下意识的纠正道。 江月照弯起唇,似乎很有兴趣,倾身问道:“你怎么知道?” 顾城不期然她会突然靠近,她的气息也随之袭来,幽幽香气往他的鼻尖里钻,摄魂心魄,不知怎么的就说出:“我做文物修复,我懂。” 只见她的眼瞬间一亮,伴随着那丝亮光,仿佛还有点得意一闪而过,顾城见了心里一惊,警惕起来,他差点忘了,她是那样狡黠的人。 不过晚了。 江月照直起身,“那就有办法了啊,你留在这,帮我修复古物,按照市价,出手后一半的利润归你,用来偿还那3000万。” 冷香消散在鼻尖。 顾城几乎想都不想的回绝道:“不行,我不做商业修复。” 江月照登时冷下面色,“不必回答得这么快,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不用考虑。”顾城直视她,“我不会做的。” “你!”江月照瞪他,可对上他平静的眼,瞬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那波平静,在现实的压迫下,还能维持多久呢? 顾城眼见着她几乎是在瞬间收敛了怒气,他微皱起眉,他不喜欢看到眼前这个会对着他收敛情绪的她。 “我的提议在你离开会所前都有效,如果在那之前,你有任何需要,记得来找我。”江月照盯着他,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 顾城不知道,江月照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底,所以最后那句话是有预言的意味的,她笃定他会回来找她。 原本,顾城真的以为债务很快就能还清,直到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他妹妹泉青打来的。 长途电话的兹兹声混合着泉青的抽噎声,搅得他头皮发炸,“哥,哥你快回来!爸被人打了,浑身是血,现在送n市的医院急救呢!” 顾城根本来不及弄清事情的原委,买了车票就连夜赶了回去,他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父亲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没醒,而那些打手,不但没跑,还明晃晃的聚堆堵在医院楼下。 他见那景况就心底一沉。 这些人目的明确,并且肆无忌惮,哪里会是寻常的寻衅滋事? 在icu里躺着的父亲无法开口,顾城只好向病房外头失神的母亲追问,母亲抵不住他的逼问,崩溃得全告诉了他,顾城听了霎时气血翻涌。 家里一直瞒着没敢告诉他,除了他知道的那些,他爸还欠着其他的钱,而这笔数字却大了。 一千万,限期最后三天还清。 这不是高利贷是什么? 顾城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挥散不去,更挥散不去的是心间的灰暗。 等父亲度过危险期后,顾城回了趟家,一千万,如果拿祖辈传下来的东西当掉,随便拿出一两件便可还清,可这样做,别说顾家的家族成员不会同意,连他自己,都过不了心里的那关。 变卖家产?是要到多落魄才会做这样的事? 所以几乎没怎么犹豫,顾城就双手空空地离开了家,亲自去见高利贷主,可周旋再三也没见到人,正当他准备放弃时,那边突然松了口,道可以将时限延长到一周,但若是一周后依然还不上,那顾城,你就得把自己的命交上来。 顾城沉默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第3章 回来是回来了,只有回到b市才有可能,但到底该怎么样实现这个可能,他毫无头绪。 顾城枯坐了一夜,直到天亮,他搓了把脸,敲响了他在春意阑珊的直属上司的门。 “你说什么?预支多少?”李经理不可置信的掏了掏耳朵,肥油油的脸腮随之抖了抖。 “一千万。” 李经理笑了声,“小顾,你逗我呢吧?” 可顾城的表情不能更认真了,好半天李经理才反应过来他的请求是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李经理说:“这个程度的,我实在没法做主,只能尽量帮你往上报看看。” 顾城感谢过后正要走,被李经理叫住,神情怪异,“我说,你随便接个活儿,没几千万,一千万也绰绰有余啊,只要你点个头,人家就巴心巴肝的把钱送上来了,你何必梗死在这呢。” 整个春意阑珊,知道顾城真正做什么的恐怕只有李经理,当然现在还多了江月照。李经理是很想不通的,顾城怎么就那么死脑筋,放着大钱不赚,要来这不光不鲜的赚小钱。 他语落,果然见顾城沉默的抿起嘴。 这见钱眼不开的!李经理心塞的闭眼挥手,“算了算了,走吧,你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李经理的自我认知很清楚,他是一个在世俗中随波逐流的人,像他这样人反而更看重单纯为原则而坚定的人。顾城挺入他的眼的,虽然也挺让他淡疼的,可他能帮他的,还是会尽力帮他。 艰辛地层层上报,终于上报到了罗起这一节,罗起倒是没有一口回绝,让李经理等着,他去跟大小姐请示。 “终于来了?”江月照支着头玩味的笑,“你去跟李经理说,想要借钱,不是不可以,让他自己来。” 罗起应声而去。 于是顾城再次站在江月照的面前,而这一次,他却无法像上次那样挺直腰背。 因为他有所求。 哪怕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愿求她。 江月照没法体会他此刻心里的复杂,嘴角微弯的望着他,“我上次的提议还有效。” 顾城心里不知道是更沉,还是一下子轻松了,“那就不必了,多谢江小姐的好意。” 江月照哪来的好意?不过她也半点没觉得自己落井下石很恶意就是了,她只觉得我指了一条路给你走,你偏不走,不识相! 不过这回她没发火,似笑非笑的看着顾城,意味深长的道:“那成,祝你好运。” 顾城的高利贷主心姐,那位可是春意阑珊的常客。就心姐的那德性,“一个星期还不清就拿命抵,我看不是命,是命根子~”江月照轻哼一声道。 罗起在一旁听了,垂头默然不语。 罗起见江月照半点动作都没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就真的不管吗?” “管什么。”江月照冷声道,“我又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就算是接下来几天,他也还是有选择权的,改变主意了的话,不会自己来跟我说?” 罗起看她还没有死心让顾城做商业修复,不由得道:“其实我们可以试着找找其他的修复师。” 江月照打断他的话,“找当然还是要找,只是全国的古物修复师也不超过400个,其中手艺娴熟又品味高超的估计50个都没有,这50个人大多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早被占走了,要那么容易找到,我至于揪着他不放吗?” 罗起噎住了,心说可是顾城不会答应的。 江月照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巧的笑道:“他还没撞南墙呢,现在不乐意,等到他快失.身了的时候,我看他还乐不乐意。” 罗起那么大个子的男人听及此都后背一寒,心姐可是道上有名的大姐大,在玩男人方面半点也不亚于那些枭雄玩女人。 虽然罗起倾慕江月照,可是有时候她决绝的手段,还是挺让他心悸的。 “怎么?第一天认识我?”江月照忽然冷冷的道。 罗起,“……没有。” 江月照不怎么在意的勾了勾唇,“我不狠,坐得住这个位置吗?” 罗起一凛,的确,他之前的想法可笑了。 另一头,顾城对于预支钱款被拒没有太大的意外,倒是李经理比他还不好受的样子,给他出谋划策。 “其实……如果你能卖出去几件大件的话,提成也是很可观的。但首先,你得接触到出得起这个价格的人。”李经理说。 顾城资历太浅,春意阑珊的vvip客人都是由其他更有资历的鉴赏师接待的,按理轮不到他。不过…李经理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顾城,资质如此不错,偶尔为之的话,他还是能够安排的。 顾城见他赤.裸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不要女客户。” 李经理脸一拉,没好气的说:“给你牵线还要挑挑拣拣的!” 顾城平静的道:“不,我只是担心原本想买些什么的人,到最后也会不想买了。” 这话太有深意了,李经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是最后不想买古玩,想买你了是吧? 没想到顾城外表正气凛然,内里自有骚气啊~ 调侃归调侃,办起正事来,李经理还是很靠谱的,第二天,他就给顾城介绍了一桌的vvip客户,这种级别的客人大家都盯着呢,一个都不好说了,别提一桌了! 瞬间,眼红的眼红、暗恨的暗恨,只不过碍于李经理是他们的头儿不好发作,于是所有的负面情绪就都冲着顾城去了。 一定是他耍了手段,李经理才会突然那么提拔他。所有人都这么想。包括江月照。 “他倒是还有几分本事。”江月照轻哼道,手中轻轻摇着折扇。 “需要阻拦吗?”罗起问。 “不必,”说到这,她执着扇柄一拍手心,扇子倏的合上了,笑道:“他能帮我多赚点银子,我何乐而不为?” 顾城的口才的确很好,加之底蕴深厚,对于鉴赏书画古玩那是信手拈来,他又从不直接建议客人买,只顾自己娓娓道来,把人心勾得痒痒的,然后自主自发的就询问他价钱了。 买东西的*总是会一个影响一片的,一桌的vvip,只要有一个人买了,自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加入,于是顾城光这一天,就售出去了超过一亿的价。 他提成200万。 一天而已,还有5天,顾城突然间有了信心,或许一周真的能筹齐一千万。 可惜过了两天后,他就知道他先前想得太好了,首先不是每天都会有这样的客人来,其次更不是每天他都能接触到这样的客人,接触到了,人家也不一定会买。 时间晃得很快,转眼,就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可他还差500万。 顾城和李经理大眼瞪小眼,良久,他才拍了拍李经理的背,“还是多谢你。” 李经理一口气都给他拍松了,道:“今天我主动联系了一些有意向的客人过来,你把握把握机会。”他是不甘心的,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说不定拼一把也就凑成了呢。 顾城不置可否。他在思考后路,万一不行,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周转了呢? 他不知道的是,有人已经在暗中惦记上他了。 春意阑珊的其他人没人知道顾城现今欠着一屁股的债,不过就算知道,他们也会不以为然,谁都有谁的不幸,凭什么就要给你优待啊。 那500万在顾城看来还远远不够,可落入别人眼里,是眼红都眼红不来的,一个礼拜,500万,是什么概念?是他们两三个月,甚至更久的所得。没人会无动于衷的,只不过有人选择暗恨,而有人选择动手。 顾城晚上赴最后一个酒席,酒还没过三巡时就隐隐感觉不对劲,像是喝上头,又不大像,却已足够引起他的警觉,之后他没再碰酒,直到迷迷糊糊回到更衣室,两三个眼熟的同事朝他走来。 这时候他已经明确感受到了身体不对,行动力在丧失,只能由着两个同事给他换上了侍应生的衣服,顾城见此心里便是一沉,侍应生是春意阑珊另一种特殊职业,有个雅致的统称——少爷,少爷们各个外形俊美,陪吃陪喝,陪玩陪笑,主要的收入来源于客人的小费。 所以说得好听是侍应生,实际上是什么大家都清楚。 两个人架着他往外走,第三个人放哨,神情间半点不见慌张,显然是早有预谋。 顾城咬着牙,暗中拨通了一则电话,把手机搁在兜里,过了几秒后,突然一字一句的问:“你们给我换上侍应生的衣服,是想带我去哪里?” 扶着他的一个人没说话,另一个人轻笑了声,“过会儿不就知道了。” 顾城再问,那两人就不再理他了,直到他被送到那个房间,看到那里面坐的人,看到那个女人浑浊的眼神在看见他之后陡然一亮,那些刻意被他压制住的、令人作呕的感觉瞬间涌上来,顾城的眼神立刻冷了。 “心姐,人送到了,您好好享受。”送他来的其中一人点头哈腰的对那女人道。 被称作心姐的人站起身,绕着顾城打量了一周,然后满意的点点头,指间夹着一刀小费,漫不经心的递给送他来的人。那两人恭敬的接住,立刻退了出去。 “叫什么?”心姐擎起一杯酒,靠着顾城坐下。 她的气息有意无意的呼在他的颈间,顾城霍的皱紧了眉,不答,却也不动。 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他的不对劲,更别提心姐是素来在风月场上混惯的人,三两下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笑意从嘴角卸去,“用了药?不是自愿的?” 心姐一般也不大愿意去为难人,这种事情,两厢情愿才能得其中乐趣,但是,她目光灼然的滑过顾城冷若冰霜的脸,今天,他偏偏就是挑起她的征服欲了。 她放下酒杯,不再扮演初初相识的戏码。 “顾城,据我所知,距离你还贷的最终期限,”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还剩下最后两个小时吧。” 顾城眉头一簇,腮帮动了动,却依旧没说话。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是吗?”心姐手溜上了他的膝头,摩挲着笑问。不等他回,便又顾自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父亲到底欠了谁的钱?” 顾城的目光晃了一下,然后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收缩,进来后那么久,第一次将目光投到了身边这个女人脸上。 “想到了?”心姐挺开心的模样。 顾城沉默了一会,抿着唇点了点头,点得有点艰难,“钱,我会依数还上,如果您能再宽限——” 话头顿然被心姐的轻笑声剪断,“你当菜市场买菜呢?还讨价还价?高利贷,从没有宽限二字,除非你能拿出相对的抵押品。而我仿佛记得,上一次你苦苦求得的七天宽限时间,已经穷途末路到将你自己都给抵押上了。” 她满意的欣赏到了顾城黯淡下来的眼神。 “还有两小时,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不如……”心姐说着,手滑向他大腿内侧。 几分钟后,心姐的笑意蓦然顿住,“你怎么——” 顾城目光冷漠的望着她道:“抱歉,我对您,没感觉。”   ☆、第4章 江月照会接到消息,是李经理拼命报上来的,顾城之前拨的那个电话就是打给他的,李经理听到电话那头的动静后气得撸了袖子去找负责侍应生的谭经理问话,但他一无人证二无物证,空口白牙,人谭经理也不是省油的灯,哪里会承认? 一来二去的反而耽误了不少功夫,不过等李经理弄清楚了顾城被送去谁那里后,反而蔫了。自事发起胸中窜起来的一丛怒火也跟被浇了盆冰水似的,倏的熄了。 心姐啊…… 李经理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那他可没胆子闯这个门。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求助大小姐。 李经理做出这个选择并不是鲁莽的,为什么不去求罗经理,而舍近求远的去找大小姐呢,他有他的考量。 顾城惹恼了乔太太那回,其他人不知道的是,罗起给他下了命令辞退顾城,后来,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收回了成命。虽然没有明确的消息传出来,但李经理还是探清楚了那是大小姐的意思。 而且李经理隐隐约约感觉到罗起并不喜欢顾城,那就别说找他了,紧着避开他才是。 可现在,他站在了大小姐的面前,却又犹疑了起来…… 李经理尽量简洁明了的将事态的严重性转述给江月照,可是江月照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的听完了他的叙述,末了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李经理神情一黯,仔细一想也在意料之中,心姐是什么人?顾城是什么人?两厢轻重根本无需权衡,换做他,若不是跟顾城有点私交,也是断不会为他出头的,更别提大小姐的那点心思只不过是他侥幸之下的凭空臆测而已。 望着李经理垂头丧气的退出去后,江月照收回目光,瞥向罗起,淡声道:“把那三个人处理了。” 罗起一震,没有立即应声而去,他那迟疑的模样江月照看在眼里,明在心里,扯了扯嘴角道:“你在想明明全程都在我的默许下进行,为什么我还要这么对他们,是吗?” 罗起没答是或不是,表情却默认了。 江月照收起了嘴角最后一丝笑,“我默许,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去做。” 罗起微微一震,“是。” 又过了一小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江月照才悠悠然的起身,在零点还差15分钟时,晃荡去了目的地。 而一小时前的包间里,顾城直白的话语使得包间平静的表象下正酝酿着暴风雨。 “你胆子很大,”心姐轻笑着点了一根烟,“可你知道吗,胆子大,是要承担后果的。”她吸了一口,对着顾城轻呼了一个烟圈。 顾城皱着眉撇开头。 心姐看起来也不介意,“一千万,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期了,你想跟我耗,可以,我奉陪。不过,过了这一小时,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差一个子儿,你—都—别—想—好—过。” 她弹了弹烟灰,掉落的烟灰烫到了顾城的手,他却丝毫没变色,依旧那副冷静淡然的模样,心姐见了心底火气愈盛,现在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了,而是他的姿态刺激到了她。 她要过很多男人,也有开始激烈的抵死不从的,但最终没有金钱打动不了的,无非是,不愿——再加——不愿——再加,终究会愿意的。 可是眼前这个,心姐却头一次有些把握不定,这种不确定的感觉让她心生浮躁,明明这时候该焦躁的人应是顾城才对。 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心姐有意控制了一下,然后平静了下来。她目光掠过顾城整肃的脸,接着下移,他襟口是方才被自己硬灌酒而洒出的酒液,沾湿了胸前的一片,隐约的酒香仿佛透过他的温热的体温挥散开来,心姐闭着眼轻轻嗅了一口,无端嗅出一股禁.欲的气息。 也好,软骨头的男人碰多了,偶尔来一个硬骨头的,就当调剂调剂口味了。 心姐笃定了顾城今晚必栽在她手里,就等这一小时晃悠过去,反正一切都已成定局。 *** 眼看着腕上手表秒针跨过0点,心姐弯了弯嘴角,又拿起手机对了眼时间,12:00,然后也不管顾城闭着眼看不到,举起手机朝他晃了晃,“时间到了。 “7天,当初你亲口应承我的手下,条件是他们不再找你父亲的麻烦,你说,7天内若不如数归还,你就任、我、处、置。”心姐边说边朝顾城走近,当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的落下时,她的手也轻轻的抚上了他的下颌。 冰凉的、滑腻的、恶心的。 像冷血的蛇一样,也像阴暗角落里的藤蔓,细细缠在他身上,而他因为被灌了药的缘故,简直是任人鱼肉,一躲也躲不开。 滑腻的手顺着他脖颈滑下胸口,一路往下,忽然,门被敲响了。 来人不经同意便径自开门进来,心姐听到动静,不悦的蹙起了眉,一转头,撞上了江月照笑意盎然的眼。 心姐慢悠悠的收回了放在顾城身上的手,目光中有丝洞察的朝江月照射去,嘴上却笑道:“我可是你这的常客了,之前却不见你来迎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心姐眼风瞥了瞥顾城,“想必冲的不是我吧?” 跟什么人说话绕圈子没意义,江月照知道,比如眼前这位。于是她笑着回道:“没错,心姐。”目光示意她旁边的顾城,“我来带他走。” 心姐笑了笑,“江小姐的地盘,当然江小姐说了算,不过——”她话锋一转,“据我所知,现在已经不是鉴赏师的上班时间了吧?” 江月照笑意不改,点头道:“不错。” “那么很抱歉,他现在属于我。”心姐弯了弯嘴角,故意勾手圈住顾城的后颈,想欣赏江月照惊诧或者愤怒的神情,可惜江月照没给她这个希望。 “哦?因为那一千万吗?” 心姐闻之色变,“他连这都告诉你?” “那当然,他可是我的——”江月照目光流转的朝顾城斜了一眼,吐字如兰,“卿卿呀~” 江月照不知道她随口说出的话语在顾城心里掀起怎样的大浪来,可心姐转眼却瞥见了顾城耳根的一丝郝然,收回手,眼色冷了下来,不动声色的道:“这么说,你愿意替他还这一千万?” 大家都是生意人,无利不起早,她是不相信传言中那个手段果决冷酷的江月照会为了一个风月场上的男人平白耗个一千万。 “那是当然~夫债妇偿嘛~”江月照笑道。 心姐冷笑道:“可惜晚了。” “心姐不如打个电话给你的银行?查看一下今天零点前,是否有一笔钱入账?”江月照漫不经心的提议道。 听了这话,心姐的脸色彻底变了,倒不是变得难看,而是变得诡异。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江月照,最后嘴角泻出一丝笑,执起手包站起身,在走过江月照身边时轻声笑说:“倒是没想到,江大小姐是一掷千金博君一笑的主儿,真真是风流人物啊。” 这里面的轻蔑之意江月照当然听得一清二楚,她笑意不减,“今天扫了您的兴,下次,我一定多备几个好的给您赔罪~” 心姐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走了。 可江月照知道,这关有惊无险的过了。 直到这刻她才发觉手心有点湿,原来她也是担心的。 心姐是什么人物?道上的大姐大。今晚若是她硬要跟她翻脸,那江月照绝对讨不着好去。 难为她提早摸清了心姐这个人,知道在她那里,金钱和男人,永远是金钱排在前头的。男人么,玩玩可以,认真就算了吧。心姐绝不会为了男人跟钱翻脸。 就是摸准了这点,今天她才敢赌一把。 只是此刻后怕才一点一点的从后背蔓延上来,江月照瞥了眼依然默然不语的肇事者,冷笑道:“我要是晚来半刻,你真打算从了她?” 顾城耳根一红,半天憋出一句,“劳江小姐费心了。” “的确。”江月照漫不经心的坐下。 “既然我那么费心,之前的3000万,加上现在的1000万,够不够我买下你——”她目光一转,“这双手?” 顾城纷乱的心因她这话瞬间静了下来,望着她,情绪复杂。他其实清楚她必定另有目的,可笑的是他还是免不了为她的所作所言晃了心神。直到她明明白白的道出,才彻底戳醒了他。 “我至多只能做展览修复,也就是外观看不出痕迹,但内里还留有痕迹。”过了好久,顾城才缓缓道。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不可能再退。 可江月照听了就笑,“你当我要开博物馆吗?顾先生。”然后她语气冷下来,“我想你要弄清楚一点,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给我做商业修复,要么就跟春意阑珊签长期合同。” 长期合同,相当于卖身给春意阑珊,就是春意阑珊的普通员工签的也只是短期合同,江月照给了他选择,也相当于没选择,因为没有人会选后者的。她是明摆着在逼他妥协。 可她怎么都想不到的是,顾城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会儿,“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我选择签长期合同。” 江月照闻言面罩寒霜,冷冷的盯着他道:“好,如你所愿。”   ☆、第5章 第二天一早,会所里的气氛就有了变化,颇有些人人自危,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个消息——昨晚顾城被设计了,灌了药送到客人的房间,而设计顾城的那几个人,今天不声不响的消失在了春意阑珊…… 家有家法,行有行规。春意阑珊有专门的人来调.教不守规矩的人,所以当那三个人不见了后,他们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仅仅是被辞退了那么简单。 一时大家都在打听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顾城被灌药打扮成侍应生送进心姐房间,大小姐亲至带顾城出来的消息渐渐传开。 他们别提有多惊讶了! 之前会所里因利益纷争而起的明争暗斗也不少,从没见上头管过,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闹得太过就好,而这次,不仅管了,还是大小姐亲自出马,怎么看都不寻常…… 虽然他们不知道在昨天晚上的房间里,江月照亲密的称顾城为“卿卿”,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联想到。 于是就有好事者将这段日子发生在两人间的大小事都串联在一起分析,从乔太太开始,然后上周vvip客户们突然间都分配给了顾城,再加上昨晚上大小姐从心姐的手上把人给带出来,他们得出一个铁板钉钉的结论—— 顾城是大小姐的人。 流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春意阑珊,李经理当然也听说了,贼兮兮的凑到顾城这,他还不知道中间夹着一个一千万的债务,昨晚意外突发,让他把这件大事都给忘了。 听得顾城跟他一说,他一个大老爷们瞬间就激动了,“她拿一千万买了你?!” ……虽然激动的点错了。 不等顾城有所反应,李经理就上下一溜眼他,酸道:“就算你资质不错,也没不错到值个上千万吧……” 顾城:“……” 李经理摸着下巴哈哈干笑:“我说的有我的道理,你的价值就是鉴赏古物的好手,能帮着会所卖出去不少东西,可这说到底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有你没你,好东西迟早都卖得出去。你做鉴赏师的价值都不过如此,长得好看有屁用,更是没啥利可图啊。”末了还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嘟囔了句:“女人,就是肤浅!” 顾城忍不了了,淡声道:“她知道了我的职业。” 一句话,便把李经理的所有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李经理也是个聪明人,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一下就想明白了,最后叹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我们大小姐怎么可能那么肤浅~所以她是花一千万买你为她做商业修复么?” “嗯。” “你同意了?” “没有。” 李经理拍拍他的肩膀,大有种自求多福的意味在里面,走都走了,到门边又没忍住回头道:“不然你真的可以考虑下。” “什么?” “既然你打死都不肯做商业修复,那么不如……”李经理猥琐的一笑,“就床上解决吧~” 顾城冷冷看向他,李经理识相的闭上嘴,哈哈大笑,“当我没说。”本来就是开玩笑,顾城这个人,看着温和,骨子里有自己的坚持,连有着巨额回报的商业修复都不乐意做的人,又怎么可能乐意当人小白脸呢。 可是李经理是了解他,春意阑珊的别人可不了解他。于是流言越传越广,甚至传入了江月照的耳里。 两个当事人,对此倒是一致的都不怎么理会。 顾城是什么都不想说。 江月照则是没精力去理这些事。 *** 春意阑珊酒桌上的应酬,江月照大多不用露面,都是罗起代为接待,但也有特例,如果来的是在官场上分量很重的客人的话,往往就需要她出席,罗起这总经理就不够了。 比如今晚。 “晚上来的都有谁?” “做东的是恒盛集团的副总裁,请的是工商局局长,还有些陪客……”罗起说到这里慢慢停住,瞧着江月照的眼色。 “怎么,江氏的人也在列?”江月照漫不经心的道。 罗起看她似乎也不怎么生气,就小心翼翼的放下一个雷,“是的,江氏集团来的人是执行总监,司文景。” 语落果然整个儿气氛一冷。 司文景,原本是江月照的内定未婚夫,而如今,他却是她堂姐的丈夫。江氏原本是江月照的,可如今,却紧紧的握在了她姑姑的手里。这对母女,夺去了原本属于江月照的所有东西。知道内情的少数几个人都从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那几个人。 想到这里,罗起暗怪自己多言,忙道:“如果您不想去的话,我去也可——” “为什么不去?”江月照抬手截断他的话锋,缓缓站起身,“他都不怕,我怕什么。” 她到酒席的时候,里头已是杯光筹措。 江月照一进去,就见上首坐着个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喝得脸有点红,但应该没醉,官威赫赫,这一定是工商局的高局长,而他左手边恒盛的周总已经有点喝上头了,眼下臂弯里正搂着个姑娘,另一只手隔空笑点着她道:“三催四请的,你这个老板才肯来!得罚酒!” 说着他就一抬手,示意侍应生倒酒,侍应生瞧着江月照的眼色,看她首肯,才上前斟了一小半杯,白的。 江月照也很干脆,仰头就干了,亮了亮杯底道:“不好意思,各位,我来晚了。”语落示意身后的侍应生再倒,敬完上首的高局长和做东的周总,方才放下酒杯。 转眼三杯白的,落肚后脸都不红。 江月照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股豪气和爽快,那气场甚至令他们不敢逼视。 在座的男人们,若是在第一眼见到她时还有一闪而过的惊艳而后生出调戏的心的话,现在,那心思都灰飞烟灭了。 而始作俑者周总,此刻则满意的笑道:“够意思!怎么样,坐下跟大伙聊聊?” 江月照顺着他的意思落座,坐定后,不期然的和正对面那人的眼神对上。 这是她进来后第一次正眼看他。司文景望着她,神色复杂。 江月照迎着他这样的目光,觉得有点好笑,司文景在想什么,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江月照努力回想了下,好像她真的变了许多,放在以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她是绝对不会肯屈尊应酬什么人的,而现在,推杯交盏,罚酒敬酒,竟然全都不在话下了。 可这世界上,谁不变? 她的思绪很快就被拉回来,有人注意到她身边竟然没有人陪,起哄道:“江小姐这样让我们的范书记怎么好意思?” 范书记是酒席上一丛绿叶中的一点红,除了江月照外的另外一个女人。她此时身边也有一位唇红齿白的侍应生陪着,而且她就坐在江月照的边上,相比江月照的孑然一身,她在一众男人间的确是有点突兀了。 因此范书记也笑着同意:“对呀,江小姐不会藏着什么美人儿不肯给我们看吧?” 什么美人儿在没有江月照的授意下,都是不敢径自接近她的,这是规矩。当然在座的人不懂,或者说懂也不信。 江月照面对大家的催促,也不着急,她的眼风滑过对面,扭头想随便叫一个几步外站着备用的侍应生过来时,脑中忽然闪过赴宴前听到的那个流言。 她叫来身后的人,低声吩咐道:“叫顾城过来。” 顾城没有想到进来见到的会是这样一个场合,声色迷离,他的脚步在踏进去的一瞬间就顿住了。 “过来。”江月照脸泛红晕,冲他招手。 她…微带着醉意的模样很美,清醒的时候,那张脸是艳是冷,可微醺时,却添了几分娇媚,吸引得他挪不开眼。 顾城神思一晃,脚步就向着她去了,直到走到她跟前,她拉着他的手坐下,对众人道:“这下满意了吧?各位?”顾城的灵台才有了一丝清明。 他朝周围扫视了一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想挣脱江月照的手,不防她顺着他的力量,倒到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耳轻声道:“听话,别给我添乱子。” 顾城一僵,江月照已经离开了他,对桌上的人巧笑嫣然:“如何?我的人还过得去吧?” “岂止是过得去啊?”范书记目光灼灼的望着顾城,“说实话,他没来前,我挺满意的,可现在,”她说着看了眼身边的男孩,摇头道:“俗了。” 江月照听了似乎挺得意,也不谦虚两句。 “不如——”范书记心念一动,“咱们换一换?” 江月照闻言手指摩挲着高脚杯,侧头看向顾城,故意笑而不语。 而他,一如再见时的模样,紧抿着唇,发梢遮住了眉眼,不知怎么的,江月照有点不忍,伸手跟他十指相扣,脱口而出道:“那可不行~阿城是我一个人的。”   ☆、第6章 江月照此话一出,意思就很明显了,范书记懂规矩,笑看了眼顾城,而后没再提换人的事。 一般酒过三巡还要谈事,作为外人的江月照不方便久留,于是她没坐多久就告辞了。 刚出包间没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人跟出来,江月照面色不改的让其他人先走,她自己落后一步,最后抱着手停在一扇屏风前,没回头,“你都跟了一路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司文景终于上前,“月照……”他不知是叹还是念,满是遗憾,“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怎样?”江月照回身,直视他。 面对她如此坦荡荡的目光,话噎在了嗓子眼,好半天才嗫嚅道:“就算……”他又噎住,就算什么?就算最亲的人死了,家业被夺了,也不要……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只能顿住,然后无限惋惜的道:“再怎么,你也不应该这样颓废,不该过这样糜烂的生活。” 江月照笑了,“你以什么立场跟我说这话?” 司文景浑身一震,脸上闪过愧疚、闪过难堪,可依然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道:“对不起,当初我以为——” “可以了。”江月照阻断他的话语,平静道:“当初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过得很好。” 司文景听及此,想到刚才她身边那个好看到出尘的男人,登时胸中也不知从哪来的怒火,话不经思考就说出了口:“你以前多拎得起主次,就算再荒唐都没荒废过学业,现在呢?对江氏大小事务不闻不问,再怎么说,你手里还掌着江氏过半的股权,你不在乎,多的是人在乎。” 几乎在话语落下的瞬间,司文景就觉察到自己失言了,他立刻看向江月照,可她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依旧是那副不以为意、过耳云烟的样子,司文景不禁松了一口气,“总之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司文景就看似怒其不争,实则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江月照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脸上的漫不经意全然褪去,眼渐渐眯起来。怎么?江氏的股权有变动吗?有人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来了吗? 突然间生出变数一定是有原因的,江月照转身就吩咐人去暗查。 处理完正事,她想起被她忘到脑后的顾城。 方才在酒席上,她会叫他来只不过是突然想到会所里最近的流言,于是顺势而为。司文景今天回去必定会将他看到的有关她的一切,告知于那些人,和顾城做戏的话有铺垫,可信度会高很多,所以她选择了他。 然而她心里的一系列打算,顾城绝对不可能知情,他或许只会以为她在羞辱他。 江月照有点头疼,她不擅长跟人解释,更别提很多缘由更是无从说起。 这时,眼风忽然扫过桌角的一份文件。 她拿来翻了翻,这是——她把顾城从心姐的手里带出来的那个晚上,顾城签下的那份长期合同。合同里对于他的工作范围有言明,包括,但不限于鉴赏师。也就是说,如果要求他做侍应生的工作也不过分。看到这里,江月照心思一动。 第二天一早,顾城就被叫过来了。 他到的时候,江月照一个人坐在铺着白桌布的四方桌边吃早餐,四面是玻璃房,阳光和竹林的绿意透进来,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放松了。 见他来了,江月照下巴一点示意他坐。 顾城依言落座。江月照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他一下,神情还算平静,只是——眼下的青黑出卖了他。 “想来点什么?中式早餐还是西式的?”江月照问。 “谢谢,我已经吃过了。”顾城淡声道。 不失礼,却瞬间拉开了距离。 江月照默然片刻,放下刀叉,金属和瓷器磕碰出来的声音并不美妙,反而有些生硬。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谈正事。”她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昨天晚上,那样的场合,你感觉如何?” 语落,顾城平静的脸上总算起了点波澜。 江月照见此笑道:“一定不好受吧?你当初选择跟我签下长期合约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昨天了,可你并没有。” 顾城是不好受,可却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昨天晚上酒席上,坐在江月照对面的司文景,他也认识。他不仅认识,还知道司文景和她之间有一段过去,一段结果不算好,但正因为不好,才或许更难以忘记的过去。 他都知道。 所以,可以想象顾城昨晚第一眼看到司文景的时候,觉得有多荒唐。他以为江月照借着他故作亲密是为了气那个人,他以为她还释怀不了年少时的感情,那么多的他以为让昨晚的他表现失常了。 他疯狂的嫉妒,也因这嫉妒而倍感羞辱,结果根本难以遏制心中的怒气,他想她到底把他当什么了!要不是那时江月照紧抓着他不放,他必定拂袖而去了。 可怕的怒意、可怕的醋意,让之后冷静下来的他更可怕的意识到,他还迷恋着她。 年少时的梦,年少时的妄想,并没有随着青春的逝去而逝去,反而死灰复燃了。 可江月照对他?呵,估计只有这双手能让她心动了吧,顾城自嘲的想到。 他苦苦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最终,也只能用淡漠、用距离,去冷却这份说不出口的,卑微情愫。 想到这里,顾城总算开了金口,顾左右而言他,“如果你还是在打让我做商业修复的主意的话,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江月照不在意的笑道:“我是想啊,不过你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已经不止一次的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了,你宁愿卖身,也不愿帮我做商业修复,我要是还一根筋的跟你耗下去,那岂不是说明我跟你一样傻?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范书记身边的那个男孩吗? “你签下了合同,你就成了他。” 顾城闻言脸色一白。 江月照却不管他的反应,直接的问道:“这样的日子,你想过吗?你能过吗?顾城。” 他没回答。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她才慢悠悠将那份合同拿出来,置在桌上,推过去:“我有个提议。既然服侍那么多个女人也是服侍,不如你就服侍我一人,如何?然后这份合约,撤销。” 顾城猛地抬起眼,不可置信的望向她。一次挡箭牌还不够吗?还要他做多少次?眼里的情绪差一点就要倾泻出来了,却突然听得她说—— “我需要你在对外的、所有我需要的场合,配合我,如最近的传言那般,做出我想要的效果。你能做到吗?” 她的声音冷静中透着一丝凛然。 顾城恍然意识到,她的目的不在于他以为的情情爱爱小打小闹,而是正事,或许还是攸关她那么多年来的心结的大事。 那么昨天晚上…… 顾城凝视着她,久久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月照就算原本自信满满,也渐渐被时间磨得不确定起来了。 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不按常理出牌太多次了,万一这次他又拒绝,她还真没想好要拿他怎么办。难不成真给他塞几个老女人?她没这个习惯专为了恶心人而去恶心人,就算用些非常手段,那也是为了达成明确的目的而为之。 她的忐忑当然不会让他知道,于是当顾城毫无预兆的,淡淡的道出那声“好”时,江月照难掩惊喜,霎那间,眼里像闪过了一道星光,美得妙不可言。 顾城看得一呆,怦然心动。 完了。他想。 这下彻底陷进去了。 *** 两个人私底下的“交易”,外人自然是无从知晓的,在他们的眼里,最近大小姐和顾城出双入对,俨然是公开承认了之前的传言。 江月照那么大动作,江氏的人不会无所察觉,事实上他们时刻都在留意着江月照这位江氏隐形的控股股东。 其中,又以江月照的姑姑江祈凌为最。 虽然江祈凌从女婿司文景那里得到的讯息也和传言相符,但她还是不放心,一部分是因为生性多疑,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江氏的确将有变动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得确保江月照不会成为她的隐患。所以江月照的私生活越是离谱,越是能让她放心。 她需要证实。 江祈凌很快挑中了一个时机,春意阑珊的周年宴会。 她想要知道的是江月照和那男人私下相处的情况,那必须做点手脚,春意阑珊里江月照的私人房间她是无论如何的安排不了什么的,但是,每年的周年会上,有一个房间会成为江月照临时的私用间,那里的安保就没那么严密了。 宴会在紫微厅举办,到了周年日的那天,开宴前一小时,江月照就到了紫微厅后的小间。换完礼裙化完妆,刚在化妆台前坐下,门敲响了。 顾城在五分钟前被告知大小姐找他,虽然他奇怪江月照找他为什么不是罗起来跟他说,却是谭经理,但这疑惑也不过在脑中闪过了一瞬,他并没有多加怀疑,就前去敲开了那扇门。 江月照看到他当然是诧异的,“你来做什么?” 顾城一怔,“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江月照眯了眯眼,“罗起不在外头吗?” “不在。”这下顾城也意识到应是哪里不对。 他刚想退出去,江月照道:“等等。” 顾城站住脚,江月照背对着他,透过镜子望着他,“帮我戴上。” 顾城目光一转,她戴着黑色真丝过肘迹手套的双手,正拎着一串镶碎钻红宝石项链。顾城走近,手套是黑色的,宝石是血红的,而她的肤色是雪白的,强烈的色彩对比冲撞出令人眩晕的感觉。 “愣什么?快点啊。”江月照盯着他,催促着,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嗔意。 顾城尽力收拢心神,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项链,敛起呼吸,靠近,绕过她面前,绕过她耳后。 那么近,近到他甚至可以看清楚她耳尖的细小茸毛,近到他甚至可以隔空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 他知道江月照透过镜子在看他,所以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直到扣好项链,才长出一口气,刚想退后拉开和她的距离,不防她忽然伸手向后勾住他的手,贴着颈间拉到唇边,像是吻、像是嗅的触碰。 而她的眼睛,透过镜子与他对视。 氤氲,又迷醉。 顾城的呼吸瞬间一窒。   ☆、第7章 指尖不知不觉的滑过她的嘴角,停留在饱满的唇珠上,缓缓的摩挲着。 那柔软的触感,打开了心底的某一个开关,记忆疯一般的闯进来,顾城眼眸蓦的深了,迷障了似的,意志全失…… 他把她转过来,弯下身子吻下去,用不了一秒的时间。 他看到她眼里倏然闪过的惊讶,他没停。吻到的时候,喟然的长叹从心尖溢出,仿佛所有的渴望、所有的隐忍都找到了纾解的出口。 他只克制的吻了一下,便要离开,不想江月照伸手勾住他的后颈,贴着他的唇气声道:“继续。” 顾城一怔,发现她的神情看似迷离,实际借着他的遮挡,状似无意的扫过四周。 一切变得明白,顾城配合着她,清醒的看着她眼里的警惕。其实之前他又怎么会毫无所觉呢?不过是放任自己罢了…… 不一会儿,敲门声骤然响起。 他们自然而然的分开,她的脸上泛着红晕,下巴无力的倚靠在他的肩上,看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罗起进来,见到里面的情景抿了抿唇,没说什么,面色正常的跟江月照道:“时间差不多了。” 江月照点了点头,起身整了整衣服,朝门口走了两步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身,拉住顾城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出去后,他们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紫微厅,而是默不作声的绕到了另一处房间,罗起神情略有些整肃的带他们进去,里面已经有另一个人,六十几许,花白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双手交叠于身前,恭恭敬敬的站着。 顾城见到他一怔,冯管家。 冯管家也看到他了,此刻却没空寒暄,只目光关切的看着他家小姐。 而江月照,自一走出那个房间,脸上的笑意就消失殆尽了。眼下她径自到主位上坐下,神情端严,“刚才那个房里有什么?” 罗起一惊,“您怎么知道?” 江月照冷哼了一声,不答反问,“别问我怎么知道,要问你怎么没守在门外。” 罗起闻言低头,“是我的失职。” 江月照不怎么理会,“里面到底有什么?” “是监控摄像设备。”罗起沉重的道。 “直播还是录像?”江月照问。 “直播。” “可以追踪么?” 江月照个个问在点子上,就算罗起一切准备就绪,还是忍不住冒冷汗,“已经在查了,如果对方没有察觉的话,应该马上就能追踪到。”说到这里他看向房里唯一一个外人。 顾城接到罗起的目光时心里清明,不紧不慢的道:“罗经理有什么想问我的,尽管问。” 既然他这么说,罗起也不再客气,紧盯着他道:“你怎么会到那间房里去?我记得我并没有通知你去。” 江月照和顾城之间的协定,罗起作为直属下属是知情的,并且每次江月照需要顾城的时候,都是由罗起去通知的,因此今天顾城不请自来显得格外的奇怪,由不得罗起不怀疑。 就算不是顾城有问题,他也是切入点。 “谭经理找到我,说江小姐找我。”顾城道。 在一边听着的江月照眉一皱,“谭生武?侍应生的经理?” “没错。” “是的。” 顾城和罗起异口同声,语落互相看了眼对方。 江月照丝毫没注意到他们俩之间的眉目官司,径自吩咐罗起,“不出意外的话,他也只是个托儿。反正你去同步进行,查人吧。” 罗起应声走后,她看向顾城,道:“你今天不错,反应很快。” 顾城闻言目光一凝,而后好似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江月照嗯了声,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顾城转身出去,他不知道的是,江月照的视线凝滞在他的背上,久久没挪开。 人走得只剩下江月照和冯管家了,冯管家有些担忧的问道:“您觉得会是什么人?” 江月照收拢思绪,秀眉微微一蹙,“不是江祈凌就是司家的谁,还能是谁。” “可装在那个房间里,他们想知道什么?您也不会在那谈公事啊。”冯管家不解。 江月照扯了扯嘴角,嘲讽的笑道:“他们估计是想知道,我的私生活过得是否惬意。” 冯管家慢慢的反应过来,手一指门口,“刚才那个——”然后顿住,“不会吧……他不会就是您之前跟我讲的……□□吧?” “就是他。”江月照轻声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是顾家的那个孩子。” “就是他。”江月照又道。 “您怎么……”偏偏挑了他? 下不好言上过,冯管家顿住了嘴,而且他相信他家小姐做事一定是有原因的。 江月照手支着头道:“机缘巧合,他那会儿偏偏就撞上来了,那就是他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冯管家也不再多问,道出自己今天的来意:“之前委托华夏咨询公司调查的结果出来了。” “怎样?” “江氏的股权归属的确是有变动。司家在暗中收购了一部分江氏的股份,”说到这里冯管家顿了顿,看了眼江月照,“他们还在暗中打听您是否有减持的意向。” 江月照透过表象看本质,立即就有了疑问:“为什么突然间有了这么大动作?” 司家跟江家是姻亲,他们早就参与进来了江氏的事务,按理早到达了平衡,可司家突然的动作显然会要打破平衡。 是江祈凌那有什么问题了吗? 冯管家也想到了这点,他也去查过了,可是不论明里暗里,最近江氏集团都没有遇到什么大问题。 好似答案就在眼前,可他们一叶障目,就是找不到出口。 两人俱是沉默思考的时候,罗起回来了,道查出来了。 “信号追踪到会所的一个地方,调动监控,三天前,这个人来过。”罗起将打印出来的画面递给江月照。 她接过一看,这人很面熟,可她记不起来哪里见过,倒是边上的冯管家看到后眼睛一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人是大姑奶奶身边的人。” 冯管家口中的大姑奶奶,就是她的姑姑江祈凌。 江月照听后没什么表情,罗起抬头觑了她一眼道:“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最晚明天,他们一定会派人来取走或者就地销毁这个信号接收器,我已经悄悄安排了人手候在那附近,人到了,会当场拿下。” 不想江月照抬手道:“不必,有人来的话最好,让他们拿走吧,就当我不知道。” 罗起疑惑,他刚才走得早,没听到江月照赞许顾城,不过,事发现场是他第一个敲门进去的,联想到他进门看到的旖旎一幕,他恍然大悟,想必是该做的戏都做完了,大小姐应该就期盼着他们看到呢。 道理都明白,可心里总免不了一沉。 他还在恍惚,就听到江月照那跟冯管家说:“冯叔,江祈凌和司家同时都有动作,没那么巧,一定有事!赶紧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罗起一凛,江氏有变动……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或许大小姐回去的时机,快到了。他抬起头看向目光端严坚定的她,等她回到江氏,他们是不是再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每天见面?一定是的。他一定会留在会所,而她会离开。 思及此,罗起一时有些浑浑噩噩,埋在心底很久的东西,仿佛忍不住要破土而出了。 突发状况耽搁了一些时间,春意阑珊的周年宴会江月照晚到了半小时,不过没人会介意。 她到了后,面色如常的执杯敬酒,一圈下来,酒量再好也上了头,脸带酒晕的回到座位上,坐下才发觉不知道哪个爱揣测上意的殷勤人,将顾城安排在了她座位边上。 江月照心中暗骂安排的人多事,她今天已经没有这个心情和气力演戏了,可众目睽睽下,又不可能跟他表现得形同陌路。 江月照索性脑袋一歪,靠在了身边那人的肩头上。 顾城一震,低头看了看她,她好像真的喝多了,呼吸有点急,扑哧扑哧的。也是,再怎么意思意思,也敬了那么大一圈人,总量肯定不会小。想到这,他眉头微微一簇,伸手拿过桌上的水果盘,用银签叉了一块雪梨,递到她面前。 江月照没接,也没问,直接张嘴,还抬了抬下巴。 顾城心一颤,稳了稳心绪,就就着她那微张的小嘴,小心细致的将那瓣雪梨送进去。一边喂她一边解释道:“水果解酒的效果很好。” 江月照靠在他宽厚的肩上,听着他温润的声音从胸腔里传出来,带着微微的震动传到她耳里,舌尖的雪梨冰凉凉甜丝丝的,她舒服的眯起眼。 一瓣刚吃完,他又适时的送过来另一瓣。 一个喂一个吃,动作自然的仿佛做过无数遍,默默在底下观察他们的人见此不由的咋舌—— “这看起来倒是有点像在谈恋爱了……”一人抚着下巴道。 另一人仿佛很了解的样子,不屑道:“主要是我们大小姐人美如画,你要是换个中年贵妇试试,还有没有这感觉。” 是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第8章 这天晚上,春意阑珊的宴会上来了很多人,大多是常客,也有常客带来的朋友。 王朝便是其中之一。 本来他也是注意不到顾城的,他坐在宾客的位置上,离主桌很有一段距离。可后来身边许多人的目光都或有意或无意的往一个方向看去时,出于人类的从众心理,他也顺着方向看过去了,这一看,登时瞠目结舌。 那不是顾城吗。 而倚靠在他身上的女人,虽然面目他看不清楚,但就看那衣着和她坐在主桌上这两点,显然就是方才过来敬酒的,春意阑珊的老板江月照无疑。 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一个天上傲骨竹,一个人间富贵花。 明明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边的啊。 王朝一凝思,觉得不对劲,马上问跟他一起来的朋友,“你刚才说,那江小姐怎么来着?” 齐光听他问起这个,兴致来了,津津乐道,“风流呀,你看她年纪轻轻的,不仅开着这么一家风流至极的会所,还养了个小白脸!你看,就她边上那个,你别说,这长相、这气质,不说的话还真以为是跟咱们差不多出身的人呢。” 王朝不知道说什么好,盯着远处的那两个人,过了好半会儿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轻声道:“什么一样,人出身比咱们还好呢。” 齐光没听清楚,凑过来问:“你说什么?” 王朝想了想闭紧嘴,无论怎样,顾城的身份都不适合传出去。 等宴会结束,趁着江月照送客,王朝寻了个机会找到了顾城。 真面对面了,王朝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句:“真的是你啊……” 顾城乍然间见到久违的朋友,也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他感叹的是什么,就算自己并不是真的那样不堪,在那一瞬间,他还是难堪的。 王朝很会看眼色,方才失态是因为震惊的余波还未散去,眼下立刻道:“你方便么?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他们没有出去,就在春意阑珊里找了个雅间,坐下后寻常的叙了叙旧,可再深的,比如王朝想问他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怎么都问不出来了。 王朝是不相信传言的,就算亲眼见到了也不相信。他们俩虽然很久没见面了,却并不影响他做出这个判断。 顾城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他立刻猜到。 顾城眉头一皱,没否认:“家父生意失败,欠了几笔钱。” “她替你还了钱?” 顾城点头。 听到这里,王朝一脸明了,无非是用金钱胁迫人就范。 顾城没有阻止他往这方面想。 有些话还是暂时不适合全部告诉王朝,因为那对江月照来说是危险的。所以假话全不说,真话不说全。顾城几乎是没有考虑,就这样去引导王朝了。 王朝来气了,呵斥他道:“你钱不够不会来找我吗?还是你觉得我靠不住?” 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顾城还真想过,只不过——“那时我听说你去尼泊尔了。” 王朝一噎,前段时间他是去登了一趟珠峰,怎么就这么赶巧。 “那也不能这么着。你欠了她多少?我来替你还。”王朝道。 顾城还没来得及开口,忽闻人插言—— “王少好大的口气呀。” 王朝听到这慵懒的女声,头皮一麻,她怎么跟幽灵一样,一声不响的就出现了? 江月照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如果我没弄错的话,王少如今的境况,也不尽人如意吧?” 王朝目光一闪,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她径自往下道:“您不如先料理好自己的家务事,再来管别人吧。” 任是谁听到这样冒犯的话都会不舒服,更别提本身就是天之骄子的王朝,可他已经过了喜怒形于色的年纪了,于是闻言只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我一直以为,江大小姐醉心于经营这家会所,两耳不闻窗外事,看来传闻虚而不实啊。” 江月照浑不在意被点破了什么,因为他们——她直视王朝,“彼此彼此啊。” 王朝轻笑了声,“过奖,我可没法儿和您比。”说着目光若有所指的斜了一眼顾城。 半是玩笑半是嘲讽的话语说完后,他终于摆出一副谈正事的姿态,“你说吧,他欠你多少钱,我替他还清,你无需质疑我的能力。”然后顿了顿,“他不适合留在你身边。” 江月照侧头,目光滑过顾城,有意思,难道他没说实话吗? 这般想着,她脸上就露出了笑意,故意倚靠过去,拉着顾城的手,十指相扣,举起来晃啊晃的,巧笑道:“为什么不适合?我觉得我们郎才女貌,挺般配的。” 王朝:“……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月照挑眉,“不是钱的问题,我就是喜欢他。” 王朝是不会信她这个妖女的话的,不过他看到顾城变幻莫测的神色,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再一看江月照,一脸的得意。他都气笑了,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一个外人,凑了半天的热闹到底是为了甚! “不好意思,今天我打扰了。”他说着就起身准备离开。 “我改天联系你。”顾城在他身后道。 王朝的步子顿了顿,背着身挥了挥手。 “我并没有说。”王朝走后,顾城没头没尾的道。 “我知道。” 知道?知道还匆匆忙忙的赶来?还拿话刺激王朝? 江月照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浑不在意的说:“如果这也能被刺激到的话,那他还是趁早歇了回王氏的心吧。而他显然没有。”说着看向顾城,“比起这,我看更让他受刺激的应该是他的发小,堂堂顾家大少爷被人包.养了的事吧。” 语落,空气里的气息就一窒。 顾城缓缓的道:“你知道我是谁。” 江月照闭上眼揉着眉心,心道酒后易失言,真是半点都没说错。可说都说了,她也不打算否认。于是淡淡的嗯了声。 “你认得我?” 肯定的语气。 江月照松开他的手,望着他,平静的道:“认得。” 然后就见他眼里的光倏的黯淡了。 顾城盯着她,好久好久没说话,末了不知是轻嘲还是轻叹,重复了一遍:“你认得我。” 一直以来,按照最有效的行事准则,江月照不觉得自己的欺瞒有哪里不对,可如今看到他的反应,听到他语气里透出的可笑?或是其他更为复杂的情绪,她心里竟然破天荒的有丝心虚闪过。 为什么呢? 大概是…她看出了他的心思吧,从他之前情不自禁的吻开始…… 亦或许是,她没有放在心上的荒唐事,可是他……江月照望向顾城,却记在了心里。想到这点,江月照酒都醒了不少。 年少时的一笔糊涂账,现在看起来,她倒像是无意中表现得翻脸不认人一样…… 江月照脑中飞快的思考着怎样可以化解眼前尴尬的局面,却不想顾城什么都明白。 他不是傻子,江月照明明认得他,却偏偏装作不认识,这原因他前后一思量立马就明白了。顾家对她有恩,装作不认识他,行事会方便很多。 见她面无表情,眼中却是沉思的模样,顾城心里长叹一声,终是开口打破这难言的沉默,“不早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 江月照猛地抬头看他,目光深深,最后沉静的道:“晚安。” 晚安……这个晚上,两个人可能都无法安睡。 自重遇后掩在两人面前的一块纱巾骤然间被扯掉了,他们猝不及防、又无比清晰的看到对方,扑面而来的共同的记忆,使得他们无法再继续假装一无所知的坦然。 江月照以为这样的尴尬会维持一段日子,可过了没几天,她就被一个消息震得无心去理会这些虚无缥缈的小情绪了。 冯管家来报,她的姑姑,江祈凌女士,患了癌症。 江月照愣了很久,才问道:“晚期吗?” “嗯,肺癌晚期。” “冯叔,我想笑,可是我笑不出来。”江月照僵扯着嘴角道,“她罪有应得,从爸爸走后,我就盼着她死,爷爷走后,我更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可是今天听到这消息——”她说不出来,当然不是难过,而是太复杂了。 这感觉就像是你以为你的敌人屹立不倒,你蓄满了力气想将它一击而毙,可当一切好不容易准备就绪,它却突然自己从中间裂了开来。 她想让江祈凌生不如死,可江祈凌却只剩下几个月的命了。 江月照收拾了一下情绪,“所以她最近一系列的动作,包括派司文景来会所,包括安装摄像头监视我,都是为了确定我的状态不会打扰到她做安排。看来,她已经相好人选了。” “是的。”冯管家点头,“如果没有错的话,她相中的接班人应该是她的女婿,司文景。” 江月照冷笑道:“她这辈子最失败的事,就是只生了个不中用的女儿,更失败的是,引狼入室弄了个司家的女婿。” 冯管家默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然后转念想到那司文景原本差点就成了他家小姐的丈夫,幸好……不,也不能说幸好,只是祸兮福所倚,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她估计会在年底前宣布退休,然后推司文景上去。冯叔,你盯紧股东们,江祈凌一定会找他们打点,为她的好女婿铺平路,是时候认清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了。”江月照不紧不慢的道。 最后一缕东风,来了。   ☆、第9章 宴会结束后一个礼拜,不出所料,果然有人来春意阑珊取走了之前放置在这的信号接收器和摄像头。 这一次过后,江祈凌对江月照不能说完全放心,也起码放下了大半的心。江月照没有这个意思最好,就算有,她也一样有治她的后招。 江月照这里知道江祈凌对她不会仅仅只设一道防线,他们把所有可能会拿来为难她的方案集中起来,没想到最让她为难的,竟然会是结婚。 “两年前,江祈凌组织江氏家族成员拟定家族宪法的时候,订立了一条非常重要的准则:不准晚结婚。”冯管家凝重的道。 许多大家族,为了血脉的稳定延续,都会立下类似的准则,对此江月照并不意外,只是—— “不明确规定过了哪一年才算是晚婚,呵,这是下套给我钻呢。”江月照冷笑道。 冯管家点头,“没错,他们故意留白这道年限,应该就是为了让任何一个年龄都可以临时被指为晚婚年龄。” 江月照沉默了。 子嗣传承对于大家族的继承人来说是一件大事,她却还未结婚,这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把柄。 距离年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不出意外的话,江祈凌会在年底的董事会上提出辞职,并且推她的女婿司文景上位。在那之前,一切必须尘埃落定。 难道真的要她在一个月内迅速的找到一个人结婚吗? 首先不提她的意愿,结婚的人选就很难定。家族宪法里伴随不准晚婚的,还有两条准则——不准离婚、不准婚外情。 这两条准则几乎断了她所有的后路。 那意味着必须得有个人,而那个人选,也必须得是认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 江月照深吸了一口气,“冯叔,那赶紧吧。” 她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在不该纠结的事情上,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去直面、去解决。 既然一定要结婚才能回到江氏,那么……就结吧。 冯管家看到她坚定的眼神,心里暗暗叹气,却终是没说什么就去准备了。 真的入手去挑人选,冯管家才发觉一切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首先就要排除在b市的名门望族,与那样的家庭联姻,想一声不响的办了是绝对不可能的,更何况,江月照“声名在外”,别说那些眼高于顶的望族了,就是普通男人,估计都得对她敬而远之。 其次又不能选过于普通的,她的丈夫,那个位置不是一般人可以坐的,不然也堵不住江氏那些人的悠悠众口。 那个人得既有一定的家世背景,那家的权势又不宜过于巨大,还要那个人愿意…… 另一头,顾城刚挂了一个电话,王朝打来的,问他有没有兴趣入股一家酒吧,正事讲完了后提了一句:这段时间江月照那么高调,纸包不住火,终究会传到顾家人的耳里的,要他有所准备。 他说的顾城都清楚,只是没想到这一天那么快到来。 他的妹妹泉青要来b市了。 前段时间父亲彻底伤愈,顾泉青终于能好好轻松下,就决定来b市找闺蜜玩,顺便看看哥哥。 本来泉青是准备一个人去的,没想到临行之际被杜若知道了,缠着要跟她一起去。泉青不大高兴,又拒绝不了,可愁死她了! 杜若和她算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可当自己的朋友觊觎上了自己的哥哥,她不知道别的妹妹遇到这种状况是怎么想的,反正她的想法只有一个——哔了狗唷! 她是横看竖看看不顺眼,以至于后来和杜若这个朋友心理上的距离越来越疏远。 可杜若一直单方面的觉得她和顾泉青是最好的朋友,提出要和她一起去b市玩时半点都没觉得不妥,就算觉出了,泉青觉得她也会当做没感觉到的。 两家的父母都赞同后,杜若笑眯眯的望着她时,顾泉青真是吐了一口老血…… 她甚至认真的考虑过,她能不能就装病,不去了? 不过她很快想,何必要因为别人而为难自己呢。不去白不去……反正哥哥早有心上人,才看不上杜若咧。 于是两个姑娘一人心中冷笑,一人激动娇羞的到了b市火车站。 顾城等在出站口,面色沉静,见她们出来,抬手示意,顾泉青早就做好了准备,抢在杜若前,嗖的冲了出去,抱着顾城的胳膊,甜甜的喊:“哥~” 杜若又是羡慕又是踌躇的走到他们兄妹俩面前,含情脉脉的望着顾城。她好久没见到他了,乍一见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心中剧烈的跳动那么清晰的告诉她,她还是那么喜欢他。 顾城伸手接过她们的行李,多一人出来,对于他来说无可无不可,“是先去酒店?还是先吃饭?” 住酒店啊……杜若有些失望,她还以为住顾城b市的家里呢。 如果今天来的只有泉青一个人,顾城当然把她往家里带,可多一个外人,还是女孩,就不合适了。 泉青挺高兴的,第二天就往闺蜜那蹦,杜若盛着心事,哪也不想去,就独自留在了酒店,泉青乐得自个走。 到了闺蜜那,她就开始大倒苦水。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闺蜜余微言呵呵笑了笑,“我给她算过命了,她和你哥没姻缘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余微言才是她真正的青梅,顾余两家世交,她们从小一块长大。 所以顾泉青迁怒起来也半点无压力,“她还是你家表妹呢!” 余微言满不在乎,“我是本家的,她算什么,连姓氏都不是余。” 顾泉青噎了噎,最后道:“你—好—毒!” 余微言微微笑,“错了,我是一枚风水师,嘴里从来只吐真言,没有毒不毒之分。” 八卦聊完,谈起正题。 余微言抬手看了看表,“待会儿我要去一家私人会所暗访,你跟我一起么?” “一起!”顾泉青猛点头,她听到“暗访”这种字眼肾上腺素就飙升,她一直知道余微言的正业不是看风水,看风水只是她的家传技能点,而她的正业很神秘。 今天有机会一起去见识见识,泉青当然不会放过。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巧的事儿,余微言去的私人会所就是春意阑珊,她自己的“通行证”都是好不容易搞到的,没想到春意阑珊查那么严,连带一个人都不行,必须每个人都持有贵宾通行证。 这下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她不能放着顾泉青不管,又不能耽误工作,正纠结呢,就见里头浩浩荡荡的出来了一群人,皆是衣着光鲜,气度不凡,连余微言这个见过n多上流社会的人都不免眼前一亮。 打头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送那个男的出来,看来是这里主事的人。余微言观察后得出结论。 一旁的顾泉青也在观察,可她观察的点全然不同,只见她就盯着打头的那个女人,一眨不眨,眼里有疑惑、有思索,直到那群人走近,在门口作别,她才猛然想起来——“江姐姐!” 江月照闻声目光往她这瞟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收回目光,继续应酬那群人。 顾泉青见此又不确定起来,会不会是她认错了?毕竟八年没见,那会儿她还小,记错也是有可能的,这般想着她也不是那么确定了。 那群人从他们眼前离开,余微言看过热闹,见今天俩人要一起进去应该是没戏了,就准备先把顾泉青带到附近安置好,顾泉青有点失望,不过被方才疑似撞见故人的事儿一冲击,这失望委实淡了不少。 她们俩转身离开,刚走出没五步,身后淡而悦耳的女声忽然响起,“泉青?” 顾泉青惊喜的回头,果然见江月照微漾着笑意望着她,她冲过去,“真的是你!” “嗯,你怎么来了?”江月照向她身后一望,“你哥呢?” 顾泉青有点激动,语无伦次的道:“我来b市玩,我哥在家呀,我和我闺蜜一起来的。” 江月照挑眉,从她的话里分析出蛛丝马迹,“你哥,他不知道你来了这儿?” “嗯!” 江月照拉了她的手,又冲不远处目瞪口呆的另一个姑娘招了招手,将她们俩带进了富丽堂皇的春意阑珊。 两个姑娘皆是人生头一次踏进这般如梦似幻的地方,惊愕、新鲜、忐忑、不安全部挂在了脸上,回神后顾泉青猛然想起她哥来,瞅着眼前的美人儿,她心里兴奋极了,找了个借口就溜出去给她哥打电话。 可没两分钟,泉青就神色怪异的回来了,把手机递给江月照,不好意思道:“江姐姐,我哥……他说要跟你说话。” “你把她怎么了?” 接过电话,顾城上来就是质问,语气紧张。 江月照一怔,挑眉,他就是这么看她的? 心下不悦,她也不解释,脸上却笑得愈加灿烂,故意说:“放心,我着人好好伺候着呢。”   ☆、第10章 顾城急匆匆的赶到,见到的画面却令他霎然间哑然。 三个女人坐在榻上喝茶,冬日的午后,阳光从落地玻璃里透进来,暖金的光打在她们的身上,还有飘逸在鼻尖的茶香,全部干净又温暖。 视线转了一圈,对上了江月照的眼,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眼里的戏谑看到他脸热。泉青看到他,伸着脖子叫了声哥,然后就瞥一眼江月照后又冲他挤眉弄眼。 顾城不知道说什么好时,就见江月照的目光移向了他身后,他回头,杜若蹑手蹑脚的跟在他身后。 方才,顾城是在酒店的时候接到电话的,那时他见杜若在,意识到泉青一个人在春意阑珊时,他承认他慌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会儿顾城脑中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一定是她。一慌之下口不择言,加上被她言语一刺激,一路狂奔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还跟了一个。 此刻触及江月照的目光,他下意识的就解释道:“这是泉青的朋友,刚才我去找泉青,接到电话就一起来了。” 站在他身后的杜若闻言目光一紧,女人的直觉很多时候是很准的,她敏感的从顾城这并不特别的话语里听出来了撇清的意味。 为何要撇清?怕人误会吗? 杜若盯向江月照,一眼就知道,她和她们是那样的不同,她就像是杂志画报里走出来的人,精致得生生拉出了距离感。 江月照从头到脚的一切,都彰显着她和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让杜若顿生自卑,可自卑之下,又藏着一丝希望,既然她和她们不同,那她和顾城,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听了顾城的话语,江月照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却不怎么理会,起身道:“你来了,就带她们四处逛逛吧。我有事,先走了。” 对着泉青,她就要和颜悦色多了,“下次来提前跟我说,我可以腾出时间陪你,我的号码问你哥哥要。”她瞥了眼顾城道。 这话可暧昧了~余微言和顾泉青交换了下眼色。 而顾城没法就这么看她走,丢下杜若给其他两个姑娘道:“你们先坐会,我去去就来。别乱跑。”然后转身就追了出去。 杜若视线追着他的背影好半天,直到看不见了,还站在那一动不动,手捏成拳。 另外两个人则在一边窃窃私语。 余微言:“你哥认识江大小姐?” 顾泉青也纳闷:“认识是认识,可我还以为他们还没见过呢。” 余微言挑眉:“看起来两人还不是一般的熟悉哦。” 顾泉青翻了个白眼,她当然也看出来了啊!她也很想知道隐情啊,可眼下这里有第三个人,外人,觊觎自家哥哥的坏人。想到这里,她看向还跟块石头似的立在那的人,不情不愿的开口,“杜若,坐啊。” 杜若闻声回过头来,脸色不大好看,慢吞吞的坐下,捧着小茶杯发呆。 另外两个人见此也不好说话,气氛登时陷入了一种诡秘的状态,突然,捧着茶杯出神的杜若抬头问道:“泉青,你认识刚才那女的吗?” 顾泉青拎着铁茶壶的手一抖,难得结巴道:“干,干嘛?”这么一副暗藏杀气的语气,要她怎么承认认识啊。 倒是余微言平静的接过话头,悠悠然道:“她是这里的老板。” 语落,两个女孩都咋舌了,诧异的望向余微言。 顾泉青想到了江月照可能是在这里做事,但她想她顶多也就是个高层管理人员吧,怎么想都想不到江月照会是这里的老板。 这里! 就算她们不懂古玩字画,光看装修、看气派、看出入这里的人,就能感觉得到这是个什么档次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是江月照的…… 顾泉青惊讶过后,只剩下满心的崇拜。杜若心里的滋味则更复杂了。 另一边,顾城追上江月照,追是追上了……可江月照抱着手,还是那么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他,顾城对上她的脸就语塞,不知道怎么说。 “想道歉的话,不必了。”最后还是江月照先开口,“反正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也没错怪到哪里去。” 听她这样说,他马上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冲动了,我不知道泉青是和朋友一起来的,我也从没告诉过她这里……”好像越解释越乱,顾城缓缓停住了嘴,望着她,隐含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期冀,期望她能理解,希望她别生气。 江月照本来是有点生气的,可把他捉弄来了后,看他吃了个瘪,早就没气了。眼下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眼里的笑意却星星点点。 他们不知道,这一幕被正好过来的冯管家看到了,灵光一闪,陷入了沉思。 过一会儿,他罗列了一些人选给江月照看,看后果然都不是很满意,末了,冯管家收起那些人的资料,漫不经意的道:“倒是还有一个人,或许可行。” “谁?”江月照揉着眉心,不是很上心的问道。 “顾城。” 她蓦的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李管家,“您在开玩笑吧?” “我已经分析过了,顾城无论从家世,还是到个人,都很适合您。”冯管家一板一眼的道。 江月照手支着头,一时脑中很混乱,“他怎么适合了?” “其一,他出自千年顾家,家世显赫,家风严谨,作风正派,和他联姻,回到江氏集团,起码在他这方面不会让您落人口实。”冯管家道。 “其二呢?” “其二,”冯管家顿了顿,“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 江月照呼吸一窒,“那又如何?” “江氏家族宪法言明,家族成员不准离婚、不准婚外情。找一个爱自己的人,比一个毫无感情基础的人,要好太多了。”而且,您也未必不会喜欢他。这句话,冯管家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冯叔,你还指望我收获一个幸福的婚姻吗?”江月照嗤笑道。 冯管家一怔,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戳到她的痛处了。 月照不是在一个很好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的,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母亲后来还给她生下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这对于其他条件堪称天之骄女的江月照来说是一个抹不去的心结。甚至现在,她和她母亲的关系都冰冷到似乎这个至亲并不存在。 江月照对于婚姻应该是没有什么期待的,所以才能在得知必须结婚时,那么快、快到几乎没有犹豫就下了决心。 冯管家暗暗叹了一口气,“不说幸福美满,起码,也得是一个让你觉得舒服的人。” 江月照没说话,他知道她在思考了,于是缓缓道:“顾家如今在b市的权势残存几无所剩,因此他们家不像司家,以后威胁不到你的地位,同时也便于我们这次低调的登记结婚。” 好像,没有否认的理由了。 “短期内,恐怕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冯管家最后下了一剂猛药。 “你让我想想。” 江月照将椅背转过去,面对着窗外的竹林,冬天到了,依然一片绿意,入眼就很舒服。今天看到这片眼熟的竹林,她想到顾城,其实他的气性和竹很像,宁折不屈。 对于这样的人,会接受利益联姻吗? 不会。 她无比清晰的知晓这个答案。 她必须也喜欢他,这场婚姻才能成。 *** 自那天从春意阑珊出来后,顾泉青就发现杜若成天心不在焉的,总是凝眉沉思的模样,不停的向她和余微言打听一切有关江月照的消息。 后来行踪间竟然开始避开她们,顾泉青也不知道她整体神神叨叨的在干什么,可几天后,杜若神情激动又愤恨的跑到她面前,嘭地给她放了一个大炮! “你知不知道,你哥被那女的包.养了!” 顾泉青闻言,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或者可能性更大的一种,眼前这女的疯了。那会儿她脑中闪过的念头是——至于吗?得不到我哥,就要诅咒他被人包.养吗? 可杜若眼里的认真,还有后来有条有理的证据,都说明了她说的或许是真的。 “你说…江姐姐包.养我哥哥?!”顾泉青瞠目,从床上跳了起来。 “嗯,你不信的话,去一些高档的场合问问,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在b市上流社会早传开了。”杜若言辞铮铮。 顾泉青的神色凝重起来,“不着急,等我问过哥哥再说,说不定只是那些人造他谣。” 而顾泉青嘴上说着不急,心里比谁都急,吃过午饭就坐不住了,甩不掉杜若,只好烦躁的让她跟着,两人出了宾馆,打了个的士,直接到了春意阑珊。 到了会所门口,顾泉青才想起自己没有通行证,而来得急,也没来得及提前联系江月照,她走到门口,踌躇了一下,跟门口的小哥道:“我是你们老板,江小姐的……朋友,我叫顾泉青,能不能帮我通报一下,我想进去见一下她。” 那人客气礼貌的拒绝道:“抱歉,我没有这个权利通报江小姐。您可以自己联系一下她,上面放行的话,我会接到通知。” 顾泉青有点急,脑中灵光一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冲口就道:“那我是顾城的妹妹,我可以进去吗?” 那人闻言的瞬间没能掩饰住惊讶,上下打量了下她,道:“稍等。”然后就进去了。 顾泉青见此心中就一沉,看来*不离十了。她边上的杜若脸上更是复杂。 没一会儿,那位小哥就面带微笑的出来,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跟我来。” 小哥是通报到顾城那里的,出来的却是两个人。江月照和顾城。 江月照见到泉青挺高兴的,不想小姑娘对着她欲言又止。 在一旁的杜若见顾泉青说不出口,忍不住道:“你有一整个会所的男人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染指他!”她指着顾城,“他,你配得上吗?” 顾城陡然变色,他还没开口,就被身边的女人挽住了手,拉到背后,半个身子微微侧在他身前,轻巧地笑道:“配不配得上,他都是我的,这辈子,你别想了。”   ☆、第11章 “配不配得上,他都是我的,这辈子,你别想了。” 她说过很多类似的话,但大多是玩世不恭的态度,今天,顾城第一次从中听出了与往日的不同。 他低头看她,她的眼角里看不到,眉梢上却感觉得到那丝认真的意味。顾城心中微微一动。 同样的话,听进不同的人耳里是会理解出不同的含义的,泉青听了就以为江姐姐和自家哥哥是在谈恋爱,这下就尴尬了,她都带了什么人来哪…… 趁着杜若被江月照这一番宣告主权的话语给震住了时,泉青忙不迭的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真是怕了她了。为防她待会又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来,泉青嘴都不敢停,“江姐姐,我们上次来的时间太短了,太仓促了,很多地方没逛到,所以想今天再来逛逛……” 没想到自家老哥很不给面子的打断她道:“这里不适合你们来,我送你们出去。” 泉青脸一垮,倒不是失望,而是感觉老哥生气了。 “没事,”江月照拦住他道,“她们难得来一次,你不放心的话,我叫人陪着就是了。”她和颜悦色的,似乎一点都没将杜若方才的出言不逊放在心上。 顾城见江月照都开口了,他也说不出不,于是江月照就着人去安排了。 直到他们俩都离开了,杜若才反应过来,她竟然什么都没问到,而江月照也什么都没回答。她想,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狡猾了。而顾城,喜欢的竟然是那样的女人吗?她有些失神。 这时候泉青冷不丁的在她耳边道:“我哥哥喜欢江姐姐,喜欢了十多年都有了吧。杜若,你还是趁早算了吧,再下去也是耽误你自己。” 十多年?杜若一惊,心里又是嫉妒又是不信,“怎么可能?那个江大小姐一看就是大城市里的人,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地方长大的,怎么可能喜欢了十几年!” “那又如何?有些人只要见过一次,就永远扎根在心里了。” 泉青说到这里眉眼间也闪过一丝担忧,但愿他们好好的走下去,毕竟得到过,谁也不会想再尝到失去的滋味。 另一边,顾城跟江月照走出了会所。走到了她的专用停车位,她问他,“会开车吗?” 顾城点了点头。江月照就将圈在手指上的车钥匙扔给他,自己开了副驾驶的门坐进去。顾城愣了愣,才打开驾驶座的门。 以往他们俩出去,都是有人接送的,今天只有他们俩……是哪里特殊吗? 他一边启动车,快速的摸索这辆车的性能,一边问:“去哪?” “历史博物馆。” 顾城的动作一滞,侧头看她,“去那里干什么?” 江月照再自然不过的道:“你之前不是在那里工作么,我想去看看。”语落还是不见他动作,她悠悠的问,“不行吗?” 顾城深呼一口气,换到r档,倒车出库。 今天是工作日,博物馆里的人不算很多,顾城领着江月照随处逛了逛,她的目的也不是来逛博物馆的,于是兴致缺缺,没一会儿就问他道:“你在哪儿干活儿呢?” 顾城见她目光晶晶亮的,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七绕八绕的,他把她带到了博物馆二楼。博物馆的研究院和展览馆区只隔着一座廊桥,穿过廊桥,就是工作区了。 工作区的北面是文物修复的区块,他们俩刚踏进这里,就听到了一声惊呼—— “顾老师!您怎么回来了?” 先前顾城是辞职了再走的,他们没有想过他还会回来。 江月照循声望去,是一个姑娘,看起来年龄应该比顾城大,但却喊他老师,她看了他一眼,一脸坦然的受了。 那姑娘很激动的转身就去叫人,和同事们三三两两的出来后,才注意到顾城身边还有个人。 大家寒暄完毕,目光都绕着江月照转,八卦的气息渐渐浓厚起来,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顾城:“这是——?” 顾城之前犹豫抗拒就是怕出现眼前这种情况,正想说“朋友”时,不期然的,她挽住了他的胳膊,他的心一颤。然后就听着她大方的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江月照。” 这肢体语言,大家一看就长长的哦一声,“女朋友啊~” 隔行如隔山,江大小姐的名字在这里也没有那么如雷贯耳,她今天的身份,就是顾城的女朋友。 “顾老师不会辞职就是专门去追女朋友了吧?” “师母那么漂亮,就算辞职,也不亏呀!” 他们开着他的玩笑,顾城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好无奈的笑。 “师母今天是来参观的吗?”他们叫得倒是顺溜。 顾城还在组织语言,江月照就已经温温柔柔的回道:“我就想来看看他工作的环境是怎么样的。” “那没问题,跟我们来吧。” 他们都出乎意料的热情,江月照说实话很少感受到这样的热情,不夹带利益、不夹带虚伪、不夹带恭维。自然得很,平庸得很,也温暖得很。 “顾老师在陶瓷组工作,不过他是全能人才,偶尔也去书画组客串一个。顾老师的审美水平超级超级高,各个组每次遇到需要想象的创造性修复时,都要来我们陶瓷组借他一用呢!”潋潋以前是顾城的徒弟,说起顾城时,话语里的钦佩和骄傲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就是后来辞职,可惜了。誒,师母,顾老师现在在做什么?当初为什么要辞职啊?” 江月照此时和顾城不在一起,他先去拜访老馆长了,于是闻言她想了想,才答道:“以后会回来的。” “真的吗?”潋潋惊喜。 “嗯。”她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们进了工作间,江月照才真切感受到做修复工作的人实在不多,方才算是几乎每个组都全员出动了,才热闹了一瞬间,现在一到陶瓷组,一下子静了,才发觉人真是少得可怜,加上潋潋和一个小伙子,陶瓷组就两个人。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味儿,饶是江月照练得一脸面不改色的好功夫,还是没忍住稍稍蹙了蹙眉,潋潋每天都在这工作环境下,习惯了,根本意识不到新来的人会有多不适。 江月照就听她讲以前顾城坐在哪个位置,他们平常工作都做些什么,怎么做等等。 没讲多久,顾城就回来了,只不过他刚进门两步,又忽然退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片淡蓝的东西,走近了,江月照才发现那是口罩。 顾城对着她,撑开一次性口罩,撩起她的发梢,绕过耳后勾住,给她戴上,最后捏了捏鼻梁。 暧昧又亲密。 全程他都专注得不得了,好像给她戴口罩是一件多么需要严肃认真的对待的事情。 在一旁围观的潋潋起哄道:“顾老师,我和源源好歹都是你的徒弟,怎么没见你给我们带一次口罩啊~不用像对待师母那样亲手给我们戴上,起码带两个给我们也是好的呀~” 顾城对付她的手段就是过问她手上正在进行的工作,并且指出不足的地方。没几句下来,潋潋就嗷嗷叫了。 最后他亲自上手,调了个色,将源源调了一个多礼拜都没调出来的颜色给弄出来了!激动得源源都快给他跪下了。 江月照一直都在边上看,看他工作时的全神贯注旁若无人,看他不急不缓的化腐朽为神奇,好似他一直挺模糊的形象在这一瞬间刹那的清晰了起来。 之前为什么会感到模糊呢? 她想,大概是因为从没看到过他最有魅力时的样子。 潋潋悄悄的走到了她的身旁,笑嘻嘻的跟她咬耳朵道:“顾老师工作的时候很有吸引力吧?” 江月照出神的嗯了一声。 “我也觉得,不瞒您说,当初我还暗暗喜欢过他一阵子呢,我明明也不是会姐弟恋的人哪,竟然看上了他。” 江月照回神,“哦?”听起来有后文。 “嘿嘿,后来发现没可能,就罢了这个心思啦。” “为什么没可能?” 潋潋这回好好想了想,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就是有一种感觉,有些人的心是撬不开的,不是我这里的问题,而是他那里的问题,换了任何人都撬不开,所以我很快就歇了这心思了。”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不能叫他没开窍吧,不过那会儿,顾老师的状态跟没开窍也差不了多少啦。不像今天。” 江月照闻言心里是惊异的,有些猜想似乎隐隐而出,却千丝万缕的,始终也理不出个头。 她还在晃神,突然听潋潋问她:“说起来你是怎么成功把顾老师追到手的呢?” 潋潋显然以为是她主动的,对此非常的感兴趣。 江月照一哑,正想着要编造一段如何惊心动魄的追求史时,忽闻顾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我追的她。” 平静而沉稳。 她的心却没忍住漏跳了一拍。   ☆、第12章 江月照一哑,正想着要编造一段如何惊心动魄的追求史时,忽闻顾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我追的她。” wow~ 在一片鬼叫声中,江月照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饶是她,也有丝飘飘然。 大约每个女士听到男士如此直接的承认是他追自己的时候,心情都会非常甜蜜,而她,虽倒也不至于甜蜜,但心情好是免不了的。 尽管他们俩完全不是这种状况,还是虐翻了两只单身狗。 在猝不及防的吞下一盆狗粮后,潋潋夸张的捂眼叫着道:“不成不成,不能只虐我们,赶紧去虐其他组的人吧!” 说着就把他们俩推了出去,于是顾城顺势又带她去别的组挨个转了一圈。 江月照是古董拍卖场上的老手,也算是半个懂行的,但她从未亲临过文物修复的现场,听修复师们细细的道来手上文物的来历、典故,如数家珍。 大多时候他们修的文物也不是那么出名的,当世出名的文物基本都已经被前辈们修复完毕了,但倾注的感情还是一样的真挚。同样的真挚,她从顾城身上也感受到过,那种捍卫的精神只更强烈。 曾几何时,江月照也以为自己能成为这样的人,可到头来,却成了截然相反的人。 有人看她听得出神,乐道:“我们这个工作很枯燥的,一般年轻人都不感兴趣,看个新鲜就坐不住了。小江是做什么的呀?我看你都能听得明白,是不是和人文历史挂钩的工作呀?” 听到人问她这问题,顾城心里咯噔一声,但他又相信她能游刃有余的应对,就没开口。 江月照的确四两拨千斤的回避了问题,只是顾城没想到,她给出的答案会是这样的。 “我母亲是画画的,小时候我跟她学画,也学艺术史,所以有点了解。” 江月照说这话时语气很淡,淡到好似话中的人已经淡去十万八千里外了,与她再无瓜葛。 听着同事感叹着怪不得怪不得,顾城却凝视着她,久久未挪开眼。 自那句话后,江月照就一直沉默着,直到出了博物馆,上了车,她摇下车窗,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把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后,眉间才软化了些。 她一连串的动作顺遂无比,没有几年的功夫下不来,顾城见了微微蹙起眉,没说话,只是驱车往一个陌生的方向去了。 江月照神思恍惚,等车停下来才反应过来眼前不是春意阑珊。她有些诧异,望向刚停好车在拔钥匙的顾城。 他接触到她的目光,自然地道:“走,吃饭。” 江月照下车是下车了,只是动作间有些踌躇,她关上车门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这整条街都是东南亚食肆。”顾城道,说着将她带进了一家门面不大的店。 江月照进门前抬头看了眼招牌,看到三个字,越南菜。 她心中没有多少感觉,可当点好的越南河粉热腾腾的呈上来时,看到顾城期待的看着她时,江月照脑中忽然闪过什么,然后鼻尖的嗅觉彻底唤醒了她的记忆。 “我们吃过。”她说。 顾城蓦然笑了开来,望着她,眼里盛满了星光,“我记得当时你很喜欢。” 江月照心里一动,当时她饿成那样,当然给什么,什么都好吃啊,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他记那么久。 她掰开一次性木筷,搅了搅,将生芽菜按到热汤里,然后挑起汤底的河粉,混着切得细细薄薄的牛肉片,送入口中。 她想不起来之前那次的味道,可今天的,真的好吃,好吃的战栗感从舌尖传到了心口,江月照微微的眯起眼。 顾城见她满眼满足,才放心的吃起自己的来。 一顿饭两人吃得默不作声,却洋溢着轻松的气息,一扫之前的阴郁。 顾城搁下筷子,毫无预兆的问她道:“心情好点了吗?” 江月照还在契而不舍的挑着汤底零星的豆芽,闻言动作一顿,眼里的温度渐渐凉了下来。她放下筷子,“如果你不提的话,挺好的。” 顾城却没有“适可而止”,他默了默后道:“父母没法选择。所以不要因此为难自己,更不要抽烟喝酒来发泄情绪,对身体不好。” 在乎你的人会心疼。 江月照挑眉,不屑道:“呵,你不还为了父母为难自己到了今天这个份上。” “不是为难。”顾城盯着她认真道。 如果我不愿意,你留不住我。 她好像看懂了他未尽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是隐约知道他对她的心意,可从不知道自何时起,已然这般深了。 而她接触到他这样的目光时,竟然也有些心惊肉跳,真是邪门。 江月照避开他的注视,抬头喊了声,“买单!” 服务员立刻过来,同时也带来了账单,江月照刚从包里拿出皮夹,对面的男人就已经将钱递给了服务员,自然得不得了。 江月照一怔,动作就跟着一滞,惯会看人眼色的服务员立马就收了顾城的钱,笑眯眯的走了。 她没问什么你为什么要抢着买单这种问题,男人的自尊,她还是有点了解的。这感觉挺新鲜的,从没人为她买单过,除了爷爷和爸爸,只是那两个人,现在都不在了。 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或许跟他结婚也是不错的。 吃完饭,两人回到会所,正逢泉青和杜若要走,不仅是离开春意阑珊,更是要回老家了。顾城送她们去火车站,而江月照送到门口,离别时,泉青挺舍不得她的,不知道小姑娘哪来的那么浓烈的情绪,带得向来冷淡的江月照都有些难过。 话语不由自主的就脱口而出了,“我会去看你的,放心吧。” 泉青眼睛嗖的一亮,“真的嘛?”目光快速睃了眼她哥。 江月照有点好笑,嗯了声。 于是泉青心满意足的走了,江月照笑容还没卸下,余光就感觉到一个人视线锁着自己,那道视线不是善意的,她目光一转,对上了杜若的眼。 尽管那双黑漆漆的眼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迅速的掩盖住了一切情绪,江月照还是能分辨得出她和几小时前,冲动后又无言的那个小姑娘有了点区别,现在的杜若像是攒着一股劲,憋着什么秘密,要去引燃。 江月照大概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几个小时的时间,在会所里打听些风言风语足够了,只不知道她会怎么做?告诉顾城的父母吗?但愿她别那么蠢。 *** 回到办公室。 罗起来报一天的情况,汇报完毕后道:“您妹——”他一卡,改口,“曾小姐上午来过了。” 江月照目光未动,“什么事。” “她请您回家一趟。” 这个家不是江家,是她外祖家。 江月照微微蹙眉,“有说什么事吗?” “没说。” “这个月不方便,等过了年底吧。”江月照淡声道。 她外祖家虽不是什么权势滔天的大家族,但也是名门,在年底前这段敏感的日子里,还是少走动为好。当然,潜在的一个原因是,那个家,能不去,她是绝不想去的。 “另外还有事吗?”她见罗起还不走,问道。 罗起犹豫了一下,“您…这两天,是不是和顾城走得太近了?” “怎么?下面不安分了?” 江月照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是因为自从顾城“成功上位”后,会所里涌起了很多想走他这一条路的侍应生,之前那些人安分是因为江月照从没这个心,现在见到第一个人成功后,许多人都觉得有了第一个,那就会有第二个,于是跃跃欲试,总想寻着机会在她跟前冒泡,甚至还有蠢人听说顾城和乔太太那个事后,故意惹恼客人……弄得谭经理最近很是闹心。 上一次,他给顾城传话,道江小姐找他,已经被人当枪使过,很是心惊胆战了,现在就怕底下人又给他捅篓子,更加严加管教,按理不会出错儿。 江月照看向罗起,却见他面色有异,厉声道:“到底怎么了?” 罗起一咬牙一狠心,“您是要跟顾城结婚吗?” 江月照目光一缩,漫不经心的道:“你从哪听说的?” “前段时间冯管家还在紧锣密鼓的寻觅人选,可这两天突然没动静了,而您,和他却突然……相处变得奇怪起来,他的家世背景也很合适。” 江月照不作声,不得不说,罗起还是很敏锐的,但这件事在彻底落实下来前,决不能外传出去,就算罗起也不行。 “你下去吧,这不关你的事。” 罗起一腔的气被她不咸不淡的一句“不关你的事”给瞬间击散,无力的感觉袭上来。是啊,无论江氏的事,还是她的私事,都不关他罗起的事,他有什么资格过问?   ☆、第13章 半夜两点,曾宅。 楼下客厅只亮着一盏台灯,曾醉墨手撑着头一点一点的,等在电话机前。一个声音猛地把她从半梦半醒中惊醒,“你不睡觉在这干什么?” 曾醉墨睁眼前就听出来是妈妈,一慌,欲盖弥彰的道:“妈你下来干什么?” 曾卿如看穿她的失态,目光往她手边的电话机一瞥,犀利的道:“你在等电话?谁的?” 她还没回答,曾卿如就忽的脸色一变,“你姐姐的?” 曾醉墨什么都没说,可脸上的表情等于什么都招了。 “你都告诉她了?”曾卿如神情紧绷。 “没有,我只是让她回家一趟。可我去的时候她不在。”现在应该忙完了吧,起码应该给我一个电话啊。曾醉墨心里默默说。 曾卿如听了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失望,无力的说:“她就算打来,你也什么都不要说,没来电话的话最好,别再去找她。” “为什么啊?”曾醉墨急了,从沙发上蹦起来到她身边,“妈,你都生病了,为什么还要瞒着姐姐?难不成要等你——”死了再告诉她吗?她猛地刹住车。 曾卿如剧烈的咳嗽起来,曾醉墨给她拿热水、拍背,不敢再说话,只是眼睛红红的。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后,曾卿如说:“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去医院的时候碰见谁了吗?” 曾醉墨皱着眉想了想,“姐姐那个姑姑,鸠占鹊巢的,叫江什么来着?” “江祈凌。” “对!” “她现在是江氏的董事长,掌权人,可她却出现在了医院,我们那层。”曾卿如平静的道,“你觉得那意味着什么?” 曾醉墨豁然开朗,“她也生病了?!” “嗯,所以不要去打扰你姐姐。起码在有所变动前不要。” “可是——”曾醉墨不甘心。 “她来不来我身体都这样,改变不了什么。来了,反而闹心。” 曾醉墨沉默了,以前,江月照每次来家里都弄得全家上下都很紧张。要说她对她这个姐姐什么感觉,又爱又恨?那可能太过强烈了。小时候对江月照的孺慕一定有,可江月照的冷淡也渐渐浇冷了她内心对姐姐的期待,再后来,妈妈因为她而抛弃了姐姐,江月照再不和他们联系,可以说几乎淡出了她的生命。 这次要不是妈妈生病了,曾醉墨都不知道自己几时才会再去找她。 可还是没见到,她甚至都不回个电话。 曾醉墨是失落的,还有点埋怨,但又忍不住给她找借口,说不定是传达的人没告诉她呢?说不定她还在忙,没回春意阑珊呢? 到第二天早上,罗起来了电话,不失礼的道出江月照来不了的消息后,希望彻底破灭。 曾醉墨看着饭桌上脸色发黄的妈妈,还有眉间眼角散不去的忧愁的外公外婆,她悄悄咬了咬唇,一定要告诉姐姐,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告诉她。 曾醉墨没有再去找江月照,而是影印了一份诊疗报告,寄去了春意阑珊。 江月照收到的时候正在和冯管家谈论年底董事会的细节安排,她边说边拆文件,刚抽出来翻看了一页,声音就顿住了,一页一页的往后翻,直到看到最后,目光死死的盯着那行字,半天没动静。 “怎么了?是什么?”冯管家敏锐的察觉到不平常。 江月照手紧紧掐着那纸张,好久才将文件递给他,声音有些颤,“冯叔,你去查一下这份报告的真实性。” 冯管家接过一看,脸色立即沉重了下来,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其实要证实很简单,给医院打一个电话的事而已,所以没几分钟,他就回来了,不开口,江月照就明白了,抬了抬头示意他不用说了。 冯管家默了默,“需要我安排您回曾家吗?” 江月照整个人陷在巨大的靠背椅里,半响没说话,再开口时一片沙哑,“不用。” “去了也没用,人家也不见得想见我。”江月照冷笑道,这点,她倒是和她母亲不谋而合。 “好好跟进,医生、治疗方案……”说到这里江月照没再说下去。 曾家不缺资源,这些一定能安排得很好,她不知道她能做什么,甚至不明白自己心里那股塌陷的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恨曾卿如。 因为她对爸爸的背叛。 因为她对她的背叛。 她永远不会忘记,在她最惨的时候,父亲横死,而她的命也朝不保夕的时候,曾卿如是如何对她避之不及的。 她曾经无数次的告诉过自己,恨什么?好像对她有过什么特别的感情似的。 可今天她知道,终究还是恨的。 *** 顾城跟着冯管家走到一扇门前,冯管家手都放到门把手上了,忽然回头低声跟他说了一句:“月照的母亲查出来肺癌,你劝劝她。” 顾城心里一震。 虽然开门前已有心理准备,可真到这一刻,当冯管家推开厚重的门,她陷在沙发里独自喝酒的一幕猛地撞进他的眼里时,顾城依然觉得心疼,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抓着,一缩一缩的。 江月照的视线就在这时投了过来,直直落在他的脸上,微醺的目光有点迷离,仿佛仔细认了许久才认清,“是你啊。”声音里全是疲惫。 顾城目光在她面前的矮桌上转了一圈,伏特加,一瓶空了,开了第二瓶。见此,他的眉头倏然紧蹙。 他上前夺过酒瓶,换来江月照的瞪视,“你干什么?放下。” 顾城没听,一反常态的冷着脸。 江月照嗤笑一声,按了手边的服务铃,没两秒就有酒保敲门进来。 “再拿一瓶。”她吩咐道。 酒保点头刚要出去,就听顾城头也没回的道,“别拿给她。” 两人的对峙令酒保呆在了原地,左右为难。 江月照冷声道:“去拿!” 顾城这次回头了,静静的说了句:“你出去。” 酒保立刻出去了,不管拿不拿,先出去,一定是没错的。 江月照当然不知道小酒保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那动作看着就是听了顾城的话,气得她喝进胃里的酒精登时都燃成了火,死死的瞪着顾城,像是要把他给盯穿了。 顾城平静的将酒放在她够不着的角落,然后看着她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因为别人为难自己?” “关你什么事!” 顾城眉头一簇,目光沉沉的望着她,一步步的逼近,“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你以为酒保会乖乖听我的话出去?不关我的事,你以为冯管家会叫我进来?江月照,覆水难收,想给容易,想收就难了。” 江月照气得说不出话来,气他也气自己,竟然被他的话语还是气场给震住了,怎么都找不回理智和冷静,竟然赌气般的道:“不用你管!你出去!” 顾城夺过她手上最后一个酒杯,弯腰,撑臂在她身侧,只离她一掌近了,锁着她的眼道:“若是我一定要管呢?” 或许是醉了,她竟然不合时宜的觉得他带着怒气注视她的神情,有点诱人。 放在清醒的时候,江月照绝对不会这样做,她一定是醉得狠了。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第14章 一吻之下,一发不可收拾。 酒香窜入鼻尖,刺激得回忆纷沓至来。她的目光氤氲,眼角仿佛有亮光颤动,就像那个晚上,月色迷人,而她更迷人,让他再也抑制不住那蠢动。 他的吻离开她的唇,落在额角、眼上、鼻尖,辗转到耳垂,轻轻吸吮啮咬着。 她呼吸骤然急促,手无意识的探进他的衣角,微凉而软腻的手指触摸到他的小腹时,顾城脑子轰的一声,血液急转直下。 他停了下来,艰难的拉开距离,灼灼的盯着她,“你确定?” 江月照迷蒙的眼里闪着疑惑,像是不解他怎么还能够忍耐,不高兴的拉着他的衣角,冷不丁的一使劲儿,就把毫无防备的他带坐了下来,两人瞬间就调转了位置,她跪坐在他身上,似乎为获得掌控而感到兴奋,接着对着他的唇就吻了上去。 她松松软软的头发顺着脸颊垂落下来,罩住了他们接吻的脸,像是隔开了外头的世界,而这一个世界里,只有她和他。 顾城目光一深,一手环过她的腰,一手从衣襟下滑了进去,摸索他最渴望的温软…… 亲吻、再亲吻,她的舌尖带着蓝莓的味道,是酒的口味。 她的喘息、她的抚摸、她情动时水亮的眼睛,全是诱惑。 她仰着头,他埋首在她颈下起伏间,托起她的臀分开她的双腿,她顺势圈住他的腰,终于,箍住她腰的手用力一带,两人皆是闷闷一哼,她咬住他的肩头,压抑住差点冲出口的呻.吟。他的动作从试探到放纵,颤栗感席满了全身,那种令她发疯的快感比抽上一百根卷烟更让她心醉。 她倒在冰凉的皮沙发上,身下冰冷的皮质和余韵中敏感而炙热的身体对冲着,激起一阵战栗,肩带松松垮垮的挂在那里,她已完全没了力气去拨弄。 胃里的酒在这一番剧烈运动后,阵阵的晕上来,江月照渐渐睡了过去。她不知道有人抱着她去浴室,用毛巾裹着她的身体,细细的给她擦拭,费了多大的功夫…… 这一晚上,顾城没有离开,但也没有睡,他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她,时而温柔,时而忧愁。他能感觉得到江月照有点喜欢他,至少,喜欢他的身体,可是这能算什么吗?他不确定。 不是没有过,之前也有过,可不也什么都没算吗?就像一场梦一样,了无痕迹。 江月照第二天早上睁开眼见到的就是这么副场景,他眼睛泛红的守在她边上,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她再次闭上眼,慵懒的身体提醒着她昨晚发生了什么,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冲回脑里,光这么回想,她就算躺着,身体都一软。 她倒没有懊恼,反倒觉得一切理所当然的不得了。做就做了,身体感觉来了,心也管不住的啊,更何况,她的心也不想管。 只是——另一个人仿佛就没有她那么轻松了。 江月照再次睁眼看他,这次被他逮了个正着,不知道谁更尴尬。 “你醒了。”顾城道。 江月照嗯了声,拥被坐起来,一时相顾无言。实在是没有在床上跟人谈过事,她也有点不习惯,而他却因为她的沉默,心越坠越沉。 “你不必多虑,昨晚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顾城率先开口,不知道是给她找台阶下,还是给自己找台阶下。 江月照闻言挑眉,下床,光着脚走到他跟前,蚕丝睡裙贴在身上,裹出玲珑的曲线,他看着她,目光怎么都移不开。 她嘴角微弯,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的意思是——你只当跟我一.夜.情咯?” “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毕竟又不是没有过。”顾城凝视着她道,话语里透着轻微的讥嘲。 江月照脸色一僵,他果然对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可是…这同时也代表着他一直记到现在,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难不成——他从那会儿就喜欢她了? 不是什么年少冲动,不是被她引诱而为之,而是一直一直都喜欢她? 这个猜测很荒唐,却又让她觉得合理,不然重遇后他忽至的情感从何而来。 江月照心里一时不知什么感觉,直到看到顾城脸色愈来愈难看,她才记起自己还没回答他的问题,想必让他误会了。 她反而坦然了,坐到他身边,翘起腿,脚尖一荡一荡的,时不时的刮噌到他的腿,把他弄得愈发不自然后,才悠悠然道:“我昨晚没醉,不是酒后乱性,我清楚的知道你是谁。” 语落看顾城还是没明白,她叹了口气,“还是你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女人,和谁都可以吗?” 顾城眉间一拢,“当然不是。” 江月照点了点头,又蓦然问道:“昨晚戴套了吗?” 顾城一愣,而后耳根一红,“没有。” 回答完后好像恍然意识到什么,快速的睃了眼她的小腹,“你的意思是——”又猛地顿住,说不出口。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现在想想,好像的确是一件严重的事。 江月照见他又想岔了,无奈的道:“我的意思是,不戴套就做的,不是年纪轻不懂事,就是对对方绝对的信任,以及对后果有预期并且能承担。” 她望着他,再次道:“我昨晚,清醒着。” 清醒的看着一切发生,清醒的沉沦…… 顾城仿佛是被她的话语震住了,半天没言语。 江月照望着他,望着望着忽然道,“我们结婚吧。” 他扣住她的手腕,声音有些不平稳,“你说什么?” 江月照默了默重复道:“我们结婚吧。” “为什么那么突然?”男人呵,终究还是理智占上风。 顾城提了个好问题。江月照陷入了沉默,她在犹豫该不该将江氏的事情告诉他,告诉他这份婚姻里也掺杂着其他因素,可她的沉默落入顾城眼里就突然灵光一闪,和昨天的一个消息联系在一起了。 “是因为你母亲吗?” 江月照一愣,忽而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下意识的没反驳,她迅速的想到,或许让他这样以为,是最好的。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顾城就当做她默认了。 “其实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他说,“但如果你需要一个家,我也会给你。” 江月照心里微微一震。 片刻后,她嘴角缓缓的扬起,“那我们去领证吧。” 她是真的突然有这个冲动了。   ☆、第15章 顾城诧异之下也未觉得有何不妥,但或许今天的确不是日子,吃完早午饭,他们俩一出门,底下人就来报,顾城父母到了。 江月照和顾城对视了一下,她道:“你先去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顾城点头。 她目送了他一段,有预感今天领不成证了。 顾城的父母突然大老远的北上,还一寻就寻到了春意阑珊,那么着急,总不会是好事。 不得不说,大部分时候江月照料事还是挺准的。 顾城一见到竭力掩饰着坐立不安的父母,心里便咯噔一声,只是面上不动声色,“怎么突然来了?” “你说我们怎么突然来了?阿城,你到底在这做什么?那些高利贷的钱又是怎么还的!”顾母先屏不住气,歇斯底里的问道。 相比父亲,做母亲的对于这种事显然更难忍受些,也更愤怒些。 顾父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心情复杂,想要谴责,可那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本就愧疚,说到底是他闯的祸,儿子来给他收拾残局,哪里想得到……可他心底又觉得,这种行事方式实在不像是自家儿子的风格。所以他拉住顾母,劝道:“你别急,说不定搞错了呢。” 顾母也不是傻的,闻言更气,“还能有什么错的,你没见这是个什么地方,一般人能进来吗?可我们报明身份后,门厅里那些人是什么反应你没看到吗?说他和这里的老板没关系说给你听你信吗?” 顾父蹙眉,还是坚持道:“先听儿子说。” 不想顾城依然平静,“你们想问什么?” 顾母忍不住了,“你老板是不是包.养了你?”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包.养我,但我知道的是,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是她站出来帮我还清了救命一样的一千万。不是任何人,是她。”顾城直视着他的父母道。 无比压抑的静默。 顾母闻言差点没晕过去,再开口时话语中都带着哭腔了,“阿城,你怎么能这样说?”这样戳我们的心。 而顾父,面色颓败,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说这话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她……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她是在帮我。”顾城道。 “人家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帮你?”顾母不相信。 顾城目光放空了一阵,然后缓缓道:“大概是因为我们顾家也救过她吧。” 顾母一愣,回想到来之前听说的这家会所的老板姓江,江……江家,电光火石间,她骤然想起一个人来,“她,她不会是那个——大小姐吧?” 顾城点头。 顾母震惊之下,面色也缓了下来,显然是相信了顾城为江月照找的“回报”的说辞,过了一阵子后犹豫道:“那…能不能让她澄清传言?既然是旧识,应是不会拒绝的吧?”说到这里见顾城脸色不好,转了一转道,“而且,这种话传出去,对她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影响也不好。” 顾城沉默了片刻,反问道:“您觉得这种传言澄清有用吗?不会越抹越黑吗?” 顾母一噎,顿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顾父倒是看出一些端倪来,顾城话里话外都在为那位江小姐说话,想必两人之间另有隐情,那他的话里也一定有虚有实。他在心底暗暗叹一口气,知道今天他们再问下去也没用,只有等到哪天儿子觉得适合和他们讲了,才会说吧。 想到这里,他开口招呼妻子:“既然没这回事,那最好,也不急着在今天解决了,急也急不了。我们先回去吧,儿子还要忙。” 顾母虽然不甘心,但眼下的确没办法,于是还是随着顾父走了。 顾城送走父母,没有立即到江月照那里去,他独自坐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也没说多少话,却有些心力交瘁。 方才他话里话外的隐瞒,自然有帮江月照掩饰的意图,她先前提出要他配合做戏,那就是一个不能外传的秘密,他绝对不能否认,连在父母面前都不能说出真相。可他也趁着这个机会说出了心里话。 要说之前家里举着巨债的时候他没埋怨吗? 不可能。 若是因为单纯的生意失败,他绝对不会这样。可是,要不是母亲奢望不再属于自己的生活,父亲有那么容易受人怂恿然后被骗了那么多钱吗? 父母,总还是沉浸在顾家风光的时候,怎么都走不出来,他们总惦记着顾家莫须有的清誉,又可曾记得顾家血脉里相承的骨气? 顾城平复了很久心绪,才起身往江月照那去。 这会儿天已经暗下来了,半天前,他们还要去领证,现在一想,好像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一样遥远。 分别的时候她说会等她,只是她那么忙,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顾城推开半扇门,屋里很暗,只点了盏壁灯。 江月照半靠半躺在窗边的贵妃椅上,睡着了。 他推门的动作一滞,下意识的屏息,放轻手脚进去,悄悄在她身边蹲下,握住她垂在下面的小臂,辗转摸索至小巧的手腕,轻轻的抚摩着。 江月照缓缓的醒来,睁眼见是他,道:“你来了。”声音里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他嗯了声,将她的头发掖到耳后,俯身吻她的嘴角。 开始只是一触即离,吻一下,再吻一下,就舍不得离开了,渐渐贴在柔软的地方,加深那个吻。 江月照刚醒的脑子还混混沌沌的,下意识伸手抱住他的后脑勺,回应着,直到这个吻进入收尾阶段,他在她唇瓣上轻轻的啄吻时,她才意识到他情绪不对劲。 她从窝在贵妃椅里的姿势调整到坐起,双腿挂下,脚踝交叉垂在那。 顾城依然单膝点地蹲在那。 “是因为我吗?”她出其不意的问道。 迎上顾城疑惑的眼神,她补充道:“你父母来的原因,是因为我包.养你的传闻吗?” 顾城颔首没否认。 “你…介意吗?”她忽然问。 顾城知道她指什么,凝眉想了想,认真道:“介意。” 江月照挑眉。 “但是敌不过喜欢你。” 她的目光一下软了。 “今天登记不成,想想也是太匆忙了,刚才你没来的时候我让冯叔帮我们去预约了,24号,平安夜,你看成么?” “听你的。”顾城温声道。 他望着她,目光摩挲着她的脸庞,听她在耳边低语,好像一切都能抚平。   ☆、第16章 不知道顾城用了什么方法,将父母劝了回去,江月照没问,有些事,无论是出于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她都不想过问太多。 只是在他们在的期间,她有意无意的问了顾城一句,父亲身体恢复得好吗。顾城半点没疑心,或许还因为她似是而非的一句关心而暗喜。 临近年底,江月照几乎扎根在春意阑珊,而顾城也在忙另外的事,据说是和王朝开了一家酒吧,临近开业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忙要落实。 结果两人独处的唯一时间段就是深夜到睡前这段短短的时间,往往顾城回到会所也十一二点了,算是忙得脚不沾地,江月照却比他更忙,而且是会所江氏两头忙,每次都是他等她停下来。 以前不觉得,现在离得近了,看到的多了,顾城心疼了,他不舍得她那么辛苦。可正因为太了解她,他说不出阻止的话。 这天晚上也是一样,他回来后她还在伏案工作,顾城探头看了她一眼,便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去了厨房,把里头的大厨惊了一跳,忙迎过来殷勤的问:“顾先生怎么来了?是想要点点什么吗?” 顾城一个停顿,那大厨就反应过来了,“是——大小姐想要点什么?” “她没点,但你给她准备点清淡点的东西。”顾城想了想后道。 那个大厨闻言就犹豫了,江月照在春意阑珊有专属的主厨,而现在主厨已经下班了,因为江月照并没有在这个点吃东西的习惯。眼下厨房里职权最高的是他,问题是他不了解大小姐的口味和喜好,特别是不吃什么、忌讳什么,这个很讲究的。 可好不容易有一个露脸的机会,就这个放弃吗?他是不甘心的。 于是思想斗争了半天后,大厨一咬牙就应下了,只是需要顾城的帮忙。他觉得顾城跟大小姐一起那么久,肯定了解她的口味啊,可惜他想错了,顾城并不是特别了解,他只知道江月照不喜欢吃口味太重的东西,其余的,实在是一片空白。 两个人在食材区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由顾城敲定了,蒟蒻面。 蒟蒻面很好做,水开后放盐,下面煮三分钟撂出;黄瓜、胡萝卜、洋葱切丝,香菇切片儿,打个蛋,前后入锅炒一炒就是了。 对于熟练的厨师来说用不了10分钟。而那位大厨今天却足足用了15分钟。 他有压力,因为顾城不走,全程在一旁围观。这水煮着煮着,大厨就感觉水汽往自个儿脑门上冒,他不知道顾城是想要学会做这个菜,以后就不必麻烦厨师们了,他只觉得顾城像一尊神似的杵在边儿上,搅得他满心的七上八下,连下手的刀法都失了稳健。 好不容易做好了,抹一把汗,把顾城恭送走了,大厨才吁了一长口气。 这越是上头的人,越是不好伺候啊……他想,连大小姐身边的小白脸都那么强气场,实在难以想象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物。 江月照是嗅着香气从书案上抬起头的,抬头就见顾城捧着热气腾腾的一碗什么东西进来。她第一个反应是:“你还没吃晚饭?”她看了眼墙边的钟,都那么晚了,快1点了。 顾城将碗端到一旁的矮桌上,却转身招呼她,“过来。” 见此江月照大概也明白了,这是给她准备的,她默了默,她晚饭后不吃东西。身边的人都清楚她的习惯,所以从没人想过给她准备夜宵。 顾城不理会她的犹疑,径直道:“过来,你晚饭七点吃,半夜两三点睡,第二天□□点才吃早饭,这中间跨度太大了,胃空着长久下去不好。” 他都这么说了,她不好驳他的意。 放下手中的事,走近一看,眉头就一簇。 “怎么了?”顾城没错过她细微的神色变化。 “我不吃胡萝卜,也不吃洋葱。”江月照嫌弃道。话脱出口她自己心里都有些惊讶,为什么会那么自然的跟他抱怨这些幼稚又小女儿的事。不吃就不吃呗,干嘛要说这些。 顾城闻言眉间也是一皱,她还以为他要说她挑食不好什么的,毕竟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老干部老学究……不想顾城执起筷子递给她道:“你先吃,不喜欢的挑出来放在一边。” 江月照接过筷子照做,其实还蛮好吃的,但毕竟这个点不是饭点,吃了一半的量她就搁下了筷子。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顾城自然而然的就着她剩下的,吃完了……江月照目瞪口呆。她从小吃剩下的东西,连父母都不会碰。 她觉得这是比接吻更亲密的事情,有着接受了你一切的狼狈与不堪,全盘纳下的意味。 顾城却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让人把碗筷收下去后,问她:“是不是感觉胃里舒服了很多?” 江月照没反应过来的嗯了一声。 “之前,我经常在这个时间段听到你胃里冒气的声音,这是胃不舒服的征兆,可能你自己忙起来根本察觉不到。”顾城道。 是吗? 江月照的确从没发觉,可是他跟她呆了那么几天就发现了吗?所以今天才不问过她就“自作主张”的给她准备了夜宵,还“强制”她吃下去。 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准备吗? 江月照心里一烫,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像暖意瞬间从心脏传输到了每一个神经末梢,霎那间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以后忙得晚了,都要吃夜宵垫一点,知道吗?”顾城看着她道,说完了又自个儿接上,“算了,反正都有我盯着你。走吧,去刷牙。” 他牵着她的手就往浴室走去,那里的洗手台有独立的两个,当初如此设计是为了气派,而今却刚刚好。 他们两一人占一个。 只有一支牙膏,她给自己挤上后,顺手也给他挤上了,然后对着镜子刷牙,也对着镜子对视,刷着刷着,他动作渐渐慢下来,忍不住凑过来亲了她一口,嘴角带着泡沫,她却竟然一点都不讨厌。   ☆、第17章 今天是迷色酒吧开张的日子,碍于身份不便,王朝不会出面,所以对外,顾城是迷色的老板,一应应酬都要他来接待。顾城跟江月照提过酒吧的事,但他没想过她会上心,因此就没详细的问过她。 可等到开业剪彩前,王朝突然神情莫测的晃悠过来,到他边上,脸上挂着状似寒暄的笑意,嘴里却憋声憋气的道:“江月照怎么送花来了?” 顾城一愣,王朝见此没继续问,可眼里闪烁的涵义却很明显:他可不相信江月照会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白脸捧场呢,两人肯定有猫腻。 顾城是真没想到,更没想到的是,还是冯管家亲自来的。 王朝对冯管家不熟,没认出来,要是认出来,他估计就会猜到一些端倪了。 冯管家致过意后,没停留多久就走了,江月照那里还有事,还是挺重要的事。 今天江祈凌正式对外宣布将在年底的董事会上退休。 消息一放出来,就算不至于一石激起千层浪,也不是个小事。江氏集团虽然是家族企业,但在业内还是有一定的地位的,更换董事长意义重大,不过相比于江祈凌为什么突然提前退休,他们更关注的是江氏的下一任董事长是谁。 江祈凌讳莫如深,只道是会在年底的董事会上最终选举产生。 这是场面话,人选肯定内定了。于是哪些人有可能上位,很快被好事媒体一一列举出来,不出所料的,他们终将目光放到了避开漩涡中心许久的江月照身上。 “财经新闻?”江月照皱眉。 “嗯,提到你,不奇怪,奇怪的是,当我得知消息后想要动用关系将新闻撤下来时,那条新闻已经被撤下来了。”冯管家道,然后补充强调,“不是我们做的。” 那会是谁?江月照也想不通。尽管单单这个举动是没有恶意的,可是—— “查不出是谁撤的吗?” 冯管家摇头。 说明对方的权势比他们大,他们无法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那就很令人不安了。 未知,是最可怕的。 “那就别管了。”江月照道。 也许撤下新闻不是因为她,太多可能性了,就算目的在她,敌在暗我在明,她不可能凭空就有所谓的应对之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把她能掌控的,都稳妥的准备好。 “司家暗地里收购江氏股份的证据已经集齐。 “管钰年已经就位,到时候司文景临时撤下台,董事股东们不同意您上位的话,我们就把他推上去。我们离开了8年,管钰年在江氏经营了8年,没人会怀疑到他,更没人会质疑他的能力,就算江祈凌也不成。 “江祈凌打点的股东中,明确站位的有……” 冯管家一个一个的汇报、确认,事无巨细,到结束时,已经傍晚了,顾城这时候打了个电话过来。 “还在忙么?” 江月照头靠在椅背上,捏着眉心,“刚忙完,花看到了吗?” 顾城笑了声,“冯管家亲自来的,怎么会看不到。” 哦?是吗?她倒没有特意吩咐冯叔去,但在冯叔那里,顾城现在的身份已经与之前不大相同了,冯叔是老派的人,江月照大致也猜得到他此举之下的涵义是什么,显然是把顾城当作未来的姑爷了…… 江月照短暂的愣神,耳边顾城就问了什么,她没听清。 “我说——你有空的话,迷色晚上的party来一下吧,王朝邀请的。”顾城重复道,然后顿了顿,“你这段时间太累了,也该放松下。” 江月照想了想,应下了。 “月照,我很高兴。”末了,顾城在电话里这样讲。 没头没尾的,江月照却明白他在讲什么。 他的声音有点郝然,但更多的是都快穿透她耳朵的热力,赤城的热度中溢出来的爱。 沉甸甸的,江月照一下子接收不了,她一时沉默。突然发现在这条路上,他比她多走了好多步,而这超前的好多步,使她心里偶尔会闪过不安。 为什么不安?她没想明白。 过了晚饭时间,天色刚暗下来,她走出春意阑珊,等到到了迷色前那条街时,天已然全黯了。 酒吧并不在主街边,而是在主街旁的一条巷子里,本来是要开进去的,但是到了巷口就远远的看到里面停着一辆车,进去很不方便,江月照在巷口就下车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寸土寸金的地段,迷色占了一个小洋楼,作为一个营业性质的酒吧,它看着低调,没什么企图心,实际上懂行情的人会知道要拿下这里有多难。 越往里走,越是静,高跟鞋细细的鞋跟敲在石板地上,磕出清脆的声音,还有回声在响荡。走着走着,她就觉得周围有点太静了,敏感的直觉让她警惕起来。 几步远有辆黑车,就是刚才在巷口远远看到的那辆车,从反光镜里能隐约看到,车里有人。她放慢了脚步,车门突然开了。 从驾驶室里出来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身材称不上魁梧,但也差不了多少了,身姿挺拔,动作利落干净,像是……退役、甚至是现役军人。 江月照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果然,那人转身,伸手拉开了后座车门,面向她道:“江小姐,请。”温和,却不容拒绝。 江月照瞟了一眼车轮上的双r标记,脚步不动,面色冷淡的道:“起码也自报家门吧。” 车里的人好似是轻笑了一声,片刻后道:“司珵。” 江月照心里一震,司家有一位在b市某军区任司令的,她还是知道的。只是他们八竿子打不到一边,他怎么会找上她? 不得不说,最终是好奇心促使她坐上了那辆车。 里面的男人四十许,面色很白,不像个军人,文质彬彬中透着一丝阴郁,总之不是个会让人感到舒服的人。 车门在手边轻轻合上,将外面的声音味道气流都隔开。 “江小姐很淡定。”司珵道,因为江月照沉住气没说话。 “过奖。”江月照依然不冷不淡的回话。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找你吗?”司珵手支着头,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好奇啊,不然我为什么坐进来。” 司珵屏息般的默了一瞬间,紧接着霍然笑开,“你有意思,我果然没看错人。” 江月照还没就他的评价说什么,司珵忽然话锋一转,“两个礼拜后,江氏的董事会,你准备好了吗?” 江月照心里猛地一坠,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她没有立即回话,司珵也不催她,她在快速的思考。 司珵是司家人,这是带给她恐慌的主要原因,可是如果他真的站在司家的立场上,没有道理在这个点,避开旁人来找她,还点明了她想要借此机会回江氏的意。 除非——他并不和司家人一条心,他另有打算。 江月照电光石火间想起了白天突然被撤下的那条新闻,顺道就问出了口,“下午的财经新闻是你撤的吗?” “没错。” “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不用管了,我只问你,你想不想要拿回江氏?” 江月照很想耍心眼,很想不直接的回答,可是她知道没用的,眼前的男人段数远远在她之上,他那双眼睛瞄一眼,就能轻易的把她给穿透。 她决定赌自己的猜测没错,司珵和司家人不是一条心,他并不对江氏感兴趣。 江月照深而长的吸了一口气,“想啊,可是你又能帮到我什么?” 司珵笑了笑,“你一定觉得司家觊觎江氏股权,一旦挑开,江氏的股东元老们必定无法忍受,是吗?” 江月照没回答,却是默认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司家和江家联姻多年,双方共同持有对方公司的股份,参与对方公司的经营,司家渗透进你们江氏可以说是盘根错节的程度,一朝,斩得断吗?你相不相信,到时候,说不定第一个跳起来的反而会是江氏的人呢。” 她想过,所以其实最终方案是推管钰年上去,方才能达到各方面的一个平衡。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渗透在江氏里的司家力量,的确是很棘手的存在,再加上江祈凌的人,她勉强上位后,日子的确不会好过。 “如果你跟我合作,我负责帮你搞定司家的人,如何?”司珵慢悠悠的道,那声音却像是会蛊惑人心一样,缠绕到江月照心底最深处。 明知道前进一步可能是更深的陷阱,可那赤.裸裸的诱惑摆在眼前,她根本无法抗拒。 过了很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到冰凉,“你需要我做什么?”   ☆、第18章 江月照踏进迷色,里面人声鼎沸,低音炮震在空气里,一波一波的冲向耳膜,和方才静谧的外头像两个世界。 王朝看着她进来,拨开众人走过去,“顾城去找你了,你们没碰上吗?” 江月照一讶,“没有。他怎么会去找我?” “你司机说已经把你送到了,却不见你人,他担心的呗。” 王朝语气里的轻微嘲讽她不会听不出来,她挑眉看向他,“王少对我有意见吗?” 王朝仿佛没料到她会那么直接的问他,轻呵了声,“我跟你虽然不那么熟,但自小一个圈子长大,你那些该被人知道的、不该被人知道的事儿,我也大致都听说过。” 江月照眉目一沉。 “他不适合你。”王朝道,“不管你是在玩真的还是玩假的。” 语落,他等着江月照的反击,无论冷嘲热讽,还是表达不屑,总有个反应,可江月照抿着嘴,自始至终什么都没说。 她看起来有点恍惚,王朝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话重了,可转念一想,江月照什么阵仗没经历过啊,哪至于被他一番话就给震得失语。 不过江月照的神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冷漠的朝他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的话。王朝管不了那么多,方才那些话说实话已经有点过了,出于对朋友的关心,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他们若无其事的擦肩而过,王朝回到了卡座,里头还坐着一个人,显然远远的旁观了刚才的一切。此刻微微带着点不确定,“那是——江月照?”陈潜挑眉问道。 王朝点了点头。 “那么多年不见,都有点认不出来了。”陈潜道。 他说的“那么多年”,远远不止八年,江月照很小的时候就去欧洲念书了,陈潜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十三四岁时的少女时期。 王朝扯了扯嘴角,“面上变了,里子还是一样的,哼,沾花惹草,没个消停。” 陈潜失笑,“你说的是她和顾城的事吗?” “还能有谁。” 陈潜默了默后道:“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看不清也管不了,你就省省力气吧。” 说了没两句,王朝就看到顾城回来了,眉间还拢着焦急,和他的视线对上后,王朝下巴冲江月照的方向一点,意思是人已经在了。 顾城飞快的顺着方向往人群中捕捉她的身影,找到后,方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他远远朝她走过去,看到江月照刚点了杯酒,伏特加,青柠,加冰。 又是伏特加。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顾城还记得前不久她痛饮伏特加时是得知她母亲患了癌症。她是真的特别钟意伏特加呢,还是在特别的情绪下才会点这种酒? 他走近的时候,江月照好像有感觉似的,侧头直直的朝他看来。顾城加快脚步到她身边,“刚才去哪了?” “有点事情耽搁了。”她缓缓的回道。 顾城没深问下去,只道:“以后必须让司机给你送到才能走,怎么能放你一个人走那么暗的巷子呢,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想了想又道,“你应该打电话给我,我出来接你。” 江月照摆弄着手上的玻璃杯,嘴角挂着笑。 顾城认真地道:“你不要不以为意,你这么招人眼,被人看到了,就算原本没歹心的也很可能会临时起了歹意。” 江月照哦了声,“什么招眼?” 什么招眼?全身上下哪哪都招眼!既漂亮又多金。如果能财色双收的话,那歹徒更得乐翻天。顾城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没说出口,因为他看出江月照的漫不经意了,算了,还是让她手下的人更上心点。 江月照却不打算那么轻易的就放过这个话题,她搁下酒杯,凑过来轻声道:“你也是吗?” 顾城一愣。 “你看上了我什么?”不等他反应过来,笑了笑道:“我猜是美貌。” 她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目光始终不离他的眼。 而她的眼里,流动的都是妩媚,顾城心一动。 酒吧的乐队奏着拉丁情调的乐,曲调简单又婉转,婉转中又透着一丝奔放与狂野,那是为舞会准备的,然而而今在中间跳着的都是请来的专业舞者,带动气氛,还没有客人进舞池。 江月照放下酒杯站起身,几步之下滑进了舞池,双手举过头顶,扭着身子,随意,又性感。顾城目光一深,她那么动人,几乎在顷刻间就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顾城可以肯定,周围的嘈杂声渐渐渐渐的小了起来。 他看到男人们眼中瞬间迸发出来的那种光芒,对于同为男性的他来说,这种光芒是多么的熟悉。 怎么能放一位女士,一位美丽的女士,一位美丽还性感的女士,单身在舞池呢?这实在有违绅士风范。于是舞池边的男人们中,有人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襟,决定出击。 就在他一脚准备迈出去的时候,突然看到江月照向着斜对面的方向,伸长了手一勾手指,迈出去的脚顿停,几乎所有人都顺着她手伸的方向看去—— 顾老板。 哦~ 大家仿佛都了解了。 顾城双手插兜,站在原地无奈的望着她,他不会跳舞啊。 可,不会也得上。这点顾城还是晓得的。 果然,他步子一挪动,就见她满意的勾起唇,他走了一大半,她就迎了一小半,终是在舞池边交汇。她手搭在他肩上,松松的绕过他颈后,他手扶着她的腰,顺着她低下头,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擦着鼻尖,随着音乐晃动。 贴身的舞蹈很容易擦枪走火,很快她就发现他的喘息声变化了,当机立断的拉着他溜了。彼时的舞池因为他们俩的带动,已经进来了不少的人,因此他们的离开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但王朝是肯定看到了,顾城冲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接下来你看着,王朝没好气的嗤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酒杯,小口的喝了一口,叹道:“男人就是靠不住啊。” 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们两矮下.身钻进后座,江月照随口吩咐司机道:“回家。” 顾城一怔,“不回会所吗?” 江月照嗯了声,按下手边的按钮,隔板缓缓的升起来,隔开了前后座的视线。刚被室外冰冷的气温一冻后冷却下来的意乱情迷,又随着这封闭私密的空间而迅速升腾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靠近的,她手轻轻托在他的下颌上,他手重重覆在她臀下腿侧,亲吻…… 良久,他们喘着息分开,车里一定是什么都做不了的,等到了家,进了门厅,才开了一盏地灯,她拽着他敞开的领口,吻了上去。 他们辗转到客厅,辗转上楼,辗转至卧室,一路的衣服,暧昧的绵延在他们经过的地方。最后双双倒在柔软的床上,她向来主动,可今晚更是热情,像什么呢,像午夜迷魅的梦,让他无法思考,只剩下一身的冲动。 到极致的时候,江月照眩晕的脑中忽然闪过一句话——对某些人而言,诱惑是一种寻求关注的方式,诱惑是一种求助的呐喊,是试图与另一个人建立真正联系时绝望而孤注一掷的尝试。【1】 真可笑,她有什么渴望的,又有什么绝望的? 可她现在又在做什么?竟然在这句话里感应到了微弱的共鸣。 真是荒唐。   ☆、第19章 一夜纵情。 冬日和暖的阳光从薄纱窗帘中透进来,顾城睁开眼的时候,陌生的房间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他脑中空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空气里欢爱的味道还残留着,手边的床铺已经空了,他摸了摸她躺过的位置,凉的,走了不是一时半会了。 顾城翻身下床,站在软软的地毯上朝四周观察了一下,昨晚太晚……摸着黑进的房间,他还未曾好好打量过这里。 江月照不在会所的时候应该都睡在这里,这里处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都说随身的物件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那么房间这种私密度极高的地方则最能体现一个人性格。 她——和小时候的她很不一样。 顾城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江月照像一只带着刺的小孔雀。傲慢,又不怎么善意。十五六岁的年纪,不算小,但说大也不大,她却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华。色彩鲜亮的印花裙在她身上半点都没能喧宾夺主。 如果是那时候的她,房间必定不是现在这样的布置。 黑白灰三种颜色交错,处处都透着冷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他想是从他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开始的。 那会的她,大概是顾城此生见到的最为狼狈的她。父亲刚出车祸横死,自己就被迫踏上亡命之路,经历过这样的人生转折,又有谁会一成不变呢? 顾城的思路被楼下的声音打断,好像是有人来了。说明她还在。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去浴室,里面崭新的洗漱用具已经摆好了,看那个专业的摆法,一定不是她做的。家里还有佣人。那昨天晚上——? 他挤牙膏的手顿住,僵了片刻后才继续动作,镜子里的自己有点陌生,凌乱的头发,散漫的姿态。昨天实在是有点不受控制,他是一个自制力很好的人,可每每碰到她,就全乱了。 他洗漱完出来的时候,迎面迎上一位女佣,矮矮胖胖的身材,脸上却挂着亲和无比的笑容,让人一看就顿生好感,“顾先生,您起啦?”阿珠问候了一声,然后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您下去用吧。” 顾城怔了怔,点头道了声谢,看起来无任何异样。 “小姐一大早就把我叫来,她最近都住会所里,我还很意外呢,怎么突然回来了,”说到这里她掩嘴笑了笑,“原来是有重要的客人来啊。” 阿珠话里话外明显有调侃的意思,不过面对除了江月照以外的人,他总能够不动如山,而且他本来就是少话的人,遇上话多的,就更没什么话了,闻言只笑笑。 下到楼下餐厅,他注意到客厅西面有一扇门关着。 阿珠端来了粥和一叠叠小菜,瞥见他的目光,道:“小姐在忙,您先吃早餐吧。” 顾城发现阿珠并没有说屋里还有其他人,看着话无禁忌的佣人,实际上碰到要事,嘴却很紧。江月照做得很不错,御人很有一套。 与此同时,书房里,江月照正在和冯管家谈事。 谈的就是她昨晚碰到的人。 “我说我要考虑。” “但实际上你已经做好决定了,是吗?”冯管家很了解她。 江月照点头。 “你知道你这样做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江月照沉默了一下,“不出事没事,一出事就是大事。如果他不遵守约定保住我,或者哪一天,保不住我了——”她没再说下去,可意思都明白了。 司珵让她做的是窃听一切来春意阑珊客户的信息,搜集情报。 春意阑珊的客人非富即贵,但凡有一位察觉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江月照完全不确定她是否能顶得住。 风险很大,可她还是决定去做。 因为司珵帮他摆平司家的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冒着再高的风险,就算攸关性命,她都会答应。 冯管家心里是不赞同的,可他知道江月照打定了主意的事情,谁人也改变不了,可—— “这件事还有个问题。” “什么?” “司珵要替代司文景收过司家在江家的所有权利,总得有个由头。” “嗯。”江月照淡淡的应了一声,看起来并不吃惊。 冯管家有了不好的预感,试探的问:“你们已经有对策了?” “司文景负我,我决不能容他在江氏呆下去。”江月照冷厉的道。 冯管家一震,明明知道她说的并不是心声,而是演戏,可他还是心惊。 江月照表现得对司文景越是在意,那司文景就越是呆不下去,这是策略,可是……冯管家过了好久才道:“这样合适吗?我是说,顾城那边会误会吧?” 静默了一瞬。 “总有主次。”江月照轻描淡写的说。 什么都比不过夺回江氏重要,她没有犹豫过,也不会犹豫。 阿珠敲门来报顾城已经起了的消息,江月照和冯管家谈事收了收尾就结束了。她出去时他正端着碗在喝粥,就那样的动作,姿态都很优雅。 江月照也坐下来跟他一起吃,只不过她吃的是西式早餐,两颗煎得半生的鸡蛋、三片烤得香脆的培根、一碗冰牛奶冲麦片,和对面的顾城截然不同。 他先吃完,坐着看她,等她。 江月照不紧不慢的吃完后,放下刀叉,执起腿上的餐巾拭过嘴角才道:“你今天不用去酒吧?” 顾城一愣,“我过会就去。”其实不用,他们请了职业经理人,他和王朝根本不用管具体的事。可是,他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话背后隐藏的意思呢?今天她的安排里没有他。 不是不失落的,好像落差太大了,和昨晚。 江月照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行,我也要出门了。”完了仿若忽然想起了什么,叫来阿珠低声吩咐了几句。 过了没一会儿,阿珠就去而复返,手里捧了一只小盒子给江月照。她接过给顾城,道:“里面有楼底的门禁卡,和家大门的钥匙。” 顾城没有立刻收下,“有阿珠呢,而且一般你不在,我也不会来。” 江月照挑眉,“那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要。”他利落的将小盒子收进怀里。   ☆、第20章 江月照让司机送顾城,她自己开车走。 去见司珵。 司珵的别墅位于城东的富人区,依山傍水,人烟稀少,那里是b市难得的绿意比房多的地方。 司珵的别墅在山上,江月照开车绕了很久才找到。 她一开到门口,里面的人就像是知道她来了一样,无人看守的铁阑珊门自个儿缓缓的开了。江月照朝两边一张望,就在顶端看到了摄像头,全景摄像头。她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踩下油门,穿过一片茵茵绿草坪后,才真正到了司珵别墅的门口。 别墅的管家上前给她开了门,恭敬道:“司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他算准了她今天就会来找他? 管家给她带到了后院,视线一下子豁然开朗,别墅建在接近山顶的位置,后院像是从山体上延展出去的一部分,边缘的地方有一个接近100呎长的无边际泳池,视线上泳池里的水和山下的湖水正好对接上,绝妙的设计,美到不像是真的。 司珵就坐在池边的凉亭里,如果不是注意到了他,江月照出神的时间估计会更久一点。 她收回神思,向凉亭走过去。 “坐。”司珵抬手示意。 江月照笑了笑坐下,“您这真是个好地方,我刚才一瞬间还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在海岛度假呢。”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很蓝,水天一线,所以她才生了错觉。唯一可惜的就是天有点冷,但凉亭里有地暖,坐下后一点都不凉。 司珵微讶,她今天和昨天完全像是两个人,昨天的江月照冷漠又戒备,拒人于千里之外,今天像是完全放下了戒心,和他如朋友、如老友一般交谈,轻松又自在。 虽然司珵清楚她既然来了,一定是答应盟约了,态度一定会有转变,可是他将气场撑起来,能吓到多少人他还是有数的,而昨天,她能不怂,今天,她能不怕,态度还转换得如此自然不做作,也是人才。 司珵在心里笑了笑,应和着跟她讲:“你如果喜欢的话,这边还有几套房子,位置都很不错,我着人带你去看看,看中了哪套跟我说,我直接送给你了。” 江月照嘴角勾了勾,“谢谢四叔,那我可得乐死了,不过您这虽然是好地方,但我还是对我们江家自己的宅子更感兴趣。” 司珵一愣,紧而哈哈大笑。 他在司家排行行四,和江月照的父亲是同辈人,江月照喊他一声四叔也不为过,世交的侄儿侄女都这么喊他,她有意拉近他们的距离,是为示好,而后又借宅子表明她对江氏势在必得的态度,顺其自然的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真有两把刷子。 本来他准备跟她打马虎眼,扯扯风景看看豪宅,就看她什么时候会开口,没想到江月照半点都没拖沓,直达主题,干净利落到连他那么苛刻的人都不免欣赏了起来。 江家的宅子,是盛满了江月照儿时记忆的地方,曾经爷爷日日早出晚归,却还不忘每日关心的问她一声,曾经爸爸严肃严苛,却也当爹又当妈的把她照顾得很好,可如今那个盛满回忆的地方,还剩下什么?人走了,屋子被江祈凌母女占着,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江祈凌还会死在那里。 她绝不会允许的,就算死,也不准死在江宅。 江月照眼里滑过的冷厉司珵没错过,他并不觉这有什么不妥,善良,在他们这种家族里,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被称道的品质,更别提江家还有那么一大笔烂账。 “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就能回家了。”司珵道。 “谢谢四叔,承您吉言。” “不客气,若是连这点心愿都无法帮你达成的话,我怎么好意思开口要你帮我做事呢。”司珵似玩笑似认真的说道。 正题开了,后面就能谈细节了,他们的合作里有很多条条目目要落实的,都不是一个小工程,江月照只有一个顾虑,“司文景手上的权利转交到你手上后,你怎么保证不会随意挪用这股权利。” 司珵闻言并没有不悦,但不答,反而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据我所知,江氏正处在家庭企业发展的转型期,你是准备接手后怎么办?是企业家族化?还是家族企业化?大权独揽?还是放股权,鼓励职业经理人,将企业做大?” 江月照没答,司珵也不要求她作答,径自道:“如果是前一种,我手上能动的股份全部转给你;如果是后一种,那我的股份就散去用来奖励表现出色的员工。 “如此,无论如何,你都能控制着江氏较大的股份。 “我就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也不会干涉你做任何决策,在你需要的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非常诱人的保证。 她相信司珵不会损害她的利益,可她又无法完全信任,除非——他们还应该有更紧密的联系。 江月照嘴角带笑,沉默了一会儿后摇头道:“这样不合适。” 司珵眉一挑,静待下文。 “不如这样,介时,您手上江氏的股份散出多少,我就折成等额的春意阑珊的股份给您。”江月照道,“一码归一码,就算为您做事,我也不能占您太多的便宜。” 江月照这是要把他和她绑定,以免万一以后会所出了事,司珵抽身,所有的责任都要她担。 司珵缓缓笑开,尽管这笑没方才那么热烈了,但他也不在意江月照耍的那点小心思,对他来说那都不是什么问题。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他道。 江月照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司珵不答应,或者揪着不放,他应下了,这起码表明了一个态度,一个好好合作的态度,能让她放心。 重要的事情聊完,后面就比较轻松了。 司珵也注意到了一点,“你回到江氏后,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可能会逼婚。” 江月照失笑,这还是顺利的话?看来在司珵眼里,结婚压根不是什么值得烦恼的大事,而她之前还为此焦躁了很久。只能说段数不一样,大家担心的问题也不一样。 “嗯,我料到了,已经准备好了。” “有人选了?”司珵有点讶异了。 “没错。”江月照点头。 司珵不再说,抛出另一个话题,“下个礼拜三,司家的家宴,你过来赴宴吧。” 江月照开始还有些不解,脑子转了一转就明白过味儿来了,“司文景也去?” 司珵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有很多事情太突然是不行的,需要铺垫。文景一直对你挺关心,我想应该不难。” 关心? 江月照想到了上次在春意阑珊,司文景对她痛心疾首的模样,如果那也算关心,她心里嘲讽的笑了下。 “好,我会准时到的。”她应下。 等到出了司珵的别墅后,江月照才缓缓的反应过来,下周三……周四就是平安夜,也是她和顾城去登记的日子,是不是有些赶巧了? 这个念头也就在她脑中划过了一瞬,很快消散得不见踪影。 *** 此时的迷色酒吧。 王朝正在和人讲述前两个月去尼泊尔攀登珠穆朗玛峰的经历,“当时我们从基地营地出发,前往一号营地的途中,要经过珠峰最著名的危险地域之一,昆布冰瀑。” 众人听到此不禁屏住了呼吸,敏感的察觉到后面有事发生。 王朝停顿了一会儿,吊足他们的胃口后才缓缓道来:“我们遇上了雪崩。”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明明知道王朝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讲故事,那必定是安然无恙的,但还是会觉得可怕,那种仿若身临其境的可怕很是让人战栗。他们个个盯着王朝,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幸好那场雪崩不大,我们请的夏尔巴向导也很专业,及时让我们往边上避,我们没事,可惜向导受了点伤。” 没人死亡就好,众人跟着舒了一口气。 这种璀璨又特别的冒险经历总是很能吸引人的,没一会儿工夫,王朝边上就围了一圈人在听了,女孩子居多,望着王朝的眼里皆是星光闪闪,男人们也感兴趣,但碍于面子,就竖个耳朵,面上大多表现得不以为然,听完后心里或许还会不屑的想道:吹吧,就吹吧,指不定是从哪听来的呢。 顾城也在边上,他没去过珠峰那样的世界之巅,但从小住在森林原野里,对这种类似却并不相同的经历也很好奇。就听王朝大侃特侃他怎么在向导无法继续陪同的情况下,做出继续前行的决定,然后找到了另一支中国人的登山队,和人家一起登上了珠峰。 旅途中总是少不了艳遇,于是就有人问他也有吗,王朝脸上闪过一阵恍惚,而后漫不经心的笑道:“你们当看小说哪,还艳遇,美女有几个会往珠峰跑?还是当去马尔代夫度假呢?” 也是…… 只不过美景不配个美人,总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之后王朝好像就兴致缺缺,很快,大家听不到什么内容也就各自散开了,只有一两个姑娘还不舍得离开,她们不走,王朝长着腿,自己会走,笑眯眯的就和她们dbye了,对姑娘们恋恋不舍的目光视若无睹,闪身避到客人不能进的工作人员区域。 顾城观察人细致入微,瞧出点端倪,“真碰上了什么人?” 王朝没说话,也没否认。 “人家还把你给甩了?”顾城继续合理推测。 王朝恼羞成怒,“什么甩了?老子那么帅,怎么可能被人甩?!不过萍水相逢,谈得上什么甩不甩的吗!” 顾城哦了声,一针见血的道:“但你还惦念着。” 王朝气得没话说,口不择言的道:“但愿你心上人不惦念着前任!” “什么前任?” 两人齐齐看向身后,又来了一个人,陈潜。 顾城和陈潜谈不上熟,但也不算生,两家爷爷辈的人非常熟,到了他们的父辈,接触就少了,到他们这辈,更是几乎没什么接触。但他对陈潜的印象很不错,为人正派,很难得。 王朝撇了撇嘴,“没谁。” 陈潜不置可否,他今天来这是有正事的,他们几个坐下后,他也没顾忌顾城在边上,径直跟王朝说:“恒盛在筹备开一家新的分公司,大概明年三四月左右,你有没有兴趣过来?” 有些话说的人不避讳,听的人却得懂得退避三舍,于是顾城寻了个由头走开了。 走到外面在吧台边坐下,他想起了刚才王朝说的话,江月照的前任是谁,他不知道,他和她中间有八年的时间是空白的,没有任何交集,但他知道有一任一定是特别的,因为那人曾经差点和她订婚,却又转而娶了他人。 有时候深刻的不是爱,深刻的是留下的伤痛。 顾城并没有太在意,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需要着眼的是现在和未来。 他想到再过一个礼拜,他和她就要登记结婚了,那天的日子很特殊,平安夜。是西方的节日,可这年头却成了东方的另一种情人节。因为没有经验,所以他不确定该不该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还是准备吧,就算不为了平安夜,也有更重要的意义。 于是顾城在周末回了一趟老家,妹妹泉青在n市读书,家里只有父母在。顾父顾母见他不打一声招呼忽然回来都很惊讶,忙问是不是有事,顾城也不说,到家就一通翻找,找的还是传家宝那里的东西。 顾母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后,看不下去了,“你找什么呢?跟没头苍蝇似的。” “一把玉梳,南宋的。” 顾母一时也没往别的方面想过去,只道是他工作需要,顾城古物修复师的工作很多时候需要参考真迹,只要是家里有的,都被他翻出来看过,之后一旦需要参考的时候,他就会再找出来。 直到他言明要龙凤呈祥纹样的,顾母才一个激灵,发觉事态有些不寻常。 她把顾城拉到一边,“你找那柄玉梳做什么?” 顾城坦荡道:“送人。” “送什么人?”顾母急了,玉梳是家传的,怎么能随便送人呢?而且,顾城不会不知道送玉梳的寓意是白头偕老,还特别挑了龙凤呈祥的纹样…… “月照。” 顾母闻言色变,“不行!” 顾城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知道母亲并不喜欢月照,也没有打算在今天就说服母亲,只是算是透给她一点底,以便以后突然知道他和江月照结婚了,她不会太过于无法接受。 没错,他的父母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顾母显然也了解自己的儿子,赶忙去搬救兵。 顾父好不容易听完顾母一番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话语,他可无法同仇敌忾,因为他的确没什么特别反对的意思,反而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上次去b市,到了春意阑珊,他就觉察到儿子对江家大小姐的维护之情,同为男人,他懂那代表着什么。 更关键的是他不觉得儿子的婚姻需要他去干涉什么,因此表现在外就是一脸茫然。被顾母逼得急了,才无奈道:“你说说看,江家丫头有什么不好的?” “刁蛮、任性、霸道,哪一样好了?” “那是人家小时候,长大了不就好了嘛。”顾父道。 “小时候就那样,长大能好到哪里去?最多不过是学会收敛、学会隐藏了。不提性格,就她一个女孩子堂而皇之的开着一家不清不白的私人会所,我就决不能同意她进顾家!”顾母坚决道。 他们夫妻俩在这里争执不休,回到顾城那里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走了!居然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臭小子,他这是要气死我唷!”顾母扶着额痛声道。 顾城的确找到那柄玉梳就走了,这时候留下来只会后患无穷,不过他走后绕到了n市,看了看泉青,顺便麻烦她安抚父母,然后才回b市。 时间一转,就到了周三。 江月照一早就在为赴宴做准备,从行头到心理,她都需要预备需要调整,这么大动静罗起不可能不知道,而江月照的行程对他来说也不难弄到,他注意到了一点,今晚她要去司家赴宴,却不带上最近一段时间来她到哪都带着的顾城。 很蹊跷,不是吗? 一个司家是敏感的,一个顾城也是敏感的,当两个敏感撞在一起,有所取舍,他认为不会是巧合。 罗起知道江月照要跟顾城结婚,知道就是明天,他不会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因为他爱她,可是如果侥幸的话,他希望能阻止。于是他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等江月照走后,找到了顾城。 他只对顾城说了三句话。 “她是为了利益目的和你结婚的。” “她其实喜欢的人并不是你。” “你不信的话,她今晚去司家赴宴,你可以亲自去看看。” 江月照在司家晚宴上的出现,很突然,犹如给司家的人当头一棒,特别是司文景父母,见到江月照错愕之下又有着难以掩饰的尴尬。 当年,若说司文景跟江月照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的话,那他父母对江月照更不吝于伯父伯母,对她的亲切程度甚至远甚于江家的那些亲戚们。 可是家变后,他们转眼就背弃了她,选择了江祈凌母女。 那么多年过去,江月照其实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悲伤和愤怒的感情分不给他们太多,因为她有更悲伤更愤怒的对象,反倒是司文景的父母,或许愧疚和心虚还长存在心底,如同心魔,不见到还好,一见到就蓦然触发了。 宴席上因为江月照的到来,气氛一阵诡秘。 司珵见此笑了笑,出来打破僵局,“是我请月照来的,你们也别那么拘束,吓到人家。我们和江家本就是姻亲,月照也不是生人,好多年不见了,大家聚聚。” 司珵在司家的话语权很高,他一开口,众人都笑着应和,然后目光就如同梭子似的飞向席上司文景的父母身上,这些目光中不乏看热闹的。 司文景的母亲叶兰登时觉得凳子上长了针刺,一刻都坐不住,她想儿子儿媳这时候还没到,不然她去通知他们今天就别来了吧。 念头刚升起,叶兰就看见儿子儿媳从大厅门口进来,她眼睛一闭,来不及了。 江昕遥从来没有在司家接收到过如此齐刷刷的目光,她的脚步顿在原地,看向身边的丈夫,却发现他望着席间骤然变了脸色。江昕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睛猛地瞪大,月照?! 她有多少年没有见到这个堂妹了?刚才一冲眼竟然还没有认出来,可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她又看向身边的丈夫,这回是警惕的眼神。果然看到司文景神色复杂。 男人总是忘不掉未完成的那一个吗? 江昕遥伸手挎住司文景的肘弯,扯着嘴角,半拉半扯的将失神的司文景带过去,“不好意思啊各位长辈们,我们来晚了。” “坐吧。”司文景的爷爷,司家老爷子不咸不淡的开口道。 司文景依然神色恍惚,江昕遥见此脸色就难看起来了,她看向江月照,这个始作俑者竟然一脸坦然,坦然到刺眼。 人被情绪掌控的时候,理智是会消失的,江昕遥就是忍不住想刺她几句:“月照,那么多年你不回江家,没想到再一次见到你,却是在这里。”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你小的时候经常来司家玩,长大了来这做做客也在情理之中。” 没人想到江昕遥一分钟都忍不了,坐下就对江月照开炮了。在座的司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唯独没人出来打圆场。一是因为这个家务事非普通的家务事,里头还牵扯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命;二是因为他们多少也想看看笑话,都等着看江月照会怎么回应。 江昕遥的极度缺乏耐性,江月照是早就料到了,只是开始见她面带僵硬的笑意撑了一会儿,还以为她过去几年有点长进,没想到不过片刻,就原形毕露,看来还是光长年纪不长脑。 江月照微笑道:“那不一样,小时候那都是二伯母请我来玩的,今天是四叔请我来的。” 江昕遥没料到她不仅不回避,还赤.裸裸的点了她婆婆的名,不由心里一紧,忙看向婆婆,果然见到叶兰面色阵红阵白,江昕遥再傻也知道不能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了,很不甘心的咬住唇。 饭席也得以开了,可江月照知道没完,她的确是有精心打扮过,其实和她现在的风格很不相同,可却是曾经的司文景会喜欢的,不出她所料,席间,司文景频频的看向她,而他身边江昕遥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若不是家教使然,她估计都要摔筷子了。 江月照中途离席去洗手间,江昕遥立即起身跟上,席上一静,司文景开始坐立不安。 洗手间的门嘭的撞上。 江月照洗着手,眼都没眨一下,呼哧呼哧的急促呼吸声在她身后渐近,“江月照,你到底什么意思!穿成这样来司家,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出来了啊,江月照就是故意的,她曾经的穿着习惯,不仅司文景清楚,江昕遥更是了如指掌,小时候明明大她两岁的江昕遥却总是学她的穿衣打扮,因为司文景喜欢。 江月照关了水龙头,不紧不慢的拿过水池边的手巾擦干,回身,看着她,嘴角荡着一丝笑,“我想干什么,你不是已经看得清楚明白了吗。” 江昕遥眼睛猛地睁大,说话气都不顺了,“你,你真的——可是我们都已经结婚了!” 江月照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嗤笑了一声,“结婚算什么?不是还可以离么?” 江昕遥脸色煞白,倒退了一步,“你一定要这样吗?都那么多年了,木已成舟,你们俩就是没有缘分,你就不能放手吗?” 江月照意味深长的道:“我可以不向他走去,但却阻止不了他向我走来。” 说完扔下手巾,也丢下失魂落魄的江昕遥,朝门口去,手扶上门把手,刚拉开了一条缝,忽然听耳后的江昕遥道:“你还喜欢他,是吗?” 江月照犹豫了一瞬,模棱两可的回道:“你觉得呢?” 她哗的打开门,顾城就如同从天而降般的立在她眼前,那么猝不及防,都没有留给她反应的时间。她错愕对上他的眼,望进他的眼里,第一次觉得深不见底。   ☆、第21章 她哗的打开门,顾城就如同从天而降般的立在她眼前,那么猝不及防,都没有留给她反应的时间。她错愕对上他的眼,望进他的眼里,第一次觉得深不见底。 一瞬间江月照脑中飞速的闪过无数个问题。 顾城为什么会在这?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听去了多少? 不过光是最后一句,就什么都够了吧。 江月照下意识的合上了背后的门,这个动作顾城也看在眼里,眼中好像有什么熄灭了。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江月照压低声音道:“回去再说。” 他垂下眼帘,没说话,也没动作,江月照有点着急,他们俩之间的气氛,怎么看怎么怪,而江昕遥随时会从里面出来。江月照抿唇,拉了顾城就往宴会厅的反方向走。 不想走到半途被他挣开了,她不是不诧异的,但好似又在情理之中。 “我过去应当不大方便。”他说。 江月照张了张嘴,发觉自己说不出一个不字。 “我在外面等你。”顾城道。说完真的走开了。 不远处传来门开又关上的声音,江月照最后看了他一眼,回身往宴会厅去。 江昕遥和江月照一前一后的回到席上,没有众人想的面红耳赤,江昕遥有些恍惚,而江月照脸上则什么都看不出来,嘴角挂着淡漠的笑,推杯交盏,不在话下。 不知道是第几次她又将酒杯满上后,司文景忍不住冲口而出,“你少喝点。” 在他边上的江昕遥脸色一白,豁的站起身,叶兰想拉住她,但已经晚了。江昕遥转身而去,越走越快,司文景被母亲瞪得迫不得已追出去,于是席上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江月照身上。 江月照无所谓的笑笑,“不好意思,我和我这个姐姐,自小就不大合得来,大概今天突然见到我,又让她不高兴了吧。” 看着她三两句话就将问题推到无伤大雅的姐妹之争上,叶兰僵硬的脸色也缓下来不少,她目光复杂的望向江月照。 以前的她可不是这样的,曾经的江月照,比江昕遥还要过分,不懂得屈就,不懂得圆滑。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都不给,当时的叶兰哪里想象得到现在的她会对人情世故那么游刃有余,游刃有余,但又保留着她的骄傲。 与此同时,司文景跑到了门口才追上江昕遥。 他拉住她的手臂,“你闹什么?家里长辈都在,你就这么甩手而去,让我把面子往哪搁?” 江昕遥猛地转过头来,提声道:“你还要面子吗?你去找江月照就好了啊!还要面子做什么?” 本来就不高兴的司文景闻言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不就劝了她一句少喝点,你至于么?乱吃醋也要分场合,长辈在席,小辈就先离席,你的教养都去哪了?” 江昕遥气到极处反而平静了,“是啊,我的教养是不如江月照,大家都姓江,她是真正的江家人,我却是外家的,她母亲是清贵世家女,我父亲不过一个寻常普通人,但那又怎样? “她爸还不是死了,她妈不要她,江氏最终还不是在我们母女手中,连你,原本应该是她的,结果也成了我的。 “你告诉我,教养有什么用?她教养再好,命不好,还不是一切都是空。”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司文景难以置信的道。 “我怎么说话了?你痛心了?既然你那么喜欢她的话,当初怎么不站出来?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你怎么就抛弃了她,乖乖跟我结了婚?” 江昕遥的话戳中了司文景心底的痛处,脸色一片灰暗。 “当初的喜欢没用,现在更加没用。司文景我告诉你,离年底的董事会还有七天,你要是想坐稳江氏董事长这个席位的话,就别给我生出什么不该生出的心思来!”江昕遥冷声道。 司文景轻蔑的笑了声,“江氏的董事长啊,我也不想坐啊,那什么鬼位置,你想坐你去啊。也就你们母女俩在乎得跟宝贝似的,你倒是去跟你妈说啊,看她能不能让你去坐。 “还有,我记得早就跟你说了,结婚是一回事,我喜欢谁,是另一回事。你要拿这个来约束我,我劝你趁早歇了这个念头。” 语毕他转身就走,江昕遥气得发抖,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追过去,边追边尖声喊:“司文景!你给我站住!” 两人匆忙而过,都没注意到,边上的屋檐下,阴影掩盖住了一个人的身影。 顾城看着那两人远去,司文景的话他听到了,江月照的意思他也听明了了,很多之前不明白的,或者说他不愿意去细想的事情,逐渐清晰起来。一个一个的线索串起来,他大概也猜出了七七八八。 他和她结婚是很*的事,冯管家作为她不是亲人更胜亲人般的存在,知情可以理解,但罗起呢?她为什么要跟他说? 一周后,江氏就要更换董事长,江月照急着要跟他结婚,一定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可理智告诉他,起码要亲口问一问她,听她解释。 如果她说不…… 他会相信的。 九点的时候,宴席散了,时间不算晚,可是在深冬的晚上,等到这个点也够折磨人了。 江月照出来的时候看到顾城站在外面,一动不动,如同雕塑。她想叫他上车,他却道:“你下来我们谈谈吧。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 江月照顿了片刻,披上大衣下车。 走得离别墅越来越远,夜很静,最后只剩下两个人的脚步声,错落不一致。 他先停住了脚步,在一盏暖黄的路灯下,灯光聚集在他头顶的发上,留给脸一大片阴影,她只看得清他的唇,在暗色中缓缓开启。 “下周的董事会,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她下意识的回道,话音未落,就猛地抬眼看他,可逆着光,他的眼里什么都看不清。 顾城继续问,声音有些飘忽,“跟我结婚,也是为了这次董事会上的事吗?” 江月照沉默了很久,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是。” 他的肩好像一瞬间垮下了不少。 “为什么不跟我直说呢?为什么要装作喜欢我…欺骗我的感情呢?”他叹息般的道。 江月照攥紧了手。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在那个关头没说出口,之后就再也找不到机会说出口了。可是她没有—— 没有什么?江月照怔在了原地,直到司机开着车找过来了,刺眼远光灯打在她脸侧,她抬起手遮眼,才恍然回过神,面前已空无一人。 一路回去,江月照望着窗外,街边的树上挂着璀璨的灯烛,彩花、星星和各种玩具点缀在圣诞树上,节日的气氛已然很浓烈,再几个小时就平安夜了…… 但民政局,应该不用去了吧…… 司机给她送到了春意阑珊,她手支着头,今晚酒喝多了,这时候后劲上来,有点不舒服,车停下来,她抬眼看了眼外头,吩咐道:“回公寓。” 车掉了一个头,又离开了春意阑珊,漫入b市车水马龙的街。 回到家的时候已近零点,她开门进去,倒在沙发上,几刻后起来倒水喝,打开了灯,客厅亮起来的一瞬间,她的目光顿住了。 沙发前空荡荡的茶几上置着一只盒子,木雕的小梳妆盒,古朴又美丽。 这不是她的东西,她却仿佛知道是谁摆在这的。 弯腰拿起,轻轻打开。 一柄玉梳静谧的躺在红色的绒布上,比装它的盒子更古朴,却依然有流光在通透的玉中闪过。梳背上是龙凤呈祥的纹样,将这世上最美好、最诚挚的愿景许在了这上面。 江月照盯着它看了很久,最后又轻轻的合上,放回茶几上。 她走到厨房,拉开冰箱倒了一杯水,仰头一口气全喝下去了,冰凉的水顺着食道流淌到胃里,刺激得胃一缩,有微微的酸意。她又倒了一杯,依旧大口的灌下。 胃开始隐隐的痛,头更痛,可她却觉得舒服了不少。 她很少宿醉的,不,应该说她很少会喝醉,就连上次听到母亲患了肺癌的那个晚上,喝了一整瓶的伏特加,她都没真的醉。 可这个晚上却有点醉了。 她早上是被门铃声吵醒的,摸来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十点了,铃声还在那坚持不懈的响,在响了快有一分钟时,江月照终于起身到门口,可监控画面上跳跃出来的人瞬间把她的睡意都惊飞了。 顾城。 她把凌乱的头发随意的拨到脑后,开门,眼里的惊色还未完全褪去。 顾城看到她这身打扮眉头一簇,“我们约了10点半在民政局登记,你忘记了?” 江月照哑口无言,脑子一时有些混乱,她是喝醉酒,但不是失忆,昨晚发生的一切她还清楚的记得。 她的困惑不解他看在眼里,扯了扯嘴角道:“我有说过我悔婚了吗?”   ☆、第22章 是没说过,但昨天那情况,他一言不发的就离开了,说跟没说有区别吗? 顾城读懂了她的想法,平淡的道:“我会留到你彻底掌控了江氏。” 江月照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心底五味杂陈。 “或者说你还有备用人选?”他见她不动,讽刺的说。 江月照的目光严肃起来,“顾城!” “怎么?” 对上他浑不在意的眼神,江月照压了压,还是将火气压下去了,“你等我15分钟。”说完就把他扔在门口,转身走了,等她洗漱换衣完毕出来,却见他已经不请自入,坐在了沙发上,而手上把玩着的,正是他送给她的梳妆盒。 见她出来,他的目光投过来,登时一凝,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她穿了暗橙色的及踝长裙,纱质的,半透不透,露肩,微卷的长发随意的散开,手上拎着小包,褐色的皮质包带在腕上绕了一圈,衬得她肤色更白。 很美。 自从重遇后,顾城见到的江月照着装都很简洁干练,就和她如今黑白灰的房间一个气质,从未见到她这样穿过,怎么说呢,没有刻意的精致,只有洒脱的美,让人眼前一亮。 “走吧。”她说。 顾城收回视线,面色无异的起身。 江月照注意到他还是将那只梳妆盒放回了茶几上。 他们俩下楼,司机已经候着了,现在才出发,迟到肯定是要迟到一点,但是应该无事。 两人一左一右的坐进后座,都没出声,氛围登时有些难言。司机也不解,今儿不是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吗?怎么一副要去领离婚证的模样?明明前两天还天雷勾动地火的呢……他不解,但却很贴心的放了广播,语速极快又热闹的广告稍稍缓和了一下车厢内僵硬的气氛。 不过很快,广告时间结束,主持人的声音切换了回来,这是一个音乐频道,今天做的是怀旧老歌专题。 前奏出来,很熟悉,张宇老师的月亮惹的祸,开始他们听着听着也没什么,可当歌放到“怎样的情生意动,会让两个人拿一生当承诺”这一句时,两人不约而同的侧头看向了窗外。 多讽刺,根本就不用怎样的情生意动,他们就轻易的走在许下一生的路上了。 气氛一路凝滞的到了民政局,江月照和顾城两人一下车就吸引了民政局门口好多人的注意,一是因为车就很奢华,二是因为两人样貌都很打眼,三是因为可惜——这样美貌的两个人也会离婚啊…… 可当他们一路走去婚姻登记处时,一群人的下巴才掉了下来。虽然现在来结婚的小年轻们也不一定个个都欢天喜地的,但像他们俩那样冰冷的还是少见的。 江月照走了一定的关系,不过总体还是非常低调的,毕竟她不想引起江家那边的注意,于是到了民政局后没发生工作人员出来迎接他们的夸张场景,一切流程都跟普通人一样的走。 他们没有提前准备照片,需要当场照一张。 照相的师傅人很好,很有耐心,一会儿调整他们肩膀的高度,一会又调整他们的下巴高低。一连拍了好几张,却还是不大满意,也许是因为现在大家大多自己准备照片的多,很少有人当场来照的,难得碰到一对,要珍惜,也许是因为看他们两个长得好看,总之,师傅有点过度热情,有点犯完美主义癖。 “你们两个,靠得近点嘛!”他忍不住半是埋怨半是可惜的说道。 江月照还没反应,顾城的手就从她身后抬起,揽住了她的肩,将她拉近。他温热的手指直接覆上了她裸.露在外的肩头,她微微放缓了呼吸,听着照相师傅满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唉哟!这就对了嘛!笑一个!” 过了会,师傅又从相机后面探出头来,“嗳,姑娘,扯一扯嘴角那不叫笑,叫皮笑肉不笑。” 江月照有点恼羞成怒,进来后的第一次觉得这个师傅好烦,又不是拍艺术照,随便照一张不就得了。 师傅见到她变了的脸色也有些讪讪的,觉得自己自讨没趣,正想最后随便照一张了事算了,就见那个小伙子低头到姑娘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那动作倒是挺亲密的,几句说完,只见姑娘噗嗤一声笑开了,小伙子重新抬起头,眼神示意他。 师傅反应很快啊,收到眼神立马按下了快门。 最终照片出来,很满意,姑娘笑得很欢,揽着她的小伙子嘴角的笑则要收敛许多,可眼里星星点点的泄出了笑意。 师傅也很久没拍到那么好的照片了,拿在手上啧啧了很久,又是喜又是骄傲的将照片快速印了出来。 江月照看到照片的反应是“……”这样的,刚才顾城在她耳边讲了一个笑话,其实…也没多好笑,可这么多年,她在其他方面都长进了很多,唯独在听笑话方面笑点依旧诡异的低。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可是他知道。 实在是笑得太傻了,年龄起码傻小了十岁,但她不厌恶,她竟然在照片中依稀找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一丝的影子。唯一只是不像现在的她。 而他们俩之间亲密的气氛也仿佛只发生在相片定格的那一瞬,结束了,又恢复了原样。 他们拿着照片到登记员那里,登记员象征性的问了他们几个问题,然后递给他们一人一张纸,“签字。” 两人接过都很干脆的签下自己的名字。登记员接回,啪啪盖了章,工作人员去打印结婚证。 两本小红本热乎乎的出来时,距离他们踏进民政局还不到半小时,再见到外面的阳光时江月照有点恍惚,说整件事情都是她主导的都不为过,可等到真正落实了,还是充满了不真实感。 她再怎么主导,也是第一次结婚。 也可能是唯一一次。 从民政局出来后,江月照要回会所,顾城应该不去,他在春意阑珊的工作早在前段时间就已经全部结束了。他们俩现在的状况,他没有理由跟她一块回去。 果然,顾城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江月照默了默,“你去哪,我让司机送你。” “不必了,很近。” 她没有阻止,他就转身走了,江月照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叫住他。 他顿住脚步,没回头。 “顾城,我不想说谢谢。” 一句好像未完却完了的话。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顾城的脚步停顿了一会儿,又一言不发的走了。 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掉转身子,回到车上。 黑色的轿车安静平稳的驶离民政局,转角处,顾城背靠着墙,将结婚证从胸口掏出来,翻开细细的看。 *** 顾城还是回到了历史博物馆工作,今天上午算请了半天的事假,回去后就有人问他干啥去了,人家也就那么随口一问,他正儿八经的回道:“结婚登记。” 一语震呆了整个办公室的人。 “顾老师!您今天结婚?!”潋潋惊得飞起。 顾城沉着的点了点头。 “啊啊!啊啊啊啊!就是上次那个师母吗?”潋潋激动道。 顾城嗯了声。 “大喜啊!天呐,顾老师您怎么一声不吭的就结婚了,太不够意思了,都不告诉我们,还没有喜糖发!”潋潋跟连珠炮似的爆出来一大串话。 顾城愣了愣神,还真的当真了,犹豫道:“那我去买点?” 潋潋听着有戏,赶忙着顺杆爬,得寸进尺,“那是必须哒!不过不用出去,网购就行啦,当天就能送到。” 顾城对此没意见,但他对网购不如女孩子熟,所以潋潋就包揽了挑选店家和喜糖的活儿,全部搞定后,把他叫来付个款。 临近下班的时候,快递果然到了,一下子,整个工作区域都炸开了。 各种“恭喜啊”、“早生贵子啊”、“什么时候办婚礼啊”充斥在平时安静无比的古物修复区上空。 那么多的问题一股脑的砸过来,顾城根本没有空一个一个的回答,更何况很多问题根本无法回答,他就一边笑着回谢谢,一边发糖。 潋潋算得很好,喜糖几乎没怎么剩,最后两包顾城收了起来。 走出博物馆的时候,他接到了冯管家的电话,电话那头风有点大,好像在很空旷的地方,他听到冯管家说:“顾城,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饶是他们这种工作性质的下班早,这会儿天也已经暗下来了,冯管家却叫他去了公墓。 顾城隐约料到了什么,到了的时候,果然看到冯管家不远不近的站着,而江月照,跪坐在不远处的墓碑前。 冯管家拍了拍他的背,道:“你去吧。” 顾城沿着台阶走近,近到足够看清墓碑上的字眼。 爱子江志凌。 那是江月照的父亲,而立这块墓碑的人此刻也静静的躺在一个台阶上的地方,那是江月照的爷爷。 两座墓一前一后的挨在一起,汉白玉的墓碑上,黑白照片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泛黄了,照片上的父子二人神情都是端严的,带着天生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不知道她小的时候有没有怕过? 身边多了个人江月照还是意识得到的,只是她以为是冯管家,头也没抬的道:“冯叔,我再呆一会,一会就走。” 话语里是她鲜少在他人面前流露出来的软弱,顾城听了心里一紧,脱下外衣披到她肩头。 熟悉的气味钻入鼻尖,毕竟那么亲密过,她立马认出身后的人是谁。 江月照回头看去,顾城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神情肃然。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那一瞬间就拉了顾城的手,站起来,对着墓碑道:“爷爷,爸爸。 “今天我结婚了,就是和他。 “他姓顾,叫顾城。 “他来了,正好也让你们见见。 “我过得很好,你们放心。” 她说着说着红了眼眶,不过借着天色暗,她可以肆意的让情绪流淌。 顾城忽然松开了她的手,江月照心里一空,以为他要说结婚只是权宜之计什么的,没想到他悉悉索索的翻出什么东西,摊开,弯下腰摆在墓碑前,道:“太匆忙,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这是喜糖。” 江月照心一震。 他直起身,复又抓住她的手,“请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第23章 离开墓碑,不知道是谁先松的手,总之,两人的手自然而然的就放开了。 冯管家远远的看着两人走过来,缓缓呼出一口气,虽然他算月照半个长辈,但终究只是半个,她还是他的主人,很多话他劝归劝,她却不一定听。 现在看来,顾城的话,她多少还是听一点的。 可等到两个人走近了,冯管家才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也不像吵架,而像——疏离。 没错,就是疏离。 冯管家不动声色的等他们上车,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大家都没吃饭,他坐上副驾后就问:“晚饭去天香楼吃,行吗?” 顾城本来想说给他在市区的某个路口放下就行,听到冯叔的提议,一下也不好拒绝,他看向江月照,她好像从公墓上下来人就很疲惫,闻言半点反应也无。 他替她做了决定,“就那吧。” 冯管家原本征询的就不是江月照的意见,眼见顾城同意,就示意司机出发了。 江月照是真的累,每次见完父亲和爷爷后,她就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但今天仿佛又有点不一样,她还留了一丝余力在思考别的。 顾城方才的话回荡在她脑海中,宣誓一般的“我会照顾她”掷地有声,可他们现在的状况,她不知道他说那话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抚安息的人。 无论怎样,她都应该感谢他,可她不想感谢。谢谢和对不起,如果很郑重的说出来,都是很伤人的。她干脆顺着自己低沉的情绪,一语不发。 安静的车厢里,这回没有放广播,而是顾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很突兀,纵使顾城很快就接起来了,还是引起了车厢里其他人的注意。 坐在他边上的江月照感觉得到他在压低声音讲了几句后,情绪就有了些微弱的变化,尽管他言语中并没有流露出半分不妥。 果然,挂了电话后,顾城道:“突然有点事,晚饭我就不一起吃了,麻烦给我到下一个路口放下吧。” “是去接人吗?在哪?送你过去。”江月照终于开口。 她方才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猜出来是有谁突然到b市了。 顾城默了默,“家父家母到了。” 他没有隐瞒,是因为父母这次来目的他很清楚。上周末他回老家带走了祖传的玉梳,虽然走之前有让泉青帮忙安抚一二,但也不过是拖些日子,他很清楚,总会见面的。 冯管家闻言,转过身来,“那——”他扫了眼江月照的神色后道,“不如接上你的父母后一起用餐吧?” 顾城微微敛眉,他不觉得立马让双方见面是合适的安排,但江月照已经拍板,“嗯,就这样吧。” 江月照也是想通了那一节,总会见面的,晚不如早,他们俩已经结婚的事几天后就会公之于众,把他的父母一直瞒在鼓里也就算了,总不能一点铺垫都不做吧。 更何况也不是生人。 *** 当两辆豪车缓缓的停在他们跟前时,顾父顾母完全没想到这阵仗是来接他们的。他们微微退开,然后才见后面那辆车有人下来,一男一女,男的还有点眼熟……这不是他们儿子么。 “伯父伯母,好久不见。” 清冷而不失礼的问候传来,顾母才回过神,目光投到江月照身上。 刚才因为要上坟,她换了套装束,一身黑,有些肃然,尽管她有意收敛了些,可多年上位者带来的气场依然十足。 顾母一时有些震住了,还是顾父坦然的跟江月照寒暄了几句,直到被送上车,顾母才回过神来,“她不是没回到江氏吗?”怎么感觉凛然的气势半点不输? 顾父没说话,讳莫如深。 他知道的当然要比顾母多一些,自从上次来,得知江月照随手就能帮他们家还清高利贷,他就隐约意识到江月照开个会所不仅仅只是玩票而已。 攒了那么大的资本要做什么? 几乎不用猜也能想得到。 只是好多事情知道归知道,不能说,特别如今他们的儿子也牵扯在内。瞧他们俩的关系,如果是自家儿子一厢情愿也就罢了,可人家江大小姐亲自来接他们,这举动下的意味,根本就不是小年青朝三暮四玩玩而已。 顾父考虑得有点多,顾家急流勇退很多年了,如果江月照真有这个心,这回顾家势必又将卷入b市鱼龙混杂的漩涡里不可。 女人和男人的脑回路就是不一样,此时此刻,顾母愁的完全是另一个方向。江月照那么强势,他们家绝对不能娶这么个女人回来。 顾家鼎盛时不行,现在就更不行了。 最重要的是,江家再怎么富有,在她看来都是暴发户一流的,实在没有什么底蕴,娶媳妇不能娶这样的。 而这时候的另一辆车上,顾城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先跟江月照通通气。 “我周末回去拿了柄玉梳,他们应该猜测到了一些。” 江月照哦了声,将他未尽的话补完,“急急忙忙的追过来,一定是不同意我们俩的事吧。” 顾城没说话,代表着默认。 “需要我着人去家里把玉梳取来吗?”她问。 顾城猛地侧头看她,最后冷冰冰的道:“不必。我送出去的东西还从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江月照一愣,蓦然反应过来她说的话还有歧义,把象征着白头偕老的玉梳还回去,那不意味着悔婚吗?可她真没那个意思,那一刻她只是单纯的想到,他父母千里迢迢的追来,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为了阻止儿子和人立婚约,一定是那柄玉梳本身就很珍贵,如果玉梳真的是人家的传家宝的话,就这么收下当然不妥。 不过,一个口误换来他的炸毛,她不知为什么挺开心的,忽然又想到方才的喜糖,她望向窗外,嘴角弯了起来。 天香楼位于b市老城区的市中心,百年历史,做的菜非常的地道。江月照在这里有一个固定的包间,是常年为她预留的。 冯管家提前来打点了,他们到的时候,酒菜备好,冷碟都已上桌。 刚坐下来的时候没什么问题,大家有的没的聊着近况,客气得很,然而一轮酒后,正题就来了。 “顾城不懂事,月照你比他还大两岁,应该明白婚姻不是儿戏,虽然现在我们不用像旧时候那样三媒六聘,起码也要双方的家长相看过……” “母亲!”顾城打断她,脸色不大好。 顾母这才发觉自己口快说了不该说的话,江月照的父亲已经过世,而母亲……听说有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在她最落魄的时候都没露面,谈何为这种事出面。 江月照倒自始至终面带微笑的听着,脾气很好的样子。 顾城却没完:“您和她说什么。我要结婚的话,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旁人干涉不了,也左右不了我的决定。” 顾母听了差点没气晕过去,想发作,但又顾忌着场合,强行压抑住。 江月照闻言怔住了,好像从这话中听出了什么,又转瞬即逝。 整顿饭下来,江月照没表态,但很妥帖的让人安排好了顾父顾母在b市这几天的食宿。伸手不打笑脸人,对着这样的江月照,顾母纵使再不满意,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更让她生气的是自己的儿子。 他们从包间往酒楼门口走时,顾父落后了一步,江月照感觉到他有话跟她讲。其实出于某些原因,她是有点愧对顾父的,因此最不想直面的人也是他。可是当必须直面的时候,她不会逃避。 于是顾父就看到她很真诚的望着自己,有些话突然就不好说了,抿了抿唇,最终只问了一句:“你跟顾城是认真的吗?” 江月照一怔,想了想后道:“我是认真的。” 顾父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那你们好好的,他妈妈那里交给我。”顿了顿后又低声补了一句,“如果需要用到顾家的话,也别顾忌太多,放手去做。” 江月照一震,她出神的工夫,顾父已经三两步赶上前头去了。 将二老安顿好后,顾城有些疲惫,江月照还在车上等他,他带着一身寒气坐上车,发现她在发呆,连他回来了都没给多大的关注。 他眉目一沉,“对不起。” 一句话就把她的神思震了回来,江月照讶然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刚才我母亲说的话过了,你别往心里去。”顾城解释道,语气有些艰难。 江月照不在意的扯了扯嘴角,“我没往心里去。” 顾城将信将疑,却突然听她没头没脑的说:“顾城,你爸爸挺好的。” 他想,果然还是触及伤心事了吧。 于是话没过脑就脱出口:“我爸爸也是你爸爸。” 江月照一愣,再次看向他。 顾城脸色一僵,硬邦邦的挤出一句:“法律上成立。”   ☆、第24章 法律上成立,那首先也需要丈夫这根纽带。 顾城意识到自己有越解释越忙的嫌疑,闭上了嘴。 江月照转开头,其实她看出来了,他生她的气,却依然紧张她、在意她。可如果他知道了他父亲当初被高利贷追打至重伤入院,这其中也有她的侧面推动的力量的话,他会怎么想? 爱情或许是很重要的,可是跟亲情比呢?她间接伤害了他的亲人,他知道的话,还会像现在这样紧张她在意她吗? 她觉得不会。 因为换了她,定会十倍百倍的奉还回去。 就算顾城脾气再好,那也是没有触及他的底线的缘故,别看他对父母态度谈不上恭顺,但是江月照知道,亲情一定是他的底线。 他不说话,她撇开头,车厢里的气氛一度又冷凝了起来。前面开车的司机缩了缩脖子,脚下油门稍稍踩重了些。 *** 圣诞节过后,司珵亲自来了趟春意阑珊。一是装设备,二是签合同。 正事忙完后,他和江月照喝着茶,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你前两天结婚了啊。” 江月照一惊,手中茶杯里的水晃了晃。 司珵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你虽然做了掩盖,但也只是一定级别的人查看不到而已。” 他放下茶杯,望向她,“如果他们对你不放心,走一些门路,拜托一些高级别的人员查看,还是看得到的。” 江月照静默不语,等待下文。 “不过你放心,我都处理好了。”司珵道。 江月照在心里苦笑,她现在算是进入司珵重点关注人员名单了吧,一丝一毫的动态都逃不过他的眼,与虎谋皮,大抵就是这样。 比如这次,他当然有帮她的成分在,但更多的,应该是敲山震虎的意思吧。 “四叔费心了。”她垂下眼睫道。 “客气。”司珵不怎么在意的道。 前脚送司珵走,后脚罗起就来报,“顾先生到了。” 也许是因为顾城现在不是春意阑珊的员工,也许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变了,罗起对他的称呼也随之变了,以至于江月照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顾城。 不过罗起话还没说完,“曾小姐也到了。” 曾醉墨? 她眉间拢起来,豁的起身往外走去。 顾城和曾醉墨来得很巧,差不多同一个时间到的,顾城今天来是想借看一件瓷器,作为他手上正在修复的瓷器的参考,没想到撞上了面带急色的曾醉墨。 他走在她后头,听她开口就要找江月照,他才抬头注意她。 顾城是不会被询问是谁的,他随时都可以自由出入,可曾醉墨,春意阑珊的底下人对她不熟,自然要盘问身份。 曾醉墨咬了咬唇,仿佛犹豫了很久才下决心道:“我是她妹妹。” 妹妹?什么妹妹?没听说大小姐还有个妹妹啊,江家的同辈里,她年龄最小,门厅的人疑惑的看着她,疑惑中又带着一丝怀疑。 曾醉墨尴尬的杵在门口,上次她是提前联系了罗经理,这次来得仓促,一点准备也没有,没想到连门都进不去。 她正想掏口袋摸出手机给罗经理打电话,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姓曾?” 曾醉墨愣住,回头,望着顾城,满脸诧异,“你怎么知道?” “跟我来吧。” 江月照出来就见两个人都站着,只不过顾城站得平稳,而曾醉墨不停的来回走。她心沉了一沉。 曾醉墨见到她,迅速的走来,到她跟前几步,又突然停住脚步,好似不能再靠前了,“你如果现在不忙的话,能不能去看看她? “她不让我来,但我觉得我不能不来了。 “这一疗程的化疗,结果不是很好,她反应很剧烈,我担心——”曾醉墨眼眶红了。 她无语伦次,但江月照全听懂了。她脸色凝重,转头低声吩咐了罗起几句,然后回头果决道:“走吧。” 走了几步才想起还有个人,江月照回身,问顾城:“你找我有事?” “没事。”他顿了顿,又道:“我今天一直会在这里。” 江月照没领会他话里的意思,主要没这心思去想,闻言点了点头就走了。 顾城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眉头微微敛起。 曾醉墨离开的时候,曾卿如在药效的作用下睡熟着,等她折腾了一趟回来,曾卿如早已经醒了。她推门进去,曾卿如一句你去哪了还没完全落下,见到她身后进来的人,话就卡在了嗓子眼。 再开口嗓音竟然有些尖利,“你带她来干什么!”她冲曾醉墨,曾醉墨低着头,一言不发。 江月照脚步顿住了,不是被她的话,而是被她的模样。 这段时间来,她一直有通过手下的报告跟进曾卿如的病情进展,可报告里冷冰冰的字眼哪里抵过亲眼所见的十分之一的震撼。她看到她深陷的眼窝,削瘦的脸颊,发黄的皮肤,稀疏的头发,还是那个她熟悉的曾卿如吗? 曾卿如是美丽的,那种美曾经让江月照仰望,就像高高在上的月亮,皎洁、清高、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如今呢? 病魔把人折磨得不成人样。今天若不是曾醉墨把她带来了这,在路上碰到她,她可能根本就认不出来她。 曾卿如情绪激动引发一连串的咳嗽,也惊醒了江月照,她往前走了两步,见曾醉墨熟练的上前照顾她。她手垂在身侧紧攥着,一动不动。 曾卿如缓过这阵劲儿,别开头不看她,嘴里虚弱的道:“你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你。” 饶是江月照有心理准备,听到这话火气还是蹭蹭蹭的往上冒。 “对啊,您什么时候需要过我啊,”江月照的声音有些变调,“当初抛夫弃女都能做得心安理得的人,我也真是多余了。” “姐!”曾醉墨焦急的冲出口。这是她今天第一次,也是近十年来再一次喊她姐姐。 江月照目光往她那瞟了一眼,住了嘴。 可一方罢了,另一方却不肯罢休,曾醉墨根本阻止不及。 曾卿如冷笑了下,“既然相看两厌,江大小姐还屈尊留在这做什么?” “你当我想来?要不是她找到我说你——”她猛地顿住。 “说我什么?说我要死了吗?呵,你放心,我有人送终,用不着你费心了。” 江月照气得连说三声好,拂袖而去。 曾卿如猛烈的咳嗽,曾醉墨急的跟什么似的,又想追出去,可母亲这里又脱不开身,帮母亲抚背时忍不住埋怨道:“您这到底是干什么啊!人不在的时候惦念,人来了又把人气走。” “我什么时候惦念她了?” “是吗,那枕头下的照片是天上掉下来又正好自个儿飞进枕头下的吗?”曾醉墨毫不留情的戳穿母亲的谎言。 曾卿如一窒,然后仿佛脱了力般的躺下,“你都看到了。” 曾醉墨给她掖被角,却不理她。 “我叫你别去找她,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呢?”曾卿如缓了缓呼吸后道。 曾醉墨努了努嘴,有点委屈,“可您想见她呀。”万一——什么时候就不好了呢,这种病根本就说不准的,前一秒算不准后一秒的事,一旦病重了,意识全无,再叫江月照来还有个什么用? 曾卿如有点无奈,“我叫你别去找她,是有原因的,你姐姐她这段时间很关键,不能出丁点差错。” 曾醉墨想了一想,慢慢的回过味来了,对于江月照来说,关键的事能有几件?反正排在最前头的一定是江氏。她是不懂争权夺势里的弯弯绕绕,不明白来医院探望一下妈妈能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可既然妈妈说了会有影响,那必定是有的,她不禁有些后怕。 “算了,在都在了。”而且江月照满面怒气的离开,就算那些人注意到了,应该也不会心生警惕的吧。 曾家和她不能明面上交好,至少在她回到江氏前,不行。 “妈,可是你还是很难过吧,姐姐她那样说你。” “她说得也没错啊。”曾卿如轻飘飘的道。 “可是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你是想保护她才疏远她的!不然那些人就会循着你找到姐姐!你为什么不跟她讲呢?” “一是不能讲,那会儿她还小,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二是——仇恨更能支撑一个人往前走,如果当初有了我,她就有了依赖,也许就没有今天……” 江月照回到春意阑珊时,整个人从头到脚依然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她回到办公室,拉开抽屉,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手在抽屉里胡乱的摸索着,却怎么都摸不到打火机。 越翻越乱,越乱越烦,她猛地将抽屉推进桌内,嘭的一声响,她靠后倒坐在椅上。 忽然,从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噌的一声,一撮火苗亮在她眼前,她抬眼看了看,顾城。她往前,就着他的手点燃烟。他熄灭了打火机,安安静静的将它置在她的桌上。 江月照盯着打火机看了一两秒,恍然想起之前她把它放在别处了,而顾城……一直在这呆着? 烟草很好的舒缓了她的神经,她能够正常的思考了。 她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控制不住情绪了,这意味着什么呢?她不敢想。 “不要因为别人不爱你,就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他像会读心术一般的说道。 江月照嗤笑了一声,“说得容易,你经历过吗?” 我正在经历。他想说。 顾城伸手点在她胸口,“问问你这里怎么想的,不要拗着这里行事,受伤害没关系,但不要留有遗憾。” 你受伤害,有我在,可如果你有了遗憾,我就无法穿越时空帮你弥补了。   ☆、第25章 不要留遗憾。 江月照想,她有过遗憾吗? 有的。 父亲出事前,她刚跟他大吵了一架,不肯跟他坐一辆车,戏剧性的躲过了那场灾祸。江月照不知道那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她亲眼目睹父亲坐的车在她眼前撞得支离破碎,这个场景在之后无数个夜晚里入梦。 有很长一段时间,偏执的时候,她也无数次的想过,不如一起死了干净。 可等到之后冷静下来了,她最痛恨的还是自己,怎么就跟他吵架了呢?怎么就在他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都惹他不开心了呢?她怕父亲是带着遗憾走的。 不是不后悔的,只是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 顾城就见她沉默的抽完了一支烟,看不出来心里有什么变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只能帮到这里,剩下的,要靠她自己想明白。 既然她情绪已经平稳,他就要走了。 江月照犹豫了一下,“你…这两天收拾一下东西吧。” 怎么?顾城看向她。 “年底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顾城反应了两秒,才想到他们如今已婚,理当住在一起,不然落进别人眼里就奇怪了。 其实之前江月照给他她家门卡和钥匙,就有这个意思了,可是谁都没想到领证前夕出现了变故,一切都在那之后变味了,他也再没在她家过夜过。 所以现在她突然提起来,也有些小心翼翼。她不想目的性那么强的说出来,可不说的话,他估计永远都不会主动到她家住了吧。 她没有时间跟他慢慢磨合、修复之前的裂痕,只能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她需要什么。 说完后,她目光片刻不离他的脸,他挺平静的就应下了,看不出喜怒。 而实际上顾城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会配合她做出她想要的效果,一如之前,可心态终究是不一样了。 江月照有一点没有估错,顾城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的感情世界里不要勉强、不要虚情假意,而她,显然给他留下了一个疙瘩。 距离年底还剩最后屈指可数的几天,不仅江月照这里紧张,江祈凌那边更紧张。 江氏年底换董事长的消息早早的就对外公布出去了,这段时间来自媒体和同行的探问特别的多,多少有人注意到了江氏的大部分股份还是掌握在如今半隐形的江月照手中。那么换董事长,她的表决也很重要,如果她不同意呢? 江月照当然不至于有一票否决的权利,可她表决的分量还是很重的,只不过那么多年来,代表她出席江氏股东会的都是她的律师,程律师从未干涉过江祈凌的决策,所以或许很多人都忘了,江氏还有江月照的一席位置。 谁都会忘,唯独江祈凌不会忘,她先前各种打点董事们,不仅是为了顺利的推司文景上位,也是为了防江月照。 这样就算她有异心,临时也掀不起浪来。 江祈凌的算盘打得挺好的,可她没有想过,这棋,她不过匆忙布了三个月,而江月照,却整整布了八年。 顾城终于在董事会前夕搬进了她家,他很简单,一个手拎袋,一个双肩包就来了,乍一看有点像背包客到她家借宿一晚的。 “就这些?”江月照诧异的问。还是说一次性带来不方便,分批带过来。 可顾城点了点头,给了肯定的答复。 江月照有点新奇,这比她短期出去一趟东西还少呢,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他见她不说话,只好开口问:“我住哪一间?” 江月照一怔,她不知道。这两天太忙了,她只来得及吩咐阿珠收拾一间房出来,都没来得及问是哪一间。 她想了想道:“跟我来吧。” 顾城随着她上楼,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她打开了她的房门,这不对劲的感觉终于落实了。 而江月照全然没注意到他走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径自走进衣帽间,唰唰唰挪动了下衣架的位置,为他空出了一些空间,然后扭头才发现他没跟进来。 她大概明白他心里的惊讶和别扭,因为连她也是临时起意。 江月照走到房间门口,侧身给他让了个道,“东西能放都放在这吧,你先收拾,收拾完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顾城闻言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了然,做戏要做全套,他了解。他要是知道她是为了趁机去看哪间房是收拾好的,估计会…… 总之他不知道。江月照淡定而迅速的去看房间,不得不说阿珠很会洞察人心,不过听了她一句收拾一间房给顾城,就大概猜出了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安排的房间也在楼下。江月照瞄好房间后,回到沙发上看文件等他下来。 衣帽间是一个很私人的地方,每一样东西都跟拥有它的主人贴身接触过,有她的气息,有她的影子,每一样东西甚至都能诉说出一个故事。 置身在这样的环境里,顾城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有条不紊的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他耗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将衣物整理完毕。 他下去的时候,江月照坐在落地灯下看文件,神情专注。有说认真的人最美,他觉得说的没错。 顾城脚步放轻,可还是惊动了她,楼梯是木地板,没铺地毯,走在上面总有点声音的,江月照抬起头来看他,目光在他身上,可神思显然不在,她抬抬下巴指了个方向,“那间。”然后又低头看文件了。 顾城愣了愣,有些怅然若失。不过时间不早了,他道了声晚安就准备回他的房间,江月照不知道听没听到,模糊的嗯了声。 进房,回身合上门,洗漱,躺上床睡觉。这一系列动作顾城做得干脆而连贯,可真合上眼后,他反而睡不着了,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觉会变得敏感,包括听觉。 室内的门没有那么的隔音,他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她起身走动的话,他脑中不由自主的就会跟着她脚步的方向,猜测她在做什么,进书房了一趟,回到客厅,然后过了一会儿,关灯上楼。 一切归于寂静。 *** 灰蒙蒙的天,乌云一层一层的压下来,逼仄的人心慌。 车驶在高速公路上,爸坐在前面的车上,与她的车错开一个车道,她很生气,可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生气了,不知怎么的,她盯着前头那车尾,目光一瞬不瞬。 这条路好像走过千遍万遍,熟悉的、不安的感觉膨胀在车厢,直到—— 耳边嘭然响起剧烈的金属撞击声,碎片飞溅,擦过她的车身,划出尖锐刺耳的噪音,车紧急刹停,江月照猛地抬头,目之所及,挤压到不成形的车身冲入眼帘……撕心裂肺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卷来。 她疯了一般的想开门出去,却怎么都开不了,想起身,脚踩下去,虚飘飘的怎么都踩不到底,冯叔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月照,别下去,千万别下去! …… 江月照猛地睁开眼,冷汗浸湿了整个背,她从床上坐起,手紧紧攥着被单深呼吸,又做噩梦了。这个梦已经好多年不做了,可是今天又卷土重来。 梦境,或者说回忆,还跟电影回放似的在她脑海中一遍遍的过。 冯叔让她别下去,是因为他发觉了这不是一场普通的交通肇事事故,撞车后,从撞人的大卡车上下来两三个人,不慌不忙的上前验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如果第一撞没能彻底解决,冯叔相信他们还会来第二撞。 在不确定对方只想要江志凌的命,还是江家父女两个人的命都要的前提下,冯叔不能冒这个险,他拉住江月照,强制性的命令司机赶快驱车离开现场。 沉重的梦境让江月照仿佛又亲身经历了一遍,她透不过气来,指甲紧紧掐着手心,好久好久后,才缓过来。 她不知道是因为日有所思,还是明天的战役,时隔多年后又做了这个梦,可她确定的是,这个梦令她心冷,也燃起了她的斗志。 她在床沿枯坐了一会儿,起身下楼倒水喝,公寓晚上是亮着地灯的,地灯的光足以照亮眼前的路,却不会蔓延上来。 江月照一路走到厨房门口,刚一个转弯要进去,就不期然的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还被水撒了一身。 江月照没忍住叫了出来,实在是……这是今晚的第二个惊魂,她镇定不了了。 “是我。”顾城扶住她的肩。 “我没听到你的声音。”他解释道,不期然她突然伸手开了灯,乍亮的光刺人眼,他闭眼适应了下,才又睁开,这一睁目光就定住了。 江月照大片睡裙都湿了,她穿的是蚕丝睡裙,一湿就贴身,瞬间,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都尽收眼底。 她也发觉了,挑眉抱胸,看向罪魁祸首,顾城手上还拿着空了半杯的水,她还没说什么呢,就见他视线下移,眉一簇,严肃的道:“你怎么不穿鞋?” 江月照低头,见自己白生生的脚趾踩在红砖上,挺好看的,不穿鞋怎么了?她挑衅的看向他。 不想他将杯子一放,弯腰打横抱起她到沙发上,然后自己上楼,拿了她的拖鞋下来,放到她跟前,道:“穿上。”   ☆、第26章 顾城还顺手拿了浴巾下来,绕过她的肩给她披上,围到身前一拢。这样既能擦干身上的水,又能保暖。 江月照穿上鞋,起身去厨房,刚拉开冰箱的门,身后就伸来一只手,将冰箱门又推合上了。她蹙着眉回头,顾城面无表情,“喝凉的不好。” “我喝了十几年的冰水了。” “哦?那从今天开始就别喝了。”说着,他就转身去烧水。 江月照深呼吸,扭头看了眼钟,凌晨四点半,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接下来她也不用想睡了。 几分钟后,水烧好,顾城拿出冰箱里的凉水,和煮开的水一混,再递给她。 她接过,温热的,又不至于烫手。 低头喝了一口,暖暖的水顺着食道入胃,瞬间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哦,原来还是有差别的。 她十几岁出去念书后,欧美人的习惯,喝的都是冰水,那时候也没有人告诉她过喝凉水不好,她半是入乡随俗,半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喝着喝着也就成了自己的习惯了。 她一直以为没有差别的,可今天顾城一杯水让她发觉,肠胃真的有记忆的,东方人对热水的钟情是不需要理由。 自噩梦惊醒后就没热起来的身体,一杯水下去后,四肢都渐渐活过来了。 顾城把水给她后,也没多留,打了声招呼就先回房了。留下江月照一个人,她却睡不着了。再有几个小时,就是江氏的董事会,成败在此一举。 早上九点。 今天江氏集团员工的人心显然要比往日浮动一些,江祈凌退休,内部人员大多都已经探清楚了接班人是驸马爷司文景,一朝天子一朝臣,司文景上位后江氏会怎么样,辐射下来影响到他们身上会怎么样,谁都不敢打包票说心里有底。 不过对于下一任接班人是司文景,他们已经没有怀疑了。在江祈凌的打点下,大部分董事已经明确答应支持司文景接任董事长的职位,董事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因此谁也想不到董事会上会出现变故。 十点,会议室所有人到齐后,董事会正式开始。 例行的年度工作报告结束,江祈凌终于发话了,“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要宣布一件事情。”她说到这儿停了停,目光滑过江月照的股权代表程律师,他目光坦然,什么反应都无,江祈凌接着道:“我决定正式退休,把机会留给年轻人。 “所以我希望今天能够投票选举出新一任的董事长,顺便我也推举司文景接任,不知大家是否有异议?” 股东董事们互相看看,都是一片赞成之色。 江祈凌满意的勾了勾嘴角,正准备继续往下说时,会议室的门哗的开了,随着门开,一个女声冲破会议室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气氛—— “慢着。” 江祈凌看向门口,目光猛地一缩。 江月照一身正装,英姿飒爽的站在那,身后是因拦不住人而一脸急色的秘书,对啊,谁又有理由去阻拦江月照呢,人家是江氏集团最大的股东。 江祈凌只在心里暗骂秘书没脑子,有这个白拦人的时间,怎么不知道给她打一个小报告。 “月照……” 底下的股东董事们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认识江月照的,先是一个人诧异的叫出口,那是她的堂伯父,然后接二连三的,或诧异或诡异的,一声声“月照”从这些亲人长辈们口中传出来,那么的陌生,陌生到无论听的人还是喊的人都不怎么习惯。 随着江月照转身走向席首,他们渐渐闭上了嘴,目光在江祈凌和江月照身上来回的打转。今天恐怕…不太平。 江月照目光落在坐在江祈凌手下第一顺位的助理身上,那助理受到她的视线压迫,想都没想就站起身来让位,一站起来,他头皮就一麻,完了,这下得罪了江董,可他现在只能硬着头皮退下去。 江月照安然坐下,然后朝首席上的江祈凌不紧不慢的问候了声,“姑姑。” 底下明明一片寂静,江祈凌耳边却如蜂鸣般嗡嗡作响,一阵头疼闪来。不过她控制得很好,至少没让江月照看出什么异样来。 江祈凌定了定神,缓缓的弯起笑容,“稀客呀,我们的大小姐今天怎么有空来公司的董事会露个面?” 她话里话外都把她的形象推向一个不负责任不懂事的千金大小姐上。江月照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果然,江祈凌此言一出,底下董事们的神情变换都很好看,总之看向她的目光都不怎么友善。 江月照不介意的笑笑,“我听说今天的董事会将会选出新一任的董事长。”说着她瞟了眼坐在对面,望着她目光复杂的司文景,道:“我是来行使表决权的。” 江祈凌闻言鼻孔出气嗤笑了一声,“行啊,身为大股东,难得你记起要关注公司的动态,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那下面我们就来投票吧。” “等下。” 江月照抬起手,“在投票前,我想请各位股东、董事看一下一份资料。” 她抬起的手上文件封面落脚处是“华夏咨询”四个字,许多人见此脸色俱是一变,他们都知道华夏咨询公司是做什么的,它专门调查公司企业家族等摆不到明面上来讲的事情,说到底就是刺探军情,他们有预感,江月照手中的这份资料必定是爆炸性的。 惊疑不定中,江月照的助理手捧着一叠文件,逐一发放给在座的所有人。 几乎是翻开来的一瞬间,司文景的脸色就骤然一白,捏着纸张的手指骨都泛白了。 里头是司家近两年来暗中收购江氏股份的全部交易记录,以及,他们最近最近才在谋划的,还没成形的收购江氏的计划草案。 这些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被别人知道? 没过多久,马上有股东跳起来了,质问在场的唯一一个司家人司文景,“怎么回事?文景?这上面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个质问了,第二个第三个都轰然开口质问了。 司文景脑子跟炸了一般,只知道不可以!决不能让他们知道! 他猛地撕了手中的文件,拍桌站起,“一派胡言!” 他愤怒到发红的双眼对上对面江月照洞察一切的目光时,又心虚的瑟缩了下,继而他躲开她的注视,手下拍桌拍得更响了,“这什么东西?谁捏造出来的?我要告他诽谤!” 没人应答。 司文景有点慌了,他看向江祈凌。 江祈凌此时的感受不会比他好,只会比他差,她咬紧了牙关才忍住了没起来给司文景一个巴掌。这算什么?背叛?想想她前段时间还跑前跑后的给这只白眼狼做人情,前几分钟还要推他上位,这无疑是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江祈凌差点没当场气昏过去。 可是她知道要忍,必须忍,才能将局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平静,“对啊,这种数据谁人都可以捏造,月照你涉世未深,别人蒙骗了很正常。江家和司家不仅是姻亲,更是多年来的合作伙伴,若是受人挑拨离间,最后闹得个两败俱伤,我相信在座的各位,谁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后果吧?” 股东们陷入了沉思,他们和司家掰翻,的确说不清到底谁的损失更大,作为股东,他们更关注的必定是自己的贴身利益。 可他们想不到的是,第一个出声表示赞同的竟然是挑事的江月照。 “您说得没错。” 江祈凌眉间一紧,就听江月照继续道:“姑姑您不愧是全心全意替公司考虑的领导人,我们江氏的领导人,最需要的就是一切以江氏的利益为首。” 股东们反应过来,不错,和司家的官司的确可以慢慢追究,但眼下,江氏下一任董事长的位置决不能给司家的人坐了。 之前,司文景还是江家的女婿,不过转瞬,他就成了需要防备警惕的外人了。 “那…今天在座的各位,有意逐鹿董事长席位的人,请举手示意一下吧。”股东中少数的中立派在这时候出声道。 他一提议,渐渐地,一个接一个股东都点头同意了。江祈凌也阻止不了,毕竟连她自己现在都不想再推司文景上去了。什么叫养虎为患,她活了大半辈子,今天算是彻底领教了一回。 于是在全员同意的情况下,陆续有人举手,大多都是公司的骨干,包括江月照他们的人,管钰年。等到江月照也悠悠然的举起手来时,江祈凌肺部喉间一阵难忍的痒意,猛地咳嗽了起来。 缓过了这阵劲,她有点无力地道:“月照,别闹。公司董事长的位置不是开玩笑的,他是公司的最高领导者,决定着公司的方向和策略,你要什么都好,别在这跟你姑姑闹。” 光听这语重心长又慈爱满满的话,谁能想象得到她们姑侄二人之间还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呢? 不想江月照毫不在意的道:“这有什么不可,我需要的不过只是一个荣誉性的职务,姑姑您虽然下去了,但江氏总归是我们江家的,怎么能没人在上头?我是不像姑姑那样精明能干,能一手抓两头的将江氏经营得井井有条,所以集团经营上的事情我从没想过班门弄斧指手画脚,就另请底下各位中的一位出来担任ceo,而董事长的荣誉职位,身为公司的最大股东的我来坐,你们觉得有何不妥吗?” 这……不就是君主立宪制吗? 江月照是江氏家族中血脉最正统的继承人,如果ceo另有其人的话,她手上无权,威胁不到他们的地位,让她坐这个位置也未尝不可。 江月照临时提出来的另一条路让所有股东们的心都蠢蠢欲动起来,比起上头一个强势的领导人,上头是一个啥也不懂的毛头丫头,他们的日子不是更好过了吗? 江祈凌眼见着局势要倒,却有种大厦将倾的无力挽回感,绝望中,她目光瞥向了底下方才举手的几个人,最后钉在了管钰年身上,她注意到管钰年看着江月照的眼光是毫不掩饰的厌恶的,哦,她突然记起来了,这个清苦出身的实干派最讨厌的就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江月照,恰恰是管钰年最讨厌的那类人吧? 如果这类人坐在了他头上,想必他绝对忍不了江月照的。而且他的能力,也非常的合适,只要以后她稍稍推波助澜下,等管钰年坐稳了位置,把江月照扯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也不是不可以。”江祈凌终于在越来越躁动不安的气氛中开口了,“但这ceo,必须要谨慎挑选。你们有什么提议吗?”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提人选,几乎提的都是对自己有利的人,到了管钰年,江祈凌道:“我觉得管经理不错,他在江氏也有快十个年头了吧,这些年来在江氏积累的威信也够,能服众,又有能力,没人比他更合适了,你们觉得呢?” 是可以现任董事长直接任命的,因此江祈凌一说,没人再提别的人选了,管钰年直接被钦点为首席执行官。 而江月照,也在一众股东们的一致同意下,顺利成为了江氏集团的新一任董事长。 她满面笑意,江祈凌见此又是心痛又是嘲讽的想,好好坐,看你能安稳坐几天。 这世上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她现在又不觉得司家面目可憎了,江月照抢了司文景的位置,司家必欲除之而后快。她只需等着看就行了。   ☆、第27章 “顾老师,您这调错了……”潋潋小心翼翼的道。 顾城回过神来,目光聚焦到自己手下,微微叹了口气,放开手示意潋潋来,“我出去散散。” 潋潋忙点头,做他们古物修复这行的,最忌讳就是心乱,别一个地方没修复好,又出了新的岔子。 这已经是顾城今天第二次出错了,幸好只是调胶水的准备工作部分,没造成实际损失,但他也不适合再继续做下去了。 他站起来又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她那边的董事会应该已经结束了吧,不知道顺不顺利。 董事会本身是顺利的,但董事会过后,消息传开,就没那么顺利了。 变故太大,江氏集团内部都炸开了,来得晚的人还在到处打听江月照是个什么人物,怎么先前都没听说过。 先前怎么敢说……涉及□□篡位那么敏感的事情,知道点内情的老人把嘴闭紧都还来不及,哪里敢往外传。 他们哪里想得到,时隔多年,江大小姐会不声不吭的回来,杀江祈凌个措手不及,如果她一直在等待机会,这也真够能忍的啊。 不过大部分人对她还是持不看好的态度,就像她自己说的,她就占个虚名,一点实权都没有,而江祈凌在江氏经营多年,就算她退下去了,余力还是会影响得连绵不绝。 江大小姐拼了命的回来就当个摆设,他们还是觉得她太嫩。 相比于她,另一件在董事会上爆发的大事更夺他们的注意,本来和他们是姻亲关系的司家竟然暗藏觊觎江氏的心,这对他们来说才是真的大动荡。司家也在江氏集团根植了多年,江氏有太多部门太多人跟司家有利益牵扯,事情一爆出来,他们即刻人人自危。 江家会和司家掰了吗? 他们不得不忧心自己会不会受到影响。 而江月照这里,初战告捷,但她知道麻烦远远在后头。 吃午饭的时候,和各个股东董事们熟悉,或者重新熟悉,这其中就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江氏家族的老人,大家都沾亲带故,他们和她谈笑、客套,从爷爷聊到了爸爸,做了半天铺垫,终于在饭席快结束前提出了重点。 “月照啊,我们订制家族宪法的时候你还不在,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你出任江氏集团的董事长,于情于理都应该签署家族宪法。”她的一个堂叔提出道。 江月照垂眸,嘴角勾着笑。 签署家族宪法,却不是家族核心成员,他们想怎么着她大致有数,不就是觊觎她手中的股权么。 他们虽然不可以直接抢夺她手中的股权,却可以安排别人跟她共同持有她现有的股权,甚至可以在“不损害家族利益”的情况下,敦促她转让股份。 先前她不回来,撇得开开的,他们抓不到她,无计可施,现在江月照回归江氏,自己自投罗网,在他们眼中,无异于一块大肥肉掉进了手中。而她唯一能够挣脱的机会就是他们之间互相争夺的缝隙。 谁都想要是吧,行啊,我放给你们。 于是在众位长辈期待的目光下,江月照开口了,“我也觉得我身为江氏的大股东,应该为家族做点贡献。这样吧,我抽一部分股份出来转让给家族里几个已经大学毕业的小辈,作为鼓励。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显然没预料到她那么大方爽快,自个儿就提出来了,这到底是没脑子呢还是没心机呢?小辈们中有他们的孩子、孙子,总之,无论如何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眼见他们面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每个人都称赞她,什么有乃父之风。江月照心里冷笑,这到底是夸她呢还是骂她呢,她父亲就是太与世无争了,才会让江祈凌生了爬上头的野心。 对着他们满面欢喜的笑容,她也弯起唇,笑道:“你们商量好,怎么分配比例,然后再召开内部股权交易会。” 大家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互相之间的目光接触中也有些距离感了,江月照很满意,“同时,作为交换,我希望进入家族委员会。” 席上一静。 最后,她的堂伯父皱着眉开口道:“同分支、同辈分,都已经有人了。月照你是不是晚点,等个合适的时机再……” 江月照抬手叫停,“据我了解,同分支的是我姑姑,同辈份的是我堂姐,她们母女俩一个人让出位置就可以了吧。” 她语音落下,席上更是深沉的一静。 “没道理母女两个都在家族核心成员之列,你们难道没觉得不妥吗?”她半丝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攻击性。 因为她知道,他们是不会反感的,甚至会感到认同。先前江祈凌联合司家,掌舵江氏,手中权力大,他们不敢多说什么,现在形势已经有了转变,江祈凌的实权褪下,司家也不知何去何从,她不相信他们没想法。 只要有想法、有欲.望,都好办事。 很久过后,她的堂爷爷打破沉静,开口道:“我看可以。 “月照比昕遥合适。” 这句话傍晚就传到了江昕遥的耳里,她发了疯似的要去找江月照算账,被她妈狠狠的拉住。 “找她有什么用,你给我长点脑子,难怪人家想都不想的就抛掉了你。”江祈凌没好气的道。她也才得知消息不久,头嗞啊嗞啊的疼,看女儿这么发疯,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江昕遥气得眼都红了,“她凭什么一来就抢我的位置?她分明就是跟我作对!” “什么抢你的位置,你的位置本来就是她的。”江祈凌冷声道。 江昕遥一震,恍惚了一下,回过头来求她妈,“妈,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江祈凌冷哼了声,“办法是有,就看你舍不舍得。” 迎着母亲望过来的眼神,江昕遥心里有点不安,“什么?舍得什么?” “听说她跟文景还有旧情?” 江昕遥目光猛地一缩,再也听不下去,尖利的叫道:“不行!” 她也不过是试试她,真是不用试,就在意料之中了。江祈凌不屑的哼了声,“你要有江月照一半能忍,我就可以去烧柱高香了。” 江昕遥也听说白天董事会上发生的事了,以为母亲对文景心生芥蒂,想把他当弃子处理去对付江月照,她有点急了,“那不关文景的事啊!司家决定做什么,他又有什么权利去阻止呢?” 江祈凌都要气笑了,不再和这个女儿多说什么。 等造型师给她做好造型化好妆后,江祈凌拿着手包起身,今天晚上有一场晚宴,辞旧迎新。呵,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辞旧迎新啊。 *** 顾城在下午的时候接到了冯管家的电话,叫他准备准备,晚上要出席江氏的一个晚宴。在挂电话前,他没忍住问了,“情况怎么样?” “很顺利。”冯管家简洁的回道。 其实能参加晚宴,他也知道大抵是顺利的,就是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声,确定了,才心安。 还没到下班时间,顾城得提前离开去做准备,只好请假,批假的主任打趣他,“是不是去做婚礼准备呀?” 顾城笑笑,没回答。 最后走的时候还听主任在后头吆喝,“什么时候酒席的日子定下来了,记得给我张请帖唷。” 顾城心里苦笑,他还真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天,就算有,估计也是做戏的必要。 他和江月照是分开走的,而他不巧的遇上了b市的下班高峰,堵车,那边晚宴开了,他这里还堵在路上。 她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问了下情况。 “我快到了,下了高架就到了。”顾城道。 然后听到她温文的道:“不急,慢慢来。” 司文景望着她走开去打电话,低头细细的和人说着话,侧边的一簇卷发随着她低头,滑落了下来,掩住了大半的脸颊,显得格外的温柔。 她在和谁说话呢? 其实今天江月照突然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他的位置,他半点都不意外,也不生气。从小一起长大,司文景还是了解她的,江月照不是那种吃了亏闷声不响的人,更别提家破人亡的亏,以她的个性绝对不会放过一个人。 他甚至是期待她回来报复的,他期待她恨他,那至少还代表着她还在乎他。 现在她回来了,他发觉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如今在江氏的处境怎么样,就算家人极力阻止,这个晚宴他还是来了。 江月照挂了电话回到席上,她和江祈凌分别坐在主位的左侧和右侧,主位放在以前是江祈凌坐的,但今天却坐着江氏家族资历最高的人,她的堂爷爷。 算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只不过这平衡对于江祈凌来说就是极度的不平衡了。 江祈凌向来挺爽快的,直言直语,今天也不例外,开席后不久就道:“我听说你们准备让月照进到家族委员会?” 席上一默,堂爷爷出声道:“不错,本来就想今晚上吃饭的时候知会你的,昕遥就让出来吧,同辈的人,既然月照回来,当然没人比她更合适的。” 江祈凌呵呵笑了笑,“昕遥的确是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不大合适做这么重要的位置,我理解也赞同。不过——”她顿了顿,“我记得家族宪法里有规定,所有家族核心成员,不得晚婚。月照应该还没结婚吧?” 席上众人脸色一下都变了,家族宪法里的确有那么一条,但是哪一年才算晚婚也没有硬性规定啊,只不过跟江昕遥早已结婚相比,江月照的确……落了个把柄在那。 堂爷爷眉间皱成川,“婚姻的确重要,但是现在的情况非常规情况,给她一点时间缓缓也是人之常情。” “那就等她结婚了,再进家族委员会吧,反正也不是很着急的事。”江祈凌道。 席上一默。 “月照,你——一个月内能结婚吗?”堂爷爷转向她道。 江月照没说话。 江祈凌嗤笑了声,“伯父您也别逼她,婚姻乃人生大事,如何草率得了。说到底也是我不好,当初她下落全无,我以为人不在了,就将昕遥和文景凑成了一堆,哎,人家两个孩子亲梅竹马,生生被拆散,想来情谊是很难断的。” 她这话一落下,气氛就有些诡异了,江家的家风,不能介入别人的家庭,自己也不能有婚外情,如果江月照真的和司文景牵扯不清的话,别说不能进家族委员会了,她甚至得受惩戒。 偏偏司文景还目光复杂的望着江月照,尽管江月照没什么表示,但在座的几位老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江月照心里不知道什么感觉,她是知道自己的姑姑无耻,但没想到她能无耻到撇下自家女儿女婿的脸面不顾,也要达成目的。 她正在思考怎么回敬,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女士多虑了,我和月照已经结婚,感情很好,希望您别再散播那样的流言,于她名声有损。” 语落,顾城走到了她身后,扶住她的肩,坦然坐下。   ☆、第28章 “怎么可能?” 没想到第一个跳起来的不是江祈凌,而是司文景。他讥讽道:“你明明是春意阑珊的侍应生,前段时间还陪酒呢,在这充什么大爷呢。” 顾城目光一沉,更沉的是在座各位长辈的脸色,大家都看向江月照,希望她给出一个像样的解释。 江月照嘴角缓缓的勾了勾,“别说他不是,就算他是,跟我结了婚,他就是我的丈夫,跟我同等地位,司少用这种语气跟我丈夫说话,将我置在何处?” 司文景闻言,脸上立刻闪过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月照没给他机会解释,径自切断道:“还是说,我离开江氏太多年了,以至于谁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这话就重了。 豪门家族企业基本都隔代相传,江月照曾经是被江老爷子严格定为接班人培养的,谁都知道她是江氏集团的下一任主人,所以尽管“江大小姐”有两位,一个她姑姑,一个她,但这个称呼从来都是江月照尊享的,可见一斑。 现在她这么说,在座的人都一怔,乍听她的话是针对司文景的,可又何尝不是跟他们说的?他们的确是不把她放在眼里,那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她曾经是皇太女,又如何?现在除了手中的一点股权,什么势力都没有,有什么值得放在眼里的? 但这种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不就行了,没想到她竟然这般直言了出来,一瞬间大家的脸色都有点五彩纷呈。 关键这之后还要往回找补,坐在她手边的堂爷爷清了清嗓音道:“谁说的,谁敢不把你放在眼里?司家小子也不过是口快,绝对没这个心的,是不是?” 司文景立马点头。 “而且,如果我们不把你放在眼里,那还安排你进家族委员会干嘛?” 江月照眼一抬,“这么说你们是同意了?” “慢着。”江祈凌出声打断,对着江月照道:“你再怎么说也是江家的大小姐,随随便便的就和一个人结婚,成什么体统?”说着她拿目光刮了顾城一眼,丝毫心理准备的都不给人的就问他,“之前是在春意阑珊上班吗?” 江月照眉一皱。 “是的。”顾城颔首。 江祈凌呵了一声,意有所指的道:“还挺诚实,不像有些人。” “但是我不是侍应生,我是鉴赏师。”顾城不紧不慢的说,“抱歉各位,进来那么久,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我姓顾,叫顾城,是一名古物修复师。前段时间因为家中突发意外,急需用钱,所以就应聘了春意阑珊的临时鉴赏师一职,现已恢复原职。” “我不认为我的工作经历中有任何不光彩的地方,对此,我问心无愧。”顾城道。 他缓缓道来这些话,自在又沉稳,半丝都不受这席上诡秘风潮的影响,实在很惹人注意。 这大家气派不像是演出来的。 “等等,你姓顾……是哪个顾家?”堂爷爷眯眼问道。 “江陵。” 堂爷爷眼一睁,江陵顾家,那是百年根基啊。若不是当年文化大革.命,顾家急流勇退,现在b市风光的还指不定是哪家呢。 江祈凌闻言神色也是微微一变,江陵顾家她还是听说过的,如今虽然权势不在,可清誉在,人脉也在,眼下看着不起眼,可若是人家想要回来,分分钟都可以东山再起。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她的祖父和顾家同辈的那位老爷子是至交,难道当年除了司家,她爸还给江月照留了顾家这个后手? 这个略过不提,江祈凌只暗生疑窦,明明昨天她还确认过江月照的婚姻状态为单身,怎么会转眼已经结婚了呢?她倒是没有怀疑江月照假结婚的可能性,非常肯定是她使了手段瞒天过海。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席上其他人听堂爷爷简单讲了讲顾城的家世,他们无一不意外,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毕竟方才江祈凌有句话说的对,江家的小姐,随便找个人结婚的确不合适。现在算是圆满,想必江祈凌也挑不出错处了。 江祈凌的确挑不出,身体的不适让她无法精密的思考,眼看江月照进家族委员会的事就要拍板定下来了,她猛烈的咳嗽,咳嗽到后面眼前一黑—— 席上一圈人眼见着江祈凌咳着咳着就突然晕倒了,都懵了,酒还没进第二轮呢,怎么就晕了。 大家开始都以为不是大事,只有江月照很冷静的吩咐道:“叫救护车。” 120接线员在问及具体情况的时候,江月照直接夺过电话,简洁明了的道:“患者身患晚期肺癌。” 一语惊四座,电话一挂立马就有人拉着她问:“你说什么?肺癌晚期?” “你们不知道吗?”江月照平淡道。 他们上哪知道?!江祈凌消息封得死死的,除了江月照这种盯她跟盯什么似的人会发掘出秘密来外,其他人哪里会知道。 怪不得那么匆忙、那么毫无预兆的就安排退休了,原来是有这层隐情。 反应快的人脑子都转起来了,人如果不行了那还玩什么?什么资本都没了。如果先前他们还对江祈凌离任后在江氏的残存影响有所忌惮的话,现在…… 江月照冷眼看着他们各怀心思,一切都很顺利,没有她想象中的激动,心里竟然平静得不得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消息太震撼,以至于后来等江祈凌送到了医院,竟然还没有一个人想起来给江昕遥打个电话,连司文景都没有,直到医生提出要亲属签字时,才想起来这茬。 而江月照和顾城没跟着去医院,直接从晚宴上离开了。 坐上车的两个人沉静无比,她是累了,一整天跟打仗似的身子和脑子都没停下来过,眼下脑中也在快速的回放白天发生的每一件事,以至于压根没注意到顾城的异常。 到家,进门,耳边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她忽然注意到他就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怎么了?”江月照疑惑。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们两个本来就是被耽误的,应该想办法和他在一起,无论怎样,总找得到办法的,好过我们现在这样。” 江月照听着听着眉间蹙了起来,到后面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司文景,于是又挑起眉,“我们现在这样,是怎样?” “浪费时间,耽误彼此。”顾城一字一句道。 江月照闻言眼中冷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顾城嗫嚅了下,没开口。 江月照扔下手包,逼近他,到一根手指的距离,停下,“你后悔了?” 他目光定定的望着她,然后点头。 “我信你。” 她意味深长的道,语落便拽着他的领带迫使他低下头,扶着他的下颌,吻了上去。 顾城一惊,想把她推开,她顺着他的力道微微退开,齿间却咬着他的下唇,就这样退开……最后,探出舌尖轻触齿间的唇畔。 他的眼眸蓦然深了,手探向她的后腰,反客为主不过在瞬息之间。 她也就放任他夺去主导权,身子一转就被压到了门板上,手从他的下颌滑下去,触碰到了他的喉结,那小小的东西立刻上下游移,呼吸间他的气息变得气促,想去抓她的手,却扑了个空,她的指尖已经滑入他锁骨的凹陷处,轻轻抚摸着。 顾城喘着息从她身上拉开了点距离,却见她嘴角弯弯的,笑得得意,分明就在说:这也叫后悔? 心底的火气又窜了上来,刚才进入晚宴的包厢前,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天知道他听到江祈凌说她和司文景有旧情时想转身就走的冲动有多强烈,他是花了多大的克制力才平静的推门进去的,她到底知不知道? 而现在,她凭什么,为什么,能够在心里想着另一个人时,又和他做这样的事? 也许是他眼里的受伤太过明显,江月照大抵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心底略好笑,又觉得此刻的他莫名的可爱,不逗一逗,错过了机会未免可惜。 “怎么办呢,人再好,我也没有做小三的志向啊。” 顾城的目光一黯。 “所以,你别给我搞出来一个青梅竹马,或者指腹为婚什么的对象来,知道吗?” 他混里混沌的,听了话语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她没再说,抬开他的手,走出去,顾城契而不舍的跟在她身后,难得有些语无伦次,“你,你的意思是——?” 江月照受不了他的纠缠,深吸了一口气停下脚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对那姓司的还有什么念想了?” 他的眼底霎那间亮了。   ☆、第29章 低头,她自下而上的一粒一粒的解着他的纽扣,她的手指时不时的触碰到他的身体,一下,一下,无声的声响,却像是连接着他的心跳。 她的动作并不快,饱含着暧昧也给尽了他时间。 这一次,他再也推不开她了。 顾城把她捞过来,狠狠的吻下去,是有点恨的。 这个女人那么坏,为什么自己偏偏还是对她那么着迷? 他恨她,更恨自己。 可一吻到她,之前一切的纠结全部飞到了外太空,沉迷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对她上瘾。 指尖顺着她腰间那柔软的曲线,流连、收紧。 身体里一股急促而混乱的燥热感急转直下,吻变得激烈,手也不再安分,她却突然微喘着推开他,“还后悔吗?” 什么? 顾城早忘了这茬,目光有瞬间的失神,可落在她眼里成了犹豫。 江月照火了,她的手顺势而下,顾城闷哼了一声,望着她的眼倏然深邃,“不后悔。” 连上楼的时间都没有,就在门厅,他将她抵在门上,抬起她的腿…… 疯狂的、压抑的、呻.吟和低吼回荡在深夜空旷的公寓里。 一次过后就像是解禁了,一夜不得安生。 冬日九十点的阳光力道不足,厚厚的窗帘成功的将光线隔在外头,屋内还是漆黑一片,分不清昼夜,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里,透出细细的暖意。 顾城先醒来的,习惯性的就去捞身边的人,她背对着他睡得正熟,拦腰抱过来后,他埋头到她颈后发间深深的嗅了一口,嗅着嗅着,脑中清醒起来,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稀里糊涂的就又睡到了一起…… 可他并不排斥。 她大概是被他吵醒了,翻了个身面朝向他,抬了抬眼皮又闭上了。她眼下有一圈青黑,昨天他闹得太晚了,顾城有些愧疚,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促使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睑。 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她,不过或许他经验不足,不知道越是轻微的触碰,感知就越是敏感。几番折腾下来,江月照就算是不醒也醒了。 借着微弱的光,两人对视。 “早。”顾城开口。 “嗯。”她懒懒的应了一声。 做.爱是胜过很多言语的,顾城感受得到她给他的回应,这回应比任何东西都真切,司文景不司文景的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他抓住了她的现在,无论是通过什么方式抓住的,他都不会再纠结,不会再放手。 这一周来的冰封经过昨晚,都化了。 两人起床后一起弄早饭,今天是元旦,阿珠给她放了一天假,所有的事情都要他们自己动手做。 江月照是属于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至于顾城,顾家虽然今夕不同往日,但也还不至于要男丁下厨房的程度。 可今天,江月照见他娴熟的用着刀,煎着她最爱的overeasy鸡蛋,那惊喜程度不亚于小时候见到意想不到的心爱的礼物。 “什么时候学会的?”她好奇的靠过去。 顾城听她这么问忽然就想起了某件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会儿她到他们家,总是有稀奇古怪的主意,有一次半夜三更的突然要吃饭,顾家的规矩,过了晚饭一律不准吃东西,更别提凌晨那个点了,厨房都没人了。他经不住她缠,不敢吵醒大人,带着她两人摸黑到了厨房,结果……闹得乌烟瘴气,差点没着火…… 她这么问,一定也记得那件事,顾城略微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下道:“刚学会不久,还不熟练,只应付得来早餐。” 哦。 其实江月照问那话的时候压根没想起那事,可瞥见他尴尬的神色后,记忆猛然袭来,忍了半天才忍住没当场笑出来,正好手机响起来了,她借着机会躲出厨房。 来电显示是——江昕遥。 脸上的笑意渐收,又让它响了两声,江月照才面无表情的接起电话。 “江月照!你有什么资格不经过我们的同意就擅自把我妈患病的消息传出去给那些人?!” 电话一接通,江昕遥的一通痛斥就盈耳而来。 江月照将手机微微拿开了些,闻言回道:“不然呢,特殊病史不交代清楚,万一路上出了意外没来得及救回来,你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 “你说什么呢!有你这样咒人的吗?!你太歹毒了!你是不是就盼着我妈死在路上,你好为所欲为啊?” 江月照按了按眉心,她无法和逻辑混乱的人正常交流,“你打这个电话来,如果只是想骂我的话,恕不奉陪。”说着她就准备挂线。 “你来医院一趟。”江昕遥总算道出正题。 “什么事?” “如果你想要进家族委员会的话,就来。”废话那么多。江昕遥咬牙切齿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话都是她妈让她转述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妈突然就提出这件事,明明眼下病房内外那些借着探病的名义来探风的人全是江月照召来的,为什么还要帮她进家族委员会! 挂了电话,江月照双臂环胸站在那杵了好久,直到顾城做完早餐过来找她时,才回过神。 他瞅了眼她的脸色,漫不经心的问道:“江祈凌那边的电话?” 江月照挑眉。 “能让你脸色这么不好的,现在也只有她了。”顾城耸了耸肩道,“她找你有事吗?” 江月照默了默,“没事,让她去吧。” 江昕遥那话一听就是出自江祈凌之口,尽管进家族委员会对她来说是很大的一个诱惑,但诱惑也要看是谁给出的,江祈凌,呵,她从不对她抱希望。她这个姑姑,若是给了她一个好处,那必定是要从她身上拿走加倍的好处的,所以她不去。 顾城闻言眼睛就笑弯了,他以为一通电话后,她一定又会如往常那般去忙了,没想到她不走。 他立时扶着她的肩带她到餐厅,江月照看着满满一桌的西式早餐,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这是要开自助吗?” 顾城脸上笑容一僵,“今天起得晚,早午餐一起吃,要吃得饱一点。” 她被他按坐下,看着他殷勤的脸,心底好笑的同时又暖融融的,阿珠为她准备的早餐也很贴心,春意阑珊里的私人厨师更是搭配得营养均衡又美味,可他们做的都无法带给她顾城这样的感觉。 好笑心尖都烫着了。 “好吃吗?”他紧盯着她一口送入,才一口而已,还来不及品尝呢,就忙不迭的问道。 她却答非所问,“你不介意了吗?” “什么?” “昨天闹着要离婚的是谁。” 顾城脸色一变,“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婚了?” 有差吗? “好吧,”江月照放下刀叉,“那昨天争风吃醋,又大义凛然的表示要让位的——” 顾城垂眸,睁眼说瞎话,“你听错了。” 她意味不明的呵笑了一声,“果然一炮泯恩仇啊。” 他恼羞成怒,“江!月!照!”   ☆、第30章 医院里,江祈凌勉力应付着江氏集团和家族里一波一波的来人,目光却不断的睃向病房门口,始终没有看到她想要见到的人,经过这次昏倒休克,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更加啊清楚,她撑不了多久的,现在来的人大多是探看她的情况到底怎样,然后回去后就会有新的考量。 江祈凌努力的撑着精神,震慑心怀异心的人,安抚自己阵营的人,可她知道效果不会很好,她得病的事实摆在这,再加上昨天董事会上发生的意外,可以说大势已去。如今她只能尽力安排后事。 她正翘首期盼着呢,忽然见女儿满目怒气的冲进来,无视病房里在场的其他江氏的人,不管不顾的就大声说:“妈!你知道吗,曾卿如也在这里,我刚撞见她,叫她打电话给江月照,她拿话就把我给顶了回来,她以为她谁啊,不过是——” “昕遥!”江祈凌喝止住她的话头。 见女儿还一脸的愤愤不平和委屈,而周围江氏的人瞟向昕遥的眼风里无法掩饰的轻视,江祈凌突然就感觉有点心累,她千方百计的为她铺路,可这样扶不起来的女儿,她铺路还有用吗? 江祈凌勉强带笑送走了这一批人,等病房清空后,她脸上的笑意瞬时卸下,还没说什么呢,江昕遥已经忍不住把她方才碰到的事连珠炮似的复述了遍。 江祈凌听完只冷冷的说了句:“你不知道她们母女俩关系不好吗?” “知道。” “那你做这件事的意义在哪?” 江昕遥说不上来,她当时被冲昏了头脑,根本想不到这些。 江祈凌的脸色愈加难看,“你还说了些什么?” “什么?” “你有跟她说我这里的情况吗?” “说,说了点。”江昕遥颤了颤。 “你说了什么?” “就说你生病,也,也住在这层。” “其他呢?” “没有了!”江昕遥忙摆手。 实际上她也记不大清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了,被母亲这么问她才觉出有些诡异,因为刚开始的时候,她和曾卿如的交流可以称得上是平和的,她还叫她婶婶呢,怎么后来就莫名其妙的吵起来了呢? 她把这点疑惑说出来了。 江祈凌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脸色不大好,“你去看,刚才从这里出去的那批人,现在是不是在她的病房里。快去!” 几分钟后,江昕遥回来,茫然的点点头。 江祈凌硬撑着抬起来的头倒回了枕头里。她竟然被曾家骗过了那么多年,以为他们再也不关心江月照了,呵呵,结果呢? 那两个母女俩,真是一个比一个能忍啊。 如果,江月照背后有曾家和顾家两家的支持,江祈凌打消了她之前的念头。 直到刚才,她的想法里还是以家族为首,司家不可靠,狼子野心,那么就算最坏的结果,江氏还是落在了江月照手里,让她分一半股权给江昕遥,一切也都还好。 可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那母女俩那般费尽心思的想要夺回江氏,又怎么可能容许她的女儿占一席之地? 她下定主意了,就算冒着让司家吞并江氏的风险,也不能让江月照母女得逞得太容易。 *** 等洗完碗过来坐下,顾城发现今天家里有点安静——江月照的手机自吃饭起就没再响过。 这不符合常态,就算是假日,江月照的工作也从没断过,电话更是几分钟就一通的频率,而今天自从刚才那通电话过后,就没再有电话来过。 一问才知道她把手机关了。 顾城微微敛眉,“怎么?那边纠缠你么?” 江月照正拿着遥控器胡乱翻着频道,闻言顿下手指的动作,扭头看向他,勾唇一笑,“难得的二人世界时间,当然要好好珍惜。” 顾城不防她这么说,心神一晃,清澈的眼睛像是起了涟漪,望着她的眼神中就透着股致命的吸引力。 江月照本来就开个玩笑,见他这样,不轻薄一个都说不过去。她伸手勾起他的下巴,“好姿色啊~让姐姐亲一个!” 顾城耳根蓦地一红,隔开她肆意的手,“别闹。” “为什么?”她不怎么在意的问。 没想到得到他严肃又认真的回答:“我不小了。” 江月照一愣,她也没觉得他小啊,难道一个“姐姐”就那么敏感?那么在意? 顾城对上她迷茫的眼,心中略微闪过一丝失望,她估计早就忘了他们俩第一次碰面时的情形了吧。 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八年前,不是在江月照家逢突变的时候,而是在更早。 那会江月照才16岁,因为叛逆、行事乖戾出格,被她父亲强行从伦敦给接了回来,送到了他们这西南地区的深山老林里,美其名曰:让她体验体验生活。 既然是体验生活,当然不能让她去住顾家的宅子,于是寻了一户寨子里很普通的人家,这江月照哪受得了?没进门脸就黑了。 顾城遇到她是在寨子口唯一一条土道上,她穿着白底玫瑰印花裙,头上束着同样的印花发带,然而却——脱了高跟鞋,拎在指尖,赤足狂奔着追一辆车,边追边大骂,中英杂夹的一连串狠话,这场景惊得顾城目瞪口呆,不由自主的就停下步子盯着她看。 人怎么可能追得上车?果然,追了没30米,江月照就气喘吁吁的停下,瞪着绝尘而去的车尾巴叉着腰猛咳,想必追在车后吃进了不少土,顾城看到她脸皱成了一团,撑着膝在那干呕,他犹豫了下,上前问她:“你要水吗?” 之后好多次顾城都想,如果早知道真的有一眼万年的话,他还会不会在那天上前好心的问上那一句。 江月照循声抬头时,眼睛红红的,睫毛上还粘着水。那会顾城还年少,不懂得心动的概念,他只知道,看到她的那一瞬,心骤然跳得飞快。 她冲他伸手,白里透红的指尖和手掌摊开在他眼前,俏生生的,他更不知所措了。 直到她屈起食指轻轻敲了下他的脑门,充满笑意的声音传来,“小呆子,给我水呀。”顾城才猛然回神,脸涨得通红,从背篓里掏出水来直直的给她,没再敢抬头看她一眼。 他从她手中接过水壶,拔脚就走,走了没两步,她“喂”一声,又成功的止住了他的脚步。 “弟弟过来。”她说。 顾城挣扎了下,还是退了回去,“怎么了?” 江月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也去单多寨吗?” 顾城点了点头。 江月照闻言冲他笑了一笑,指指脚,“姐姐刚才一路跑来,脚被石子割破了,现在走不了路了,你背我呗。” 她的笑容太晃眼了,洁白细糯的牙齿分外的好看,如果换在平时,顾城一定早就答应了,可是今天,他却还在愣神。 江月照以为他担心背不动她,看了看两人差一个头的身高差距,也犹疑了起来,嘴里不自觉的嘟囔道:“是不是太小了啊。” 她绝对想不到这句话顾城会记一辈子……还有就是之后很多年他的执念就是一定要长高长高长高高…… 现在,他终于比她高一个头了,唯有年龄这个东西是无法超越的,欣慰的是随着年龄增长,年龄差距的影响逐渐被削弱,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她的依靠。 江月照不知道他在想这些,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行了,你很大了,你是个男人了,行了吧?” 顾城抓住她的手,“你不知道这话有歧义吗?” 江月照故作惊讶的哦了声。 顾城无奈的望着她,抓着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 她给他摸得心痒痒的,凑过去到他耳边小声道:“歧义的理解也正确啊,好好保持,继续努力。” 顾城的眼一深,侧头就亲人了。 亲着亲着,家里门铃响了,他们停下稳了稳呼吸和情绪,顾城才起身去开门。来人是冯管家。 江月照脸色肃起来,她知道冯管家没大事不会来,果然—— “江昕遥去太太病房闹了。” 冯管家嘴里的太太就是江月照的母亲,他还习惯以旧称称呼曾卿如。 江月照闻言,眼中霎时就冷了下来,“怎么回事?” “都在同一个病区,估计是撞到了吧。”冯管家道,“你手机关了?” “嗯,就是为了避她们母女俩,都忘了那茬了。”江月照捏着眉心。 “江祈凌找你?” “嗯,大概中午前,说如果想进家族委员会的话就过去,我没理。”江月照简短道,然后转了话题,“她那边怎么样?曾醉墨在吗?” “曾小姐不在,您——”冯管家抬了抬眼皮,“要去看看吗?好像吵得有点厉害。” 江月照没说话,也没做决定。 一片沉默中,顾城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去吧,我陪你。”   ☆、第31章 江月照一行人到了的时候,正好迎面碰上江氏几位高层从曾卿如的病房里出来,双方一打照面都有些惊讶,江氏几人对了对眼神,几声“大小姐”参差不齐的脱口而出。 江月照随意的点了点头,不怎么理会。 他们侧身,给江月照跟顾城让道,冯管家则留在外面和江氏那些高管们寒暄。 “老冯啊,你不厚道。”许总在江氏资历很老,和冯管家认识了也不是一两年了,说话比较无所顾忌。 “怎么了?”冯管家不动声色。 老许指了指后头的病房,“夫人明明很关心大小姐,大小姐也关心夫人,根本不是之前你们表现出闹翻的样子,可把我们给骗惨了。老冯,我们那么多年交情,你也不知道给我透个风声。” 冯管家面不改色,“透什么风声?敢情夫人和大小姐关系不睦,大小姐就不是大小姐了吗?” 老许眉头一皱,“当然不是。不过你也别这么跟我说话,人都是现实的,我们跟你不一样,没道理无条件追随着一个人,她得有值得我们支持的理由。 “而现在就有了。” 老许意味深长的说。 与此同时,病房里的气氛并不像病房外那么和谐。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到你这么来?”江月照一上来就是质问的语气,顾城拦都拦不住。 “我还没问你怎么回事呢,”曾卿如眼风扫过顾城,“女儿结婚,我这个当妈的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顾城拉住了快被点燃的江月照,上前一步,“阿姨您好,我叫顾城,不好意思那么晚才来看您。先前我和月照婚姻登记未通知您实在是事出有因,请您谅解。” “不必了,就算事出无因,她也是不会通知我的。”曾卿如目光看着江月照,扯着笑对他说。 顾城头皮一麻,这母女俩…… 江月照果然不负他所望,冷声道:“没错。” 顾城暗叹一口气,插言道:“听说刚才江小姐和您闹了不愉快,您没事吧?” 曾卿如是一个病人,情绪需要保持平缓,顾城这么说,岔开话题的同时,也是在提醒江月照,没想到江月照掉头就走。 顾城嗳了声想追出去,可又不放心这里,正左右为难时,曾卿如把他叫住了。 “你坐。”两个字蹦出来后,她就忍不住咳了起来,脸上强撑的精神仿佛也被这咳嗽给震散了。 顾城上前给她倒了杯热水,曾卿如接过饮下,缓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你和她结婚是怎么想的?” 顾城一愣,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 最开始时,是她说要结婚,他觉得好。后来,得知她和他结婚另有目的时,他想,就帮她到她不再需要他的时候吧。再后来,也就是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你喜欢她?”曾卿如不等他回答,又问。 这回顾城没犹豫,点了点头。 曾卿如嘴角微弯,“既然喜欢,那就喜欢到底,不要放手。” 顾城心里一震,还没回过神来,又听她道:“顾家对于你们的婚姻是持什么个态度?” “家父赞成,家母那里还需做一些工作,但不是大问题。”顾城面对曾卿如,实话实说。 “嗯,这是其一。其二,你们顾家有没有考虑过你和月照结婚后,势必将重新卷入b市的政商圈,再无清静日子可过。” 曾卿如看着他道:“两姓联姻,联的是两个家庭。 “我很高兴你们俩之间的婚姻有感情,但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婚姻光有感情是不够的。月照重新接过江氏后,一定会对江氏大刀阔斧的做一系列的改变,其中必会触犯很多人的利益,遇上很多的艰难险阻,如果她背后没有有力的支持,她走不下去。 “顾城,你们顾家做好准备一直站在月照身后支持她了吗?” 曾卿如的一番话顾城听在耳里挺震撼的,他真没考虑那么多过,他的成长环境中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但并不妨碍他理解。曾卿如的问话如同一座山一般重重的压在他心头,他却无法在第一时间里回答她,准备好了,因为他如今在顾家的话语权,还不够重。 这是顾城第一次意识到权势的重要性。 离开前,他没忍住问:“您为什么不让她知道,您关心她?” 曾卿如不在意的笑了笑,“那么多年都这么相处过来了,突然改变态度多奇怪,不如就这么相处下去。” “可她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我担心那时候就晚了。”顾城道,“她很在乎您。” 曾卿如神色恍惚。 江月照到楼下抽了支烟,她也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和母亲起正面冲突。可照刚才那个情形呆下去,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失控,所以才一言不发的出来了。 抽完最后一口,她将烟头揿灭,转身要回楼内时,没注意和一个白大褂撞上了,撞散了人家手里的一叠纸,散落的纸张滑了一地。 江月照微微蹙眉,冷淡的道了声抱歉就走开了。 边耀楠看了眼她的背影,默不作声的蹲下身拣散了一地的纸张,他的同事正好从楼里出来,见此,一边帮他捡一边嘀咕道:“怎么掉了一地?” “跟人撞的。” “啊?那那人没帮你一起捡?” “没有。” “这么没素质?男的女的啊?” “女的。”边耀楠回忆起刚才鼻尖飘过的烟味,那种高级烟草才有的味道,“站在这吸烟,吸完回身没注意就跟我撞上了。” “咦,不会就是我刚在电梯里碰到的那个吧……她去的是顶楼,vvip客户的病房层,这两天那层出入的好像都是江氏集团的人,你说你撞上的会不会是哪个大小姐啊,那人家不帮你捡就不奇怪了哈哈……” 边耀楠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捡到一张纸,动作一顿,纸张右上是一张一寸照,照片上的女孩二十许,笑得阳光灿烂,他顿下的原因是——她和刚才他撞上的女人长得有七八分像。乍一冲眼还以为是同一个人。 这是他的新病人。 他瞥了眼左侧的名字,曾醉墨。 江月照重新到了曾卿如的病房门前后,并没有走进去,她在外面等顾城出来,没一会儿,就等到了顾城,他见到她就在门外有点惊讶,示意她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再走,她一言不发的摇了摇头。 顾城无奈,但也知道急是急不来的,反手轻声关上了门。 他们从医院出来时,已近傍晚,冯管家来提醒她行程。 “今晚入住城东的度假酒店。” 江月照嗯了声,坐上车。 江氏集团是b市酒店业的巨头,太久没回来,很多东西都需要重新摸索熟悉和跟进,所以今晚她要去住自家的酒店。 坐上车后她才想起顾城,“你明天没事吧?元旦放几天假?” “没事,三天。”顾城道。他们这行节假日都不会克扣的,规规矩矩的放假。 “哦,那你今晚就跟我一起吧。” 于是车直接就往江氏在城东的度假酒店驶去了,天还未全黑,他们就到了。 顾城以为她是去视察工作的,没想到—— 走到男左女右的分叉口,江月照道:“洗完澡之后,在泡汤的地方见。” 真的是来享受的…… 洗澡这件事,必定是男人比女人快,顾城出来了又等了半小时,才见江月照头上身上都裹着毛巾,慢悠悠的走来。 等等—— 身上裹着浴巾? 顾城目光再次滑过她光溜溜的肩膀,真的没有见到任何系带或肩带样的东西,他脸色变了,脱下自己身上的浴衣,走过去就披到她肩上,拉到身前紧紧的裹好。 “干什么?”江月照挺诧异的。 顾城咬了咬牙,没说话。 江月照低头看了看自己,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他不会以为她真空上阵吧?瞅他这乌云密布的脸色,还真有可能。 如此一来,她没有成为焦点,顾城成为焦点了。 他裸着上身,颜又好,板儿又正,在这个颜美即正义的时代,顾城简直妥妥的回头率啊。 江月照瞄了眼他的身材,嗯…他有肌肉,结实却不夸张,反显修长。同为女性,她知道他这样的身材性感无比,引人遐想。 哦,不对,她已经享用过了。 可别人看他的目光还是会让她略感不舒服。 和一般女人碰到这种状况吃醋嫉妒发脾气不一样的是,江月照走到温泉池边,脱下了浴衣,然后顾城阻止不及的,浴巾也卸了。 最后解下了头巾甩了甩头发,一席半湿半干的长卷发散落下来。 在场所有男士的目光登时都聚焦到了她身上。 他伸了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穿了。 可特么性感的还不如不穿! 江月照穿的是抹胸,*间是镂空的,布料用一根麻绳绑成沙漏型连结在一起,事业线在绳下若隐若现,而她底下的泳裤虽然是高腰的,但它的设计是两侧麻绳交叉着绑下来,流苏的坠子垂在大腿侧,绳间揿出微微肉感,更显性感。 很特别的比基尼,印花还很狂野,处处都将她衬得正好。 他的视线都离不开,别说那群男人了。 江月照绷起脚尖轻轻的触碰着热汤的表面,像是在试探着温度,于是那群男人的目光就片刻不离她的脚尖,顾城忍无可忍,又拿浴巾给她一裹,冷冷道:“换个地方。” 她悄悄弯了弯嘴角,语气无辜,“为什么?还没泡呢。” 顾城没好气的说:“泡什么?泡汤还是泡人哪?” “都想泡。” 这下总算听出她的促狭了,顾城眼一瞪。 “最想泡你。” 哦~气泄了。   ☆、第32章 “走吧。” 她牵着他往不对外开放的区域走去。 连过几道关卡才抵达位于酒店深处的汤池。 如果方才那里的算是奢华的话,那这里,就是人间仙境了。 度假酒店坐落在山脚,引山中自然涌出的温泉,这里的空间似乎是在山体里凿空,然后在温泉池的上方开了一个洞,内外交通,洞外的月光透进来,照在蒸腾着热气的池面上,再加上池底的灯光打着,真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江月照牵紧他的手,笑问:“如何?” “很美。” 酒店工作人员并不知道江月照的身份,只把他们当做两位贵宾来度蜜月,一切规格都按蜜月标准在走。 他们进去前,里面已经被妥帖的布置好了,池边的架子上点着蜡烛,边上的几案上放着果盘、甜点和冰镇饮品,而池中……庸俗的撒着玫瑰花瓣。 江月照见此景,一撇嘴角,心想酒店相关人员的审美水准需要提高一下了。 扭头,却发现顾城有些异样,一室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也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气氛略有了些变化。 他目光是聚焦在汤池中的,汤中除了玫瑰花瓣并无甚特别,江月照眉头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 顾城在她的注视下回过神来,对上她变幻莫测的眼,心下失笑,她一定什么都不记得了。明明比他大两岁,记忆应当比他牢固,但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全由他一个人记在了心底。 那时江月照被父亲摆了一道,强制留在了深山老林里的寨子里,就那么个古朴失联的地方,也没能让她消停下来。 深更半夜的人不见了,顾家上下发动了几十余人彻夜找她,几乎把寨子都掀翻了还没找着人,最后还是顾城,在林子里的汤池里发现了她。 而她,泡得时间太长,晕过去了…… 所以她不知道是他把她从池子里捞出来、擦干身子、穿上衣服,这一系列亲密而尴尬的事情都是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胡乱做的。 那个晚上,不知道到底谁更晕,他跟酒喝上头了一样,脑袋烧得昏沉沉的,将她悄悄的背了回去。 相似的月色,相似的汤池,触发了相似的记忆。 而这一切,她不知道,他也不会让她知道。 江月照上前一步,借着微弱的光瞧见他眸光水亮,不知在思量什么,她轻笑了声,不理他,自个先探着脚进池子了。 试了试温度,适应了下,然后下到及腰的位置,泡半身浴。 水波漾在她腰间的肚脐眼儿上,若隐若现,顾城想挪开眼,偏又移不开,心底和身体里的一团火同时腾起,烧得他口干舌燥,他一脚踏进了池子里,借着池水掩盖了自己的失态。 江月照好像浑不在意,姿态慵懒的靠在池边,间或喝一口冰镇果汁,半身浴泡得差不多了,身上暖了,然后慢慢的将整个身子浸到水里,那瞬间的舒爽让她忍不住长长的喟叹了一声。 同在一个池子里,隔着一汪水的顾城听到她的声音身子一僵,其实下来后他就发现更加不对了,就像火上浇油,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更加下不来火。 但是在这个地方,什么都不能做,有火也只能压着。他只盼着她不要来闹他,可是—— 她拿着一杯冰饮凑近,“如何?这里的温泉和你老家那里的相比,哪个好?” 顾城心一惊,见她嘴角似笑非笑的,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 “给你,去去火。”她目光往水下一溜。 顾城脸色微变,想来她早就将他的窘态看在了眼里,他身子微微动了一下,终还是呆在原地。 接过玻璃杯,顾城无奈道:“你别闹。” 江月照稀奇道:“咦?我什么时候闹你了?难道给你端茶递水的伺候,也叫闹?那大概你是没见过真的闹……” 语音未落,她的手腕就在水中被他给捉住了,精准无比,单手就桎梏住了她的双手,一看就是早有防备。 江月照望着他玩味的笑,不言语,顾城就怕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知道那样的表情下又在酝酿着什么坏主意,他软下声道:“真别闹。” “我没有闹啊,”她顺着他的手按在他的胸口,然后缓缓下移,“可你怎么——”手移到下腹上时,她抬头望进他眼里,“自己把持不住了?” 顾城心一紧,攥住她的手不再让她动,而她却忽然凑到他耳边,轻声低语道:“是不是想起了,帮我穿衣服的那个晚上?” 顾城眼猛地一睁,就见她微微拉开距离,看着他玩味的笑。 “你都知道?!” 江月照嗯了声。 “那你为什么不吭声?” 她翻了翻眼皮,跟听到了笑话似的,“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在帮我穿衣服了,既然什么都已经被你看了,还有什么好矫情的啊?与其醒来让两个人都尴尬,不如装昏。” 顾城微微咬牙,她说的的确都有道理,可他怎么就那么气呢? 可她却全然感觉不到他的气,或者说就算感觉到了,她也不在乎,江月照嘴角轻牵:“你刚才是不是在独自回味什么?” 顾城脸一红,对上她洞悉的眼神,又无从辩解。 她却还不放过他,“那我算算,那时候你才14岁吧,刚启蒙吧?你告诉我,有多少个夜晚清晨,你是回味着那个晚上入睡醒来的?” 被戳中了心事,顾城恼羞成怒,江月照就见他眼底有火星明灭,她对危险的第六感向来感知灵敏,当下就觉出玩笑好像开过头了…… 趁着他手下松懈的一刻,立时挣脱了去要远离。 可身子还没全然转过去,肩头就被他狠狠的拽住,身子又调转回来,水下的手轻而易举的托起她的臀,她半个身子都被他托出了水面,头顶洞外冬日的冷风透进来,她的身子一凉,霎时裸.露在外的肌肤激起了一阵战栗。 腰背被压在池壁上,转瞬间,呼吸相闻。 “是啊。你想知道我梦里是怎么样的吗?”他的嘴唇压上她的耳边,声音低哑。 江月照心一颤。胸前的束缚一松,背后的扣被解开了。 没有任何系带的抹胸立时掉了下来,飘进水中,漾开了去。 “就像这样。” 他的目光凝在她胸口。 她微微弓起背耸起肩,她竟然不知道,目光即是无形,也有触感,像是被抚摸,却胜过被抚摸。在他肆无忌惮的注视下,她第一次感觉到无所遁形的仓促。 她手脚无意识的挣扎,他却死死禁锢住不让,这挣扎着挣扎着,只是让两人身体间的摩擦触碰更加频繁,生生擦起一股火来。 浸在汤池里的脚开始发烫,那热意似乎从脚底直窜入心底,灼得人燥热难耐。 都很难耐,可他却还绷着,不急不缓的伸手到她胸前,做着大胆撩人的动作,“就像这样。” 她脚尖绷起,不由自主的伸腿圈住了他的腰,任由他的手游移在她身上。 他吻她,从胸口慢慢厮磨到她嘴角,轻笑道:“就像这样。” 语落,身下最后一片布料褪去。 她不着一物的贴着他,愈来愈难耐,她没有被他这么压制过过,说不出来的难受,男人与女人力道上天生的差异显现出来,她费力扭动着,他却巍然不动。 顾城眸光火热却又冷静的望着她,手在她敏感处旋而逗留,看着她双眼迷蒙,他最后似叹似述的道了声,“就像这样。” 午夜梦回,他真的无数次无数次想象过在这样的情形下与她缠绵,那是年少时缥缈无影的梦,羞于启齿、埋藏于心的一个*蚀骨的梦,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梦会有实现的一天,就算后来遇上她,就算后来在一起,也从未想过。 而今,这个梦就在他手下…… 她感觉到他隐忍下浓烈的情绪,再无顾忌的将主导权夺回自己的手中,她踮起脚轻咬他的唇珠,水下的手一番动作,顾城的身子猛地绷紧,轻喘着发声:“你,简直……” 她却双眸水亮,眉头微蹙,催促道:“阿城,快点。” 顾城心里一震,说不出话来,他听不得她这样叫他,因为太喜欢了,喜欢到难以自制,在这样的情形下,更是催情。 他盯了她片刻,大手箍住她的腰,细碎的吻落下来,从额头到眼睛,到鼻尖,到嘴角,到耳珠,而又埋头而下。 她微微仰头,指尖胡乱的抓在他的身上,像是想要抓紧,却又无从落手。 他复又托起她的臀,在自己的身前缓缓的磨蹭,似送未送时,他哑声道:“月照,你再叫我声。” 她咬着唇,正是难抑时,就算不解也叫得飞快,“阿城阿城……” 第二声城还未落,他便猛地挺身,撞了进来,将她的声音撞得支离破碎,指尖死死的扣着他的肩膀,喉间溢出一声自己都听了会脸红的轻吟。 她都如此,他听进耳里更是心头发烫,本来停住想先缓一缓的,这下忍不住了…… 他动作倏然快起来,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看着她在他怀里轻颤,看着她坚持不住浑身发软,看着她的馨软和娇媚只在他一人面前绽放。 光是想,就让他甘心醉溺在她身上。   ☆、第33章 温泉里本就不能呆太久,更别提做剧烈运动了。 快速的结束了一次,好似浑身的劲儿都泄光了。他们俩从池子里出来,面色潮红,顾城给她裹好浴巾,又给她披上浴衣,才自己穿衣服。 两人都是眸光水亮脸色绯红的出去,但工作人员并没觉出异常,温泉效应,大部分人泡完出来都是这样。 江月照享受的是至尊级别客户的待遇,这有好有坏,坏处就是他们会不厌其烦的出现在面前表示关心,现在又来了。 “江小姐,今晚酒店里有一个特别的活动,一个小小的问答游戏让情侣间快速的升温、更大程度的拉近距离,很适合新婚的夫妻,您有兴趣和顾先生一起去试一试吗?” 换在平常她是丁点儿兴趣都没有的,可是今天,总算,她还没忘记过来的首要任务……于是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为您安排。” 顾城和江月照先回房换了衣服,刚整理完仪容,房间电话就响了,值班经理客气又尊敬的声音传来:“已经准备好了,江小姐和顾先生随时可以下来。” 下去后,江月照发现这活动还真有点不同寻常,大大的宴会厅被小隔间一间一间的隔开,隔成私密的空间,每个隔间的隔音效果都很好,能感觉到里面有人,但她在外面根本听不清里面说话的声音。 值班经理迎上来,将他们俩带进里间。 里面没有人,四面的墙都是黑漆漆的,中间两张白色的单人皮沙发,面前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显示屏。 值班经理请他们坐下,然后一按遥控器,显示屏骤亮,江月照目光聚焦到上面的白底黑字。 love. 让人相爱的36个问题。 这是什么……? 江月照回头疑惑的望向值班经理,值班经理嘴角挂着笑道:“您只要跟随屏幕上的指示往下做就行,这样,我先告退。” 身后的门被轻轻的阖上。 她和顾城对视,他握住她手,无所谓的道:“开始吧,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俩都以不是特别在意的状态开始了这轮之后深刻影响到他们之间感情的问答游戏。 她按下了开始键。 屏幕上闪现seti. 第一组。 rguest 如果给你机会在这世界上任意选择,你想选谁共进晚餐? 当这个问题闪现出来时,江月照和顾城皆是挑了挑眉,这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可他们还是得跟对方说。 江月照笑了笑,“奥巴马。” “奥巴马的确不错,那我就…胡.锦.涛吧。”顾城摸着下巴故作认真的道。 他们笑着按下了下一个问题。 usinwhatway 你想成名吗?以什么方式成名? 有个第一个问题做铺垫,这个天马行空的问题也就不再令他们感到好笑了。 “我现在应该就挺有名的。”江月照弯着嘴角道,“就算想成名,也就是这个方式了,以江氏集团的董事长的名义。” 顾城点了点头,答自己的,“不想。”做他们这行的,都是无名英雄,重要的不是留下自己的名字,而是将文物留下来,完好的传给后世。 第三个问题。 call,doyoueverrehearsesaywhy 在打电话前,你会排练一下你想要说的话吗?为什么? 他们渐渐开始认真起来了。 江月照想了想道:“看是什么性质的电话,如果是很重要的工作电话,那么,会。” 顾城又摇头,“不会,想说什么慢慢说就可以,用不着排练。” 江月照斜了他一眼,收获他目光清澈的一笑,她撇了撇嘴收回目光。 第四个问题。 a“”dayforyou 对你来说,“完美”的一天是怎么样的? 这个问题有点飘渺,问得有点大,江月照还在思考,顾城先回答了。 “白天在工作室做文物修复,晚上回去的时候,有她在家,第二天早上醒来,她还睡在手边。这样就很完美了。” 江月照心一动,要不要这么肉麻,她的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可笑了笑就慢慢收了,因为她不知道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或者说她不知道对她来说,什么才是完美的一天。 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开口,“大概就是,江氏整顿好的那一天吧。”她不确定,不确定那天会不会到来,也不确定那一天到来后,叫不叫做完美。 她感觉到他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里头安慰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气氛有点沉,顾城从她手中接过遥控器,按了下一个问题。 else 你上一次对自己唱歌是什么时候?给别人呢?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两个人都难倒了。 唱歌这么风雅的事,两人显然平时都很少做。只能苦苦思考,深挖自己的记忆。 “自己一个人唱歌,无意识的哼唱不会记得,有意识的,那就更加没有了。给别人唱歌,”江月照停下来默了默,“上一次是爷爷生日,给他唱祝寿歌。” 顾城一震,这回好像只有摸她的脑袋才能安抚了,是么。 江月照却强笑着躲开他的手,“到你了。” 顾城也难得犹豫了下,最后难以启齿般道:“上一次自己唱歌是圣诞夜那天。哼了几句,也不知道算不算唱。”他扯了扯嘴角。 江月照心一动,“你不会哼的是……月亮惹的祸吧?” 顾城跟见了鬼似的望着她,“你怎么知道?!”他明明转角处看到她乘着车走了,她怎么会知道? 江月照心里有点酸,这酸渐渐的泛到了眼底,轻声道:“我就是知道。” 怎样的情生意动,会让两个人拿一生当承诺。是吗?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子,才翻去下一个问题。 aiherthemindorbodyofa30-year-oldforthelast60yearsofyourlife 如果你能活到90岁,同时可以一直保持30岁的心智或身体,二选一,你会选择哪一种呢?心智?还是身体? “身体。”两人异口同声。 明明是很纯洁的回答不是吗?可是……刚刚做过不纯洁的事,就是那么容易想到那方面去。心智停步不前有什么好处?当然是身体停留在如狼似虎的30岁最好啦~ 她和他的手勾缠在一起,她偏头笑问他,“你为什么选身体?” 他无奈的笑,“跟你一样。” “我是什么?”她刨根究底。 顾城眼眸暗暗的,凑过来,“不然,咱们再回温泉?” “想得美!”她点着他的眉心推开他。 下一个问题。 habouthowyouwilldie 你是否曾经秘密的预感过自己会以怎样的方式死去? 一个问题,瞬间又让刚热起来的气氛降温了下来。 这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个玩笑般的问题,可是对江月照来说,不是。对于这一点,顾城也清楚,她第二次来他们寨子里时,就是逃命来的。 这世界上可能谁都没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可这当中不包括她。 她一定想过。 于是他先开口,企图用一个轻松的回答缓冲气氛。 “我曾经想过我也许会抱着一堆价值连城的古物一起死去。”他顽笑道。 江月照扯了个不算笑的笑出来,“我想过。车祸。” 握着她的手一紧。 她反倒不那么紧张,“你知道我爸爸是怎么去世的吧。嗯,全天下都知道,一场车祸,可他们不知道,那场车祸我亲眼目睹了。不仅如此,如果当时我晚走一步,或者下车去查看,说不定我也会死于当天的另一场车祸。” 顾城心尖猛的一疼,阻止她再说下去。 她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反正就是想想,也没有真的发生。” 顾城闷闷的嗯了声,“你会长命百岁。” 明明是沉重的氛围,江月照被他这一句话给逗笑了,顾城还瞪她,“别笑,说真的。” “好好好,真的真的,咱们都会长命百岁,可以了吧?” “那就是白头偕老了。” 江月照:“……”看他平时话不多,清清冷冷的模样,没想到肉麻起来够可以的啊,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他若无其事的翻去下一个问题。 thimon. 说出三件你和你的伴侣看上去相同的特征。 江月照看向顾城,思索了半响,一本正经的道:“长得好看、个子高、人群里一眼就能找到。” 顾城:“……” 他认真的想了想,“孤单、倔强、渴望爱。” 江月照的眸光动了动,垂下头没说话。 屏幕又是一闪。 forwhatiful 人生中的什么东西最令你感激? “父亲和爷爷。”江月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道。 “家人。”他也是一样的回答。 骨子里,顾城就是一个极重亲情的人,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只不过江月照听到他的回答还是怔了怔,蒙在心头的一块阴影现了出来,她望着他的侧脸,她曾经想过,是不是应该挑一时机告诉他,他父亲当初重伤入院中也有她推波助澜的成分? 可是今天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回答,她又犹豫了。 问题不知不觉的滑到下一个。 uldgeanythingaboutthewayyouwereraised,whatwoulditbe 如果你能改变被抚养成人过程中的一件事,会是哪一件? 顾城已经答完了,见她还在发怔,轻轻摇了摇她的手。 江月照回过神来,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才道:“不去英国。” 为什么呢? 因为能多陪伴在他们身边一段日子。 这是她从来都没有对人说过的心里话,从来没有,连对冯叔都没说过,今天不知不觉的,好像将心都剖开来了。 顾城没说话,按到下一个问题。 ailaspossible. 花四分钟时间,尽可能详细的告诉伴侣你的人生经历。 看到这一行字,两个人都愣了。 人生经历不是简历,而是很私密的事,他们就算那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无数次了,但是分享自己的人生经历,从来没有过,也没想过。 顾城看出她的毫无准备,清了清嗓,“我先来说吧。”说着把手机拿出来,调出计时器,叮一声,四分钟倒计时开始。 “可能还用不到四分钟,”他笑,“我的经历比较简单,出生在西南大山的寨子里,小时候是爷爷抚养我长大的,他总是跟我讲太爷爷当年护送故宫文物南迁的事迹,路上的故事,每样每样都不带重样的,这大概也是我后来为什么会选择古物修复这个职业的原因吧,从小潜移默化的影响很深。 “后来十一二岁的时候,第一次跟爷爷去到b市,第一次见到除了大山还有车水马龙的世界,直到现在对当时震惊的心情还记忆犹新。爷爷当年到b市是去拜访老友的,我最早认识王朝也是那个时候。 “初中我在b市念的,因为父母希望。他们一直都挺怀念顾家辉煌的时候,一直都挺想回到b市,所以一切就早有准备。然后,初二那年的暑假,我回到家里,遇见了你。” 江月照心一颤。 “你几乎把我们寨子都掀翻了,来了一个城里的小姑娘,你不知道,各家各户的人都想来看你。” 她面露得意。 “但你的安危是由我们顾家负责的,所以他们再想看,也在我们的把控中。可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能蹦跶的女孩子。”顾城道。 江月照脸色一僵,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只不过她那会儿特别混而已。 “当然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女孩子。” 她嘴角弯起来,目光又晶晶亮的望向他,他却不多加赘述,“后来暑假结束,你很快走了,我也回去b市上学,平淡无奇的读书,直到18岁那年,又遇到你。” 她的呼吸也随着他的叙述一滞,可他又没有多说太多,“等到你安全无虞后,离开,我也去上大学,拜师,学古物修复。然而工作,家里忽然欠下巨债,到春意阑珊,遇见你。 “之后你都知道了。” 他掐的时间很准,停下来过了每两秒,计时器到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他的人生里,有三次遇见她。尽管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她依然能够感觉得到她的每一次出现,对于他来说影响都挺大的。 特别是第二次,他没说,可她把人都给睡了,然后又拍拍屁股走人了……江月照很想扶额,但连他都没有表现出在意,她也就只能绷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到你了。” 顾城将计时器的时间调好,递给她,“准备好了随时按开始。” 江月照接过他的手机,摆动着,仿佛在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按下开始。时间飞快的流过,她缓缓开口,“最小,有记忆的时候,是在画布上,胡乱的弄一手墨。” “我妈妈是画家,我不会走路的时候就会握笔画一点画了。四岁半的时候,开始学琴,六岁的时候,开始学舞蹈,我一直是校舞蹈队的领舞,或许是因为跳得好,更或许是因为背景硬,总之永远是冒头的那一个。八岁,我的国画画作获了第一个大奖,”说到这里,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事,她的脸上却并没有笑容。 “但是那天晚上回去,爸妈争吵得很厉害,从那以后,他们经常吵,吵到我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后面的厌恶,然后厌恶着厌恶着,妈妈真的离开家了。” 她停顿了下来,过了半响才又继续,“我很难过,可是我以为她生气一阵子就会回来的,直到很久以后,有一天,她让我去外公家,指着婴儿床上的一团肉跟我说:‘这是你妹妹’。 “你知道吗?开始我很高兴的,有妹妹了,那爸妈是不是就会和好了?但又觉得奇怪,妹妹为什么在外公家,不在自己家。后来我才知道了,”她扯着嘴角冷笑了下,“那是她跟别人生的。” 顾城听了心都一抽,但他没有打断她,只轻轻抚着她的手。 “然后我的家就散了,其实早就散了,但那以后我才明白而已,我开始叛逆,在学校做出一件又一件出格的事,就算有江家的面子在,校长还是亲自跟我爷爷谈了,不能让我继续呆在那所学校里,那会我才小学吧,五六年级。接着爸爸就和爷爷商量,给我送去了英国寄宿制的学校。” “当然出国也不能改变什么,我还是变着法儿的不消停,撩拨撩拨隔壁男校的男生啊,”没提防说到这,手被紧紧的攥住了,痛得她叫了一声,顾城狠狠的看着她,她也不示弱的瞪回去,“干嘛!我就是换男友跟换衣服一样,你能拿我怎样?” 顾城微微咬牙,他现在是不能拿她怎样,待会儿么…… 她继续在那说,“然后疯得太过,我爸就给我接回来了。还给我送到了你们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说什么锻炼锻炼我,结果锻炼没锻炼着,闹得你们鸡飞狗跳。”她说着得意的笑了,顾城望着一怔,目光软下来,多久了,没见到她这样的笑容了? “而后我答应他好好念书,保证学业,其他玩闹不要太过就好。交易达成,又回英国。相安无事了几年,顺利考上了大学,然后,那年回来祭祖,回去的路上和我爸吵架,分开坐了两辆车。他车祸,当场死亡,而我和冯叔,踏上了逃亡的路。爷爷本来身体就不好,远在b市,听到消息立刻进了医院,后来听说我也‘死了’,”她微微抽了一小口气,“没撑住。” 他轻轻的抚着她的背,不发一语。 “江氏被江祈凌接手,我花了三年重回b市,还是偷偷摸摸的,不敢让她知道半点风声,又花了两年彻底接管春意阑珊,到现在,你都知道了。” 他们俩都花了一段时间平复,这些话,她放在心底,从未跟人说过,也从没想过要跟他说,要跟任何人说,好像说了就泄露了自己的软弱,也的确,她将软弱示给他看了。 他吻了吻她的额角,在她耳边轻声说:“没关系,都过去了。以后有我。” 过了好久,他们才按下下一个问题。 qualityorability,whatwoulditbe 如果你明天一觉醒来就拥有某种才能或能力,你希望那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让他们俩轻松了一些,顾城笑道:“超能力也可以吗?” “当然不行,quality,ability都不是超能力啊!” “好吧,那我就要永远都不需要睡觉这个能力。” 江月照:“……这应该也属于超能力吧。算了,为什么呢?” “这样一辈子中就可以多出三分之一的时间来陪你啊。”他理所当然的说。 她心微微一热,却还是要说:“可是我是睡着的啊。” “你也选这个能力不就行了。” 说得好有道理…… 第一组问题完毕,他们进入第二组。 llyouthetruthaboutyourself,yourlife,thefutureoranythingelsw 如果有一个水晶球可以告诉你关于自己、人生、未来乃至任何事情的真相,你会想知道什么? 好问题。 这个太有诱惑了。 而他们俩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的道:“什么都不想知道。” 拒绝的原因却是大不相同。 江月照眯着眼道:“往往知道掩藏在底下的真相都并没有好处。” 顾城道:“顺其自然,既然不知道那就顺应天机不知道,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江月照闻言歪头看着他笑,“哎哟,顾道长~无量寿佛啊~” 他摇头,去揪她耳朵,“就知道闹。” 闹完视线又放回屏幕。 hingthatyou’’it 有没有一件事你是一直梦想去做却一直没能做成的?为什么没能做成? 江月照缓缓收了笑,“谈不上梦想,没做成也只是因为现阶段没成,以后会成的。” 她说完看向顾城,顾城也摇头,简单干脆的道:“没有。” 他们俩都是属于想做就去做的个性,只要想做,一定做得成。所以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进入下一个问题。 ofyourlife 你人生中最大的成就是什么? 顾城想都没想的道:“选择了古物修复这个行业。” 江月照故作惊讶,“竟然不是拥有了我吗?” 他亲了亲她的嘴角,“也是,不同方面的不同成就。”   ☆、第34章 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他们跳到了下一个。 howcloseandwarmisple’s 你的家人之间的关系是否亲密而温暖?你觉得自己的童年比其他人更快乐吗? 气氛再度冷了下来,只不过多次以后,他们都不再像初次那么敏感,好像伤痛拿出来给对方看已经不再是什么问题了。 江月照先说:“我以前以为不,但是现在想想挺温暖的,爷爷和爸爸都很爱我,每家的情况都不一样,没有必要和别人比。” 顾城踟蹰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探问道:“你有想过,你妈妈或许也很爱你吗?” 她的目光一淡,好在的是并没有不高兴,只不过回避问题道:“这些都是小时候会在意的事情。你呢?你家一定不错吧?” “也不是。你知道,我家以前很不错,我母亲也是大家出身的,嫁给我父亲后总会惦记着希望顾家能回到以往的风光,小时候家里没少为这种事情吵过,要不然后面也不会有背债的事。” 原来真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方才江月照避开了一个关于母亲的问题,然而有时候绕不开的问题就是绕不开的,下一个竟然直指母女关系—— her 你觉得你和母亲之间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江月照沉默了很久,久到顾城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她答了四个字,“没有缘分。” 顾城眉头一皱,他宁肯听到她说不好、很糟糕甚至用厌恶的语气冷漠的神态对待这个问题,也不愿意听到她寡淡的‘没有缘分’四个字。 太心灰意冷了。 他揽着她的腰,思量了一下,没有反驳她,而是顺着她说:“月照,缘分是说不清的。我们第一次分开的时候,我没有想过第二次我还能遇见你,第二次跟你分开的时候,我更没想过现在我又遇上了你。很多事情,也许转一个角度,就不一样了呢?” 江月照回头看他,“你在暗示我什么?” 顾城一哽,他不清楚由他来说合不合适,想了一想,他道:“你有空的话,还是多去医院看看她吧。” 江月照没说话,但顾城知道她听进去了。 “ok,继续。”他用松快的语气道,“最后一组了。” true“we”,“feeling...” 每人用“我们”造三个句子,并含有实际情况,比如,“我们俩都在这间房里,感觉……” 又是个让人一脸懵逼的题目。 “造句…那不是小学低年级的常规题么?” 没错啊,但是他们都光荣的卡壳了。 还是江月照眼珠子一转,勾着笑道:“我们在温泉里,感觉很好。” 顾城掐了掐她的腰,想了想道:“我们现在在这间小黑屋里,不过我感觉比刚才还要好。” 啊……~ 江月照弯着嘴角把身子全然靠到了身后那人身上。 e:“uldshare...” 补完这个句子:“我希望有个人跟我一起,我会分享……” 顾城耐心的等着她思考完毕,结果,江月照道:“我希望有个人跟我一起,我会分享我的钱。” 顾城一口气没顺好,连咳了好几声。 “怎么了,能分享钱,还不够真诚吗?”她理直气壮。 “真诚,”顾城绷着笑道,“一定有很多人想跟你做朋友。” 江月照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听顾城在耳边回答:“我希望有个人跟我一起,我会分享我的亲情给她,这样她就拥有双倍的爱了。” 她的眼睫颤了颤。 r,pleasesharew. 如果你想和你的伴侣成为亲近的朋友,请告诉对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他或她需要知道的。 江月照微微吸了一口气。看到这个问题,她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跟他坦白她之前在他父亲受伤的事情上的“无心之失”。她真的不是有意的,虽然她的确鼓动了心姐那方催款,可是人家底下的人用什么方式催,却不是她可以掌控的。 只不过当初的她听说了这件事情,并不以为意,就算现在,换了别人,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可问题是他。她觉得有必要让顾城知道。 于是她思考再三,开口,“你还记得心姐吗?” 顾城早就发现她在酝酿什么了,也能感觉到她想说一件并不容易说出口的事,所以他一直没有打扰她,闻言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回道:“记得。你是想说当初我被送到她那里,你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是吗?” 江月照一噎,话是没错,但今天的重点不在这。 顾城见她愣怔的表情就以为她默认了,垂眸道:“我都知道。不然你怎么会时间掐得那么准到。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跟我说这件事。”他抬头看她,眼里满是赤诚。 对上他的眼,江月照准备好的满腔的话语,一下子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顾城挺高兴的,“我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让你知道的,以后有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一个犹豫,最佳的时机已经错失了。江月照心中暗叹,算了,今天的氛围那么好,还是下次再找机会吧。 rwh;,sayingthyou’. 告诉你的伴侣你喜欢他或她身上的什么东西,这次要非常诚实,说一些你不会对萍水相逢的人说的东西。 “你的眼睛,”她先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这小孩长得真好看。我见过太多珠玉生辉的样貌,却从没见过那么澄澈的眼睛。” 顾城听得津津有味,江月照拍了下他,“到你了。” 顾城真的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明丽、灿若骄阳、刁蛮、霸道——” “等等!”她转过身来,不满意道:“前面就算了,你往后说的都是些什么?” 顾城张了张嘴,“我说实话。因为刁蛮霸道,你才美到令人不敢逼视。” 江月照听他这般说,忍不住笑,“你作诗呐?” “那我做得好吗?”他顺着她问。 她捧了捧他的脸,道:“尚可~” tinyourlife. 跟你伴侣分享一个生命中尴尬的时刻。 顾城闷声道:“被认作侍应生,问我什么价。” 江月照:“……我现在就很尴尬。” 顾城:“……” dibyyourself 你上一次在人前哭是什么时候?自己哭呢? “人前哭,八年前吧。自己哭,上个礼拜,去墓地看爸爸和爷爷时。”江月照道。 顾城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我上一次人前哭,是在十六岁,爷爷去世的时候。自己哭,”他停顿了下,简洁道,“十八岁。” 江月照心一动,但他已经翻去了下一题。 hingthalready. 告诉对方,你已经喜欢上了他或她身上的什么。 “偶尔的口嫌体正直。”江月照道。 “偶尔的坏。”顾城道,耳根微红。 “看来你很享受其中啊~”她回头笑道。 他忍不住亲了亲她,“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是不可以说出来的。” whbejokedabout 有什么事是严肃到不可以开玩笑的?如果有的话。 “钱。”江月照理所当然的道。 “感情。”顾城说。 江月照推开他,“我们道不同。” 顾城收紧手臂把她抱紧,“必须为谋。互补。” 真是够了…… ainingevsafel.whatwoulditbewhy 假如你拥有的全部东西都在你的房子里,房子着了火,在救出家人和宠物后,你还有机会安全的冲进去最后一次,取出最后一样东西,你会拿什么?为什么? “我会拿放古物书画的那个箱子。”顾城说。不出人意料的回答。 “相册。”江月照道,“因为胶卷都没有了,没有备份,如果烧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我怕时间久了,我会忘了他们长什么样。” 顾城抱紧她,给她力量,给她支撑。 pleinyourfamily,whosedstdisturbingwhy 你的家人中,谁去世了会最令你难过?为什么? 江月照沉默了,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不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而是现实存在的。曾卿如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有太长的时间了。她没有多少亲人,她想了一下,曾卿如去世,她还是会难过的吧。 顾城见她如此,体贴的跳过了问题。 r’howheorshemightha. 说一件你的个人问题,问对方换了他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并且,让对方告诉你在他眼中,你对待这个问题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江月照默了默道:“我想回江宅。但是目前没有正当的理由让那对母女俩出去。” 说完见顾城默不作声,她扯了扯嘴角,“是不是觉得我太赶尽杀绝了?” “不。是你难倒我了。”顾城皱着眉头说。 江月照一愕,不知道为什么她很爱他的反应,他承认他不行,比他跟她说行更令她心动。她也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人可以让她毫无顾忌的跟他分享自己的阴暗面,然后她发现,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对他掩饰过自己。 江月照调笑道:“也对,单纯善良的顾先生怎么会有应对这种问题的经验。” “如果你要问我怎么把她们赶出去,我是真的没辙,但是你要收回那套房的话,一切按法律程序走就可以了啊,那套房应该在你爷爷的名下,你爷爷有两个子女,一般房产这种不动产都是留给长子的,直接委托律师处理就可以了。” 江月照怔住了,好像是这样的,根本用不着她出面。 “一叶障目,是你想得太多了。”顾城点了点她的鼻子道。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双双看向屏幕。 ’ 假如你今晚就要死了,并且没有机会和任何人交流,什么是你最后悔没有告诉某人的?为什么还没有告诉他呢? “我原谅她了。”江月照闷不吭声了一段时候后道。 顾城呼吸一缓,他知道她说的是她妈妈,他安静的等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早就原谅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她爱自由、追求爱情,我理解,只是以前无法释怀。而现在每次我们俩相处,不是吵还是吵,我可能永远都无法对她说出口。” “你应该说,”顾城道,“不论她怎么想的,你说出口,自己的心结就可以解开了。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为难自己,也不要留遗憾。” 她闷闷的嗯了声。 顾城吻了吻她的发顶,“那就是了。” “我爱你。” 江月照脑袋嗡的一声。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后悔没有跟你说我爱你。”顾城道。 她不知道怎么说,仿佛有一股暖意瞬间从心脏迸向了四肢的每一个血脉末端,让她想就这么腻在他怀里不起来。 36个问题全部结束。 屏幕上缓缓印现一行字—— 请和你的伴侣静静的对视四分钟。 两人端正的坐好,对视。 她开始觉得这种行为有点好笑,心猿意马的,渐渐的,心跳开始加速,也不知是谁锁住了谁的眼,他的目光深得像是要将她吸进去似的。 他看着她的眼里渐渐泛起水光,是那种动情时候的水光,旖旎多情,她真好看,叫他想亲她。 漫长的四分钟结束的那一瞬,两人默契的、一言不发的就拥吻住了对方。   ☆、第35章 他们出来后,经理跟他们解释这个心理学实验的原理。 人一般很难跟别人分享自己的脆弱,但是实验过程中那些问题就是在反复不断的逼迫他们向对方袒露自己的弱点,共享脆弱能促进亲近感,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两人的亲密关系会在短时间内升温。 这不仅适用在情侣间,也适用在朋友间,甚至不相熟的两个陌生人间。 江月照听罢后问:“你们谁想出来的?” 经理以为她问的是实验,“这是一个叫阿瑟·亚伦的心理学家和人研究出来的。” “不,”江月照停住脚步,“我问这个活动是谁想出来的。” 经理一愣。 半小时后,整个度假酒店的上上下下的员工全部知道了集团新任董事长下榻他们酒店啦! 据说董事长是无声无息的体验了一遍后才表明身份,登时,行政部、客房部、餐饮部等一系列部门的部门经理,无论今天加不加班,都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尽管江月照没有招他们,但他们全都在外待命。风雨飘摇的时刻,无人敢疏忽。 行政套房里,常务副总上前询问江月照的来意。 “没什么,我来体验一下。”江月照漫不经意的说。 应总干笑着抹了把汗,“那我让人给您安排到总统套房吧。” 江月照抬眼瞟了一眼他,“不用了。外面是不是有人?” 听到她问,应总觉得好回答点了,“没错,各个部门的经理都到了,我让人简单的来汇报下工作?” 江月照嘴角牵了牵,“不必那么紧张,让经理们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 “那……我让小高过来?” 他口中的小高就是想到把心理实验搬到酒店里来的市场营销部的人。 “不用了,我觉得他想的点子是不错,但具体是奖励还是鼓励,让他的直属上级看着办吧。”江月照云淡风轻道。 应总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这位大小姐董事长还真的来溜一圈玩的? 他这么怀疑着,突然听江月照道:“我不管庶务,不论你们以前怎么样,以后的工作都向管总汇报。” 应总闻言,精神一凛,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 ——新上任的董事长和新任命的ceo站在一条阵线上。 这个消息也在元旦三天结束后,迅速在江氏集团内部传开。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在医院的江祈凌听到时是气得脸色发青。 好个江月照!就知道她早有预谋,接二连三的摆了她几道,这对江祈凌来说完全无法忍受。更重要的是她向司家抛去的橄榄枝至今还没有收到回复,她敏感的觉察到有些不寻常,但她不打算在还没弄清楚时轻举妄动。 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封律师函,告知她无权占用江宅,并且勒令她必须在一周内搬离。 她没有办法忍了,等不及司家,径自叫来了几位股东。 一朝天子一朝臣,江祈凌大势已去,几位股东们心里其实是不大乐意来的,但无论是念在旧情,还是看在江祈凌现在的身体状况上,他们不来都说不过去。 “你们都帮江月照,无非是看在她好操控,但现在呢?她真的如你们一开始想的那么容易掌控吗?”江祈凌道。 这个问题,他们答不上来,江月照出乎意料的支持管钰年,到底是无心之举呢?还是早有准备?他们眼下都还未摸清。 如果这话分量还不够的话,江祈凌又甩出来一个重磅消息—— “你们知道江月照想要推进江氏集团家族企业化吗?” 一语惊到了一众人。 “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祈凌没有回答他,他们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了。如果江月照想的是这个,那她支持管钰年就解释得通了。家族企业化,就要抬高职业经理人的地位,得分股份给他们,那势必将会触犯股东们的利益,他们不能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在场脸色最不好的是前段时间极力促成江月照成为江氏家族委员会核心成员的人,可如今所有手续都办好了,想后悔都没地儿后悔去了。 “那现在怎么办?”有人问道。 几人不知不觉的都看向了江祈凌。 *** 另一头,假期结束后的顾城他们组,突然要参与一个抢救性发掘的工作,要立即出差去c市,晚上的航班,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顾城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给江月照打了一个电话,没通,发了短信也没回,后来还是冯叔跟他说她在开会,开到几点还没个准数。 “有什么事吗?我帮你转告。”冯叔道。 “我临时要去c市出差,今晚7点半的航班……” 哦~后面的就不用再说了,冯叔秒懂,“我会找机会跟月照说,但她来不来得及赶回来我不知道。” 挂了电话后,顾城心里有点空落,他这一去很可能就是十天半个月的,甚至更久,本来就突然,难道连离别前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吗? 一下子从浓情蜜意到要分离,这感觉换了谁都不好受。 等到傍晚,实在不能再耽误了,顾城才关上家门,打了辆的士往机场赶去。 华灯初上,他们的车渐渐漫入车流,在一众尾灯中穿梭。 在车行驶到快到航站楼的时候,的士司机忽然频繁的看后视镜,这时,顾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到来电目光一柔,接起道:“会开完了?” “嗯啊,你在哪呢?” 顾城看了眼外头,车子正转入弯道,准备进入航站楼,“快到机场了,”说完略皱了皱眉,听到了她那边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在开车?” 电话那头静了静,“是啊。”江月照低声道。 “那先不讲了,你专心开车。”顾城说着就要挂电话。 “真的不讲了吗?” 顾城闻声手一顿。 “等我到家你可能就上飞机了。”她慢悠悠的说,“你不会想我吗?” 他的手僵在了那里。 顾城缓缓开口道:“会。” 语音落下的那刻,车停靠在了航站楼门口,“你等一下。”他跟她说。 顾城付钱给司机,却发现司机接钱的时候还心不在焉的一直在瞟后视镜,嘴里嘀咕着什么听不清。 他趁机跟电话里的她说:“我到了。” “嗯,我也到了。” 他听到嘭的一声关车门的声音,还以为她到家了,微讶,“那么快?” “我也觉得我很快。”听筒里,她的声音带着笑意。 顾城一晃神,右手边的玻璃窗一暗,他下意识的侧头看去,眸光乍亮。 江月照正举着手机冲他笑。 顾城迅速的拿着行李下车,连零钱都不要了,司机追着下车给他,然后指着江月照恍然道:“你们认识啊!” 两人都看向他。 司机摸了摸后脑,“我看她从机场高速上就跟了一路了,还奇怪呢,要不是看在她开的是辆好车,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坏心了,哈哈。” 原来如此。 顾城半是惊半是喜的望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车上?” “我对你定位了。”江月照晃了晃手机。 撇开震惊,顾城问她:“会开完了?” 看她一身精致的职业裙装,想必是直接从会议上过来的。 “嗯,太晚了,我还以为要赶不上了,要不是有定位,我还真没把握。”江月照道。 她说得平常,可顾城听进耳里却心潮澎湃,平复了下心情后才道:“以后不要这样了,太辛苦了。” 江月照闻言顿住脚步,佯怒道:“那我走了。” 顾城一把拦腰把她抱了回来,“我说下次。” 见她依然不展眉,立马认错,“好,好,我的错。” 她这才撇了撇嘴角。 两人拥着走进航站楼大厅,一道清脆的女声迎面冲来,“顾老师!师母!” 潋潋惊喜的跑近,近了才发现今天的江月照和之前见到的略微有些不同,简单来讲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江月照那身行头还没换掉,从头到脚的确和之前跟着顾城到博物馆时很不一样,用潋潋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就是两个阶层的人,潋潋突然间有点局促了,跟他们问了一声好又跑回去和同事们呆在一起。 顾城没有马上过去,而是背过身来跟她讲话,“我这次大概会去两个礼拜到一个月左右。” “嗯。” “也许更长。” “嗯。” “我会给你打电话。” “嗯。” “条件允许的话就视频。” “嗯。”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你知道离别的意义吗?”她不答反问。 “什么?” “去发现什么时候你开始想我了;去想象我在你经过的每一个街角;最终,离别的意义是重逢。” 顾城无声凝视她的脸庞,目光墨染一般的深,她能感觉到他急切的渴望亲一亲她抱一抱她,但碍于环境,他克制着。 “我走了。”他说。说完脚步却一动未动。 顾城缓而深的吸了一口气,准备转身之际,她忽然上前捧着他的脸,吻住了他。   ☆、第36章 “你知道离别的意义吗?”她不答反问。 “什么?” “去发现什么时候你开始想我了;去想象我在你经过的每一个街角;最终,离别的意义是重逢。” 顾城无声凝视她的脸庞,目光墨染一般的深,她能感觉到他急切的渴望亲一亲她抱一抱她,但碍于环境,他克制着。 “我走了。”他说。说完脚步却一动未动。 顾城缓而深的吸了一口气,准备转身之际,她忽然上前捧着他的脸,吻住了他。 不远处传来同事们惊而短促的轻呼声,顾城知道,可他还是专心的结束了这个吻。 完了深深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嗳哟~~~顾老师~真甜蜜呀!” “那当然,人顾老师那是新婚,怎么能不甜蜜?” 顾城走到同事们中间,立即迎来了各种起哄,不过这起哄声中也有好奇的。 “小顾,你夫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呀?看起来怎么跟明星似的?哈哈。”问话是铜器组的组长老高,人老心不老,而且人到中年更八卦了。 “我看不像明星,明星都爱戴个墨镜啊帽子啊什么的,好像很潮,实际很low,顾老师的夫人比明星有范儿多了,不遮不掩、落落大方,就感觉那什么……逼格很高,嗯!” “没错没错,我瞅着那浑身的气派,顾城你夫人是什么大公司的高管吧?”有人问。 顾城抿唇想了想,“差不多。” 他们进安检,话题被适时的打断,顾城的思绪已经飘开了,才分开,好像就已经开始想念了,怎么办? 另一头,江月照刚回到车上,就接到了管钰年来的电话。 “大小姐,今天汪董事来探我的话,几位董事估计不知从哪得知您要将公司转型的意图了,我们是不是需要做些准备?” 江月照的目光一凝,半晌后道:“不必。” 然而挂线后,她立刻就给司珵打了电话。 “四叔,您那边怎么样了?” “快交接完毕了,怎么了?” 江月照缓缓的舒出一口气,“可能很快就需要您出面。” “没问题。” 挂了电话后,她踩下油门,半个多小时后,车到了春意阑珊。 这是她自回去江氏后第一次过来,门厅的小哥见到她面色一惊,随后一边向她颔首问好,一边手就抬起来伸向耳边的蓝牙耳麦。 江月照见此阻止道:“不必通知任何人。” 小哥动作一滞,江月照已经越过他走进了电梯。 罗起并不知道江月照会来,等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同时知道了江月照回来后,第一个叫进去见的人不是他。 罗起心里一沉,其实这沉重从前段时间就开始了,江月照在将重心放到江氏后,并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把春意阑珊全权交给他打理。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而今天,第二个危险的信号又来了。 他在外候的时间实际上不长,但他却感觉无比漫长,江月照叫他进去的时候,他后背都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了。 一进门他就去觑江月照的脸色,可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江月淡声问:“这段时间,会所里有没有什么事?” 她看起来像是没有怎么上心,可罗起的心就是七上八下的,回答起来面色终归泄了些痕迹,“一切正常。” 他的反常哪里逃得过江月照的眼,她面上不动声色,“嗯,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出去吧。” 罗起抬头看了她一眼退出去。 江月照转过椅背。 罗起对她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她当然看得明白,之前不置可否,是因为他依然能够秉公办事。然而,他以为她不知道圣诞夜那晚顾城突然出现在司家里头有猫腻吗?只需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背后有罗起的手笔。 撇开私人情绪,于公她就决不容许自己的手下欺瞒她。 她对下属虽不要求绝对服从,但欺瞒,甚至把心思动到她头上来,那她是绝对容忍不了的。今天罗起能因为私人情感瞒着她设计那么一出,明天,他就能够在公事上生出异心。 只是现如今她还需要用他,所以才什么都没说。不过所有跟司珵那方的接洽,她全部交给了别人。 她不再信任他了。 罗起退出去后不久,李经理敲门进来了。 江月照捏了捏眉心,示意他,“坐。” 李经理也不推辞,一坐下就目的很明确的开始汇报,“所有传给司将军的数据,我们都先一步查看过,近期内没有特别需要关注的消息,不过也不排除有些话语中是含有行业暗号或者代名词的可能性,那样的话我们暂时发现不了。” “嗯,这方面我不方便单独请专人过来,你们抓紧时间自己研究,要有着重点,明白吗?” “明白,先从司将军可能会关注的那方面人群开始。” 江月照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们正谈着事,江月照的电话响了,她看到来电显示,嘴角微弯,对李经理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起身走开几步接起电话。 “落地了?”江月照辨着电话那头嘈杂的人声问道。 “嗯,刚下飞机。”顾城道,“你在干什么?” “在会所。”江月照说着朝李经理那瞟了眼,发现他正冲这偷眼瞅啊瞅,发现她看过来立马一本正经的收回目光。 她轻笑了下,顾城听见了莫名吃味,“这么高兴?”边上罗经理也在吧。当然这句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他的情绪变化江月照还是感觉得到的,当即笑道:“对啊,接到你的电话,能不高兴吗?” 那头顾城不由自主的笑开了,“每次都捡好听的说给我听。” “咦?你不就吃我这套吗?”她故作惊讶。 顾城:“……” k.o. 他说不过她,那边同事们都上车了,于是他最后道了句:“你别忙太晚了,到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江月照嗯嗯应着,末了听到电话里短促的嘟嘟嘟断线声,心里还是有一瞬间的空落落。这种感觉真陌生,来得猝不及防,以至于她发了一阵子的怔,才想起来李经理还在。 “是顾城吗?”她走回去,李经理迎面就问道。 江月照挑了挑眉,突然记起顾城在会所时,李经理给了他很多帮助,两人似乎关系还不错,她点头。 “我听说……你们真的结婚了?”李经理犹豫又小心的问道。 “没错,怎么?” 李经理掩下惊色,打着哈哈道:“不是,跟之前的传言很不一样,大家都没想到。” 不是没想到,是不相信吧?江月照心道。 李经理瞅着她的面色立马拐了个弯道:“不过我当时就觉得传言不对。” “为什么?”江月照有点好奇。 “顾城不是那样的人。”李经理斩钉截铁的道。 什么意思? “他可爱惜自己的羽毛了,不是会屈尊做裙下臣的人,除非真的有感情。”李经理望着她意味深长的道。 她都知道,也听出来李经理话里隐隐为顾城担心的意思,江月照纳闷,难道她看起来那么像薄情寡义的人? 她在李经理眼里是否薄情寡义不知道,但她在江氏族人眼里薄情寡义的形象是铁板钉钉的了。 他们才将江月照扶持进家族委员会,没想到她转过头来就要对他们“动刀”,只能说是他们当初看错了眼,但不能就这么错下去。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场紧急召集的非例行性的董事会,按理这种类型的董事会需得由董事长召集,然而这次却是由一群拥有一定席位的董事们联名建议召集的。 他们实实在在的将江月照架空了,只到最后临时通知她要来参加。 江月照是最后一个到的,推进门,里头的气氛就是一变,原本在说话的人也不说了,看向她的目光都不怎么善意。 江月照顶着这样的目光走到主位,坐下,淡声道:“说吧,今天的主题是什么。” “我们准备解除管钰年首席执行长的职位。”在场席位最高的汪董事率先道。 江月照抬了抬眼皮,“原因?” 汪董事还想顾着她的面子解释解释,被江启兆打断,“他不适合坐这个位置,至于为什么不适合,你自己心里清楚。” “哦?我应该清楚什么,请堂爷爷明言。”江月照目光冷漠的道。 江启兆被她的话挑起了火气,“江月照,江氏集团不是你一个人的,就算是从前,你爷爷也没有不经过我们的同意就擅自做任何决策过,你想将家族企业化,经过我们的同意了没?我们当初扶你坐上这个位置,是要你一切以江氏族人的利益为重的,不是要你损害我们的利益去便宜外人的!” “江董,”她改了口,“我想问一下,你看过公司近五年的财务报表了吗?” 江启兆一愣,没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   ☆、第37章 董事会后,几方打听,他们才知道持江氏股份的司家,背后易主了。有一瞬间,董事们也怀疑过是不是江祈凌坑他们,可坑他们对她并没有好处,并且依她和江月照的关系,这个可能性很小,她应该也不知情。 直到他们探听到如今控股的是司珵后,一切都明了了。 换做别人,绝无可能将消息瞒得那么紧,但司珵不一样,他有这个能力办得到。 怎么办? 江月照手中的股份和司珵手中持有的股份加起来早超过了半数,那岂不是她做任何决策,他们都干涉不了了 再回想江月照在董事会上势在必行的态度,保守派的江氏老人们登时感觉要变天了。 原本是可以通过家族宪法对她进行约束的,可江月照比他们早走了一步,成为了家族委员会的核心成员,因此他们无法强制她改变任何决定。 想起先前她不惜让出自己的股份给他们的几个小辈,原来都是在为今天铺路,真是每一步都算好了…… 他们小瞧了她,才会有今天。 眼下后悔也来不及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支持江月照转型的决定。 二,卖掉股份,离开江氏。 选择第一条路的话,他们势必要逐步让出自己手中的股份作为奖励给员工,那他们在集团的影响力就越来越低了;选择第二条路的话,那就是现在手上的股份值多少钱,就折现拿走多少钱,可以后的路呢? 相比于他们,江祈凌听闻了消息更如遭到晴天霹雳。 她的手无法抑制的颤抖着拨通了电话,嘟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江祈凌不等那方开口就径自问道:“怎么回事?啊?你们手上的股权怎么全去了司珵那里?” 司玜此刻的心情不会比她好到哪去,听到她质问的语气,他冷笑道:“你问我有什么用?难道你不知道吗,以我家老四的手段,他想要拿走我手中的股权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反倒要问你了,如果不是江月照有需求,老四会看得上江氏这点股份?你怎么回事?连个黄毛丫头都盯不紧?” 他的话正好戳中了江祈凌的痛脚,好半天,司玜都不听电话那头有回应,他正奇怪着呢,那头忽然传来护士的惊呼声。 “嗳!嗳!你怎么了?人还清楚吗?医生!——” 江祈凌昏过去了。 江昕遥赶到的时候被主治医生一顿骂,怎么可以在化疗的重要阶段让病人的情绪波动那么大?家属都干什么去了? 江昕遥满腔委屈说不出口,后来听护士说,她妈是接着电话晕过去的,她去拿江祈凌的手机翻看,找到最近一条通话记录,司玜。她目光一怔,这是她公公,司文景的父亲。 到底发生了什么?妈妈怎么会跟他打电话打到气晕过去呢?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还说有对付江月照的法子了,怎么今天就这样了呢? 江昕遥不敢去问自己的公公,只好拐弯抹角的试着去问问司文景。 她不抱什么希望,因为这两天司文景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人也找不着,这一次果然还是一样。按掉电话后,江昕遥心里既慌又茫然,她等在抢救室外,母亲还在里面抢救,而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这次连虚情假意来问候的人,都没有了。 *** 另一头,江月照刚拿到新的市场分析报告,正准备要召集各部门总经理开会,她的新助理就面色奇怪的进来跟她讲:“江董,前台说司先生来找您。” 江月照眉一簇,“哪个司先生?” “以前的司总监。”助理小心翼翼的道。 “让他有事留言,我现在没空。”说完江月照就起身往会议室去了。 “……不好意思啊,我们江董在开会,要不您…留个言?”前台小姐有点不知道该摆什么态度,毕竟眼前的这位可是曾经的驸马爷呀,甚至差点就是他们的新董事长了,哪里想得到,转眼就成了不经通报都不能随意上去的外人了。 人生真是变幻无常。 司文景脸色不大好看,但还努力保持着风度,扯了个难看的笑出来,“没事,我自己联系她吧。” 他掏出手机转身,却只是装装样子,因为他不知道要按什么电话下去,江月照换号了,新号没告诉他,他现在都没有她的联络方式了。 司文景回到地下车库,倚在车旁点燃了一根烟,火星在眼前明灭,他的思绪也晃开。 昨晚,父亲把他叫到书房去,问他,“你和月照,现在关系怎么样?” 如果说这第一问他没明白的话,父亲接下来说的话,他听明白后简直是目瞪口呆。 他们家手上对江氏的股权以及管理权在这几日内已经全盘被四叔接手了,父母这两天全在为这事儿伤神,他知道这些股权对他们家来说有多么重要,可他怎么也料不到重要到父亲会为此让他重新追回月照。 不,说追,还抬高了这想法,父亲的意思大概是,只要江月照同意再次跟他们家合作,就算他成为她的地下情人,也是可以的吧。 司文景刚得知父亲的想法时,内心是震惊的,震惊外又倍感羞辱,他就算再不堪,也不至于要做这样的事。 可父亲接下来冷冷的话语打醒了他,“难道以后你想去喝西北风吗?现在我们手上的股权被夺了,亲家更是输得一败涂地,这个联姻一点意义都没有了,既然本来就不是你愿意结的这个婚,那抛了不正好合你心意? “再说,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心思,这么多年了,你还惦记着人家月照吧。” 司文景心一突,如果说父亲前面的话语还打动不了他的话,那后面那句,却切切实实的击中了他的心。 所以现在他站在了这,跟傻子一样,可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在脚下堆了一地烟头后,江月照的身影总算出现了。 他一个愣神,她已经上了车,发动,司文景赶紧打开自己的车门,跟在她后面,出了地下车库。 他不知道她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跟着以后要做什么,只是盲目的,随着心里的一股劲儿跟在她车后,等到了目的地,他回过神来,看着外面一愣。 医院。 她车往住院部开去,那一定不是她自己来看病,探病?司文景第一个想到的是江祈凌也住在这里,而后才缓缓想起来曾阿姨也生一样的病,也在这里。司文景犹豫了一下,还是停好车,跟了过去。 他还绕到外面去买了水果花篮什么的,自然以为她已经到了病房,于是径直往曾卿如的病房过去。走到门口,隐约听到里面有两个声音在对话,司文景沉了沉气,抬起手敲门。 不一会,里面传出一个年轻的女声,“进来。” 司文景听到声音一怔,开门进去才发现里面的女孩不是江月照,很面熟,他稍稍一想就认出来了,“是醉墨吧?” 曾醉墨其实认识他,小时候,她还会想跟在江月照身后当一个小尾巴时,无数次的见到过他,可是她记得……眼前这人在姐姐落难时,转眼就娶了别人。 出于教养,她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痕迹,客气又疏离的点了点头。 可曾卿如的态度就没有那么好了,瞥了他一眼,冷漠道:“江祈凌的病房在这一层的另一头,到底就是。” 司文景脸上的笑意裂出一条缝,他上前放下水果篮,不好说是来找月照的,只好道:“听说阿姨身体有恙,我来看望您。” “噢?原来是来看我的啊。”曾卿如轻飘飘的道。 “是啊,阿姨您…看起来气色还可以。”司文景小心措辞道。 曾卿如笑了笑,“我看起来比你的岳母要好吗?” 司文景一僵。 曾卿如当做没看到,继续往下说,“也是,她总是操心得太多,这病啊,就是不能操心,得心态好,得静养,你和昕遥夫妻俩应该时时在边上提点着点她,那样也许她还能多陪你们一些日子。” 司文景吞咽了下口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曾卿如看着他这幅模样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猜得到司文景的目的是江月照,她这里也没别的什么他可以图的了,再加上依她对司玜叶兰夫妇的了解,和如今江氏的形势,她不难想象得到司文景忽然到访是为了什么。 可他怎么不想想,他已婚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肖想月照? 曾卿如缓缓道:“人的命啊,是说不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病灾就会突然侵来,所以要懂得惜福,总是看着不是自己的东西,最终只会落得一场空。” 她的提示很明显了,可大约是因为之前他们谈话的内容,司文景自然而然的以为她在说江祈凌,他附和道:“没错,幸好现在月照还是回来了,江氏本来就应该是她的。” 曾卿如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怎么样他和江昕遥也是八年的夫妻,没有爱也有恩,所以无论他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让曾卿如感到厌恶。 她不再跟他耗时间,明明白白的摊开来说:“文景,以前,我是很喜欢你的,我一度以为你会成为陪在月照身边一辈子的人。” 司文景闻言心绪浮动得厉害,他大概知道曾卿如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他想听的了。 “但是有些决定做了是没有回头路的,你也是,你父母也是。”她盯着他道。 司文景脸涨得通红,半天才道:“对不住,阿姨。”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要说也应该对月照说,不过我想,现在她不会想听,也不需要了吧。”曾卿如道。 司文景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无言以对。 曾卿如望着他这样,还不算太没救,情绪平缓下来,“我知道你的本性不坏,不至于如此。去转告你的父母,不要妄想打月照的主意,她再不济,身后还有我们曾家。” 司文景闻言脸刷的一白,可嘴上还要做机械的“解释”:“您…误会了。” “是误会,那最好。”曾卿如淡声道。 司文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觉得片刻都呆不下去了,张嘴道:“那您,好好休养,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他打开门,刚深吸一口气,吸到一半,他猛地窒住,头缓缓的转向右边,江月照目光冷静的望着他,司文景脸红了又白,几乎落荒而逃。 江月照漠然看了眼他的背影,听着病房里传来的咳嗽声,手缓缓攥紧,就差一步,可她无论如何也走不进去了。 她在外杵了一阵子,直到护士来巡房,好奇的问她怎么了,她才猛地转身,离开。 护士奇怪的走进病房,嘴边嘀咕道:“刚有个姑娘在外面,呆站着,又不进来,我一问,她掉头就走,真奇怪。” 曾醉墨一个激灵,冲出去,刚好看到电梯的门缓缓合上,江月照垂着眼,面色恍惚。她还来不及叫出声,电梯门就彻底合上了。曾醉墨回房,“姐姐来过了。” 曾卿如一怔,随即装作无事的哦了声。 曾醉墨盯着她妈,继续道:“她看起来情绪有点低落。” 曾卿如又哦了声。 “她一定都听到了。” 江月照的确全部听到了,她坐回车上,整个人是空的。 为什么她见到的曾卿如和她看不到的曾卿如是不一样的呢?到底哪里出了错?她心底难以抑制的升起了一股恐慌。 摸出手机,屏保密码按了两次都按错了,手指它不听使唤,在轻颤。 终于,滑开了屏幕,她按下一通电话。 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了。 顾城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月照再忍不住,眼眶微红,“阿城,我觉得……”她哽住。 “怎么了?”那方顾城神色严肃了起来。 “没什么,”她闭了闭眼,“我想你了。”   ☆、第38章 顾城推开门的手一滞,一阵轻微却清晰的颤栗从耳廓传到心脏。 “我也想你。”他说。 “你的工作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顾城看了眼身后的研究所,“这取决于到底会发掘出多少东西,不过这一步的发掘计划到16号完成,我想我的工作应该在20号前就可以结束。” 20号,今天才5号…… 江月照叹了一口气,电话那头的顾城听到了,眉目沉了些许,“你刚才怎么了?” 江月照没回答。 他又问道:“你现在在哪?下班了吗?” 她这才慢慢开口,“我在医院。” 电话那头的顾城明白了,侧面问道:“伯母还好吧?” “应该还好。” 什么叫应该?不等他问,江月照就道了出来:“我只到了病房门口,没进去。” “为什么?” 江月照又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她可能比我想象的要更了解我,而我,却一点都不了解她。” 顾城恍然,她总算发觉了,一时间,他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为她心疼。 他想了想道:“你们那么多年不在一起生活,也不常见面,你不了解她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想了解的话,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啊。” “你不懂。”江月照下意识的反驳,她根本就不想去了解,万一了解出来的东西颠覆了她二十几年来认定的印象,那该有多么可怕。 电话那头突然有人叫顾城,江月照顺势道:“你去忙吧,我也要开车了。” “好,别胡思乱想,等我回来。”顾城趁着最后的时间道。 江月照应着,却不知道听进去了没。 顾城挂了电话后,又皱紧眉头盯着手机看了一阵子,直到喊他的人又喊了第二遍,他才收起思绪回身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江月照几乎有意无意的全身心都扑在了工作上。 江氏集团的股东中有几位家族以外的人员,他们是江氏常年的生意合作伙伴,这几位股东之前一直持中立的态度,没跟着搅和,这几天,却陆续向她表明了愿意支持她将公司转型的决定,但是——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家族企业,做到后面不转型,就是死路一条。恕我冒昧,就拿您这次上位举个例子吧,您那么‘轻而易举’的就取得了成功,虽然不乏您准备充分的原因,但在某种层面上,何尝不也说明了公司的脆弱与单薄。如果这次不是您手腕够狠,一气呵成的夺过权利,耗下去的话可能整个公司都会被拖垮。 “所以尽管我们心里没底,却还是愿意赌一把,支持您。问题是——具体怎么转型呢?您要知道公司转型不是一件小事,但凡一个决策出错,那可能就死得更快了。 “做这个决定,我们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您得给出一个强有力的可行性方案来说服我们,这盘,值得一赌。”安董道。 江月照面色平静的听完安董这番话,缓缓道:“中国酒店业正处在高速发展的阶段,上次董事会上我已经说过,内地每年新增的宾馆酒店以立方计飙升,甚至更夸张,所以以后酒店的星级标准会越来越不适应发展趋势,兴盛的是品牌连锁,这点我们可以算是走在了前头,可还远远不够,我指规模,和影响力。 “我们没有余力和时间靠自己去新建拓展在全国的连锁店,唯一的出路,是并购。”江月照说道。 安董眼前一亮,“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您有看好的企业吗?” 江月照从书案边的柜子里抽出一叠文件,推过去,“暂时看好了这三家。” 安董接过来翻开细看,看到前两家还行,可看到第三家,他皱起了眉头,“豪庭……”他念出声抬起了头,“他们家比我们实力强啊。” 江月照嘴角勾了勾,“那又如何?并不代表我们拿不下。” 与安董这样的外姓人迅速做出决定不同的是,江家的几位股东却踌躇得很,他们陷在一个太尴尬的境地,是扫地出门呢?还是憋屈的呆着? 或者两个无论选哪个,对他们来说都很失败。 但江月照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她已经开始清人了,所有关键岗位上任人唯亲的钉子户都要拔除,他们若是还想留在江氏,就必须得保住点自己人,相反也同理,保住自己人,那也得自己留在江氏以后才有用处,不然自个儿都走人了,还保个p人啊。 江月照此举简直就是变相的逼迫他们赶紧做出决定。 于是有人选择留在江氏,而有人则选择卖掉股份离开。 两周后,全部尘埃落定。 这一切,躺在icu观察的江祈凌都无法再操心了,这次医生把她从急救室里救回来时就摇头断言,“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江月照面色冷淡的听着手下跟她汇报江祈凌的状况,末了问:“房子清空了吗?” “还没……昕遥小姐这段日子都陪护在医院,估计没空回去整理东西。” “那就派个人去给他们整理,东西整理出来后,把锁换了。”江月照漠然道。 “……是。” 她手下的人行动力一向很快,第二天早上,江昕遥就闹到了公司。 “江月照!我妈还病着躺在医院人事不省,你就让人把我们的东西都从家里都给扔了出来,还换锁?你还是不是人?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啊?黑的吗?江月照!你给我出来!” 她在大厅不顾形象的大喊大叫,被安保拦在了前台那,一步都不准她再踏进去。 前台小姐悄悄地给董事办打电话,问该怎么办,董事办的秘书连知会都不用知会过江月照,直接道:“安保是做什么的?把她赶出去。” 她知道江月照不待见这位堂姐,也了解江月照不爱搭理人的性格,于是擅自做下了这个决定,其实没错,就算她问过江月照,江月照一定也是给出一样的回答。 可她错就错在因为江月照在开会,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知她。 事情闹大是从医院传回来消息,江昕遥去曾卿如的病房闹,伤到了江月照同母异父的妹妹,不知怎么弄的竟然弄到人失血过多,还有生命危险…… 这可不是小事了,秘书接到电话后立马打断了江月照的会议,江月照听到消息,着实愣了好几秒,而后才回过神来吩咐管钰年道:“接下来的会议你主持。” 然后起身,匆匆忙忙的走人。 在路上,冯管家将他刚刚了解到的信息反馈给江月照,江月照听得再一次呆了。 “曾小姐的确是被江昕遥推倒,撞到床边的金属锐角划破大腿而流血的,但流血不止不是因为划破了股动脉,而是因为——曾小姐身患急性白血病,血止不住,如果不是正好在医院……” 江月照耳边嗡嗡的,冯叔的声音忽远忽近,越来越听不清。 怎么可能呢? 母女俩已经一个病了,还有一个也逃不过? 这在开玩笑吗?可为什么要开那么恶意的玩笑? “……月照?月照!”冯管家晃了晃她的肩,“你没事吧?” 江月照茫然的抬眼,对上冯管家担忧的目光,她渐渐清醒过来,理智也随之回来,“不对。就算要确诊白血病,也没有那么快的,要先检查,做穿刺,还要等报告,不会那么快的,是不是搞错了?” 冯管家叹了一口气,怜悯的望着她,“不是,早就确诊了,只不过曾小姐一直瞒着大家,所以才会等到失血过多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江月照眼神一黯。 “我妈是不是也不知道?”过了半晌后,她问。 “夫人的确不知。” “冯叔,封锁一切消息,瞒住她,可以的话,给两人中情况相对稳定的一个办理转院。”江月照道。 “是。” 到了医院后,她先去了解过曾醉墨的情况,然后到曾卿如的病房。 进病房前,她深呼吸,揉了揉僵硬的脸之后,才推门进去。 曾卿如听到动静立即看过来,眉目中不掩焦急,见是她,一怔,一下子不知该怎么收拾自己的表情。 江月照表现得跟先前一样,冷冷淡淡的神情,道:“我听说了,过来看看。她还在做手术,股动脉划伤了,所以才会流血不止,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着谎,看着曾卿如相信了她,大舒一口气,可脸上的苍白依旧,江月照心底微酸,母女之间是不是真的有心电感应?不然一向淡定的曾卿如怎么会吓成这样? “手术什么时候结束?结束后她会被送到哪?”曾卿如忍不住问。 江月照上下睃了她一眼,“就你这样,还想去看她?算了吧,还是等她好了再来看你,省得你有个三长两短,她好了后不放过我。” “我没事!就算有事,醉墨也绝对不会怪你,你不知道你在她心里的分量!”曾卿如没忍住分辩道。 江月照垂眸哦了声,却还是铁面道:“你呆着,哪儿也不准去。” 曾卿如刚要急起来,就听她道:“安心,这两天我会看着她。”然后竟然还警告她,“如果你乱跑,我就把她转走。” 曾卿如呆呆的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儿,眼眶微酸,她怎么会看不出来月照冷酷的态度下隐藏着的关心她的心思,她企盼了多少年,多少个日夜才盼来了今天啊,可是为什么偏偏小女儿又出事了呢? 没错,她就是没来由的心慌,甚至荒诞的想,上帝总是太过吝啬,总要从人手中拿走一件,才会再施舍一件。 江月照知道曾卿如的个性跟她很像,理智控制着全盘思维,很多时候很难蒙骗,只好叫来了医生跟她串通一辞,这才把她给安抚好。 江月照走出病房后从楼梯间一路下楼,越走越快,最后奔到楼底下面对着花坛大喘气,好半天,才微微缓过来,她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木然的按下电话。 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起了。 不等他开口,她冲口就道:“我要你回来。现在、立刻、马上。” “你转身。”顾城道。 声音响在耳边,响在身后。 她却一动不动,像是僵住了。 顾城喟叹一声,上前轻轻拥住她。   ☆、第39章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味。 确认了,江月照像浑身泄了气一样靠在他怀里,“你怎么在这里?” “一回来就听说你在医院,我就过来了。”顾城道。 他握着她的肩把她转过来仔细的盯着她瞧,看了很久,久到出神的她快回神了,他才一把将她拥进怀里,长出一口气道:“幸好不是你。” 江月照愣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幸好生病的不是她吗? 可明白了后,她的目光却更黯然。 顾城意识到自己失言,可这就是他的心里话,虽然不地道,但人亲疏有别,她在他心里是最重要的,刚才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就想,如果换做是她的话,怎么办?他无法想象。因此真的生出一种庆幸的感觉。 不过顾城看出她的低落,立马转了话题,“医生怎么说?” 江月照手抱着臂,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知道。现在可以确定的只是她患的是急性淋巴性白血病,但白血病也分很多种类型,具体的情况怎么样,还要等主治医生从手术室下来才能去问。” 正说着,冯叔电话过来道手术结束了。 江月照转身就上楼,一路上去,身后已经跟着一行人,直接把人医生堵在了手术室里。 边耀楠见这阵仗,刚皱着眉想说这里不是病人家属可以进来的地方,就瞥见后头主任医生正挤眉弄眼的给他使眼色,边耀楠一个迟疑,就让人抢过了话头。 “小边,这是江氏集团的董事长,江小姐。”主任过来道。 江月照目光迅速的在一圈白大褂中锁定了他,问:“你是边耀楠?” 边耀楠摘下口罩道:“是。” “曾醉墨的主治医生?”她上下看了他一眼。 江月照的视线投过来时,边耀楠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质疑和不熟悉的压力,这种目光他从患者家属里接触得多了,她在评估他、判断他,但这样的压力来自于一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女人,却很不常见。 “是的。”他点头。 “讲一讲她现在的情况。”江月照道。 边耀楠一愣,以他之前的经验,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资历很浅,依江月照这层社会人士的派头和她方才的反应,他以为她会听都不听就立即要求专家会诊,没想到…… 边耀楠收回思绪,组织了一下语言,“曾醉墨是在我这里确诊的病例,allb,也就是b细胞急性淋巴性白血病。一个月前确诊的时候我就跟她说必须立即住院,可她一身边没有家属,二本人极力抗拒,我们也没有办法强制她接受治疗。” 说着他递给江月照一张cr报告,“这是她这次的骨穿报告,比上一次来检查时又严重多了,原加幼百分之七十六,也就是俗称的癌细胞百分之七十六。” 江月照接过看了一眼后道:“你直接告诉我你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首选vcdp方案,诱导缓解,这个阶段如果能得到缓解的话,那再考虑下一个阶段,至于下个阶段用什么治疗方案,取决于病人等没等到骨髓移植的机会。” “骨髓移植?”江月照打断他,“近亲配对成功的几率高,一会给我安排一下验血吧。” “那不着急,现在主要是最初的治疗方案要赶快定下来。” 江月照扭头看向主任医师,“你看过她的病况,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可行,这是经典的方案。”主任医师肯定道。 “那就这么定吧,该签字的都拿来我签,不要拖了,”江月照拍板,而后复又转头盯着边耀楠,认真道:“边医生,我妹妹,就麻烦给您了,请您多上点心。” “你放心,这是我分内的事。” 她雷厉风行的来,又雷厉风行的走,边耀楠很少见到病人家属在面对那么大的变故前,如此镇定,下决断又如此的快。 其实医生最需要病人以及家属的配合,一旦配合度提高,治疗的效率也会提高不少。江月照这样,很好。 “小边,”主任过来拍拍他的肩,“既然江董信任你,那这个病人就托付给你了。在别的部门,或许还能说把握住机会好好干,呵,可在我们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没有人敢打包票,一定会有个好结果,一切还得看老天。 江月照从手术室出来,往曾卿如的病房去,越走,脚步越慢,冯管家对她太了解了,知道她此刻的迟疑是因为什么,于是他提议道:“不然你去看看曾小姐,我到夫人那儿说一声。” “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去。”她强打起精神。 还没走到病房门口,远远的就听到曾卿如欢乐的谈笑声,江月照一怔,走近侧耳听,有顾城的声音。他刚才说离开一下,就是来这了? 江月照抬手止住了身后人的脚步,一行人就这么静默无声的站在病房外面,看着他们的大小姐光明正大的听墙角。 自打江月照有记忆来,曾卿如从未在她面前笑得那么开怀过。或许有,但她忘了。 如今她听着,如此的陌生,陌生到她不知所措,想必这时候她贸然走进去,里面的那位也会不知所措吧。 江月照听着他们交谈的话题,听他们谈五代、北宋的山水大师,从山水画谈到到元四家,都是她略懂但不精通的,里面两位老小倒像是志趣相投。 她神思一晃,忆起曾家和顾家算是出身类同吧,他们俩都很有才。不像她,半吊子,以前很在意的,现在倒无所谓了,甚至因为有个人能帮她哄着母亲,江月照竟然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清了清嗓,里面的声音一静。 江月照一进门,就迎上了曾卿如努力掩饰着焦虑的眼,她故作轻松,“紧张什么?怎么就不见你那么紧张我?” 曾卿如被她说得神色一变,但不管怎么说,紧张的情绪是缓下来了。 “她就是太累了,再生障碍性贫血,要好好休息休息。”江月照道。 她想过了,曾醉墨起码有一两个月不能出现在她面前,要是说她什么事都没有,那么久不见人显然很奇怪,肯定得编一个,才能让眼前这人的心安定下来。 未知最是恐惧,曾卿如听了虽然还是担心,但已经好多了。 “那是什么?医生有没有说怎么治?好治吗?” “放心,这是良性疾病,医生那我盯着呢,你顾好自己就可以了。”江月照道。 曾卿如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被她截断,“还是那句话,你不准乱跑,我会派人看着你的,要是被我知道你试图跑出去看她,我立时就把她转院。” 曾卿如:“……” “那行,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还有工作要忙。”江月照利落的道。 “你去忙你的吧,我会管好自己的。”这回曾卿如应得很快。 江月照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曾卿如探着头看着乌压压一票人跟着她绝尘而去,直到彻底看不到也听不到了,才收回目光。他们走后,病房里来了新护工,热情的跟她自我介绍,“江董安排我来的,以后我来照顾您,您叫我小何就可以了,夫人,您知道吗?江董可关心您啦,事无巨细的吩咐安排我的工作……” 曾卿如不住的点头,眼角微湿。 *** icu外,江月照和顾城坐等着,里头曾醉墨还没醒,她至少要等她清醒了,看过她,然后才能走。 “你还有公司的事要顾,公事我没法帮你,但如果这头应付不过来的话,就交给我吧。”顾城道。 江月照好像神思不在,过了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道:“没事,也没我什么事,具体的事情手下都会做,需要我做的,你也代替不了。” 顾城沉默。 这时江月照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由于两人离得近,顾城也隐约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声音。 “大小姐,前两天心姐来过了。”李经理道。 “怎么了?” “之前看录像没问题,但今天我把监听调出来一听,才发现有猫腻,先跟您打声招呼。” 江月照按了按眉心,“什么猫腻?” “她可能走.私.毒.品.。” 江月照静默了,半晌后道:“四叔那,都已经传过去了吗?” “是的。”李经理的声音有点沉重。 江月照摇了摇头,“不用管了。” “什么?”李经理不确信的问道。 “这事儿我们管不了。” 江月照挂了电话,头仰靠到后面的座椅靠背上,闭着眼,看起来无比疲惫。 顾城见她这样心疼到不行,伸手把她按到自己怀里。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没用,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为她分担,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重担落到她单薄的肩膀上,无计可施。 顾城紧皱着眉,而江月照一声不吭,两人无声的倚靠着。不一会儿,icu门开,护士出来,道:“曾醉墨家属,曾醉墨醒了,你们现在可以进去探视她。” 江月照起身,进去的时候曾醉墨睁着眸子,只是眼里的光芒没有以前亮。护士说她现在发着烧,没精神很正常。 江月照嗯声应着,走到床边,曾醉墨目光一转,看清她后眼睛猛地一瞪,眼里瞬间滑过慌乱紧张无措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归于认命的死寂,垂着眼皮,“你都知道了?” “嗯。”江月照淡淡的应了声,“所有的我都安排好了,你只要配合医生进行治疗就可以了。” 曾醉墨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颤声问:“妈也知道了吗?” 江月照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 曾醉墨倏地舒了一口气。 江月照大概能想象得到她之前瞒得有多辛苦,刚有生病迹象的时候人是很累很累的,她却足足撑了一个月……是不要命了吗? “姐,你帮我瞒着她,一直瞒着,拜托你了。” 江月照闻言道:“你安心治你的,等待骨髓配对前还有很多治疗要做,打起精神,要是连这都撑不过去的话,我恐怕也瞒不住她。” 曾醉墨咬了咬牙,“我一定会撑过去的!我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她说的时候眼泪汪汪,江月照见了撇开头,心一抽一抽的,好半天才回头道:“化疗一定会难受,难受到后面,你可能会害怕,害怕的话……随时给姐姐打电话。” 曾醉墨眼一睁,一颗眼泪从眼角跌落了下来。 江月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呆不下去了,狂奔到楼下,顾城紧随而至,见她蹲在地上埋首膝头,肩膀耸动着,他心里一揪,上前抱起她,她果然在哭,无声的哭。 “阿城,我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的难过,难过到都要窒息了。”她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道。 他抱紧她,抚着她的头,“我知道,哭吧,发泄出来就好受多了。” 最后,他衣襟前的一片都沾湿了。   ☆、第40章 这段时间,江氏集团谁人都看得出来江月照心情很糟糕,特别容易被点燃,他们成天汇报工作就跟玩儿扫雷似的,小心翼翼的,依旧不知道走到哪一步就踩雷了。 今天人事部不巧,正中雷心。 会议室里,气氛冷若冰霜。 “你们人事部是怎么办事的?都两个星期了,该裁的人还没裁掉?怎么着?留着过年吗?”江月照质问道。 hr主管张了张嘴,小声道:“……刘经理是汪董的人。”不好动。 “他是谁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公司是福利院吗?什么人都往里塞?” hr主管哑口无言,话自然是没错,但太理想化了。别说家族企业了,普通企业都多少避免不了用人方面的弊端,水至清则无鱼,总得给人留点空间。况且开人哪有那么简单的?还开的是某位董事的自己人?若是今天他开了刘经理,说不定下一个被开的就是他了……他可不想得罪人。 他心里的小九九就算没表现出来七八分也起码泄露了三四分了,江月照又怎么会读不懂他的心思? 眼见她的脸色有发黑的趋势,管钰年立马开口道:“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我来处理。” hr主管抬眼瞅了瞅江月照不反对,擦了把额角的汗仓促的退出去了。 江月照看着他的背影,冷笑着将手上的文案啪一声扔到桌上,“还弄收购案呢,到现在连人事都理不清楚,各部门还做什么预案!” 管钰年暗叹一口气,“刘经理是情况比较特殊,汪董他既然选择留下来了,肯定是希望能保住他的人在重要的岗位上的。刘经理是他的人,轻不得重不得,交给底下的人的确有点难为他们。” 语毕见江月照脸色不好,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公司不是福利院,不养闲人的话来,管钰年紧接着道:“您要求高,他们一时跟不上您的节奏也是情有可原的,给他们点时间吧。就算转型也要慢慢来,一艘行进中的大船要掉头都不容易,更别说一家公司。” 江月照还是没说话,她心道她以后只会越来越放手,权力下放,起码也要下面的人有能力接得住才行。 “大小姐。”管钰年见她不言语,在旁边唤了她一声,“医院里……您妹妹的事我听说了,我很遗憾,公司这里有我和冯管家在,出不了大错,您也别太操心了。” “你觉得我是在迁怒他们?”江月照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挑眉。 管钰年被她问得一噎,忙道,“当然不是,只是我觉得您或许可以适当的放松一下,您绷得太紧,压力太大了。” 这般想的不止管钰年一人,江月照现在简直就是在逼自己,每天不是工作就在医院,谁劝也没用,包括顾城。 今天又是如此,听冯管家说她午饭没吃,而现在都到晚饭点了。 他心想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了,“你先吃点?”顾城将晚饭递到她跟前,可江月照不说话也没反应,神情看起来压根就没听进去。 顾城有点火了,只是面上还保持着冷静,他将饭盒往边上一搁,平复着心情。 他理解她,今天很特殊,白血病的初始病人做诱导缓解一般最快一个疗程就能得到缓解,曾醉墨今天第一个疗程就结束了,如果骨髓象达到很大程度的缓解的标准,那就代表着成功了,所以今天很关键。 他虽然理解她,可还是很生气,事情在都在了,她已经处理得很好了,眼下只是在折磨自己。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自己呢? 可转念一想,她为什么折磨自己,他也懂,万一曾醉墨一个不好,她无法向曾卿如交代,而万一曾卿如那边有事,她也无法对曾醉墨交代。她的压力来自于两边,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让她仅剩的两位亲人都陷入了一样的状况。 这么一想,再大的气也生不出来了,徒留心疼。 顾城深呼吸了一下,平心静气的跟她分析道:“你每次到医院,院方的领导总要出来迎接寒暄一番,然后还要给主治医生关照一番,如此一来给人边医生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对你妹妹来说未必是好事。” 江月照闻言眼色终于有了点变化,顾城赶紧趁热打铁,“能做的你都已经做了,你要相信她。过了今天,还有漫长的以后,这是持久战,别你先挺不住了。”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到了她,她的眼里有了丝活气,就在这时,曾醉墨的主治医生过来了,面带笑意,“骨髓象显示的结果不错,第一疗程已经缓解了近80%,病人目前的身体情况挺好的,心态也很乐观,估计再来两个疗程就能完全缓解……” 总之就是一切都很好。 江月照身上的劲儿瞬间都散了下来。 “你们要探视的话可能要等明天,她现在睡着了。”边耀楠道。 江月照摆了摆手,“无事。既然她挺好,我以后就不天天来了,还是要麻烦您多费心了。” 边耀楠一怔,淡声道:“客气了。” 在她身旁的顾城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们俩走出医院,天已经黑透了,上了车,顾城将一盒寿司递给她,“吃一点。” 江月照不想吃,便道:“等一会就回会所了。” 顾城没理她,径自抽出一次性筷子,掰开搓了搓,递到她眼前,“不回会所,所以你一会没得吃,赶紧趁现在吃一点。” 江月照眉头一皱,“去哪?” 顾城没说话发动车。 不消多久,他们就到了市中心的一家俱乐部,和她的春意阑珊一样,都是不对外开放的,不同的只不过是这家是一家健身运动俱乐部,健康得很。当然她的会所也很健康。 顾城将她领上去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王朝,才知道这里是他的地方,显然,王朝看到她也挺惊讶的。 “你这儿有什么有意思的,介绍给我们玩玩。”顾城道。 王朝这里跟一般的健身房当然有着天差地别,种类繁多到跟小型体育馆也没什么差别了。 “室内攀岩,bmx都有,看你们喜好。”王朝瞅着顾城的眼色道。 若是到此时她还看不出顾城带她来此是为了给她释压的话那才怪了,江月照目光往四周环视了一圈,然后一言不发的就往楼上去。 顾城:“楼上是什么?” 王朝:“拳击。” 顾城:“……” 他们上去的时候江月照已经换了衣服在戴拳套了,有模有样,显然不是第一次尝试。边上的私教都插不上话,看到王朝这个老板上来,他笑道:“江小姐很厉害啊。”边说边戴上拳靶,准备做陪练。 顾城在一旁看着眉头一皱,“为什么不对着沙袋打?” 他的话江月照没听见,倒被王朝听了个满耳,眼带笑意的瞟了眼顾城。 见他对自己促狭的目光毫不在意,王朝有点讶异了,转念一想想通了,调笑道:“真是近墨者黑啊。” 顾城没理他,王朝接着道:“我这儿挂着的沙袋磅数太重,不适合她。我也鲜少见到有女孩子来玩儿拳击的,所以沙袋也没有准备轻量级的,只能陪练上。你放心,我这的陪练虽然长得帅,但应该还是入不了她江月照的眼的。” 王朝说的没错,江月照的注意力全在一招一式上,她的拳击手法不花俏,但一拳打出去,闷声作响,都是实打实的,她真的是在专心发泄。 没有多久,额上就沁满了汗,她的速度和节奏还是保持着一成不变,执着得让人心疼。 这心疼当然也只是顾城一人心疼,落到王朝眼里,他嘴里啧啧作响,“看不出来啊,还真有两下子。” 别说王朝了,顾城也看出来了。刚开始那位陪练一脸轻松,到后面越来越认真,现在说全神贯注都不为过。 到最后的几分钟,江月照突然加快的速度,结束了后,江月照去换衣服,陪练气喘吁吁的道:“老板,您这位朋友是真的练过的吧,厉害!”他没说的是,有几个招式若不是她没有杀意,还真的挺可怕的。是怎么样的人会想到去练这种拳击?还是个女孩子,看她那模样也不是常年在路上跑的需要防身,真邪门。 王朝呵呵笑,带着他下楼,把上面的空间都留给那两位。 江月照匆匆洗完澡换完衣服出来,外面只有顾城一个人了。在如此充满了攻击性的静物背景下,他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霁月清风的,实在是一面独特的风景。 于是她就没出声,盯着他的背影看。那么多天来积压下来的难受与压力,都在方才的拳击中发泄出去了,她如今清醒了,也恢复了,知道把她带出这几天心魔般的困境的,就是眼前这人。 顾城仿佛若有所感,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 她向他走近,拉住他的手,“对不起。” 对不起她这段日子来完全忽略了他,甚至有时候拿他出气。 “道歉没用。”他说。 嗯? 他点了点自己的唇角示意。 她抿唇笑,凑上去亲了亲。   ☆、第41章 顾城仿佛若有所感,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 她向他走近,拉住他的手,“对不起。” 对不起她这段日子来完全忽略了他,甚至有时候拿他出气。 “道歉没用。”他说。 嗯? 他点了点自己的唇角示意。 她抿唇笑,凑上去亲了亲。 顾城的眸光骤然一亮,顺势搂住她,拦腰抱着她靠在栏杆上,加深了这个吻。 楼下忽然传来几声轻佻的口哨声,顾城越过她的肩头往下看去,王朝和一众狐朋狗友们正津津有味的抬头欣赏着他们呢。 他微微松开手臂,江月照回身,目光冷厉的投下去。 底下这群少爷们都和她从小一个圈子长大,也不怕她,佯作赔笑道:“哎呀,原来是江大小姐,失敬失敬啊。” 还有个人提醒道:“什么江大小姐,现在是江董了。” “哦对!江董结束了吗?结束了咱们一块儿喝一杯去?” 王朝在一旁笑够了,才站出来,再不拦的话,顾城的脸就要发黑了,“不是还要看bmx场子么,还凑在这做什么?” 人群四下哄散。 从俱乐部出来,直到上车,顾城都没说话,虽说他平时也话少,但话少和故意不说话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江月照觉察到了,心中好笑,也不发一言,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终于,在等红灯的时候,他忍不住了,“你跟刚才那群人很熟吗?” 江月照唇角一勾,慢悠悠道来:“谈不上很熟,但也不是不熟。我出国前大家经常一起玩,都知道彼此小时候的糗事,后来反倒不常往来了。咦,其实仔细想想,有些人脉还是应该慢慢续回来的,今晚没跟他们去喝一杯,真是有点可惜啊~” 顾城跟着她的话语,心情也起起落落,可如果听到后面还听不出她在逗弄他的话,他就是傻子了。 信号灯转绿,顾城松开刹车前无奈的瞪了她一眼。 “你在吃醋吗?” 他不答,目视前方,仿若真的全神贯注的在开车。 “如果你连这醋都要吃的话,那以后咱俩可不能一起去英国。”江月照调笑道。 顾城听了依旧没什么反应,可就在她以为事情翻篇儿了时,他出其不意的将车拐进一个小巷子。 江月照下意识的倾身,“你往这开干什——?” 话还没说完,他就利落的一打方向,靠边停车。 往前冲的惯性被安全带勒住,她弹回座椅靠背上,眉还没来得及蹙起,他就欺身过来,咬住了她的唇,闷声道:“他们碰过你这里吗?” 她的眼微微眯起。 “这里呢?”他移到了她的颈间,狠狠的吸吮,依然没等来她的回答。 等他的手探进她衣服下摆,顺着腰际一路往上,指尖触到那美好的弧线边缘时,她终于开口了,“怎么?想来车.震么?” 他的手僵了一瞬,却还是固执的挑开了束缚,手覆了上去,哑声道:“这里呢?” “他们没这个胆子这样对我。”她拨开他的手,直视他,“而你的胆子,是我给的。” 他的眼亮了又熄,他不喜欢她这么说,好像他是他们中的一员。 “咯”一声,是安全带解开的声音。 她伸手按住他的肩,借力跨坐到他身前,他似乎被她突然的动作震惊到了,脖颈微微往后仰,看着她的眼。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试过这种……”她说着说着缓缓的靠近他,吻上了他的耳垂。 而手,则轻轻抚上他的胸,绕着点画圈。 他的呼吸猛地一窒,明白过来她要来真的,那怎么行!这里—— 窗外时不时的呼啸过车辆,偶尔还有骑自行车的晃悠而过,这条巷子并不是静默无人的。 他试图推开她,可又舍不得用力,她就是看透了他这点,而且对他的敏感点也太了解了,不过几下,他就从抗拒到放弃,再到后来的眼眸加深。 他急促喘息,他手握成拳,他抬头,猝不及防的和天窗上的自己对视个正着,灰蒙的天空成了最好的镜子,清晰的映照着他们的轮廓和神情。他清楚的看到他深如墨的眼,看到她吻他的颈窝,吻他的锁骨,然后绵延而下,而手则钻进了他的腰下腿间—— 顾城猛地一颤,低头对上了她波光潋滟的眼,她一直在观察他…… 他再忍无可忍,捞过她,探进她的裙底,指尖刚触上她底裤的边缘—— 咯噔一声,她打开了驾驶座的大门。 冷风透进来,他脑子一懵,茫然的看向她。 她从他身上下来,站在车边,倚靠着门抱着手,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下巴一点,“出来。” 这几个意思? 她笑了笑,“你这状态还能开车吗?” 顾城绕了几绕才反应过来,结束了?!在这个关头??? 她故意的! 故意玩儿火,把他撩得帐篷高高支起,然后不负责任的走开! 他的眸光更深,狠狠的盯着她,身子还没清醒,疯狂的叫嚣着需求,他眼里闪着火,想一把把她扯进车里,狠狠的做。 就在他想付诸于行动的时候,又是一辆车经过,经过他们这边时仿佛放慢了速度,朝他们这看了眼,顾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行压制住欲.望,飞快的从驾驶座里出来,坐进了后座。 江月照上车,启动,透过后视镜冲他勾唇一笑。 他气得牙根紧咬,又被她挑衅的眼神勾得想要得发疼。 怎么会有那么一个女人,让他又爱又恨? 他暗戳戳的想说回家再找她算账,结果她把车开到了会所,扔了车钥匙给他,“你自己回去。” 顾城愕然,“那么晚了……” “我有正事,为了你,已经耽误了好几个小时了。”江月照道。 顾城看着她拿了包就要走,心塞到不行。 江月照已然走了两步,忽然若有所感的顿住脚步,回头,看到他如同被抛弃的狗狗的表情,目光一软,回身快步到他跟前,勾住他深吻了一个,“我真有事,不然刚在车上,早就把你办了。” 顾城眸子又黑了一分。 “我爱看你吃醋时的样子,很性感。 “给我留门。” 顾城伸指抚着嘴角,看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 春意阑珊里,罗起接过她的包,“李经理等在你的办公室了。” 江月照嗯了声,打开门,然后顺手关上。 罗起刹住脚,鼻尖距离门只有几公分。 她没让他进去。 罗起在门外愣了好久的神,以往,春意阑珊的公事无论什么她都不阻止他旁听的,可是现在,他很清楚李经理手上有她交代的它事,难道他如今,连知晓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他的脸色渐黑。 门里,李经理见她进来,起身。 “怎么样?”她脚步没停就问道。 李经理面色沉了沉,“确定了。心姐她的确在走.私毒.品,甚至有更严重的。” 江月照坐下,眉间拢起,“什么?” “还有军火。” 屋里一静。 “司将军那边显然已经着手去查了,至今端了他们两条走.私毒.品的线了。”李经理小心道,“道上消息,心姐最近在躲仇家,可我判断不是仇家,而是官家。” 江月照拿过桌上的水,灌了一大口,“心姐那边,有查到我们这来么?” “暂时还没有。” “密切留意她那头的消息。” “是。” 见李经理出去,江月照皱起眉,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心姐在道上经营了那么多年,不会没有她自己的门路,她担心她迟早会回过味来,查到春意阑珊。 想了又想,她还是给司珵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江月照扯出一个笑,“四叔,那么晚了,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电话那头的司珵呵呵笑了笑,“说吧,什么事?” 见他看穿自己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江月照也不磨叽了,径直道:“四叔从我这得了个消息,在处置道上一个人物,是吧?” 听筒那方默了默,“确有此事,怎么?” “四叔能保证一击必中吗?” 司珵轻笑了声,“你是觉得我打草惊蛇了?害怕了?” 江月照默认。 “你放心,她就算查到了你春意阑珊的头上,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江月照茫然了一瞬,而后很快反映了过来,只要他司珵一天不倒,就一天是她的靠山,心姐就算再想报复,也要掂量掂量司珵的分量。 心姐有朝一日查到了她春意阑珊,最大的可能也就是怀恨在心,却按兵不动。 江月照缓缓的舒了一口气,一方面松气,一方面又隐隐的觉得这样下去不大妥当,如果别人是因了司珵的名头对她有所忌惮,她是不是等同于站位了?她跟司珵应该是合作关系,可如此发展下去,她直觉很危险。 自古以来,跟政.党靠太近,从来没有好事。 “对了,顾家最近似乎有意回到b市的商政圈,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让他们来找我。”电话那头司珵突然道。 江月照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回绝道:“不用了,顾家百年根基,人脉还是有留存着的。” “嗯,我只是想他们以后一定是你背后的支持力量,早点起复,对你也有好处。” 江月照听了他的话略尴尬,几言谢过,便挂了电话。   ☆、第42章 医院里,曾醉墨的情况不错,江月照也能放下心来处理工作上的事。 管钰年把该清理的人都清理了,处理得非常干净又不留后患,因此江月照得以顺利的向全公司员工宣布自己的计划——出台股份奖励制。 所谓股份奖励制,就是谁做得好,不仅能得到提拔,还奖励股份,以后就是公司的股东。 这个提议着实激励人,登时江氏集团上下士气大增。 江月照趁机让管钰年召集各部门经理开会,商讨收购案。 这是她第一次对公司高层公布她的计划,想法说出去,一下子要收购三个公司,大家先是沉默、犹疑,而后逐渐热血沸腾。 就好像沉寂已久之后总算要注入了新鲜血液一样,在场所有江氏的有想法的老员工都难掩激动的心绪。 可是动则收购三个连锁酒店是有很大的风险的,于是也有人提出质疑,“金陵饭店和豪庭酒店还好说,两家连锁尽管在当地名气不小,但总体实力都不是很强,可是世纪君兰,”那人不可思议的呵了一声,“无论资产规模,还是实力都在我们江氏之上,这要怎么收购?” 财务总监不动声色的道:“独吞不行,可以并购啊。” 江月照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实地考察,资产和规模评估,这三家我都已经提前替你们做好了。两周。我给你们两周的时间做出预案。有问题吗?” “没问题。” “ok,散会。”江月照满意的道。 今天她实际上相当于开了个动员会,具体细节之后会由更为专业的管钰年把控,只要他们定时定期把工作进度向董事会报告就可以了,她不会再去事必躬亲。 而今的董事会,肃清了一片人,尽管依然还有心存异心的,但已不会影响到大的格局。只要他们不来搅事,江月照还是可以跟他们和平共处的,毕竟大家有一个目标一致,那就是赚钱。 只要她做得出来,没谁会跟钱过不去。 她刚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秘书就来报了,“顾先生的父亲在前台。” 江月照一怔,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前几日,顾家全家已经全部搬回b市故宅了,她因为这两天医院公司两头忙,当时听到了消息也左耳进右耳出,直到现在才恍然。 她就算从小再肆意妄为,也懂得不应该由长辈来“拜访”小辈的,以前她跟顾城的关系还不确定,那还好说,可是现在,理应她先去拜访他们的。 “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不跟我讲?”她边往外走边问。 “刚到没多久,我说您在开会,马上就结束了,他就说不必通报您,等一等就好。” 江月照没再说话,秘书手脚伶俐的为她按住专属电梯的门,她进去,乘着电梯一路往下。 顾父远远的就见她匆匆而来,一身正装简单干练,不大好意思的道:“我打扰到你工作了吧?我还以为这个点你是午休呢。” 江月照笑了笑,“没事,刚忙完,伯父吃饭了吗?” 顾父不答反问,“你还没吃吧?” 江月照一愣。 顾父温和的笑着,“走吧,伯父请你吃。” 她习惯性的想说不用,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这是顾城的父亲。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公司边上的一家日料馆,顾父也道出了来意,“我想去探望下你的母亲,可想着只我自己去又太唐突,所以就过来看看你有没有空,陪同我一起去。” 江月照心下难掩惊讶,没想到顾父是为此而来。她忙道:“有空,谢谢您惦记着家母,吃完饭我陪您去。” “我看你工作很忙?” “重要的事情上午都忙完了,下午没什么事了。”江月照道。 顾父温文的笑笑。 生鱼片和寿司盘上来,他示意她先吃。 江月照也没跟他客气,道了声谢就开动了。 用着用着顾父缓缓的又开口,“顾家的根基都在这里,所以这次回来也没有费太大的功夫。顾城的二叔、三叔都调了回来,顾家分支的子孙也会渐渐的调回b市。” 江月照进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这周六,在顾宅我们会办一个小型的乔迁宴,会来一些至交老友,你跟顾城来主持吧。” 她抬眼看向了顾父,她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让她和顾城主持,重点不在顾城而在她,是给她介绍顾家的人脉,并且向所有的来宾表达一件事,顾家站在她江月照身后。 她忽然有点握不住筷子,“好……”她垂眼低声道。 顾父满意的笑了笑。 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曾卿如刚让护工把喝不下的粥撤下去,病房门就开了。 江月照开门进来,张了张嘴,轻声道:“妈。” 曾卿如一愣,多少年了,没听她叫她妈妈过? 而后见她微微侧身,像是给身后的人让道,曾卿如顺着看过去,见到了顾父。然后听江月照道:“这是顾城的父亲,这是我妈。” 曾卿如立马绽开了笑容,“真不好意思,让您跑一趟。” “没有没有,是我来晚了。” …… 他们聊着,江月照就晃去了外头,晃到楼道的尽头,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她摸出来一看,嘴角弯弯的接起。 “我父母去找你了?” 电话那头顾城语气有点失了平日里的淡定。 江月照手肘撑着窗台边沿,目光看向窗外,笑道:“是啊,怎么了?” “你不会陪着他们吧,现在?” “嗯啊,不过只有你父亲,伯母不在。”她慵懒的道。 顾城好像松了口气,“你那么忙,我跟他说过有什么事找我的。” 江月照微微眯起眼,故意道:“你不会连你爸的醋都吃吧?” 没想到话筒那边的顾城静了静后顺杆爬,“对啊,工作时间连我都霸占不了你,我就是……嫉妒。” 江月照笑,突袭的问道:“为什么听说你母亲不在你松了口气?” 顾城:“……” 她都能感受到线那端顾城窒息的抽气声了。 她扯着嘴角,“我都忘了问你了,你家前两天就搬来了b市,为什么都没听你跟我提起过?” “……我想你应该知道。” 江月照冷冷笑了笑,“顾城,你真不适合撒谎。” 那头顾城闻言无奈道:“不是,我担心我妈会对你乱说。” “乱说什么?” 顾城梳理了一下言语,缓缓道:“我跟你结婚,先斩后奏,她老人家可能不是很高兴。” “所以呢?她会跟我说什么?”江月照冷静的抓住重点。 顾城深呼吸,“就是不认可我们的婚姻,还有她有她看好的人。” 漫长的沉默。 沉默到顾城都心慌了,“她怎么想不重要,我只要你!” 江月照噗嗤一声笑出来,顾城懵了。 “都盖了戳了,有小红本本了,怕什么。”她道。 没错,可是…… “怎么,你反应那么大,不会这次顾家搬迁,那个姑娘也跟着来了吧?”江月照淡淡的说道。 “嗯。”顾城闷闷的应道,然后又皱眉道:“你不用理她。” 江月照微微一挑眉,“听你的口气,难不成我还见过她? “不会是上次和泉青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吧?” 顾城凝噎,她反应实在太敏锐了。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总之,你不必理会我母亲,我家,还是我父亲说了算,而且我的事,谁也插不了手主宰我的意愿。” “那你做什么藏着掖着的唯恐我知晓?” “……我怕你受伤害。”他轻声道。 江月照目光一柔,“不会。” 只有我爱的人,才伤害得了我。而今这世上,能伤害得了我的人,屈指可数。 ***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六。 顾家的乔迁宴在中午,因为要接待客人,所以江月照和顾城一早就到了顾宅。 进门前,他牵住了她的手,走在她前面半个身子,领着她进门。 这种感觉很新奇,一进门,才发现顾家已经很热闹了,各种亲戚齐聚一堂,见他们到了,目光齐刷刷的往他们身上聚拢。 江月照,他们是见过的。 当年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大小姐突然和他们家长子嫡孙结婚了,这个消息传回来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惊讶的。 毕竟——两个人怎么看都怎么不搭。 如果顾城是一朵高岭之花的话,那江月照就是朵人间富贵花。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一个浓艳到世俗。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走得到一起? 他们还是更相信共同的利益将两个家庭绑到了一起,特别是两人结婚后,顾家迅速的起复,更让他们坚定了这一个认知。 可是,这份坚定到他们看着两人挽着手进门的那一刹那,瞬间动摇了。 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度是装不出来的,那是从一个交错的眼神、一个不经意的触碰,甚至从两人间微妙不可言的气场中透出来的。 所以当他俩十指交扣的走来时,他们心里都同时冒出个声音—— 来真的啊!   ☆、第43章 泉青从斜刺里穿出来到她面前,“嫂子!” 江月照还不习惯这个称呼,微怔了下,泉青的这一声倒是把众人给叫醒了,大家脸上的笑容这才活泛起来。 眼看着顾城亲手帮江月照的外套褪下来,着人去挂起来,二婶婶笑他,“想不到我们阿城竟然也有那么温柔体贴的一面。” “可不是嘛,不过要我说,这样才有出息。”小婶婶道。 “怎么说?” “疼老婆的男人才会有大出息!”小婶婶笑眯眯的道。 语落换来小叔无奈浅笑的一眼。 小婶婶下巴一扬不理他,冲月照招手,“过来坐呀,月照。” 很热情,超乎寻常的热情。她判断到。 江月照朝四周扫了一圈,发现顾城的母亲不在,她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微笑着朝向她伸出手的小婶婶走去。 顾城给她送到,陪她略坐了会,才站起身眼神示意他小婶婶:我家的这位今天就麻烦你照顾了啊。 小婶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媳妇儿从小就不是个吃素的,现在更是修炼得不得了,谁还能在她手里讨得便宜了去? 不过想归想,她依然还是很照顾江月照的,这不,顾城刚走,她就笑着问江月照道:“还记得我吗?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刚嫁过来,一转眼都那么多年了。” 江月照抿嘴笑,“嗯,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小婶婶显然很高兴,可嘴上还要故作悲伤的说:“怎么可能~孩子都两个了,人老珠黄了哟~” 江月照瞥了她一眼,三十五六岁的人,面颊保养得宜,看起来还跟二十七八岁的姑娘一样,而身材却是丰腴的少妇身材,明明是女人最具有吸引力的年龄,她摇头失笑,可以想象小叔对她的宠溺从何而来。 “孩子们呢?”她问。 小婶婶默了默,“都在楼上呢。” 江月照微微挑眉,没说话。 小婶婶装作不经意的道:“你婆婆带着呢,还有个顾家世交家的小姑娘。” 说完瞅着她不置可否的淡定神色,便起身道:“你等着啊,我逮那两个小子下来见你。” 江月照没阻止她,婆婆避她不见,总得有人替她打破僵局。她只是在心中暗笑,怎么电视剧里八点档的狗血情节也发生在她身上了? 婆媳关系?这是她前29岁从没考虑过的问题。 不远处身在父亲和两位叔叔中间的顾城一直心不在焉的,这边还要应付长辈们的问话,那头还时不时的密切注意她的情况。 眼见着小婶婶忽然站起来,往楼上去,他几乎立刻猜到她去做什么了,目光毫不掩饰的担忧的望向江月照。 “顾城!” 二叔叫他,他略带歉意的回过头,二叔严肃的板着脸,“跟你说话呢,怎么三心二意的。” 顾家父辈三兄弟,顾父最温和,二叔最严谨,小叔呢—— 小叔看他这幅模样,乐了:“看媳妇儿呢吧?我看你用不着担心,你家那位可比你精多了。更别提你爹安排了那么多援兵,放心吧,你媳妇儿吃不了亏的。” ——最吊儿郎当。实际上在人群里很混得开。 援兵? 顾城看向江月照那边,这会儿二婶婶和泉青又在陪她说话了,看样子聊得还挺好的。 他家两个婶婶都不属于热情好客的那种类型的人,之前月照来他们寨子里时也没见和她们处得有多好,眼下……却一反常态。 余光的角落人影一晃,楼梯上浩浩荡荡的下来一丛人,打头的是小婶婶,一手牵一个,一对一个模子里打造出来的双胞胎兄弟。 后面,则是他的母亲,和杜若。 两个小双胞胎一下来就往江月照那冲,冲到她面前后呢又害羞的兜了个圈儿奔了回去,躲在妈妈身后探头探脑的看月照。 刚到了知羞的年纪,却还保留着童真,特别憨,连江月照这种平日里对小孩不怎么感兴趣的人见了都不由心动。 小孩子虽然什么都不懂,但还是能敏锐的分辨出什么人真正的喜欢他们,再加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么漂酿的姐姐噙着笑望着他们,他们又是害羞又是激动,先是小的那个大着胆子的跑过去了,然后大的那个也跟着三步两步的挪到了江月照膝前。 小宝趴到她身边的沙发上,冲口而出,“姐姐!” 小婶婶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指点了点他的小脑门,“这是堂嫂,不是姐姐!” 小宝望着他妈眨眨眼,大宝先中气十足,但咬字略不清晰的喊了声:“糖撒!” 江月照忍住笑摸了摸他的耳朵。就听小婶婶在一旁提高了音量道,“记住了啊,姐姐有无数个,但堂嫂,只有一个!不能叫错了。” 这话说得—— 摸大宝耳朵的手指顿了顿,江月照下意识的朝另一座沙发上的两个女人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顾母和杜若变幻莫测的神色。 江月照暗叹一口气,装作没看见,和两个小的打得火热。 她不会那么傻,这个时候冲上去问候不欢迎自己的人,那除了被当炮灰黑一脸外,起不到任何改善关系的作用。 更何况成见已经在了,人很难去改变一个已经有了立场的人。 上午十点,宾客们络绎不绝的到来。 顾城和江月照出面接待所有的客人,这个安排还是惊到了不少老友,江家毕竟只是在商圈里比较叫得响,在军政圈里还是不大受关注的。前段时间江氏的风波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因此对于江顾两家联姻,他们很多人今天是第一次听说,还是蛮吃惊的,但都不露声色。 陈潜的父亲走到顾二叔的身旁,问道:“怎么想的选在这个时候回来?” 顾二叔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眼下不是个好时候?”上头班子马上就要换届了,正是风云变幻的时候,说实话顾家挑这个时间点回来不大合适。 陈父点头。 “一是因为侄媳妇,她刚接管江氏,很多地方力不从心。她母家,两位老人都不在了,曾家血脉几乎断了,再有影响力,人没了,都是空,你也知道人还没走茶就凉了,现在这个社会人情就这样,所以我们顾家起复,算是支持她。 “二,也是赌一把。” 陈父目光微动,顾家今天请来的这些人家,都是站在一边的,信号给得很明确了,他只是来确认一下。他拍了拍顾二叔的背,“我有数了。” 陈父直起身,目光滑过江月照,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皱眉,“你这侄媳妇,是不是和司家的司珵关系不错?” “司将军?这个我也不清楚。” “嗯,他们来往好像挺密切的,司珵还持了相当一部分江氏的股份。” 有这事?顾二叔闻言拧起了眉,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得慎重处理了。司家和他们不在一个阵营,在看得见的以后,政治倾轧,他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对不能两边都粘连,看来得寻个机会好好问问顾城了。 另一头,夫人们都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江月照,看来看去,实在挑不出错处来,她们就或客气或真心的向顾母道:“真羡慕你啊,娶得那么能干的一个儿媳妇。” 对着外人,要顾着全家的面子,顾母尽管听着这话觉得不怎么中听,依然笑道:“哪里~平日里忙得顾不着家,就这点不好。” “嗳哟,顾家算什么?请个保姆不就行了。江小姐一个人管着那么大的公司,那多不容易啊?换了儿子都不一定能挑得起这么重的一副担子,我还就喜欢她这样的姑娘,聪明,女中豪杰!可这样的姑娘到底少,就算有,也是一门心思的都扑在事业上,我看他们小两口感情好得很,您都捡着宝了,就知足吧~” 顾母呵呵笑着,一旁杜若头越来越低,终于有人问道:“这是你女儿吗?” “不是,我女儿泉青在那呢,管着小叔家的两个双胞胎,这是——”她犹豫了一瞬,“世交家的孩子。” 旁人哦了几声就不再将注意放在杜若身上,没人留意到她默默的起身离开了。 其实顾母这么介绍她根本没任何问题,可她依然感觉到了浓浓的距离感,而其他人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更是刺痛了她,最最令她难受的,还是站在门口的那一对金童玉女。 杜若再不想承认,还是否认不了今天的江月照很美,更否认不了顾城时刻追随着她的眼神。她羡慕,她嫉妒,这种情绪来得那么强烈,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喝了好几杯酒了。 酒壮人胆,方才一晃眼间看到顾城往餐厅的方向去了,她几步一晕的也往那走去。 餐厅和外面隔着一扇活动的屏风,此时没合紧,露出条缝来,她伸手轻轻推了开,果不其然见到了顾城,他背对着她,手撑着餐桌桌沿立着。 “顾城,”她轻轻叫了声。 不等他回头便急匆匆的说下去,仿佛怕他回头后,她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喜欢你。”杜若抽了一口气道,“我喜欢你好多年了,从十二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什么都不求,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她猛地顿住。 因为她看见顾城微微侧身,而他面前,竟然还有一个人!是江月照……她刚才只是被他的身背给挡住了,还有她酒喝多了没看清下面有四条腿。 杜若目光僵住了似的定在江月照脸上,她双颊泛红,眼里透着水光,而嘴唇微微红肿,饱满到让人看了就想咬一口,不用想也知道方才俩人在这里做了什么。 说不定她表白的时候,他们正激烈的亲吻着…… 想到这里,杜若面色唰的惨白,回身飞一般的跑没影了。   ☆、第44章 看着杜若仓惶的背影,两个人都有些无言。 顾城收回眼,小心翼翼的望向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企图用真诚的目光表达自己的无辜。 不想江月照笑着勾了勾他的下巴道:“行情不错啊~” 顾城:“……” 看她那么洒脱,他又不高兴了,“你都不吃醋?” 江月照推开他的手臂往外走,顾城跟在她身后不甘心的追问:“都没有危机感?” 江月照停下脚步,抱着手道:“什么危机感?刚才还不够尴尬吗?她不都知道了吗?available.如果经此她还要横冲直撞的上来,那就不是痴情,而是傻了。对于傻的人,我需要什么危机感?” 顾城:“……”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他怎么就有点失落呢。 两人再次回到厅里,彼时客人们大多都已经到齐,进入了自助模式,因此他们俩消失了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人注意,江月照一看,果然已经寻不到杜若的身影了。 她对她并不同情,但本着今天场子是由她负责,不能出事的心,她还是叫来了泉青,“你去看看杜若跑哪去了,刚才我看她喝了不少,别出事了。” 泉青瘪了瘪嘴道:“能出什么事儿啊,嫂子你对她也太好了……”她还觊觎我哥呢! 说归说,她还是乖乖去了。 十几分钟后,泉青回来,遮遮掩掩的道:“我领杜若先回她家去了啊,她有点不舒服。”实际上是,她找到杜若的时候,杜若正躲在洗手间里哭呢,不是啜泣,而是崩溃的大哭,颇有点借酒耍疯的趋势,如果被外人看到了,指不定往哪想呢。最好还是不动声色的把她带走。 江月照闻言眼神微动,没细问,只道:“跟你母亲打声招呼。” 泉青吐了吐舌头,“晓得啦。” 江月照就见泉青穿过众人走到顾母身边,耳语了两句,顾母脸色都不带变的,点了点头,继续言笑晏晏的和其他夫人们说话。 她还没收回目光,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男声—— “江董,你好。” 江月照一怔,会在这个场合叫她江董的人……她缓缓回身。 男人,看起来四十许,方正的脸,浓眉,小眼,眼里闪着商人独特的光芒。 江月照对他有点印象,他应该是今天的主宾客带来的朋友,具体什么身份,她就不知道了。但喊她江董,那就一定是冲着她来的。其余人今天都称呼她为顾太太,顶多江小姐,没有称呼她江董的。 她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果然,下一步,那人就递名片了,边递边自我介绍,“我是丽晶大酒店的副总,何锐。” 江月照接过名片瞥了眼,嘴里漫不经心地道:“幸会。” 何锐看她不甚热情,也不尴尬,顾自道:“江董,借一步说话,如何?” “恐怕不是很方便,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江月照道。 何锐侧身,微微避了避人群的视线可及范围,低声道:“听说江氏有意收购世纪君兰。” 江月照擎着酒杯的手指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何总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何锐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呵呵笑了笑,“我只想说如果江氏真的有意的话,肯定需要和人联手才能吃得下世纪君兰,那请江董不妨优先考虑我们丽晶。” 言尽于此,何锐走开了。 江月照独自在那站了会儿,她想过消息迟早会走漏出去,但没想到走漏得那么快。她心里暗自摇了摇头,看来要加快进程了。 午宴是西式自助餐,晚宴就是传统的中式圆桌餐了,菜肴一道一道的上,酒一巡一巡的过,江月照应付惯了酒桌上的场合,对于这种家宴级别的酒席更是游刃有余,推杯交盏、敬酒敬人,不在话下。 她自己没什么感觉,可边上的顾城眼看着她一杯一杯的酒下肚,眉皱得越来越紧,他阻止不了她,因为今天他们俩当家,敬酒是避免不了的,只好趁着空隙给她夹菜,让她能填补点就填补点,不至于喝得太猛伤胃了。 江月照当然也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很自然的给他回夹,看得一桌夫妻满是艳羡。 没想到这还不算完,新上来了一道带壳虾,顾城手执刀叉,手起手落,干净优雅的将虾壳去掉,最后虾肉都去了江月照碗里。 先前大家看着两人互相夹菜还能忍,看到这里哪里还忍得了。 “到底是新婚啊~”有人感叹。 然后立马有女士迎合这气氛,假意酸溜溜的对自家丈夫道:“你就算新婚那会都没对我那么体贴,看看人家,好好学着点,也给我剥个虾。” 那位丈夫幽默感十足的道:“那么风雅的剥法我可不会,我剥虾只会弄一手油,你那么爱干净,又不喜欢啦。” 桌上又笑闹开了,他们这桌的人年龄都比较相近,也没什么顾忌。 江月照不知是酒喝得,还是被他们调侃得,脸颊微红,脑袋有点晕晕的,不由自主的就去看顾城执着刀叉的手,那动作是真的赏心悦目,风雅到了极致。 她歪头轻声道:“我家老公怎么那么多才多艺。” 顾城的手一滞,心尖像过了电一般的颤栗,他侧头望她,她的眼里醉意朦胧的,显然是喝多了,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情愫。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喂了她一只虾,她像是不满足像是留恋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叉子,顾城一僵。 真是……见鬼。 幸好这样的晚宴都不会进行到很晚,而江月照就算醉了也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在人前都没出什么错,直到把宾客们都送走,她才开始混沌起来。 顾城不顾家人的眼光,一把打横将她抱起来往楼上去,看得顾家一众人是目瞪口呆。 “这……还是阿城吗?”二婶婶惊诧的道。 “当然是~”小婶婶看热闹的语气。 男人们都很了解,脸黑的只有顾母一个,“着了魔了还差不多!”说着气呼呼的就回自己房间了。 楼上顾城他们的房间里,他当然不可能对着喝醉的她做什么,可是帮她脱衣服、洗漱、穿衣服的过程着实就是在折磨他。 忙了一通下来,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她睡得熟,而他,低头看看自己,无奈的叹气,只好转身去洗手间。 等他好不容易将自己收拾好出来,江月照已经醒了,懵懵的拥被坐在床头,顾城擦着湿发出来,见她这般,目光一凝。 她揉着太阳穴,“我刚是不是喝醉了?” 身边的床垫忽然陷下去了一块,她还没回头,人就被抱住了,猝不及防的吻落在她耳后,激起一阵战栗,她微微耸起肩,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便又坠入了迷蒙中。 她的真丝睡裙是露背的,一大片,从后颈露到尾椎骨…… 他从后箍着她的腰腹,单手掐着她的腕背到身后,吻落在她的脊椎的凹槽里,细细密密的一路往下,到两个精致的腰窝,轻轻的舔了舔。 她猛地一颤,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指甲掐到了他的皮肤里,刺痛着,也刺激着他的感官。他再忍无可忍的撩起她的裙摆,探手进去研磨,她险些叫出声来。 他盯着她的反应,手下的动作却愈发过分,终于将她逼出了一声“啊”…… 不过她很快咬住了唇,回头狠狠的瞪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要这样!” “怎样?”他语气无辜,目光深深。 “会被人听到的。”她涨红着脸道。 她就算再肆无忌惮,也不能忍受他们做.爱的声音被长辈们听了去,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顾城眼底微微一亮,起了兴致,温声细语的安慰她道:“没事,我们轻一点,他们就听不到。”语落手下却是猛的一动作。 她痉挛般的一颤,嘴里欲忍却忍不住的溢出声,再坚持不住软倒在他怀里。 他接住她,目光更深了一分。 他不紧不慢的挑起她睡裙的肩带,拂落肩头,真丝质地的面料顺滑得像抹了油一般,滑落到胸前,堪堪挂住那两点,似遮非遮、似露非露的…… 她不用低头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这番模样有多撩人,撩人中又因着受制,透着微微的屈辱感,她脸上烧似的发烫,企图严肃的斥责他,“顾城!” …… 不想出来的声音却是缠绵缱绻到连她自己听了都脸红。 “我喜欢听你方才在酒席上那样叫我。”他亲吻着她的耳垂道。 酒醉时随口而出的话她哪里还记得?想了想没想起来就已经不耐烦了,气道:“要做做!不做算!” 他忽的从后面收紧了裙沿,丝料掐住了她胸前,她低头看了眼,粉红的尖端已露了一半,还被勒得颤巍巍的,看了一眼她就恨不能杀了他。 他却不放过她,“快喊。” “喊什么!” “老公。” “……” 她一把挣脱他,不陪他玩儿了!可刚跪起身,他轻轻一拨,薄薄的睡裙瞬间坠到腰间。 手腕不期然的被他一拽一拉,不过瞬间,天旋地转,她倒在床上,他已然覆了上来。 她气极,“你今天发什么疯?” 他却还在执着,“叫我老公。”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可他那么过分,今天她就是不想顺了他的意开口。 他不高兴了,想到她今天不敢出声的软肋在他手中,于是低垂了头埋入她的胸口,一手一嘴,撩拨她至忘情后又辗转而下,唇舌卷过她小巧的肚脐眼,轻轻吸了吸,她瞬间崩溃了…… 她绷紧了腿,微微仰起头,伸手想触他,他却躲开她的手不让她碰到。 她终于忍不住道:“给我。” “叫我老公。”他俯身亲吻她,似诱惑似威逼。 “……老公…” 刹那间,她看到他漆黑的眼里,盛满了星光。   ☆、第45章 后来,江月照才知道顾家搬回来前重新装修了一番,所有的房间、房间与房间之间,墙体中都安装了隔音板…… 对于这一点,顾城当然一清二楚,所以他是在玩儿她呢。 想到自己那晚欲忍难忍的声音,想必为他添了不少兴致吧? 她当然不会因为这就找他麻烦,但会记入帐里,以后慢慢算。 年前,金陵饭店确定了和江氏集团的交易。趁着除夕前仅剩的一段工作日,双方团队调查、谈判,最后签署了交易文件。可以说定了大半,只等着政府审批通过,支付价钱,并购就完成了。 这个消息在业内传得飞快,江月照因此关闭了手机,春意阑珊也不去了,所有要联系她的人都只能寻她的助理,那就等于不一定找得到她的人了。 正逢春节,江月照干脆就蹲在家里躲清静,没想到依然有人能坚持不懈的找上门来。 见到何锐的时候,江月照都惊讶了。 如果他只是一个人来,她可以连门都不让他进,有事说事,没事走人。问题是他携家带口的上门拜年,孩子才刚跌跌撞撞会走的年龄,她总不能把人往外赶。 开始何锐看江月照挡在门前,像是不打算让他进门的意思,于是他瞅着她身后比较好说话的顾城,还套近乎道:“您还记得我吗?上周六顾家的乔迁宴上我们见过。” 没想到顾城不吃这套,客气而疏离的道:“不好意思,那天人有点多,我没什么印象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呵呵,这下就尴尬了,人家明摆着是来找你老婆的,问候你不过是套路,你不按套路走也就罢了,怎么还拆台呢? 顾城是见江月照面露不悦之色,想帮她赶人走的,这两天铺天盖地的人想尽各种办法想到江月照,甚至好多人通过他想找江月照的呢,他都看在眼里,痛恨那些人的骚扰,此刻就格外冷漠。 气氛尴尬到僵滞,没想到江月照淡淡的道:“进来吧。” 何锐大松一口气,心想自己对年纪比他轻的人的判断,竟然第一次出现了误判,这让他感慨之余心态更加谨慎了。 “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水?”江月照等他们坐定后问。 何锐将大包小包的礼品放下后忙道:“不用麻烦,水就好。” 江月照也不客气,拿来两瓶矿泉水,放在他们夫妻俩面前,然后坐下。 何锐一直在观察她的行事风格,见此看出来了她不喜欢客套,于是开门见山,“上次在顾家乔迁宴上的提议,你考虑了吗?” 江月照眼一垂,道:“我虽然是董事长,但不管庶务,如果你要谈合作并购的事宜的话,应该找管总。” 何锐呵呵笑了笑,“您别跟我打马虎眼儿,管总虽然是管具体事宜的,但控制权和决定权在谁手上若是我还看不出来的话,那我就白在这行混了快二十年了。” “我也不蒙你,我信奉专业的事该由专业的人来做,并购的事宜不是我的专长,我绝不会肆意插手,我只要求一个结果,至于怎么达成,那是底下的人需要头疼的事。”江月照道。 何锐将信将疑,逻辑上觉得她说的听起来很像是真的,可直觉又告诉他,不可能。 思来想去,他还是更偏向后一种。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江月照目前并不看好他们丽晶大酒店,或者,她不信任他这个人……如果是第一种,他得给出一个十足的理由说服她,丽晶胜过所有其他有意向和江氏合作的公司;如果是第二种…… 他的大脑正在高速的运转中时,小女儿猝不及防的扑向了江月照。他愕然,江月照更是惊愕。 何锐开始还想说不好,坏事儿了,正想上前把他的女儿抱开,他媳妇儿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努了努嘴,他看向有些手足无措的江月照,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方才一脸冷淡的江月照,此刻脸上的面具如同冰裂了一般,瞬间多了很多生气,何锐再仔细观察了下,见她除了惊愕外,并不反感孩子,于是屁.股放心的坐回了原位。 江月照和那小家伙直瞪瞪的对视着,看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明晃晃的印着自己的影子,看她偶尔对着她笑一笑,笑得人心都软了。 “我们家囡囡好像很喜欢你。”何锐笑呵呵的道。 小囡囡配合着啊了一声,她还不会开口说话,可她的眼睛会说话,手脚并用的想往江月照身上爬。 她挺喜欢的,可因为对抱孩子哄孩子不在行,正踌躇要不要伸手把她抱起来时,侧边伸过来一双手,一把抱起了小囡囡。 小囡囡的眼睛立刻看向了抱她的人,一愣,然后粲然一笑,相比起来,方才对她的弯一弯嘴角瞬间显得吝啬了不少。 大概小孩子在懂得是非前,先知道分辨好看与不好看,总之小姑娘目光一聚焦到顾城的脸上,笑容就不由自主的溢出来了。 江月照看向顾城,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窜出来的,动作娴熟又自然的抱着小囡囡,像是做过无数遍。 她回头对何总笑言,“这下有了更喜欢的了。” 何锐哈哈笑道:“说明她跟你们有缘分。”说着看向顾城和江月照俩,“你们有想过什么时候要孩子吗?” 问得江月照一怔,说实话,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何锐反应也很快,见此立马将话题揽到自己身上,“我一直后悔孩子要得太晚,之前几年一直一心想要拼事业,稳定下来后才要了个孩子,可现在又有点遗憾,晚一年,以后就少一年的时间陪伴孩子,这个是挣不回来的。” 围绕着孩子聊了一会儿后,何锐也不多留,只在起身离开前再次郑重的表达了一下丽晶的诚意,随后一家三口就离开了。 何锐走后,江月照发现顾城就有些欲言又止的。她看出来了却故意不问他,最后他自己憋不住了,“刚才何总的那个问题,有没有想过?” 她装傻,“什么?公司并购吗?” 顾城无奈,直言道:“要孩子的事。” 她坐在沙发上,淡淡的回道:“没有。” 顾城心一沉。其实刚才从她的反应,他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可等到她亲口承认了,心里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江月照瞥见他的神情,揉了揉眉心,“我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 顾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着急,走到她沙发后倾身,“这需要什么准备?不是很顺其自然的事情吗?” 江月照伸指抵住他的额头,推远,“你不懂。” 她站起身离开,顾城紧紧尾随,“我不懂什么?” “你只要播个种就好了,呕心沥血提供养分地的人是我,你说你懂什么?” 顾城:“……我可以陪你啊。” “陪我什么?”江月照翻了翻白眼道。 “陪你一起吃,陪你一起重。” 江月照:“……” 他还没完,“夜里陪你一起醒,分娩陪你一起痛。” 她好像恍惚了一下,可转眼依然坚决的道:“不要。” 顾城脸一塌,不过他也能理解,她眼下一边忙着江氏转型的大事,一边母亲和妹妹又都在医院里生死未卜,这时候要孩子,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承受不过来。 但是有个孩子后说不定能给她释压呢?他又忍不住这么想。 顾城没有想到的是,江月照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心理准备。 她从小感受到的母爱都不是正常的,甚至可谓是畸形的,她的成长经历没有教会她如何当一个好妈妈,她不会,她也害怕,这种抗拒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她无法控制。 无论怎样,孩子这个问题自此扎入了他们俩的心。顾城甚至动起了安全套的念头……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正是做某种事的大好时间。 缠绵悱恻的前戏刚结束,正要火速戴个套急哄哄的冲进去时,他被拦住了。 江月照当着他的面点亮灯,把庄头柜里的一堆套套一捧儿的全拿出来了,指尖随意的夹起一片,到他眼前晃了晃,指着中间的小孔道:“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顾城愣住了,然后目光一晃,装傻,“蛤?” 江月照冷着脸扔掉手上的一只,捡起另一只,那只中间又是一个小孔,“巧合吗?” 顾城没话说了。 她把套套扔到他脸上,伸腿把他踢下床。 他憋得要死,就算被踹下床,却立马蹭上来,不管不顾的抱住她,又亲又呼呼道:“老婆~我错了~” 江月照挣不开他,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冷着脸不说话。 “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好,就是别不理我啊。” 她挑眉,“你说的?” 顾城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江月照指着那一堆套套,少说也有五六十个,慢悠悠道:“戴着这些自己撸,什么时候撸完,什么时候允许你上床睡觉。” 顾城唰的一下,脸都黑了。   ☆、第46章 春节的几天假很快就过,江月照比顾城还早两天返工上班,忙收购金陵饭店的政府审批的事,有好多地方需要人脉关系打通关节,和官场的人打交道最是麻烦,江月照为此焦头烂额了好些日子,忙到昨日才通过了,刚刚支付完钱款,从今以后,金陵饭店就是江氏集团旗下的酒店了。 这是一件喜事,另外还有件,就不知道算不算喜事了。 正月里的时候,医院里面传来消息,江祈凌可能不大好了。 这个被江月照有意无意的遗忘到脑后的人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眼前。 冯管家边跟她汇报情况边观察她的脸色,“……现在全身多器官衰竭,医生说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汇报的时候江月照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今天去医院是要给曾醉墨商讨确定第二阶段的治疗方案的,听了冯管家的话,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冯管家觑不出来她心里的想法,于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车厢里一路安静的直到医院。 她下车前,前后保镖车上迅速的下来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健硕男人,这架势,唬得周围路过的人纷纷驻足,频频往她这看,还以为来了大明星。 突然请保镖不为什么,只因李经理提醒她,心姐或许对春意阑珊泄露她的事已有所觉,她虽不敢明着报复,但暗地里来阴招却很有可能,因此有备无患。 等她下车,众人一瞅,是个年轻的女人,没戴墨镜什么的遮遮掩掩,磊落得很,脚下生风,在几个保镖的护送下快步走进了住院部。 江月照先去见了边医生。 “好消息是诱导缓解的效果不错,但因为到现在还没有等到相匹配的骨髓,所以得进入第二个阶段,强化治疗。”边耀楠道。 江月照眉头一簇,“所有亲人的配型都不成功吗?” 边耀楠抬头,然后缓缓道:“只有你一个来配过。” 江月照一窒,就听边医生继续往下道:“你和她是同母异父,低配3个点,不合适,没有必要考虑了。骨髓库那边如果有初步相合的,医院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说完他目有深意的望了江月照一眼。 江月照秒懂,很多时候骨髓捐赠者低配匹配了,通知来高配时,又反悔了……明面上对骨髓捐赠者的资料是绝对保密的,但国内…想要搞到联系方式还是不难的,特别是对有权有势的人来说。 那么有一线可能,就绝不放过,答应不答应,也就是个钱的问题。 边医生没有问为什么患者父母不来试一试这种话,毕竟直系亲属匹配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但到了这个时候,还依然只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现身在医院里,那家里的情况不问都罢了。 江月照却在想,她要不要试图去找一找曾醉墨的生父。 对于曾醉墨的父亲,疑似拆散他们家的元凶,她是不怎么熟悉的,只知道那人和母亲一样都是画画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最后很快分开了,为什么曾醉墨还跟着曾家姓。 小的时候稀里糊涂那是因为她被大人们蒙在鼓里,后来长大了,则是她潜意识里抗拒知道有关曾卿如的一切。所以到现在需要这个人的关键时刻,她突然发现对她的家庭影响那么大的那个人,竟然半点都不了解。 江月照眼神示意冯管家,冯管家立马意会。无论怎样,曾醉墨如今很大一线希望是寄托在她的生父身上的,所以务必得把这人给找到。 从边医生这里出来后,江月照转头,就往另一楼层去了。 冯管家开始还以为她去看曾卿如,出了电梯,她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他才意识到不对,那是——江祈凌病房所在的方向。冯管家精神一凛,想到自己在车上和她说的,看来她不动声色的全听进了耳里。 他略微有些担心,特别是当江月照让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其他人留在病房外时,担心好像成了真,他大概知道江月照进去是想问清楚一些陈年旧事,可是……问清楚了就真的是好事吗?但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门在眼前合上。 病房里,一片寂静,徒留氧气机的声音呼呼作响。 江月照缓缓的走到病床边,目光定在熟睡中的人脸上,瞳孔缩了缩。有一瞬间她都认不出来江祈凌了。 真可怕,病魔把人折磨得面目全非。就算眼前的人她深恶痛绝,看到此番景象也不是没触动的。 不知江祈凌是在假寐,还是她对江月照的目光若有所觉,过了几秒,江祈凌醒了。醒来后看到江月照在,她竟然很平静。 “你来了。”江祈凌嘴角扯了扯,“我想在我死之前,你一定会来一次的。这个时间挺好的,过两天,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清醒的时候了。” 她一字一句缓慢的说,吐字颇为吃力,而江月照就那样无动于衷的望着她。 江祈凌看着她这幅模样又笑了笑,“都说姑侄像,我也这么觉得。我家昕遥一点都不像我,反倒是你——”说到这里她瞥到江月照陡然拧起的眉头,却还是依然把话说了下去,“简直就是我的翻版。” “不,你错了,如果我跟你一样,八年前,我就把你给杀了,不会留你苟延残喘到今天。”江月照语气冰凉的道。 江祈凌瞅着她,突然怪笑起来,“你以为你爸是我派人弄死的?” 江月照目光猛的一沉,受不了她如此轻松的语气,“除了你还有谁?!”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愿不愿意听我的话是你自己选择,但我把我要说的话撂在这。 “你爸为人刻板,才智平庸,根本不堪担起江氏的重任,他哪里都不如我,可在你爷爷眼里,仍然只有他的长子。若是你爷爷一直重男轻女也就罢了,凭什么到了孙辈就突然开了窍,要将家业传给乳臭未干的你?既然孙女可以,女儿为什么不行! “所以对你爸的死,我很乐见其成。”江祈凌道。 不顾江月照发青的脸色,她喘了两口气后道:“但我对他的死,问心无愧。” 江月照不可置信的笑出声道:“问心无愧?好一个问心无愧!你要是问心无愧,为什么在爷爷得知噩耗后要寻回我时,一面骗他我已经死了,一面却派人追杀我?你敢说那些人不是你派来的吗?” “是。那些人是我派去的。”江祈凌招认无疑,“但是我说了,你爸的车祸,不是我制造的。”她盯着她,目光一瞬不瞬,看到江月照从笃定到心慌,一阵一阵的心慌,如同涟漪一般越泛越大。 若是真的…若是真的……她无法想象。 两种可能性在她脑中互相激烈的拉扯着,一个想着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证据早就抹平了,当然现在江祈凌想怎么编都可以,若不是她害死了爸爸,她为什么要派人杀她?对,一定是她在撒谎! 可为什么直觉又告诉她,她说的是真的呢……眼神骗不了人,她都承认了她曾对她动过杀念,再多承认一项少承认一项又有何差别呢? “我没有对不起我那弟弟,也不算对不起你,毕竟你没死,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江祈凌顾自道,说到这里顿了顿,眼中仿佛放空了,“我唯一对不起的,也就是我爸。” 江月照闻言思绪瞬间拉了回来,爷爷死于急性心衰,在听闻了她的“噩耗”后,一下子就去了。 “可这谁想得到呢?当时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换了谁谁不心动?你们父女两个都死了,老头子也就只能把公司传给我了,别无他选。谁想得到呢?谁想得到……”江祈凌不停的喃喃道。 江月照目光冷漠的望了她一会儿,转身就走。 “你等等。”江祈凌在后面叫住她。 她停住脚步,却没回头。 “你不想知道是谁制造了那起车祸吗?” 江月照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我告诉你,作为交换,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可否?”江祈凌见她不回答,追问道。 江月照沉默了片刻,“你说。” “是范延军。” 江月照神思一晃,这名字有点耳熟,她刚这么想着,就听江祈凌补充道:“也就是你同母异父妹妹的生父。” 江月照一震。 “你可以去查青龙帮,这起蓄意谋划的车祸就是范延军请青龙帮的人做的,据我所知,青龙帮的心姐还是你那私人会所的常客,你想要查点旧事应该不难……” 再后来,江祈凌说了什么她就完全听不进去了,脑中嗡嗡嗡的,跟有扇风扇在她耳边大力的扇动似的。 过了很久,她才动了动脚步,声音也慢慢漫入了她的耳朵。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我身后,不要为难昕遥……” 江月照手搭上了门把手,闻言道:“只要她不自寻死路。”语落拉开门出去。 *** 与此同时,历史博物馆的文修工作区。 前台的小姑娘面对着眼前这个女人,不知怎的,说话也变得没底气起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按理这里是工作区域,而且还是文物修复的工作区域,普通游客不会逛到这里来,而眼前这个女人……看着不像是他们的同行啊。 “我找人。”女人道。 小姑娘盯着她上下翻动的红唇,感觉就像是吐着红信子的蛇……她打散自己荒谬的联想,忙问,“请问你找谁?” 女人摘了墨镜,“顾城。” 陶瓷组敞开的门被人象征性的敲了敲,“顾老师,外面有人找。” 顾城埋头在手中的活里,头也没抬的问:“谁?” “……她说她叫心姐。” 顾城手里的动作顿停。 潋潋忍不住好奇,“心姐是老师你的姐姐吗?老师你有姐姐吗?” 顾城没回答,拿起布擦了擦手,“我出去一趟。” 心姐见到顾城,笑了笑,“我还在想,如果你避而不见,我该采取什么措施把你绑出来。若真那样的话,到时候场面也不好看,对吧?可见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顾城面无表情,“有事吗?” “当然有事。”   ☆、第47章 江月照等人出来时,迎面碰上了刚到医院的江昕遥,她看起来挺憔悴的,比起以往修饰得无一不精致的妆容仪表,如今潦草了许多。 他们都看到她了,江昕遥自然没理由不注意到声势浩大的江月照一丛人,但她眼神回避了开去,当做没看到他们擦肩而过。 江月照不会理会她,可冯管家早就做好准备她又会来找什么麻烦,眼下见此心中不由微讶,然后脑子一转,忽然想起来了。 曾醉墨生病的消息封锁得很好,除了个别江月照身边的心腹,没有其他人知道,江昕遥也不会知道,上次她把曾醉墨弄伤到失血不止,尽管江月照一直没对她有所动作,但她没敢忘吧,又打听不到曾醉墨的情况,估计心里还七上八下的,所以一见江月照,才一改往常张牙舞爪的模样,避之唯恐不及。 说到曾醉墨……他抬头看走在他前面的江月照,眉间微沉。 从江祈凌的病房里出来后,她的状态就不对,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但冯管家知道一定颠覆了她原本的认知。 上车,一直没说话的江月照望着窗外,突然飘忽的开口问道:“冯叔,你对范延军了解多少?” 冯管家静默了一会儿,“我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画画得非常不错,常年四处跑,没个定处。” “他认识我爸爸吗?”江月照依然看着窗外,冯管家从后视镜望她,辨不清她的神色。 “见过一面,谈不上认识。”冯管家道。 “哦。”江月照淡淡的应了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冯管家刚要将心放回原处,忽闻她冷静的声音:“那他为什么要杀我爸爸?” 他心一惊,猛地抬头看她,发现她脸已经转过来了,正透过后视镜盯着他。 观了他的神情,江月照不需要他回答,就什么都确定了。 父亲的死因,冯管家在那之后不会不去查,尽管等他们安全回来已经过去了多年,不太好查,但以他谨慎的行事风格,最起码也能发觉不是江祈凌做的。 那为什么不跟她说? 还要她误以为一切都是江祈凌的手笔? 她没怀疑过冯叔,甚至直到现在也不会怀疑他,她猜得到他对她撒谎的原因,无非是不希望她和曾卿如之间的母女关系再度恶化,放在以前,要是听到这个真相,说不准她真的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来,可是现在,她突然好无力。 沉默了好半天,她才又开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么?” 冯管家明白她口里的“他”指的是范延军,“几年前,我就想把他给挖出来,可是他在青龙帮的庇护下,或许换了身份隐藏在全国各地,行踪非常不好找,但当时是因为我们须得低调,不好有大动作,现在的话,”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如果你找到他,想——怎么样?” 一边是曾醉墨急需他的配型,另一边,是杀父仇人。 说冷血点,曾醉墨是仇人的女儿…… “先找到再说。”她语气冷静到冷漠。 然后他们来到了春意阑珊,找青龙帮的人这类事,还是需要用一些不光明的手段,春意阑珊经营那么多年,游离在法律的边缘还能屹立不倒不是没原因的,在这方面很是有一些渠道和人脉。 这件事,江月照吩咐给了罗起。 罗起有点奇怪,那直接找心姐不就行了?寻青龙帮的人为什么要绕一个圈子找其他“同行”?但他没问,只是心存狐疑的应下了。 江月照半靠在椅子里,眉间还没松,冯管家忽然面色不大好的进来,手里捧着手机,捂着话筒走近,“心姐的电话。” 江月照目光一冷,伸手接过。 “江大小姐,最近你不好接近,我只好找你的卿卿聊聊了。”心姐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第48章 江月照孤身到了那里,没见到心姐的人,她就被心姐的手下有形无形的控制住了,然后有人递过电话,示意她接听。 “我到了,你人呢?” “我不能太过相信你,还好,你没让我失望。”心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到了这地步,江月照已经大概明白她想要干什么了。 “我要你帮我离境。” 果然。 江月照沉静的道:“怎么可能?以你的手段,还会离不了境?” “不止我,我还要带一批货出去。” 江月照沉默了,隔了半晌才道:“你把我想得也太神通广大了,在海关那里的人脉,我是一个也没有,就算有,你觉得谁会愿意冒那么大险帮我这个忙?” “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有司将军在,什么东西你带不出境?”心姐道。 江月照拢起眉,“你什么意思?” “你帮我带出去,司珵的人不会查你。” “万一被查到,这是要枪毙的死罪,”江月照停顿了一下后道,“但我可以帮你。” 电话那头的心姐笑出声来,“你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不过我有条件。把范延军这个人送到我这里。” “他是谁?”心姐疑惑。 江月照预料到了她不会事无巨细样样清楚,于是语气平稳无波的道:“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你青龙帮保的人。” 那头心姐静默了一瞬,“我知道了,我会吩咐底下人的。” “什么时候你把他送到我的人手上,什么时候我帮你把东西带出境。”江月照道。 “……我这就让人去查。” 底下的堂主很快就将范延军的行踪告知了心姐,没想到大隐隐于市,范延军竟然就在b市,心姐听到消息比江月照更松一口气,她怕夜长梦多,那批货物滞留在境内越久就越危险,她需要尽快、尽快的离开。 因此不出一个小时,冯管家那里就确认范延军人到了。 “把他送去医院,然后把我的护照交给来的人。”江月照道。 本来前一句话就够震惊的了,等冯管家听到后一句,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走了,“护照?为什么要护照?” 要护照只有出国这一个可能性,可出国?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月照从没跟他提过啊。 “照做就是。” 冯管家还想细问,电话突然断掉了。他低头一看,是自己这边按掉的,他顺着那只手往上看。 送范延军过来的人中领头的人一板一眼的对他道:“冯先生,听清楚了的话,麻烦您将江小姐的护照交给我。” *** 听着听筒里短促的嘟嘟声,江月照面不改色的挂了电话。 外面天色渐暗,她不知道的是有人已经找她找疯了。 顾城从江氏辗转到春意阑珊,总算打听到些许消息。 “这些本来不应该对你说,但是……”李经理拍拍他的肩道,“你跟我来。” 他带顾城到隔绝人声的一处,关上门。 “心姐你还有印象吗?她好几笔大生意坏在了我们大小姐手里,现在在被全国通缉,你知道吗?” 顾城皱起眉。 “早两个礼拜前我就通知了大小姐加强安保,但是今天中午,大小姐来过这里,好像在接到了心姐的电话后又出去了,还不让冯管家跟着。” “我知道。”顾城说这三个字的时候额角的青筋迸出,“她先来找的我。” 最坏的猜测证实了。 李经理眉眼间闪过一丝恍然,“下面的消息你要听仔细了,或许有用。下午的时候,有几个人压着一个五六十左右的男人到会所,交给了冯管家,然后冯管家在送走他们后,着人把那个男人送到医院去了。另外,他还吩咐人密切注意海关出入境。 “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我不是很能从几条杂乱的信息中分析出关联点,不过一定有关联,你或许可以从中找寻突破口。” 他最后给他的建议是:“慎重,不要冲动。” 顾城也知道,江月照在他们手中,冲动不得,而且她可能有安排,擅自行动打乱了她的安排结果或许会更糟糕。可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忍不住的想,她在做出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想到气愤到了极点,却又担心到了极点。 当然这一切,江月照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的她,刚到机场。一下车,前后左右都是黑衣人,乍一看,或许人们都会以为他们是她的保镖,实际上她完全被控制着,控制着步入机场航站楼,控制着走入快捷检查通道。 私人飞机等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需要起飞申请审批通过,他们就可以立即走人了。而这个申请很难弄到,这也是为什么心姐执意要江月照来的原因。由于航空管制的缘故,拥有私人飞机容易,但要获准起飞难,很多手续上的问题只有在军方有人脉的个别人才能在第一时间搞定。 而江月照,是唯一一个能利用司珵的同时帮她避开司珵的人,所以心姐别无他选。 经过快速通道,他们一行人到了贵宾休息厅。 在全程严密的监视下,江月照给司珵打了一个电话,“四叔,我在b市国际机场,临时有事要出境,现在就差起飞审批了,您能不能帮我搞定?” …… “对,私人飞机。” …… “型号是……湾流g550。” …… “需要多长时间?” …… “好的,麻烦您了。” 从头到尾,她的语气平淡无波,电话那头的司珵也没有多问,似乎很顺利,这无疑大大舒缓了围在她边上盯着她的几位黑衣人紧绷的神经。 可直到现在,江月照依然没见到心姐的人影,她是真的谨慎得可以,估计不到最后一刻,没有确认货物都通关了前,她是不会现身的。 半小时后,飞机的起飞申请审批通过。 江月照等人到候机厅的贵宾休息室,机组人员全部准备就绪,只要等待货物过海关安检,这最后一关,也是心姐最担心的一关后,就能登机了。 等待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漫长。 江月照避去了一旁的吸烟室,吸烟室是玻璃壁的,全透明,一半通向外头漆黑的夜,一半对着里面明亮的厅,那几个黑衣人没有跟进来,守在门口,时不时的往里朝她瞟上一眼。 江月照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如果他们仔细的看的话,应该能注意到她并没有在抽烟,只是手搁在烟灰盘前,任由烟缓缓的烧,等到快烧到手指了,烫着了,揿灭,然后重新再点燃一根。 如此重复,时间又不知过了几许。 就当在外面守着江月照的几位黑衣人神色间逐渐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些许浮躁时,心姐终于现身了。 她现身就意味着海关那关过了。 所有人脸上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江月照垂目,把烟送到嘴前吸了一口,烟头红光明灭。 心姐透过玻璃幕布,目光投在里头江月照身上,问守在外面的人:“没什么异常吧?” “没有。” 心姐微微蹙了蹙眉,总觉得今天有点顺利得过头了,可都到了这一步,她没时间再去细细琢磨心中那摸不着边际的飘渺感,最后看了眼江月照,便吩咐手下道:“跟机组说,可以走了。” 玻璃门哗的被推开,“请吧,江大小姐。”心姐目光紧盯着江月照。 江月照一句话也没说,灭了烟起身。 一行人顶着夜色迅速的登机。 江月照掀起翻板朝外望去,今日的机场仿佛比往常的都要黑一些,他们的飞机停在空旷的中心,一眼望出去只能看到远处的微弱灯光。而近处,什么都看不清。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这一片漆黑中的唯一一点亮光。 舱门已经合上了有一段时间了,可飞机依然没有滑动的意思,心姐刚想着人去问怎么回事,机长广播就响起来了,说是突然发现飞机的起落架有点问题,要抢修,一时半刻的还飞不了。 松懈下来没多久的气氛又随之紧张起来,心姐下意识的看向了江月照,她仿佛也有点惊讶,但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心姐觉察不出什么异样来,只能按下焦躁耐心等待。 十五分钟过去,机长广播再次响起,道是起落架短时间内修不好,如果想下飞机透透气的,现在可以下去。 空乘人员将舱门打开,江月照朝窗外注视了片刻,第一个站起身,晃了晃手中的烟盒,心姐没有拦她,只是目光示意人跟上。 目送江月照的人影消失在舱门转角处,不过是低头抿了一口酒的功夫,突然“砰”“砰”两声枪响。 心姐猛地抬起头,而后条件反射的矮下身子,摸向身侧的枪。身子绷成一条直线。 那两声枪响是自己人发出的,她很快反应过来情势,外面一定是被包围了,妈的,耍她!心姐狠狠的骂了一句国骂! 夜里,枪口的火光足够刺眼,传来的声音也足够刺耳。 顾城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发生在他面前不到20米的地方,脑中轰然。   ☆、第49章 他看着她从舱门口出现,可下一秒,猝不及防的就枪声四起,而她的人影也消失在刺眼到灼目的火光中。 顾城感觉自己在做梦,不然现实中怎么可能发生这一切呢? 在他反应过来后要往前冲的瞬间,肩膀被人按住了。 “你干什么?疯了吗?!”冯管家紧紧拉住他,“手无寸铁还往前冲,去当靶子吗?” “可她在那边!”顾城朝他吼。 “你以为我不担心她吗?可你这样冲上去有意义吗?”冯管家吼回来。 闻言顾城方才冷静下来了一点,他大口大口的喘气,目光茫然。 冯管家看着心底叹了口气,语气放轻,“况且前面都警戒了,我们就算上前也只能在包围圈外面。” 他不是不担心的,他也担心得不得了,而现在他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寄希望于前面那些特警能够尽快的拿住心姐等人,希望月照没有受伤…… 江月照是没有受到枪伤,刚才那两声可怕的枪响是朝地上放的。 送她出来的两个黑衣人比她想象得还要敏锐得多,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外面的异样,于是放枪威胁警示。 然而她也并没有比中枪好到哪里去,在身后的人开枪的那瞬,她从一两层楼房高的舷梯上跳了下来,现在脚踝和膝盖跟不是自己的一样,痛到钻心麻木。 可刚刚那个情况下,她若是晚一步,眼下一定就成了人质了,那样的话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整个行动都会非常不利。 所以她不得不跳,就算知道也许会断胳膊断腿甚至更严重,她还是跳下来了。 她忍着剧痛,半拖半爬的躲到飞机底部,和潜藏在那里的特警碰上了面,他们从飞机的另一面将江月照护送了出去。 背后的僵持已起,可江月照知道心姐撑不了多久,这附近都已经被清场了,层层叠叠的警.察包围住了这架飞机,飞机的燃油也泄光了,心姐这次就算插翅,也难飞。 别怪她狠,别怪她出尔反尔。 今天,她若是放走了心姐,来日等心姐卷土重来,她算计她的这笔账心姐一定还会变本加厉的讨回来。 斩草必除根,她既然已经得罪了心姐,那么干脆就得罪死,彻底的按倒她,以绝后患。 出了包围圈,江月照见到司珵亲至,一颗心顿时放回了原处,他都来了,那心姐他们必然跑不了。 直到这时,靠意志力强撑着的意识才开始涣散,涣散的瞬间,她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轰鸣,轰鸣声中,顾城声嘶力竭喊她的名字,她的心猛地一揪,钝钝的疼,好难过啊。 *** 冲天的火焰将飞机的顶部烧出一个洞,刺目的火光将黑洞洞的天照亮了半边,顾城疯了般的冲上去,冲上去,又被拦下,冲上去,又被拦下。 如此反复,他却像无意识一般,耗尽气力地朝火光冲天的机身靠近。 后来是有人在他耳边不知吼了多久的“飞机上没人了!”他的意识才渐渐的归来。 那她人呢? 他在医院见到了她。 他从没见过这样子的江月照,那么狼狈,不,那么毫无生息,全身上下几乎无一处完好,脸侧都有擦伤,更别提手和腿了。 他伸手,却不知该怎么触碰她,手就顿在了半空中。 江月照并没有睡得很熟,事实上身上的痛折磨得她几乎无法入睡,只是在假寐,顾城进病房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她没有睁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睁眼。 可她就像是能感受到他的靠近、他的温度似的,在他的手将触未触之时,不受控的睁开了眼。那瞬间他目光里的小心翼翼和疼惜,那般不期然的撞进她的眼里,她想她能装在心里一辈子。 见她醒了,顾城眉宇间的温情倏然之间就褪去了,他不紧不慢的收回手,目光渐渐变得冷硬。 清晰的距离感存在在他们俩之间,江月照垂眸,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他就冷冰冰的问她:“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们俩之间的关系的?” 江月照被他问得一哽,半天没说出话来。   ☆、第50章 顾城回到病房的时候,江月照在闭目养神,痛都不是假的,是实实在在的痛,只是她的性格习惯忍着,比如他不在的时候,不用伪装的时候,她都是一脸平静,只有微蹙的细眉泄露了她此刻真正的感受。 听到他的动静,江月照睁开眼,“怎么去了那么久?” 顾城一时没答上来,他总不能说他在病房外查了半天的情深深雨濛濛剧情梗概吧? “没什么,和医生聊了会儿。”他摸了摸鼻子道。 语落见江月照面色中的隐忍,顾城皱起了眉,“真的很痛?” 她嗯了声。 顾城当然不可能真的照着电视剧做,电视剧里那样子是浪漫,现实中毫无预兆的来就是惊吓了,他想要不然就看个电影吧,不过恍惚了一下,脱出口的话就成了:“要不要看情深深雨濛濛?” ??? 江月照:“……” 也许是看他表情太过尴尬,也许是他们刚争执过,气氛才缓和,江月照很给面子的顺应着道:“也可以啊。” 于是他们就莫名其妙的开了电脑,放起了经典老片。 只是盯着屏幕的两个人都心不在焉,江月照惦记着心姐有没有被司珵拿下,精神始终无法松懈下来,而顾城,他的思绪也飘开了。 她在遇事的第一时间,为什么第一个反应是瞒住他?她蒙混过去了,可并不代表他也忘到脑后了;她没回答,可不代表他不会思考。 试问他当时知晓了情况会怎么做,一定是拦住她,死都不让她去。 可他拦得住她,帮得了她吗? 帮不了。他什么都做不了。 问题的症结就在这。 他无法让她依靠。 想通了这点,对于顾城来说无异于好不容易一扇门打开了,却发现整个世界都黑了。 他陡然想起当初跟她去领证的时候,他说的话,说等到她在江氏站稳脚跟,他们的婚姻就到此结束。 时间久了,他差点把这些都忘了。 回想他和她之间的相识、相熟、相知,还有交往相爱,好像每一步都走得和寻常恋人不大一样,他们俩在一起,是因为舆论需求,就连结婚,都是有着契约意义的。全都不那么纯粹。 就这样奠定起来的关系,或许会因为一时的被爱冲昏头脑而遗忘,可总会想起来的。 现在不是又浮上来了吗? 当触及到现实的礁石时,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暴露得一览无余。 他和她之间一向都是“不平衡的”,从开始,到现在。 *** 第二天一早,司珵那边传来消息,心姐等人伏法了。 江月照总算能安安心心的好好休息,三天两夜来,她几乎一点没睡着,这回心事一定,刚沾上枕头,没两分钟就沉入睡眠了。 顾城站在边上看了她一会儿,给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 因为突发事件,他请了两天假,今天怎么说也要回去上班了,冯管家候在门外,带来了阿珠,他看到也就更放心的走了。 到了博物馆,顾城发现他破天荒的第一次无法沉下心来做事,做古物修复这行,如果心静不下来,那也就不用做了,越做越错。 他撒开手,走到窗边,开始思考自己,衡量自己。 这一年下来,和王朝合开的酒吧收益不错,他目前不缺钱,可身份呢?社会地位呢?权势呢?…… “顾”姓的光环固然耀目,可还不至于让他走出去就震三震的地步,姓氏值钱,家族值钱,可他自己并不算什么。 顾城以前对于名和利是不屑的,他安稳的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没什么不好,可是现在,站在江月照身边,站在春意阑珊老板的身边,站在江氏集团董事长的身边,他还能潇洒的说,权势和名利都是浮云吗? 不能。 在她发生危险、遇到问题的时候,他无法插上手,比如这一次,她遇事第一时间找的是冯管家,甚至是司珵,而不是他。 为什么? 因为他帮不上忙,她甚至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来担心他。 因为他的力量不够,很现实,很残酷。 问他是什么样的感觉? 挫败。 没错,就是挫败。 以前顾城就隐约意识到了,可直到今天才算认清。 顾城搓了搓脸,眼里的神情渐渐变得坚毅。他想起顾家从西南搬来b市后,二叔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有没有兴趣从政? 他以前没想过,但现在要好好想一想了。 江月照是在一阵鬼哭狼嚎中醒的,醒来发现阿珠正探眼望着病房外,她开口问道:“什么事?” 阿珠被她的声音惊回头,下意识的道:“没什么。”可对上江月照愈来愈清醒,也愈来愈犀利的目光,她抿了抿唇,还是吞吞吐吐的说出来了,“外面是昕遥小姐。” 江月照嗯了声,然后呢? “江董去世了。她说是被您害的。”阿珠越说越小声。 江月照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嘴里的江董指的是江祈凌,她的姑姑。然后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恍惚。 江祈凌死了? 消息那么轻飘飘的,就将压在她心底九年的沉重都一笔带过了。 她曾经那么盼望着她死,那种盼望都成了执念,在几年间几乎一刻未停的骚扰着她,可现在,死了?她没感觉到大仇得报的畅快,就算她弄错了父亲身亡的仇恨对象,但爷爷的死跟她也脱不开关系,她应该痛快的呀。 可是没有。 心底空落落的,笑不出来。 江昕遥的哭闹叫骂声一阵轻一阵响的在病房外,江月照听得心烦,蹙起了眉,阿珠见状轻声建议道:“不然我让保镖把她请走吧?” “不必了,让她进来。”江月照淡声道。 阿珠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照办了。 江昕遥几乎是扑进病房里来的,江月照再淡定,也被她吓了一跳。 她实在不像她之前认识的那个堂姐,眼下的江昕遥头发蓬乱,眼白沁满了红血丝,一张常年化妆的脸素面朝天,泛黄的皮肤连她都看不下去了,别提平日里精致到洁癖的江昕遥了,她都没感觉了吗? 可惊到她不是这些,而是江昕遥眼里的恨与狠。那种恨不能把她撕了的激烈情绪让江月照警醒,以前的江昕遥讨厌她,可从未对她流露出来过这么浓烈的恨意。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警惕的锁在江昕遥身后的保镖们,缓缓开口道:“刚刚听到姑姑过世的消息,我很遗憾,也请你节哀。” “你假惺惺给谁看?!江月照,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妈活着吗?就这么巴不得她快点死吗?!”江昕遥冲她吼道。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她没剩多少日子了,她也碍不了你抢夺江氏的大计了,为什么你还要逼死她才甘心?你还有没有人性?你是畜生养的吗?!” 江月照眸光瞬间阴霾,别说她没做过江昕遥嘴里说的事,就算她做过,也容不得江昕遥这么说! 当下她就冷下声,“把她给我赶出去。” 保镖们奉命行事,连拖带拽的将满嘴胡言乱语的江昕遥迅速带离病房,江昕遥精神已经不大正常了,再听她说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等病房里清净了,江月照叫来了人,才了解清楚了江祈凌去世前的一系列情况。 原来在她和江祈凌谈了一番话,离开后不久,江祈凌就陷入了昏迷,并且进入了病危状态,在生死线边缘挣扎了两天,还是没能够挣扎回来。 江昕遥是觉得是她说了什么话气死她妈的? 江月照不奇怪,也是唤了她也会这么想。 可她并不在意江昕遥怎么想,她吩咐下去让人和江氏家族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商量下,丧事要怎么操办,总之,以示她这位目前江氏集团的领头人对前任董事长足够的关心就可以了。 一番忙完,江月照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往四周一环顾,才想起了顾城不在。 被江昕遥一打岔,阿珠都忘记告诉她顾先生今晚不过来了,眼见大小姐的目光四处追寻,才一拍脑袋想起来道:“顾先生今天晚上回顾家,不过来了,下午他来看过您,那会您还睡着,所以他让我等您醒了再跟您说声。” 江月照失落的哦了声,她睡了整整一个白天,等到傍晚才醒来,看到渐暗的天色,心底无端腾起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被时间抛弃了,然后他还不在。 沉浸在低沉的情绪中泡了一会儿,江月照惊醒,自己什么时候在情感上变得那么娇弱了? 可是—— 她想他。 特别想他。 这份想和以前的那些熊熊烈火燃烧下的激情不同,没有那么迫切,而是很缱绻的,却绵绵不断的存在着,可是这样的想念更可怕,不是吗? 就像他已经浸润在她的血液里了一样,和她的生命密不可分。 以至于她无法想象,如果哪天他们分开了,会怎样? 顾城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刚和二叔谈完,坐上餐桌准备开吃晚饭,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自然饭桌上所有人都盯向他,讲了没两句,他就避开众人关心的视线起身走开去讲。 “醒了?睡得还好吗?” 江月照道:“挺好的,你在吃饭吗?”刚刚听到碗碟碰撞的声音。 “嗯,他们在吃,我现在在阳台。” “哦……我还没吃呢。好想喝皮蛋瘦肉粥,好想吃虾饺肠粉……” 她说这话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纯粹无聊叨叨,不过听到顾城耳里意义就不同了,他嘴角弯了弯,不动声色的跟她聊了好一会儿,然后挂了电话后饭也没吃的就跟家里告辞了。 医院里。 晚上的探视时间过去后,连阿珠都已经回去了,病房里寂静无声,只剩下偶尔翻动纸页的声响。 江月照拿着收购预案对着台灯下看得入神,突然,门咯噔一声响,她警觉的朝门口望去,下一瞬,看清了来人是谁后,她的眉眼瞬间软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江月照放下手中的文件,直起身。 顾城提着大盒小盒的热腾腾的吃的开门进来,江月照好奇的张望着,看他慢条斯理的将一碟碟吃的打开,放到她跟前的桌板上,听他一样样道来:“皮蛋瘦肉粥、虾饺、肠粉、流沙包……都有了,晚是晚了点,不过,当夜宵吃一些也是可以的。” 江月照望着他半晌没说话,“这个点,你从哪弄来的?” “请广元楼的师傅加点做的。我陪你一起吃?”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她知道对于几乎从不拜托人的他来说,不是那么轻松容易的事情。 “你真是让我觉得天天生病也不错。”她笑言。 换来了顾城狠狠一瞪,执起筷子喂了一颗虾饺堵住了她的嘴,“口无遮拦!”   ☆、第51章 *本文首发,请支持正版!* 乔太太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轮廓、骨骼、气韵,一样一样都那么的吸引她。而最吸引她的,是他眼里的澄澈。 面皮好的人终归是相似的,不同的是气质和味道,气质不好,再好的面皮都会落于下乘,反之——乔太太瞧着眼前的男人,他身上有着这个浮躁的时代,在任意一个漂亮的男孩身上,都再难寻到的澄澈。 那么清澈的一个人,和这里的金碧辉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却更是……撩得人心神意动。 “青瓷器基本都是长期埋在地下,刚出土的青瓷器除了器身上遍布黄泥外,还会有很多水锈紧贴在器物上,有的甚至粘连在器物——” 男人一丝不苟的讲解着,听着的人思绪却已飘开,乔太太目光游离到男人身上,器物……只不知他的器物是否也合她心意? 白腻的指尖覆上去的那一瞬间,男人讲解的声音顿停,再开口已不复温和,“夫人,请自重。” 话语一出,袅袅于空中的沉香仿佛都在瞬间凝滞住了。 罗起敲门进来的时候,江月照正埋首于几案。 “大小姐,出了点事。” “怎么了?”江月照头也没抬。 “一位鉴赏师不小心得罪了意盛电气的乔太太。”罗起措辞道。 江月照终于从文案中抬起头,“怎么回事?” “可能是……那位鉴赏师,对了乔太太的眼。”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等戏码显然不是第一次在春意阑珊发生。 春意阑珊是一座不对外开放的高档私人会所,能进得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到这儿谈生意、续人脉、品古董、鉴字画,反正极尽高雅风流。这样的地方自然也要配备赏心悦目的侍应生,因此被客人看上的侍应生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大部分客人都努力保持着风度,不会强人所难。因此江月照不以为意,吩咐罗起小心处理后便不再关心。 可等她忙完手头的事,再要找罗起而他不在时,才知道还没处理好,这并不寻常。江月照叫来当时旁观的一人,听他从头到尾叙述一遍后,拧起了眉。 事情很简单,乔太太看上了一位鉴赏师,应该是揩了点油,不想那位鉴赏师很不给面子的下了乔太太的脸面,这才惹得乔太太迁怒到会所,故意点一个非卖品,扬言非买下不可。 春意阑珊的员工处理这种情况手到擒来,只不知那个鉴赏师见什么鬼了,突然表演起贞洁烈夫……本来不是大事,偏偏闹到这个地步。 江月照敛起眉,“我去一趟。” 来汇报的侍应生闻言一惊,往常遇上这种事都是罗经理处理的,江小姐从不出面,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不过没时间给他琢磨,江月照已经起身,他忙不迭的走在前面引路。 罗起远远的见江月照过来,脸色一变,江月照没瞧见,她的目光投在坐在罗起对面的那个女人,四十上下,妆容精致,面色不愉,应该就是乔太太。只见她紧盯罗起,仔细一瞧,却发现她看的另有其人。 江月照目光一转,落到了在场的最后一个人身上。他站在罗起身后,个子挺高的一个男人,脊背挺得很直,有些直过头了,发梢遮住了眉眼,唯独能看清的是他笔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 光凭这半张脸,江月照就知道他长得不错。 想必就是那位惹事的鉴赏师。 江月照收回目光,端起笑走近。乔太太一早就注意到了她,前拥后簇、浩浩荡荡的派头,想要不惹人注目都难。她不认识江月照,但瞥见罗经理恭敬的向她颔首致意,乔太太恍然,这一定就是传言中春意阑珊的幕后老板,江小姐。 乔太太好好的打量了一下江月照,年龄也未免太小了点,难怪之前都不出面,谁能信服她?这是她对江月照的第一印象。 心里这么想,面上自然而然的就露出几分轻视来。江月照瞧见了,当没看见。 她走近,指着乔太太右手边墙上的一幅画道:“这幅驯马图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慈禧太后收藏过,曾经有位客人出价8000万,我们都没有卖。” 乔太太闻言一愣,她满心以为江月照的开场白会是赔罪,她都拉着脸做好不接受的准备了,这…到底上的是哪出啊? “不过——”江月照话锋一转,“既然是意盛的乔太太钟意,我怎么样也要给您面子,8000万,一个子儿都不加,您拿去吧。” 乔太太一愕,今天她原本的确是为了这幅画而来的,可后来出了那档子事,看画的事儿早忘了,找事倒成了重头戏。而现在江月照松口将这幅远可以待价而沽的画卖给她,算是给足了面子,也递了个台阶给她下。 可是—— 她还是气难平。 今天她宁可不要这幅画,也必须要出了这口气! “这是江小姐祖辈传下来的画,先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怎么好意思?如果江小姐肯割爱的话,我想要那只青花瓷碗。”乔太太伸手,遥遥的往那展柜里一指。 任谁都知道,展柜里的物件不卖。 气氛僵了下来,不料乔太太还没完。 “可江小姐你知道不?你们的鉴赏师为了打消我的主意,竟然信口雌黄的说里面的展品不值钱,呵,有这么糊弄人的吗?” 江月照的眼光猛地朝低垂着头的男人射去,又在瞬间收敛了自己的目光,然后缓缓开口道:“是我们的错。”她微微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今天就为乔太太破一回例。” “三千万,您拿去吧。” 说话的当口,这鉴赏的厅里陆陆续续的转进来了另外的客人,听到此皆是眼前一亮,又是惊又是羡的望着乔太太,可怜乔太太反应不及,目瞪口呆。 三千万,不是她出不起,而是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出。 她咬定了春意阑珊不会卖,哪里想得到江月照就松口同意了?根本就不按套路走嘛! 毫无心理准备的要她花三千万买一只碗?还是在这种荒唐的境况下“被逼”买下的,乔太太那口气更是一下子从胸口堵到了嗓子眼儿,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问题是这口气她吞不下也得吞,在他们的这个圈子里,有些事总会传得特别快。今天若她再拿乔,明天传出去让别人觉得她不识相也就罢了,要是觉得她出不起这个钱,那真是脸都不知道要往哪搁了。 于是乔太太深呼了好几口气,才咬着牙一字一蹦的道:“多谢江小姐割爱。”每个字都像割在舌尖上一样,听得江月照都为她心疼。 “不谢,乔太太随我来吧。”江月照道,转身前目光再次掠过那个垂着头的鉴赏师,没做停顿,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罗起见此却是心惊胆跳。 将面色发黑的乔太太带到一间雅室,挥退其余人,江月照突然笑了,乔太太又是一愣,望着眼前这灿烂到明艳的笑颜,她满腔心火都不知要向何处发了。 真邪。 “吓到了吧?”江月照执壶,给她斟上茶,轻巧的说:“3000万买一只你根本就没打算买的碗,刚才心里一定没少骂我吧?” 诡异的感觉愈发浓厚,乔太太是真不知道眼前的江大小姐走的到底是什么套路了,她选择一动不如一静——闭紧嘴。 “您别紧张呀,喝茶。” 乔太太:…… 默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镇定了下情绪,“我既然应承要买,自然不会后悔。”乔太太平静下来,气势也起来了。 不想江月照像松了口气般的回道:“那就好。” 乔太太:…… “不过——” 乔太太的心又提起来了。 “中国人图吉利,讲究成双成对。”说着江月照抬起手清脆的拍了两下。 隔间的暗门忽然一声不响的移开,两个一丝不苟的男人,戴着白手套,一人捧着一只青花瓷碗,端正严肃地走了过来。 乔太太心中敲起了边鼓,“不会是一个还不够,想让她买两个吧?” 江月照示意他们放下,好好欣赏够了乔太太变换不已的面色,方才推过两只碗,开口道:“我赠您一只,凑一个‘好事成双’。” 听她说完,乔太太难掩震惊。 “这也太——”贵重了。 江月照微笑道:“今天让您不愉快了,当是赔罪。” 如此一来,不好意思的一方一下转换成了乔太太,这个“赔罪”实在是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搞得她觉得自己欠了江月照什么似的。 她也不傻,那厅里原本只有她一人,江月照到了后,却陆续进来了其他客人,说不是江大小姐安排的她都不信,无非是当着众人,让她无法反口罢了。想起她最开始气势汹汹的追讨,到最后竟然成了这样。 江月照每一步棋都有后招,逼得她不得不走下去,却又明里暗里都给足了她面子,乔太太只想叹一声:好手段!   ☆、第52章 江月照一脸沉肃的回到春意阑珊,派去跟踪心姐的手下来报,半小时前,心姐已经离境。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闻此消息,她脸色还是一沉。 司珵! 她握起拳。 江月照一直很清楚和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可她当初没有选择,现在好了,他把她一心想置于死地的人给放虎归山了。 司珵不会不知道放走心姐对江月照会有什么威胁,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只能说跟他的利益和目的相比,江月照的安危不值一提。 她知道他们俩一定在私底下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 江月照恨得牙痒痒,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人走都走了,难不成她还能追出境去把人给灭了?别说她没这人力财力物力,就杀人放火这种事,她也没心姐在行,她顶多也就能借刀杀人,没想到手上这把刀,刀刃还是反着长的。 有了这一次,她可以想象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司珵是很有可能将她置之不理的。 江月照皱紧了眉,想了一想,叫来了罗起。 “我们现在在做的还有哪几条线?” 罗起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但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她了。 他们的生意有很多都游离于法律边缘,光文物买卖这一项就足以判死刑,现在是太平,一旦形势有变,她的这个私人会所有满头的小辫子可以供人抓。 想到明年国家领导人就要换届了,如今的平静也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 “这几条线都渐渐的往里收吧。”江月照考虑再三后沉声道。 罗起懂她在担心什么,认真想了想后道:“其他还好说,但文物交易这项,就算我们终止了,曾经从我们这里流出去的东西也都是有迹可循的,无法完全抹去。” “销毁我们这方和文物走私黑市的交易记录,买主那边就不必管了。”江月照道。要管也管不了。 “是。” 安排完这一切,江月照终是给司珵致了个电,无论他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解释,可信或不可信,问她总得问。 司珵接到她的电话并不意外,似乎早有准备,“我想你也该打电话来了,比我预料的还要晚。” 电话这头的江月照闻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是吗?您对我的情况倒是了解不少。” 司珵没否认,“下午你出去的时候,正巧碰见了心姐,我猜你应该会来找我。” 他如此坦白,江月照连脸上最后一丝笑都收起了,“那四叔能说说,咱们千辛万苦的把人抓来,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就放走了吗?” 司珵静了静,“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抱歉,这件事涉及军事机密,无可奉告。不过你大可放心,她短期内都不可能来找你麻烦了。” “就因为被禁止入境吗?” “对。” “您以为我冒着生命危险跟她走那一遭为的只是一道禁止入境的命令吗?如果是这样,我又何必要通知你?” “禁止入境还不够吗?她威胁不到你了。” 够吗?怎么可能够?她想要的是心姐彻底不能翻身,而不是放虎归山,等她以后卷土重来。 江月照情绪里流露出来的不忿太明显了,司珵毕竟是上位者,说一不二惯了,见她这样便有些不快,之前对她还是长辈对晚辈的态度,现在则完全是谈公事的语气了:“听着,这件事涉及国家机密,无论你举报她的初衷是什么,你希望她有什么样的下场,最后她结果如何,都不是你可以过问的。” 语毕,或许是觉察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硬了,司珵软了软态度安抚她道:“你放心,只要我在,她都不会再向你动手了。” 电话这头的江月照强自放松自己紧绷的情绪,顺着梯子往下走,听不出一点不快的道:“那就好,我现在算是残障人士,有四叔你这句话我就能安心睡觉了。” 司珵闻言才想起她紧急情况下从飞机的舷梯上跳下来的事,“伤得重吗?” “没伤到骨头,软骨挫伤,医生说起码一个月不能下地走动……”江月照放软了口气。 司珵嘱咐她好好休息。 谈话又回到了长晚辈之间话家常的氛围,方才一瞬间的剑拔弩张仿佛只是幻觉。 挂了电话后,江月照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了很久,久到顾城进来了她都未有所觉。 直到察觉人的气息到了近前,她猛地睁开眼,见是他,眼里的锐利才收了起来。 顾城面不改色的问她:“你在想什么?” 江月照看了眼壁钟的时间,才下午三点半,不答反问,“你怎么那么早下班?” “你腿不好,我不在,谁接你回家?”顾城望着她,眸光一瞬不瞬。 她差点都要信了,不过还是差点。 “好吧,我辞职了。”顾城抿了抿唇道。 这话可把江月照成功的惊大了眼,在她的固有印象里,顾城就算是放弃她,也不会放弃文物修复这项爱职的。 难不成他打算自己出来单干? 可他的性格并不像是那么野心勃勃的,她下意识的就否认了这个猜测。 “你跳槽了?”江月照问。想来想去,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他的手掌贴着脖颈,抚了抚她的头发,慢声道:“没有,我以后不做文物修复了。” 江月照坐正,认认真真的看向他,不说话,面色却很严肃,严肃到顾城被她看得心中生出了一丝慌乱,不过没表现出来,状若无事地问:“怎么了?不行吗?”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江月照蹙着眉道。 “嗯,你太忙了,错过了关心我。”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可她却当真了,拉着他的手道:“抱歉。我最近有点晕,过了年底就好。” 年底…… 现在才初夏。 不过顾城大概明白,江氏的不稳定,还有整个时局的不稳定,都会在今年年底前尘埃落定。他只担心他来不及帮上她。 “为什么突然不做了?你不是一直喜欢文物修复吗?”话题又被她拉回来了。 说喜欢太浅了,说沉迷还不为过。所以顾城会辞职对将越来来说简直就是个匪夷所思的事情。 “顾家回来了,我是顾家的长子,身上有我的责任,不能像以往那样随心所欲。” 顾城选了个最笼统的回答。 江月照闻言眉头自然而然的一蹙,顾家是从政的,难不成顾城也要踏入政圈?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这场景。 他好像就应该是清风霁月的,和一片混沌的官场八竿子打不到一边的才对。 或许是她的目光刺激到顾城了,他唬起脸,“你觉得我不行?” 江月照摇头,不是不行,是太不行了。 独立至今,开着春意阑珊那么久,再加上现在的江氏,她和多少官场里的人打过交道,那些人有多难缠她太清楚了,顾城这种阳春白雪的性子,到了那种地方,不被人生吞活剥了就有鬼了。 她想了想,小心措辞,“你——具体去哪里?” “市政府办公厅。” 江月照:“……你二叔还挺有本事的。” 安排到这么个实权的位置上,她想插手都完全插不上手了。 商界和政界虽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政界想影响商界容易,反过来就难了,更别提她实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 看着她万般不放心的脸,顾城心里的感觉挺复杂的。有喜,也有忧。 喜的是她对他的关心,忧的是她似乎不大相信他,就像她从不曾真正依赖过他一样。 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可同样信念也更坚定,他必须走上这条路,并且必须要走好,以后才可能成为她强有力的后盾。 当然这些心思,他都没有跟她说,深深的埋在心底。 距离被心姐劫持转眼过去一个多月,江月照的脚依然不能落地踩实,伤筋动骨一百天,身体的事果然无法像其他事情那般走捷径。 这一个多月来,顾城几乎天天来江氏或者春意阑珊接她回家,其实他没必要那么做,她都有司机,而且她知道他刚刚到政府部门工作,一切都不熟悉,肯定不像他表现的那么轻松,可是无论江月照怎么磨破嘴皮,顾城仍然天天雷打不动的来接她,然后一起回家。 顾城也越来越忙,每天的疲惫都显而易见的挂在眼下,在政府部门工作和他以前在博物馆里清闲的工作截然不同,可他却坚持等到江月照的腿彻底好透了,才停止风雨无阻的接送。 无论有意无意,在这几个月内他都给办公厅的其他同事领导们留下了顾家的好印象,顾家的男人,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放下戒备心,更别提顾城隐隐的背景和他本身就谦卑的姿态,使得他出乎人意料的迅速的站稳了脚跟。 江月照见他顺利,便不再放太多的关注在他那里,最近江氏和丽晶大酒店合并收购世纪君兰的事已经大致谈妥,江月照将江氏能动用的所有流动资金都用在了这一项收购上,如若不成或者中途出现意外,她的资金链就断了,所有手上在进行的项目就都黄了。 这不下于一场赌博。 一着不慎,整个江氏都要成为陪葬品。 所以她要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不会出任何差错,忙到天昏地暗,梦里梦醒时都在想这个案子还有没有哪里不妥。 就在一切快尘埃落定的时候,传来消息,上头两派开始斗了。   ☆、第53章 江月照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丽晶的老总敲定并购世纪君兰的最后细节,这个消息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砸得人措手不及。 丽晶的老总也很快从他的渠道得知了消息,脸色有变,两人的会谈匆匆结束。 在商圈里,但凡做得大做得好的企业都跟政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上面一有风吹草动,立即牵动底下万千神经,江氏和丽晶背后站的阵营都不同,本想趁着上面动之前赶紧合作将世纪君兰吃下,不料那么快就变天了。 那么以后,是敌是友就真的未可知了,而世纪君兰这块蛋糕,能不能吃下,怎么吃,都将成问题。 江月照也没多留丽晶的老总,着特助送他出去后,笑意褪去,一脸凝重。 她没想到那么快。 她并不想卷进这一场政治斗争中,不想自己牵扯进去,更不想江氏奉陪,可是现在划清界限还来得及吗?尽管她已经不动声色的慢慢和司珵远离了,可在外人眼里,她和他依旧是一条船上的人。 如此成功便罢,失败的话,陪葬的是她整个身家。 谁都没想到曾卿如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她,江月照接到通报的时候曾卿如已经在江氏楼下了,江月照下意识的眉就蹙起来了。 “你怎么来了?” 等曾卿如上来后,江月照问道。 话问的是曾卿如,目光投向的却是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保镖。她不是吩咐过了吗,寸步都不许离开病房,现在是怎么回事?离开病房不说,竟然还擅自离开医院? 那两个大个子接触到江月照冷厉的目光,心中纷纷有些七上八下,刚想解释,曾卿如淡淡开口道:“不怪他们,我要来,他们也拦不住。” 江月照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失职还是失职,当下她并没有责备他俩,但等他们下去了,自然有人责罚他们。 曾卿如流露出要跟她谈话的意思来,偌大的办公室在瞬息间闲杂人等退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她们母女俩,空旷、孤寂又飘着一股难言的尴尬。 尽管比以前的争锋相对好许多,但她们终究无法像普通母女间那样亲密。 曾卿如见江月照望着自己,脸上明晃晃的挂着“有事快说”,她垂了垂眼,道:“你把范延军放出来吧。” 江月照怎么也想不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话。她以为她从哪知道了曾醉墨的病情,来找她问情况的。哪里想得到会听到这番话? 一阵难言的死寂蔓延在办公室里,江月照没说话,望着曾卿如的目光渐趋冰冷。 范延军死不认罪,一直关在司珵辖下军事限制区的地牢里,她没让他死,可也让他活得不痛快,现在估计就吊着一口气,神智已经迷糊了。 可这件事曾卿如怎么会知道?知道了她又为什么要为那个人出头? 余情未了吗? 江月照目光一寒。 她不在乎父母之间的感情怎么样,若是没有牵涉到人命的话。 可是这件事不一样。 它戳到了江月照多年的心魔,这些陈年旧事,她试图去放过的,放过它,也放过自己。可弄了半天,当年的事完全不是她以为的那样,范延军这个罪魁祸首出现了,而如今曾卿如又参与进来让她放人。 她知道她在为谁说话吗?她的杀夫仇人啊! 还是说在她的心里,夫根本就不是夫。 江月照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她什么都没说,转身按了内线电话,通了后道:“进来。” 片刻后,她的秘书小心翼翼的从门缝里探了个头,江月照眼光杀过去,秘书缩了缩脖子,安安分分的进来站好,“董事长有什么吩咐吗?” “让保镖进来,送曾夫人回医院。”江月照声音淡得不能再淡。 秘书一愣,曾夫人不是才刚到吗?说了还没有两句话呢吧? 不过,她还是一个合格的秘书,疑惑归疑惑,不该问的绝不会问,很快应声出去。 曾卿如对江月照的举动仿佛也不生气,只平声静气地道:“你最好听我的——” 话没说完,就被江月照一声冷笑剪断,她抬起眼盯着她,“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你觉得你有教养我的资格吗?” 曾卿如闻言脸色一白,嗫嚅了一下,不等她说什么,两个保镖去而复返,推开门的动静也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 江月照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两个保镖看了看这情况,对曾卿如道:“夫人,请吧。” 江月照没有回头看,沉默了一阵后,听着脚步声远去,最后门咯噔一声轻轻合上,她硬挺着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拿话刺曾卿如,她心里并不好受,但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在那样的心情下、情景下,乍然听到曾卿如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江月照根本控制不住升腾起来的火气。 父亲和爷爷是她最敏感的神经,不提没关系,只要提起,她的情绪总是不对劲的,只是那么多年过去,她早已经学会了忍,不让人看出端倪来。可今天曾卿如这么一激,那些年埋葬在心底的憎恨和委屈,都在曾卿如要求她放了那个人的瞬间爆发了出来。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经受过什么? 到底知不知道父亲因谁而死? 江月照心里清楚,以曾家的人脉,曾卿如十有*是知道真相的,所以她才更心寒。 过了良久,江月照深深呼出一口气,才平复下来翻滚的情绪。 她走到桌前,拨通了电话,声音冰冷,“人怎么样了?” “还活着。” “逼问不出什么的话就给他转移到医院吧。” “您的意思是……?” “精神病类医院。”江月照波澜不惊的道。 “……明白了。” 曾卿如提醒了她一点,眼下上面风波起,她的确不大适合再把人留在司珵的地盘上了,毕竟是非法拘禁,还用了刑。 *** 半个月后,未出江月照所料,并购世纪君兰的计划搁置了。 政府审批那一关被扣下,并且没有任何官员出来给出任何解释。丽晶那方开始与她疏远,她几次主动联系他们,丽晶都是推托闪烁之词,江月照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这里,江氏身上戳着司珵的印,所以被针对,丽晶是怕了。 司珵还没什么事呢,江氏就先中招了。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江月照让管钰年召集各部门老总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他们的大部门流动资金都投在并购世纪君兰这个项目上了,项目一旦被套牢,江氏面临的就是一个字:死。没二话的。 这件事让整个江氏上下职员都沉浸在一股异常紧张的气氛中,下面的人虽然不清楚事情的细枝末节,但并购世纪君兰那么大的项目突然搁置了,再迟钝的人也嗅到不安了。 管钰年担心人心不稳,建议江月照携夫在公司的例行晚会上露个面,江月照听到这个建议下意识的驳回,得来管钰年很犀利的反问:“您当初和顾先生结婚,考虑的不就是借用顾家在b市的政治力量吗?如今还在犹豫什么?” 江月照恍惚了一下,如果不提,她都几乎忘了她跟顾城是那样子不正常的开始的。可是依靠顾家?她从来没有想过。 如果想依靠顾家,她当初就不会投靠司珵。不然到了现在不是徒留尴尬?顾家和司家站在两个阵营,如今是完全对立的关系,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想将顾城牵扯进来的原因。 那会让他里外不是人。 可就这恍惚的一瞬,被管钰年认定她默认了他所说的话。 他郑重的道:“眼下只有顾家出手干预,才能挽救世纪君兰这个项目,才能挽回江氏当前被动的局面。” 江月照固然不想连累顾城,但更无法坐视江氏就现在这样的状况继续下去。 权衡再三,她终于点了头。 管钰年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会议室的门不期然的开了。 两人循声望去,管钰年笑道:“本来想说要您过来才能说服江董,现在已经成了。” 江月照对上了顾城的眼,那一眼他的目光挺深的,让她的心微微一抽,竟然有些慌乱。 她觉得他听到了,她想解释,碍于管钰年在场又不好开口。 可转念一想,真要解释的话,说什么呢?好像说什么都徒劳,毕竟她的决定已经下了。 她有些泄气,目光暗淡了下去,不想顾城走近拉起她的手抚了抚,“晚会不介意多带几个人吗?” 问的是管钰年。 江月照惊讶的抬起头。 管钰年更是不掩惊喜,“您的意思是……?” “可以的话,我二叔二婶也过来。”顾城道。 那真是求之不得! 江月照怔然地望着顾城,他回望她,目光依然深,只是这次是情深似海,快把她淹没。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顾城带着她回去了顾宅一趟。 江月照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江氏对世纪君兰的收购案搁置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她身上妥妥贴着司珵的标记,顾家的人会怎么看她? 她想了很多,顾家人的反应,她该如何应对等,但在踏进他家前的一刻,那些纷纷扰扰的思绪都骤然散了—— 她的手被顾城牵住,收紧五指牢牢的握了握。 江月照抬头,正好对上低头望着她的顾城的眼,他一语不发,可眼里的坚定却一下子安抚了她不安的心。 顾宅的气氛的确比较难言,但总归没人给她脸色看,除了顾城的母亲,从头到尾没给她一个眼风。 不过她对江月照的不满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江月照也没太放在心上。 一餐饭下来,落座时的不自在也消散得差不多了,顾城的二叔二婶最后略提了提江氏的慈善晚会的邀请卡的事情,江月照心领神会,不是不感激的,他们愿意在这个时候提携她一把,她会永远记住。 *** 开门进去,屋里一片漆黑,江月照只顺手开了一盏地灯,就拖着疲累的脚步倒在沙发上了。 半晌,门口传来门轻轻阖上的声音,顾城换了拖鞋,踏着不急不缓的脚步近前,江月照合着的眼睫微微扇动了下,顾城也没开顶灯,一路走来只开了盏壁灯,她睁开眼,昏暗的暖色调让她觉得很熨帖。 清浅的呼吸停最终留在身侧,她又缓缓的眯上了眼,身后那人凑上来亲吻她的耳后,她一缩,耳廓边缘的茸毛微微战栗。 他们很久没亲热了。 最近正逢多事之秋,每天不是她早出晚归就是顾城早出晚归,或者干脆两个人都忙得不见人影,今天难得一起回来,也难得能够拥有那么静谧的独处时刻,顾城是想做点什么的。 他沿着她的耳际吻到颈间,明明她也有感觉,可却偏了偏头避开了。 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脖颈,“嗯?”了声以示疑惑。 江月照手越过肩把他拉到身前,目光垂了垂,然后坚定的抬起,“刚才你在会议室外,都听到了我说了什么,是吗?” 蒸腾在顾城眸光中的热度渐渐消退,他状若平淡的点了点头。 “其实——”江月照刚起了个头,家里的电话突兀的响起。 很奇怪,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家里的电话,知道的那少数几个人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打这个电话来打扰她,除非事出紧急。 江月照立刻起身去接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罗起。 “大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江月照眉头皱起,让罗起说不好了的事情似乎从来没有过。 “刚刚接到了中央实践小组发下来的通知,要严肃整治会所中的‘歪风邪气’,从下个月1号起,严禁以自建、租聘形式建立任何私人会所。今天已经是28号了,到下个月1号,只剩下两天了啊,上头这什么意思啊?难道真的要把所有会所都关了吗?” 就算是平时最镇定的罗起,此刻也乱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一点给他们反应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你先别自乱阵脚,等着,我去问清楚再说。”江月照手紧紧捏成拳。 挂了电话后的江月照一时没有动作,僵坐在那一动不动。 她那模样一看就是出事了,顾城走过来扶住她的肩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月照恍然醒神,回头抓住他的手道:“阿城,你能不能问一问你的二叔,他们是不是真的要对春意阑珊动手?” 她太着急了,忘记了隐藏平日里被她压在最心底的惊恐和怀疑。她把她自己归为一方,却无形中的将顾家的人推向了她的对立面。 她没这个意思,听进顾城耳里却有一分刺耳,他的声音微冷,“在你心中我家人就是这样的吗?” 江月照一愣。 “二叔要是想对你动手的话,今晚又何必答应你出席江氏的慈善晚宴?”顾城又道。 他从没这样对她说过话,话里的冷意直往江月照心里钻,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方才自己的口误,虽然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可那又何尝不是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江月照话都有些不会说了,她镇定了下,对上顾城冷静的眼,“罗起接到消息,中央要整顿全国范围内的所有私人会所,三天内就要全部关闭,现在两派在斗,中央教育实践活动小组又是你二叔站的那个阵营的人,我只是想知道这个政策会不会波及到我们春意阑珊。”她尽量谨慎措辞。 可顾城是什么人?敏感起来比谁都敏感,哪里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潜在含义? “你是想问,我们是不是就是针对和司珵有关联的那些私人会所,是吗? “你甚至是想问,我是不是也知道,是吗?” 江月照心一颤。 可, 是的。 有一瞬间的确是的,可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会的,顾城要是知道的话,绝不会瞒她。 可是那一瞬间的目光已经落入顾城的眼,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那一瞬间不作伪的神情也瞒不了他。 两人无声对视了几秒。 短暂又漫长的几秒钟过去后。 顾城率先挪开视线,转身走开几步去打电话,等他转身,江月照的脸上立刻闪过懊恼,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嘴拙。 她听到顾城打给他二叔了,似乎他二叔也不怎么知情,当下没回复他,让他等等。到了这刻,江月照已经明白自己是误会他们了。 过了一会儿,二叔回电确定道是真的,并且让顾城提醒江月照别拖,立刻关了。 暗黑的屋子再度恢复了寂静,唯一不同的是空气中再没了之前的暧昧与迷离。 “对不起。” 她先开口。 “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没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就怀疑你们。” “你没有错,”顾城看进她的眼底,“你心里这样想,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第一反应,这不是错,你只是不信任我们而已。” 我没有!!! 江月照很想喊,可声音却卡在喉口出不来。 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眼中微弱的光芒随着她的沉默逐渐暗淡,然后转身回房。 转眼,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她一个人。 江月照缩起腿,蜷在胸前,抱膝窝在沙发里。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在听他说起你不信任我们时,她心里会那么难过。 她说不出来不,因为她的确没有全然信任顾家,可他的话语里,将自己也囊括进顾家了,他是顾家的一份子,他今晚是代表着顾家和她说的这一番话的。 可是,她没有不信任他呀。 她知道她为什么难过了。 今晚,他也把她推向了他的对立面。 江月照在漆黑的客厅里呆坐了很久,直到手边的电话再次响起,她才记起她把在另一头焦急等待她消息反馈的罗起给忘了。 整理了下情绪,她接起电话,吩咐罗起立即关掉春意阑珊,并且将能抹去的记录一概抹去。一通忙完,已是深夜。 她从沙发边站起身,动了动有些僵冷的腿,走上楼梯,走到卧室门口,手都抚到门把手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绕到边上的客卧取了床被子,麻木的铺好,躺上床睡下。 隔壁的顾城其实一直醒着,他听到她的脚步声上楼,听到她走到门口,心都提起来了,可下一瞬她竟然走了? 走了! 直到听清楚她在隔壁安顿下来后,顾城彻底气得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天花板呼哧呼哧喘了好半天的急气。 本来他还有点后悔今天晚上话说得重了,琢磨着等她回房跟她道个歉,可她这么点小事就要分房睡,现在他恨不得冲过去掐死她。 她心里还有没有他了? 作为丈夫,不应该踹门出去把她扛回来,然后狠狠的教训她一顿?可最终—— 他安静的等待了许久,等到他觉得她一定已经睡熟了的时候,才静悄悄的打开门,跟做贼似的进了隔壁的客房,俯身到她床前,透着月色凝视她乖巧得不得了的睡颜。 要是醒着的时候也那么乖就好了。 她太有主见了,让他又爱又恨。 客房的门静悄悄的阖上,一如它几刻前静悄悄的开启。 躺在床上的江月照睁开眼,望着紧紧闭着的房门目光闪烁不定。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一把把他拉下来一起睡了,多么可爱呀,闹别扭,面上抹不开,却偷偷摸摸的趁着夜色来看她。 可是今天,终究有心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还在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冒泡,我会尽力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的TUT 今天晚上特别有灵感,大概凌晨12点多开始写的,写到现在就写完了哈哈哈,好幸福,要是天天都那么有灵感就好了~平常一般我300字快一点也要磨半小时:) 慢一点的话……   ☆、第55章 春意阑珊已经算是行动得非常迅速的私人会所了,第二天就关门,停业整顿。 但在中午的时候江月照还是接到了司珵给她的“通风报信”:督查小组的人马上会过来,能处理掉的数据就不要留着…… 江月照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在昨天晚上,各个包间的隐藏摄像头都已经紧急拆光了,本来留档的视频江月照不准备处理掉的,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叫来了李经理,“把所有的监控备份全部删除,永久性删除。” 李经理听了面色一肃,二话不说立马去办。 就在他们堪堪处理完所有的东西时,督查小组的人到了。江月照亲自到门口迎他们进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上一副好态度的江大小姐,他们也不好太过分了,只是该搜集的证据一样没少搜集。 如江月照所料,他们果然将关注点放在了“文物买卖”这一块,在所有文物必须上交国家的国度,买卖文物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 好在她未卜先知般,早早的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所有的手续都过了明路,督查小组的人查来查去都查不出什么马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等他们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罗起目送那些人上车走远,回头望向江月照,江月照知道此刻所有人都在看她,等她下一个最终的定论。 春意阑珊怎么办?他们要何去何从? 江月照从来没觉得有什么话是非常艰难才能说出口的,可是今天,她感受到了。 “春意阑珊,从今天起,关了。”她一字一句吐字清晰的道。 他们听得出来江月照的意思是长久的关闭会所。 尽管有一丝意料之中,可还是有很多人脸上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太突然了,从他们接到上头的消息要整顿私人会所到现在江月照宣布关闭会所,前后不到一天。没有任何人有心理准备,自然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轻易的接受这个结果。 于是有人犹疑的提出:“眼下只是停业整顿,等形势明朗,我想总有再开的一天,我们就留在这里吧。” 没想到江月照毫不留情的斩断他的侥幸心理,“留在这里做什么?干等吗?你们准备等到什么时候去?如果等了半天等到的结果是永远都开不了呢?你们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在座的几位都是会所的元老,春意阑珊是他们跟着江月照一路打拼下来的,只有他们知道有多不容易春意阑珊才走到了今天,如今就因为一个政策,要莫名其妙的舍弃了一起拼搏下来的成果吗? 他们互相看看,都不甘心。 “如果春意阑珊有重开的一天,我一定第一个把你们召回来,只要你们愿意。现在,我不希望你们冒险,能散多远散多远,没有必要呆在这里遭池鱼之殃。”江月照道。 虽然今天督查小组的人没有任何收获的走了,但江月照没法打包票说春意阑珊从此就没事了,她还没忘了司珵是会所的股东之一,单这一点,上头就不会轻易放过春意阑珊。 司珵这一脉当前是顾家站的那一派严重打击的目标,对于曾经找上司珵这个靠山,江月照如今就算悔得肠子都青了也于事无补。 她做好了春意阑珊彻底粉碎的准备了,连江氏,她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和顾城也还没有彻底和好。 顾城如今从政,无论怎样他都得为顾家奔走,而江月照,却陷在司家的泥泞中难以自拔,两个人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境况,没有人有时间有心情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直到出了一件事。 顾城的父亲无缘无故昏倒了。 江月照一整个白天都在江氏开会,进会议室前,她吩咐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准打扰她,等到会议结束,她再开机的时候,手机疯狂的一阵震。 短信和未接来电提示蜂拥而至,震得她手都麻了。 江月照微微蹙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她匆匆解锁,十几个电话,还有短信,全都是顾城的。 ·为什么不接电话? ·到医院来,父亲昏倒了。 ·怎么关机了?你在干什么? ·父亲是突发脑溢血,情况非常不妙,你能来的话过来一下吧。 …… ·江月照,看到短信赶紧过来,父亲不大好了。 这是最后一条短信,和现在间隔4个多小时了,而在那之后顾城再没给她来过短信或电话。江月照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抓了车钥匙就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到医院的,神思恍惚,竟然没出事。上电梯的时候,她心慌得不行,电梯上升的一路她都在祈祷顾城的父亲千万别有事。 当电梯门打开后,好多顾家她眼熟的和不眼熟的人三三两两的聚拢在走道底处,江月照第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顾城,他扶着他的母亲,那脸色灰败、立都立不直的母亲。 江月照的心登时沉到底。 她不知道她是顶着周遭人什么样的目光一路走过去的,她只注意到顾城抬起头,视线投向她这个方向的刹那,眼里的冷漠。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他。 顾城目光只是划过她,然后不带任何情绪的移开了。 江月照的步子下意识的顿了顿,少顷,又重新坚定的迈了过去。 她的高跟鞋在医院的胶质地板上磕出清晰动听的声音来,在此时此刻,却又一点都不动听,反而显得刺耳。 她的出现逐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顾城的母亲。 在她走近到顾城母亲的面前后,这个憔悴到不行的中年女人看也不看她,冷着声道:“你来干什么?” 江月照努力平静的回道:“抱歉,我来晚了,刚才在开会,才知道父亲进医院了。” “父亲?你还知道自己是顾家的媳妇?我还以为你只知道自己姓江。” 江月照面色一僵。 顾城皱紧眉,开口道:“事出紧急,是我没来得及通知她。” 江月照低垂的睫毛颤了颤,看向顾城,他却没在看她。 顾母冷冷的哼了声,别开头去。 江月照欲言又止,她想问又不敢问,怕听到的是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可顾城却出奇的冷静的跟她道出了事实:“父亲去了,如果你不忙的话,留下来帮忙料理一下后事。” 江月照闭了闭眼,心里的难过一下子涌上来,都快把她吞没了。 “对不起。”她拉住他的手轻声说。 她感觉顾城僵了僵,然后淡声道:“不必,反正父亲自昏倒后意识就再没清醒过,人有没有陪在旁边都一样。” 不是的! 她在心底呐喊。 她对不起的不仅仅是今天的迟到,更是她永远都没有机会说出来了,说出她曾经对顾父做过的错事。 现在人已经走了,她将永远都得不到原谅。 江月照心里堵得不行。 后来,她无数次的想过,为什么不说呢?就算得不到原谅,也应该说的。 顾家的丧事办得很低调,两天后就举行了告别仪式。 下葬的那天是阴天,上山的时候甚至还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仿佛连老天都懂今天是什么日子。 等入土仪式全部结束后,原本一片肃静的人群里,哭声才渐起,今天来的人比前两天多,有顾家的世交,也有政圈里的朋友,他们纷纷上前上香鞠躬,然后道一声节哀顺变。 江月照的目光从眼前来来去去的人身上逐渐转移到远方,原本只是随意的一扫,视线内却晃过某个让她心悸的身影。 心姐! 是她看错了吧? 不然怎么会看到一个本该被驱逐出境的人出现在这里? 她赶紧又朝方才那个方向望去,仔细辨认,可此时哪里还见心姐的人影? 江月照心跳得飞快,不动声色的走到一旁,打电话给冯管家,“查一查,心姐是不是入境了?” 冯管家一听就很肯定的回道:“没有,我们一直密切关注她在国外的行踪,最近她在意大利,不可能出现在国内啊。怎么了?月照。” “您再查一查,我刚才……好像在顾父的葬礼上看到她了。”江月照的语气难得有点很慌乱。 如果她没眼花,那心姐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怎么都让她心惊肉跳。 冯管家不敢掉以轻心,立马去核实情况,可核实下来的信息的确是心姐还在意大利。 江月照听到后心并没有完全放下来,只喃喃道:“希望是我多心了。” 她几乎是吊着一颗心参加完了葬礼,直到顺顺利利的结束,坐上回去的车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顾家的司机给她送到了江氏的楼下,下车前,江月照看了眼一脸疲惫的顾城,她突然很想就任性一次,不去公司了,陪在他身边,可是这个想法只在脑中划过了一瞬。 她最终犹豫了下,道:“我会早点回来的。” 顾城闻言目光波动了一下,丝丝活气和暖意渐渐从眼底泛上来,好看得不得了,一如最澄澈的波光。 她的爱人有一双世间最美的眼睛,她一早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几天挤牙膏一样的挤出来一千多字,在今天被我一气儿删了,然后重新撸了一章出来,嗯,写得顺,说明写对了。 那我之前都在干啥?哭   ☆、第56章 顾城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的身影没入江氏的大楼,然后才吩咐司机走。 车子刚启动,就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下了。 饶是修养极好的顾城也忍不住拧紧了眉,司机满腔怒意的从方向盘上抬起头,对上外面那个女人冰冷无情的眼,一腔怒火霎时熄灭,这个女人看起来就不好惹。 为避免横生枝节,他将档位挂到R挡,准备倒一倒车然后离开。没等他实施,那个女人就走到了车侧,敲了敲后座的玻璃。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顾城,那女人看起来是专门找上门来的?找茬?还是旧识?他不确定要走还是要留,正犹疑间,他看到顾城将后车窗放了下来。 “何事?”顾城对上心姐的眼,平静的问道。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心姐饶有兴致的问,“难道你的小妻子没告诉你我现在是被禁止入境的身份吗?” “你已经站在这里了。”顾城道。这是重点。至于她是怎么进来的,此刻都不是重点。 心姐目露赞赏,“介意我搭个顺风车吗?” “往前走20米,右拐,是出租车总站。你可以在那里打到车。”顾城不紧不慢的道。 心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截了当的点明:“你知道我只不过是找个借口,实际上有事想跟你谈。” 顾城不为所动,却让她上了车。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事需要谈。” “先别急着下定论。”心姐话锋一转,“你不想知道你父亲是为什么会昏迷的吗?” 顾城眉头倏然一蹙,“他是突发性脑溢血,确症。” 言下之意是你不用想在这件事情上兴风作浪。 心姐当然也听出来了,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是脑溢血没错,可顾父从未有高血压病史,怎么会无缘无故突发脑溢血呢?” 顾城目光如炬的朝心姐望去,“你想暗示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暗示,只想说这是当初我手下的人鲁莽所致,非常抱歉。”心姐道。 顾城眼睛一眯,“你是说,上次青龙帮的人来追债,把我父亲打到重伤入院是这一次他突发脑溢血的诱因?” “没错。” 顾城冷笑了下,“如果是真的,你有那么好心自投罗网的来告诉我吗?告诉我这些,你又想得到什么?” 心姐却没回答他,反而感慨般的说道:“你好像犀利了很多,到底踏进政界后就不一样了啊。 “那你不妨来猜一猜,我告诉你的用意是什么呢?” “不必猜。人已经走了,追究这些没任何意义。”顾城淡然的说。 心姐的笑容淡了下来,“你很不配合。你在害怕什么?怕听到我给你的答案吗?怕答案里有你接受不了的人吗?” 心姐咄咄逼人的明示暗示终是激起顾城心底的一丝波澜,他被她言中了,他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有点莫名的心慌,不过面上没表现出来。 “我们青龙帮从来都是拿钱办事,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找茬。如果那一次没人特意‘提醒’我堂下门主你父亲的欠债,那笔钱也是不急着要还的。”心姐慢慢道来。 顾城却越听心越沉。 “就是江月照授意我们去讨回那笔债的。” 半晌,她等到顾城的一声冷哼,“是你青龙帮放的高利贷,也是你青龙帮追的债,往她身上泼脏水?你觉得我会信你?” 心姐注视了他良久,叫停了车,下车前她说:“你好好想想吧,你要证据,我是没有,她的手段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这种事是断不会留下丁点证据给人抓住把柄的。只是那段时间里,她为了让你这位弥足珍贵的文物修复师为她所用,都逼迫你做过什么,你不会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顾城坐在后座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前座的司机却一时不敢说话,闷声不响的启动了车,从路边轻轻的滑了出去。 *** 江月照说到做到,应言早早回家了。但再早,到家的时候天也已经全黑了,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她还以为顾城不在家,随手开了灯,灯光乍亮,照出沙发上的人影,她一惊。 他在。 一直坐在漆黑的客厅里一声不响。 江月照觉出不对劲,放下钥匙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问的时候她在脑中快速的过滤了一遍最近有可能发生的所有不好的事情,难道顾母又出事了? 能让顾城如此失常的,也只有他的家人了。 可是当她走近他,走到他面前几步时,步子却慢慢缓了下来。 江月照从小就很敏锐,能察觉到父母之间微妙的异样,现在也一样,她敏锐的察觉出顾城全身上下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排斥与抗拒。 而他此刻排斥与抗拒的对象,是她。 江月照心里没来由的一沉,忽然不想问他了。 可是理智上,她还是开口了。 “出什么事了?” ——极其冷静的声音。 她的镇定将顾城仅存的犹豫全然打破,他抬起头,看向她。江月照这才发现他眼里遍布了血丝,她看得一惊,心里刺痛。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成了这幅模样? 江月照出神间,顾城开口了。 “我有件事要问你。”他说。 “你问。” “我父亲被青龙帮逼债打到重伤的事,你知情吗?” 江月照一惊,眼睛微睁,对上顾城小心翼翼探询的目光,她头一次失态得避开了去。等她反应过来再朝顾城望去时,就捕捉到了他目中浮现的惊痛。 江月照心里一刺,可什么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有些话不用说其实就明了了。可顾城还要问个明白,不撞南墙不回头,不问明白就不死心,不听她亲口承认,他就不相信。 于是他死撑着问她,一字一句都像是割着他的舌尖蹦出来的:“我问你,是不是你的一个命令,才使得我父亲重伤入院?” 她从来不会说谎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面对顾城冷冰冰的质问,她的心好像比他的声音还要冰冷。 “是。” 良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飘忽得可怕。 可听在顾城的耳里却是她的镇定和冷漠,这份镇定和冷漠刺痛了他,也激怒了他。他以为她丝毫不在乎,也丝毫不愧疚。父亲刚刚骤然逝去,顾城心中本就不平静,他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可在这一刻他根本忍不了。 “我一直知道你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可我也一直给你找借口,我以为你至少不是狠毒的人,我以为你心中至少有底线,可如今我发现我大错特错了。你根本就是一个毫无底线狠辣无情的人! “你没有心,江月照。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 顾城语气里隐隐的憎恶刺痛了江月照,她的指甲深深掐着手心,一语不发。本来有三分想解释的心的,在这一刻也消散不见。 她硬撑着冷静的语气,问道:“你后悔了?” 他眼睛都红了,“是。” 他后悔爱她,后悔在年少时第一眼就被她吸走了魂魄,之后无法自拔。 他后悔认识她。不认识,就不会有之后的一切,不会有沉沦,不会有以生命为代价的失去。 可他不知道,她问的后悔不止是爱。 更是——你后悔跟我在一起了吗?你后悔这场婚姻了吗? 顾城的回答让江月照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镇静,转身开门出去了。 在门砰然阖上的瞬间,顾城的手指颤了颤,随后手紧握成拳,压抑住自己想冲出去追她的本能。 呵,他自嘲的一笑。 可笑的本能,都这种时候了,还需要他拼尽全力才能抑制住。 顾城,你真出息! 从公寓出来后,江月照下意识的抬手捂住双臂。 已经是初秋了,晚上的天冷得毫无预兆,就跟顾城今晚的发难一样,打得她措手不及。 想过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可她总存着侥幸心理,如今这侥幸,却给了她重重一击。她从来没想过要刻意瞒着他,只是总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当两个人越来越亲密的时候,有些话也越来越难说出口,她的这些心情,他了解吗? 她走在微凉的夜里,走着走着,无意识的走到了老江宅。 自从把江祈凌母女赶出去后,这栋宅子就空了,她没搬回来住,因为心里还没办法面对,无法面对两个最亲的人离开她后空荡荡的只剩回忆的房子。 可是今天,她要回家。 就算是回忆也好,总能给她一丝慰藉。 她打开门,摸着黑上了楼梯,凭着记忆的惯性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她躺到床上,床垫陌生又熟悉的软度让她瞬间放松了下来。 她不自觉的蜷起腿,膝盖顶着胸口,将自己团成一团。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是一串契而不舍的手机震动叫醒了她,她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天才蒙蒙亮,手机还在那震着,震动中透着无声的焦急,一股难言的心慌就这么漫了上来。 江月照拿过手机,显示屏上的来电显示是曾醉墨。 自从她把曾醉墨的亲生父亲私自带走后,她就没去过医院。她总觉得她的妹妹仿佛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可她没有来阻止她,也没有来问她,直到今天,是她第一次联系她。 江月照滑动手机解锁接电话,她没发现她的指尖微颤,听筒里向来乖巧听话的曾醉墨第一次跟她哭得不能自已。 “姐,姐,妈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呢0 0   ☆、第57章 手机倏地从手心滑了出去,跌在床上,无声又无息,却震得她耳膜訇然作响。 “……姐!姐你怎么了?你还在吗?”听筒里传来曾醉墨担心得都变了调的声音。 江月照后知后觉的抓起手机,木然的递到耳边,“在。” “姐你什么时候过来?我,我一个人不行。”曾醉墨哭得一抽一抽的,听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一般。 江月照努力找回神智,可整个人的神思好像散了一样,无论她多努力都聚拢不到一起,她挂了电话后下意识的拨了顾城的手机。 嘟嘟声不急不缓的响在耳边,那么冷淡的面对她的无望。 江月照数着次数,心里念着,接啊,快接啊。 可等到十几次嘟声过去后,机械女声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这冷冰冰的声音仿佛突然提醒了她,昨晚他们俩刚经历过什么,江月照变了脸色,猛然将电话掐了。 *** 冯管家风尘仆仆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了。 偌大的一个灵堂,只有两个纤弱的身影跪坐在遗像前。 冯管家无法形容那一刻心里的震撼,只是眼眶瞬间就红了。 曾卿如的灵堂布置在医院,这是遵从她的遗嘱进行的——简办,不必叫任何人,也不必回曾家。 曾醉墨一直在哭,江月照考虑到她的身子也很弱,禁不起熬夜,禁不起受刺激,于是想劝她回去休息休息,可平日里很听她话的妹妹这次却倔得很,怎么都不肯回病房。 她劝不动她,自己也精力不济,便由她去了,反正在医院,有什么紧急情况也能马上得到补救。 江月照没想到的是自己没能做成的事情,另一个人顺其自然的做成了。 眼看着边医生不容置喙的把曾醉墨带走,江月照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隐隐有丝失落,冯管家适时的出现在她身旁,时隔多年又一次抚了抚她的头,里头安抚的意味江月照感觉到了,一直被她压抑着的难受瞬时从心口堵到了嗓子眼。 她不敢在曾醉墨面前表现来的,浓烈到都快将她冲垮的后悔,在冯管家一下又一下宽容的安抚下,蜂拥而出。 “冯叔。最后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我把她气走了。”江月照闭上了眼,两行眼泪从眼眶跌落。 她死死的咬住自己的下唇,都见红了,吓得冯管家立刻伸手掰她的下巴,一边在她耳边安抚道:“月照,快松开,听话,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知道夫人的身体会突然急转直下,这些事都想不到的。” 好不容易把她的齿关松开,已经晚了,她的下嘴唇全是血,看得格外可怖,冯管家心疼得不得了,可责怪的话又说不出口,想了想只好道:“你这幅模样,姑爷看了不知道要多心疼多难过。” 说完突然想到到了后一直没见到顾城,刚想问月照,就见她打了一个激灵,“别去找他。” “什么?”冯管家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后意识到她说的“他”是顾城,小心翼翼的问:“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江月照晃了晃脑袋,然后抬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冯管家道:“答应我,别去找他。” 冯管家被她看得心慌,生怕她再受刺激一个想不开,赶紧满口应下。心里想的却是曾家的丧事再怎么低调也还是会传出去的,到时候顾家肯定知道,顾城肯定会来的。 可是等到三天葬礼全然结束,都没有看到顾家一个人的影子。 冯管家看到月照的眼睛开始还常常朝来客的方向探询的望去,到后面,越来越少,到最后,目光中彻底沉寂。 冯管家心里发沉,月照和顾城之间一定发生了不小的事,可还来不及等他深究,就出了一件大事。 司珵的军事禁区被陈老将军带人给围了。 这是件十足的大事,保不准就要起武装冲突,消息对外是瞒得严严实实的,但对于江月照这种在司珵那放几只耳朵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消息是先有底下人报到冯管家这里的,冯管家得到消息大惊失色过来,匆忙跟江月照说了大概,却见她一脸平静,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 冯管家犹疑的道:“你事先知道?” 江月照随意的点了点头。 冯管家一脸的紧张顿时就卸了下来,“那司将军有没有交代你什么?既然他提前跟你打了招呼,那他肯定有后招,是不是?” “没有。”江月照说。 “什么?”冯管家不相信,“什么话也没交代?” “我的消息是从另一方得来的。”江月照说。 “什么意思?”冯管家的神情有点懵。 “在陈将军带人围过去前,打头阵进去的是王朝,后来他被发现了,被扣下了,陈将军才会干脆将军事禁区围了。” “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冯管家更加怀疑了,怀疑中还有一丝心慌。 “因为王朝进入军事禁区的通行证,是我给的。”江月照平静的道。 冯管家的脸瞬间全变了,“为什么呀?我的小姐!” 然后仿佛突然想到什么,“是不是顾先生拜托你的?就算是他,你也不能答应啊!司将军再怎么弃我们于不顾,我们也不能雪上加霜的把他给推倒啊!他倒了,我们就倒了,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啊!” “嗯。但你觉得他有可能起死回生吗?”江月照平淡的问了句。 冯管家想了想,脸色一灰。近期,两个派别的斗争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而司家站的这个阵营一直在节节败退,底下的党羽一个个出事落马,其实情形已经很明朗了,司家的倒下只是时间问题。 江月照如今不过是助推了一把。 “那样或许还能挣得一丝生机。”她说,“毕竟司珵在江氏所持的股份已经全部转给员工了,他现在和江氏一点关系也没有。或许,江氏还能保下来。” 冯管家挺沉重的,“那你呢?” 江氏能保下来,你却落得一个墙头草的形象,以后在B市还怎么立足? 江月照摇了摇头。她?她无所谓了。 冯管家原本以为这已经算是跌到了最谷底,可两天后,一段影像曝光在公众眼下后,他才知道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那段影像拍摄的是一位商界大佬大谈他偷税逃税的事情,可能是喝高了,说漏了嘴,连具体的数目都说了出来。 几千万…… 视频一经曝光便在微博微信圈里掀起轩然大波,顿时民愤四起,所有网友都要求法律严惩这位商界大佬。 然而,还没完,时隔几个小时,第二段视频又曝光了。 一位经常在国家电视台里出现的官员,在同一个地方被拍,而他则是一掷千金为小姐。那放浪形骸的模样和屏幕上不苟言笑的形象反差极大,再次刷新了公众的认知。 他们觉得恶心的同时,也有敏锐的人将目光调到了拍摄场所上。 两个视频明显都是偷拍的,而且在同一个地方,这奇不奇怪?不难想象,这些视频绝对不是独立的两个,而是大部分中的少数。那岂不是还有更多官员大佬的丑事? 这才是轩然大波,大家都期待着还会不会爆出更多的精彩视频,可后来再没有了,舆论焦点被有意引向了拍摄地。 越来越多的人对视频拍摄地感兴趣,毕竟看起来很神秘,最后终于有“知情人士”现身透露消息,揭露拍摄的地方是在B市上流圈子里鼎鼎大名的私人会所“春意阑珊”。顺便把春意阑珊如何严格限定入会会员身份以及其极其奢侈的作风全然公诸于众,还曝光了几张春意阑珊富丽堂皇的照片。 一下引起了哗然,这种奢靡的生活是普通拿工薪的老百姓根本无法接触到也无法想象的,纵使吃瓜看热闹的看客居多,但肯定也有人想到春意阑珊偷拍客人的目的是什么,霎时阴谋论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短短几天内,春意阑珊被顶到了风口浪尖。 江月照再次接到陈将军的电话是在视频曝光第二日的清晨,她一夜未眠,声音听起来有些难言的沙哑。 “月照,抱歉了,这次的事情恐怕我没法帮你挽救了。”陈老将军道。 “闹得太大了,而且证据确凿。对方准备做得十分充足,明显就是有意针对你而来。你想一下,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说,你自己的人里面有没有出现内鬼?” 江月照此刻的脑子一片纷乱,哪里还能理得出头绪来分析,听了他的问话脑中仿佛有一丝灵光闪过,可很快消匿不见,她喃喃道:“我不知道。” “哎,这次你可能得吃点苦头,公安和检察院的人我给你打过招呼了,他们会下午才到,上午的时间,你就和家人朋友们好好……”告个别。这话他没说尽,江月照心领神会。 “我会帮你保住江氏。”陈将军最后承诺道。 江月照喉头苦涩,却依然坚定地道:“多谢陈将军!那就足够了。” 挂了电话,不去看身旁冯管家沉痛的目光,江月照吩咐道:“叫程律师过来,我要拟股权转让书,还有……离婚协议书。”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虐一虐月照:) 快拍手叫好   ☆、第58章 顾城在医院里,他是来看王朝的。 王朝几乎单枪匹马的闯入司珵的军事禁区内,不出所料的被抓住软禁了几天,还被注射了精神类药物逼供了数次。如今虽然人是救出来了,但注射药物具体会带来怎样的后遗症,目前还尚未确症。 顾城是来看兄弟的,但同时,也是为了短暂的逃离家里。 这两天,家里乌烟瘴气。 顾母要顾城和江月照离婚。 母亲不知道从哪得知了当初青龙帮对父亲逼债是江月照指使的。 顾城为月照解释了,当初她只是为了逼他就范,让他留在春意阑珊,并没有料到青龙帮会用那么激进的手段对父亲逼债,可是没用。 眼下是父亲刚去世的当口,母亲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越是解释,母亲对江月照便越是憎恨。她憎恨江月照是杀害自己丈夫的侩子手,更憎恨江月照蛊惑了她唯一的儿子的心。连父亲都死在那女人手上了,竟然还要为她说话?!顾城是疯了吗?他神智还清楚吗? 因此,顾母更加铁了心的要他们离婚。 可问顾城,他是真的迷了心智吗? 他恨吗? 当然恨。 然而恨归恨,他从来没想过跟她离婚。 连一瞬都没想过。 可是这一次,原本一直站在他和月照这边的二叔和三叔,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天知道他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才使得顾母没有去找江月照。几天下来,他很疲惫,借着来看兄弟的契机也给自己透透气。 顾城是在王朝的病房里接到电话的,通话过了一刻,他从病房里出来,脸色沉沉。 “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电话那头的人仿佛很是惊讶,“春意阑珊出事了。现在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都是那两个官员的丑闻,春意阑珊偷拍政要商界大腕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你家的江大小姐这回真的要有大麻烦了。” 给他打电话的人是陈潜,本来他打来是问王朝的情况的,只不过随口问候了声江月照的事情,哪里晓得身为人家丈夫的顾城竟然半点不知情。 “回头打给你。”顾城留下这句话后匆匆挂了电话。 春意阑珊出那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点不知道,一定是家里人将消息瞒得死死的,不告诉他。 顾城眼色阴霾。 走出医院坐上车,司机问他去哪。 “回家。”大概是怕司机理解有误,顾城又追加了一句,“回我和江月照的家。” 司机一怔,默不作声的发动车。 车子没入车流里,顾城按下了他好几日都没有拨过的号码。 响了好几声,在他以为她不会接了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喂”。 顾城稳住心神,“你怎么样?我才得知春意阑珊的事,你现在在哪?我正准备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就这么一小会儿,他的心便高高悬起。 “你不必回来了。”江月照终于出声。 顾城闻言心一沉。 “我不在家。正好我也要找你,过一个小时,在…迷色见吧。”江月照道。 “好。”顾城舒开眉。 挂了电话,江月照盯着手机发呆。 而她手边的病床上,曾醉墨正捏着一份文件从头到尾看了几遍,再三确定不可能是自己理解出错后,才迟疑的问:“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月照回过神来,淡声道:“就是你看到的书面上的意思。” 曾醉墨摇头,“不像话、不像话……无缘无故的,你把江氏的股权转给我做什么?”语落她看向江月照,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缓缓睁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醉墨眼里闪过的慌乱,江月照看得明明白白,她暗叹一口气,不打算瞒她,“没错,我的会所出了点事,我要接受调查,不适合再持江氏的股份……” 她还没说完就被曾醉墨打断,“什么调查?要调查多久?” 江月照不语。 她的沉默让曾醉墨崩溃,“到底是什么样的调查让你连江氏都不得不放弃?!” “可能要去——”江月照微微抽了口气,“监狱服刑。” 唰的一声。 纸张散落一地。 江月照自认为交代完毕了,旋身要走。 曾醉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什么意思?交代后事吗?就算是立遗嘱,也不该把股权转让给我吧。”她的语气里带着全然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苍凉,“我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说不定,下个月就会死,有必要吗?” 江月照眉一簇,头也没回的道:“你是我唯一、仅剩的亲人。” 曾醉墨鼻尖一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到江月照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她才喃喃道:“你也是我唯一、仅剩的亲人了啊。” 她的目光移到散落在地上的纸上。 一行字眼印入她模糊不清的眼眶—— 第二顺位:顾城。 *** 顾城提前二十几分钟就到了迷色,清了场,安安静静的等她到来。 他是看着她顶着金色的阳光推门进来的,她好像瘦了好多,本来就不大的脸颊微陷,显得人格外憔悴。 顾城心惊,她怎么了?春意阑珊出事真的对她打击那么大吗? 他不知道的是,他不在的这几天,江月照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他不知道曾卿如去世了,也不知道……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被警方控制了。 江月照迎着他闪烁不定的目光,坦然的走到他对面坐下。 对恭候在一边的小哥道:“伏特加,青柠加冰,谢谢。” 小哥应声下去,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顾城盯着她,等到江月照的目光与他相触,他才挤出一句:“抱歉,这两天家里有事,不知道春意阑珊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还好吗?” 客观来讲,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苍白,可他又怎么能告诉她,家里正逼着他们离婚呢,甚至阻断她的一切消息。 没想到江月照答非所问,“嗯。我听说了,王朝出事了。他现在脱离危险了吗?” “他没事。但是司珵有事。” “哦。”江月照应得漫不经心,这分漫不经心让顾城心慌。 他稳了稳心神,“那些流露出去的视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酒上来了,江月照拿起玻璃杯抿了一口,然后才回道:“大概是有人背叛我吧。” “那些摄像头,是司珵要求安置在你的会所的吧?”顾城切入要点,“你只要全部推给他,主要刑事责任就不在你身上。” 江月照放下酒杯,望向他,缓缓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城一怔。 “你在担心我吗?”江月照嘲讽的一笑,“担心你的杀父仇人?” 冷不丁的她狠狠一刺,顾城脸上流露出几分狼狈。 是啊,他就是担心她。 可笑的,担心着导致父亲死亡的幕后推手。 江月照似乎还嫌不够,“上次分别时说的话还历历在耳,这么快就忘了吗?” 她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你说你后悔。你忘了,我记得。” 顾城一震,艰难的道:“那只是气话。” 江月照望着他不语,气话是气话,可也是真话,就算只有一瞬,他也是后悔过的。 在她洞察一切的目光下,顾城难堪中又有一丝慌乱。 “你不必这样,你没有错,结婚以来,你一直做得很好,是我为避免横生枝节,没有将实话告知与你。”江月照道。 顾城突然不想听下去了。 可惜江月照听不到他的心声,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停止,“还记得我们当初结婚登记时就有约定,你说,帮到我不再需要你的时候,我们的婚姻就可以结束了。 “我觉得,现在,时间到了。 “我不需要你了,我们离婚吧。” …… “你在开玩笑吗?” 好久好久,顾城才找回声音。 “还是你在生气?生气上次我对你说的气话?” 他抽了口气,还想继续说,却被江月照的一个动作堵住了所有的语言。 离婚协议书平躺在暗琉璃色的大理石桌面上,一式两份,她已经签好名字了,留白的地方是给他的。 顾城的目光从纸上移到她脸上,眼色变得森冷,“为什么?” “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江月照能感觉到他每个字都蕴藏着巨大的怒火。 垂在桌下的手,掐紧了手心。 她语气平淡的道:“你母亲说,离婚,是救我、也是救春意阑珊的条件。” “你再说一遍。”顾城眼中血红。 江月照没有再说,他都听清了。 良久…… “呵,又是这样。江月照,我究竟是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栽在你身上?还乐此不疲,自取其辱? “你根本不值得。” 顾城深深望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她叫住,他没回身,却顿住了脚步。 “你还没签字。” 她在身后如是说。 顾城怒而回身,扯起她的手就走,冷笑道:“不必,何必还要再等,直接到民政局办离婚不就成了。” 他大步走在前面,没注意到后面的她脚步踉跄,脸色发白。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太阳高照,秋天的太阳理应不该这么烈了,然而今天却热得邪门。 江月照抬头望了眼天,一阵眩晕袭上来,她赶紧闭上了眼,扶墙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 几天没有休息好的后遗症来势汹汹。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月照睁开眼,手离开墙壁,挺直腰背站定。 在顾城堪堪走到她身边时,她出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不等他反应便抬步离去。 她能感觉到顾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背上,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但至少,在刚才离婚的整个过程中,顾城是冷静的,冷静到冷漠。 想必她的话准确无误的伤到了他。 呵,她一直都清楚明白顾城的心结是什么,所以才能一戳即中。 他们俩当初的结合是为了利益,虽然在后来的相处中,初衷随着感情渐笃淡化了,但并不代表不存在。这就是顾城的心结,而现在她让分开也为了利益。她知道顾城接受不了的,这不光是爱与不爱的问题,更是男人的自尊心。 江月照垂首自嘲的笑,她算是善始善终吗?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她的私人公寓,楼下,检方、警方的车已经安静的等在那里了,她一下车,身着便服的两名女警便上前,一左一右的挟制着她坐上警车。 如此阵仗,尽管没有戴手铐,依然够瞩目,引得小区路过的居民纷纷驻足议论。 由于事涉敏感的政治问题,江月照很“荣幸”的得到了□□的招待。 来负责审讯她的是第一纪检监察室的主任杨峰,很有分量的那么一号人物,让他来审问她,江月照在心里笑了笑,看来他们把她看得很重要,或者更精准的说,他们把她的口供看得很重要。 杨峰坐下,盯着江月照的眼打招呼,“江小姐,你好,我是杨峰。” 江月照略一颔首,“杨主任好。” 杨峰脸色微变,意有所指的道:“你知道我?看来事先已经做过工作了。” 江月照嘴角牵了牵,“杨主任是大人物,我认识您也不是什么奇事。” “既然如此,我想就不需要我多费口舌了。我建议你真诚的坦白,不然……”他没说下去。江月照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 杨峰正式开问:“知道你为何在这里?” “实话说,我并不清楚。根据《国家治安管理处罚法》,单纯的偷拍行为不构成犯罪,属于侵犯他人**权行为,对外散布,情节严重的,涉嫌侮辱罪,而依法情节最严重也不过处10日以下拘留,并处500元以下罚款。” 听着江月照熟悉的将法律法规道来,杨峰蹙起眉。 “我没有拿视频去威胁敲诈他们,所以我的行为或许是触犯了法律,但不构成犯罪。”江月照道。 “我没有说你犯罪。”杨峰说,“这里是□□,不是警察局,如果确定你犯罪了,你不会在这里。” “哦。”江月照迟缓的应了一声。 “你在春意阑珊偷偷录的那些视频作何用?” “监视。”江月照语气淡淡的吐出这两个字。 “监视什么?” “看他们有没有在我的会所做违法的勾当。如果您有心去查的话,应该可以查到会所之前被举报过聚众吸毒。春意阑珊担不起这样大的罪名,因此我要将所有的不确定因素全都控制在我能掌控的范围内。” 对于她的解释,杨峰不置可否,“监视的话,定期删除就可以了,为什么还保存了大量的视频?” “我删除了,至于你们手上拿到的东西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我还想请教你们。”她盯着杨峰道。 “你知道我想让你说什么。不必再绕圈子,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是我更知道你被带到这里的原因。”杨峰说。 江月照没说话。 “不论视频来源于哪里,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录下这些视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那么有针对性的视频,个个都是把柄,录下来是不是预备在恰当的时机威胁视频里的要员?而你没有充足的动机那么做,你在为谁做事?” “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但这些都是您的猜测,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我曾试图拿视频威胁过任何人,所以你问我这样的问题没有意义。” 杨峰不是第一次碰见像江月照这般难缠的人了,但是女人里像她那么冷静的还是占少数的。他明白像她这类淡定嘴紧的人不拿出点东西来是逼问不出什么的。 杨峰双手交叠于胸前,“你知道,对于你的情况,我们在请你来之前就早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无论你说不说,我们都知道,只不过你说了,到时候量刑上就会从宽。 “如果你觉得春意阑珊偷拍政要人士不算什么大事的话,那么这个,”他将一份调查文件从档案袋里抽出来,掉了一个头,推到江月照跟前,“非法拘禁,非法动用私刑,造成人重伤,已经构成故意伤害罪,可以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果不其然,江月照面色变了。 摆在她眼前的是范延军的资料,包括他是怎么被她带到司珵的军事禁区去的,受到了什么样的极刑,以及后来什么时候被转移到精神病医院,伤害鉴定、当事人笔录和近照,一应俱全。 江月照突然意识到,从春意阑珊爆出偷拍丑闻,到现在她坐在这里被审问,都不是因为司珵,不是因为她被牵扯进了政治斗争,而是背后的人目的就是她。 这些证据不可能是在这两天短时间内搜集到的,而是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东西,就为了给她连环又致命的一击。 她闭了闭眼,事到如今,那个要置她于死地的人是谁,她心里同明镜一般清楚。 杨峰就见江月照闭了好久的眼,然后缓缓睁开,眼里的情绪已经有了变化。他松了一口气,“谈一谈吧,那些视频拍下来是做什么用处的?” 江月照不答反问,“我告诉你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杨峰下意识的皱起眉,“现在不是你跟我谈条件的时候,你弄清楚状况。” 江月照无所谓的道:“我又不是体制内的人,不怕受处分,大不了就是十年创下来的基业毁于一旦,而如今,毁不毁都差不多了。”她身子前倾,手肘支在桌沿,轻声道,“你以为我还怕什么?” 她摆出这副光脚不怕穿鞋的姿态当然不是真的就破罐破摔了,只是如今她的口供是她唯一的筹码,不拿筹码换些够分量的东西怎么行? 也许是她的演技够逼真,也许是她的口供对杨峰来说够迫切急需,总之杨峰在一阵沉默后妥协了。 “你想要什么条件?” “这个慢慢谈,你先告诉我,是谁?是谁给你们提供信息证据的?”江月照问道。虽然心里猜得**不离十,但不确定一下她始终不安心。 杨峰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按理必须要保护证人的安全,不得透露证人的半点**,但是那人又不能算普通意义上的证人……他看了看眼前面色无波的江月照,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青龙帮的头目,一个叫心姐的女人。” 果然是她。 江月照牵起嘴角轻笑了声。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她贩毒又走私军火,你们政府部门还跟她合作?我倒不曾想,我们国家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宽宏大量’了。”江月照不无嘲讽的说。 引得杨峰不高兴道:“她一直在幕后,所有资料都是以文件形式寄过来的,人并没有出现。她现在依然在公安部的通缉名单上。对于贩卖毒品的人,国家永远不会放过。” “哦?”江月照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有个想法,如果我能帮你们把她引出来,能抵消那个故意伤害罪么?” 杨峰也知道心姐这个人物事关重大,如果江月照真的能把她引出来的话,也是件好事,于是他思量再三后道:“我会帮你传达给公安部缉毒科的人,但是,能不能给你量刑减刑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如果你能交代我希望你交代的事情,我可以尽我所能帮你争取争取。现在,我们可以回归正题了吧?” 江月照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那些视频是为什么录的?” “我和司将军有协定,他帮助我夺回江氏,而我则帮他拍下来春意阑珊的特定客人,至于录像他拿去做什么用处,我就不清楚了。”江月照语气平淡的交代道。 杨峰听了没什么表情,翻着手中的几页资料道:“我发现你拍下的视频中,里面的人物不仅有与司珵对立阵营的人物,还有……司珵这个阵营的人,”他抬起头,“而据我所知,你和司珵的关系也不如传言中那般的紧密,你真的只为他做事吗?” 江月照目光顿利,“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名义上为司珵的人,而实际上,在为另外的人做事?比如你的夫家,顾家。”杨峰语气犀利的问道。 江月照在今天进来前,完全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顾家身上,她一直以为她被带进来是因为司珵,可现在一想,如醍醐灌顶,司珵倒都倒了,她的供词能产生什么颠覆性的效果吗?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司珵,而是顾家! 说直觉也好,说隐隐的理智提醒了她也好,如今她万般庆幸在进来前的最后一刻,她和他离婚了,不然…… “您多想了,我和顾城,已经离婚了。”她缓缓开口。 “什么?!”杨峰惊得站了起来。 “我们离婚了。”她一字一顿的重复,“我们的结合本来就是利益所致,现在,我江月照身上已经无利可图,甚至还会拖他们顾家的后腿,你以为我像是那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吗?在来这里之前,我和顾城协议离婚了。 “如果我真的为他们做事的话,他们会想尽办法给我捞出去,就怕我供出什么,但是你可以等等看,看顾家会不会伸手。”江月照冷淡的说。 距离这次审问过去了三天后,顾家没有丝毫动静,而江月照在这几天里经受了轮番的审讯,人骤然憔悴,却依然什么都没说出来。杨峰都要抓狂了。 后来他还暗示江月照,不需要是真的,只需要她作个证,按个押,她就能出去了。 可她就跟没听见似的,没有半点反应。杨峰一怒之下让底下人将最严酷的审讯手段用上,甚至用上了刑讯手段。 意识模糊的时候,江月照梦到了 16岁那年,她踩着细长的绸质高跟鞋,拖着行李箱歪歪扭扭的走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边走边骂,然后路的尽头出现一个少年,眉目清秀,眼光澄澈,她叫住他,趾高气扬:“喂!你过来!背我。” 阳光美好极了,可为什么她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  oca,写到后面我都想哭了   ☆、第60章 英国伦敦,威斯敏斯特皇家书院。 “Miss Jiang,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否解释一下今天清晨出现在你宿舍床上的外校男生是怎么回事吗?” “伊丽莎白女士,事实就如您所见。”十五六岁的亚洲姑娘漫不经心又不失礼节的回答道。 伊丽莎白女士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一般人做起来很容易失仪的动作,她做起来却依然是优雅的,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Miss Jiang,我对你失望极了。我必须通知你的家长,从今日起,你将被留校察看!”伊丽莎白女士显然十分生气,从她抿得极薄的双唇就能看得出来。 哦,威斯敏斯特公学是英国最著名的贵族学校之一,以学生的朝气和灵气闻名于世,可就算它的学生再有个性,也不被容许做出此等出格的事情。 贵族的气度和风范绝不允许他们的私生活如此不检点。 “现在,立刻回到你的班级去!” 江月照仪态完美地冲伊丽莎白女士行了个礼,然后不卑不亢的走了出去。 伊丽莎白女主在她背后头疼的抚住了额头,主观来讲,她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江月照这位灵气逼人的学生,她总是那么的让人矛盾,在喜爱她的时候给人以重击,在厌恶她时又让人不禁喜爱她。 不行,这一次必须要严惩!她给自己打强心剂。 江月照一走出教务办公室,就迎上了一群女生,她们兴奋中带着幸灾乐祸的望着她。 “Olivia,你被开除了吗?” “我有没有被开除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输了。我睡了勋爵家的小公子,他还为我半夜爬了窗呢。”江月照眨眨眼睛。 那些女生脸上的笑容顿失,嫉妒的盯着她,不等她们想出反击的言语,江月照就轻飘飘的给了少女们最后一击:“如果不是我早上打电话通知保姆阿姨来打扫卫生的话,就没有办法做到全校皆知了呢,如今不全校皆知,你们或许还会赖掉~对吗?姑娘们。” 女孩们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江月照,久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有那么疯狂大胆的人,就为了一个赌约,敢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做出这等举动来? “看看我会不会被开除吧,girls.” 甩下这句话,她潇洒的走了。 事后证明,她好好的留在学校里,仅仅被留校察看了一学期,然后分班时还荣升导师最喜爱的学生那一班。 自此,Olivia Jiang成了英国威斯敏斯特公学创校四百多年来第一位亚裔Queen B,并且她的地位无丝毫质疑的声音。 不过有句话叫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在江月照任性的甩掉勋爵家的小公子后,小公子失魂落魄,堕落自己,勋爵家迁怒江月照,对威斯敏斯特公学施压,于是江月照光荣的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二次留校察看。 这一回,她爸爸总算从万里之外抽空赶过来,把她接回去,美其名曰要好好的教导一番再送回学校。 在勋爵大人震怒的风口浪尖上,学校自然乐得江家把这位小祖宗接回去。 宾利慕尚的后座里,父女两人各自沉默。 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江志凌才缓缓开了金口:“既然你安逸的日子不想过,那接下来两个月就去体验一下人生吧。” 江月照对着窗外的眉眼拧成一团,骨气和傲气使得她放不下自尊来跟父亲说“我不愿意!” 车开到了公路的尽头,司机下来帮她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然后绕到她这一侧打开门,恭敬地道:“大小姐,请。” 江月照面无表情的跨出一条腿,接着跨出另一条腿,两膝并拢了,才不急不缓的从后座上站起身。整一套动作优雅无比,极其淑女,司机看了满眼的赏心悦目,心道大小姐那么公主的公主,先生怎么舍得把她送到这个穷乡僻壤里来的啊! 他满心咆哮,却也只能目送江月照昂着脖颈一步步走远。 回头看先生,不期然的看到他温润的眼里满是疼惜的爱意。 而江月照踩着高跟拖着行李走在不能更土的土路上,在脚崴了第三次后,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总算龟裂了,齿间蹦出一串又一串的斯文骂词。 再第四次不出意料的崴脚后,她僵着脸扔了行李,深呼了一口气,惦着脚尖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走了不出20米,小脚趾就疼得钻心,而她似乎还看不到路的尽头,那一瞬间鼻腔里突然冲上来一股酸意,来不及调整情绪,视野里就出现了一个人影,朝她所在的方向晃来。 江月照定睛看着他,那人越走越近,是个少年,身量和她差不多高,身背却还单薄,他一步步地走近,心无旁骛,在他即将和她擦肩而过时,江月照开口了。 “站住。” 男孩带着惊诧的目光望向她。在对上他的眼时,江月照呼吸一滞,她见多了珠玉生辉的样貌,却是少见像这个少年这样的,澄澈如山泉。 晃神不过一瞬间,江月照很快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下他,顾城被她看得不自在,“请问你有事?” “你从里面的那个寨子里来?”江月照思量着问道。 顾城点了点头。 “过来,背我。” 顾城睁大了眼睛,像是无法理解她话里的涵义。更无法理解的是,对上江月照理所当然趾高气扬的态度,他竟然生不出一点气来,然后……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不自觉的就应她所求,走到她跟前弯下腰。 “我还有个行李落在后面50米左右的路边,待会派人给我取回来。” 上了顾城的背,江月照如是说道。 顾城闷闷的嗯了声。 吩咐下完,江月照安心地趴在他背上,活动着脚腕,顾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那里看去,看着看着视线就凝住了,高跟鞋的丝带绑在脚踝处,细致的绸带勾勒出精致小巧的踝骨。他从来不知道,女孩子的脚踝能漂亮成这样。 漂亮到勾起了他心底自己都未知的,隐秘的一把火。 顾城猛地移开眼,耳根悄然红了起来。 江月照在他耳后轻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顾城愈加窘迫,又有些恼羞成怒。到了现在,他总算知道她是谁了,尽管她并没有做自我介绍,可前两天他就知道家里即将会接待一位来自大城市的千金小姐。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顾城心里暗想,之后有的你苦头吃的。 江月照被放到一座土胚房前,淡定的神色总算从她的脸上褪得一干二净,她难以置信的看向顾城,顾城面色无波的道:“你好,江小姐,这里就是你接下来两个月寄宿的家。” 说完他进门去叫这家的家主,等人家家主赶忙跑出来,手足无措的望着一身精致的江月照时,却发现这位大小姐连眼风都没给他们一个。 江月照看着顾城目光几变,“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顾城垂眸,“走在路上的时候想起来的。” “你是这家的人?”江月照不动声色的眯起眼。 “不是。” “哦?那难不成整个寨子的人都知道我要来了?”淡定重新浮上了江月照的脸。 顾城脸色一僵。 江月照见此勾起唇角,走上前,凑到他耳边,“谢谢你送我回来,我相信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是吧?” 话语中呼吸的热气喷薄到顾城的耳廓,带着少女的馨香,让他退无可避。江月照满意的看着他又迅速泛红的耳腮,退开了一步,矜贵地伸出手,“我叫Oli——江月照,下次见面,我允许倾听你的名字。” ………… “来人!来人啊!059号昏过去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快步聚拢。 “人还知道吗?” 来人狠狠的拍江月照的脸,清脆的几声响下去,人却一点反应都无。 “不知道了。” 救护车呼啸而至,又呼啸而走。 橙橙是刚到508军区总医院实习的护士,还保存着学生的天真和富有同情心,她望着这个刚送来的病人,目光里全是不忍,帮她换过药后静悄悄的退出病房,可一到护士站,憋了半天的话终于憋不住了,“什么人嘛!竟然把那么漂亮的女人打成那样!简直人渣!” “那伤不是普通打出来的。”和她同组的护士压低声音说,她来得比橙橙早,自然也比她有经验,看到江月照的伤就意识到里头的敏感处,“你少说两句吧。” 可橙橙年轻好奇心强,听出同事话中有话,哪里肯善罢甘休,马上凑过去问:“什么叫不是普通的打出来的?” 那个护士缠不过她,瘪声瘪气的道:“刑讯受的伤。” “啊!”橙橙惊呼的一声,然后立马捂住嘴。 守在病房门口的两个大汉她还以为是保镖呢,原来是便衣啊……可那么漂亮的人,怎么可能呢…… 从这以后橙橙去病房时心情都比较复杂,这天也是复杂着矛盾着给江月照换药,换着换着,她忽然愣住了。躺在床上的女人眼角微湿,睫毛轻颤,嘴角却轻轻弯起,看着矛盾又难过。 她看得出神,以至于没想到病人这个反应是即将醒过来的征兆,然后床上的人就这么忽然睁开了眼,和眼角尚存的泪光不同的是,她乌黑的眼里一片清明。 橙橙吓得差点没飞起来。 抚着心脏站定,她镇定了一下后问病人:“你,你醒了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月照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橙橙讪讪的,原来是个冷美人啊…… “这里是哪家医院?”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略带些刚醒的沙哑,竟然意外的好听。 橙橙晃过神,才想起来回答人家,“哦,这里是508军区总医院。”说完后她瞅了瞅江月照苍白的脸,补了句:“你伤得有点重,虽然无大碍,但也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可她发现她的病人似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半点不在意,摇起床头后只问:“现在病房外有人守着吧?叫一个人进来,我有事说。” 事后,橙橙记住的不是江月照的一身伤或者其他什么,而是她深如幽潭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世界。让她渴望、探询,又惧怕去了解。 一周后,江月照出院,是被公安局以保护证人的方式接走的。 三日后,传出消息,江氏集团董事长配合□□调查结束,本人及其名下产业无丝毫问题。 消息一散步出去,全城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  来呀来呀,留评呀~ 我盼望这文打上完结标签的时候能有800条评,哈哈,就看你们的了!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云贵交界处,大山连绵不绝。 顾宅所在的寨子就隐秘的藏于环山之中,外人若是不熟路,在找到这里前就会迷失山间。 这两天,静谧的寨子有点热闹,因为顾家人回来了。 久无人烟的房子彻头彻尾的打扫起来,扬尘在空气里乱舞。自从顾家举家迁往B市,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来过了,顾城望着这虚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顾泉青实在看不下去了,甩着抹布就把他赶了出去,嘟囔道:“碍手碍脚还碍眼。” 顾泉青现在看到她哥很不爽,她不明白他怎么就一声不响的和嫂子离婚了,真的是跟二伯三伯说的那样么?春意阑珊的偷拍丑闻曝光后,顾家再和江家联姻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不说,更甚者会牵连到顾家。 为了家族利益?可笑!真可笑! 她不相信她哥哥是这样的人,所以事后她立马去问他了,结果却一个屁都问不出,气得她到现在看到顾城就火气上涌。 如果是没感情了也就罢了,可他分明对江月照还有感情,不仅是有感情,分明是情深不寿的态势。 泉青甩着帕子啪啪扫了两下条案,对着顾城走远的背影轻声咒骂道:“我就不信你放得下,瞧着吧,现在脑子进的水,都是以后流的泪!” 顾城感觉到了背后那两道焦灼的视线,他知道泉青在怨念什么,可他无法跟她解释,解释什么呢?说她嫂子选择他抑或放弃他都不过唯利益耳? 所以,随泉青怎么看吧。 思绪发散的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得离顾宅很远了,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无意识中走到了哪,一怔。 古旧的木屋,门不期然“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了,跨步走出来一个年逾四十的女人,她抬头看到门外的顾城,欣喜顿时浮上眼底,“阿城,你回来啦!吃饭了吗?到阮嫂家用一碗河粉吧?” 顾城本想婉言拒绝的,可不明原因的几分犹豫拖缓了他的拒辞,就在这短短的间隙里,他就被热情的阮嫂拉进了屋。 阮嫂是越南人,后来嫁给了她现在的老公,就跟着老公住到了寨子里,几十年下来,什么都习惯了,包括语言,唯独喜爱的口味依然是家乡的口味。 阮嫂做得一手绝妙的越南河粉,顾城曾经去过越南,那里十里八乡出名的厨师做的河粉都没有阮嫂做的好吃,也难怪挑剔到天上的她都能接受…… 其实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来得仓促而富有戏剧性。 她竟然想逃,她竟然敢逃! 他们根本就没有预料到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为了逃走敢独自往深山老林里走!因此根本没有人防她。然后就出意外了。 江月照失踪是大事!万一她有个万一,顾家无法对江家交代。 于是顾家发动了几乎整个寨子的人进山搜寻江月照的踪迹,其实是不抱希望的,因为她出走到发现她失踪间隔了一整夜,那一夜还下了雨,更加无法辨清她行走的足迹。 说实话,她一个城市里的姑娘,能生存下来的几率是很小的。 大家只是抱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心态,一队一队的组团往四面八方扫荡。 找了整整一个白天,不出所料,什么都没发现。 暮□□下来后,不再适合进山搜寻了,大家也就陆续的退了回来,回来的人里有沉重的、有无可奈何的、有生气的,唯独没人说:咱们彻夜继续找! “等天亮了再说吧。” 终于定调。 顾城默不作声,可等大家回去聚在一块吃晚饭时,他独自又进了山。 此时天已然全黑了,夜里的山路特别不好走,危机四伏,就连常在山中走的他都要倍加警惕,他无法想象娇滴滴的江月照是怎么走下来的,或者,她已经…… 顾城甩了甩脑袋,不去想那种可能性。 晚上的森林危险得超出我们的想象,凶猛的野兽都会在夜间出来,所以一般人不会选择晚上进林子。可她却为了掩人耳目偏偏在晚上出走,那八成在白天就已经事先勘察好了地形,并且找好了休憩的去处。 如果他猜测得没错的话,那么…… 顾城抬头望向山的东北方向,目光如炬。 那里有一座半废弃的小木屋,是国家颁布禁猎法令前建造的,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上去过了,偶尔在山中采药的人需要歇歇脚才会去那里停留。 目标锁定后,顾城拨开长草灌木,踏入几乎无人涉足过的山路。 凄厉的鸟叫声和兽鸣声回荡在深山老林里,顾城侧耳甚至能听到灌木丛间悉悉索索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可这些都不让他害怕,只让他更为焦急。 紧赶慢赶了整整40分钟,那栋在夜色里更显得乌漆麻黑的小木屋总算出现在了视野里,顾城眼睛一亮,不是因为看见了木屋,而是因为看到了木头间隙里透出来的微弱光芒。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木屋,门微阖着,他也没多想,径自推门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觉耳边扫过一阵劲风,他下意识的抬手挡,却还是被结结实实的揍了一拳,一拳下去,听到轻微的一声惊呼。 他一阵眩晕,头顶上方传来江月照轻描淡写的声音:“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图谋不轨的人。” 顾城缓了好一阵子劲儿才抬起头,江月照是冲着他的下颌打的,尽管他伸手挡了挡,但还是撞到了实处,抬头一看,她看都没在看他,正顾自活动着手腕,微微蹙眉的不悦模样仿佛她才是被打的那个,顾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大家都在找你,你快跟我回去。”他硬邦邦的道。 闻言,江月照屈尊抬了抬她金贵的眼皮,要死不死的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要玩失踪,请先跟你的家人报备过之后再玩,否则你置我们家于何地?你人不见了,我们怎么向你家里交代?”顾城很生气,生气到口不择言。 江月照目光一闪,“什么叫‘置你们家于何地?’我失踪了,和你们家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住你家,为什么需要你家对我家交代?”她犀利的望向顾城。 顾城一噎,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不会撒谎,只好含糊道:“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家心里都过不去。” 江月照看起来似乎是信了,没有追根究底的问他,顾城悄悄舒了口气。 “我不回去,那个地方我住不了。”她说着梭巡一般地上下看了看顾城,他很干净,衣着打扮还有气质甚至不像是山里人,联想到刚才他的漏言,江月照心里哼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的道:“我要住你家。” 顾城惊得瞪大了眼,仿佛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似的,死死盯着江月照。 她耸了耸肩,“这是要我回去的唯一条件。你回去跟你家大人说,答应的话我就回去,不答应的话,我就在这打地铺了!” 说着她真的盘腿在草席上坐下了,动作看起来优雅又自然,如果没有肚子一声鼓叫打破了这份优雅的话……一切都是很美好的。 尽管此情此景是如此窘迫,江月照还是倨傲的抬着下巴道:“我饿了,你先给我弄点吃的来,我要热的,要有汤。” 顾城皱起了眉,想了片刻方道:“跟我走吧。” “我不走。” “你要热的,又要喝汤,我变不出这种吃的给你,所以只能烦请你跟我走一趟。这里往下20分钟的脚程,有户人家,女主人是越南来的,她做的河粉很好吃。”顾城道。 江月照皱了皱眉头还是妥协了。 然后,他们在深夜敲响了阮嫂家的门。 热腾腾的河粉上来后,顾城第一次看到她的脸上出现了傲慢和不悦外的第三种表情——她的嘴角微微扬了扬,瞬间明亮了整张脸。 他透过蒸腾的水汽看她,一时看愣了。 江月照对他的目光若有所觉,慢悠悠的说:“我知道我很好看,你可以等我用完饭以后再看,这样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会吃不下的。” 顾城耳根蓦地红了,目光倏然垂下,没等他窘迫够,江月照“啪”一声搁下了筷子,他循声望去,发现她拧紧秀气的眉头盯着自己的手指,他这才发现她手上细细密密的全是伤。 不用想,一定是树丛里的荆棘割的。 两手都是。 江月照眨了眨眼,将碗一推,“你喂我。” 顾城抿了抿唇,转头问阮嫂要了一个勺子,江月照挑了挑眉,看起来就是坐等看他要怎么办的架势。 没想到他仿照吃意大利面的模式,用筷子抵着勺子,缓缓卷起河粉团成一团,然后浸润一些汤,再放上一片薄牛肉片,送到江月照嘴前。 他从她眼里看到了惊讶,和一丝丝类似欣赏的眼光,那瞬间,他竟然感受到了从未感受到过的振奋。 后来他才知道,他会有这种情绪,是因为他喜欢她。 …… “阿城,好吃吗?”阮嫂站在一旁笑眯眯的问他,硬是将他从浓重的思绪里拔了出来。 顾城点了点头。 阮嫂高兴的笑了,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道:“你都多久没来阮嫂这里吃河粉啦,最后一次还是十年前,你带着一个小姑娘来的!什么时候再带她一起来呀?” 顾城执筷的手顿住,他记得那一次,在那顿饭之前,江月照没有透露出半分离意,可在那之后,她突然间的就不告而别了。 最后一次之所以让人伤心,是因为我们在度过最后一次的时候都没意识到那是最后一次,因此等到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会格外的珍惜和遗憾。 而那一次,就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在这里吃饭。 两天后,顾城回到B市。 同日,江氏集团董事长兼春意阑珊老板江月照获刑,被送往燕城监狱服刑的消息漫天传开。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上周工作特别忙,挤出来的时间睡觉都不够,大家久等了(╥﹏╥) 顺便,中秋节快乐呀!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钢门上的小窗啪的一声被打开。 “0491号。有人探视,要出来见吗?”狱警透过铁栏杆问她。 “谁?” 窗台下的书桌旁,女人正捧着一本书在看,阳光透过铁窗照在书页上,留下一道一道细长的阴影。 女狱警看着她的背影,她甚至都没有回头,就那样不经心的问了句谁,那么怡然自得。不知道的或许还会恍惚地以为这里是江氏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呢。奇怪的是她并不反感江月照的态度,她冷淡,却没有丝毫傲慢。 “一位姓顾的先生。”她回道。 语落她眼尖地发现江月照原本要翻动书页的手滞住了,好几秒后才又翻页,比先前低沉了几个度的声音淡声道:“不见。” 女狱警重新站到顾城面前,有一点点的抱歉,但更多的是好奇的转达江月照拒绝见面的意思,她作为少数的知情人之一,多少的听说了一些关于这位顾少爷和里面那位江大小姐之间的婚姻传闻,现在亲眼见了当事人,自然生出探索的欲.望。 顾城看起来并不意外他被拒绝了,什么都没问,只是目光很深,深到她觉得有点难过。再想到一向淡然的江月照方才片刻的失态,她好像窥探到了一个秘密。 燕城监狱关的都是些政要、特殊罪犯以及有研究价值的罪犯。 江月照的身份明面上来看似乎挺符合的,她是司党人士。只有极少数的个别人士才清楚的知道她被关在这里实际上是出于保护。 心姐死了。 在江月照舍身将她引出来的那天,被高位狙击手一枪射中脑门,死了。 江月照就在近距离,不超过一米的地方,亲眼目睹。 而心姐的手下,也亲眼目睹了这场狙杀。 他们当下的第一刻没想到要拿下江月照,可是后来,青龙帮发动全国26堂,要杀了江月照为心姐报仇。 所以某种意义上,江月照被关在燕城监狱是出于对她人身安全的保护,但她获刑也是不容置疑的。 她对范延军的故意伤人罪证据确凿,甚至种种迹象表明她有蓄意杀人罪的嫌疑,只是因为她戴罪立功,将缉毒组的头号要犯心姐引出来了,才抹去了那些性质严重的,最终定为故意伤人罪。 消息传出去后,大家只知道她被收监在燕城监狱,其余的一概不明。 顾城也不例外。 * B市顾宅。 …… “你什么意思?没有啊,江月照从来没有来找过我或者你三叔。就算她见过大嫂,达成什么协议,可这种那么重要的事情不经过我们商量也是不可能通过的,她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顾城的二叔道。 语毕他见顾城恍恍惚惚的样子,皱了皱眉道:“阿城,不是我说你,既然已经离婚了,江月照的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哎,你别看现在我们的形势一片大好,可坐稳位置的是上头的人,不是我们顾家,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你们若是没离婚的话,我不会说这话。如果现在你们没离,那么你和江月照的婚姻,没准还真会成为有心人攻歼我们顾家的把柄……” 后面二叔说了些什么,顾城就全然没能听进去了。 有一个荒诞的、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他拒绝去想,因为那会把他逼疯。 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 “不好意思,打扰了,顾先生。由于我们联系不到曾醉墨病人的姐姐江小姐,您是江小姐留给医院的曾小姐的唯一紧急联系人,所以只好找您了。”打电话过来的护士道。 “我怎么会是唯一的联系人?曾小姐的母亲呢?”顾城皱着眉不解的问。 “曾小姐的母亲上个星期去世了,您不知道吗?” 顾城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嗡嗡嗡的,去世了?曾卿如去世了!这个震惊而可怕的消息在他脑门里冲撞着,撞得他精神涣散,直到听到护士小姐接下来的话他才回过神。 “……病人于半小时前昏迷了,我们对她进行了抢救,人暂时是救回来了,但她的心脏、肾脏和肝脏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竭,目前情况很不乐观,我们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单,您是病人现如今唯一的家属,姐姐的——丈夫是吧?麻烦您尽快来医院一趟……” 护士显然不清楚他和江月照已经离婚了,理所当然的道出了“丈夫”二字,顾城根本就没留意到,他整个人都被曾卿如去世的消息冲击得找不到魂魄。 好久好久,他才缓过神来,深深呼了一口气,“我马上过来。” 他到医院的时候,主治医生和各科医生正好给曾醉墨会诊完毕,鱼贯从无菌病房里出来,所有医生都“全副武装”,无菌服严严密密地从头包到脚。 顾城见到此景心里一沉。 他上一次随江月照来看曾醉墨的时候她还不至于被推入无菌房,无菌病房一般都是给准备移植的病人使用的,而曾醉墨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那么进这个病房只有一种可能,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很严重了,为了保命,不得接触到一点点病菌。 打头的医生拉下了口罩,冲顾城点了点头,顾城认出这是曾醉墨的主治医生边医生。 他向顾城走来,走近了,顾城以为他会讲曾醉墨的病情,没想到他说:“家属签字的部分我开特例帮病人解决了,你试试看能不能联系到江小姐,将一些通知书送过去让她补签。” 顾城闻言心里微惊,边耀楠话里话外的都透露出他对他和江月照离婚的事情知情,可外人绝不会知道的,他是怎么晓得的? 没来得及细思,就听边耀楠继续道:“她现在已经醒了,知道你来了,想要见你。”他顿了顿,似乎接下来的话语很难说出口,“病人以后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如果可能的话,在顾先生的能力范围内,能把江小姐带来见病人一面的话最好,不行的话,你代替江小姐见她一面,也好。” 边耀楠言尽于此,仿佛是出于医者仁心多说了后面的那些话,可顾城却心惊的看到他的眼里藏得很深的悲伤。 这……真的仅仅是出于医者仁心吗? 顾城换好衣服推门进去,曾醉墨的确已经清醒了,整个人浮肿又虚弱,身上不知道插了多少管子,各种液体进进出出,看得顾城心里沉重不已。 曾醉墨见到他却笑了笑,“姐夫。” 这一笑驱散了病房里的所有阴霾。 “感觉好点了吗?”顾城走近问。 “很好。说实在话,非常好,因为我又一次捡回了一条命。”曾醉墨笑着真心说道。 顾城扯出一个笑来,是真的心疼她,她和他的妹妹泉青一个年纪,经历着的人生却是天差地别。 “姐夫,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进来吗?现在不是探视的时间,按理家属不能进来探视,可若是等到下午3点,我不知道我还醒没醒着。” 顾城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你有话跟我说。”他肯定道。而且这番话,十有**和他们俩之间唯一的联系有关。 ——江月照。 “没错。”曾醉墨让护士把她的床摇起来,撑着坐了起来。 “姐姐前段时间,来过我这里。” 顾城闻言目光一缩,没说话,静静的等她说下去。 “她给了我一份股份转让书,将她名下江氏所有的股份全部转给了我。” “你是她妹妹,应该的。”顾城道。 曾醉墨看着他,嗯了声,然后让护士将柜子里的股份转让书拿出来,递给顾城,“你仔细看一看。” 顾城不明其意,犹疑地接过,从头看到尾,目光落到最后一行的时候,他一直平静的脸骤然面色。 这份股权转让书的附加条例是: 如果曾醉墨去世,所有股份归到顾城名下。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顾城震惊的盯着那张纸久久无法回神,直到曾醉墨幽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很乐观,我很努力地想要活着,但实际情况就是我活不长了。” 顾城启动双唇想要说些什么,被她阻止了。 “这是一个医学上来讲十分肯定的事实,我当然也盼望奇迹,但奇迹只会降临在一个人身上,对于其余的千万人,只是空谈。” 曾醉墨冷静地,甚至近乎冷酷地说着这一切,那样的审视,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般,这个时刻的她,身上闪着江月照的影子。 “所以姐姐的股份,明面上是转给我的,实际上,则是转给你的。 “姐夫,姐姐很爱你。远比你想象的,更为爱你。 “你怎么会答应跟她离婚?她一定很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大早起来撸的呢,要留评呀~   ☆、第63 第六十三章 燕城监狱的清晨比其他地方来得更早,已近冬日,晨雾弥漫在操场上,沾湿了绿茵茵的草坪。 偌大的草坪上,整齐划一的排满了一俩百人,跟着操场上的扩音喇叭比划着手脚做操,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囚服,从他们的神态上压根辨别不出来这是监狱里的犯人。 早操时间结束,他们排成一条队去食堂吃饭,刚刚在餐桌前坐下,指导员就来到了江月照身边,“0941号,有人探视。” 看出她有不想见的意思,指导员比她更快地截断了她的话锋,“你先别急着拒绝,这里有封紧急信件,从**来,需要你签名,你先看一看。”说着她递来一封信。 江月照闻言睫毛一颤,接信的手微微发抖,捏住信封稳了稳心神后才从餐桌上拿起刀,很快地裁开信封,将一页薄薄的纸抽出来。 病危通知书 曾醉墨病患家属: 很遗憾地通知您,曾醉墨病患于11月2日凌晨4点43分因突发性感染引发高热昏迷,导致心肺等多器官衰竭,危及生命。 我们已采取有效措施积极救治,同时向您告知:为抢救患者,医院不能在事先征得您的同意的情况下将依据救治工作的需要,使用和采取应急救治所必需的仪器设备和治疗手段,请予以理解、配合和支持。 如您还有其他要求,请在接到病危通知书后立即前往我科。 **血液科 医师签名:边耀楠 日期:201X年11月2日 亲属/监护人签名: 日期: 年 月 日 放下信纸,一阵巨大的后怕袭向江月照的后背,直把她往无尽的深渊里拽。她,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是救回来了,下一次呢? 指导员在边上适当地轻声提醒道:“如果你想知道更具体的,可以去见一下探访人。” 江月照平静了一下情绪,问她道:“有笔吗?” 指导员愣了愣才从怀里掏出一支中性笔,江月照接过后在病危通知书上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将纸塞回信封,递回给指导员,“麻烦您送回医院,谢谢。” “你……不去见一下来探访的人,问一下你妹妹的情况吗?”指导员难掩讶异的问道。 江月照沉默了一会儿,“不用了。发都发生了,问又有什么用。” “说不定能见一见你妹妹呢!”指导员一时没忍住,压低声音透露道。 江月照看了她一眼,“我不是医生,见了又有什么用?就算是医生,也没法和老天博,不是吗。” 江月照语气很淡,让她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明明方才还一副受打击的模样,怎么转眼就不认人了? 怎么会有前后变化如此快速又如此大的人? 李指导目瞪口呆。 不过她不是刚来燕城监狱的虾兵蟹将,也不是没见过八风不动的城府极深之人,只稍稍诧异了一番就见怪不怪了。 就是不大好回顾先生。 “……她可能是突然听到妹妹病情恶化的消息,情绪上有些受刺激,现在不想见人。”指导员善解人意的解释道。 男人闻言好似发了一阵呆,是恍惚?还是怅然若失?还是其他更复杂的情绪?李指导发现她并不能很好的看出来,真是奇了怪了,今天碰到的怎么都是一类人?枉她平日里还自诩阅人无数,拥有一双火眼金睛呢,今儿个全碰壁了。 “其余的呢?她…有话留给我么?”男人终于开口了。 李指导尴尬的笑了笑。 顾城明白了,垂了垂眸,片刻后抬眼递了一只小信封过去道:“以后还有很多需要李指导员帮忙的时候,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如此世故的举动,他做来却另有一番风度。 李指导员又惊又喜,她还以为这位看起来阳春白雪的男人不屑这种套路呢,其实就算他不懂,她也不会怪罪,她也不在乎那点儿东西。关键是顾城那市政办公厅秘书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她能攀结上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了,没想到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圆滑许多,他这样做,让她心里更开心。 东西当然是推辞好几番才收下的,自此李指导员在心里记下了,一直暗中加倍关照着江月照,渐渐地,她把她从八人间调换到了四人间,然后又从四人间调换到单人间,做工的任务也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她调轻了,这些是后话。 顾城从燕城监狱出来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他回头眯着眼看了看缓缓阖上的监狱大门,有种他还会来这里无数次的预感。 到底要到第几次,她才会肯见他呢? 还是……因为他错得太多太过,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他了? 顾城的脸色黯淡下来。 曾醉墨的话语还在耳边—— “母亲去世的时候,丧礼你怎么没来?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不让冯管家告诉你,但她等了你三天……” 顾城竭力不去想象这幅画面,可它却随着曾醉墨的叙述,像是就在他眼前发生过似的,一帧一帧清晰地在他脑海里眼面前回放。 他“看到”江月照面如死灰地跪坐在灵堂前,“看到”她时不时地望向门口,“看到”她的目光最终黯淡了下来…… 这一切让顾城第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那么的让他绝望。 他会错了太多意,做错了太多事。 落到现在,好像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他还能为她做什么? 他该怎么样,才能让她再看见他…… 一个月后,江氏集团于半年前搁置的并购计划重新提上日程。 据说,江氏集团背后的CEO换人了,管总退居二线辅佐。 据说,江氏集团资金全部回笼,并且另有一笔巨额注资进世纪君兰的并购案。 据说,江氏集团有了政.府相关部门的政策支持…… 各种小道消息传得漫天飞,就是掩不住江氏集团死而复生并且凤凰浴火重生的势头。江氏集团直接将曾经的并购计划大笔一挥改成了收购计划,独一家收购世纪君兰,拥有世纪君兰的全部股份和管理经营权,财大气粗得令同行羡慕嫉妒恨。 这些自然都是顾城的手笔。 最开始的时候,顾家的二叔和三叔得知他明着伸手扶衬江氏时还曾想过阻止他,结果被他一句话给噎回去了:如果连这都怕,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顾城会出此言当然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做了万全的考虑和准备,每一环节的经手都查不到他身上来,尽管圈里人无一不晓得就是他在背后推动,可没有证据,能拿他怎么样? 也是这样的稳妥和笃定最终使得顾二叔和顾三叔由得他去,另一个他们不阻止他的原因是,他们很欣喜的发现了这件事激发了顾城的政治潜力。 顾城做得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和期待,顾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 晚上7点,燕城监狱到了每天的必修课之一,观看新闻联播。 往常,新闻联播总是显得十分的冗长和无趣,半小时里,起码有二十分钟江月照都在面无表情的神游。而今天,当新闻播到二十分钟左右时,一则滚动字条倏然吸引了她的注意,随着滚动字条的浮现,播报员简短干练的声音也随之在她耳边响起—— “江氏集团今日宣布完成对世纪君兰的收购案,世纪君兰正式成为江氏集团旗下酒店品牌。” 江月照瞪大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听着这条新闻,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是没有,是真实的。 怎么可能?! 她走之前和管钰年制定的计划明明就是走保守路线,陈将军能暗中出面帮她在混乱的局面中保住江氏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有能力收购世纪君兰?资金哪里来?人脉哪里来? 江月照第一次感觉到一头雾水的力不从心。 感觉到她与世隔绝了,感觉到她什么都跟不上了。 那样的无所适从。 她心里有个猜想,只是不能确定,也不想去细想。她觉得她有必要见一下冯管家或者管钰年,正当她要为这件事去找李指导时,李指导匆匆忙忙的找上她了。 一句话也没说,李指导拽着她的胳膊就给她带出了她平时仅被允许活动的范围,江月照察觉到不对劲,没有挣脱,只是问:“这是要去哪?” 李指导没时间理她,七万八绕的过了几个电子门,最后走出建筑物,门外悄然无声地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李指导边给她开门边说:“我最多只能给你两个小时的外出时间,无人监控,所以你最好按时回来。” 她的神情出乎意料的严肃,最终语落眼里隐隐滑过一丝怜悯,江月照捕捉到了,她坐进车里,随着关门声落在耳边,一阵恐惧袭上心来。 顾城在医院里,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 一墙之隔,抢救的声音惊心动魄,顾城频频抬腕看手表,而走道口依然无一丝人影晃过。他心里越来越沉重。 最终,凌乱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顾城的目光向那里投去。 与此同时,电除颤仪的声音在耳边机械的响起,冰冷而恐怖。他看到江月照惊慌失措的脸,脑中闪过一个月前曾醉墨跟他说的话。 “没有什么不可挽回的。”曾醉墨一眼看破了他的想法,“除了生死,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挽回的。” “姐夫,我觉得最帅的就是勇敢的去爱,勇敢的去表白,做错了,勇敢的坦诚道歉,喜欢了,勇敢的上前拥抱。不怕被拒绝,不怕受伤害。那样的勇气和赤诚是世界上最帅最帅的。 “而我觉得姐夫有。” 是不是每一个极致美好的人,都会到天上,变成一颗星星。 让我们仰望,让我们惦念,让我们默默爱着,也让我们永远在心中记住它。 作者有话要说:  TUT泪目 快跟我一起掉眼泪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太阳降下来了,降到了地平线以下,绛红色的余晖远远的映在天边,透过光洁的玻璃窗户,照耀到病床上的女孩脸上。 她脸上嘴角是比太阳更加刺目的血红。 护士在给她做简单的擦洗收拾,白色棉布沾了水,染红了一片又一片。 江月照僵立在门口,一步都迈不开。 后来护士把窗开了,有风吹进来,轻轻吹动她的睫毛,好似快醒了一般。 江月照猛地上前,推她的肩膀,小心中带着一丝期冀的喊道:“醉墨?醉墨?” 没反应。怎么就没反应呢?她摇得愈发用力,旁边的护士惊呼:“不能摇了,刚收拾好的,又——” 又怎么,不用她说 ,江月照就看到了。 滞留在她鼻腔嘴里的血液全部滑了出来,江月照霍然顿住了动作,抬手去拭她的血,仿佛想把它捂回去。 越拭手越抖,明明手指下的肌肤还有余温,可冰冷的感觉却从指尖窜到了心底。她的眼眶越来越模糊,摊开手心一看,满眼的血色,她踉跄地倒退了一步,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才没倒下。 好像有人拥着她在她耳边软声安慰,可她什么都听不到感觉不到,只知道,从此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曾醉墨的后事江月照半点都没参与,冯管家后来很快赶过来了,一切后事他安排得事无巨细。 曾醉墨算曾家的后人,而且是曾家这一辈唯一一个血脉了,冯管家明白她对于江月照的意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简办。跟之前曾卿如的低调不同的是,曾醉墨的葬礼安排得十分高调,讣告登到了B市最知名的晨报报刊头版的版面。 整个圈子众所皆知,几乎所有与曾家有过人情往来的人家,都收到了丧礼邀请函。 葬礼安排在2日后,按理,江月照是不能出来的,李指导再三阻拦,之前那次能安排她出去俩小时是出其不意,可是如今曾醉墨的讣告都登得满天下皆知了,难保青龙帮那群人不死心,还盯着江月照,最好还是不要在这个注目的场合出现。 但是顾城执意给她安排好了,顺便通知了警方,冷漠地传达了他的意思:如果青龙帮的人来了正好,正好一网打尽。 当日,葬礼很是出乎人们的意料,和传统的模式不大一样,来宾们一打听,才知道曾醉墨生前有交代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葬礼。 就像眼前这样—— 火焰般浓烈灿烂的天竺葵,瀑布般垂满了门栏的顶端,那样热情充满生命力的欢迎着所有到访的人们。 江月照走到门口,脚步就顿住了,目光滞留在那些鲜红的花朵上,久久没挪开。 花朵在风中摇曳着,仿佛顾盼生辉的美人儿,笑着、闹着,盛情的、幸福的。诉说着它一生的绚烂。 进门前,充满活力和热力的音乐从里头传来,她的脚步再次顿了顿,冯管家适时的过来解释:“这歌是醉墨手机里播放频次最高的一首歌。” 一切都是按照醉墨希望的葬礼模式来的。 她希望她的葬礼是一场celebration,对她没有虚度这二十年人生的最好的回馈。 江月照的眉缓缓舒开,低下头跨进门槛。站在门边的姑娘分给她一支系着黑丝带的红玫瑰,她伸手接过,姑娘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因为她戴了黑色的面纱,罩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 来宾中有戴墨镜的,可戴面纱,如此古老而神秘的着装,江月照是唯一一个。让人不由的想去探究面纱下的脸究竟是怎样的。 然后她看到她走到了最前面,亲属那个区块。 她睁大了眼,心想,不会吧…… 江月照将玫瑰搁在灵前,抬起头,灵前挂的曾醉墨的相片特别的美。 额前圈了一根系带,系带的一侧镶着朵硕大的、绿白相间的花,垂在耳尖。还没有因为化疗掉的头发在阳光下呈现出灿金色。 她对着镜头笑,嘴角盛着江月照能想象的所有美好,笑得如同四月的阳光般清澈烂漫。 江月照看向四周的人们,尽管都衣着深黑,然而身处在这样欢快的布置下,他们也实在是都严肃悲伤不起来,人群三三俩俩的聚着,轻声细语的聊着天。 这就是你想要的最后的告别吗?醉墨。 门口人影一晃,又进来一个人。 恰好,音乐播到了整首副歌的记忆点—— Cuz I’ve been waiting all my life, for someone just like you. 那个人影在她的视线里愈来愈清晰,执着红玫瑰走到灵前,是醉墨的主治医生,边耀楠。他并没有像别人那样子放下玫瑰就走,而是站在那,望着曾醉墨的遗像,悲伤?还是其他的什么情绪闪烁在他眼底? 江月照分不清。 只是有什么感觉怪怪的。 耳边倏然又放到了副歌部分—— You’re it. You’re the ultimate. It’s automatic, I’m sure of it. No lie. So don’t even try to tell me that you’re not the guy. Cuz I’ve been waiting all my life for someone just like you. But you’re it. You’re the ultimate you. 江月照看着那个男人,然后又看向妹妹的遗像,霎时间醍醐灌顶。 幸好,她没有办法陪伴她的最后那一段时间,她不是孤单的。 江月照垂头笑了笑,好像连最后一丝难过和不舍都吹走了。 有过爱情的人生,怎么能算虚度呢? 告别仪式在一位曾家世交长辈的致辞后结束,顾城总算腾得出空来找江月照,之前,他作为曾家的“亲戚”,一直在招待来宾。 由于江月照不方便出面,而冯管家毕竟只是管家,有些来宾的身份由他去迎接不是很妥当,有顾城在,才不算失仪。 所以直到葬礼结束,人不用他送了,他摆脱开想和他攀关系的人,急着寻找江月照的人影。 几经打听,才知道她独自一人到后花园去了。 尽管知道安保一定伴随在她身旁,可甫一听到她“一个人”,顾城的心还是紧了一下。 青龙帮的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的迹象,但不到彻底结束,就不能完全放下心。 他快步赶到后花园,果然看到她立在草坪上,四周虽空旷,不过保镖们都占据了关键的点,恪尽职守。见此,顾城的心稍稍放下来了一点。 可很快的,又开始忐忑。 她的面纱已经摘下来了,侧对着他的方向站着,他能看到她弧线好看的侧脸,那样的熟悉,也让他不敢靠近。 忽然,她不期然的朝他的方向望来,时隔多年,对着她的目光,他再一次感受到紧张的情绪。 顾城走过去,每一步都盈着沉重和兴奋。 “你在这里干什么?” 话刚脱出口,他就想缝了自己的嘴巴。这问的是什么话? 这些月来人来人往觥筹交错间练就的游刃有余,仿佛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就全部消失不见了。顾城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他想她不一定想见他。 “我在等你。” 她说。 顾城有刹那的惊喜和不可置信,可很快的,对上她平静的眼,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底缓缓升腾而起。 他期盼着她说,又害怕她说。 “谢谢你,为醉墨做的那些。我都听冯管家说了。” “不用,这是应该的。” 江月照动了动嘴唇,最终没去纠正他的说辞,仿佛也无所谓了。 “我在里面很好,你不用再费心打点了。”她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望着远处烟囱上袅袅升起的薄烟道。 “这是我想做的,和你无关。”顾城略显生硬的回道。 “顾城,”她轻叹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心尖一颤。 片刻后,“——差不多适可而止吧。”她说。 他飘乎乎的心一坠,跌至谷底。 “什么叫适可而止?嗯?”他逼近她,站到她面前,眼睛红了,如同愤怒的小兽。 “我们已经离婚了。”江月照淡声道,“你和我,没有关系了。” 顾城的眼瞬时红了,如同愤怒的野兽,濒临爆发。 可江月照半点不理会他几近失控的情绪,依然平静的道:“之前,我承你的情,谢谢你为我和我的家人做的一切,但以后,不需要你再继续为我们做什么了。” “你恨我吗?”他忽然问,“你是不是恨我?是我不好,是我蠢,我不该一怒之下就签了离婚协议。我后悔了,后悔到每夜每夜都做着噩梦醒来,每个噩梦的最后都是你那天离去的背影。这是老天在惩罚我,我知道,我认!我甘愿承受! “只要你回来。 “只要你肯原谅我。”顾城抓着她的肩头道。 江月照垂下了眼,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残忍,他是何其傲骨内存的人啊,如今这样低声下气,这样丢掉尊严,都不像他了…… “我原谅你了。”她叹气道。 仿佛清楚她的文字陷阱,他立马紧迫地逼问她道:“那离婚不算,好吗?” “顾城,有句话叫,覆水难收。” 他目光一痛。 就在这时,门口起了骚动,周围的保镖们霎时提升到最高警戒,顾城下意识的挡到了江月照的身前,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快速而有条不紊的跟来人了解情况,低声布置安排。 如果顾城此刻回头的话,就能看到江月照没有刚才那么冷静自制,她垂着头的脸在发怔,发怔地盯着挡在她前面的男人的衣角。 爱情啊,来过,就够美好了,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从发文的这刻算起,24小时内这章的有效评论超过10条的话,宝宝明天就再更! 说到做到,看你们的了XD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那天,门口的骚动的确是青龙帮的人制造的,只不过他们还没动手,就被提前潜伏在那的警察黄雀在后地全部捉拿归案,后来发现其中还有一个堂主,两个坛主,可谓是收获颇丰。 这些江月照都无从得知,她很快被检察院来的车接上送回了燕城监狱。 监狱里的日子,忙碌却枯燥无味,不过她喜欢这样的生活,没空去想其他的有的没的。 一天中唯一的空闲时间是每个傍晚的晚饭前,她可以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看看书,这个以前她很不屑“浪费时间”去做的事情,现在成了她唯一的爱好。 在妹妹的手机里有个书单,她几乎把书单里所有的书都看了。 印象最深的,或者说,对她影响最深的一本是Many Lives, Many Masters. 作者是一个心理医生,在接触到那几例特殊的病例前,他一直是学院派,崇尚科学的坚定拥护者,可在那之后,他觑到了死后的一角,他开始了关于生命的前世今生、轮回的研究。 如果是真实的,她愿意相信是真实的,那么下辈子她还会跟她今生的亲人相聚的。 或许不用等下辈子那么久,他们总会相聚的,很快。 这个信念在江月照读完这本书后刻存于她的大脑中,她在想曾醉墨在最后的那段时间是不是也跟她一样坚信呢? 是的话就好了。 日复一日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两年过去了。 有一天早上,江月照洗漱完,抬起头,脸映在蹭亮的玻璃里,她和镜子里的自己的目光对视,眼下竟然有细纹若隐若现,她好像不认识自己了一般呆怔了片刻,然后垂头自嘲一笑。 浮华褪尽,她江月照也不过如此。 这日早操毕,她回到房间,门开的瞬间动作顿了顿,床头搁着一只卡其色的小箱子,和之前无数次一样的眼熟,这种箱子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她房间一次,有时大,有时小,取决于里面装的东西的大小。 从两年前到现在,最开始的时候,她知道这违规违制的东西是谁送进来的,她拒绝去看,直接把它扔出了房间。然而第二天,它又出现在她房间了,这回干脆掀开了盖子,有种势必要她看到的狠劲。 江月照有点无力,她担心如果这次她再不收,下次很可能是李指导亲自捧着东西送到她跟前……想想这场景,她就不寒而栗。 这监狱里里外外都有他的人,江月照明白要跟他对着干的话,在她没走出这栋高墙前,是没任何胜算的。 于是她顺服的收下了他每次寄来的东西,里面的东西有时候很能触动她的记忆,有时候却莫名其妙,可后来她想想,那莫名其妙中也是有心机的,他在告诉她他现在都在干什么…… 久而久之,时不时的收到他寄来的箱子竟然也成了习惯。有时候时间隔得长了点,还会惦记。 所以习惯真可怕。 箱子有时几天出现一次,有时天天出现,基本一个礼拜肯定会来,但有一次,隔了一个多月它都没来。 江月照犹还记得那一个月,她从开始的淡定,到后来的焦虑,无论手头在做什么事都老是想着为什么还没来?发生什么事了?直到终于收到了箱子。 那次,她捧着那只箱子心想,它的主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能那么轻易的掌控她的情绪了? 挺可笑的是到现在,她依然无法心无波澜的看着这箱子的到来。 在门口立了半晌,江月照推门走进去。 她还状若无事的换好衣服,然后才缓缓走到床边,掀开盖子,她整个人呆了一瞬。 躺在箱子里面的是一串缠臂金,柔柔的金光一圈圈地映射出来,美轮美奂。 江月照见过多少好东西,当然不至于被一串缠臂金给震住,震住她的是她见过这串缠臂金,而且…还戴过…… 记忆纷沓至来,一帧一幕地在她脑海里回放,江月照脸微红,撒气般地将那箱子一推,心里暗骂。 长进了啊,臭小子!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对于江月照这种11岁就去英国念贵族学校的人来说,当然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诗句,但是有人教她懂。 ……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时无桑中契,迫此路侧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何以致拳拳?——”一字一顿,好不容易艰难地读到这里,手中的宣纸却不期然的被人抽走。 江月照朝来人怒目瞪去,结果却发现他耳尖红红,很是诡异,她稍稍回想了下方才那首诗的字眼,长长的“噢~”了一声,拖长了悬念,才轻笑道:“我还当你练字练的什么正经内容,原来是淫-诗-浪-词~” 顾城听了脸腾地红了,这回直接红到了脖子根,他又是羞又是气的道:“胡说!这是魏晋时期的《乐府诗集》!才不是什么……淫诗浪词。”说到这里,他大大降低了音调。 “哦,不好意思啊,我中文文化水平不高,理解有误。”江月照半点不惭愧的承认道,然后话锋一转,特别好奇宝宝的问道,“不然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几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顾城好骗,看她似是诚心相问,便暂且搁下所有令他难堪的情绪,“这是一首定情——嗯,诗。” 他朝江月照瞟了一眼,刹车晚了,她果然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好在她并没有开口说话。 顾城清了清嗓子,先大致简析了下:“诗的视角是一个女子。是讲她私下爱上了一个男子,将自己的饰物送给他致意,而男子却失约了,她感到十分悔恨的故事。” 说完他看向她,意思是有没有什么问题,江月照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于是顾城开始逐字逐句的给她翻译—— “我从东门出去游玩,不经意间遇到了你。 “我对你一见倾心,心中一下子就有了以身相许的念头。 “我愿意在你入室就寝时在一旁手持衣巾,伺候你更衣入睡。 “当时我们没有约会,因为我怕让路旁人看见。 “我爱慕你,你也喜欢我。 “用什么表达我眷恋之意呢? “缠绕在我臂上的一双金环。 ……” 江月照听得似懂非懂,鼻子微微皱起,顾城犹豫挣扎了一下,停了下来,“你等等。” 在她没反应过来之际,顾城就消失得不见人影,十几分钟后,他气喘吁吁的回来,手捧着一只盒子,那盒子一看就好木头雕成的,那么好的木头,竟然只是用来盛东西的盒子,这让江月照不由的好奇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顾城将那木盒对着江月照的面,缓缓打开了—— 瞬时金光映眼,江月照惊讶的微微张大了嘴。 那是非常漂亮又非常古典的首饰,像是一圈一圈的手镯连在了一起,耀眼到人的眼睛发晕。江月照从来没见过这种首饰,“这是什么?” “这就是缠臂金。” 江月照还晕着,目光不离那手串,“嗯?”了声。 顾城抿了抿唇,“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双金环就是这个吗?” “好美啊!”江月照由衷的赞叹道。十六岁的江月照还是很容易被漂亮的东西迷了眼的,于是她很快眼珠子一转,“这是你家的宝贝吧?多少钱?开个价,我要买下!” 木盒“啪”的一声干脆利落的合上了。 顾城脸上没了笑意,“不卖。” 江月照也不高兴了,直起身微微拉开距离站好,“为什么?虽然我看得出来这是个有点年头的宝贝,但看它表面的氧化附着,至多不会超过500年,如果它不是某个皇帝妃子用过的东西,就按古董行业界的标准价来看,一百万人民币,买下你这个手环,绰绰有余了!” 顾城却突然来了气,“你懂这首诗的意思么?你懂缠臂金的涵义么?!” 说完少年抱着木盒怒气冲冲的就跑了。 留下财大气粗人傻钱多的江大小姐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 然后, 后来的后来, 当她再一次来到了群山环绕的这个寨子里,她的人生境遇已全然不同。 更不同的是,这一次,那个少年打动了她,以男人的身份,以男人的魅力。 那一年,她20岁,他18岁。 也许是他的错,轻易爱上她,让她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 也许是月亮的错,那晚的月色太过迷人,才会在刹那之间,让两个人乱了分寸。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手腕上凉凉的,低头一看,正是四年前她念念不忘的缠臂金。 彼时,她已经懂了缠臂金的涵义,就像现在,她懂,所以她不能受。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很厉害,晚上几小时就留了10+条评。 那么今天,24小时内18条有效评论,明天我就再更新一章。   ☆、第66章 燕城监狱给每位服刑人员每周几次的亲情电话,这个电话只能是从监狱里打出去,外面打不进来,往往缺了什么需要什么,江月照会在电话里跟冯管家说。 每月还有一次的探视机会,每次20分钟,而这个珍贵的机会江月照却不是每次都用,她不想见到冯管家,每一次都明显的比上一次老。 明明在里面的人是她,仿佛呆在外头的他才受尽了苦。江月照明白这都是心理因素,可冯管家如今是她唯一的没有亲缘关系的亲人了,她在里面瘦了,莹润的脸颊凹陷下去了,可这太正常了,不过落到他老人家的眼里,却怎么都受不了。 所以有时候她干脆几个月都不见他一次。 冯管家没有办法,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的地位人脉都不足以为他争取特例去看望大小姐。 顾城可以。 但是江月照不见他。 一次都没见。 其实顾城可以以领导的身份强制性的来探监的,可是他没有。而是选择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让她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他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打动她,但是至少,这样她就不会忘记他。 * “0491号,出来。” 铁门上的窗毫无预兆的啪一声打开,女狱警严肃的声音从栅栏缝隙里传进来,到里面回声嘹亮。 “……鉴于你在服刑期间表现良好,改过自新,因此我们考虑予以你减刑。希望你重新踏入社会后,能够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江月照麻木的听着,在监狱里两年,她学得最快的大概就是麻木的接受一切,包括她一个月后就能够出狱的消息,她就那么听着,并没有太大的触动。 没有人懂得她失去了什么,就算如今刑满释放,对她来说,很多东西就像眼下的细纹,生了,也就都回不来了。 出狱的那天是李指导来送她的,相比于她的平静,李指导仿佛才是出狱的那个人,比她还要兴奋。 “其实时间过得还是蛮快的,是吗?”李指导兴冲冲的道。 江月照笑笑没说话。 她换下囚服,时隔两年,再一次穿上自己的衣服,是一件直筒的黑色羽绒衣,上个礼拜她刚让冯管家给她寄来的。 换在从前,她是绝对不会穿这种一裹就看不出身材曲线的衣服的,可是现在,羽绒的绵软厚实能带给她安全感,让她舒服。 李指导送她到监狱的最后一道大门门口,将她简简单单的一个行李递给她,笑容第一次淡了下来,却多了分真挚:“以后大概都不会再见到你了吧,希望你以后,一路顺遂。” 江月照点了点头,难得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谢谢,您也保重。” 燕城监狱的大门终于缓缓的拉开了,若说之前江月照一直冷静到麻木,到了这刻,她不可能全无感觉。 是激动吗? 当然激动,可激动中还有对未来的彷徨。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江月照完全没留意到外面蹲守着一圈记者,一见门开,顿时蜂拥而至。 “江小姐,两年了,终于出狱了,你有什么感想吗?” “江小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要回江氏吗?当初你离开江氏的时候留下了一大摊烂摊子。而今听说江氏就快要上市了,你这时候回去不怕被人说你分一杯羹么?” “你还打算再一次夺回江氏的经营权和控制权吗?” 一只只话筒戳到她眼前,一个个犀利的问题冲她抛来,那些记者们就像蝗虫一般,铺天盖地的,罩得她寻不到出路。 江月照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要发僵,可多年没有直面媒体的经验了,她克制得住自己的情绪,却克制不住那自然的生理反应。 她想穿越人群寻找冯管家的身影,可他们挡着,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的脸渐渐白了。 就在这时,喧闹不停的记者们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接二连三的朝外围某个方向看去,是一辆黑色奥迪车的停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重要的是那块车牌,政府部门的车。 政府部门的车偶尔在路上碰见,不稀奇,可停在了燕城监狱门口,那就不平常了。 有眼尖的记者发现车前窗的仪表盘上搁着市政府大楼的出入证。联想到江月照的身份,心想不会吧…… 可下一秒,从车上下来的男人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顾书记!” 身边的同行失声叫了出来。 记者群轰动了,纷纷奔过去。江月照不关心来人是谁,只想趁机悄无声息的离开,可她刚转身— “老婆!” 她立马僵立在那,浑身起了一阵阵战栗。 “欢迎你回家。” 男人走到了她身后,轻声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道。 江月照回身,一句“顾先生说笑了”卡在叠起的闪光灯中。 看那些记者们的反应,外界还不知道他们离婚了吗? 她垂下眼,如果刚刚她没听错的话,记者们叫他…顾书记? 不知道是什么书记,可按这两年他想往监狱送东西就送东西的肆意来看,这个书记的分量应该不轻。 那他更不该跟她扯上关系。 该说清楚吗?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江月照在犹豫中,顾城就上前拥住了她,不给她反抗的余地,手臂越收越紧,箍得她臂骨都痛了。 江月照微微皱起眉。 想要挣脱之际,他低声在她耳旁说:“我腾不出手来,能帮我拿下口袋里的东西吗?” 江月照不知怎么的,明明不想听他的,却鬼使神差的按他说的做了。 东西掏出来,露到大家的视线里时,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江月照也看呆了,红色的小盒子,镶着金边,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该打开的,她的意识告诉她,可她最终却手比脑快地按下了那个揿纽。 钻戒。 一枚十足璀璨耀眼的钻戒。 顾城把它摘出来,戴到她手上。 “我太爱你了,爱到还想和你再结一次婚。”他锁着她的眼睛说。 记者们仿佛从方才起就一直憋着,直到此刻,彻底炸了。 “哦屮艸芔茻!太浪漫了有木有?新婚求婚算个毛!结婚多年了,还有想再结一次婚的热情,那才浪漫好不好!” 记者群完全沸腾了,闪光灯闪个不停,他们以为这只是一次浪漫,可江月照知道,这是无比认真的,一次求婚。 她不想让他下不来台,可他做得那么绝,由不得她心软。 江月照沉沉吸了一口气,刚想开口,不远处一声颤巍巍的“月照”就打断了她的全部思绪。 “冯叔!” 她挣脱开顾城,朝冯管家跑去。 顾城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怅然若失。 他的目光投向那边相拥的一老一少,客气却不容拒绝的对记者们说:“下面的时间是我们的家庭时间,你们都辛苦了,早些回去赶稿吧。” 尽管大家都还想再多留一段时间,但考虑到顾家如今的地位,甚至是顾城的地位,都没人敢惹他……因此所有人立马干脆的撤了。 反正凭今天手上的料博个头条也够了!他们兴致勃勃的想。 另一头,江月照和冯管家激动的叙旧结束后,才发现不知何时记者们就消失无踪了。 始作俑者依旧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望着他们,江月照想了想,跟冯管家打了声招呼,朝顾城走去。 在他面前站定,她才发觉今天他们俩的差距有多大。 他是一身正装,连每根发丝儿都弄得笔挺的矜贵模样,就如同从前的她。而她,她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素面朝天,虽然不至于太狼狈,但在这样的他跟前比较,总少了几分颜色,就像从前的他。 他们的角色不知从何时起,对掉了过来。 “阿城。”她道。 顾城的目光一动。 “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江月照抬起头,直视他。 “可是这个我不能收。” 她一声不响的将戒指摘了下来,递到顾城跟前。 “如果两年前我提出和你离婚时,是带着一丝赌气和迫于形势的无奈的话,现在不是了。 “阿城,我是真心爱过你,但是,岁月和现实都是无情的。 “我们,不适合再在一起了。” 顾城注视着她,良久没说话。 江月照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避了开去。她不知道她是如何说出这番话的,是真心,也是假意。 唯独确定的,是她必须说出来。 两年了,尽管她变了很多,可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啊。江月照自嘲的笑了笑。 “那是不是,只要再适合,就可以了?” 什么? 江月照惊得抬起眼。 “是不是只要我们再合适,就可以在一起了?”他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 江月照说不出话来。 顾城勾了勾嘴角,“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残酷的。包括现实,包括岁月。”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墨黑般的安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似屏住了呼吸。 “对不起。” 江月照低头说。 顾城炽热紧张的情绪在她表明态度的这一刻瞬间冷却。 冯管家适时的出现,笑着道:“这儿风大,月照有点累了,不方便在这多站。晚上我们会给她举办一个小型的接风宴,顾先生若是有空的话,也欢迎你来。” 顾城勉强笑了笑,“我会到的。” 也就在他应酬冯管家的几句话间,江月照已经坐上车了。 冯管家上车后,就看到江月照看向窗外,没什么声音,手指无意识的摆弄着那枚还不回去的戒指。 他叹了口气,“月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虑太多。最重要的是,不要为难自己。” 江月照闻言回头,“您觉得我拒绝他是在为难我自己?” 冯管家从后视镜望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难道不是么? 江月照复又望向窗外,也许有点,但是不合适,也是真的。 江月照没想到她回来,管总经理和其他她熟悉的不熟悉的江氏高层都在等她。 管钰年解释了他们的来意,“今次我们来是想和您大概交代下这两年江氏的运营情况和接下来我们的经营计划。” 江月照皱眉:“为什么要跟我交代?我已经不是江氏的人了。” 管钰年狐疑道:“您不知道吗?顾先生已经请律师事务所拟了股权转让书了。所以等您签名后,以后依然是我们江氏的董事长。” 江月照沉默了片刻,“我想这件事应该有哪里搞错了,我是不会签接受股权转让的协议书的。江氏,我也不会回去的。你们请回吧。” “大小姐!”管钰年哑然。 “听说江氏很快就要上市了,上市后就不再是家族企业,我既不是你们的股东,也不是江氏的所有者,从今以后,不必再叫我大小姐。”江月照道。 一众高管面面相觑,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他们,也搞不懂眼前是什么情况。 冯管家送他们出来,管钰年留在最后,实在是不解,就问冯管家:“大小姐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管钰年真的惊讶了,“大小姐真的打算就这么放手了?”他难以置信,毕竟当初,江月照有多艰难才拿下江氏,别人或许不清楚,他管钰年却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当年他陪江月照一路打上来,她为江氏倾注了多少心血,而今,说放弃就放弃? “没错,你也知道,小姐向来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性格。”冯管家道。 管钰年花了好长时间来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因此好半天才出声:“那大小姐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语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又问道:“她和顾先生怎么样了?之前不是离婚了么,可后来我看顾先生为江氏尽心尽力做的一切,又不像,现在大小姐出来了,他还要把经营得风生水起的江氏还给她,想来他们是要复婚吧?” 冯管家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但我想,应该暂时不会吧。” 晚上的接风宴安排在江家祖宅,顾城没进门前就听到王朝的声音,他眉头一皱,他怎么在这?他跟月照很熟吗? 今天接风宴的性质是很私人的,江月照没几个朋友,因此到场的客人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王朝不该在此列里吧?虽然他们算是一起长大的…… 他进去后,果然看见王朝潇洒的坐在沙发上,笑得满面春风。 顾城过去到他边上坐下,不掩不满的情绪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王朝一眼看穿他的酸劲,难得没调侃他,而是呵呵笑道:“我也想知道。” 顾城用眼神甩了个问号给他。 “我跟着我老婆来的。”王朝道。 顾城复又甩了两个问号给他。 “我也想知道!”王朝翻了个白眼。他也想知道他老婆什么时候成了江月照的师妹了。明明file上显示两人不是一个大学、一个中学、一个小学,甚至也不是一个幼儿园毕业的啊,那江月照是她哪门子的师姐?! 与此同时,厨房里。 “……师父说她今天晚上不得空,所以让我替她过来。”沈从灵道。 江月照不在意的嗯了声,戴上手套将烤箱里的蛋糕拿出来,一边问:“她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她在南美度假呢,所以赶不回来,”从灵道,“就是担心你,在里面受苦了。” 江月照脱手套的动作顿了顿。 “她担心监狱里的活儿把你练糙了,都忘了女人该如何优雅和魅惑。”从灵故意慢一拍说。 江月照今天头一次笑出声来,手撑着台边,转头看从灵:“质疑师姐别的没问题,但别质疑师姐这个,我入师门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她唇角一勾,转身走了。 从灵浑身一激灵,突然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江月照的情形,如果这个世界上,比风情,她师姐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 说起她们的师门,很神秘。 如今谈起“师门”这个词,大家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联想到武侠小说,再不济也是跟学功夫相关的,可她们不是。 她们学的是迷惑人的技术。 说好听点!这是一门技术,说难听点,就是见不得光的手段。因此她们的师门也是见不得光的。在外头没有半点名声,没有门路根本打听不到,更别提寻上门来,就算千辛万苦的寻上门来了,缺乏资质也是进不了师门的。 她当初是因为工作所需才拜师的,师姐想来一定是为了春意阑珊吧。在她入门的时候师姐早已经学成走了,因此她只听说过她的名号,没见过人,直到好后面才在别的场合见过她。 不过一面,那风情万种就深深刻在她的脑海中了…… 那样的师姐,顾城搞得定她吗? 从灵摇了摇头,感情的事很难讲的,只有当事人才知其中的滋味。想着想着,突然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吓得她一缩,不过她很快感觉出是谁了,这才放松下来。 “你吓到我了!”她怒。 “这都能被吓到?说明你心虚!”王朝咬耳朵道,“说吧,你和江月照是怎么认识的?她今天怎么会邀请你?别拿什么师姐打发我,她还我发小呢!” 从灵将嘴凑过去,装作要说悄悄话的样子,然后开口道:“……不告诉你。” 王朝皮笑肉不笑的咧嘴,掐她腰,“作死呐?” 两人回到客厅的时候,江月照在招呼客人。 王朝瞅着江月照看了很久,从灵在边上玩笑道:“就算我师姐很靓,你也不必盯着人家不错眼的看那么久吧。” “你想哪去了!”王朝屈起食指轻轻扣了扣她的额头,“别说她是我兄弟的女人,我不会动,就说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要生心思早生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你看着她想什么呢?” “你不觉得她变了很多吗?”王朝摸着下巴说,“以前的江月照,说光芒万丈都不为过,走哪不是人群中的焦点?现在……好像身上的光芒全部褪光了。” 从灵朝江月照看去,她正在和一个朋友说话,脸上的笑容很平和,周身的气场……的确没有以前的那分强势了,整个人都显得暗淡了不少。 她心里暗叹一声,两年的监狱时间,终是磋磨了师姐的锐气。 目光一转,她看到守候在不远处和人客套应酬的顾城,视线却一直锁在师姐身上,眼里面的焦急和隐忍连她都不忍心看下去。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顾城若是一日没意识到江月照身上的这种变化源于何因,也许就一日追不回师姐。 这天的接风宴办得挺温馨的,最后大家喝的都有点多,连酒量不错的江月照也喝到微醺,等送走所有的客人后,她倒在沙发上神思也不清楚了,顾城什么都没法跟她说,在她身旁驻足好久。 等关门的声音响起,半倚靠在沙发上的江月照睁开了眼,半晌,她疲惫的伸手揉了揉眉心,“冯叔,帮我办一件事……” * 之后的日子,顾城一天不落,日日来江宅报道。 令他心喜的是江月照没有将他拒之门外,她甚至还出来招待他,可令他不安的也是这个,她如今对待他就如同对待她的每一个普通朋友那般,自然亲切,却给他感觉飘忽不定。 不过至少,她还愿意见他,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他如此自我鼓励道。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总有再对他敞开心扉的一天的。他如此抱有希望的每天都来。 他很忙,因此有时候是午休抽一个小时的空隙匆匆赶来跟她喝杯茶,然后又匆匆离开去上班,有时候则要等到晚上才有空来她这里,但无论多累,他一定雷打不动的过来报道。 有一次晚了,江月照还主动打电话过来跟他说:“别过来了,下班后直接回去吧。”就这句话,把他激动得,12点多做完事,凌晨一点赶到她家楼下,就那么静静地站了二十分钟,傻笑了二十分钟。 在他觉得他们俩的关系在拉近,觉得这块金石就快被他撬开一条缝隙的时候,江月照走了。 无任何预兆的去了英国。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死掉了 我好难过 (???︿???)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一下飞机就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连空气里的味道都是记忆里的模样,江月照弯了弯嘴角,拿到了冯叔提前给她租好的车,照着地址找到了她未来一年将要住的地方。 那是一栋位于伦敦市郊的小洋房,白墙,深色木架构,屋顶铺着坡度陡峭的红瓦。 江月照停好车,拎着行李来到了门口,上下端详了下这栋房子,还未上前揿门铃,门就不敲自开了。 “It's so good to see you again! Olivia.” 满脸雀斑的棕发女子扑上来紧紧的抱住毫无防备的江月照,并且给了她一个啵啵响的面颊吻。 “你怎么在这?Ja?”好不容易挣脱开Ja,江月照不解的问道。 “这是什么问话?这是我家,我当然在这啊。”Ja一面接过她手中的行李,一面把她往屋子里带。 江月照错乱了,脚步迟滞,“可是这里是冯叔替我租的住处。” 是她弄错了吗?可她不相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偏偏弄错到自己朋友家里去。江月照稍微想了想就猜出其中的关节了。 然后Ja的回答也帮她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Uncle Feng让我帮忙找一个住处给你,又担心你一个人住不安全,再三强调要选在周遭治安环境安全的小区,那我就说不如搬来跟我一起住好咯,反正我这里也有空房间。” 说完看江月照还站在那,她招呼道:“过来坐啊!亲爱的。” 江月照抿了抿唇,“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我还是另外找一个住处。” “为什么?” Ja蹭的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到她面前,着急道:“住我这里有哪里不方便的吗?” 江月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垂下眼。 Ja静默了一阵,难得很耐心的开口道:“Olivia,虽然我们有十年没见了,这十年,我们各自都经历了各自的人生,那段人生也许把我们改变了不少,但你还是Olivia,我还是Ja,对吗?” Olivia? 那似乎已经是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名字了。 Olivia是意气风发的、是潇洒肆意的,是她江月照整段人生里最璀璨的黄金时光。 只不过她过去了,过去很久了。 从短暂的回忆里抽身,江月照扯了扯嘴角,“不是,我现在是江月照。” 然后提过行李转身朝门口走去。 “So what?你现在在钻牛角尖,你想想你为什么回来英国!是想继续把自己封闭起来吗?逃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不起你!Olivia!”Ja在背后大声喊道。 行李嘭的摔到了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江月照回身,眼眶微红,“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就是坐过牢吗?觉得自卑了?何必?!这个世界庸人们看的只是结果,你的人生还长着,远远没到结果的那一天,你就那么早自暴自弃?Olivia,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懦弱?”Ja盯着她道。 “你觉得坐过牢不算什么?” “只有平凡的人才会被平凡的道德标准约束住自己,Olivia,你根本就不是会在意这些东西的人。告诉我,是不是有其他事困扰着你?”Ja一针见血。 江月照移开眼,不作答。 “别告诉我,是他妈见鬼的爱情?”Ja猜测的问道。 * 没人知道江月照去英国是干什么的。短暂停留?还是常住?入境后竟也追踪不到她的行踪。 因为她用了化名——Olivia Zeng. 顾城查遍入关记录也查不到她的,可机票明明显示她就是去英国的,怎么会没有入境记录呢?难道她只是在英国中转?最终目的地是其它地方? 于是他又花了大代价大力气查了英国周边好几个欧洲国家,最后甚至连美国加拿大都查了,依然寻不到她的入境记录。 怎么可能呢? 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寻遍各个国家始终找不到她的行踪,顾城几近崩溃。后面冷静下来再三分析,他还是把目光投向了英国。 可是人海茫茫,他应该去哪里找她呢? 找一个连名字都摸不清楚的人。 江月照到底在Ja家留了下来。 她回到了学校,继续十年前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中断的学业。只是换了专业,当初她学的是business,现在换成了art history。 课业繁重,她每天都要花大把的时间在阅读上,可这让江月照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她还是不大说话,不过这点在自矜的英国人眼里不是什么缺点。亚洲人面嫩看不出年纪,她又经历多而有着成熟的气质,两者相加,特别有魅力,因此受到了不少异性的追求。 可那些都是弟弟,弄得江月照哭笑不得。 她表明了自己的年龄,不想他们只是诧异,却不在意,真是年轻,一腔热血洒下去轰轰烈烈不回头。最终不得已,江月照只好翻出来戒指,戴在手上,这才杜绝了一堆桃花。 “Olivia,魅力不减哪!” 又一个男孩铩羽而归后,Ja调笑道,“想当年,公爵大人的小公子为你神魂颠倒,整个上流社会都传开了,不知道有多轰动。还以为这段辉煌的历史会随着时间翻篇,没想到翻是翻过去了,却是掀开了新的一页。” 江月照看自己的reading,不理睬她。 “说真的,好不容易重返校园,为什么要拒绝呢?都是小鲜肉,精力旺盛,体力充沛,谈一个多好,保准床上让你满意!不要浪费大好年华嘛。”Ja苦口婆心的劝道。 语落发现江月照似笑非笑的望住她,望到她发毛,才悠悠开口道:“忘了我以前是开什么的吗?” 说完放下二郎腿站起身施施然走了。 Ja好好想了想才顿悟,私人会所!对喔,Olivia以前是开私人会所的!里面必定美男如云……于是她追过去兴奋的道:“那正好啊!阅人无数,你一定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比较有真材实料,还不捉一个好好享受?” 江月照正抱臂等着咖啡几滴几滴缓慢的brewing,闻言随意的回道:“你有没有搞错,都那么小,怎么下得去手?” “小?我以为你早习惯姐弟恋了呢。” 江月照:“……” “什么姐弟恋?” 两个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口纯正的伦敦腔。 江月照诧异的回头,撞进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中。 “我有荣幸认识这位小姐吗?” 男人问的是Ja,却对着江月照极度有绅士风范的微微一颔首。 “Alex,这是Olivia,我的好朋友,以后会住在这里。Olivia,这是Alex,我们的室友。”Ja适时的出来解疑。 室友?她怎么没听说过她们还有室友?江月照不掩情绪的瞪向Ja。 Ja哈哈笑,眨眨眼睛,目光里的意思是:如果早知道这个屋子还有陌生人住,你肯定不会搬进来的啊。 江月照咬牙切齿,却还要努力保持风度。 那头教养良好的Alex始终微微笑的看着他们。 Ja见此赶紧说起了其它,“对了,这次Alex离开一阵是去意大利相马的,他爱好赛马,爱到痴狂,连马都要自己亲自精挑细选慢慢培养。怎么样,Alex,这一行有收获吗?” 讲起这个,一直温和而彬彬有礼的男人眼里才迸射出光芒,“非常幸运,这回我挑到了一匹好马!……” Ja敢先斩后奏,一定有她的考量。事实证明Alex真的是一个压根挑不出错处的室友,无不良嗜好,作息健康,积极向上,偶尔风趣幽默,典型的英伦绅士。相处一段时间后,江月照对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也没那么排斥了。 最重要的是,Ja是剧作家,整日宅在家里日夜颠倒,江月照和她一天基本说不到一小时的话。 Alex工作时间却很弹性,经常可以在家,而且Alex是art history的行家,简直堪称人形移动艺术史的百科全书,江月照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他准没错。一来二去的问答,两人就熟了。 江月照过去接触过不少类似于Alex这样的人,兴趣广泛,博学多才,早早的就大致估出他的家境和教育背景,没想到熟了以后才知道他和她竟然是同校!于是乎又多了层亲近感。 “对了,过阵子你是不是要修东方艺术史了?”一日Alex问她。 “我听我朋友说下礼拜有一个很不错的中国艺术史研究团队要来Cambridge开讲座,你若是有兴趣,我们一起去听。” 江月照考虑了下,点头道:“好啊。” 至于这种正常人的活动,Ja是绝对不会参加的,她更钟意大半夜的把他们俩从被窝里叫起来,来一杯冰镇松香酒。所以那日就江月照和Alex两个人去学校。 去的路上,Alex有点兴奋的说道:“听说今天的讲座会来一个专业的文物修复师,我觉得这才是这个讲座的亮点,我从未见过中国的文物修复师……” 他说了一大段话后才发现今天江月照特别沉默,虽然她一向不多话,但气氛会告诉人,这无言是正常还是不正常的,如今的江月照就不大正常。 “你没事吧?Olivia?”Alex有点担心的问道。 良久江月照才回道:“没事,我没事。”她重复了一遍,也强调了一遍。 然后看向窗外。 不可能那么巧,这里是英国,而他,在万里重洋远的地方呢。 他们到的时候,礼堂几乎坐满了,只有第一排靠边上有几个空位,江月照和Alex走到那坐下。 准点,来自中国的团队现身。 并不全都是中国人,但好在没有熟悉的面孔,江月照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也生了一个洞,风吹过,空荡荡的。 中国画的部分讲完后,讲师有请他的同仁,中国古代瓷器的讲解人。 这时Alex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下面上来的就是文物修复师。” 语落,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踏着不急不缓的步子上台来,他的目光平静的朝底下扫了一圈的同时开口道:“大家好,我是顾城。” “很高兴来到剑桥,因为它是我妻子的母校。” 作者有话要说:  艺术史。 我家女主是真学霸(??ω??)?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讲坛上的男子风度翩翩,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将他修长的身材衬托到了极致,不过更吸引人的是他对中国历代瓷器史的叙述,栩栩如生,仿佛将一卷华丽旖旎的东方时光缓缓铺陈在大家面前。 Alex听得津津有味,半点没注意到身旁江月照的不正常。 她盯着台上优雅从容的男人,目光一瞬不瞬。乍一眼看似是专注,仔细看她眼里空洞一片,直到一阵热烈的掌声自四周潮水般响起时,她才猛然回神。 原来是他演讲的这一节结束了。 台上的男人正好在鞠躬,江月照倏地起身,转身就推开边上的侧门走了。 Alex错愕的呼喊了一声:“Olivia!” 然后跟着站起身追出去。 门在前后晃动,台上的顾城朝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江月照脚步飞快,Alex从后头追上来,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Olivia?” 她闻言缓下步子,但没回答。 Alex瞅了瞅她不正常的偏白脸色,“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没事。”江月照终于开口。 Alex听出她情绪不对,并且没有要倾述的意思,于是绅士的不追问了,扯开了话题,“差不多到午餐点了,不如我们就近去吃点东西?”他抬腕看了看手表道。 “我不饿。”江月照有气无力的说。 “可是我饿了。” 十几分钟后,他们到了镇里的一家面馆。 江月照心不在焉的拿叉子戳着Pad Thai上面的花生碎,实在无法平静。 他是什么时候来英国的? 国内的工作呢?不顾了吗? 在这里短暂停留还是长期停留? 有无数的问题,纷纷扰扰的揉成一团挤在脑子里,快给她撑爆了。 实在是太突然了。 江月照烦躁的搁下了叉子,声响惊到了对面用餐愉快的Alex。 他抬眼看了眼江月照,放下刀叉,执起餐巾的一角拭了拭嘴角,“实在吃不下的话,不然我们回家?” 语毕发现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后,Alex顺着她的视线扭头,方才演讲中国艺术史的团队几人正推门进来。 他回头的时候江月照已经收回了目光,低垂着头,一副想把自己缩到最小的样子。 这倒是让Alex惊讶了,他第一次瞧见江月照这副模样,不过和她刚才的失态一联系,Alex立即猜出了演讲团队里面有她认识的人,并且是她不想见的人。 他想了想,当机立断的放下餐巾,起身站到她身侧,掩护住她的身形道:“我们走吧。” 江月照反应过来,对他投向感激的一瞥,站起身。 两人正往门口走,身后的服务生看到他们留在桌上的现金后发出惊呼,“请等一下!先生。是不是弄错了?留的钱太多了!” Alex回头,好多客人已经被他们的动静惊动了,纷纷朝他们望来。Alex感觉到身边那人身体的僵硬,拍了拍江月照的肩让她先走。他回去和服务生交涉,一看果然是不小心抽错了一张大面额的纸币,换了钱以后Alex抱歉的笑笑准备走时,就看到一个男人匆匆忙忙的冲出了门。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那个文物修复师顾先生吧。 江月照出了店以后迅速的上车,关上车门,感受着车厢里的静寂,她的心跳才平复下来。可很快,当她看到冲出店门的男人时,心跳又骤然加速了。 顾城左顾右盼,目光里全是焦急,当他的视线朝她这里扫过来时,江月照下意识的垂下了头,然后才想到他应该看不进来,只有她看得到他。 于是她又缓缓的抬起头,看到他犹豫了一阵,终是往左边走了。 她长出一口气。 可她心里清楚,这不是结束。 之后的一个多月过得很平静,平静到江月照以为一个多月前碰见的人只是幻觉。 日子极为单纯的过着,考试、写作业、看书、运动,她很珍惜这段时间,因为失去过,所以更珍惜。 很快,上半个八周过去了,下半个八周的课里有东方艺术史。开课前几天,她的学校邮箱里收到了任课老师发来的邮件,很抱歉的表出于他的私人原因,无法来授课,因此请了其他的老师前来代课。 江月照没有在意这件事,看过就放到了脑后。 不过,第一天上课回来后,Ja竟然无意中发现江月照在研究怎么drop掉一门课。 “怎么了?这课不好吗?” 江月照闷了一会后道:“讲师不好。” “讲得死板无趣吗?还是评分严格啊?”问出这俩问题后Ja咦了声,自问自答,“应该不会啊,Cambridge不会有无趣的老师,你也不会忍受不了严格评分。” 江月照不答。 Ja狐疑的凑过来看了一眼,缓缓念出来,“东方艺术史。这门不应该是必修吗?” 江月照没否认。 “你没事drop掉必修的课干什么?这学期drop掉下学期还要选。” 江月照在操作电脑的手闻言顿了下来。 对啊,如果他是有意的,弃课什么的都是徒劳。 记忆拉回到三小时前。 赴课前她临时出了点事,结果迟到了,紧赶慢赶的到了教室门口时,前门已经关上了,她绕到后门,正准备悄悄地进去,手都扶到门把手上了时,突然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了讲台边上站着的那个男人。 顾城!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门口站了十几秒,确定肯定顾城就是东方艺术史代课的讲师时,她满脑子不可思议的转身就走。她走不进去。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出现了。 虽然自上次见到他开始就知道他们会再见,可江月照从来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 然后回去后她就想弃掉这门课,直到被Ja点醒。 他分明是冲着她来的,躲过这次,还有下次。 江月照轻叹着关了弃课的页面,忽然叮咚一声响,邮箱提示进新邮件了。 在一片英文的邮箱里,这封中文的邮件显得格外惹眼。 - Olivia, 不知出于何故,第一天就翘课? 希望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就算旷课一次。 Gu - 江月照气得脸色都青了,都写中文了还Olivia?! 特么的也太会装蒜了。 好啊,既然你阴魂不散,我就奉陪到底。 比谁更会装蒜是吧?她不信她会输。 江月照目光灼灼。 隔天,顾城终于在课堂上见到了她。 他早早的就到教室了,看着学生们一个一个的走进来,不确定的捕捉着他熟悉的人影。 前天他给她发了邮件,可就跟石沉海底了一样,半点回音都没有。今天是第二堂课,如果这堂课她还是没来的话,就是打算放弃这门课的意思了?顾城不动声色的望着门口。 正值此时,江月照步入了他的视线,顾城直起身,看着她走进教室,面色平静,看到他在这里,她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波澜。 然而就是这没有一丝波澜,反而泄露出一丝不同寻常。 顾城翘起嘴角玩味的笑,收回目光,克制着自己不将过多的注意放在她身上。 一堂课50分钟下来,顾城很称职的授课,江月照却不知道自己听进去了多少,临下课前,顾城说下周due term paper的初稿,提醒他们下课后上校网预定好一个他的office hour,他会面见每一个学生,给他们的topic给予指导。 最后强调,“每个人都必须要过来。” 他的语气把江月照惊回神,余光中,她依稀感觉到顾城朝她这瞟了一眼。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吧? 江月照嗤笑一声,来都来了,她还会怕面对面交流吗? 何况他是她的老师,呵呵,在剑桥敢折腾出一出师生恋,看不让他名誉扫地! 想清楚这点,江月照拎着包就走了,哦,这不算什么,尽管老师还没说下课,但只要下课时间到,学生可以随意离去。 顾城望着她的背影平静的道下课。 边上围上来三三俩俩有疑问的学生,他只好收回心神,一一解答。 他在心底深深呼了一口气,心道不着急,都到了这步了,不急于一时。 江月照特意挑了个上午10点15分的时间,因为连着后面还有45分的,一定有学生选那个时间等在那,那他就不能做什么过分的。 她想的挺好的,也戒心满满的去了,敲开他办公室的门时,听到他静静地道了声进来,她还是没忍住心尖一颤。 调整了下呼吸,她推开门。 顾城坐在电脑前,抬头朝她看了眼,“你来了。” 他非常平静的请她坐,然后问她想好什么topic了吗? 俨然一副我的确认识你,但此刻,是老师对学生的时间的严谨样,让江月照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他的态度简直处理得太完美了,没有装作不认识她刻意疏远她,也没有一来就谈旧事私事。江月照一时想不好该怎么应对,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认认真真的讨论起了term paper的主题。 其实这一路听下来,她是有点震惊的,以前的她从不知道他在艺术史方面有那么深的底蕴和学识,她只知道他是玩儿文物修复的,那么对古物历史肯定有一定的认识,现在看来远远不止一点认识。 他很厉害。 她兀自出着神,忽然听到耳边他切换中文说:“我辞职了。” 嗯? ?? 江月照不确定的问:“你是说……你辞官了?” 他嗯了声。 江月照难以置信的睁大眼,“为什么?” 要有多难才能坐到那个位置,他疯了吗? “为了更适合。” 顾城望着她,目光平静而深邃。   ☆、第70章 第七十章 “你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不在乎你是辞官还是不辞官。”江月照撇开头道,“如果是为了挽回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就更没必要了,我只会觉得你行事不顾后果,很幼稚。” 顾城闻言沉默了一阵。 “我不是一时冲动。自从你出事,我就知道官场不适合我。那会我继续在位置上呆着,不是因为我喜欢做官,而是你还在——”他刹住车,改言道:“而现在我辞职,却是我自己乐意的。” 江月照早已听出来他的未尽之意,皱眉道:“我获刑不关你的事,不需要你背负这个包袱在身上。从前不需要,以后也没这个必要。”说着她就起身要离开。 “是吗,你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顾城的声音里溢出一丝怒气,“当时局势未稳,完全是有商量的,只要你把顾家拉下水,就可以换来你的安然无恙。你为什么不那么做?” 江月照浑身一僵,片刻后道:“我江月照还不至于那么卑鄙,为了一己之私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别人的头上。” “扣在我们头上又怎么了?我们顾家还保不住一个你吗?!” “哦?那你们来保我了吗?” 她轻描淡写的一个反问瞬间堵住了顾城的喉咙口,眼见着她就要走出门,他上前几步越过她,干脆利落的锁了门。 “你干什么?”江月照眼珠子一瞪。 顾城转过面来对着她,一脸沉静,“对不起,过去的很多很多,都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不管,无论曾经有过多少对不起,我都必须要得到你!” 江月照震惊的倒退了一步,为他的话语,也为他说话时的神情——那么平静,却势在必得。 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顾城。 以前的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不是怕了,她是怒。 凭什么?他凭什么?!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挤出三个字:“你有病!” 顾城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世上谁没病呢,差别不过是有没有找到对症的那方药。你就是我的药。” 半小时的时间到了,顾城没有再拦着她,江月照面色失常的走出去,约了后面的时间的同学以为她的论文主题被否了,还安慰了她一下,江月照勉强的笑笑。 之后一天的课,她都上得浑浑噩噩的。 课结束回家后,她又出门去跑了五千米。 惹得Ja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盯着她,看到江月照毛骨悚然耐不住问她:“你看什么?” “你是在生气吗?” 江月照脸色一僵,然后平静道:“谁说的。” “以前你每次生大气的时候,泄愤的方式都不是骂人摔东西离家出走这类的,就是跑步!跑得越久说明越气。Olivia,你到英国那么长时间,这是我第一次又看见你跑步。”Ja一脸福尔摩斯的神秘兮兮。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Ja惊声尖叫,“你竟然问我那又怎样?这几个月来我从没见你有过一点情绪,正常人会这样吗?而今天你时隔那么久后的第一次情绪大爆发,发生什么事了?你遇见谁了?能把你的脾气养回来的人,不得了喔~” Ja伸长脖子坚持不懈的耐心等了很久,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等来了答案。 “我前夫。” 江月照简洁明了的道。 “你别告诉我让你陷入爱情的泥潭的就是你前夫。”Ja头往回缩了缩。 江月照想反驳,却无言以对,可不说点什么就这么默认了又不心甘,“你以为是什么人,玩婚外恋?” “不是啊,余情未了还离什么婚哪?这世界上几十亿人,要遇见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有多不容易,更别提随时会降临的天灾**,不好好珍惜会遭天谴的……” 这次江月照真的沉默了。 * 东方艺术史是必修科目,除却lecture,还有动手实践的课,一般就是临摹着画画画啊,捏捏泥巴什么的。 可任谁也没想到,顾城竟然把真迹搬上了课堂…… “这简直太酷了!” 一整个教室的学生基本都振奋了,不是说他们平时没机会见识到这些东西,只是那么随意的把古董拿来做教材,大喇喇的供他们赏玩,这还是第一次。 下面的学生中,唯有寥寥几个人无甚反应,其中的富n代权n代就不必提了,江月照也是当中一个。 说难听点,她以前就是个倒卖文物的,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区区一只南宋官窑瓷器还入不了她的眼。 她正意兴阑珊的走神中,忽然听讲台上的顾城道:“我需要一个模特。” 江月照眉心一蹙,直觉地捕捉到一丝不好的预感。 顾城将带来的箱子提上来打开,拎出一成套南宋时期典型的女性服饰。 朱色暗花罗衫,浅红缠枝莲花褶裙,缠枝花绫抹胸。 他的目光在底下跃跃欲试的女生们中间象征性的转了一圈,然后不出意外的落在了江月照身上,“Olivia,能帮我这个忙么?” 女生们有失落,但很快释怀了,毕竟全班就江月照一个华裔,今天走的又是纯中国风,她是最好的模特人选。 出乎她们意料的是,江月照没有在第一时间应下,等她们渐渐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江月照时,她早就和顾城眼神打架一回合结束了。 江月照终是去换衣了,她想不出任何站得住脚的拒绝理由,反正当一回模特也改变不了什么东西。 换好衣服后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妆容,为了尽量贴近符合服侍所在的时代,她简单的绾了一个髻,然后上了点口红。 回到教室的时候,她全身的毛细孔都感受到了几十人刹那间的吸气。换了平常人此刻必得怯场了,江月照却落落大方,对那些惊艳的目光坦然受之。 “顾老师,你想我怎么捧着这香炉?”她注视着香炉上袅袅升起的青烟,嗅出里头是沉香散发出来的甜香味,嘴角撇了撇,真是够下血本的。 这般想着,发根忽然一坠。 顾城收回手,目光凝在她耳后。 江月照条件反射的伸手上去摸。 是一根钗。 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到这句。 心神有点乱的江月照掩饰性地捧起香炉,底下的同学笑说:“老师,这次我们是只画香炉呢?还是把美人也画进去啊?” 江月照眼睫垂下,余光看到顾城随意的往讲台边一靠,闲闲的道:“把人画出来的,画得好的计extra credit.” 下面一阵欢呼。 江月照咬牙切齿。 “老师,他们有作业交,我当免费模特怎么交作业?” “哦,你写一篇香炉的分析吧。分析一下香炉所在的社会文化宗教背景,同样的截止时间交给我。” “为什么!”江月照嗓音拔高,无意识的说了中文。 顾城无辜的抬眼望住她,也用中文回复她:“因为这只香炉比较珍贵,课后我不能把它留在这里,除非——你到我家来画。” 江月照偃旗息鼓,“我会按时交上香炉分析。” 垂下的脸蛋上怒意满满,大概是因为气的,白皙的面颊上晕出来隐隐的一层红,说不出的动人。 顾城见了勾起嘴角,目光都不忍挪开。 然后那天傍晚,江月照出去跑了六千米。 回来洗完澡,Ja和Alex两人难得凑一起坐在吧台边喝酒,见她出来Ja笑着调侃道:“哟,又去跑步啦!” 江月照冷冷的瞟了她一眼,拉开冰箱拿了瓶水出来。 Ja笑着抿了一口酒。 “对了Olivia,周末有安排么?没安排的话去我的马场跑马吧。”Alex适时的出来解围。 “对对!Alex家的马场简直绝了,庄园一般,这次我也去!一起去吧!”Ja兴致勃勃的道。 “好啊。”江月照没意见,正好伦敦的初春到了,出去跑跑马的确不错。 周末那天到了的时候,天气有点冷,江月照和Ja到了Alex家,换好骑马装后也不着急出去,先坐着用了点茶和点心,他们是坐在阳光房里的,180度无遮挡的能看到外面苍绿的草场。 江月照看到草场上远远的有一丛人,或骑在马上或牵着马,Alex注意到她的视线后道:“噢,那是我父亲的朋友,正好撞上今天来拜访我父亲。不过没关系,你们如果不想和生人打交道的话,看到避开就可以了。” 江月照和Ja不在意的点点头。 她们等到太阳彻底升起才慢悠悠的去马房挑马,进草场的时候已经近中午了。太阳完全升起来后就不那么冷了,江月照骑在马背上很悠闲的小跑了一阵,等到热身运动完毕,她扬鞭策马,朝草场深处跑去。 跑了没多久,就又看到早上远远看到的那群人,由于她此刻的速度很快,没两秒的就接近他们了,这时候要掉头避开的话就太明显了,于是她就放慢马速,自然而然的靠近那群人。 几个人里,江月照认出Alex的父亲,下马和他问好,Alex的父亲关怀的说了几句让她在这里好好玩什么的,寒暄到此应该就差不多结束了。 江月照正准备上马离开,一道从开始就凝在她身上的视线让她再次回头,这一眼之下魂差点没跑掉一半。 顾城一身利落的骑马装,正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江大小姐:艹!阴魂不散啊!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顾城饶有兴趣的目送匆匆忙忙骑马离去的女人,心中好笑的同时也感叹缘分真奇妙,这样都能相遇。 他事先并不知道江月照也会来这里。他倒是知道她和爵爷家的小公子认识,并且如今还是“同居”关系。 顾城和爵爷经人介绍认识,爵爷爱好收藏中国艺术品,顾城正是这方面的行家,之后他们便成了忘年交,他到爵爷家做客好几次了,也想过或许两人有撞见的一天,不过也就想想而已,没想到成真了。 今天并不特别,却是他第一次在这里和她不期而遇。 看江月照几乎落荒而逃的身影,顾城面不改色的勾了勾唇。 其实驱马跑了没多久,江月照就后悔了。跑什么啊?! 只不过在那时那刻那情景下,上马跑路真的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大脑根本无法控制。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样不是显得她更怂么? 她有点气,没心情跑马了,掉了个头往回走。 Ja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Alex在训练场和他刚刚从意大利新买来的小马培养感情,说是小马,其实不小了,也有四岁多了,之前的主人给它培训过盛装舞步,看着就很优雅,站在那里能比江月照高出快半个人。 Alex见她过来,高兴的招呼道:“Olivia,快过来看看我的Andrew!” 江月照下马,缰绳一递,交给一旁的工作人员把马牵回马房,自个好奇的走过去。她也很少那么近距离的见到纯血的欧洲马,长得可真漂亮啊! 随着她的走近,Andrew乌溜溜的眼睛静悄悄的注视着她,前蹄不安分的踢动着,大概是有陌生人的靠近让它心生警惕了吧。 江月照笑着上前摸了摸它的头,它没再排斥,安静了下来,甚至还凑上来嗅了嗅她的手心,大眼睛明亮剔透像是知人心意,她实在是喜欢,扭头对Alex说:“你可真幸运,得到一个好宝贝。” “我也觉得我特别幸运!”Alex满脸骄傲欢喜,然后邀请她道:“过会儿要给Andrew称重,定制鞍具,有兴趣去看看吗?” 江月照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Alex很开心,和江月照相偕往马房走去。 不远处,伯爵大人顺着顾城的视线望过去,笑道:“那是我的小儿子,今天他带他的朋友们来玩。” 顾城目光不变,“那匹马看起来是纯血马。” “是啊,Alex好不容易从意大利弄回来的欧洲纯血马。我的小儿子钟爱马术,这一匹小马据说原本是做盛装舞步用的,Alex把它买回来还想培养它马术三项,以后去参加马术赛事……”爵爷说起马也是滔滔不绝。 英国皇室贵族马术盛行,顾城知道伯爵大人一定对马也十分喜爱。 “……你们有兴趣吗?可以去看看。”爵爷问道。 引导了半天,终于等到这句了。顾城欣然答应。 马房里,来自意大利的专业团队已经在给Andrew量身了,却不见两位正主。顾城目光四下搜寻,工作人员误打误撞的给他指明了方向:“你找Alex吗?他在鞍具室。” 顾城循着鞍具室过去,走近了,也就渐渐地听到了她的声音,他也缓缓的慢下了脚步。 “……盛装舞步的马鞍,脚蹬要比场地障碍的长好多啊,我第一次发现!” “这是什么?感觉这背心内里有玄机……啊!是吗?那不就是Air Bag的效用吗?” 忽然,里面“嘭”的一声空响。 江月照尖叫,顾城差点就冲进去了。 下一秒,他听到她大笑,顾城怔住了。 那样开怀的大笑曾几何时他也在她身上见过,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见了呢?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遗失了那样的她? 顾城背靠在马房的木墙上,听着里面的说笑声,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参观完Alex技术满满的鞍具室后,江月照又去围观了下Andrew,然后就跟Alex回到庄园用下午茶了。他们回去的时候Ja已经在了,佣人给他们上了典型的英式伯爵茶和甜点后笑容温暖的退下去。 回到庄园后的江月照反而没那么精神,她心里挂着别的事,喝个茶都心不在焉。 Ja戳戳她,“怎么了?” 江月照苦笑了下,刚想说话,斜后方的落地玻璃门嚯的从外打开了。她们循声望去,伯爵大人正领着刚才在草场里遇见的那批人走进来。 当然,里面也有顾城。 他们的动静不小,Alex上前逐一问候,江月照和Ja也站起身来了,远远的朝他们颔首致意。 江月照的目光游离了一圈,终是落到了顾城的身上。 奇怪的是他面色平静,明明知道她就在这里,却看都不看她。直到寒暄完毕,他竟然就那样一丝眼风都不留给她的随着伯爵大人离开了。 “喂,人都走了,你还呆站着干嘛?”Ja拉拉她,不解的问。 江月照回神,坐下来,眉心微蹙。 Alex家的庄园非常大,伯爵父子俩招待各自朋友的地方自然挤不到一块去,之后她就没见过他。 晚饭过后,Alex留在家里,她和Ja就先告辞了。 晚上,乡间的小道漆黑无比,除了车前方的大灯,四周没有一丝光亮。Alex家的庄园虽说在伦敦近郊,但开到伦敦需要三小时的路程。 江月照淌着夜色开车,一言不发。 Ja早已习惯了她的沉默寡言,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坐在副驾驶上,摇着摇着就安心的睡过去了。 车厢里忽然的安静让江月照能够放空脑袋回想几小时前和顾城打的那个照面,他眼里的冷漠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心慌。 心慌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 忽然,车侧的树林里窜出一头野鹿,她下意识的打方向避让,车立马失控的冲出了车道,江月照猛的睁大眼,车头直往路另一边的树丛撞上去。 “哐!” 剧烈的撞击后,她彻底没了意识……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是有人在她耳边不停的喊她,喊得好像她死了一样撕心裂肺,吵得她无法安睡。 她艰难的睁开眼,碎裂的挡风玻璃外,警灯闪烁,无线电里断断续续冒出的声音响在周遭,江月照从方向盘弹出来的气囊上缓缓抬起头。 “月照!” 就是这个声音,烦人的声音,此刻惊喜的迸射在她耳旁。 她侧头。 “月照!你没事吧?”男人双目血红的盯着她。 江月照眯了眯眼,仔细的认了认,认出这是顾城。 车祸的记忆归来,后怕也随之袭了上来。 “阿城!” 她越过破裂的车窗,抱住他。 顾城立即紧紧的回抱住她,嘴里颤音道:“乖,没事了。” 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好久好久,在边上急救医生的提醒下,他们才分开。 “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顾城紧张的问。 江月照感觉了一下,四肢都没大问题,“头有点晕,其他应该没事。” 顾城大大松了口气,看到外面专业人员正在小心谨慎的切割撞了变形的车头,这时候江月照总算记起来副驾驶还有Ja! 往右一看,人已经不在了。 她一慌,望向顾城。 顾城明白她的意思,马上道:“Ja已经送医了。” “她伤得很重吗?”江月照喉口一紧。 顾城摸摸她的头,“别想太多,只是她那一边的门扭曲的程度轻一点,比较好卸,所以先送她去医院。” 江月照稍稍放下点心,然后忽然想起,“你怎么会在这?你是怎么知道我出车祸的?” 顾城望着她道:“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江月照一怔。 那他岂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出了车祸? 那时那刻,对顾城来说会是什么感觉? 这时,她这边的门正好卸下来了,她被抬上了担架,急救车一路飞啸地往伦敦市中心的医院驶去。 到了医院后,迅速的做完了一系列检查,很幸运的是,除了轻微脑震荡,她没有任何问题。倒是Ja,比她严重点,脚断了,脖子还扭了…… 医生说,那是因为Ja事发当时在睡觉的缘故,没有一点点防备…… 但好在她们俩都没有生命危险,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安全起见,江月照要留院观察两天,以免有车祸后遗症。 这两天里,她一直很想找机会和顾城好好谈一谈,可她是请了假,顾城还得回学校上课,其他探视时间里,病房里来探望的人人来人往,一耽搁,就耽搁到了她出院的那天。 事先约好的他来接她出院,没成想那天Alex竟然也来了,他比顾城到的早,他非常非常的抱歉,车祸是在她和Ja离开他家以后发生的,他自责那么晚了,他应该请司机送她们回去才对,再不济留宿一晚,第二天再走也要更为安全。 江月照微笑着听完,然后道:“别想啦,都是天意。谁也料不到突然有头鹿冲出来。”更别提——如果那会儿她没分神的话,以她的经验,绝对会选择踩刹车直接往鹿身上撞,而不是犯惊慌失措猛打方向这种低级错误。 不过如果没有这场车祸,她也拨不开障在眼前的那片叶子。 她对顾城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只是之前的她固执的以为,那些世事变化比她对他的感情更重要。 现在她发现不是,比起对沧海桑田的难过,她更难过的是失去他。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回心转意,我都要吐血了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顾城到病房门外时,听到里面轻松愉快的谈笑声,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Alex看到他,笑容还没褪去,惊讶就浮了上来,“你们认识?”他扭头问江月照。 江月照嗯了声,开口介绍,“他是我的—”说到一半忽然卡了壳,顿了顿后才继续,“朋友。”她实在不想用“前夫”这个字眼,在舌尖转了转,用了再普通不过的“朋友”二字,没看到顾城对此是什么反应。 Alex闻言神色如常的上前和顾城握手,“又见到你了,顾先生。” 心里则狐疑,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之前两次见面,两人表现得都跟陌生人一样?但他没有露出半分疑惑来,过不久后就很识趣的告辞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 “那走吧。” 江月照在思考着怎么提出复合这个话题,并没意识到顾城的态度有些不妥。 上车后,她看了看表道:“离下午你的课还有两小时,我们回去把我的东西放一放,然后一起吃午饭?怎么样?” 顾城似乎考虑了一下才回答:“中午我有约了。” 江月照扭头看他,直到这刻才发觉他的不对劲,比起之前,现在的他像是突然退居到了一条安全线外,克制守礼,也冷淡了许多。 “哦,那就下次吧。”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失落。 顾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看到他有反应,江月照放下了心。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她认为给他点明示暗示,还是有必要的。只不过江月照习惯了谋定而后动,在没搞清楚顾城为什么突然改变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没等她弄清楚怎么回事前,顾城竟然不打一声招呼,一走了之。 随着复活节的到来,学校放起了长达二十天的长假。 恰逢这段时间里,江氏要上市,顾城回国了,他目前依然是江氏最大的股东,这个时候回去是理所当然的,江月照也没放在心上。 而在这二十天里,任她怎么仔细的想,都想不出顾城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出于何因,既然想不出来,那就直面,随意她打算等顾城回来就跟他摊牌。 感情的事,拖不得。 之前已经拖得够久了…… 然而江月照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复活节的长假结束后,她等来的不是顾城,而是东方艺术史新的讲师到任。 他辞职了。 他不干了。 他一声不吭的把她丢在这儿了。 她简直难以置信。 上课铃声已经打响,新的讲师开始自我介绍。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下,江月照嚯的站起身,面对讲师疑问的目光,一句交代也无,抓了个手机就走出了教室。 她拨他的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 "你现在在哪?"她不等他应声,径直问道。 背景声音有些嘈杂,然后他清越的声音穿过哪些嘈杂传过来,在她耳畔清晰可辨,"我在机场。" 江月照听到机场广播,不可思议的冲出口道:"你在英国?" "是的,正准备走。" 他回来过,却没有告诉她,现在要走了。 这个认知让江月照无法心平气和,运了运气,她努力平静的问道:"几点的飞机?" 那头的顾城略略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如实相告,"三小时后。" "我现在过来。"她边推开教室的门边说,然后挂了电话。 江月照拎上包,再次沐浴在讲师同学诧异的目光下冲出教室门,边走边打电话叫的士,赶往机场。 四月的伦敦,天还是很冷,尽快她以最快的速度叫的士了,依然在寒风中等待了近十分钟才坐上开着暖气的出租车。江月照处在受冻后遗症中,全身瑟瑟发抖。 其实没那么夸张的,如果不是心也冷了的话。 从剑桥到希思罗机场开车要两个小时,江月照一路上催司机,司机依然开得不缓不慢,下车的时候她看了看表,距离起飞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小时了。 她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刚才只凭一股意气到了这里,现在反而有些近乡情怯。 如果她真的晚了一步呢? 不是说飞机,而是她和他之间的感情。 江月照不知道,但她明确的是,起码她要去问清楚。 得到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结果。 顾城等在安检口外,她远远的就看到他了,在行色匆匆的旅人们中间,他不骄不躁静立的身影,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走到他近十米内,他看到了她,江月照加快了脚步。 她在他面前站定,"为什么?" 她劈头盖脑的一个为什么毫无预告的砸过来,砸的顾城有些晕,这个为什么可以问太多的问题,不知她想要知道的是哪一个? 江月照不想拐弯抹角,"你是为了我来英国的吧?" 顾城点了点头。 "你来英国是想跟我复合的吧?" 这是事实,顾城承认。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她的态势长驱直入,不给他留后路,也不给自己留后路。 顾城握着行李箱杆的手紧了紧,"因为我觉得你不开心。" 终于,他说出口。 "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时很轻松愉快,可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开心,整个人都是灰暗沉郁的。很抱歉,以前的我没有发现。其实你选择远走高飞来英国,就已经给出很明显的态度了,你想和过去的一切一刀两断。而我的到来,只会不断的提醒你那段你不想回忆的过去。对吗?" 江月照的面色有点古怪,但还是就他的这个问题作出了诚实的回答,"没错。" 单纯就这个问题来说,她的确不想回忆之前两年的生活。可是,跟他在一起她没有不开心啊,只是顾城跟她的那段过去密不可分,她无法将两者剥离开来看待。 所以她抗拒他,无法接受他。 但现在不一样了啊。江月照张口欲言,被顾城抢了先。 "所以我想到此为止。" 她猛地住了口。 心里千万个声音在叫嚣,告诉他!快告诉他你还喜欢他! 可是现实中的她像被掐住了脖子,喉间酸酸的,怎么都张不了口。 她垂了垂眸,再抬起眼时眼睛里仿佛有水光。 "哦,时间不早了,你快进去吧。一路顺风。" 顾城是有点期待的望着她的,不,不是一点点期待,而是很多很多的期待。自她来那个电话说要过来机场时,从心尖上冒起来的期待就星星点点连起来,汇聚成一片,朦胧的罩住他整个人。 可那么多那么绵密柔软的期待,在她开口说那句"一路顺风"时,瞬间冰封,然后化为泡影。 果然是期待越大,失望越大么?顾城扯了个自嘲的笑。 江月照回身,乘着扶梯下行。 她知道他还没走,还站在那看着她。 地面慢慢漫过了她的身子,她的肩,最后她的头,她彻底的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了。然后有些情绪开始不受控制了,视线越来越模糊,江月照掩面推开了洗手间的门,眼泪就跟井喷似的蜂涌而出。 江月照是坐在马桶上感受这次恐怖袭击的。 她正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流的时候,忽然间,一声剧烈的轰鸣声轰然传来,江月照感觉地都震了震,吓得她在厕所间僵立了十几秒,才抹了把眼泪开门出去。 一走出洗手间,外面惊慌失措飞奔的人群再一次惊到了她,楼上烟雾阵阵,显然是着火了,消防警报自动开启,应急灯一闪一闪,每一个标记都让她心慌。 她好不容易拉住了一个飞奔中的机场工作人员,问道:"出了什么事?" "不排除是恐怖袭击的爆炸,请您跟随警示灯给出的方向撤离出去。"黑人小哥语速极快的说道,说完就要走。 江月照抓住他的衣袖,"爆炸的具体地点在哪里?"她一边抬眼看楼上,一边难掩颤抖的问。 "就是这个航站楼,出发层的安检口。" 江月照手骤然软了下来,从他的袖口垂落。 耳边嗡嗡作响,呆站了两秒,然后忽然惊回神,拨开人群,逆着方向往出事的楼上赶去。 电梯已经停止运转了,她跨着大步两阶两阶的往上爬,时不时还被惊慌失措冲下来的人重重撞到,可她就像没感觉了似的,顶着阵阵烟雾靠近了出事点。 此时警察还没有到,她渐渐的看到了一些受伤的人,蓬头垢面;渐渐的看到了地上漫布的血渍,触目惊心。打顾城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江月照越来越慌,只好用最原始的办法,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 周围有许多人跟她一样,歇斯底里的大声呼喊着亲友的名字。她的声音很轻易的就被淹没在人海中了。 她找啊找,没有一个人是他,喊着喊着她就哭了,眼里全是泪水,视线模糊一片,别说找人了,连眼前的路都看不清。她原地蹲了下来,人生第二次感受到了绝望,第一次是父亲出事的时候,可那时候至少她求生的意志很强烈,这一次呢?仿佛人生所有的希望都熄灭了。 他说感觉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都很灰暗,那是因为他没看见现在的她。 她蹲在那哭,忽然肩被拍了拍,江月照惊喜的回头,见到的却是荷枪实弹的警察,满眼的光亮瞬时黯淡了。 警察劝她离开,留在这里不安全,他们无法保证还有没有第二次爆炸,江月照抹了抹眼泪,站起来道:"我不走。" 警察皱眉不悦。 江月照坚定的道:"我丈夫还在里面。"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第二次爆炸声,听声音,应该是来自轨道交通,警察大声骂了句脏话,然后转身跑开。 江月照继续开始寻找,这时医疗队伍也到了,担架一批一批的往外抬出死伤的人员,江月照目光盯着那些人,害怕看到不想看到的结果,却又不敢挪开眼睛。 后面看到那些黑乎乎焦漆漆辨不清面貌的肢体时,她终于忍不住缩回了角落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她埋首在膝间。 忽然,她的头被人抚摸了一下。 江月照一颤,没敢抬头,甚至没敢动。 万一不是他呢?岂不是又是一场空欢喜。承受过一次,她不敢再承受了。 "宝宝,我没事。" 那人从身后拥住她,抱住她身子的他的手,是他的气息,是他的味道,甚至连温度,都一模一样。 是他! 江月照猛的回头,撞进了他温柔深邃的眼里。 她压过去抱住他,抱的紧紧的,"阿城!你没事!你没事!吓死我了!你没事!"她反复的确认着。 顾城只好一遍一遍的回应安抚:"嗯,我没事,乖啊,别害怕。" "不准离开我了!以后!永远!不准离开我。"她拉开距离,后怕的命令道。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好脾气的应允道。 "我爱你。" "嗯——什么?!"顾城睁大了眼,小心翼翼的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我不想你走,可是刚才我说不出来,我好后悔,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阿城,我爱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怎么可以说走就走?追人到一半就不追了?哪有这样子的?" 她边掉眼泪边说。 真奇怪,好委屈喔~越哭越不能自已。 他的目光像星星一样闪亮,最后将她珍之重之的抱进怀里,"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从没想过要放弃你,只是觉得要给你点时间,也许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会更容易忘记那段时光。我想等你忘了,不介意了,我就回来。" "自以为是!"江月照哼哼道。 "嗯。" 他们相扶着往外走。 "还不告而别!"她越想越气。 "嗯,都是我的错。"他更低声下气。 只这低声下气……低得甜蜜,下得乐意。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他们很快联系了人来接,坐上车后—— “说起来,你怎么会安然无恙?你已经进去候机厅了吗?” 发现顾城身上一丁点爆炸波及的粉尘都没有,江月照奇怪。 “你走错方向了,爆炸的是靠东边的安检口,我在西边。” “是吗?”江月照茫然了一瞬,不过她很快释然了,在当时那种纷乱的情形下,跑错方向是很有可能的,重要的是,只要人没事就好。她松了口气,低声道:“幸好不是你那个安检口出事。” 顾城心里一震,他听出她语气里的庆幸和后怕,他又何尝不是? 刚才第一声爆炸惊现后,机场立马安排他们疏散,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她会不会有事?” 他从人流中钻出来,往下面那一层跑,途中得知出事的是他们的这一层,他内心稍感安慰,可依然一刻找不到她,就无法心安。 打她的电话又打不通,后面才知道航站楼内信号全崩溃了。 可当时的他不知道,那一刻的惊慌和害怕是他这一辈子都没体验过的。 过了好久,他的大脑才冷静了下来,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她,在得知爆炸后的第一时间,会做什么? 灵台仿佛忽然清晰,她会来找他!就像他现在在找她一样。 他立刻返回楼上,可回到他的那个安检口,已经疏散得一个人都没有了,顾城稍微想了想,目光往出事的那个安检口投去。 他找到了她。 天知道当他看到蹲在在角落里的她时有多狂喜,然而当他快步朝她走过去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他发现她的背影是瑟缩的、甚至是绝望的。 几乎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顾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一抓似的,闷疼闷疼的。他上前抚了抚她的头,不想她全然无反应,顾城又心疼又着急,怕她被吓坏了,于是又是出言安抚,又是紧紧的从背后抱住她。 她终于回头了,小心翼翼的。 顾城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回头那刹满是泪水的眼,狠狠的撞进了他的心中,那一瞬他就想,不管了不管了,就算她再怎么不想见到他,他都要一辈子不离开她身边。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她会说她爱他。 像梦一样,降临在他身上。 直到现在,还晕乎乎的。 “你是真的……想好了?你是要跟我回家的。”顾城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江月照不在意的嗯了声,“你在伦敦住在哪里?找一天你有空帮我把我的东西搬到你那里吧。”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哦,对了,原本你是打算今天走的?房子没处理掉吧?还有,你还能在伦敦留多久啊?” 顾城听她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叽叽喳喳吵吵闹闹,活泼极了,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小月照的影子。 在这一刻,他觉得上天对他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好到再好就是罪过。 他拉她的手到自己的膝上,“你想让我留多久?” “唔……”她故意歪头作凝思状,“起码也得陪我读完这个学期!顾~老~师~” 江月照调侃他。 顾城“认真”考虑了一下,“那恐怕不行,离这学期结束还有两个月呢,太长了,我得回国的。” 江月照扁嘴抽回了自己的手,扭头看向窗外,本来她也就说说,得到答案怎么就认真了呢? 顾城契而不舍的把她的手捞回来,握住,“我还得工作,得养家糊口嘛。” 江月照挑眉回头看他。 “你是我老婆,要念书,学费当然老公负担啦。剑桥一年的学费可不便宜,我得多赚点钱养你啊。”顾城语重心长的道,然后感叹,“哎,我们家宝宝还小,竟然还要念书。” 江月照憋不住笑了。 “公务员的钱应该不够养我的吧?除了学费,还有生活费。我还要买包包、买衣服、买化妆品、护肤品……”她掰着手指一样一样的算。 顾城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公务员了。我挣的钱足够你花。” “是吗?难不成你要用江氏的股份分红来养我?” “当然不是!那是你的,就算你不要,也要留给未来我们的孩子。我怎么可能靠那个养你。” “哦?那你——?” “我做回本职了。然而有些不同,我现在是商业修复师。”顾城道。 这下江月照完全诧异了,从靠背上直起身,“你……那时候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都不肯做,现在怎么想通了?” “不是丧尽天良的那种。”顾城无奈,“正规的,有association。” 然后车厢里忽然一静。 “老婆,我不是说你丧尽天良——” 江月照手一抬,微微笑,“没关系,买十个包包,即可免罪。” 顾城乍舌,半天才有声音,“好的。” 三天后,江月照搬到了顾城家,在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几只硕大的盒子,包装精美,上面的绸带下塞着一张小卡片—— To My Dear Olivia 江月照抽开绸带,打开一只盒子。 里头排排坐着三只包包—— EL FENDI PRADA 打开第二只盒子—— LOUIS VUITTON LEIBER GADINO 打开第三只盒子—— HERMES BOTTEGA VEA DOLCE GABBANA GUCCI 江月照:“……” 手机适时的在手边响了起来,她接起,里头顾城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婆,看到床上的礼物了吗?” 看到了。怎么办?要夸他他好棒吗?她竟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就那么一说,就算真的要“赔罪”,也不用一下子买那么多吧?她说十个就买十个?那要是她随口说一百个呢?他还真给她买回来一百个吗? 这么想了,她也就这么问了。 顾城毫无疑问的回道:“对啊。” 江月照绝倒。 “不过老婆你背的这些包包都好贵啊,一下子买一百个估计我资金周转不灵,可能要分期买给你。”顾城认真计算道。 江月照:……够了啊!二愣子! 然而顾城并没有说空话,后来的日子里,他陆陆续续的往家里搬了好多衣服裙子高跟鞋,甚至是请裁缝大师来家里给江月照量过身,再去定制的。 他似乎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眼前。 也许刚开始的时候她会又气又笑,可后来知道他的用心,再想起的时候,竟然会眼湿湿。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一天,江月照忍不住跟顾城说:“你不用这样费心的讨好我,我不会走的。” “我不是担心你离开,而是你就应该是这样子的。最精致、最美好的东西就应该在你身上。月照,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公主一样。我舍不得你受苦,我希望你一生都能拥有最好的。” 江月照没想到他将奢侈品跟买菜一样一批批的往家里搬,背后的用意竟然是这个。那瞬间她想起了父亲死后,江氏被夺,她成了落水狗,被姑妈派人追杀,差点丧生在雨林里;她想起了刚执掌春意阑珊,必须面对的声色犬马,那些肥头大耳妄图占她便宜的客人;她想起了进入监狱后,日日锉磨度过的时间。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的,她没有为那些经历哭过,可这一刻,有人心疼的时候,真的是忍不住了。所有的委屈争先恐后的冒头,眼泪跟有自主意识似的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跌落。 顾城慌了,“怎么哭了啊?别哭啊,乖~”他把她抱到怀里,“是不是念念书真的活回去了?变成宝宝了?” 他说得还挺开心的,边说边笑。江月照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到他胸腔传来的声声震动,忽然感觉好幸福。 她好像找到家了。 在时隔那么多年以后。 * 第二年的夏天,风光正好。 英国英格兰剑桥郡。 剑桥大学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盛大的毕业典礼。 在一系列宣讲结束后,所有应届毕业生从座椅上站起来,齐齐朝天空抛掉了学士帽。 江月照抬头望向天空,人生的遗憾又补足了一个呢。 她,大学毕业了! 在三十二岁的年纪! 忽然有人在背后叫她,她回头。 “笑一个!”顾城举着单反对着她道。 江月照不止笑,还跳起来了,相片清晰的捕捉到了这一刻,她腾空而起的身影和脸上再灿烂不过的笑容。 ——曾经的我是如此苍老,如今方才风华正茂。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撒花啦 好开心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泥萌!没有给我作收的赶紧去给我个作收,都追到这里了,不收藏本宝宝简直天理难容~ 然后,下一本是我很喜欢的人设哈哈哈哈哈,女主是新生代大萌神,男主是不老?传奇,没错!就是现在被写烂了的娱乐圈文!但我觉得我应该能写得好看,你们快去收藏吧!就是我专栏里的《浮光映人来》! 记住啊,要点进专栏,然后收藏作者,然后收藏新文,不要忘了! 哈哈哈,我们下次再见(*^o^*) 书香门第【kkuru】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