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图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 《医图不轨/徐徐涂之》 作者:不近长安 文案 八年了,徐医生再见苏护士,想起来一首她曾赠与他的情诗: 提刀跃马入徐宅,一五一十全招来。 你若坦白还尚好,你若骗我杀完埋。 徐医生觉得有必要把家门敞开,再邀请苏护士走进来。 近涂涂者多傲娇,故病弱男主诚可欺。 新婚之夜,徐医生和苏护士运用专业的医学生理知识,充分发挥研讨会的认真学习精神, 倒持了半小时,仍然不能找到一个让彼此舒适的方式来换得世界安宁。 苏护士:你不是结过婚吗,为什么没咒念? 徐医生:你还是弃妇来着,不也是没经验? 徐医生被苏护士踹下了床。 次日清晨,徐二收到赵大的短信: 赵大:老二起床了,路透啊,庄家洗牌,快起来建仓。 徐二:起不来了,你懂得。 赵大:起不来没关系,但挣钱还得继续。努力拼搏,争取早日把钱从媳妇那里捞回来。 徐二:唉,捞不回来了,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赵大:战况如何? 徐二:牛……累死了。 女主:苏涂涂[tú] 男主:徐景弋[yì] ※ 弃妇护士治愈二婚医生,1V1的破镜重圆故事。 ※ 男主实病娇,女主实软妹。相信作者,她努力在写治愈系来着~如入雷区,感谢参观~~ ※ 欢迎加入催更小群:271700946~徐医生的OK绷。有肉群里见(*/ω\*) ※ 我们不生产渣男,我们只是有苦衷的搬运工。 ※ 谨以此文缅怀已去天堂的Z先生。我很想你,好久不见。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甜文 主角:苏涂涂、徐景弋 ┃ 配角:赵雪城、杨佳希、聂子钦 ┃ 其它:病娇、治愈、幸福   ☆、第1章 楔子   楔子   美剧里面外科医生的“起步价”是36小时不睡觉,但是徐医生经常打破这个魔鬼定律。   他可以连续48小时站在手术台上,并且饥饿欲和排泄欲会根据手术的排期和时长自动开闭,而如果这时候恰好有救护车送来危重病号,他还有徒手把病人从担架车腾挪到手术台上的力量。   ——某国内知名周刊这样引介刚归国的徐医生,标题是《美剧医生之中国职业版》   不过读者苏涂涂更关注配图,徐医生的个人照片占了整版的三分之二。   照片应该是徐医生最近拍的,蓝色手术服,靠在手术台上,一条长腿支地,另一条腿微蜷,两手抱肘。   变化有一点大,眼镜摘了,长睫毛,深酒窝,更见稳重,比以前还要瘦,眼底的神态也不大一样——总之看得久了,苏涂涂就觉得不是她之前认识的徐医生了。   从前的徐医生眼光毒辣,上学的时候戴近视镜,隔着镜片都挡不住目光如刀,又特别讨厌她的散漫,经常冷冷的看一眼,她就识趣的把剩下的想法往肚子里咽。   可这张照片徐医生是微笑的,这种微笑跟从前不同,连眼睛里都是真的笑意盈盈,怪不得文章第一段里面说他超有女人缘,连病号都喜欢找他聊天,科里的小护士见着他就五迷三道的。   ……   惹!   完全看不下去了!   好在照片下还有一行小字,值得关注:徐景弋,心外科医学博士,目前就职于d市辅仁医疗中心。   原来是在辅仁医院,距离她效力的市立医院有一点远。   不过距离不是问题。涂涂想。   这么久,八年她都过来了,现在他回来了,真是久违了。   辞职,跳槽,得到实习资格,搬家。   再后来的半个月里,苏涂涂一直没有放弃折腾,终于在半个月后的清晨,成功站在辅仁心外科的走廊上。   她深呼一口气,看似风轻云淡的飘过徐医生办公室的门口。   徐医生私人办公室的磨砂玻璃窗上放着一张卡片,卡片上的几行字,在这家外资医院司空寻常:   hospital   cardiacsurgery   徐景弋医生/smilem.d.   onduty   >>>>>>>>   ☆、第2章 VOL01   “徐医生,”涂涂语调轻快,保持微笑:“好久不见。”   没有回应。   “你回国了?就在这家医院?好巧好巧,我也在这家医院。呵呵。”   依然没有回应。   涂涂脸黑。   镜子里面的脸比她想象的要纠结,一点也不轻松,一点也不畅快,她盯着看了好久,终于败下阵来,把镜子里的自己拍在桌子上,愤愤难平。   这辈子还能再见徐景弋的场景涂涂想过很多次,只不过没有像她这么沮丧的,演技拙劣,怎么装都不像。   时间多不等人啊,想想八年都过去了,她好不容易又靠他这么近。   加油!   “涂涂……苏涂涂?”有人在背后叫她。   干净如同雨水洗刷过秋天的声音,字正腔圆,像极了竖琴中音区播奏出的音节。真是久违了。   涂涂还拍在镜子上的手忽然冰凉,回头一见差点把镜子摔到地上——面前的人如此清晰,眉眼的轮廓都没有变,眼皮一单一双,单的那只是内双,双的那只很深邃……分明是半月前杂志上见到的模样。   她瞬间目瞪口呆,看他也是同样。   “苏涂涂,”徐景弋有一秒钟的不可思议,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说:“真的是你。”   当然是她啊,经过策划的有生之年狭路相逢,不过是谁说人生就是一出戏?临到她,偏偏镜头如此攻其不防。   也不知道刚才他有没有听到她自言自语些什么。真是尴尬。   “徐……医生,好久不见。”   真是难为她了,这样捉襟见肘的时刻,还记得那句台词。可沮丧的是,声音竟然像念白一样的干巴巴。   徐景弋却轻松自然:“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我没想到你也在这家医院。”   好坦诚畅快的语气!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当年不辞而别的歉然,仿佛就是面对了一个多年未见的泛泛之交,轻轻松松把当年那些过去都覆盖掉了。   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讲:“我也是刚刚调到这里,听说这家医院心外科很强,我爸的关系嘛,你知道的。”她哪有什么关系,否则也不需要什么实习期了。   他哦了一声,扬起眉来说明来意:“我来找人,宝珠在吗?”   ——就这样切断了叙旧话题。   “不在,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转达吗?”其实她才不知道宝珠是哪一个。   他笑了笑说:“不用了,我的早饭在她那里,我打电话给她吧。”   涂涂模糊的想,这个叫宝珠的女人大概是他的女朋友,甚至妻子也不一定,他一去这么多年都杳无音信,或许当年就是看上了别的女人,对她早就不在乎了。   仿佛听到心碎了一地,扫起来的碴碴声。   他同她道别,礼貌的转身离开,真的如同对待泛泛之交。涂涂从护士站探出头去,忍不住张望他一步步走远,确实是白衣天使,周身散发着一圈光环,长身英挺,玉树芝兰,最终融化进走廊深处那一片明亮里。   真是心痛,他当年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有。”年近四十的护士长把早饭递到她跟前:“你要的肠卷,没想到还真有。”   先前护士长问她要买什么早饭,涂涂问有没有肠卷,护士长一口否定说没有。   涂涂从钱包里面掏钱,护士长按住了她:“算了,你是新来的,请你吃。”   涂涂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肠卷不贵,二块钱,可是她现在的生活紧巴巴的,又毁约新租了房子,二块钱在她这里也得记上一笔开支。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还钱给护士长,不是不知情,而是太珍惜每分钱的含量。   护士长也没推辞,亲切的喊她昵称:“涂,你这种亲兄弟明算账的性格很值得在我们科发扬光大,欢迎你成为众多兄弟姐妹中的一员。”   涂涂笑起来,没想到新环境开始的如此融洽。她悄悄地问护士长:“咱们科有一个叫宝珠的护士吗?”   护士长正在换工作服,压低声音问她:“你找她有什么事?”   “徐医生刚才来找她。”   “哦,徐医生经常差遣宝珠给他准备早饭来着。”护士长十分笃定:“昨晚他连台,一定是饿了。”   经常吗?差遣?是什么样的一重关系,才能被景弋支使?他从前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从不喜欢向别人寻求帮助,甚至连纤维瘤摘除术都是自己给自己做。是多么亲近的女人,才能为他准备早餐?   强忍住心酸,涂涂问出口就后悔了:“徐医生喜欢宝珠吗?”   护士长神情古怪:“这话你应该问问徐医生。”   问徐景弋?要问他的问题多着去了,问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问问他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响的抛弃她走了?景弋……一定会嫌她话多的吧。   “宝珠!”有人冲护士站里面喊:“查房去了宝珠!”   呃,涂涂需要确认一下这房间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我马上!”护士长捉狭的冲她眨眼,指指胸牌,上面写着:心外科护士长,甄宝珠。   啊!原来是这样。   宝珠东奔西顾,走出门去又退回来,指着桌上刚买回来的早餐:“你能帮我给徐医生送去吗?”   当然!还要多谢宝珠给机会。   她去给徐景弋送饭,餐是好餐,金枪鱼三明治配一杯,说起来挺小资的,看来人体细胞七年一换,果真不假。   他以前可不爱吃这些,他最爱喝她煮的粥,配上一包榨菜就吃得很香。涂涂听说,徐景弋在他十三岁的时候,父母一起死于车祸,肇事司机逃逸再没抓到,他和妹妹全靠奶奶养大。还好他奶奶是一代知识分子,养活他们两个不成什么问题,上大学以后他总忙着学习和兼职供养妹妹,经常忙的没时间吃饭,硬生生磨出了胃炎。她知道了这些特别心疼他。   所有人都知道徐景弋和涂涂不配,但是没人知道涂涂追了徐景弋那么久,最后还是煮了一锅粥才打动他。当时他一口气喝了两碗,还特别不好意思的问,锅底能给他刮一下吗?   微笑微笑,想想那时候,也算是幸福。   面前的门突然敞开,她吓一跳,原来是患者走出来。她趁机遛进屋,看到他低头伏案在写病历记录。   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他抬头,黑沉沉的眸子有疲倦的神色,静静的望向她,但却没有悲喜,过了片刻,薄而坚定的唇才微动,问她:“你有事?”   她瞬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抖抖手里的东西。   “宝珠让你送来的?”他一笑了然,从容不迫的向她致谢:“谢谢。”   这样的客气让涂涂不适应。她把早餐搁到桌上,他似乎没有及时开动的打算,她一个人站的尴尬,开口问他:“徐……医生,我能在你这里坐一会儿吗?”   他停笔抬起头,剑眉微蹙,笔盖拧上又拧开,才说:“你随意吧,假如护士站不需要人的话。”   护士站当然需要人,但是,她可不可以就当他同意了?   于是低头坐下来,看他在对面写写停停。   景弋。她真想开口叫他,就像以前那样,但又不敢。   其实她以前也不怎么敢叫他,他学习的时候她从不敢在他身边吵,可他学习的时候又多,在食堂里等餐的空档都要练习打手术结,她偶尔喊他一声“景弋”,他会不高兴的蹙起眉头来问:“怎么了?”   “景弋……”她也不知为何,忽然就唤他出声来。   徐景弋抬起头,怔怔,而后有人急促的敲门,推开门就喊:“徐医生29床突然休克!可能是大动脉瘤破裂!”   涂涂还没有反应过来,徐景弋已经快步走出去,只留一抹背影给她,白衣胜雪,下摆飞扬。景弋,她多喜欢的景弋,她没法不跟出去,看他抢救病人。   杂志上说的对,在关键时刻,医生永远是高尚而且有原则的,他们会竭尽全力、不惜代价的抢救生命,哪怕最终徒劳无功,他们亦永远尊重病人的身体和生命。   “通知家属,进行手术。”徐景弋匆匆出来,又匆匆向办公室走去。   涂涂跟上:“你又要做手术吗?”   “对。”徐景弋已经没有时间跟她废话,迅速的拆开三明治的包装,大口咬了两下,用半杯冲下去,擦干净嘴,向外走。   “可是宝珠说你昨晚连台,大动脉瘤那样的大手术——”   “你在跟着我?”徐景弋按下电梯的按钮,终于有时间停下来,转头看向她。   直到现在涂涂还不敢对视他的目光,她觉得头皮发麻,只好低下头掩饰。   “你应该知道手术室重地,闲人免进。”电梯门在楼层大开,他一脚踏进去,无情的按下了关门按钮。   景弋……原来在嫌弃她方面,一点都没变。   充满怨念的目送电梯数字到达手术楼层,涂涂才转身默默离开。假如是这样,他一点机会不再给她了,还充满距离,那她真的是连一丁点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那么从容,镇定,把过去的一切都漏掉了,她不得不怀疑,他们之前是不是真的爱过。   不过也对,之前就是她先追景弋的,整天抱着个吉他在男生宿舍底下唱:“楼上的男孩看下来……”   那个时候父亲有钱,连校运会的赞助都是父亲出资,她是响当当的白富美,追她的男生排队三千里,以至于舍长没事就要在窗户上门上挂牌子:“苏涂涂回家了”。那时候涂涂每天到食堂吃饭都有男生主动献殷勤,每天打水都有男生排队抢着送,所以当时,苏涂涂倒追徐景弋,简直轰动医大校园。   大家都觉得他们不配。站在涂涂一方的人说,徐景弋小白脸,要靠涂涂养,徐景弋一方的人都说,涂涂这样的女孩会拖徐景弋后腿。连徐景弋的导师听说了都直摇头。总之他们最后在一起,就是没人看好。   果然当局者迷,而群众的眼光都是雪亮的,他们最后还是分了,没在一起。徐景弋放开她远走单飞,估计看戏的观众是圆满了。   低头长叹一口气,涂涂投入到护士的本职工作中。吃午饭的时候她没去食堂,偷遛到对面的超市,狠狠心买了一口电饭煲,当然还有一袋八宝米。   涂涂想,从哪里开始的,就从哪里再开始。   一锅好粥,景弋从手术台上下来一定很需要。   ☆、第3章 VOL02   粥香四溢,食指大动。   徐景弋靠在办公室门旁的墙上,闻着门缝里散发出的香气。住院部很安静,感应灯都是黑的,他站在半明半暗里,很享受这样的氛围。   真好,这样的气氛基本可以断定,没有病人突发情况。这种辨识能力是从业以来培养出的直觉,假如病人有异常,走廊里的气氛明显就会不一样。   他太累了。历经11个小时,因为还要穿插介入手术,所以穿着30多斤重的防辐射铅服,才把病人的动脉瘤剥的干干净净。这样毫无准备的大手术,实在太考验技术与耐心,他走下手术台的时候实在撑不住,衣服都是助护帮忙脱的,内里的手术服已经被浸透,汗水顺着裤管滴到地上。   坐在休息室里补充了半袋葡萄糖水,他扶着墙走回来,走到门口停住。   直觉告诉他有人在办公室里,而且还是个不好对付的小女人。他掂量了一下,觉得需要赞足力气才能开门去应付她。   八年了,屋里传出的那种粥香,不是不怀念。   同科室医生赵雪城爬上楼,感应灯一亮,就看到徐景弋靠在门边,办公室内隐隐有灯光。徐景弋转头看他,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静音的手势,赵雪城医生哑然。   “老二,你怎么不进屋?”大师兄赵医生猫过去,悄声问。   徐景弋不答反问:“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刚做完介入,人甚虚脱,主任让我开车送你回家,免得你在路上突发交通事故,我院和保险公司都要蒙受巨额损失。”   赵医生说着说着就忘记他们要站在门口对话的原因,声音越说越大,徐景弋瞥了他一眼,离开墙壁站起来。   果然惊动了屋里的田螺姑娘,门被拉开,探出一颗惊喜的脑袋:“你回来了?”   “苏涂涂?”赵雪城如闻天方夜谭:“真的假的?”倘若他没看错,那么眼前这个小护士就是徐景弋的头号克星,从未被超越。都分开八年了,这个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涂涂呵呵:“如假包换。”   徐景弋只是蹙眉,为他们彼此做介绍:“咱们科的赵医生,你应该认识,高我一级的学长。这是苏涂涂,咱们科刚来的护士。”   “小苏你好你好!可能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赵医生热情的握住涂涂的手,一激动就说出了人神共愤的话来:“当年你追老二的时候,我可是出了不少招帮他避开你来着。”   诶?如此正大光明的自首当年真相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暗示她什么?不会吧……难道景弋,这么多年都是跟赵医生在一起?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胡说什么?”徐景弋不悦,严肃警告他。   涂涂略有尴尬。赵雪城不语,摸着下巴奸笑,在爱情这回事上,他是深知老二疾苦的。   “饿了吧,我给你们乘碗粥吃。”涂涂的兴奋让她没留意到徐景弋进门那一刻的表情温和。   办公室搞的像家一样温暖,中间有一口咕噜咕的电饭煲。   “不用了,我不喜欢吃。”可涂涂得到的回复是冷冰冰的,还有皱着的眉头。   果然是这样,他的口味是变了。涂涂收起失落,装作没注意到他的冷淡,努力开心的问他:“那你喜欢吃什么?”   徐景弋不回答,默然了片刻,说:“你不用下班吗?”   涂涂沉默。   其实,她也不是这么没有自尊的。   又沉默了十几秒钟,她才说:“那我走了。”   一步、两步、三步……   “等一下!”   涂涂一喜,回头却听到他说:“你可以把你的电饭锅端上。”   哦。讷讷的,一般委屈涌上心头。混蛋,别人想吃还捞不着啦!   满乘着爱心粥的电饭煲有点重,涂涂脚步也重。看着落寞的身影端锅离开,赵雪城直摇头,“景弋,你要不要这么狠?”   “吧嗒”一声切掉日光灯,徐景弋拿着钥匙走出门:“送我回家。”   王八吃秤砣。赵医生无奈,出国这八年,再回来,外人都觉得徐景弋变了,待人接物变得温和又妥帖,但是只有熟人才知道,徐景弋根本没有变——单从他拒绝所有异性这一点来说,他就没有变。景弋的目光实在太高了,的确,他的优秀享誉国内最一流的心脏外科。他具备天才的医感,年纪尚轻,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是天生的医材。这样的徐景弋足够吸引一个和他同样具备光环的女人,只是……   “老大,前面路口停车,等我一下。”徐景弋打断赵雪城的沉思。   赵雪城停车,看到徐景弋在路边的粥铺里打包了一碗粥,他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待徐景弋上车以后,他嘿然一笑。   徐景弋被他笑的十分不爽,赵雪城却语重心长:“老二,都这么多年了,有些事你该放下也得放下,假如你心里真喜欢一个人,你骗自己,最后苦的还能有谁?”   微叹一口气,徐景弋被他说得无奈,偏头扭向窗外:“上辈子的事情,你就别说了吧。”   赵雪城开车,一边察言一边观色:“既然那个苏涂涂还那么在意你……”   他被徐景弋无情的打断:“换个话题,别提她。”   “那你要这么不待见她,也别可惜了这么好的妹妹,改天我约她出来……”   又一次被打断:“我警告你,别打她主意。”   “哦?”赵雪城笑得揶揄:“你好像也很在意她啊?”   徐景弋发现自己钻进了赵雪城挖好的坑,又好气又好笑,不再理他,继续看向窗外。这城市光怪陆离,街道人流畅往,跟他在国外的生活大相径庭,他突然有一种错觉,原来有人在身边制造热闹,也是件挺有意思的好事。   赵雪城这车是宝马,豪车带来的迷人驾控感令他赏心悦目,情甚之至,他点开cd,无失真的环绕立体声充斥全车,他忍不住跟着慵懒的人声和唱:“……”   徐景弋突然就想下车。   赵雪城毫无察觉,满足的叹喂一声,说:“老二,看看我们,新生活是美好的,对不?承认吧,我们可以不提她,但是你不能保证你自己心里不想。”   徐景弋十分认真:“你如果再不能安静,我就要跳车了。”   “别这样老二,佳希死了,可你还活着,活下去就要好好的活,ok?”赵雪城继续唱的一往情深:“herwords,pleasebetrue……”   徐景弋当真拔开车门内拉手,赵雪城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差点把安全气囊弹出来,赵雪城狠狠推了他一把:“你特么还真跳啊你?!”   “那你安静一会儿。”   赵雪城投降,徐景弋才把腿从门外收回来,重重的一拉车门,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赵医生心疼的呲牙咧嘴:“徐景弋你也太狠了,我不过为了你好好活,你就这么糟蹋我刚买的车。”   徐景弋充耳不闻,按下车窗,风呼一下灌进来,吹在他脸上。耳根终于清静了,只留下小野丽莎还在唱:   herwords,pleasebetrue   herwords,iloveyou   ……   一夜难眠。   好不容易睡着,早上阳光刺目,醒过来的时候,涂涂看到弟弟汤汤的小手在轻轻拍打着她。   她叫涂涂,时光厚载的意思,弟弟叫汤汤,水势浩茫。   “姐姐你要迟到了,快醒过来哦,我要去上学了。”汤汤背着书包,手里捏着一条长面包。小小的手衬得面包个头很大,看着就会吃撑一样。   涂涂睡眼惺忪,十分的抱歉:“对不起,又忘记起床给你做早餐。”   “原谅你了。”汤汤翘着脚打开屋门,冲她喊:“校车要来啰!姐姐再见!爸爸再见!”   汤汤走了,涂涂爬起来,穿衣服、梳洗,淘米煮粥,做好这一切,她把父亲从床上扶起来,帮父亲解决三急和洗漱,再让他稳坐到轮椅上,推去阳台晒太阳。   “爸,今天感觉还好吗?”她蹲下去,帮父亲捏着发肿的手指,然后微笑:“六嫂昨天给没给尝她做的豆腐乳啊?”   轮椅上的苏文斌头是斜的,六年前得了中风脑瘫,直到现在他还基本说不出话来,张着口,看上去是想给她一个笑脸,唇齿间“啊啊”了两声,开始流口水。   涂涂笑着拿口水巾赶紧帮他擦掉,十分高兴地跟他讲话:“锅里的粥我已经做上了,我去上班,待会儿六嫂来,让她喂你吃饭。”   六嫂是涂涂花钱雇来的护工,一个农村的妇女,只在涂涂不在家的时候陪伴老人,若是遇到涂涂上中班,再给汤汤准备晚饭。   苏文斌又“啊”了一声,涂涂拿毛毯给他盖好腿,出门上班去了。   汤汤本来上学就要坐校车,新家搬到这里反而距离学校和医院都不是太远,涂涂每天徒步上班。   想想曾经的苏文斌也是纵横商场的战神,那时候他们的家住在这城市最贵族的疗养圣地,三层别墅独栋独院,父亲平日忙于事业不怎么在家,涂涂就是这家中唯一的主人。她考上大学那年,父亲一高兴,送了一辆奔驰给她。那时候家里还没有汤汤,她一个人是父亲掌上的明珠,只要她喜欢的,从没失手过。   可是自从出现了景弋,她一次失手,竟然从此节节退败,失了天下。   她还记得景弋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打,所有人都跟她说徐景弋走了,出国不回来了,她不信。就算电话已停机、邮件没人回、□□永远离线,她还是不信景弋人间蒸发了,景弋是不要她了。她等了徐景弋整整两年,也颓废了整整两年,学会了画烟熏妆,开着跑车逛夜店,抽烟喝酒卖车做野模……终于有一天,父亲抱着襁褓里的汤汤,手里牵着一个看上去比她还小的少妇回家。   这世界真奇怪啊,她想,她得消停了。 VOL 03(1)      “滴滴”两声车响,很烦耶,涂涂匆匆的走,余光瞥了一眼,一辆宝马750。      黑色的宝马顺着街道尾随她,又按了两下喇叭,车窗里有男人伸出头来,很招摇的冲她喊:“妹妹上车,哥哥载你一程!”      无语,她都28了,哪里还像个妹妹。      脚步不停,无聊早起在马路上寻欢搭讪的公子哥多着去了,涂涂无心搭理。那男的却急了,大喊:“徐二就在车上,妹妹不上车亏大了!诶呀——!”有人在车里面打了赵大一巴掌。      涂涂愕然的回头,原来是昨天的赵雪城。徐景弋也在车上,她要犹豫一下,景弋会不会不想见到她。      赵雪城一气儿催:“快点快点,快点上来啊,这儿电子眼多着呢,前面还有警察!”      她被他催的手忙脚乱,只好赶紧上车。      赵雪城十分欣慰:“这就对了。”车子融进滚滚车流,他又补充说:“听哥话,有肉吃。”      涂涂哭笑不得。      徐景弋坐在副驾驶,手肘撑着车窗和车门的衔接处,手指蜷起来抵在嘴唇上。他头也没回,鼻音浓重的问候她:“早。”      她忙回答:“早上好!”      徐景弋一路无话。他有一点感冒,这是做完介入手术后的必发状况。介入手术每次都不能缺少高辐射X光造影机,为了能清楚地看清病人的病变部位,手术全程医生都要暴露在X射线的照射范围之内。为了减少辐射,医生只能穿上30多斤重的铅衣,即便是这样,一台手术下来,接受的辐射量相当于拍2000次X光片,白血球下降,免疫力就受损。      赵雪城经常自嘲,他们是“福岛50死士”,大好青春都给这么辐射掉了。      略略的寒暄之后,话多如赵雪城都紧握方向盘严阵以待,除了徐景弋偶尔的咳嗽声,车里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果然尴尬,不过幸好路途也不长,如果不是堵车,应该很快就能到。      结果没预料的是车子堵在半路上,他俩就接到急救电话。      收了线赵雪城回头问涂涂:“妹妹会开车不?”话问出来他就差点敲自己脑袋。他都忘了,当年涂涂的那辆大奔多张扬来着。      他指指车钥匙:“帮哥哥开到停车场,回头去找你拿。”他说完就和徐景弋下车走人,往医院跑。这个上班的高峰期,真是用走的都比开车快。      他俩拔腿走人,留涂涂一个人苦恼,她很久没开过车了,方向盘手感特别差,他这车又贵,她小心翼翼的防刮防蹭,好不容易才把车挪回医院。      中午的时候,赵雪城果然来找她拿钥匙,还带来一杯某大牌的招牌特饮来谢谢她。   赵雪城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其实走走也没有别的地方去,就是医院用来调节环境的花园,有一个不大的湖,她捧着特饮,两个人绕着湖边走。      “妹妹,哥哥问你句话,你别介意。”赵雪城倒也直白:“你是不是还喜欢着景弋呢?”      涂涂刹那间脸色绯红,手足无措,只好握紧纸杯,好在那牌子的LOGO醒目,她还有地方可以盯着看。      见她小动作如此,赵雪城笑,说下去:“你要是还喜欢他,我想你一定对他这八年的生活一定很感兴趣。你知道的吧,景弋和我考上了宾夕法尼亚医学院,在费城,宾州某个小地方。”      涂涂想赵雪城又在自嘲了。她就算概念再模糊,也该知道享誉美国最古老的城市和那个八大常春藤联盟之一的名校。因为当初知道徐景弋考上了宾夕法尼亚大学,她就查过了。      说起来她得知这个消息的途径太讽刺——因为任何一所学校都不会放弃宣扬名声的大好机会,景弋的照片出现在学校杰出毕业生展示窗上。等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太委屈,连分手都是最后一个让她得到消息。      见她不说话,赵雪城只好开始追忆:“那时候我们走的多风光啊,等到了那里才知道自己渺小的就跟沙滩上一粒沙一样。不怕你笑,老二的英语很好,可我们到了那里,连嘴都不敢张,有一次他跟教授提问,一连解释了三遍,最后还是写下来,那个美国老头才看明白。哈,把他给打击大了。”      赵雪城微笑,忍不住长吁短叹:“你也知道,他有多要强有多能学,白天上课晚上自修,洗衣服的时间就跟我练口语,每天只能睡两个小时,有一次从图书馆回来一边洗脚一边看书,结果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从来不知道,骄傲如景弋,还有这么狼狈的岁月。      “学校福利好啊,给我们配的台灯瓦数大,锃明瓦亮的,就那样他还睡得着,我去给他关灯,叫他醒醒,你猜他怎么着?”赵雪城一脸追忆似水年华:“他睁开眼人还没清醒,就拉着我的手,叫我涂涂。”      那是他刚到宾夕法尼亚的时候吧,异国他乡,太过脆弱,又没人安慰,很容易会想起故人。      涂涂没告诉过别人,后来她曾经去费城找过他。人海捞针那么不容易,她刚用蹩脚的英语拦住一个路人,就看到徐景弋骑着自行车路过,车上载了一个亚洲美女。那女孩一手揪着他的衬衫,一手捂着自己的长裙,靓男美女,看着就登对。      后来恰好景弋回过头,她连忙躲到树后。      赵雪城也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后来他就醒了,眼睛都是肿的,他抹了把脸,就只剩出一口长气了。”他笑笑:“你知道阿喀琉斯吧,那个致命的脚踝,那时候我才知道,他的弱点就是你。”      这都是真的?景弋还如此的在乎过她,而这些她都不知道。但如果是这样,他自行车后面坐的那个女孩怎么解释呢,还有景弋现在,对她拒之千里,又怎么解释?      “有个消息透露给你,”赵雪城的笑容很欠扁:“他现在是一个人哟。”      “那有什么用。”她终于说话,垂头丧气:“他又不喜欢我。”      赵雪城向她伸手:“拿来。”      她不解,拿来什么?      赵雪城拿过她手里的塑料杯,把杯套转了个角度面向她,杯套上写了一串电话号码。能把数字都写得这么行云流水,而这笔迹她一直很熟悉。      这是?      ——怪不得她一直好奇,赵雪城的眼光怎么这么准,选了那么多口味中她最喜欢喝的一款。      “号码是谁的你猜。妹妹,哥就能帮你到这儿了。”他两手抄兜,语气认真:“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赵师兄是电影看多了吧,念念不忘,真的会有回响吗?      接下来整整一个下午涂涂都在纠结,瓦楞纸杯套已经被她打开,扇面一样摊开在桌上。已经把电话号码输进手机里,应该不会丢了,可她就盯着这串数字一直看,都能背过了还舍不得放起来,好像能看出来什么东西一样。直到宝珠回来了,她才很仔细的夹进钱包。      “涂,什么东西那么小心?”      “没什么啦,就是一个朋友的电话。”      “哦?一个什么朋友?”      一个很爱很爱很爱的,前男友。      可她连他的一张照片都没有。钱包里面唯一夹着的那张,还是半个月前从杂志上裁下来的,她忍不住想他的时候,就一遍一遍的打开钱包,偷偷的看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拥有一张他的照片都变成奢侈的事情了?徐景弋不爱拍照,从来没给她留下一张照片,连分手的时候都没有招呼一声。涂涂有时候就想,哪怕他最后送她回家那次说一声呢,她也好仔细多看他两眼,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记不得他真切的样子了。      还好他现在就在走廊另一头,她现在连他的电话都有了。      深吸一口气,她终于掏出手机,发出一条短信。      “景弋,我是涂涂。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没有人回复。手机摊在桌面上一动不动,时间过去很久,久到她都疑心这根本不是他电话的时候,微微一震,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只有四个字:“安好勿挂。”      这算什么嘛。她怄气得要死。      上班都没有什么好心情了,偏偏33号床的小病号蔡小小不太听话,把手里的留置针搞得跑偏了,小孩子就嚷嚷着拔-出来。这下可好,再要重新扎针的时候死活不同意,又哭又闹,任凭一个病房的老少病友哄来哄去也不消停,最后宝珠只好出动全组长相最甜的涂涂去哄小孩,顺便完成打针的任务。      涂涂第一次给小朋友打针,提前做好了准备,口袋里塞着糖,手里拿着折好的玫瑰花,可提到打针孩子就放声大哭,真是棘手,最后好不容易孩子的父母强行按住,涂涂又手软了。      没有办法,小孩子血管本来就极细,又因为肥肥的有点肿,涂涂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半天都不敢下针,生怕一针打偏了让孩子多受罪。      急出一身大汗都不敢下手,反倒是最后徐景弋来了。      景弋一进门就是笑眯眯的,酒窝尤其深重,看到蔡小小在床上哭哭闹闹,他夸张地说:“哇,蔡小小先生,你在做什么呀,有这么漂亮的护士姐姐陪着你?”      从没见过这样的景弋,可爱的简直不可思议。      漂亮的护士姐姐?讨厌了啦。   她并不晓得自己刹那间面若桃花的,只是下意识的想用双手把脸扶起来。   ☆、第5章 VOL03(2)   蔡小小和徐景弋交情甚笃,苦着一张小脸,连声音都皱巴巴的:“徐叔叔,我不要打针……”   “啊,”徐景弋一脸大惊失色:“怎么会!是谁又要给你打针?怎么回事!我不是告诉他们不准给你打针了吗?”   蔡小小直抹眼泪:“可是徐叔叔……妈妈说如果不打针、我就要一直一直住在这里,不能回家和小朋友玩……”   “没关系啊,不打针的话,你可以在这里跟我玩,我帮你做手术,把蔡小小先生往小黑屋里一推,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欣长的食指点着自己的酒窝:“那样的话一点都不疼哦。”   “不要!”小孩子从床上站起来就往他怀里钻,一头扎进去,眼泪鼻涕就往他纤尘不染的白大褂上来回蹭。   徐景弋没半点敷衍,一把抱起来,掂了掂分量,念念有词:“哇,又胖了不少嘛,看来恢复的不错,我们说什么也不打针了。”   小孩子哭的更凶:“不要!我要打针!”   “诶!刚才谁说不打针来着?”   “是甜瓜……”小孩子指指床上的毛绒玩具,从模样上看,甜瓜形似猴子。   “哇,你居然有一只会说话的猴子啊,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我要跟他拍一张合照!”他当真腾出一只手把毛绒玩具拿给孩子,又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到自拍模式,伸长手臂让自己和孩子都在镜头之中,示意蔡小小看镜头:“一、二、三、甜瓜——”   “咔咔”一声,小孩子泪痕未干,但总算不哭了,咧着一张嘴苦笑。   景弋……他从来不爱拍照。   “来,接一下。”徐景弋把孩子交给她,变戏法一样的拿出来一盒糖果,不大的一盒芒果奶糖,他跟小孩子商议:“让漂亮的护士姐姐抱着你,我给你打针好不好?徐叔叔保证,一点都不疼。”   有糖吃,打针还不疼,孩子乖乖的说“好”。   徐景弋微笑:“那你喂漂亮的护士姐姐吃块糖。”   快乐的蔡小小满口答应。   心情一下子好的不得了,糖化在嘴里,是她以前最喜欢的味道。甜甜的,简直甜到心坎里。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最喜欢芒果口味,紧张的时候最爱吃奶糖。   徐景弋从她那里接过器具,有意无意的触碰到她的指尖,感触微凉。   奇怪,他不负责打针,手法却比她这个护士还要娴熟,绑橡皮筋,找准血管扎针,贴胶布条,末了还绑了一个小盒子在孩子手上,防止他再次捣乱。   动作又轻又快,以至于结束的时候小小居然问他:“打完了吗?”   他冲他挤眼,做了一个ok的手势。   蔡小小欢呼雀跃,涂涂觉得松了一口气。小孩子嘛,很容易幸福,随随便便就可以把方才最大的苦楚给抛到脑后。哪像他们大人,“苦楚”就在眼前,却连句话都搭不上。   直到出了病房,涂涂才找到机会,她惊讶于徐景弋对孩子的耐心和打针的技术。   “练习扎葱叶。”他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小孩子的血管那么细,只有针扎进葱叶那一下子的感觉和介入器推进婴儿血管的感觉最像。回家买一捆新鲜大葱,勤学多练。”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真的很像一个负责任的医生,在给护士传道授业,而讲完,他很随意的就走开。   涂涂看他走远,心有不甘,追上去和他并肩:“谢谢你中午的果汁。”   他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明知故问。她只好说得更清楚一点:“赵医生带来的芒果星冰乐,谢谢你。”   他回答的很干脆:“我没有买过什么东西给你,你应该谢谢赵医生。”   她尴尬的站在原地,他加快步伐走向办公室,她气极,追着跑上去,把他堵在回去的路上:“你给我电话又不理我,送我星冰乐又不承认。徐景弋,”她一字一顿:“欲擒故纵不是这么玩的。”   他动作一滞,被堵住进路无法向前,声音冷冷的清醒:“苏护士,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一样都没做过。反倒是你,苏小姐,苦苦追求过去没有意义。”   苏……小姐,他怎么叫的出口?景弋,你怎么能这么流畅的叫的出口?   “没有意义?那你买我最爱喝的芒果西番莲怎么解释,还把你的电话号码记在杯套上?”   片刻的思索,然后他微微蹙眉,“你说我把我的电话号码记在杯套上?”他眉头忽然微微一挑,想起来了:“苏护士,你要找的人是赵雪城,我想他大概把今天当做愚人节了。上午的时候我确实有把我的电话留在咖啡杯套上,不过那是记给病人家属,至于那个杯套最后到哪里去了,我想赵医生最清楚。失陪了。”   他风度翩翩的略一颔首,错开一步向前走去,留她一个人又羞又愤。   她怎么能允许他这么光明正大的把她甩开?凶巴巴的怒视,然后她上前猛地把他推到墙上。她早就留意过,今天是会诊的日子,他没有手术,所以衬衣系了领带。   一把揪住领带,抓住他的手臂按在墙上,变成一个又羞耻又暧昧的姿势,她俏丽的明眸都要真的喷出火来,恶狠狠的问:“说,你心里面是不是有别人了?”   他任由她把姿势摆的像在拍《本能》,只有一声冷笑:“我心里有没有别人,似乎都不关苏护士的事。”   “徐景弋你这个混蛋你有种再说一遍?!”她看他真是忘了当年她的那些手段了!   “你们在干啥?”宝珠惊慌失措的跑出来,她刚接到急诊部打来的电话:“徐医生,急诊120刚接了一个病人,说是在路上突发心脏病,距离咱们这里最近,急诊要你过去抢救!”   他冷冷的看着她,视线又下移,她的手还揪着他的领带,并且拉出的每一道褶皱都带着线条的诱惑。她觉察不妥,猛地松手,他转身匆匆离开。   涂涂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她都做了什么啊,不是说好不再动粗的吗?只好左手打右手一下,右手再打左手一下。还好有宝珠,要不是她及时出现,她还指不定要对景弋做出什么举动。   宝珠的手指和她此刻的眼神一样扭曲:“那个,你们刚才在干啥?”   什么干啥,在谈恋爱,难道看不出来吗?!   “那个……徐医生啊!”宝珠突然大声喊:“急诊刚才说今天忙!要你把护士带上!”回头冲涂涂挤挤眼:“帮你到这里了……”   呃……全世界都在帮一把的感觉真好。快点追上,电梯走了都没关系,她还可以跑楼梯。   一路蹿到楼下,遍寻不到景弋的踪影,接着跑出去,看到他站在紧急通道处,刚好病人从救护车上抬下来。   “不是心脏病突发。”徐景弋只接触了病人两下,眉头蹙的很深:“谁说是心脏病突发?”   “病人母亲,说他有心脏病史……”   “有心脏病史突发的就一定是心脏病?!”声色俱厉,这样的景弋,纵使是她也没有见过。   急救医生被训斥的快哭了,涂涂上前解围:“别管这么多了,先推进手术室吧?”   “来不及了。”他是医生,习惯性伸手,“手术剪刀给我。”   上哪里给他找剪刀,还好急救的护士从器械盘里手忙脚乱抓出来。   徐景弋接过去,也没含糊,甚至都没考虑到家属在场的感受,掀开病人的衣服,找到第二肋间锁骨,一剪子刺进去。   血溅出来,家属一声尖叫,险些晕倒。   “马上推进手术室!”徐景弋临阵不乱的指挥,扶着担架车跑。   和生命赛跑就要有生死时速,他几乎都没有做其他,只简单消毒就开始手术。是气胸,刚才在车下幸亏他那一剪子,人才没活活憋死。他的手指灵巧的插针和缚扎橡胶手指套,就像个精通女工的绣娘,在完成一幅惊世之作。   可惜他不是绣娘,他是个跟死神赛跑的医生,心电图发出蜂鸣的警报,死神还是比他快了一步——最不好的事情出现了,谁都不能保证一个气胸患者的心脏会停止于治疗过程中突发的肺源性心脏病。   “心跳停止了!”   “试一下心脏除颤。”   “准备好了!”   “200,准备,电击。”   “未见有效!”   “加100,准备,电击。”   “未见有效!”   “加100二次,准备,电击。”   没有人再回话了,电击无效,能做的都做了,他们可以负责任的放弃生命了。   医生向护士递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护士出门通知家属,只有徐景弋还在做心脏复苏,那种医护人员最基本的抢救措施。   涂涂从业六年,从未做过手术助理护士,这样的直击死亡她第一回见,不能说不震撼。她很想安慰他,但是他似乎并不需要,他只是在做施救,尽一个医生的本职,就像这个人还活着一样。   门外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哭诉,涂涂可怜那个前去通知家属的护士。那是个任谁去都不讨好的差事,因为谁也不会喜欢一个报丧的衰人,而且家属多半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们总不能接受半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生命,突然间就这么消失了。   门外人声嘈杂,他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施救,抬头才看了她一眼,下一秒手术室就九山河巨变,病人家属围攻了医生,并且撕扯着要找徐景弋算账。在他们看来,他们的至亲之所以死亡,病因不在于突发的气胸引起的心脏病,而在于徐景弋的那一剪子,家属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斥:“杀人犯!人就是给他一剪子捅死的……”   ☆、第6章 VOL03(3)   vol03(3)   对于一个懂医学的医生来说,人是被一剪子捅死的,不能不说荒谬。   人死于车祸、死于天灾,哪怕死在路上,在家属眼里都或许跟医院无关,可人偏偏是光天化日的死在医生手里,这就不叫因病去世,这叫犯罪谋杀。   也是,他们不能阻止家属这样想:倘若没有送来这家医院,倘若接诊的是个有经验的医生,结果会不会不是这样?   一个人躺在路上,你开车,不小心又撞了他,人死了,你说你不是故意的,可谁来相信这不是谋杀?医生是人,医生也是拿刀屠夫,多少人咽气在他们手下,却被冠以“抢救无效”的冤魂。   可他们和屠夫并不同啊,虽然都拿着刀,但注定他们的使命是救人。而且医生也是人,没有神仙的本事还要站在阎罗王的对立面,跟人家抢人丁。   有句话叫阴走三,阳走四,一声鸡哭分生死。涂涂觉得医生是拼搏在阴阳分界线上的工种,他们的使命从来都是在鸡哭之后,把阴三的人拼命拼命的拖在阳四。   死者的母亲看到躺在手术台上的儿子,胸前的创伤还都是开着口的,揪着徐景弋的衣服又捶又打,一头撞向徐景弋:“你个杀人犯!”   涂涂真的很想上前揪住这个女人,让她睁开眼看看清楚,摇着她问一问:他只是个医生,和你儿子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你交钱给他创收,他为什么要谋杀你的儿子?   这画面真是惨烈的难以形容。   徐景弋很不好,他被撞的眼崩金星,扶着手术台,鼻子酸疼的眼睛都无法睁开,死者母亲抱着人嚎啕两声,两眼一翻,彻底晕过去了。   场面更是混乱,死者的弟弟大概视他哥为全家顶梁柱,现在顶梁柱倒了,母亲又生死未卜,看见徐景弋撑在手术台上还捂着眼睛,捞起盘子里的手术刀就往人身上招呼。   徐景弋根本反应不过来,涂涂叫了一声:“景弋!”特别快的,人就窜到徐景弋跟前,母鸡护雏子一样乍起毛来。   家属眼睛是血红的,刀劈下来的时候她就拿胳膊一搪,手术刀子噗的一声划破护士服,又快又利的在她胳膊上留下一道口子。徐景弋反应过来一把攒住那男的手,再去看涂涂,那口子缓了两秒钟,血就突然冒出来,看的人心惊肉跳。   在场的人都愣住,非要见到了血,人才能冷静下来。   偏偏添乱的是,这时候心电图突然就又响起来,护士目瞪口呆的指着手术台上的人结结巴巴:“人、人活了!”   捉着家属的胳膊狠狠一堆,徐景弋转身救人,确定人的确心脏复苏成功后,他才回过头去示意护士:“带她去包扎。”   当然是指苏涂涂。   家属已傻,还抻着头看,他怒斥:“你还待在这里,嫌细菌不够多?”   家属也被押送出去。   他开始安心做手术,可隐形眼镜在刚才的纠缠中丢了一只,两眼视力不一样,看东西异常困难,他只好眯着眼睛,格外费劲儿的治病救人。一直到他把人彻底从死神那里夺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鼻子发痒,摘下口罩,伸手擦了一下,才发现鼻血横流,口罩早已染红。   他觉得疼,摘了手套去找涂涂,结果一回头看到涂涂还掰着胳膊站在角落里。大概是因为疼,她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他突然觉得心慌,大步走过去看她的伤口。   伤口基本没做处理,只是简单的包扎,缠了两圈纱布,血还是把护士服都染红了。   这么不听话,真是让人生气。   “不是让你去门诊处理一下?”他口气硬邦邦的很不好:“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跟我去缝针。”   她委委屈屈的跟在他身后,叫他:“景弋……”   他停下,回头看她:“怎么了?”   “我怕疼……”   一股窒息的抽搐感从他心间穿堂而过。现在知道疼了?刚才挡在他前面的时候,怎么都不用脑子考虑一下的?苏涂涂,你是猪吗?   叹一口气,人回到手术台上,换了一副手套和口罩,回过头看她,然后伸手招了招:“过来,坐下。”   涂涂乖乖的听话。   小心翼翼的拆了临时绷带,那么大一条口子,倒出来的碘酒闻着就牙酸,可是又不能不消毒,还是先打麻药吧。   “你别动,就打一点麻醉药,你要疼,”他停住,顿了片刻才说:“疼,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难道还要像从前一样安慰她?再跟她说,你要疼,就掐我好了?   调转视线看伤口:“忍着吧。”   可是天晓得一针扎下去她会抖!疼得瑟瑟缩缩像只觳觫羊,真是让医者不忍心直观。只好动手把她揽一揽安慰一下,等到麻醉起效,才自由穿针。   一个姑娘家,以后还要嫁人,这么一道疤留在胳膊上,将来谁要?还好他手术外科结打的一手好绝活,又用最细的针,想来将来长好以后,也不会太有碍瞻观。   扔了手术剪,贴上特大号的防水敷贴,剥了手套扔掉:“这两天小心,别碰水。”想想她自己也是护士,他是多虑了。   “景弋……”   “又怎么了?”蹙眉,怎么会有把他名字叫的这么黏腻的女人?   “你的鼻子,我帮你看看。”   “我自己来。”   “骗人,你就是再聪明,也看不到自己的鼻子,不信你试试。”   眼珠向下划……她说的,好像有道理。   伸手对他招招:“过来,坐下。”   这话听着好耳熟,蠢蠢欲动。   伸手按按他鼻梁上的一处凸起:“疼吗?”   “嘶——”   “还好没骨折。”她动手帮他擦擦抹到嘴角周围的血迹,棉棒蘸了药往鼻孔里捅了捅,在外伤上小心的贴了一块橡皮膏。   仔细端详他的颜,真好。   “没有毁容,还是很漂亮的哦。”她掏出一面小镜子,在他面前晃晃:“不信你看。”   镜子、鼻子、橡皮膏……他看了一眼,突然想明白什么,不禁恼羞成怒。   她居然敢耍他!奇怪!刚才他的智商是怎么被拉低的?居然相信了自己没办法看到自己的鼻子。混蛋啊,那要镜子干什么使的?   友谊该走到尽头了。徐景弋站起来要走,余光瞥到那个行动不便,走路都依然觳觫的替罪羊。   “脚怎么了?”   “刚才……扭到了。”   这个女人,真是没办法。深呼一口气,蹲下去看看她的脚踝,还好只是扭到了。   “你还能走吗?”   “可以。”   耷拉下去的脑袋,情绪低闷的让他莫名恼火。分明是够呛,可还是逞强要坚持。   声音冷冷的:“那走吧。”   “哦。”   他搀着她,一步一挪往外蹭,她咬着牙捱着疼,他终于忍不住说:“就坚持几步,到门口再说。”   “哦。”   好不容易挪到了门口,徐景弋把她扶到候诊椅上坐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哦,好。”   人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看她,终是不忍,又走回来,低头俯视她:“你以前,习惯在人群里面也能找到我,是吗?”   “景弋……”她是说过。   以前他被她追烦了,躲都躲不掉,终于有一天抓住她问:“苏涂涂,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跟着我不放?”   她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摇摇头,特别无辜的反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景弋,很奇怪,为什么我在人群里只能看到你?”   当时他听了,真是颇感头痛。   “那么,你现在看着我,无论我待会儿上哪儿去,都盯着我看,可以吗?”   无辜又不解的点点头。   他转身离开,两手抄在白大褂兜里,眯着眼睛,在人群里找准了人,然后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手拍在那人肩膀上。   那男的回过头,表情瞬间尴尬无比:“徐医生,刚才……”   很好,冤有头债有主。他一声未吭,拉弓,结结实实的挥拳,一锤把人打倒在地上。   大厅本来就很乱很嘈杂,一拳下去周围顿时安静,一片唏嘘声里他走到她跟前,二话没说把她整个人横着捞起来,结结实实的抱着离开。   “景弋……”头枕着他的肩膀,眼泪差点就要流下来。   闭着眼睛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他目不斜视,口气淡淡:“那一拳我是为自己打得。”   “……不是,我只是想问你,手痛不痛?”   “不算痛。”实际上真的挺疼的,这还是他生平挥出的第一拳,毫无经验,真算那个男人走运了。   “下次你再打人的时候,我教你方法。”   “不会再有下次了。”   呃,沟通又进行不下去了。但是刚才,景弋……真是帅的不能行。   帅又不能当饭吃。   整个护士站都在叽喳他俩的事迹,宝珠神色慌张:“别高兴了!我刚才看到江院长进徐医生办公室了。”   面面相觑,全都变身猫科动物,贴着墙踮着脚,遛到徐医生墙根去排号。   真是一帮闻八卦就起舞的狐朋狗友!就这么狠心抛下涂涂,害她一瘸一拐,好不容易也蹭到跟前,奈何门关得太紧,什么都听不到。   八卦心不死,本着听不到也要窃取第一情报的观念,一众护士坚守门旁。   门内,院长简直是生气:“胡闹!你怎么能动手打患者家属?”   “谁跟我处的一样,都会这么做。”徐景弋用绒布擦擦镜片,把眼镜戴上,这世界终于清晰了。   “幸亏患者家属没告你,否则赔偿那都是小事,还会吊销你医师从业执照,到时候你怎么办?”院长面上余怒未消:“你这个事,一定要在院会上提出批评!”   ☆、第7章 VOL03(4)   vol03(4)   微笑不语,徐景弋喜欢看和他同龄的江院长发毛的样子,让一个优秀又有气度的男人无可奈何,总归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非常明白年轻有为的江院长为什么会把这事说得如此严重,院长有私心,想留他在这所医院。   不过,徐景弋一直想做一个自由执业医生,就如同他前一个阶段接受某周刊采访时说的那样:   “我始终想做一名r(全科医师),那样可以周游世界,每到一个目的地,就到当地医院挂上bb机,如果有需要,当地医院就可以随时呼叫我。度假之余,人也能救,钱也能赚。”   bb机这种东西,在老百姓这里已经淘汰的没踪影了,其实在医院,医生佩戴拷机,也算是他们医生最明显的特征。因为医院里面很多设备会受到手机网络信号的干扰,所以一些医院甚至禁止医生使用手机。   刚发完火的江院长还在他的椅子上支颐,不露锋芒,与其说他是在生气还不如说他是在烦恼。   徐景弋抱肘谐谑他:“只批评,不扣钱?”   江院长回过神来,苦恼的一笑:“扣,假如我扣你钱你不会走的话。”   “那好办了,拿来吧,合同我签。”   江院长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是不是认真的?”   “是认真的,合同就在你手边的抽屉里,你拿出来,我签。”   江院长拉开抽屉,亲手参与拟过的雇佣协议书就在抽屉里。他取出来,问徐景弋:“你可想好了,之前那么多条件都没打动你……”   徐景弋打断他:“现在我还要再加一个条件。”   耸肩,江院长就知道,天底下没那赔本的生意。   “今天跟我一起被打的那个苏涂涂,她还是个实习护士,你给她转正,这份合同我就签。”   江院长抬头惊讶的看着他:“你确定?只附加这一个条件?”   “就这一个。”   一锤定音:“我答应你!”   徐景弋拿出笔,手落在合同书上,抬眼看江院长:“我的车钥匙呢?”   从口袋里掏出把钥匙,隔空抛给他:“地下停车场b32,4s店一周来保养一次,你要再不把它开走,我给4s店的钱都够再卖一辆了。”   一笑,再没多余的话,大笔一挥,签上名字。   江院长拿着合同看了半天,表示满意:“我没想到你居然同意了。”   “是,尽快给她办理入职。”   “我不明白,合同上面我开出那么多优厚的条件,房子、车子、医院的股份,没有人会比我给你的更多,你都不肯留下来,为什么现在只多了这么一个条件,就同意了?”   短暂的沉默,然后他说:“我想要的东西,一直很清楚。”   “ok,”江院长招工圆满,情绪很高:“赵医生的房子装修花了100万,你俩条件都一样,我想这笔钱我也应该补给你。”   微微眯起眼睛,徐景弋在探究:“你觉得,我开出的那个条件不值赵雪城的那100万?”   “没有没有,”听得出话语的危险,江院长自居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我当然不会低估你的……条件,我的是意思是说,我还应该再送你一点什么。”   徐景弋一笑,脱下白袍挂好,提上公文包,捞起车钥匙:“现在就送我一个早下班,当然还有那个护士。”   “这个不算数,你们俩今天算病假,按原工资的三分之一扣钱。”江院长摇头:“不过我打算应允你一个条件,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可以随时提出来。”   有老板如此,心情也不会差到哪去,嘴角还是上扬的,只不过一开门,原本英气的眉就皱起来了。   门外杵着一群作鸟兽散的护士走后,留在原地傻傻站着,完全散不动的苏涂涂。   看她尴尬不知所往,他叹口气,在她身前蹲下。   景弋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下班么?”   “呃,还不到点。”   “上来吧,我们可以下班了。”   他们这是……被老板直接开除了么?真是愧疚至极,她竟然害景弋被开除。他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啊,这么一家优秀的医院,要费多大努力才能进来,居然就这么被炒了……   突然天旋地转——喂!好歹说一声嘛!她竟然被他背起来了。   “帮我拎包。”   “好……”   “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拎!”苏涂涂,你是猪吗?   没有了,她只是兴奋地不知所谓,好像连感官都失效了。因为她现在在景弋背上,他背着她,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景弋……”   怎么了呢?   “你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唔,好清香。”   嗯哼,这个无聊的女人。   “景弋……”   肩头那片渐渐潮湿,又怎么了呢?   “呜,我们被炒鱿鱼了……”   ……吁出一口气:“院里通知还没下来,你先上班等着吧。”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吃炒鱿鱼。”   “……”   没想到真的去吃炒鱿鱼,驱车好几里,难得他居然还找得到那家小店。其实那片周边早就拆迁了,涂涂原本以为他不记得了,结果没想到车开的七晕八素,最后钻进一条小路停下来,她抬头,看到那块熟悉的牌子“冲绳の店”。   当年这家店的女主人给出的定义——如果渴求一顿饱足却不带腻感的冲绳料理家常饭。八年了,八年前他们来这家店的时候,女主人刚在美军基地工作回来,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和他们对话,而现在,她都能说一口地道的中国话了。   老板娘很高兴:“真的是你们!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人还是昔日的人,味道还是昔日的味道。   两两相坐,彼此相视,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其实看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他鼻子上挂了彩,她眼睛红肿还隐隐有抹眼泪留下的灰印子。   她问他:“你看什么?”   他说:“你先别说话。”   她只好默不出声,任由他看,实在被看得不好意思,只好低下头。好在吃的东西很快上来,点了一桌子,水云、鱼生、五花腩、小茴香……当然还有帕尔梅散炒鱿鱼,一小碟一小碟,简直像一幅冲绳美食地图,赏心悦目。   徐景弋帮她拌山苦瓜菠萝粒沙拉,他总能记得她当年最爱吃的东西,而他吃的又不多,总在帮她夹菜、拌饭、研磨山葵。   她吃的眼泪汪汪,抬头很赧然的向他笑:“岛蒜苗……太冲鼻子了。”   他不语,低头吃饭。滑潺潺的野生水云,倒是没有什么刺激,可他也吃得鼻子发酸。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才想明白,原来这是梦里经常见的画面,她就这么坐在他对面,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他就觉得很好。   终于搁下筷子,他问:“涂涂,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顿了一顿。还能怎么样,难道要告诉他家里破产了,爸爸脑瘫了,她多了一个小弟弟,现在一个人在养家?不不不……不能让景弋知道她过得这么不尽人意。   调整微笑,她简明扼要的说:“还是老样子啊,只是我爸破产了,不过我很好。”   他点点头,夹起一块鲷鱼刺身。对于这种东西,其实他一直脾胃虚弱,没那个口福消受。   她问他:“你呢?”   筷子滑,刺身就掉到木鱼碎里面,他再也没去夹起来。抿了一口清酒,他稳了稳神,说:“涂涂,我结婚了。”   心里有一面鼓,咚咚咚的敲,越敲越猛,终于敲破了,裂开一个好大的口子,她岔气呛住了自己,猛烈的咳嗽起来,竟然收不住,飚的满脸泪花。   徐景弋给她倒了一杯茶,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一口气喝光,然后放下杯子的时候,她说:“恭喜你啊。”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看:“这是我太太,佳希。”   真美,多好看的一张照片,美人美景,国外风情的小街,笑容和阳光一样灿烂,他穿天蓝色的小西装,一只手拽着白色的领结,太太挽着他,拽着神圣洁白的……   “我们的婚纱照。”   她已经看出来了。   “我们做手术,你知道不能戴戒指,她就送我这块表。”   她早就留意到了,他腕上那块pain,以传奇机芯和史上最早的腕表品牌著称,想必,他的新娘……也是个家室极好的姑娘。才子配佳人,真是圆满。   “她说送我这块表的含义,是让我记得看时间,记得回家别迟到……”   真是够了……他为什么还要说下去呢?别说了行吗,她又不是恬不知耻,又不是执着横刀夺爱。   “涂涂,我们——”   “对不起徐先生,”她打断他:“我不知道这些,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   怪不得他可以那么轻松地喊她“苏小姐”,原来不爱了,这些称呼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说出口的。   她努力让自己爬起来,胳膊也疼脚腕也疼,不能说不狼狈。   徐景弋看不下去,上前帮她,却被她笨手笨脚的避开。   她在路上搭车,车流不少,却一辆都拦不到。真是惨,墙倒众人推,去那么远的地方,连出租都拒载她。   他在他那辆达科塔灰的a7上坐了良久,最终下车,一声不吭,把她拦腰抱起来,就往车上抗。   她在他肩上又捶又打,连她都觉得自己像个披头散发的泼妇,可他都没松手,把她塞进车里,锁上中控,系好安全带。   车开的都不安稳,她有多闹腾他太知道。一会儿砸砸车窗,一会儿夺夺方向盘。   他终于忍无可忍,把车停下来恶狠狠的警告她:“我可是在国外拿的驾照,习惯右驾驶,你要再闹,我保不准车会冲到海里面,也不枉咱俩相爱一场。”   ☆、第8章 VOL04(1)   vol04(1)   猛然的一阵心痛袭上心尖,这话涂涂听着刺耳。他还知道他们相爱过吗?   徐景弋开车:“告诉我地址,我送你回家。”   其实就算她不说,他也知道她现在住在哪儿。   楼道灯光幽暗,有的楼层连感应灯都是坏的,徐景弋扛着涂涂爬楼,气喘吁吁:“你怎么住在这个地方?”   “我住在哪里都跟你没关。”她倒挂在他肩膀上,握紧了拳。   黑暗中闭了闭眼睛,徐景弋不语。   一直扛着她到家门口,汤汤主动跑出来开门,见到徐景弋眼睛眨眨。   有片刻的慌张,她站住了,一把搂住汤汤,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这是我儿子,汤汤。”   汤汤十分的配合:“你怎么才回来,妈妈?”   头顶开眼,默默望天。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哦,挺可爱的小朋友。”徐景弋声音沉沉:“我明天早上再来接你。”   “不用了……”声音微微颤抖。   “这不归你说了算。”徐景弋转身,径直下楼。   涂涂没看到,黑暗里他那张脸是铁青色的。   他把车开得飞快,不断的变线超车,甚至冲过路口的时候红光一闪,他都看到led电子显示屏上滚动播出对他车牌提出的违章警示。可是魔由心生,停不下来,一直猛窜到酒吧门前,他才下车拍门而入。   只想喝酒。   这两天,活得像做梦一样,他没醉,却醉生梦死。   “先生你要喝什么?”美女吧员眼光精准,一眼测出男人的价值,向他推荐:“2009?”   “不,给我一杯martini。”   烈性的苦艾烧喉,也不知道饮了多少杯,他头昏脑涨,掏出手机打给赵雪城:“出来,把我送回家。”   赵雪城一路莫名内伤,刚一赶到,就听到徐景弋喊:“再来一杯!”   “你这是心情好还是不好,”赵雪城笑容不怀好意:“美救英雄的事我都听说了,这姑娘不错啊。”   徐景弋心中之火无处可泄,酒水上来之前,开了一瓶啤酒先干为敬。   喝到一半被赵雪城夺下来,赵雪城问他:“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   “那你为什么买醉?”   打了一个酒嗝:“我没醉。”   赵雪城暗度修为。对于这种一看就是失恋的男人,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   他们明天还有手术,今晚还得有一个司机,结了账,架着他往外走。   酒吧空气污浊,出来靠着车呼吸两口清新尾气,赵雪城绕着他的车走了两圈,嘿嘿一笑:“你到底签约了?这车好,看着就跟你挺配,低调的成功人士。”   “呵,你的成功是什么概念?”徐景弋有一点上头,红脸自嘲:“早知道我这么成功,我就不签了。”   赵雪城报以同情的目光。   时间已经很晚,路上行人皆步履匆匆,徐景弋把钥匙扔给赵雪城,才要上车,忽然有人从他身后擦肩走过,有东西掉在地上,他本能叫住那人,没想到那人却突然伸手抓走他手里的钱包,拔腿就跑。   徐景弋反应过来,猛的就去追,从街头追到街尾,横扫街面、狂穿居民区,他穷追不舍,足足撵了三站路,前面才直冲来一辆车,雪白的大灯一照,堵住了贼的路。   赵雪城在车上直按喇叭,那贼见两头无路可走,也跑不动了,一步一守退到墙根。估计贼也没遇到过这么舍命不舍财的主,大喘两口气,嗖的一下掏出把弹-簧-刀,冲着徐景弋比比划划。   徐景弋更是强弩之末,弯着腰只剩下喘气的劲儿,他抬手招招:“别、跑了……钱你拿走,把钱包留下。”   贼把刀弹出来,威胁他:“你后退!”   徐景弋半举双手,乖乖后退。   那贼见腾出安全空间,警惕的看看车里的赵雪城,然后打开钱包,里面果然有一沓客观的钞票。他把钱取出来装进口袋,一手拿包一手持刀,渐往一旁的小路上靠。徐景弋见状亦步亦趋,那人溜到墙根拔腿就要跑,徐景弋猛地扑上去根本够不到,只能死死撰住贼的脚。对方挣脱不过,把钱包作势一扔,他松手去抢,那贼就抬腿一脚踹在他身上。   他瞬间疼得脸色惨变,仍拼力去夺钱包,贼松手顺着小路跑脱了。小路那个宽度汽车鞭长莫及,赵雪城从车上跑下来拔腿要去追,却被徐景弋喊住:“拿到了,别追了……”赵雪城这才回来看地上的徐景弋,路灯下他锤头坐在地上,捂着腹部,脸孔惨白。   赵雪城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抓着他问:“那个混蛋踹你哪儿了?”   他摇摇头不说话,只是腾出手来打开钱包翻翻找找,过了片刻实在忍不住胃里剧烈的翻腾,捂住嘴爬起,几乎是奔着跑到路边狂吐起来。   赵雪城怕他站不稳一头扎进垃圾箱,上前扶他,却被他甩开,只好站在一旁等他吐完。空气里弥漫着丝丝酒气,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   他吐完,赵雪城递给他一瓶水,他漱过口以后,靠在一旁的树上喘息。   赵雪城问他:“要去医院吗?”   他摆摆手,一个人慢吞吞往车上走。   赵雪城开车,放倒副驾驶座椅,让他躺好。他晕晕乎乎的躺在那里,半睡半醒,等红灯的时候赵雪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他手里还捏着那个钱包,赵雪城上前要拿过来看:“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拼?”   一拔之下没有拔动,没想到他捏得那么用力。   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一个黑色的男式皮质钱包而已。   “给我看看,”赵雪城又上去两手夺,“不就是那点钱你拿着跟命一样?”   依然无效,钱包纹丝不动,他只好作罢。   半晌,徐景弋终于睁开眼,叹了一口气,颓丧的问他:“你说我今天是不是特别倒霉?”   确实倒霉,下午被患者家属拿刀讨命,晚上又被贼拿刀威胁,还有个前女友神补刀。   赵雪城撇嘴,车子跑过路边的大排档,徐景弋突然想起来那部著名电影里面的经典名言。   “原来出来混,真的迟早都要还。”他说。   怎么上床睡下的他已经不记得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胃尤其疼得厉害。他躺在床上垂死挣扎半天,才记起昨晚那些事,下意识的找钱包,慌乱地摸了一通,最终在枕头底下找到。   他打开钱包,在夹层里面找到一张纸片。   心放下去,幸好还在。   尤记得他最后陪她吃饭那天,就在那家“冲绳の店”,他问她:“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怎么办呢?”   她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筷子头戳在脸上,思索了半天,最后说:“那等你回来的时候,你就惨了。”   他好奇地问她:“怎么就惨了呢?”   九谷烧下压着和纸,她从旁边的案几上拿过来,低头写什么,写完拿给他看。   很像一首诗,又不伦不类,读着就让人忍不住发笑。纸上写道:提刀跃马入徐宅,一五一十全招来;你若坦白还尚好,你若骗我杀完埋。   他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情诗啊。”她吃得酸咪咪的,像极了小小起司猫:“你一定要每天拿出来读一遍,晨昏定省。”   他把钱包放回到床上,去冲澡。看看自己一脸疲惫,不得不擦一点简单的男士护肤品来遮盖,换上一套休闲一点的衣服,打开门,好讨得外面那个善解人意的老太太的微笑。   现在住的房子是医院分给他的,一套复式小楼,他从楼上走下来没有见到祖母,家里的钟点工向他问好,并且告诉他祖母在中庭摘草莓。   他扒拉了一下头发,向中庭走去。   花园十分安静,一侧种着碧油油的海桐,岩板石桌上有准备好的早餐,他在餐桌前坐下,看榉木树上的小鸟在筑巢。   有人在身后亲切的唤他小字:“容与。”   这是小时候祖母给他起的表字,到现在还知道他这个名字的,只有祖母一人而已。   他回过头来微笑,看到年迈的祖母捏着篮子,里面装着刚摘下的新鲜草莓。老太太看着他十分高兴,跟他讲她的莓果园又丰收了,她打算如何扩大种植面积,并且要给她的好伙伴去送草莓尝鲜。   徐景弋一边品尝她的劳作成果一边积极赞同她的想法:“可以啊,只要你别累着,我开车送你去。”   老太太坐下来埋怨:“你还好意思说,你哪有时间,每天我见到你的时间能超过一个小时吗?”   徐景弋微笑,亲自动手为祖母拌凯撒沙拉,细心的保证每一片蔬果都沾上酱汁,然后他把盘子推到她跟前,打开电饭煲,给自己和祖母各盛了一碗粥。   早餐他吃的很少,被祖母发现了。   “你怎么没有胃口,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昨晚吃的有点饱。”徐景弋冲她微笑:“昨天我签卖身契了。”   “你还是留下了,”祖母忧心忡忡:“工作忙,可自己身体那些事你得自己留意,没人照顾你,我不放心。”   徐景弋低头。他就知道,自己的谎话怕是从来没有瞒得过祖母。老人家这样的细心和疼爱自他父母双双车祸过世以来,从没间断过。他实在无法想象,倘若有一天祖母离他而去,他的人生还会剩下什么。   “容与,”祖母的筷子夹了一只菠萝包递给他,“你在想什么,我说的话都没听到。”   “没什么。”他收回游离的思路,接过菠萝包咬了一口,冲她温和的笑笑:“奶奶,我知道,你想我早点找个人结婚,你又想重孙子了是不是?婉琳不是就要生了?”   婉琳是他的小妹妹,兄妹两个自从父母去世便和祖母住在一起,朝夕相伴。   祖母的思维果然被他成功转移:“是啊,我就快抱上重孙子了,我看婉琳那反应,是个男孩多一些。”   “那多好,”他笑眯眯地:“你就要四世同堂了。”   祖母也很高兴。   吃完饭,时间还尚早,他没急着走,动手帮祖母疏通花园里的喷水装置,看祖母心情愉悦起来,他才开车去扛某个残障人士。   ☆、第9章 VOL04(2)   vol04(2)   上午的工作很轻松,一天只排了两台小手术,按照赵雪城的说法,这是千载难遇的“周末喜相逢”。   完全不消耗多少精力的小手术,他们就要带上实习医生来上课,有点像解刨,边做边讲,无关紧要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允许实习医生来动两刀。   许多病人和家属通常都是扑着名医来的,但实际上一些小手术非要这样做,就是意味着杀鸡用牛刀。普通医生也是医生,又不是庸医,那些不痛不痒的小毛病,你管他有没有名气,能给你解决病痛,左右不就行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开胸一个开颅,到患者那里就是天大的事,老百姓任谁也觉得马虎不得,可以理解。万幸他们科是心外科,一台手术无论大小都得全麻,呼吸机一上,患者一懵过去,谁做的手术也就探究不得了,只要签字的是钦点的医生,推出来家属就是欢天喜地感恩戴德的。   这不是不负责任,而是每个医生总得有动手的机会,老资格也是从新手上路做起来的,熟能生巧重在实践,谁一生下来也不是天生的华佗在世。不经过几次真章可能连手术刀都拿不稳,徐景弋和赵雪城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小手术一个上午就能解决,开第一个动作特别快,植入起搏器,推进去一个多小时就做完了。第二个稍微遇了点麻烦,主要在开刀位置上研究了半天,最后赵雪城决定说,由他来主刀。   这样也好,徐景弋确实精神不济,这个手术不过病灶长得有些不好下手,位置确定以后就是一碟小菜。   赵雪城喜笑颜开,大把荤段子跟小护士们打情骂俏,还顺便拿两个实习医生开涮,徐景弋默默地,偶尔对两个实习医生进行提问,再对他们的回答做出认同或者纠正。   两名实习医生跟了他俩两天,头一回上手术台,手术简单,气氛就容易轻松,年轻人熟络起来,其中一个人就发现:“咦,徐医生,你和赵医生都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毕业的啊?”   徐景弋还没回答,赵雪城抢着说:“是啊,我俩在一起11年了。”   这话听着好像哪里不对,两个实习医生互相望望,徐景弋心思都在造影机上,好脾气的提问:“手术后突发室上性心动过速应该怎么处理?”   “呃……”徐医生果然相貌清俊,态度谦和,是个好人/妻。   手术结束的时候恰好在午饭时间,真是件快事。午饭餐厅给准备了卤肘子,那么大一块肉直接丢进来,看着就没食欲,徐景弋要了份艇仔粥,结果吃饭的时候,赵雪城掏出把手术刀来手动切肉,割成丁大小扔进徐景弋碗里:“徐医生,吃点肉补补身。”   徐景弋不爱吃肉,到碗里就都用勺子挑出来,再扔回徐景弋盘子里:“要补你自己补。”   两个实习医生面面相觑,导师看他俩是不存在的,这可如何是好。气氛有点尴尬,只有低头吃肉。   结果吃完饭,徐景弋胃疼得实在厉害,进门的时候抬手扶了墙一把,这一幕被赵雪城看到了,二话没说把人推进屋,按在沙发上。   “给我看看那个混蛋昨天到底踢你哪儿了?”   他白大褂里面套的是手术服,只有一层,很容易就掀上去,这个场景把追进来求教的实习医生结结实实吓到,平板电脑打翻在地上,他俩回头看,实习医生匆匆捡起电脑,故作镇静的红着脸说:“那个……对不起、你们忙。”   实习医生走了,赵雪城爆笑一团,徐景弋无可奈何。昨天确实被那个贼一脚踢在胃上,不过没有什么大问题,下午做了个检查,去门诊拿药,回来的时候整个科里的气氛就不对了,颇有一些微妙,弥漫着浓浓的八卦妖气。   护士站是八卦聚集地。珍珍说,估计昨天徐医生抱苏护士,给赵医生气到了,昨晚惨被收拾。   很有道理,怪不得徐医生白天一直表情恹恹无精打采,而赵医生异常神采飞扬生龙活虎。   赵医生就住徐医生家隔壁,你不知道吗?   徐医生以前都是搭赵医生车来上班的,今天自己开车来,还带了苏护士。   ……   后来当事人赵医生委屈的不行,完全坐不住,主动来找涂涂坦白:“我一开始只是想涮他俩玩玩,没想到罪名给扣实了,你别信他们。”   涂涂哪里还敢招惹:“谢谢你赵医生,我只希望今晚下班你能把徐医生接走,不要让他再来接我了。”   赵雪城大急:“你们这是怎么了啊,昨天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不说这个还好,说了就来气,“赵医生,我想知道你刻意对我隐瞒他有妻子的真相是什么意思?”   “他……都跟你说了?”   “是,他有个很美的太太,叫佳希。”他还很爱他太太。   赵雪城口气十分怪异:“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太太也很爱她,还送了块表让他戴着好看时间回家。”   “不能吧……”赵雪城两眼圆睁:“这个混蛋他真这么给你说的?”   这里面难道还能有什么隐情吗?   赵雪城叹一口气,摇摇头,“对不起妹妹,我想有些事情涉及*,还是由他亲自告诉你会合适一些,而且,我现在不能确定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表情认真:“不过我真的没有骗你,他现在的确是单身,而且那块表……是他老师毕业送给他的。”   晚上下班,徐医生如期而至,涂涂不打算走,他问她:“要背还是要扛?”   要背要扛都不愿意。不过反对无效,她被扛起来,夹携着安装进车。   徐景弋脸冷冷的。把她扛起来和固定住都不算费事,只不过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就不怎么好听了。   “徐医生,请你让我自己走,如果被我老公看到,他一定会冲上来打死你。”   徐景弋声音低沉,“那你就让他下楼等着,待会儿冲上来打死我。”   他还不至于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就在六年前,甚至他都知道,她老公叫聂子钦。哦,确切地说那不是她老公,是她前夫。   “你这种行为叫第三者,勾引有妇之夫,搁到微博要被公众人肉扒皮。”舌头不好用,好像说错了什么。   “苏护士,好像先勾引有妇之夫的人是你。”   她语塞。自己拙,嘴又笨,心理上就赢不过他。   “我只打算负责到你能走。就算是同事之间,送送你也是应该的。”他冷笑一声,整个人都紧绷绷的:“你放心,我还不会为了你触碰社会底线,你想多了。”   就算再好的车,空间再大,承载他们的氛围也太压抑了。   徐景弋,她都已经这样了,现在的你还是要这样刻毒吗?   他沉默了片刻,哑声问:“昨天晚上疼的睡着觉了吗?”   “睡得很好。”她低声说:“徐医生,我帮你也是出于同事之间,为此受伤也与你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先生看到了会不高兴。”长痛不如短痛,她又补充上一句:“而且我也不想我儿子见到你。”   很好,她很清楚他的痛点,一戳即中。   徐景弋下巴的侧线绷的很紧,一脚油门就踩下去,车箭一样的往旁边海岩上冲,她尖叫一声捂住眼睛,车子猛地刹住,他冷笑一声,恶狠狠地说:“这车性能还不错。”   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惊魂未卜余路无话,他送她回家,任由她一个人蹦跶下车,开车扬长而去。   看着他就这么离开,涂涂心头的失落不是小小一点。结果徐景弋倒车又回来,停在她跟前,降下车窗,“你放心,”他阴蛰蛰的说:“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见你儿子了。”   好心痛,心里那点小火花“噗”的一声被掐灭了。   又是一脚油门,人车飞快地消失在老社区拐角处。   他果真没再来接过她,晚上有人来敲门,自称钟点工小梅,涂涂以为是社区搞传销的,说声谢谢就要关门,结果那小梅说:“您是徐医生的同事吧,是的话就没错。徐医生支付了两个月的保洁费,我每天都要来给你做家务洗衣服。”   她摇摇头:“对不起,谁付的钱你就给谁保洁好了。”   “小姐拜托你行行好哦,徐医生家也是我们在做保洁的啦,拿了钱不做事,老板会开除我的。”   她只好请人进来,不过把汤汤和父亲关在卧室里不让小梅进去。她对小梅很疏离,就像待客一样,小梅每次来也只干活,不多说一句话。很像她和现在的徐景弋,见面顶多问一个好,忙起来的时候连点头微笑都省了,匆匆的各奔东西。   几天以后涂涂的正式聘用合同下来了,过来送合同的医务科同事还送来一沓表格,内容有关于他们的友好医院单位,邀请辅仁医生到布鲁克林去做手术和进行参观。   医院要求每科室派出四名医务人员,到每科室带队医生那里报名。   他们科一早就通知,名额有限,差额候选,今日之前到徐医生处报名。   涂涂没去领申请表。虽然真的很想去,但她还没傻到认为全科护士都有去布鲁克林的资格。   辅仁这么大一家医院,苍幸运如她,实习没多久就正式入职,现在居然有机会跟随医生被邀请到国外去做手术?她自问术业不精,恰好汤汤和爸爸也需要人照顾。   下午宝珠来问她,她急忙说自己放弃去布鲁克林的资格。   ☆、第10章 VOL05(1)   vol05(1)   晚上在家洗衣服心情低沉,完全落寞的有原因。   汤汤跑过来扶着门框,他总有那么点少年老成的架子,也不知道随谁。小男孩挠挠头皮,有一点不好意思:“明天学校要补交书本费,100多块。”   “哦,你自己去我包里拿好了。”她一只手洗衣服破费劲儿,已经抽线了,不过仍然不敢碰水。虽然有小梅,但是内衣什么的还是很不好意思,只好自己洗。   汤汤一溜烟跑了,过了一会儿拿着她的钱包过来,在她跟前把需要的钱拿走,然后颇有一些严肃的跟她说:“待会儿你洗完了过来找我,我们谈一谈。”   “干嘛?”哦呦,小屁孩做什么装得这么老成持重。   汤汤满脸凝重的不再理她。   冲出手,她来到卧室,汤汤一贯在她这里做作业,去父亲那屋睡觉。   汤汤指着床沿说:“坐下。”   她乖乖坐下。   汤汤翻出包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是那份前往布鲁克林的手术任务书,还有一本翻得很旧的《美国攻略》。   “院里一份通知而已啦。”她拿出来搁到桌上:“出差,去布鲁克林。”   “你要去吗?”   呼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安慰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不去了,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去。”   “骗人,你想去美国很久了。”   嘿,还质问起她来了,小屁孩!   “那我走了谁给你做饭吃,谁照顾爸爸?”   “你去吧,我都可以自己来。”汤汤很笃定:“你一定很想去。”   “那是你这么认为。我不想去,我不去。”   汤汤十分严肃的问她:“那,那天送你回来的那个哥哥,他去吗?”   “什么?”   汤汤一本正经:“你喜欢他。”   “胡说什么啊!”现在的小孩!   “你钱包里面有他的照片!”汤汤像个漫画里的柯南:“照片上还有他的名字,我虽然不认得那个字,但是跟这张纸上的字是一模一样的,他也去,所以你一定很想去!”   她喜欢他,有这么明显吗……   “你叫保姆姐姐帮我煮饭,我和六婆婆可以照顾爸爸。”   叹了口气,很衰的说:“可是我已经放弃报名了耶……”   汤汤用力攥紧小拳头:“你好没出息!”   就是哦,她也这么沮丧的认为。   完全不能好好入睡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像烙饼,最后爬起来,翻箱倒柜的把上学那会儿的书都翻出来,基本知识似乎还都没忘。   思来想去,看看时间,刚好还没有到12点,拿起手机,鼓起勇气发了一条短信:“徐医生,我想报名去布鲁克林。”   想想又补上一条:“可以吗?”   没想到还没发送出去,他那头电话就打进来。   她心跳得厉害,砰砰砰砰像要从口腔里蹦出来一样,拼命稳了片刻才去接,没想到手一抖,按错键,竟然给挂了。   呃……她不是故意的,要不要打过去?可是打过去说什么?   过了几分钟电话又打进来,她确认了好几遍接听键,才放在嘴边颤颤巍巍的说了一声:“喂……”   对面声音沉沉,完全没有刚睡醒的惺忪,问她:“为什么挂电话?”   “对不起,不小心按错了。”   原来是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吗?徐景弋发出一声鼻音浓重的冷哼:“你还能干点什么?”   “呃……徐医生,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   脸色气得发白,之前关注他一切行踪的苏涂涂,真的就这么容易说放弃了?   “苏护士你的记忆果然跟我们不尽相同。”徐景弋无限压抑怒火的说:“我今晚值班。”   “哦,”压根没留意到对方的怒点,涂涂小心翼翼的说:“我想报名参加那个布鲁克林的交流活动……”想和你一起去。   他突然问她:“现在几点了?”   莫名其妙的问题。   看看手机,回复他:“12点01。”   “很好,已经过期了。我不接受了。”   “嗒”一声,轻轻地,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什么嘛!居然这个样子对待老情人!   可是真的很想去!她忍不住一遍遍去想赵师兄说的话,都是真的么?   其实,不管他有没有爱过别的女人,现在单身,于她而言……重新去追,也不是不可以。她不是贱,只是有些事情她想要……弥补。她是不会嫌弃他的。   翻来覆去睡不着,去不成美国……算了。早也知道自己成绩平平,通不过考核。   还那么执着跟他一起去美国干什么呢?即便退回八年前,他们曾经计划一起去美国旅游,可是,后来他一直在美国,她也走遍了学校的每一处角落,也算是……一起去过了吧。   再说,他都回来了,还跟她工作在一起,不就很好了吗?   放弃吧苏涂涂,睡觉。明天,一定是重振旗鼓、追回大好男神的新一天了!   结果第二天上班,宝珠查房回来的时候说:“涂,徐医生找你。”   差点整个人都摔到地上去——这还是自她来到医院,徐景弋第一次宣她觐见。   宝珠把她拉到更衣室整理了半天,整张脸都用吸油纸擦一圈,结果出门的时候撞见了其他护士,一问是去见徐医生,又被拉回来整装第二遍,描了眉画了唇,才推出去。   没想到进门徐景弋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连头都没回,言简意赅:“坐。”   不知道坐哪里合适,只好坐在他对面,看他站在窗前。窗开着,风从窗口吹进来,把他的白袍吹开,衣袢翻飞,露出里面浅蓝色的衬衫。景弋……她猛然发现,他竟然在抽烟。   她从没见过徐景弋抽烟,上大学的时候他分明不会。不过他那种吞云吐雾的背影和那些粗鄙的男人不同,看不出的寂寥落寞。   他是不是……想起了谁。   轻轻摁灭烟蒂,徐景弋转过来对她点点头,指了一下桌子上的那一摞书:“读完。”   好多书!垛在那儿十几本,打眼看上去都是《胸外科手术》、《手术室护士分层培训》、《手术室专科护士实践手册》……   这些都是——   “尽快把这些书读完,从明天开始跟我上手术台实践。”   她有没有听错,“上手术台?”   “报名表我已经给你填好了,”他声音冷淡:“我对你们的审核定在半个月后,在这之前你必须学完这些书。”   半个月!这么多书!好高估她,景弋确定以她的智商可以完成?   徐景弋显然知道她完不成,“从明天起,你只有上班没有下班,我每天只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回家喂你儿子吃饭。”   喂汤汤吗?干嘛说得这么凶巴巴的,这个男人,好小心眼……   徐景弋难得啰嗦:“上白班就晚上过来看书,上中班就下了班过来看书,上夜班就在护士站里看书,听清楚了吗?”   “可是我……”   粗暴地打断她:“够了,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做出很大的让步了?”   景弋提出了让步?为什么她完全没有感觉得到。   他声音低缓下去:“这张卡拿去,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拿去给你儿子雇个保姆。”   “我有钱……”   倏的皱起眉头:“让你拿你就拿好了!这是你应得的,我们是等值兑换。”   微微蹙眉,为什么自从景弋回来,他说的好多话都很难懂,兑换?   “兑换什么?”   徐景弋有些烦躁:“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问那么多事干什么?”难道非要逼他说,再陪他一个月?朝夕留在他身边,兑换年轻时候的承诺,一起去美国?   倘若是这样,他给她的钱是不是太少了,如何匹敌他逃离她的八年?如果用钱来算的话,一笔天文数字?   涂涂微微咬起嘴唇:“那钱我先拿着,但是我不会花,我帮你留着好了,你什么时候要,我拿给你。”   甩手转身,颇不耐烦,“你随便。”   “那,”忍不住望向他:“我可以走了吗?”   “等等,”心尖划过一丝紧张,用力攥了一下拳头,问她:“你还没告诉我,你同意了么?”   “同意什么?”   明知故问!他突然快步上前,猝不防及的两手撑墙将她固定在墙上,一字一句,像是预制水泥板上的沙粒,一粒一粒、一个字一个字从心肺上抠下来:“如果你去不了布鲁克林,就去死好了。”   他长得高,从她视线的角度平视的是他的唇。   怎么会有男人的唇长得这么好看?唇线分明,还有微微突起的一点唇珠。她突然很想伸出手固定他的头吻他,脚尖都情不自禁的点起来。   门外不合时宜的响起敲门声。   oh!*!   徐景弋放开她恢复如常。   景弋……不管这些年我们彼此发生了什么,毕竟又走了一个圈回来了。那就当你还未娶我还未嫁,有些爱情就像当年,总要追追看才知道。   “我会的,一定会跟你一起去布鲁克林!”她离开的脚步异常轻快,走到门前,回过头来问他:“徐医生,我可以从今晚就开始吗?”   ☆、第11章 VOL05(2)   vol05(2)   下班以后点了一个电话,涂涂把汤汤和父亲托付给六嫂,抱着纸笔来到徐景弋的办公室。果不其然,门是关着的,牌子挂的依然是“offduty”。   都留意一天了,白天就是这样,可是晚上来看书,不是白天说好的吗?   贼心不死,抬手再敲一把。   “笃笃”的两下敲门声,过去许久都没人作答,屋里果然没有人。不由得一片失望,景弋大概是把她给忘了,或者在家里睡过去了。   涂涂决定独自下楼,按过电梯又发现不想坐。一个人,干什么都落寞,还是走楼梯吧,走楼梯人少,还可以无聊数数字。于是抬腿就从电梯间旁边的楼梯下楼,边走边数:一阶两阶三阶……   楼上传来噔噔的脚步声,有人大踏步的跑下来,速度极快,涂涂抬头看,白光一闪简直恨不得直接能从这里跳到一楼去的样子。还隔着一层远,她连忙就贴在墙上靠边站,可是没想到那人跑到她那一层上,突然就刹住车,停下了。   涂涂抬头看,居然是徐景弋。他在医院里?跑得那么快,是在追她吗?   徐景弋站在那里,呼吸都是纷乱的,没头没脑的问她一句:“你要去哪儿?”   木讷讷的,只好抬手指指楼上:“我去找你,你不在。”   口气硬邦邦的:“你就不能等一等我?一分钟都不愿意?”   当然不是,她等了他很多年啊,多少个一分钟,假如还有希望,她一直等下去也不一定。   “啊,不是。我不是不等你,我只是想下去买一点饭……”这样可以一边吃一边等你,“我怕你好久不回来,我不吃东西等你,要饿死的……”   默默地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徐景弋黯然。抛弃她的是他,每次给她希望又把她放开,他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我刚才去买饭了。”他眼神看向别处,两只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暗暗地握拳:“你要是想出去吃,那就买了快点回来。”   他这是在变相邀请她吃饭吗?唔,那干嘛说得这么模棱两可,倘若跟他上去,他又没有买她的饭,那岂不是很尴尬。不过真是万幸,他没有失言,居然回来了,真是件好事。   “那我很快就回来。”涂涂跑下楼梯,察觉他站在原地没动,又跑回来抬头看他,速速的又重复一遍:“真的很快!”   像一发兔子炮弹,嗖一下跑走了,似乎非常的开心。   徐景弋怨气的余光目送她离开,握紧的拳头从口袋里拿出来,恨恨的提拳上楼。   很好,苏护士待会儿吃饱了回来最好老老实实的看书,不要惦记他在那里吃什么。   匆匆跑到食堂,里面正在卖晚饭,不过人流稀疏,看样子都要打烊了。这是给病人和家属提供晚餐的食堂,东西不贵,就是关门比较早,通常大师傅就准备一轮菜,卖完就收摊了。涂涂上窗口看了一圈,只剩下包子和稀饭。   山菜馅的包子,挺好吃的,来两个,稀饭是小米熬得,来两份。   进门的时候徐景弋在沙发上看书,她微微低头,很不好意思的打断他:“你有碗吗?我想喝粥。”   徐景弋抬头撇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书:“没有。”   只能回护士站去拿碗,可惜她也只有一个,没办法,只好两份一起搁在碗里。进门的时候,徐景弋已经把书收起来了,他看上去正在大快朵颐——因为他跟前有一份巨大无比的披萨,一大份沙拉,居然还有芝士千层面和巧克力甜品!味道……别样的香。   “坐吧。”徐景弋腾出一只手拍拍旁边:“来,坐下吃饭。”   端着小米粥和山菜陷的包子坐过去,实在有一点不好意思招呼他吃。   那就各吃各的。   刚吃了两口,徐景弋拿过一套卷子来,还有一支铅笔,“边吃边做。”   啊,果真是来学习。   涂涂盯着卷子,铅笔的笔杆子挠挠头。这些是什么啊,半限制区划分错误的是?特别洁净手术间是指?洁净手术间的温度要求?一个头两个大,选择题秘诀是什么来着?三长一短就选短,三短一长就选长。两长两短就选b,参差不齐c无敌……糟糕,为什么还有f和e!换对策!秘诀之二,以蒙为主,以抄为辅,蒙抄结合,保证及格。   还是选2b吧,用的比较多。   苟延残喘的选完一份试题,整个人都不想吃饭了。看看手里的包子,只吃了一口,连陷都没咬出来,稀饭也只喝了一口,呃……雪白的碗岩上还有她口红剩下的残妆。   偷偷地瞥了一眼徐景弋,他正在看国外文献,低头十分专注的样子。又偷偷觊觎他那丰盛的晚餐……不会吧,他居然连一块披萨都没吃上,缺了两口的三角块隔在那里。   “做完了么?”   完了完了,偷窥他的食物被发现了。只好硬着头皮赶快把卷子交上:“给。”   徐景弋开始阅卷,苦了她默默地对着山菜包子心里流泪。皮儿厚馅儿薄的山菜包子也是很好吃的,只不过……那个甜品是什么,棉花糖熔岩巧克力蛋糕?咕~~(╯﹏╰)b好想来一口藏进自己的肚子。   “万级手术间生物监测时采样点数是7,怎么会是13?”景弋蹙眉。   “呃……”她又没学过手术护士,完全是靠蒙啊,她很想解释的,可是……她太了解景弋了,一定会被批判的。   只好改口说:“我不太懂,你先吃饭吧,吃完再看。”这样会比较有利于脾胃健康,可怜的景弋脾胃那么脆弱,不会看完她的答卷气的吐血吧。   “我不饿。”迅速的在卷子上打叉。   那你买那么多!朱门酒肉臭,路由饿死骨啊!糟蹋粮食可耻!涂涂内心愤怒的挥舞着小拳头,冲出嘴边的话确是弱弱的:“那你买这么多,吃的完吗……”   “嗯。”没想到景弋一边看卷子还有心情回复她:“吃不完我喜欢放在这里守着。”   “呃,浪费粮食可不好……”   徐景弋翻过一页试卷,扬扬眉:“你不也买了两份?”   每逢大仇必雪耻,翻身的机会来了!翻一下眼皮,轻描淡写的转头对他说:“我也喜欢吃一碗倒一碗。”   没话说了,他都不理她,让她重重出了一拳,轻飘飘的砸在棉花堆上,真是太不爽了。   可是……景弋一只手握卷,眼睛明明是盯着题目的,另一只手,怎么可以那么自然的伸向她的碗啊。   稀饭都冷掉了,皱起好看的眉头喝一口,欣长的食指点点卷面,简直对她的答案一脸不可思议:“无菌手术衣非无菌区域你都会选错?”   景弋,要不要告诉他,他的嘴巴刚才落在她口红的印子上了诶。   喝一口又一口,徐景弋眉头越皱越深:“你到底有没有学过护士?这样的题也能错这么多?”   他早就知道她学的是护理专业,不是手术室护士啊!遇上这样的老师!   稀饭不离手,转手拿过来一本书,放到她手上:“今晚争取把这本书过一遍。”   “徐副教授,”她脸上的肌肉僵硬的抽搐:“没有饭吃,我熬不住。”   景弋扬眉,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吃了她的饭。看看端在手里的碗,他淡淡的说:“我们换饭。”   “换饭?是……”你吃我的我吃你的么?   闭一下眼睛表示确定,徐景弋抬手比了比丰盛的披萨套餐:“enjoyyourself。”而后继续从一旁拿过他巨厚无比的外国文献,喝粥,看书。   景弋大概没有发现吧,她碗沿上的口红残印,都快没有了。   伸手拿起他吃剩下的三角披萨,看了看,若无其事的继续咬下去。如果说他那样算是跟她接吻的话……现在好了,她已经把他的口水吞进肚子里了。   唉,味道真不错……   入夜以后还在看书,只不过徐景弋还坐着,涂涂已经躺下了。   徐景弋叹口气,关上大灯,从壁橱里拿出毯子,弯下腰,小心翼翼的给她盖上,掖被子的时候心特别软,低头仔细看她睡得香甜。   面上的酒窝深陷,他不自觉地就把手隔空停在她脸上,纤长的手指一一拂过,她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微凉的手指上,无法自制的,低头轻轻的亲吻她的额头。   沙发上的涂涂觉得痒,蹭蹭头动了动,他以为她醒了,匆忙的缩回手,正人君子的坐到一旁,却见她动手挠了挠脸,蜷起胳膊枕在头下了。   暗暗出了口气,还好她没醒。但是这样一来就露出了胳膊上的伤疤,还没有完全长好,亮晶晶的,凸起一道粉红色。   这么丑的伤疤……他站起来轻手轻脚,去楼下药房。   值班医生还在,从冷藏库里给他取出细胞生长因子,徐景弋谢过回到办公室。在沙发沿上坐下来,观察她半天,涂涂还在熟睡,均匀的呼吸着。轻轻拉过她的胳膊,用棉棒沾了凝胶涂在她手臂上,心里有个地方疼惜的发软。   伤口涂药有一点痒痒的,她还是醒了,睡眼惺忪,揉着眼睛看他:“啊,景弋……”   把用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他拿出两本书递给她,声音平静的说:“枕着,睡觉。”   ☆、第12章 VOL06   vol06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涂涂觉得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尽的,一个“客”字,用的恰到好处。   阶下囚都爱睡大觉,她醒来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睡眼朦胧的睁开眼,对焦在墙壁上的白钟,掀开被子猛窜起来跳脚。糟糕!忘记扶爸爸起床和给汤汤做饭了!   一边找鞋一边回想,好像昨晚并没有回家,她和景弋……睡在办公室里。打了一个电话给六嫂,确定父亲已经安顿好,汤汤也已经去上学,她这才安下心来四处望望。   咦,徐医生去哪里了?   摸摸抱枕和沙发,其实景弋这里还挺舒服的,虽然比不上她以前睡觉的床,但是软软的,很容易让人躺下就不想起来,害她这么晚才醒,都快到上班的时间了。不过,难得不用早起,她居然睡得比平时在家里都好。   桌上的昨夜杯盘狼藉已经被清理掉了,换之的是一份洗漱套装,居然连毛巾和护肤品都有,压在下面的还有一个礼盒。她打开,里面是一件纯棉的t恤和袜子,还有一个折叠封口的纸袋。   心里的暖不是用语言就可以形容的,景弋好贴心。她小心翼翼的把纸袋取出来,搁在手里转着看,纸袋上烫了十分漂亮的花样,logo都是外文,让人猜不出是什么。   通常这样的纸袋多出现在街角的美式烘焙坊里,包一些手指泡芙或者马卡龙,上班族白领匆匆提在手里,这一袋……想想昨夜的丰盛,忍不住暗暗的吞口水。   小心翼翼的打开袋子,一看之下竟然迅速红透了脸。里面竟然是一件bra和配套的内裤,细翻之下居然还有一支大牌口红!这个人!   涂涂心跳加速,抱着纸袋踟蹰了半天,仔细确定门和窗户都闯不进人和天光,这才脱下衣服,换上新的bra。   对着镜子看看,脸红红的带着潮色。无论从色彩还是型号,竟然……非常的合适。罩杯刚刚好,面料又舒服,那个牌子涂涂后来想起来,是刚刚进军中国的一个美国内衣大牌,怕是在一般的商场都买不到。徐景弋大概怕她看到价格,细心地把标签都剪掉了。   景弋……她在镜子前打量着刚刚好的事业线,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么精准的目光,他是怎么用眼睛量就知道的?学会了挑内衣,谁教给他的?还是……陪他曾经的太太一起买过?   不敢想象太太挽着他的胳膊逛商场的画面,她承认,那样的画面她嫉妒得发疯。   有人敲门,她吓一跳,幸好门是锁上的,她不敢出声,那人敲了半天,自言自语着屋里没人,然后门外响起窸窣声,一封信从门缝里投进来。   涂涂不敢动,一直到门外没有人影晃动了,她才迅速穿好衣服,到门前去把那封信捡起来。   信封看上去饱经沧桑,应该是辗转很多地方才邮寄过来,上面盖着国内以及国外的诸多邮戳,涂涂可以想象这信封曾经的洁白无瑕,她甚至都能想象到信封里面包着的那张花笺,上面一定誊着和主人一样秀色的钢笔小楷。   她摩挲着信封上的署名,那里告诉她,这封信件漂洋过海而来,出自徐景弋的前妻   ——杨佳希寄   有一刻的慌张以及手忙脚乱,甚至刚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她连呼吸都闭住了。就像是突然见到杨佳希本人一样,她握着那封信,尴尬又不安。   这算什么?如果给杨佳希知道,她像个小偷一样觊觎着她的前夫,她会骂她吗?她是什么,小三?一个踢出正室想上位的女人?   想起那张结婚照,佳希,佳希,那么好听的名字,读起来朗朗的上口,轻声念出来就像叹喂一样。景弋那低沉的声音,读起来一定像打在人心坎里,分外动听。看来老天真的是喜欢偏爱一些女人,让她们集美貌、优雅和智慧于一身,惹人嫉妒。   涂涂捏着那封信,几乎自惭形秽。   大洋彼岸的女人还在等着他,大洋这边的她想着要追过去。   脱下内衣和t恤叠好,规规整整的按照原先的样子放回盒子里去,她把信搁在地上,开门匆匆离开。   幸好出门的时候走廊上没有人,不至于逮到她一早从徐医生办公室出来的幌子。去食堂买早饭,回来的时候宝珠跟她说:“徐医生下半夜就被急诊呼走了,他要你上午尽快去手术室找他。”   心外科手术室。   头一回按照手术护士的标准参与手术,进门前就有护士告诉她,里面连排了三台手术,还不能确保会有插队的危重病号。她进门,被安排了最简单的职位,巡回护士。   脑子拼命地转,一直在想昨晚刚看过一遍的书,幸好原来的巡回护士还在,徐景弋吩咐她只需要搭把手跟着学就ok。   她在洗手池背贴在墙上的规章制度,徐景弋从一台手术上下来,她帮他洗手做消毒。   从来没机会那么细心的观察他的手,连指甲缝都要确保小刷子刷到,而那双手真的很漂亮,白皙干净,纤细修长。完全不应该拿手术刀,倒是更适合在钢琴键上灵动。   徐景弋默默地不出声,温水里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她倒是想起来科里前几天的一个笑话。   那天一个患者临到要上手术台了,徐景弋过来做最后确定和安慰,他戴着口罩,伸手刚掏出听诊器,老太太就攥住他的手腕子说:“囡囡,你把口罩摘下来给我看看好伐?徐教授呢?”当时在场的护士笑得抱团,徐景弋哭笑不得摘下口罩,老太这才十分不好意思的说:“你的手太像囡囡的了,我疑心你们把主刀医生换掉了。”众护士哗然。回来以后,整个科里的人都开玩笑,要徐景弋给他那双“囡囡手”包个高额保险,哪天被手术刀不小心割到了,也能赔钱。   涂涂叹口气,她一直都觉得景弋真是好,全身上下都是宝。   洗完手就要换手术服和手术帽,洗手的时候可以不看他,但是穿衣服她不能不面朝他,他戴着口罩依旧沉默,只留下一双眼睛看着她,长睫微动,眸光澄明。   她送他上手术台,自己也要留在手术台上,原本来以为中午就能结束,结果真的插队进来一个急诊,到了下午才做完。   在手术台上站了好几个小时,涂涂总算明白了,什么巡回护士,这个活那就是徐景弋的手术小棉袄。渴的时候要给他喂水喝,补充能量还得喂他喝牛奶,换手术台要重整穿着,手术过程中还要请术者转头远离手术野,用湿毛巾给他擦汗……没有办法,他的两手永远举着,两手血,什么都不能碰。   原来做手术这么辛苦,半天下来,感觉比在家洗两桶衣服还要累。   好不容易连战告捷,涂涂洗完澡,几乎手脚并用的从浴室爬出来,出门见到徐景弋,他坐在廊椅上喝水,仰脖子的时候喉结一动一动,像在拍电视广告。他喝了半瓶水,抬头见她出来,递给她一瓶,言简意赅的说:“走。”   她莫名其妙:“上哪儿去?”她还没下班。   “吃午饭。”   哦,他还没吃午饭,而她中午的时候好歹还被替换出来,吃了个包子充饥。   不过这个点,食堂都下班了,还好专门给医生准备的休息区24小时营业,随时都有韩料吃。点了两份石锅拌饭,加酱的时候她不小心把勺子碰掉了,她弯腰去捡,没想到徐景弋也弯腰,还是他先够到地上的勺子,抬头的时候朝她护士服的领口下瞥了一眼。   面若桃花,连忙用手捂住,挡不住的心砰砰直跳。   结果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徐景弋突然来了一句:“给你买的衣服不喜欢?”   她正在喝他刚才递过来的水,一口啌出去,猛烈地咳嗽。   徐景弋没管她,自顾自的吃饭,她停下来咳嗽,撇撇眼泪问他:“这是什么水啊,这么难喝?”其实她刚才就知道了,那不是什么饮料,是出了名难喝的白花蛇草苏打水,对胃很好,但是味道很多人喝不来。   徐景弋没回答她,低头吃饭,过了一会儿才说:“明天排了一天的介入手术,你不用来了。”他有些心不在焉,“我们两个有一个在里面就够了。”   “哦。”她应下,放下勺子,很歉意的跟她说:“徐医生,我今晚想回家看书。”   他的钢勺子碰撞在石锅壁上发出一声脆响,他顿了一顿,无所谓一般的嚼着饭,点点头:“随便你。”   吃完饭一起回去,现在的两个人在一起总没什么话说。出电梯的时候,徐景弋才跟她道别,声音有一点冷,像在下医嘱:“我在药房给你开了凝胶,你下班不要忘记去拿。钱我已经付过了,回去冷藏。”   “那么贵……”涂涂搓着手里的水瓶,很不好意思的说:“徐医生,谢谢你。”   徐景弋不语,和她分道扬镳。他就知道她不舍得买,180一小支,就那么小点点。她现在的生活……   微微皱眉,他几乎叹了一口气。   打开办公室的门,地上有一封信,他弯腰捡起来,翻转在手里看了看,抬头又见桌上文丝未动的礼盒,他忍不住抬手按压太阳穴,头痛的走到办公桌前。   对着信封空坐许久,他拿出一把手术刀,沿着封口将信小心翼翼的裁开。   ☆、第13章 VOL06(2)   vol06(2)   英俊帅气的徐景弋先生:   一年一度的宾州花展又开办了,费城一定又开满了卡特兰,想想那年我们一起去买兰花,在远景开阔的露台种毛边郁金香,真美好啊。要不是前些天看到cbs(你又要嘲笑我是大婶了)上在讨论今年的花展主题,我几乎都不能相信,原来又是一年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不过我始终都记得,每年花展开始的时候,就是在提醒我,徐医生的生日又要到了。   又老了一岁哦,英俊帅气的徐景弋先生。不过我相信,徐医生的心态一定是永远年轻不老的,而且一定会越老越有成熟的味道,又不知道要吸引多少小女生的芳心~   嗯,让我来猜一猜,徐医生忧郁又迷人的气质一定又让你收到好多的情书吧,你有没有再遇到令你倾心的女孩呢?又或者是说,你已经找回那个“她”了?如果没有,我就要批评英俊帅气的徐景弋先生了,爱要大胆的说出口嘛!如果有的话,那么就恭喜徐医生啦,要和她幸福的白头到老哦。   我很高兴的告诉你一件事情,我现在过得很好,病情也控制的不错,几乎没有再犯过,你不要牵挂。我每年都在周游世界,今年一直在加拿大,回到美国的时间十分短暂。原谅我吧,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你写信,只能每年在你的生日送来祝福。   想来这是我们分开的第三年,我已经习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你写信,可以想起你的一颦一笑。蛮想你哦,你不要笑话我。想归想,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说,只是想问你一句,你现在好吗?howareyou?.   还记得这个笑话吗?^_^~   就写到这里吧徐医生,祝你一切都好。   再见,英俊帅气的徐景弋先生。   温柔美丽的杨佳希小姐亲笔   很漂亮的信纸天蓝色,染着浅浅的小百花,配上她那笔秀气端正的小字,别样的让人内心动荡。   徐景弋拿出一张空白的a4纸,思索良久,回信。   温柔美丽的杨佳希小姐:   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生日,虽然已经迟到了两个月了,不过收到你的来信,我还是非常高兴。听说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十分安心,请你一定要过得比我好。倘若你也有遇见自己的幸福,也一定要放手大胆的去追,你知道,我总是十分支持你的那一个。   至于我,现在已经回到中国了,很不巧,又遇到了那个她。   其实是我先找的她。要想找一个人,只要有心就不难,于是我知道了她的工作、生活和一切……我竟然接受了采访,还拍了照片,然后冒充他们医院的医生,把杂志送进她工作的护士站。   你有没有偷笑我这么做?就连我做这一些的时候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我还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回来?可是思来想去,我才发现一个自己没法回避的问题,我很想她。很想很想。想到我有时候都觉得,如果能让我今天再见她一面,那么就算明天要我死了都心甘。   佳希会嘲笑我的痴心吗,我不是没尝试过忘记,只是她对我的好占据了我所有的回忆,清理不掉,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失忆了,那么我都不会忘掉她。   我是多么幸运她还在乎我,现在的我终于又可以站在她身边。虽然有很多事情无法放下,但能每天看到她,于我是痛苦也是幸福。   你问我现在好吗,我要告诉你我现在很好,痛并快乐着。我当然记得那个笑话,是它让我认识了你.   至于你,一定要过的比我幸福,温柔美丽的杨佳希小姐。   英俊帅气的徐景弋先生亲笔   窗外天际隐约有晚霞,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屋内有大半的光景已经渐沉沉,他拉开抽屉取出打火机,将那封他写好的信点燃一角。   光火迅速吞噬了白纸,变成鹅毛一般轻飘飘的灰分,这让他想起他俩离婚那天,杨佳希穿的灰色大衣。   她很美,灰色穿在她身上,有一只无法言喻的气质。他承认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又与恬静完全不相冲突的女人,即便那时候她已经瘦的脱骨,他依然觉得她举手投足间都温婉如星,那种聪慧和优雅并举的美只能让他联想到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   他们从费城的民政局出来,最后分别的时候她问:“我可以再抱一抱你吗,徐景弋先生?”   他没法不同意她最后的请求。他主动拥抱她,看她走下台阶,坐进来接她的汽车里。   那个得体的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徐景弋有时候都觉得钦佩,倘若他爱一个人像她爱他一样,他一定不会就这么走了,他一定还会躲起来看她无数遍,恋恋不舍。就如同当年他离开苏涂涂一样。   徐景弋将那封信夹进公文包,换下衣服,下班回家。   他有意路过护士站的时候,里面一个小女人背对着他在看书,铅笔挠着头,是她一直有的小动作。   病房有护士走出来,他微微垂下头,放轻了脚步离开。   正在看书的苏涂涂回过身,刚才似乎有人过去了。   珍珍给病人换完药水袋回来,问她:“看得怎么样?”   涂涂直摇头:“我觉得悬。”   确实悬,两个星期以后,她已经上过接近四十台手术,总算升任助理护士,可也只能递一下器械,顶多参与协助实施麻醉。她其实一直有在努力,也有向医生讨教,但是看上去效果没有质的飞跃。   她有意疏远徐景弋,而且也认为,这种疏远徐景弋感受得到。他不再强行留她做题,甚至那盒衣服的事也再也没有提及,仿佛那天晚上两个人从来没共处一室过。   两个星期之后,科里考核,连江院长都亲自下来监考,主任、院长在监察台上围了一圈,抬头可见。这等气势的场面不能说不恢弘,如果要打一个比喻,涂涂觉得这简直就是在开某高峰会谈,连中央都惊动了。   不过惊动中央的不一定是大手术,巡查向来是撞上什么就看什么。那天接受手术的是个小女孩,先天性室缺修补术。   主刀医生技术高超,设备又非常先进,不是什么难攻克的大手术,一开始的时候涂涂做得很好,递手术薄膜、胸骨锯、心包剪,她做得都十分正确,结果最后缝合的时候她还是出了错,递4/0小针血管线,她递成了3/0血管线。幸亏徐景弋缜密,一面让护士换线,一面严厉的眼神无声训斥她,让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从手术台上下来,谁都能看得出徐医生脸色铁青,两天以后公布名额,他们科的珍珍和燕妮成功拿到通行证,带队徐景弋,主刀赵雪城,十天以后向纽约开拔。   涂涂倒还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但据整日跟着徐景弋的实习医生说,徐医生一怒一下连开十台介入手术,台台主刀,火都撒到手术台上,刀刀开的狠准稳,还说不过瘾。   护士们聊得起劲儿,正好徐医生若无其事的走过,见她们都在又走回来,问珍珍和燕妮:“你们两个护照都没有问题了么?”   珍珍和燕妮对视都不敢怎么说话。   徐景弋咳嗽着说:“那边现在挺冷的,十度左右,多拿衣服。”   两个小护士拼命点头,徐景弋皱着眉头走了。   赵雪城做贼一样紧跟其后回来,递给涂涂一包药水袋,说:“你去给他吊个水吧,都烧了两天了,也不是个事。”   原来一直是发烧。   涂涂觉得愧疚,她最近都在躲着徐景弋,但这并不表示她会忽略他办公室传来的时断时续的咳嗽声。   她不久前才知道介入手术的铅衣装备不是全能防辐射,也只能是保护甲状腺和肾上腺,头和四肢还是露在外面。这样一来,铅衣只能过滤掉50%的射线,剩余部分依然会缓慢进入身体,破坏白血球,造成免疫力低下。干他们这一行的都得定期做体检住疗养院,即便这样白细胞常年也是正常人的一半,而徐景弋这次做了两天的介入手术大连轴,任何一个人的身体都会撑不住。   她拿了新的针具去找徐景弋,敲了半天才得到带着咳嗽的批准,她进门看到徐景弋正靠在窗口吹风,大门敞开,穿堂风更甚,窗口的窗帘向帆一样鼓起来。她惊讶徐景弋发着烧还吹冷风,而徐景弋起初咳嗽的厉害意识模糊,待看清是她,怒气渐渐积攒起来,干脆倚着墙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他双手冰凉额头发烫,涂涂一探之下热度烙的人心慌,她只能把窗户关好,逼着他坐到沙发上。真的没有比他更不听话的病人了!发烧还吹冷风,赌气不肯听劝,后来连拉带拽的把人弄到沙发上,他靠着靠枕上咳嗽不止,也不让她打针。   她终于恼火起来:“你到底怎么了吗!”   怎么了,她居然还有汹汹的气势来问他怎么了。他冷笑一声说:“告诉你个好事情……”   他还没说完开始猛烈咳嗽,涂涂瞪着眼睛,一直到他咳完这一阵才哑着嗓子说:“我这次去美国,就再也不回来了。”   ☆、第14章 VOL06(3)   vol06(3)   原来真是这样,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没想到结果会这么坏。   “你到了那边,”她微微的握拳,停顿了好久才说:“也蛮不错的,什么时候生了小孩子,回国一定要记得抱给我们看。”   “好,好,”徐景弋听了这话气极反笑:“等我生了儿子,一定抱给你看。”   她低着头拆针具,犹犹豫豫的:“那么,打针吧……”   徐景弋抱肘不肯伸手,盯着她质问:“你是不是看到那封信了?”   “什么?”涂涂硬着头皮装蒜:“我什么也没看见过。”   徐景弋笃定的冷笑:“你看过了。”   涂涂默然。还是不要理会这个问题的好,结局都已经是这样了,纠缠实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你还打不打针了?”她干脆拖过徐景弋的手腕,替他解下手表,直接扎上橡皮条,他的手冰凉又潮湿,手感极差。   “你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想跟我去美国。”徐景弋这次反倒不再像刚才那样生气,任由她握着他的手消毒:“明明考核前一台手术一模一样,那场手术你拿对了线。”   本来也知道瞒不过他,但是听到他这么直接呃拆穿她,撒谎的羞愧和狼狈让她不敢抬头,好像脖子有千斤重似的。徐景弋的气压太强大,她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结束这场谈话。   “我要给你打针了,你不要跟我说话,我分心,会打偏。”   她本来就弯着腰,他反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拽的更加靠近,脸对脸。他发着高烧,面颊不正常的泛着红,隔着一拿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的热气,腾腾的烙的人发慌。   徐景弋声音平静了许多:“等我去了美国,你想在家干什么?”   “什……么?”什么干什么,日子该过还得过呗,只不过想起他的时候大概依旧会心痛。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我这次是真的再也不回来了。”他特别的认真起来:“我不放心你,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以后怎么办?”   孩子?哦,是说的汤汤吧。她都忘了,她还扯过这么一个谎,难为徐景弋至今还放在心上。景弋……是在考虑她吗?他走之前,最不放心的事,是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   涂涂突然鼻子发酸,倘若他和佳希幸福愉快,那么自己绝不可以成为他思想的累赘,更何况……她现在的情况,又不是拜他所赐。   她决定说点什么,好让徐景弋走的心安理得。   “我还可以嫁人啊,而且汤汤,也不会反对我嫁人。总之没关系的。”她看徐景弋刹那间脸色煞白,额角上的青筋都爆出来,她不明就里,有一点嗔懦:“呃,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说汤汤是我弟弟……大家都信得。我……成功过,我带着他,嫁过人……”   为什么突然想要打自己的脸呢?她说的可都是事实,景弋应该放心了。   “苏涂涂,”徐景弋攥着她手腕的手突然卡的死死的,用从来没有用过的刻毒目光盯着她,眼底像是能冒出火来,字字句句都像是从心肺里抠出来,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说:“你到底还有没有点良心?”   他说完这句话就像被呛到一样,剧烈的咳嗽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捂着胸口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涂涂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他最后咳到想要呕吐,终于松开她,冲到水池边大口大口的喘息,过了好久才渐渐止住,乏力的转过身来靠在墙上,双眼紧闭。   涂涂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端着小心翼翼的凑上去,他却睁开眼睛,猛地伸手拉开屋门,声音冰冷:“出去!”   他眼眶发红带着细小的出血点,那是剧烈的充血所致,脸色又极差,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   涂涂还在犹豫,徐景弋上前夺过水杯,砰地一声搁到手边台子上,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踉踉跄跄的直接推出门:“你走。”   惊天动地的一声响,徐医生的大门在她面前关上。   徐医生很久都没再出来。   等他再一次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是躺着的,据抬他出来的急诊科同事说,徐医生卧在瓷砖地上,已经昏过去多时了。   最先发现徐医生不对劲的人当然是苏涂涂,徐医生反锁了门,她一直在门口徘徊,屋里的咳嗽声由撕心裂肺变成沙哑无力,后来直接减弱下去完全听不到了,她慌张的给医务科打了电话。   特大新闻!徐医生胸痛咯血,高热嗜睡,x线胸片一过,被诊断为急性肺炎。   当医生也就这点方便,科里的主任楼上楼下打过招呼,连挂号排队都省了,直接住院。   主任和赵医生代表全科室去慰问病号,彼时徐医生半仰着无法躺平,吸着氧气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赵雪城一巴掌拍过去,不怀好意地说:“老二啊,你要承认,女人的智商是塑造不来的。不开窍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你看看你喏,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孙飞虎好色柳盗跖贪财啊。”   还好主任年迈老有修为,凿了赵雪城一记暴栗,安慰徐景弋:“你不要听他调皮,等下科会,我替你批-斗批-斗他。”   徐景弋正虚弱,情绪也低落,但仍然十分配合的笑笑。   主任最听不得“好色”这两个字,这是他们科提起来就喷饭的传统笑料。   老头是他们两个大学时候的导师,年轻时壮志凌云意气风发,老来桃李芬芳德高望重,结果千古名节毁于“好色”之实。   大概□□年前,估计是那时候空气比较好,五花八门的东西少,得病住院的人也就没有现在多。徐景弋和赵雪城那时候还是在校实习的毛头医生,有一回院里组织科室大联谊,就搞了一场知识竞赛抢答,主持人问“‘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的下一句是什么?”主任一听急了,自问应当“老当益壮”,于是一马当先的拍板大喊:“穷且益坚,不坠青楼之志!”   当时全场皆倒,徐景弋和赵雪城抱头痛笑。   不是不怀念那时候。徐景弋躺在床上默默地想,老头大概不记得了,那天那个主持人就是苏涂涂。   下午开科会,主任通报了关于徐景弋医生太过爱岗敬业的批评处分,最后将全科医护说的无比沉痛。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徐医生从来没听进去过。你们可以看到,我有许多优秀的学生,徐医生就是其中一个,他智商一直是卓越的,情商却永远优秀不起来。今天在这里,我一定要在你们跟前狠狠的批评批评他。我要说,不是徐医生这种精神是我们应该反对的,而是说,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够自珍自爱,因为你们的命比病人的命金贵,你们一个人的命可以顶无数个人的命在使用。作为一个医生,你首先要确保自己健康的活着,才能挽救更多的生命。   做医生的人不能缺爱,一个缺爱的人拿不起手术刀。爱人者人恒爱之,我一直认为这个‘爱’不光包括天地与人,更包含你自己。如果你都不爱你自己,你连保障自我的意识都没有,我不认为你是一个好医生,我劝你放弃这个职业。因为我不希望有一天再看到,你们谁倒在手术台上,给你的同僚加重工作量,对你进行返厂维修。”   散会以后大家普遍情绪不高,涂涂走在最后,老主任叫住她:“小苏护士,我想你去看看他,保管会比打针吃药都有效。”   涂涂的心情彻底跌到谷底。   晚些时候宝珠提回来一个水果篮,是一个病人出院,家属特意送来感谢他们全科的,护士们一致通过,要涂涂搬着这个大水果篮,去楼上看望徐医生。   搬着果篮,步子有千斤重,路过徐景弋办公室的时候,不知道谁把徐医生“offduty”的门牌换成了主任的那几个字:“徐景弋医生,返厂维修”。   科里人活泼好闹,涂涂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徐景弋生病了,并且为她的话大发雷霆,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在她这辈子里,现在大概是最懦弱、最没出息的一段时光。徐景弋在她的世界说走就走说来就来,她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处处身不由己。怎么一点也找不回当年欺负他的自己了呢,还被他处处夹击,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站在病房门前,透过门上的窗户探视,双人病房里只住了徐景弋一个,医院的颜色是白的,他脸色也是惨白,唯一色彩明显的是那些患者家属送来的花篮。   涂涂伸手准备开门,电梯“叮”的一声到站,有人走出,直冲着她走来。   为首那人穿了白大褂,他们医院医生统一的蓝衬衫暗纹领带,胸前别着的胸牌告诉她,这个男人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江院长走过来,由远及近,走到她跟前扫过她的胸牌,停滞了几秒钟,然后问她:“就是你叫苏涂涂?”   难道她已经在这家医院如此知名了吗?   江院长又问:“你有护照吗?”   攥紧手里的果篮,她点头:“有。”   院长从此对她视而不见,吩咐身后的助理:“给她办签证,这次她必须随行。”然后他转身开门,走进去,反手关门。   床上的徐景弋听到响动,睁开眼睛。他想说话,却被院长勒令:“闭嘴。”   他只好闭嘴。   江院长掐着腰在病房里暴走两圈,终于停下来,盯着床上的医生大为光火:“蠢!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不用去布鲁克林了?我告诉你,就是用抬,也会把你抬了去!”他怒不可遏:“坐担架也得去!”   ☆、第15章 VOL06(4)   徐景弋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装死。   “醒过来,”江院长脸色更沉:“你别装睡。”   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装听不到的确也不是办法。这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他拆穿涂涂,就有人拆穿他。徐景弋睁开眼睛,叹了口气,“签协议的时候,你是不是曾经答应我,可以满足我一个要求?”   院长冷哼:“说吧。”   “如果我要去,她也要去。”   不用问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江院长对这样的口气表示不可思议:“徐景弋,你这不叫请求,你这叫要挟。”   “我知道,”徐景弋点点头,十分诚实的认罪:“但我说的就是实情。”   院长没有好气:“那我也要考虑一下。”想着门外还排队等着的人,他决定终止谈话。走到门口的时候若有所思,又回过头来,不满的说:“徐景弋,咱们医院的名声早晚要毁在你和你那个‘条件’的手里。”   徐景弋在床上摊摊手,不置可否。   江院长从病房里出来,看到徐景弋的那个“条件”眼巴巴的坐在廊椅上。她没戴口罩,绷着脚尖,怀里抱着果篮,下巴磕在果篮的竹编上,眼神忧忧郁郁的盯着对面的墙皮出神。   挺漂亮的女孩,白白净净,就是有一点……傻气。奇怪,徐景弋那么优秀的人,究竟看好她什么?   江院长摇头,或许每个人都会上过一艘贼船,那种滋味叫鬼迷心窍。   他咳嗽了一声,涂涂听到声响回过神,赶紧站起来,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一脸拜托的神情。   “我的助理有跟你讲这次的具体行程吗?”   “江院长,”涂涂红了脸:“我想这次我还是不去比较好,顶替别人学习的机会,这样对其他人不公平。”   “你算医务家属,可以随行旅游。”江院长匪夷所思:“谁说你去了就要占别人的名额?”   “家属……?”她算谁的家属?   “你抓紧时间找个医生傍上吧。”江院长一副老板做派:“院里可以不扣你这几天的工资,但是去美国的费用你完全自理。”   啊!自理?!天晓得去美国要花多少钱!   涂涂一鼓作气:“江院长!我最近……”   “最近怎么了?”   再而衰:“还没有去美国旅游的打算……”   “那么你现在可以有了。”   三而竭:“可我……”   “你看到里面躺着的徐医生吗?”院长突然来了兴趣:“如果你不去,我会直接解雇他。”   “呃……”低头想了想,涂涂再次鼓起勇气:“院长,解雇因公生病的员工是犯法的!”   “哦,这个不劳你操心。”院长觉得好笑:“我们是在华投资企业,而且也签过用工合同。”   涂涂握起拳头,紧紧攥住手里的果篮,好想拎起来打过去。怎么会有这么黑心肝的老板,景弋……实在是太不幸了。   “你会去的是吗?”盯紧她攥着果篮的手,江院长感觉到自己随时有被水果爆浆的危险。   “我、我我……”   “你不会去?”   好想哭:“我去……”   江院长满意的离开。   病房里传来咳嗽声,门原本就是开着缝隙。她急着给他倒杯水,一推门就进去了,没想到徐景弋在里面打电话。   他对着电话很温柔的在说:“嗯,吃过了……嗯,没事,就是有点着凉了感冒……好……嗯……”   那样家常温和的语气,让人很难不跟“老婆”这个词联系起来。涂涂有一点羞愧,那是一种难以言状的尴尬和难堪,她找了一个角落放下果篮,听到他压抑的清了清嗓子,说:“过几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再说……”   原来真的是跟杨佳希在通话。涂涂举步慌张,只想逃走,他却收了线,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听得出,刚才为了隐瞒病情,他打电话的时候强行压制了咳嗽。善意的欺骗,宁可自己忍着,也不要电话那头的人牵挂。   电话那头的人真是幸福,涂涂想。而他现在挂了电话就无需再忍,一声声咳得让她揪心,完全听不下去。   她不得不停下来,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端着水杯磨蹭到他跟前,徐景弋却没有伸手要接的意思,他看看水杯又看看她,一脸“我是病人需要照顾”的神情。   罢了,她是护士嘛,照顾病人也不算逾矩,况且他也实在像个失去自理能力的重症患者。   涂涂扶他起来,喂水给他喝。   徐景弋皱着眉,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便不再喝了,她问他:“你还喝吗?”   他摇摇头。   涂涂扶他躺好,指指桌子上的果篮:“这是出院的病人送给咱们科的,大家让我端上来慰问你。”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果篮,目光又回到她脸上。   “你好好养病,我下去上班了。”完全不敢同他对视,尽快的说完,低着头就要走,谁知道刚打开门,徐景弋就又咳嗽起来。她不忍心的回头,看到徐景弋一边咳嗽一边指着一旁的柜子。   他需要纸巾,奈何够不到。   涂涂急忙跑回来两步,把一包纸巾塞到他怀里,让他抱着。徐景弋抽出纸巾掩嘴,好不容易耐过去这一阵,她小声的问他:“需要给你叫医生吗?”   他闭着眼睛又摇摇头。   没法子,生病总要过过旺季,她很理解他现在是最遭罪的时候。涂涂抬起脚,低着头又要走,刚才门都没有关上,这回顺利的遛到门口,结果回身要关门的时候,床上的徐景弋又大咳起来。   他一只手输液,另一只手不再掩嘴,揪着胸前的住院服,每咳一下看上去痛苦极了。   犹豫了两秒钟,她终于快步走回来,站在他床前,咬了咬嘴唇:“你不要再咳嗽了,胸口会很痛的。”她看着他又补上一句:“我不走就是了。”   他果然不再咳嗽了,吭吭了几声,捂着胸口等待阵痛的平复。   涂涂环顾左右找凳子,发现门还是开着的,她要去开门,刚走了两步就突然回过头。   果然,他在偷看她。   徐景弋的目光追随着她,仓促间没有来得及收回,被拆穿了便滞了滞,然后突然又气势振振的盯着她看。   涂涂微微的叹一口气。从什么时候开始,理直气壮的那一个变成他了?以前的时候总是这样:景弋……我就不喜欢吃肥肉,你来吃掉它!景弋……你过来看看我为什么嗓子会痛,啊——!景弋……我就是很喜欢很喜欢看你耶……   “我真的不会走了,”她指指门:“我去关门。”   门关好了,可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不说话。   徐景弋不能说话,说话会咳嗽,涂涂不想说话,话多了伤自尊,于是只能干巴巴的躺着和坐着。这层楼是病人专区,病房精致住院人少,格外的安静,除了氧气泵发出的呼噜声,屋里大多时间简直一点声响都没有。   陪床总是无聊的,涂涂开始犯瞌睡,一头一头的往前扑,后来东倒西歪了半天,一头扎了过去,呼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她猛醒过来一跃而起,倒把床上的徐景弋吓了一跳,又咳喘起来。这次狼真的来了,根本止不住,吞了半瓶川贝枇杷膏才堪堪有点起色,涂涂不无担忧的说:“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去美国呢?”   他闭着眼睛痛苦难耐,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颇不耐烦的指着旁边的床位,哑声命令她:“到那里去睡。”   她摇摇头:“我不睡了,你睡会儿吧,我下去上班可以吗?”   徐景弋没说话,只是猛地在她脸上一扫,那张本来就发白的脸寒意森森的,什么话也没说,却很明确地传达了意思:再想着回去,就直接从楼上跳下去直达好了。   涂涂立刻威武能屈,脖子往回缩了缩,把桌上的水杯递给他:“那你喝点水。”   他不喝水。他也不让她走,强留她下来又没有什么事情做。难道就是让她来陪他睡觉的?呃……这话被她形容出来怎么觉得那么猥琐,什么叫陪他睡觉……   “你不要拉着脸……”涂涂主动说话。一脸病容外加苦大仇深,她看着很心痛啊。   微微的翻了一个白眼闭上眼睛,徐景弋冷着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   ……只好使出必杀技了。   偷偷地伸手,伸手,再伸手……宾果,床上的人没有察觉。贼手探向他的颈窝,掏掏掏挠挠挠……   “咳咳咳……”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他竭力忍耐的说:“你别闹我……”   他是病人,的确闹不得。只好睡觉。不过当然不能真躺下,被同事看到算怎么回事,陪床也要有个陪床的样子。   涂涂趴在床沿上想,徐景弋真的变了。从前他可不是这样,每次她一呵他的痒,他就绷不住要讨饶,这简直都成了他们和好的一种途径,是一种默契,每次吵了架,她都要咯吱他,然后言归于好。而现在,他大概再也不需要了……   她睡到天黑透才醒,擦了一下口水,身上盖的毛毯往下滑,她一把捞住——毛毯?   身后传来沉闷的吭吭声,突然想起来,她还在医院陪床。   快速的打开日光灯,涂涂大惊失色的发现徐景弋蒙着头,蜷缩成一团窝在被窝里,一抖一抖,压抑的咳嗽。   “景弋!”她吓坏了,赶紧掀开被子把他解救出来,他咳嗽的眼圈都是通红的,猛地被掀开被子,畏光的又把眼睛掩上。她手忙脚乱的去切换暗灯,回来才发现补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滴注完,而他自己把针头都拔了。   再也没有比她还粗心的护士了!她自责的想要撞墙,急的抹眼泪,一边倒水一边数落自己不好,搀着徐景弋坐起来喝水。没想到他才喝了两口,就把头往旁边一偏,揪着她的衣服哀求的说:“佳希,求你相信我,我们还有办法……你再等一等……”   他真的烧糊涂了,她想。   ☆、第16章 VOL07(1)   有什么是比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去喜欢别人、还要难过的事情?   那天她放开烧得滚烫的徐景弋,叫来了医生,仓皇的逃离现场,再也没有上去过。   “涂涂,为什么这两天你都像是蔫了的大白菜,你也生病了吗?”珍珍在工作日志上打上钩,问这两天整日无精打采的涂涂。   涂涂揉眼睛,“没有了,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去美国的手续办好了吗,医务科说你也有去的名额。”真真好心的提醒她:“那天徐医生说,纽约可不是很暖和。”   “哦……”涂涂勉强的嘿嘿笑了两声,吸吸鼻子,说:“我不去了。”   “呃,为什么啊?”   “怪我自己学艺不精。”涂涂找理由:“我去了也帮不上忙,还会给你们添乱。”   “你不要这么说啊,我觉得你就很好。”珍珍特别的羡慕:“你有个帅气的院长哥哥,还有个英俊的徐医生,人生赢家。”   这都是什么啊,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什么院长哥哥,涂涂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还有一个当院长的哥哥。   “嘿美女们,”医务科的陈医生过来打了一个响指:“这是你们明天出门的保险单,过来签字确认。”   珍珍和燕妮大笔挥挥签上名字,陈医生两眼放光:“啊,想到这次能够和三位美眉一起同行,我的心情就无比激动。”他一厢情愿:“涂涂同学,手续办好了,过来签字。”   “陈医生……”涂涂十分的郁闷:“我还没有交钱给你诶。”   “别担心,你是江院长的妹妹吗,而且徐医生也替你把钱交上了。”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她不去不可以吗,这算是绑架吗?   涂涂固执己见:“我不签字,我不去。”   “把字签上。”   不属于在场人的音频,而是来自一个特别低沉的声音——好多天都没有听到了。涂涂刹那间定住,抬头。   徐景弋。   他就站在护士站服务台前,隔着一张桌子看着她。他大概是出院了,又穿上了白大褂,露出一截领带和蓝衬衣。   她的景弋,永远是那么风度翩翩又不失英气,干净整洁的让她一塌糊涂。   景弋、景弋……可是,他真的有别的女人了,他以后再也不是她的景弋了,她要彻底忘掉他,虽然这很痛苦,但是,万事开头难,一切凭点滴!   “啪”,她把笔往桌子上一拍,看上去威风凛凛的:“我不签!”   徐景弋顿时身体发僵,过了三秒钟又放松了,然后他从自己口袋里取出钢笔,咳嗽了两声,蹙眉说:“那我替你签。”   他大概还没有痊愈,仍然不时地别开头去咳嗽,但这并不妨碍他流畅的签字,涂涂的全名、出生年月、身份证号……他竟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收起钢笔,徐景弋看着目瞪口呆的涂涂,“能不能麻烦你去一下我的办公室?”   “我不去。”涂涂收回下巴摇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否决的是去办公室还是去美国。   “那好,”徐景弋点点头:“那你要不要我告诉你的这些好同事,你睡觉的时候喜欢打呼噜流口水?”   “喂!”涂涂大惊失色:“徐医生你怎么这个样子啊!你不要乱说啊!”她身旁的那些“好”同事,可各个都是八卦界的精英啊!搞不好明天她就被传成上了某医生的床……她可还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来着。   徐景弋的嘴角微微一挑,像是自嘲,神情暧昧不明,转身而去。   观众一脸狗血的看着肇事者苏涂涂,那种秒懂的神情足够外露他们内心的邪恶。   好恶毒的招数!涂涂握拳,在炮轰中败走徐城。   站在门前,涂涂有一点犹豫,手按在门把上却迟迟放不下力气。那天徐景弋在她怀里说的那些话历历在目,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拥住她,涂涂大惊,还未来得及呼叫就被夹携着被推进门,而后咔哒一声轻响,门在她身后反锁上。   “景弋——唔!”   她没能再发音,被他咚的一声禁锢在墙上,而徐景弋不准许她说话,瞬间用嘴堵住了她的嘴,硬生生的胡乱亲吻她。   涂涂刹那间大脑完全一片空白,连噼啪的声响都不曾听到,唯有缺氧。她像只即将溺毙的小动物,所有的呼吸都被围追堵截,只有那股侵占她的、熟悉而又风轻云淡的香气……不不,不只有淡香,还有试图撬开她牙关的,舌头。   她在瞬间明白过来,只觉得轰的一声,像是酒喝多了上头,气血都冲到脑门上——她悲剧的想,这是她的初吻,竟然在这么一种情况下。   他不该吻她,他心里有着别的女人。   涂涂哆嗦着推他,头拼命的向后仰。   呼吸急促的徐景弋几乎抓狂。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这么不听话,为什么连亲吻都会被拒绝?他近乎所能的专注,而她完全不配合,他一口咬到了她的下唇,恨恨的汲取,甚至有一点野蛮,不准许她再反抗。   难堪、委屈、伤心……怎么会这么痛?景弋的吻怎么会这么痛?痛得她只想哭泣,最终绝望地呜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终于发现怀里的人不对劲儿,他有点狼狈的止住吸吮,渐渐离开她,看她像一只娇小的困兽,脸色苍白、唇齿烫的烙人,在他怀里可怜地抽泣。   “涂涂?”她的哭让他措手不及,愧疚的两手捧住她的头,慌乱之中埋进自己怀里,他无措地问:“你不喜欢我这么做么?”   她不是不喜欢他这么做,她只是觉得自己偷了别人的老公,那样可耻。   “你不去看我,让我一个人躺在病房里——”他喑哑的皱眉:“你怎么忍心?”   景弋,明明是他伤了她的心,为什么却说得这样伤情?   她推开他,擦干眼泪站起来,要去开门走。   手刚一放到门把手上,他忽然拉住她的胳膊。   他还有什么事?她停下来,迷茫的回头看。   “答应我,”他声音带着喑哑,却要求她:“这次陪我去美国。”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陪他去美国?然后她一个人以上位失败的小三身份回来?   “就这一次,”他胸口微微的起伏:“我们一起去。”   “景弋,”她顿了顿说:“你有妻子了。”   他不回答她,只是恳请的重复:“答应我。”   她默默垂下头去,不置可否,黯然离开。   她的嘴唇有一点肿,还有清晰的牙印,八卦猛如虎,她没好意思再回办公室,去盥洗室洗了一把脸,偷溜回家。   晚饭的时候汤汤一直盯着她看,还特别好奇的问她:“你的嘴巴被什么啃了?”   她听着眼眶就泛红,低头吃饭,汤汤识趣的安慰她:“摔成狗啃屎而已嘛,你的智商我理解的,你不要难过了,我心疼你。”   小屁孩又装蒜。她鼻子一酸,翻给他好大一个白眼:“我在吃饭,你不要提屎。”   汤汤偷笑。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黑暗里手机震动,屏幕一直闪闪烁烁一个人的照片,显示“徐景弋来电”。   徐景弋的照片是她偷偷抓拍的。那时候他在查房,对病人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她举起手机佯装接听电话,按下一连串拍摄键。   屏幕仍在闪烁,她终于接听,而徐景弋大概没料到她会接听,反而滞了滞,然后声音低沉:“涂涂。”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睡了吗?”   简短的回复他:“没有。”   他沉默了片刻,说:“收拾好行李,明早我去接你。”   徐景弋不等答复直接切断了电话,简单粗暴的让她以为刚才只是她的yy。   谁知道他第二天一早真的来了,涂涂不肯开门,他便把门拍的山响,十分意气用事:“开门!苏涂涂如果你不想吵到邻居的话,出来开门!”   她只好开门,没想到才开了一点小缝就被他大肆拉开,劈头问她:“行李收拾好了吗?”   她不语,原本就没打算去。   推开她,未经主人许可,徐景弋私闯民宅。   涂涂完全没有想过他会直接进来,家中乱七八糟,父亲坐在轮椅上,六嫂正在给他喂饭。那么小的三间屋子,她张皇失措的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而苏文斌因为陌生人的闯入开始发抖,分外不安,嘴里“哦哦啊啊”的发出声响。   有那么一刻,徐景弋停下了,他直挺挺的站立,瞪着苏文斌看了好久,而苏文斌在轮椅上几乎抽动的要倒掉,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啊啊”声。   “爸爸,没有关系的爸爸,”涂涂跑上前去安慰父亲,“这是徐医生,现在是我的同事,你不记得他了吗?”   轮椅上的苏文斌如同见到十分可怕的洪水猛兽,坐立不安,急促的喘息。   涂涂一边安抚爸爸,一边抬头向徐景弋解释:“他可能把你给忘了,以为你是债主,他破产的时候,欠了别人很多钱……”   轮椅上的父亲努力的向前躬身,发出更激烈的“啊”声,涂涂握紧父亲的手:“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她回头面向徐景弋,十分赧然:“老头好面子……”   他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直接奔着她的闺房去。   非常粗暴的,他把她的闺房翻了一个遍,最后终于找到她的护照和身份证,他收入口袋中,扛起她就往门外走。   涂涂反抗无效,六嫂要打电话报警,她又在徐景弋背上折腾,搞得六嫂不得不放下电话,觉得活生生看了一出抢亲记。   六嫂很是高兴,蛮好的,大闺女终于有人要了。   ☆、第17章 VOL07(2)   徐景弋扛着她下楼,遇到邻居涂涂窘然,不敢再闹,反而很冷静:“你得放我下来。”   他没理她,一路走到车前,腾出一只手掏车钥匙,开门,把她塞进车里,随手锁上中控。   涂涂镇定的出奇,一直等他上车,才说:“你也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了,我不能离开我爸。”   他插-入车钥匙,操控变速杆换挡,十分的不耐烦:“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涂涂讶然,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睑因为极限的忍耐而微微跳抖。   景弋……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如此没有礼貌,而且抛却修养,他在烦躁的,是她的父亲?   她冷淡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卑不亢:“我爸爸他不是你的负担,是我的负担。”   徐景弋一脚刹车停在路边,身体因为惯性向前一冲,他用手指卡住自己的太阳穴抚额,过了片刻,他才拿开手,定了定神,说:“对不起,我只要你跟我去美国。”   她叹了一口气:“我答应跟你去,但是你得让我上去跟我爸爸告别。”   徐景弋甩出手表给她看,冷冷的蹙眉:“没有时间了。”   “出必告返必面,景弋,”涂涂低低的恳求:“我只跟他告别,毕竟是要出远门,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不愿意。   蜷在一起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惨白,一种压迫的犯罪感逼他呼吸沉重。他不得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徐景弋,她已经肯答应你去美国了。   车窗外的早晨大街人流穿梭,没有人因为他们今天的出行而改变生活的轨道。身旁的涂涂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期待他的答复,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她卑微的落寞。   失去的理智一点点找回来,他慢慢的松开手,倒车,调转车头。   “捡重要的东西拿。”他把车重新停到她家楼下,嘱咐她:“不要再收拾行李,我已经准备过了。”   涂涂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留下一句:“等我!”砰地关上车门。   他一句话冲到嘴边差点说出口,又咽下去,看她蹦蹦跳跳跑走了,真的很像一只兔子,一眨眼的功夫就蹿没影了。他推开车门下车,仰起脖子看她的身影在楼梯拐弯处的窗口闪烁,他终于抬手遮在嘴边,忍不住冲她喊:“慢点!不着急,我等你!”   小兔子的身影在另一层窗口停下,探出头来,冲他招手,清清脆脆的答:“好!你等我!”   暮春的早上,阳光映照在她脸上,明媚又朝气。   还有什么可求呢,他累了,不想再纠结了,其实有些事情他如果选择忘记,幸福可以很简单。   他倚在车身,点燃一根烟。   涂涂果然没有食言,很快就拎了一只包包返回,下楼的时候看到倚在车身上的徐景弋,他穿一件墨色的h风衣,衣领微微拉起来,领口的衬衫如雪,而他低着头,指间夹着一支烟。   她第一次仔细端详与医院完全无关的他,线条最简洁硬朗的轿跑,为人最温文卓雅的精英,尤其他夹着烟出神的样子,忧郁而高贵,让她忍不住有想要亲吻他的冲动。   当年还略带青涩的穷学生不见了,涂涂从来没有想过当年离她而去的他会有一天,以这样优秀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而她却做了一个对调,混的如此落魄,简直是潦倒。   他和她总是不般配。攒紧手里的包带,她轻手轻脚的下楼。   直到她从楼梯口出现,他才回过神来,微微抬眸看她。他黑沉沉的瞳孔里有分外疲倦的神色,但是见到她,那种神色很快就被另一种神色代替。   他是在笑吧,但他好像并没有在笑,只是涂涂觉得他有一点笑意,十分的微小,因为他的颊上抿出了浅浅的梨涡。   徐景弋弹掉烟头,替她拉开车门,绅士的用手抵住车框,等她坐进车里,他的手放下来,自然而然的,抚摸过她的发顶。   他上车,座驾飞驰在路上,有一种轻松感在跳动。   不过轻松的可不包括涂涂。徐景弋这车是名副其实的至尊典范,驾驶空间十分宽大,真皮手感特别雅致,这种车她以前经常坐,但是现在坐起来却觉得不对劲。   涂涂想,左看看右看看会被笑话的吧,可是直挺挺地坐着,又紧绷绷的让人不舒服。   好在徐景弋留意到她的局促,等红灯的时候,他扫了一下她的包,主动问她:“包里是什么,抓得这么紧?”   他心情一定很不错,涂涂注意到他扣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在轮番跳动。   “就是一点换洗的衣服。”她蓦的脸色潮红,补充说:“还有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他嘴角向上挑,有一点诚心戏弄:“什么宝贝,比如说地契存折?”   她十分不爽的偏头瞪着他,气恼的说:“大宝贝,等你求着问我要的时候不要后悔。”   他做出一个备受威胁的表情,点点头,眼底真的荡着一丝笑意:“那快抱紧一点。”   涂涂心塞,简直没好气的只想用脚踹他的车。   等到了机场,徐景弋办好停车手续,从后备箱拎出来两只拉杆箱,他用机场行李车推着,带她找大部队集合。   人看着就不齐,清点人头,其他科室还有好几个人堵在路上,徐景弋放下一只箱子给涂涂,“看看还缺什么。”   那两只旅行箱都是万向轮硬箱,一眼便知是出自某品牌的轻奢品,还是同样的款式,唯一的区别是一只珍珠粉一只银灰蓝,单纯这两只箱子就足够引起身边人的关注。   涂涂心虚,景弋就不能把她拉到一旁,偷偷的问她吗,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引得身旁同行的人频频相觑,那表情,好像苏护士和徐医生已经同居了似的。   气氛怪怪的,涂涂只好尴尴尬尬的说:“不用了,我不缺什么……”   “我早上又检查了一遍,你用的东西应该都带齐了。”徐景弋对身边的环境变动一点都不敏感:“还缺什么到当地再买。”   呃,不要说了好吗,她都听到身后血液科女医生的磨牙声了,那个冷美人,垂涎她的景弋好久了。涂涂偷偷拽拽他的袖子,想提醒他收敛一点,没想到他反而握住她的手,装进口袋里去了。   涂涂顿时脸涨红,想往外扯,他却越握越紧,满不在乎的表情,倒显得她矫情了。   赵雪城立刻在一旁搂住珍珍,对着负责他们出行的陈医生说:“陈老板啊,君子要成人之美,我倾慕珍珍小姐许久了,此行请务必让我和苏护士做好互换,包括舱位、房间什么的……”   珍珍小护不晓得自己刹那间面若桃花的,但她们多半禁不起医生的调戏,作势要来捶他,而赵雪城腰干一扭,已经溜之大吉。   一群人哄得一声大笑起来,涂涂低着头,也没再把手往外抽了。   一直到过安检的时候他才松开她。涂涂在先,出入境海关安检特别严格,机检过去之后,工作人员非要涂涂打开包,接受具体的检查。   涂涂十分的不情愿,工作人员铁面无私:“对不起女士,请你配合我们的检查,刚才我们在你的包里发现了一些物体,我们必须确保它们不是违禁药品。”   怎么会这么麻烦,涂涂只好把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让安保检查。幸好只是一些药,好几只小瓶子,工作人员检查过后,看过药物说明,狐疑的问她:“女士,您有胃病吗?”   “是我有胃病,”紧跟在后面通过安检的徐景弋收回自己的风衣,替涂涂拿起包,温和的向工作人员解释:“她是我女朋友。”   一个持有美国绿卡,一年往返中美数次的业界精英,信誉值是无须言表的。   “很抱歉打扰您了女士。”工作人员将药瓶奉还。   谁是他女朋友!涂涂背着自己的包,闷闷的坐在一边。   徐景弋握着一只香蕉船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他把香蕉船转手递给她,涂涂装作没看到,不肯接。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骨气了?不以为意的挑挑眉,他把香蕉船放到她手边,看她能忍耐多久。   “为什么帮我带药?”   那个冰淇淋是芒果味的吧,好像很好吃,如何才能吃到……   完全忘记生气原因的涂涂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的脚尖:“我看网上说,在国外买药都很麻烦。”   “怎么会,cvs、,美国许多超市都有pharmacy,甚至在加油站都可以买到。”   嘴巴微微的张开,景弋这是在嘲笑她的无知吗?   “而且苏护士,”徐景弋微笑微笑:“你好像忘了,我们是医务工作者。”   “是医生就一定有药吃吗!”一把抱过一旁的香蕉船,气呼呼的用勺子戳戳戳,“你要是在飞机上胃痛怎么办呢?飞美国的饭那么难吃,还要飞12个小时那么久,飞机上也有药吗?”   恨恨的切掉半个冰淇淋球塞进口中,这点脑子都没有,不要放弃治疗啊,徐景弋医生!   她说的,的确很有道理,这种罪他忍耐过好几次了。   徐医生莞尔,“不过你怎么知道要飞那么久,飞机上的饭很难吃?”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护照,翻翻翻,目光停留在某一页,然后挑眉:“涂涂可不可以告诉我,六年前你到访费城,都做了什么?”   ☆、第18章 VOL07(3)   vol07(3)   从嘴里拔汤匙的动作瞬间僵持。   “费城好玩吗,你都去了哪里?”   涂涂默然。冰淇淋温度太低了,凉碴碴的让人张着口闭不上,她听到徐景弋又问:“你是跟团去的?”   慢慢的拔出衔在口里的汤匙,涂涂看着香蕉船,摇摇头:“不是。”   他想也不是。基本没有什么旅游团会专门组织去费城旅游。   仔细的收好她的护照,他看着默默吃冰淇淋的涂涂微笑:“简直无法想象,我记得某人的英语可不怎么好,到达以后,是怎么玩的?”   到达之后吗?其实她没有玩,她只是一心一意的在找宾夕法尼亚大学。他也知道她英语那么蹩脚,四级都是连抄带蒙蒙混过关,半天说不清楚什么话,找一个地标性大学都耗时很久。   其实那时候她已经知道爸爸破产在即,她在同意联姻之前,带着最后的希望去找徐景弋。   都过去六年了,现在回想起来多么的悲催啊,还好这次长路漫漫,而景弋就坐在她身旁,温柔如初,让她恍然觉得不真实。   她突然很想、很想把那些曾经偷偷隐藏起来的东西说出来,都说给他听。   “我没有玩,我去找你了。”她的勺子在冰淇淋上刮动,表情十分的沮丧:“可是我找了好多天都没有找到。”   校区那么大,居然还有大片的湿地和山丘,简直不亚于一个村镇,而且有个校区还在山谷深处……百年盟校,地广人多,而她唯一知道的信息是“cardiacsurgery徐景弋。”   只好一丁点一丁点的开始找,可惜她英语实在是太烂了,路上走着的学子又行色匆匆,连个问路的人都拦不到,只能找一点拍一张照片,走迷路的时候好提醒自己,这里已经找过了。   她就这样一直找了好多天,身上的现金都花完了,必须去银行取钱。   费城的中国银行少得可怜,她又不敢走远怕走丢了找不回来,只能就近找了一家有中文标示的银行。银行是找到了,可是她拿出卡来,完全想不出“取钱”用英语应该怎么说,急得脸色通红。柜台的小姐看她抓耳挠腮了半天,于是对着她说了一串话,她更是听不懂,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只好按照自己的意思,用擅长的几个单词表达了需求。   她冲着柜台的那个小姐说:“y!money!”   这句话喊完之后整个银行陷入一片死寂,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柜员小姐大叫一声惊恐的跳起来,其他工作人员也都瞬间跑进房间,关闭了紧急保险门。   她还在一头雾水,门外很快进来几个配枪警察,上前就将她反手压倒,把她的脸按在地上。   那样子实在太像荧屏上的美国反恐大片,她惊恐之于争拼命挣扎,喊什么都完全无效,几把枪指着她,她只怕自己再没机会活着出去了,于是咬住了一个警察的手,然后她被一拳兜头打在脸上。   真是特殊难忘的经历,她去了费城一周,到头来只去了两个地方,大学和警察局。直到后来到了警察局,她才遇见了一个翻译人员,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翻译员汗颜,告诉她,原来这是一个乌龙。   “你居然喊‘y!’”他摇摇头不可思议:“在美国,只有把丝袜套在头上的绑匪才在银行这样说,就像在中国抢劫,你要喊‘站住,把钱拿出来’一样。”   她有苦难言,顶着一只乌青的眼圈,觉得自己把人丢到了姥姥家。   好在美国的警察没有他们刚出现时那么不友好,做错了事情他们也很愧疚,诚心诚意的要带她去看医生,她只是摇头,问:“你们能帮我找到一个人吗?”   事实证明,没有什么比出动警察找一个人更容易的了。美国的警察不像中国警察那样分什么片警、交警,他们所有的警察统称“an”,统统都是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他们好像很无聊,对待找人这种事都严阵以待,兢兢业业,很快找到徐景弋所在的院部,还问涂涂他是不是欠债不还?   涂涂点头说:“是。”情债也是债。   警察大惊失色,连忙要调查徐景弋的诚信记录,她终于咧嘴苦笑。   找到人的具体位置就好办了,她一个人去蹲点,然后真的看到了徐景弋。他自行车上载了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笑的那么灿烂,她捂裙子的动作优雅的好像玛丽莲梦露。涂涂躲在树后,突然失去走出来的勇气。   她默默地走回酒店,突然觉得空虚,特别饿,饿的好像要吃一头乳猪才能填饱一样。可她又担心进餐馆吃饭,点菜不明又会引人嘲笑,只好用酒店的自动售货机买泡面吃,悲剧的是她连自动售货机都搞不定,钢镚投进去,液晶屏滚动着一行小字:inghungry…   总算看懂了。连自动售货机都在嫌弃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这么的无能、这么蠢,怪不得徐景弋都不要她,还怕她会黏上来,摆脱都摆脱不掉,要偷偷地跑。   她倚着自动售货机,蹲下来,终于哭泣。   ……   手指弯曲在手掌里紧紧攒住,指尖陷在肉里并不是十分疼,所有力量都要用尽了,他也没有想到要松开。   从来没有想到,她还曾经这么可怜,在茫茫的一个大都市,这样身无依靠的找过他。   喉结艰难的滚动,他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回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笨,”她的汤匙刮着冰淇淋球,直摇头:“我连去机场的路都搞不定,等我到了那里,飞机都飞走了,我又在机场滞留了两天两夜,等到爬回国,我都觉得我变馊了。”   “原来你真的来过,”手里的力量终于一点一点松开:“那你为什么不叫住我?”   算了,有什么用?即便当时他没觉得自己是眼花,即便她叫住他了,他是不是也会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也是哦,如果叫住你,就算是普通朋友你也会同情我的。”涂涂把最后的冰淇淋球填进嘴里,十分郁闷的问:“景弋,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笨?”   看着她慢慢的露出一个微笑,他把她吃剩的冰淇淋盒子和汤匙接过来,站起身扔进垃圾箱,回来的时候伸手摸摸她的头,“嗯,是很笨,不过我见过比涂涂还笨的女孩。”   涂涂抬头看着他的表情,比她还要笨的女孩,有吗?   有啊,那时候他在费城的医院临床实习,有一次接到电话,是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一个女司机为了躲避一只鹿,撞到栏杆冲进麦田,车翻了,人卡在车里面等待急救。因为那个女司机自曝有心脏病史,所以911把电话转给了他。   接到电话他就赶过去,几乎和美国警察同时到,他们不敢盲目乱动,只能先确定车里的人。他是第一个看到那个司机的,一个特别年轻的女孩,长了一副亚洲脸孔,即便脸上有血迹,可依然能确定是一个美人。   美国大兵问她:“howareyou?”   可能是那个女孩太紧张,也可能已经陷入昏迷,潜意识驱逐下,那个女孩回答:“i’……thankyou……”   美国大兵一脸焦急,而他却在一旁很努力的绷着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特别想笑。   后来人救出来上了救护车,他才告诉那个美国警察,在中国有两个人,叫李明和韩梅梅,他们见面的时候通常还会加上一句:“andyou?”   他笑得会心,那个美国男人一头雾水。   涂涂问:“后来呢,那个女孩要紧吗?”   果然是白衣天使的好典范,原本说这个笑话只是为了让她开心,哪里知道她的关注点有点不对。   “只是磕破了头,吓得心脏病发作了而已。后来那个女孩醒过来,我跟她讲这个笑话,她不记得她有说过,但是听我这么说,也是笑得要命。”再后来,他跟这个女孩见面就习惯了用这个笑话彼此问候。   “那个女孩性格真好,”涂涂也忍俊不禁:“其实她已经很厉害了,如果是我的话,一定连报警都不知道。”   “嗯,所以说涂涂容易有傻福。”他把她的头按进他的衣服里。   “你这是在承认我傻吗?”怀里的涂涂浅怒,可以感受到她腮帮子鼓鼓。   “嗯,”他弯腰,伸手拉住她的手:“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片刻之后,有水泽濡湿他的衣袖。   包机直达纽约,转布鲁克林区。   到了兄弟医院才知道,他们科这次的任务是完成一台二尖瓣置换术,一台法洛四联症根治术。   其实现在类似这种手术都算不得困难无比的大案子,尤其对于具有天才手感的徐景弋更是游刃有余,但是两者对医生技术的考验都非常大,耗心耗力,后者手术时间尤其的长。   接受法洛四联症根治术的是个出生4个月大的婴儿,先天性心脏病,一侧肺动脉闭锁,本来徐景弋预估整台手术14个小时完成,结果中途突发肺动脉瓣关闭不全,手术加时,一连做了20个小时才结束。   护士可以轮流休息,但是主刀医生不能,涂涂睡过一觉回到手术室,徐景弋仍然站在那儿目不转睛。他戴着高倍的手术放大镜,除了手指娴熟的操作,身体其他地方一动不动。   记得有一次珍珍问宝珠,为什么医生可以一直低着头盯着一个地方站那么久?   宝珠把仪器代表新送来的手术放大镜戴到珍珍头上,说:“因为带着这么一个重的要死的玩意儿,你绝对抬不起头来。”   可是她的景弋带着那么一个重的要死的玩意,已经站了接近一天。   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走上去帮他擦汗。他自动将头远离手术野,仍然低着头,从眼镜上方迷茫的瞥了她一眼,转回去的时候,他闭上眼睛甩甩头。   巡回护士有提醒医生休息的责任,她紧张的问:“徐医生你头晕吗,需不需要休息?”   “不晕,”他又不动了,盯着手里的活,回答她:“只是倍数太高,我眼花。”   涂涂偷偷打量他,只是觉得心疼。   ☆、第19章 VOL07(4)   vol07(4)   手术做完的时候接近清晨,徐景弋从手术室里出来,婴儿的母亲不知道该用什么表示感激,激动之下一边流泪一边亲吻他。盛情难却,徐景弋只能接受,一边交代医嘱一边安慰家属,涂涂跟在他身后暗暗地揪着手指头。   手术是做完了,但是接下来的监护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徐景弋甚至都不能回宾馆睡觉,只能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休息待命。   涂涂倒了一杯水给他,他一口气喝光,累得说不出话来。   “连苏打水都没有给你准备。”涂涂一脸歉意:“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好不好?”   “我不饿,你哪儿也别去。”拖过她的手,徐景弋也十分抱歉:“对不起,还没有时间带你出去玩。”   “没关系啊,”她有一点脸红:“本来就不是来玩的,我没关系。”   他的笑容十分疲惫,涂涂接过水杯去蓄水,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枕着胳膊睡着了。   她仔细端详他,因为戴了20多个小时的手术帽,头发有一点乱塌塌的,而他整个人更像缺少光合作用的绿叶植物,脸色疲敝,眼圈深黑,一副没人疼的样子。   如果他还有妈妈,是不是不会同意他这么拼命?   不是不可怜。她搁下手里的水杯,找来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悄悄走出休息室。   凌晨的布鲁克林清凛,冷空气吸入鼻肺,涂涂却觉得有一点湿润的舒服。   她穿的实在是太暖和了,徐景弋给她准备了很漂亮的线织毛衣,开襟的款式,套在护士服外面,款式特别大方,像量身定做一样。   想到这个就脸红,他准备的实在是太细心,居然还装了一包卫生棉,珍珍看到的时候都快吃惊死了!真难为情,难道不知道这边也有便利店,她可以自己买吗?   为此她还勘测过地理位置,最近的24小时便利店就在对面,非常方便。涂涂进店,买了一些苏打水和面包,没想到进口专柜上居然还有卖国产品牌的八宝粥,伸手拿了两罐。   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店长是个白人小哥,长相十分的帅气,笑眯眯的同她打招呼:“heartnurse!”   她一下子开心的露出小虎牙:“withreexciting.”   “'tthinkso.”帅哥店长耸肩,指指外面:“lookoverthere!”   她隔着巨大的落地窗向外看去,居然发现马路对面十分焦急的徐景弋。她吃了一惊,店长十分得意:“it!”   草草竖起大拇指,她来不及跟道别就急冲冲的跑出去。   徐景弋在一瞬间发现了她,大踏步的跑过来:“你去哪儿了,我醒了找不到你。”   “我去给你买吃的。”她摇晃手里的塑料袋,愕然发现他还穿着短袖的手术服,因为走的急,连外衣都不曾穿。   她顿时吓了一跳。他的肺炎其实没有完全好透,还不时的会咳嗽,就这么跑出来,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急忙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却被他拒绝了,她只好拉着他快跑。   等进了屋暖和过来,他一边喝粥,一边执意批评她一个人跑出来。   “景弋,”乖乖的坐到他身边,拉了拉他手术服的边缘:“其实我现在不会再走迷路了……”   他大口的喝粥,很有气势的拒绝她:“那也不行!”   “那好吧。”她认命,过了一会儿问他:“你现在还喜欢喝粥吗?”   他吃粥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然后说:“不喜欢。”   “不喜欢”那三个字是从粥桶里传出来的,嗡嗡的,他正把粥喝个底朝天。   等他开始喝第二罐的时候,她忍不住撇嘴,“对面的便利店就有卖的,以后你要多买一些存着,知道吗?”   他一边喝一边皱眉:“我以后又不在这里。”   “哦。”她闷闷的低下头。   等他们组才彻底结束任务是四天以后了,所有人空闲下来,约好白天各自出去玩,晚上回来一起聚餐。   一天的时间也不能跑远,徐景弋只能带涂涂在周边购物,去看大桥东极塔。   布鲁克林是纽约人口最多的区,华人比重大,最出名的就是创意集市和跳骚市场。涂涂挑了一点小玩意和零食给汤汤,动用一笔存款给父亲买了一个防褥疮的座垫,最后逛超市还买了很多vc的泡腾片。   徐景弋鲜有逛超市的经历,看她拿了那么多瓶,十分疑惑:“这种东西回国买不到吗?好像咱们医院就有。”   涂涂坚持:“听说国外的纯度比国内的高。”   “国产现在也很好,而且咱们医院也有进口装。”   涂涂又往购物车里放进一瓶:“那你为什么不吃?”vc可以促进白细胞增长,像他经常做介入手术,应该每天都补充。   徐景弋一愣:“你是买给我的?”   “回去以后每天我都泡给你——”她突然就顿住。   他说过不会再回去了。没关系,可以留给他,让他自己泡给自己喝。   徐景弋倒是忘记自己扯过的谎,看到她不知为何停住,问:“怎么了?”   涂涂摇摇头:“没什么。”   他看看购物车里的那点东西,说:“你喜欢什么东西,还没给自己买。”   “我又不缺什么?”涂涂咬着嘴唇翻着眼睛努力的想,也想不到,只好说:“我什么都不缺。”   他点点头,顺手从货架上拿下好几包棉花糖。   “你怎么买这些?”她记得,他好像从来不吃甜食。   “有人爱吃。”又从旁边的货架上一盒一盒的拿巧克力。   心情更加低落,每个女孩都有吃巧克力和棉花糖的梦想,那个杨佳希估计也是一样。   出超市,他请她喝布鲁克林最著名的eggcream。   “好喝吗,我猜你喜欢喝这种东西。”他和她坐在williansburg的街头赏景,阳光满溢东河河面。   的确很好喝,有一点像带气泡的可可奶茶,顶端还有香草冰淇淋球,她好吃的都腾不出嘴来回答他。   他微笑着指给她看,前方和左边是布鲁克林的海军船坞区,另一边,能看得到曼哈顿下城的华尔街,船上轮渡往来,还有正举办着派对的船。   后来又去杨柳街散步,他同她讲,哪一幢房子的主人曾写下《草叶集》,哪一幢房子里曾诞生名作《推销员之死》。   路过70号建筑的时候,涂涂问他:“这幢房子有什么特别的吗,感觉像景点。”   “眼光不错,这是这条街的地标建筑。”他十分耐心的解释:“就是在这里的地下室写了《蒂凡尼的早餐》和《冷血》。你看过吗?”   奥黛丽赫本的经典代表作,她当然看过,只是她十分的好奇:“景弋,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他好像应该熟知的是费城。   “我曾经在这里住过半年。”   她“哦”了一声,他低头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问她:“你还记得杨佳希吗?”   当然记得,难道,跟她有关?   “她以前住在这里。”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突然说:“我明天带你去见她。”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把,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只不过她有一点接受不了吉光片羽的幸福这么快从她手里溜掉。   冰淇淋已经化了,气泡也跑光了,杯壁十分的难看,涂涂低头苦笑,“好吧。”   气氛完全不对了。   他走在前面,终于叹了一口气,“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午休,下午再出来好不好?”   这样也好。   徐景弋把她送回房间,连同棉花糖和巧克力一同放下,他回房去休息,她却毫无睡意。   干脆到楼下临街的小酒吧点了一杯,靠窗坐着发呆。   只是她没想到徐景弋也没有睡。   他从宾馆走出来,买了一束白玫瑰,伸手拦住一辆计程车。   他要去见人?见谁?   一瞬间的醒悟,她想也没想,跑出酒吧同样拦了一辆计程车,指给司机看:“trackthetaxi!”   司机十分配合的保持距离追上。   路途并不远,徐景弋下车的地方是一条居家小街,街上有很多形状略怪异的碣石老物,穿插绿树和小小花园。   非常与众不同的地方,喧嚣与宁谧并存,他走进一家咖啡屋,待了一会儿,然后空手离开。   涂涂插在口袋里的手攥紧,明明知道不该这么做,可却忍不住走向那家咖啡屋。   好奇害死猫,但直觉告诉她,她想知道的就在里面。   她推开木门,有风铃响过,吧台里的女孩抬起头来打招呼:“melissa!”   一眼望过去,果然,吧台上放着一束白玫瑰,而吧台里的女孩是亚洲人。   那女孩同样看到了涂涂,微笑着问:“您是中国人吗?”   心慌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涂涂只有点头。   “我也是中国人,”女孩微笑:“您要喝点什么呢?”   涂涂失神。   原来她真的很漂亮,即便扎着围裙,依然掩饰不住那种天然的姣好。   “您好?”她再一次问涂涂:“您要喝点什么?”   “一杯、”涂涂舔舔干涩的嘴唇:“焦糖玛奇朵。”   女孩甜美一笑:“好的哦,您稍候。”   她开始调制咖啡,涂涂的眼光始终不能离她左右,当她将咖啡送上时,涂涂再也忍不住,终于问出口:“你是佳希吗?”   女孩楞了一下,“你认识我姐姐?”   “你……我……”涂涂捧着杯子,硬着头皮点点头:“我认识。”   “你一定觉得我们长得很像吧。”女孩微笑:“我叫杨佳琪。”   原来是她的妹妹。   “那佳希呢?”   杨佳琪不答反问:“你认识徐医生吗?”   涂涂不得不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的时候她故作镇定:“谁?我不认识……”   “这样啊,”佳琪叹息:“你应该是我姐姐不常见的朋友。”   “是啊,”涂涂咬了一下嘴唇,说:“我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也不算骗人。   “我想你是来探望她的,真遗憾。”佳琪低下头,摇了摇:“你再也看不到她了。”   涂涂愕然:“为什么?”   “你一定还不知道吧,她两年前就去世了。”   ☆、第20章 VOL08(1)   vol08(1)   刚端起来的咖啡杯“砰”地一声落回到小碟上,涂涂的表情一顿。   怎么会是这样?   “她一直都有先天性心脏病,她的老公——就是徐医生,一直在帮她治疗,最后都没能医好她。”至亲的离去,她说的忧伤。   涂涂得努力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只有微微的颤抖:“她结过婚了,你刚才问我的那个徐医生,能告诉我,他和佳希的故事吗?”   当然,在佳琪看来,那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佳琪想起来几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徐景弋,佳希正在厨房做饭,扎着围裙,像每一个居家的小女人,那个英挺帅气的男医生同样穿的家居,在厨房搭手切菜,他和佳希一起迎接她的到来,佳希愉快地向她介绍:“这是徐医生。”   “人都走了,回忆的时候应该是微笑的吧,毕竟能想的起来的画面不多了。”她调整自己的回忆,浅浅的抿嘴,把这段故事娓娓道来。   “那时候我姐在费城工作,有一次她开车来布鲁克林,在公路上,为了躲避一头鹿翻车了,恰好赶去救她的就是徐医生。他们什么时候相爱的我不知道,我想也许就在医院里吧,很奇特的关系,医生和病人,你看,爱情总是出人意料的,对不对?徐医生之后就一直为我姐姐治疗先天性的心脏病,然后顺理成章的,他们结婚,总是很恩爱。”   “直到三年以前,我姐姐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便向徐医生提出离婚。我们做了很多思想工作都没能说通她,徐医生一开始也不同意,后来我姐姐执意说她爱上了别的男人,请徐医生成全她,徐医生才同意了。我姐姐对徐医生隐瞒了病情,也不准我们告诉他,他们办理了离婚,她一个人搬来布鲁克林独居。”   “她最后这半年活的很辛苦,每天都依靠机器活着,可是你知道吗,她却觉得有乐趣支撑。”她停下,叹着气:“那乐趣就是每天都给徐医生写一封信。”   “徐医生真幸运,有我姐姐那样的人爱着他。”她的泪滴在白色的桌布上:“她情况好的时候就会爬起来写信,用不同的口吻、编造不同的故事,按照编号,一直写了一百封。她在弥留之际把这些信交给我,让我在每年徐医生的生日按照编号寄出,可以让他以为她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幸福。”   “在我心里,爱情都是自私的,可是我的姐姐却希望徐医生能够放得下她,重新获得幸福。这听上去像个童话,让人有痛却觉得痛得值得,对不对?”   她们都沉默了。   涂涂在看着吧台上的那一束白玫瑰,当她凝视着它的时候,她似乎能想象到它的主人收到花时的样子,幸福像这些花儿一样的绽放。   “白玫瑰是她最喜欢的花。”她微微笑:“我们很成功的,一直瞒过了徐医生,刚才他还来过,想看望我姐姐。”   涂涂的一缕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   “你姐姐真是一个好人。”涂涂的眼泪落进咖啡杯:“她的爱情美得令人心碎。”   悲从中来。无论如何,她怎么都想不到,他们的爱情原来是这样一个悲剧。   她慢慢的、悠长的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怎么从咖啡屋里走出来的,街道明明人来人往,却寂寞的只徘徊着无处可归的灵魂。她回到酒店,却并不想回去,在街上游游荡荡,后来就看到了在马路对面的徐景弋。   空牢牢的心那一刻突然被填满了,她却变成了哑巴,只是很想跑过去拥抱他一下。   她抬腿过马路,马路上车来车往,尖利的车鸣伴随急促的刹车声,而后徐景弋惊恐的呼喊:“别过来!”   猛省过来,吓了一跳退回去,她看到他横过马路飞奔而来,一下子将她拥入怀中。   他抱着她有一点颤抖,呼吸都不匀称,紧紧地抱着,过了很久她才听到他哑声说:“你干嘛这么过马路,你是想让我死吗?”   她在他怀里抽出双手,抱紧他,缩成小小一团。   “对不起……”她小小声的道歉,她知道,自己刚才的那一幕,是他一生中最不堪入目的回忆。   20多年以前,他的父母就是同他一条马路之隔,被一辆疾驰而来越野车拦路撞飞,他曾亲眼看到他的双亲从高空挨个坠落,而后那个醉驾司机驾车逃逸。   他慢慢的松开她,过了好久,他才拥着她,低声埋怨:“你又跑去哪里去了,不在房间。”   “哪里也没有去啊,就是在路上逛逛。”她仔细端详他,努力的微笑,有一点撒娇:“你陪我逛逛好不好?”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用手掌心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说“好”。   他们一直走一直走,一起选发卡、一起买热饮,后来遇到一个美国老头的车发动不起来,徐景弋去帮老人推车,她不远不近的跟着。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手持相机的美女,友善的笑着问她:“glish?”   微微低了一下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很不好意的用英语告诉她,“我英语虽然不好,但是可以试试看。”   美女夸赞她:“看上去你英语很棒的!”   其实之前很烂,是爱情会让人变得优秀。自从上次到访,她回国之后,曾经没日没夜的学过英语,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和他比翼□□。   美女向她做自我介绍,原来是美国一份知名杂志的记者,想做一个东方人物专题,正在街上捕捉灵感,没想到就碰上了她。   “你很美,”美女记者说:“你愿意接受我们杂志的街拍吗?”   一被夸奖就开始上头,忍不住想用两只手捂住脸,抬起头的时候,徐景弋温柔地唤她:“涂涂?”   他买了热饮回来,同那个美女记者聊过之后,主动介绍涂涂:“这是我的太太。”   美女记者对着涂涂眨眼:“你的老公好帅。”   涂涂的脸更红了。   记者提出要为他们两个拍一组街头情侣照,没想到徐景弋问她:“可以吗?”   咬咬嘴唇,涂涂试探的说:“可是你以前不喜欢拍照片……”   他微笑着问她:“你想拍吗?”   小心翼翼的:“可以吗?”   他没再回答她,将手里的热饮转手送给美女记者,然后抬起手腕看看手表,问:“可以等我们30分钟吗,我想去附近的商店让我太太变得更美丽一点。”   美女记者十分乐意等候,他们约好了半个小时以后见。   徐景弋拦了出租车,带着她去最近的精品店。   其实涂涂觉得自己穿的已经很不错了,衣服是从徐景弋准备的行李箱里找到的,牌子她都认得,是一些很小众的名牌,她穿在身上也很合身,不过反观徐景弋,周身的大牌,又本来生的清俊英挺,眉清目秀格外出众,她和他站在一起的确不搭。   他的确对这片十分熟稔,上手就挑了许多件国际大牌给她。   涂涂觉得太贵,执意不肯试,徐景弋便直接拿去结账,她吓得慌忙捡了一件略微便宜一点的去试穿。   其实并不是她现在太小家子气,之前为了买一条限量版的裙子,都辗转托人全球购,花钱才到哪里,人工费更贵。只不过后来因为父亲破产的缘故,她为了抵债,把那些名牌全都当a货低价脱手了。   她穿着出来,徐景弋十分的满意,她要进去脱下来,徐景弋却说:“穿着,待会儿还要拍照。”   想想也是,只能十分不好意思的穿着。   他拉着她的手就要走,店员热情洋溢,送上包装精致的礼袋,大约有十几个。   她大吃一惊,原来趁她换衣服的时候,他已经结过账了。   徐景弋一路提着,她偷偷打量那些纸带,上面那么大的logo,随时标榜着这些衣服的价格,不知道他的信用卡有没有刷爆。   他留意到她的表情,十分自然的说:“这些衣服很适合你,回去也要穿。”   “谢谢你,可是太贵了。”她咬了咬嘴唇:“我不能要你破费这么贵的东西。”   “这是专门买给你的,”他补充:“是我欠你的。”   “景弋?”她低头抿唇,“你不欠我什么。”   他坐在车上,声音有一些霸道:“我欠你什么我知道。”   指尖轻轻地扣着衣服上的一粒纽扣,她小小声的嘟念:“我欠你的更多一点……”   他没听清楚,低下头蹙眉问她:“什么?”   她的头转向窗外,看着飞驰而过的景色说:“没什么。”   万幸美女记者还在原地等他们,见到这样的一对夫妇她简直心花怒放,领着他们去不同的地方取景,拍摄不同的镜头,一起喂广场的鸽子,一起逗弄邻家小狗,甚至还有摆拍,在夕阳下接吻。   最后拍完之后,美女记者要留电子邮箱,徐景弋拿出钢笔要写,涂涂却抢先一步说:“留下我的吧。”   她其实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因为十分怕那一口自学的英语在徐景弋跟前露怯,结果害得美女记者以为这是中国的传统,妻子在丈夫面前要含羞。   此刻见到涂涂说话,美女记者忍不住又同涂涂聊了几句,无非是关于今后杂志的邮寄。   回去的路上,他问她:“你什么时候学的英语?”   她如实相告:“去费城找你被打击了之后。”   他笑了,把她搂在怀里,没再说话。   ☆、第21章 VOL08(2)   vol08(2)   晚上全体成员聚餐,徐医生倾情推荐,吃当地十分有特色的isa。   环境很好,菜单也精细,欢乐之余就决定玩“吹牛”。餐厅的骰子本来是用来决定大小的,现在换了中国玩法,简直快把全店的骰子都收集起来了。   他们当医生的因为经常要急诊手术,所以都不怎么能喝酒,想了半天,就决定惩罚措施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要被在场的人提问,必须说真话,不准撒谎。   都是年轻人,全院的钻石王老五都快凑齐了,瞬间变身痞子窝,各种节操掉尽的问题,搞的雾烟瘴气的。   提问的捞油水,听故事的内心暗爽,结果玩了一圈下来几乎各个都输过了,再没什么新料,不知道谁提议,就决定坑徐医生这个一脸斯文的败类,逼着他给涂涂表白。   一群人坑一个人,一坑一个准,徐景弋一圈下来就吃不消了,被他们围追堵截的没法子,只好乖乖认宰,一个一个的回答问题。   珍珍问:“有没有最爱的女人?”   “有。”   冷美人也凑热闹:“有几个?”   “能有几个!”徐医生哭笑不得:“当然只有一个。”   燕妮眉毛挑挑,一脸坏笑:“有多喜欢她?”   “比喜欢还要喜欢。”   “哇哦——”大家眉飞色舞,齐齐挤兑着涂涂。   心血管科男神煽风点火:“你最想对她说什么话?”   “对不起我错了。”   “咳咳,换个问题。”赵医生插嘴:“最喜欢她对你做什么?”   对答如流:“最希望她能回到我身边,不要再离开我。”   “鼓掌!”   一群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徐医生,众人拾柴火焰高,乱哄哄的,简直像闹洞房一样,一个劲儿的推着涂涂往上靠,看着涂涂脸色讪讪,只当她不好意思,没人知道涂涂如坐针毡。   等到一群人酒足饭饱贼心死,涂涂回到房间却迟迟睡不着。   他到底有多喜欢佳希?心甘情愿的陪她下厨,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明知道看不见人,也要送上一束玫瑰。就是他说的那样——比喜欢还要喜欢。   “对不起我错了。”——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同意离婚。   “最希望她能回到我身边,不要再离开我。”——倘若他知道真相,佳希已经死了,会有多痛?   没法想象,原来他真的爱上一个人,能爱的这么深沉。   可是他再也等不到他爱的那个人了。   耳边是珍珍均匀的呼吸声,她终于躺不住爬起来,站到窗前去呼吸一下空气。打开窗户的时候忽然发现,临街那家酒吧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独自喝酒。   早就听景弋说布鲁克林的威士忌出名,那种本土蒸馏出来的烈酒被誉为“生命之水。”   涂涂不知道徐景弋已经喝了多少杯,她过去的时候,他看上去已经喝醉了,在这之前,她从来不知道他喝醉了是个什么样。   他醉眼迷离的看着她,“你来了……”指指座上的酒杯:“要不要来一杯?”   一起买醉,也不是个坏主意。她坐过去,倒了一杯给自己,一仰脖喝光。   确实是酒中极品,从舌尖到喉咙,仿佛划过一道烧灼的小火焰,带着微微苦涩的原味。   徐景弋笑了:“没想到你现在也这么能喝酒了。”   是,从他走了以后她就能喝酒了,整整在酒吧疯了两年,她的酒量比一般男人都大。   其实她的人生一直很彪悍,是被他生生虐成了一只缩首猫。   “能不能告诉我,”徐景弋倒酒,“我走了以后,你过得怎么样?”   她能过得怎么样,他不声不响的走了,把她的人生搅和的乱七八糟,想起来真是很想骂人的。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呗。”也许一辈子都再没机会说了,恰好现在,借着酒劲儿,他俩都醉。   她等他,等了两年,等的生活乌烟瘴气,等到父亲把汤汤都领回来了,她才收心。为什么收心呢?   哈,因为打那之后,她就决定重整旗鼓,目的只有一个——找个比父亲还有钱、年纪还大的老头子结婚。   究竟想报复谁呢,她也不知道。   反正景弋不要她了,爸爸也不要她了。   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老头子。对方看上去很喜欢她,两次约她在咖啡馆见面。老头子是个绅士,从没对她动手动脚,跟她谈论的多是音乐与生活。   她想,这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她年轻,身材好,又跟几乎所有富商后裔一样,有好的基因,所以她还很漂亮。从小贵族式的教育让她熟悉各种上流的生活,一流的修养,一等的家教……谁知道,就在她以为报复成功的时候,老绅士对她说:“苏小姐,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我觉得你很适合做我的儿媳妇,你愿意和我的儿子聂子钦谈恋爱吗?”   真是找死都见不上个死神面。   不过文质彬彬的聂子钦,看上去比徐景弋还出挑,更重要的是他的帝国更有钱,但是……就算别人再好,也不是她的徐景弋啊。   她在结婚之前突然决定退缩了,结果倒霉就倒霉在父亲告诉她,这个婚必须结。因为她家破产在即,东山再起全要仰仗聂家拉他们一把。   走投无路,她去费城找他,这段故事他都知道了,他不知道的是,她回来之后,心灰意冷的做嫁娘。   算了,强强联姻嘛,也没什么不好,有朝一日见到徐景弋,她还可以挽着老公的手,嘲笑他来着。   没关系,反正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幸福了。   然后她结婚去了,婚礼当天,新娘还站在教堂等新郎,新郎却迟迟不肯来,她等啊等,最后等到的是父亲破产中风的新闻,还有一张离婚协议书。   真可笑是不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别人吞并她家公司原来是个骗局。   从那以后,她变卖家产,把所有值钱一点的东西全都拿出去卖,变成钱就还债,最后终于把债都还上了,回头一看,汤汤他妈不见了,留下一个汤汤,爹不疼娘不爱。   这还是她的小弟弟啊,她想着,没人要她要,以后就由她来抚养了,反正她   也没人要。   “哈!”徐景弋喝着酒,嘲笑她:“我早就找人查过,汤汤不是你儿子,你骗我,你就是……傻。”   喝醉了果然话都多,她也笑:“就是,你说我干什么骗你呢?”   “诶,”他说:“这不是你的错,是因为你太爱我了。”   所以他才敢这样对她肆意横行。爱得越卑微,越被人践踏的狠。   不行,她得报复他一下,狠狠踩他的痛点。   酒喝得有点上头,她媚眼如丝问:“那你呢,过得怎么样,刚才说的那个她,你想她吗?”   他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喝闷酒。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出来混迟早都要换。   “我们两个伤心人对伤心人”她乐了,举杯:“cheers!”   他十分配合,清脆的撞杯。   又喝了两瓶,他已经彻底喝多了,倒头就睡,她只好结账付钱,拖着醉汉往外面走。   谁知道走到门口,他突然醒过来,一把抱住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摇晃着她:“你!回来了?”   她被他一摇晃,冷风一吹,酒醒了一半。   他拉着她,干脆一股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他垂着头,身体一下一下往前倾,那样子想要把头拱进地里一样。就这样过了好久,他再抬起头来,十分认真的盯着她看。   她被他看的十分不好意思,忍不住冲他耸耸肩。   可他仍然看着她,有一点像他们大学的时候,他偶尔出神的时候,就这么看她。   那种眼神,她心都化了,鼻子都酸了,却凶巴巴说:“你看什么看!”   他一下子就笑了,露出颊上十分深沉的酒窝,他笑了一会儿,说:“你真的回来了?”   笑的那么开心、那么高兴,她没有办法不骗他,没办法不做一个临时替身。她流着眼泪,努力的微笑:“是,我回来了。”   他盯着她看,突然就哭了。   她从来都无法想象他会哭。   一个大男人,坐在街边,哭的像个小孩子,他一边哭一边说:“你别走了,你陪我说说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她只能说:“我也很想你。”别的话什么都不能讲,什么都讲不出口。   “你听过一首歌吗,陈奕迅的《好久不见》?”他突然开始唱歌,因为喝醉了,唱的跑调,还直奔*:“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   她其实听过他唱歌,声音低沉,音准把握很好,很好听,不似现在,烂醉如泥,荒腔走板。   “别唱了,太难听了,为什么哭成这个样子?”她说:“你就这么想我?”   “想,”他十分认真:“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怎么会不知道,想一个人的滋味都是一样的。   “我错了!”他突然站起来“扑通”一声扑倒在她跟前,举着两手,醉眼迷离:“我错了,真的错了,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不会再离开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一直陪着你,你也陪着我……我们在也不分开……”   她吓了一跳,他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如果掏出手机拍下来,等他酒醒了给他看,会怎么样呢?她突然很想笑,但是为什么笑还没有成型,她眼泪先流下来?   她问:“你爱我吗?”   他答:“爱。”   “有多爱?”   他把他的头埋在她腿上,啜泣着,过了好久才说:“宁可我死了,都想你活着那么的爱。”   她眼泪刷的掉下来。   ☆、第22章 VOL08(3)   vol08(3)   耳边是河水流动的声响,还有船舶的上隐隐传来的排队喧哗声。   他磨磨蹭蹭很长一段时间,才从她腿上抬起头来,揉着眼睛说:“我再也不走了,你也不准离开我,如果有一天我还要走,你要相信我一定不情愿,请你一定一定找到我,叫住我,好不好?”   她摸摸他的额发,说:“好。”   那一刻,她已经不知道她是杨佳希还是苏涂涂,她只是想,他需要安慰。   闹腾半天他们还得回宾馆去,可是涂涂根本抱不动徐景弋,两个人拥在一起,歪歪扭扭终于进了酒店大堂,她求助工作人员打电话呼叫赵雪城。   赵医生下来的时候轰动了珍珍和燕妮,电梯门一开,就看到徐景弋紧紧的拥着涂涂,在大堂里搂搂抱抱,星级酒店的门童站了一排却无从下手。   实在是太丢人了,赵雪城简直抓狂,把人好歹拖进电梯,可徐景弋牢牢抱着涂涂就不松手,赵雪城一介入,他就同他夺人大战。   夜已深,怕影响其他房客休息,只好先进卧室。   无比刺激的是,徐景弋抱着涂涂一进房间,很自觉地倒在床上,他就开始亲吻涂涂。   他的呼吸间是浓重的酒气,拼命的亲吻她,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唇,涂涂几乎不能呼吸。他喷薄的气息是滚烫的,越来越重,她和他对视,他迷离的眸底闪过层层流光。他的动作凶暴粗狠了起来,“呲啦”一声,在场的三个人全部捂上了眼睛。   赵雪城捂着眼睛大喊:“把他拉开把他拉开!”   珍珍捂着眼睛痛心疾首:“徐医生那是名牌耶!撕了很贵的!”   涂涂被他禁锢在身下,他的动作刺激着她全身的感官,电击般的划过一阵酥麻,她大脑轰的一声清醒过来,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她抽了一口气,胳膊肘顶开他,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有点狼狈地用力挣扎,终于把他甩开,结果他双眼朦胧,愣了片刻又扑上来。   简直是匹饿了的狼!   赵雪城和珍珍心惊肉跳,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狠了狠心,赵雪城兜头来了一拳,趁徐景弋被打懵了晕头转向,又一次把涂涂解救出来,但即便是这样,徐景弋还是扯住了那件被他撕坏的外衣。   抱着那件衣服,他反而安静了,一个人倒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几个小护士惊魂未卜的看着徐景弋,面面相觑,内心啧啧,完全想不到,徐医生竟然是个衣冠禽兽。   涂涂在床前站了半天,然后她去浴室拿了湿毛巾过来,要帮他擦脸。   珍珍急忙拉住她:“你把他弄醒了怎么办?”   她摇摇头,说:“我们误会他了,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要那件衣服。”   燕妮不解:“要那件衣服干什么?”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细心的帮他擦脸。他脸上有抹眼泪留下的灰痕,还有五指印,还有赵雪城那一拳打出来的血点。   握着毛巾的手就忍不住的有一点发抖。   大概鲜少有人知道,在他父母亲去世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他每天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抱着父母的衣服,任谁劝说也不肯松开,固执而又坚持。   她帮他掖好被子,说:“可能他觉得,留下衣服,我就走不了了吧。”   这样一来,好好一部血脉喷张的激情大片,气氛突然怪伤感的。   送走几个女生,赵雪城回来看徐景弋,看到他抱着那件衣服睡得极其不安稳,便想把衣服抽出来,没想到刚一碰,他就抱得越发紧,嘴里嘟嘟囔的喊:“涂涂……”   赵雪城觉得好笑,只能安慰他:“好啦,你刚才的表白她都听到了。”   他还在兀自絮絮。   赵雪城又踹了他两脚:“放心吧,她不会跟你分手的。”   徐景弋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他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嗓子像被刀子片割过,浑身上下散了架一样的疼。   赵雪城嗤笑一声,倒了杯水给他喝,他无比艰难的爬起来,手掌扶住太阳穴,晕的厉害。好不容易坐稳了,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水,他才缓过劲儿来,看看手里的衣服,搁到一旁,嗓音嘶哑的问赵雪城:“这什么啊?”   赵雪城闪了腰,差点把玻璃杯扣到他头上。   “你不记得你昨晚做了什么了?”   “做了什么?”徐景弋靠在床头,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半天也想不出来做过什么。头更疼了,天旋地转,胃也是疼的,难受极了,他摇摇头,两只手按着太阳穴,蹙眉摇头:“我还能做什么?”   “噗,”赵雪城一口水喷出来:“你不记得你抱着人家涂涂大喊‘我爱你’,‘别离开我’,‘你是我的心肝肺’……你还把人家衣服给撕了!”   徐景弋抬手打断他:“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赵雪城没好气的翻白眼:“不信你问问别人,大家都在。”   真的假的,他疑心起来。   实在想不起昨晚做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有意买醉,喝了很多酒,至于酒后乱性这回事……他真的完全记不得了。   看看时间不早了,草草洗漱过,下楼吃饭,正巧碰到逛街回来的涂涂和珍珍,他一脸宿醉的鬼样,珍珍拉着涂涂吓得拔腿就跑,他一脸尴尬的拦住涂涂:“昨天晚上,我喝多了,对不起……”   她“哦”了一声,抿抿嘴角说:“没关系。”   他扒了一下头发,实在是很难以启齿:“你……还记得昨天我跟你说的事吗,我今天想带你去看一个人。”   “我……”一边是急着要进电梯的珍珍,一边是拦着她的徐景弋,涂涂犹豫了半天,终于带了一点恳求:“我可以不去吗?”   她真的不想去,也不能去。去哪里,还去那家咖啡店吗?带着她去?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佳希的妹妹。   徐景弋蹙眉:“如果我一定要你去呢?”   涂涂有一点迟疑,然后说:“景弋,请你不要强人所难。”   她眼里的星光让他最后那一点想法都放弃了。   默默地垂眸,任由她乘坐电梯离开,连饭都不想吃,他一个人买了一束白玫瑰,搭计程车离开。   路途十分的遥远,位置偏僻而幽静,等到他赶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山。很广阔的一片地方,但是车不能开进去,他给了司机一笔钱,让他把车停靠在路边等他。   看守陵园的人认识他,打过招呼,他抱着花走向他熟知的位置。   其实不久之前,在他准备离开美国的时候,他就来看过她,只不过现在才几个月未见,她坟碑上的小树苗又粗壮了一圈。   照片上的人音容依旧,他把白玫瑰立在碑前,掏出湿巾来,帮她沾染的尘土,然后他靠着墓碑席地而坐,点燃一支烟。   其实他以前是不会抽烟的,也不会喝酒,后来毕业离开了涂涂,他才学会了这些坏毛病。   他是医生,知道吸烟的坏处,所以很少抽,只有郁闷的时候才来一只,而且抽得不多,点一支烟,只是当一种慰藉。   有一只小松鼠从树上跳下来,在他跟前蹦啊蹦啊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葵花子,洒在她周围。那只小松树就大胆的走过来,干脆坐下一颗一颗的磕。   佳希一直很喜欢小动物,她那么善良,现在倘若有知,一定在微笑。   他看着那只小松树,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有很多话也想说给她听,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从理论上讲,她是他的前妻,可他从来只把她当妹妹看待,就像婉琳是他的小妹妹,而佳希是他的另一个妹妹一样。   他是在那次车祸事件中认识她的。当时他在布鲁克林实习,没想到遇见了从费城过来办事的她。本来就是一个根的他乡人,又在异国成为异国的老乡,彼此都觉得很是缘分,于是关系十分要好。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有心脏病,并且是治不好的那种。   他当时就想,这个女孩多善良啊,遇到鹿都不敢撞,宁可自己翻车,勇气可嘉。   其实在美国,鹿冲上公路这种事经常发生,如果遇到了,千万不能躲,只能硬碰硬,因为车速太快,一旦躲避很容易冲出护栏或者发生追尾,搞不好就会车毁人亡。   可她连这个都不肯,真是善良。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很善良,渐渐才觉得,她和涂涂很像,都善良的缺心眼。他承认,作为医患关系,他给予她多余其他病人的关爱,但那种关爱对他而言只是对待一个妹妹。   她的父母也对他很好,像儿子一样的好,煮了吃的喝的总是捎给他一份,时间久了,他都觉得自己在美国有了另外一个家。   只是他没察觉到,她有那样的打算。   她的病情曾经一度恶化,连他都认为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这个时候她提出唯一的一个夙愿,她希望徐景弋能够娶她。   他当然是执意不肯的,他的父母到他跟前,几乎跪下来请求他,他只觉得异常难过。   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孩子,他曾经眼睁睁看到至亲在眼前死亡的悲剧,他不敢回忆那样的痛苦,而她两鬓斑白的父母如何能承受?   几番挣扎,在各种渴求的眼神里、在各种渴求的语言里,他终于点头答应结婚。   他们去大使馆领证,没有举办什么仪式,只是宴请了几个至亲至交,就宣告结婚。   中国古老的“冲喜”一说还是有理可循的,不知道是不是心愿满足,她果真渐渐好起来,有一个阶段没犯病。   她每天生活的十分称心,他忙于学业和工作,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真心相爱,相敬如宾,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结婚两年,共住一个屋檐下,却从来没行过夫妻之实。   他说他俩就像租客一样。她却说,每天能够看到他,她就很幸福。   那时候他想,真是个傻女孩,果然和他喜欢的那个小女人一样的傻。   ☆、第23章 VOL08(4)   vol08(4)   后来徐景弋看佳希的身体情况稳定了许多,恰好那一年他考拿下了医学博士,就找了个理由搬出去和赵雪城同住,只在周末的时候到佳希家里吃一顿饭,有时候还要拉上赵雪城同去。   他扪心自问,做得足够多了,况且他们接触并不多,完全涉及不到*,即便同住一家也都一直是分房。他一直以为他的私事她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有一天,一个中国朋友来拜访,捎来一坛上好的老酒。   陈年老酿,好友走了以后他俩馋酒喝,各自拿回家独酌又没什么意思,于是干脆对着美国的月亮对饮。   酒喝多了,她抱着膝,脸搁在膝盖上,说:“我知道,其实你一直不碰我的原因是你心里有别人。”   他惊讶,耍赖不承认:“有吗?”   “那个女孩叫涂涂,你有一次叫我的时候,叫错了。”   他把酒隔着酒精炉加热,晃着酒杯不吭声。   佳希问:“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还要离开她?”   这个问题,徐景弋也经常问自己。他知道这个问题太隐秘,但是他又知道,爱情本来就是一个奢侈的东西。爱情带着它最趾高气昂的一面,无情的扇了他一耳光,让他发现自己在很多事情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那个时候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要爱上她。   其实在遇到涂涂之前,他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他不知道爱是一个什么滋味。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他的父母手牵手在他跟前一起陨殁,他就觉得,他这一辈子,都再也不会懂得爱了。   那样的打算也挺好,鳏寡孤独,一生贡献给医学事业。为什么要结婚生孩子呢,不被束缚,死了就死了,没人牵挂,也不给人带来痛苦。多前卫的想法。   不过后来,那个对他狂追不舍的女孩在他的心上点亮了一盏灯。最可笑的是,灯芯子是一碗白粥。   佳希十分有兴趣的问他:“白粥是怎么一回事?”   他笑:“等我有机会再说给你听。”   她拉紧披肩,仍旧问:“那你为什么走呢?”   他喝了一口温酒,叹了一口气。   算了,难言之隐,说多了都是伤。   “说说看嘛。”   “你真的要听?”   “我又不会说给别人听。”   他隔了半天才说:“好。”   他把他们所有的故事说给她听,整整说了一夜,他都不晓得自己还有这么话多的时候,而且居然记得清晰无比,连涂涂喜欢什么、涂涂的小动作是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距离他离开她已经五年了,他还以为自己什么都忘了,完全记不得他了。   东方慕白之时,佳希笑着说:“我们去离婚吧,你还去找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说白了,喜欢就在一起啊。”   他端着酒杯,只有苦笑。   她叹息,说:“你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有多痛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   他笑话她:“说的你好像很懂似的,你也没爱过。”   她很认真:“我爱过,很爱很爱。”   他从她眼里看到一点晶莹,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再说话。   从那天以后,她病情恶化下去,他发现了,她自己也感受的出。   终于有一天,她跟他说:“我们离婚吧,我的心里,一直也把你当成哥哥,其实我现在,有了喜欢的人了。”   他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她已时日无多。   她说:“我想离开费城,去布鲁克林住些日子,跟我的那个他在一起。”   他终于知道她是放弃了治疗。他不肯离婚,她却执意要离,最后甚至埋怨他不讲情面,要上法院提亲申诉。   他这才答应了她。   别的人有体验过吗?人最痛苦的不是跟一个不爱的人结婚,而是像他们这样,爱不得,求不得。他还要装着相信她的理由,看着她邀请的男助演,说着祝她幸福的话。   即便是不爱,也心痛。   离婚那天,那从大使馆出来,她最后拥抱他同他告别,而后离去。   她果真去了布鲁克林,住进当地一家医院,但是她并不知道,他其实是跟着她一起去的。她住在病房,而他就在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里。   那么多医护人员相信他们的“爱情”,帮着他,瞒着她。   他当然知道她的一切动态,包括每天给她写一封信。   他很努力的想要留住她,甚至经常做梦,很多次都梦到她死了,可是他却不能放她走。   这是他在美国的妹妹,而且这么真心的对待他,可是她也要死了。   后来她去世的那天,他的父母和妹妹在病房里嚎啕大哭,而他在门外只觉得天地是灰色的。   赵雪城问他怎么打算,他说,尊重她所有的想法。   她的父母和姐妹瞒着他,那他也就装不知道,她给他写的信每年会寄来一封,那他就装她还活着。他甚至偶尔会去看看佳琪,捎上一束玫瑰花,向佳琪聊起几句她的“现状”。   佳琪每次都很高兴,同他讲上两句假话,时间久了,连他都怀疑她是不是还真的活着。   能有什么办法呢?自欺欺人。   有一次喝醉了酒,他问赵雪城,他是不是天煞孤星,父母被他死了,异国他乡唯一的亲人,也被他克死了。   “胡说,”赵雪城拍着胸板:“我还活着。”   他“嗤”的一声笑出来,笑着笑着那滋味就变成苦的了,他说:“老大,我想回家。”   赵雪城跟他干杯:“走,咱回家。”   学位已经拿下来了,想回家又不是难事,就这么着,签了工作,他们就回来了。   在后面的事,他在信里都告诉她了。   徐景弋靠着墓碑,拧灭了烟蒂,叹了口气:“佳希,我回给你的信,收到了吧?其实我真的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我就很想她,真的很想看到她,哪怕他不跟我说话呢?看着她,我就觉得很好。”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们故事的人,跟你说话我没有什么难为情的。你那天说我喜欢她,其实用词不准确。不是喜欢,比喜欢还喜欢,是爱。我有时候问自己,我到底有多爱他呢?”   “我曾经问过我奶奶,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奶奶回答我,说,爱一个人就是当你和她同样遇到危险,只能活一个的时候,你却想着你自己去死,让她活下去。这就是爱。”   “我没告诉过你,我也没告诉过她。当时车祸来的时候,我就看到我爸把我妈推了出去,可是没有用,我妈拉着他的手呢,他俩还是一起死了。后来我就想,这一定就是爱,也没有什么太难过的,至少他们两个还有个伴。”   “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也宁可是我死了,也想她活着。”他拍拍她的碑:“我想带她来见你,让你也看看她,可惜那个傻瓜她不肯来。那就算了,有机会,我再带她来。”   墓碑上的照片在黄昏下渐渐模糊,他最后站起来拍拍土。司机还在路边等他,他上车离开。   回城的路上莫名的轻松,他突然觉得饿,很迫不及待的就想回到某个人身边,要一碗粥喝。   白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其实他后来,也没再找到机会告诉杨佳希。   那时候还是上大学,很不喜欢那个整体追他的苏涂涂,她有点像狗仔队的干探,粘着他,感觉像一块蒸熟了的黄米糕,甩都甩不掉。   最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她居然还是一个全校闻名的白富美,她公开追他的事迹让他一夜间变身全民公敌,各种白眼冷遇不断,怎么变着花样踩贱他的人都有。   他一直很优秀,什么都做得最好,每迈出一步比脚踏实地,从不落人口舌,只有一项,体能,他因为好静,从来都不达标,1千米长跑他每次都跑不下来,就算经常练习还是没什么效果,总是被痛击。   后来体育考试那天,他刚被导师拎着去参与一台大手术,站了18个小时,从手术台上下来直接就去参加达标测试,没想到到了操场,就看到那个苏涂涂头上绑着一根红绳,一身健将打扮,拿着两个自制沙锤,见他来了就欢欣鼓舞,非要陪他跑全程。   那样子实在令人忍俊不禁,不过他笑不出来。因为苏涂涂要跑没关系,问题是来给苏涂涂加油的男生太多了,场面壮观,声势浩大,徐景弋差点当场撅倒。   许多男生就在旁边起哄,甚至还有人推搡他,说徐景弋你今天跑不下来,别怪咱们瞧不起你个小白脸。   学生时代,骂人不算啥,但是被一群男生指着骂小白脸,那可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不过他却没动手,因为他的祖母教会他礼仪、教会他修养,从来没教给他挥拳。   他把拳头攥在手里,所有劲儿憋在腿上,只有一个概念,跑,大步地跑,跑死他也可以,但是不能输。   他就这么跑,谁知道真的跑下来了,不光达标还达到优秀线。跑完之后他停下来,做的第一件事情令他都不可思议,他居然是回头去找苏涂涂。   那个傻瓜跑了一圈就不见了,他跑完的时候她还趴在草坪地上起不来。他笑,酒窝都变成深色,笑完才觉得胸腔撕心裂肺的疼。   运动太剧烈伤到了气管是正常现象,他没当回事,身边的来看笑话的男生唏嘘一片,他反倒大方的走到涂涂跟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她比之前拿着沙锤还要兴奋,直接给了他一个熊抱,害他只能红着脸对那群追求者微笑,邀请他们:“要不要一起,我刚发了手术补助,请你们吃饭。”   小人嘴脸,完全一个胜利者的姿态。   ☆、第24章 VOL08(5)   vol08(5)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那个时候的徐景弋已经初见一代圣手的端倪,能在大学期间就获得参与大手术的资格,教授捧着导师爱着,还有白富美追着,人生赢家。   还有什么可闹得,一群人讪讪的无趣,领头的就借坡下驴,喊着狠狠宰徐景弋一顿。   徐景弋也很大方,留出婉琳的生活费,把剩下所有的补助都充进饭卡,去学校的小炒部认宰。那帮人没一个善茬,菜单轮一圈,几乎每个人都奔着贵的点,菜上来之前,他托辞离席片刻。   食堂大厅还有剩饭,他买了一碗白粥。学校的白粥特别难喝,都是用隔夜的米饭熬得,还有一股糊了的味道。粥都半冷了,他一只手端着粥,抓紧时间往嘴里倒。停下来吞咽的时候猛地看到苏涂涂,她站在旁边,表情十分的抱歉。   一边吞粥一边蹙眉,只是想,她的动作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小小声说:“对不起,等我把钱悄悄打回你卡上……”   他说:“你要是这么有闲钱,可以捐给先天心缺儿童。”   “不是!”她的眉头蹙起来:“让你破费这么多钱……其实那些菜够吃的,你不用担心,放开吃,不用先填饱肚子……”   瞬间被粥呛得咳嗽,他端着粥,十分无语:“你没看到他们点了二锅头?待会儿要喝酒,我得先给胃里垫点东西。”   她恍然大悟,尴尬极了,姿态更甚。   他把粥碗搁到回收处,再抬头看她,终于想起来她的样子在哪里见过。   原来是在电视里见过,像鹌鹑,特别像《喜剧之王》里面的张柏芝,做的那个鹌鹑状。他嘴角微微的上扬,挑起一个弧度。   “无事起□□,非奸即盗。”她扑上来,指着他的鼻尖:“你在笑什么?”   嘴角的弧度瞬间掉下来:“笑你特别漂亮。”   “漂亮”两个字他是加重语气说的,反倒让她觉得是违心,她“哼”了一声,气呼呼的甩手先走了。   他从屏风外侧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反光,可不是在笑的么?果真一脸非奸即盗。他怔了一下,有一点脸红,匆匆进门去。   吃饭的时候果然被灌酒,学校里面又没什么好酒,最不值钱的二锅头,又辣又狠,一帮男生喝的呲牙咧嘴,有个男生上了头,端着酒杯非要拉着涂涂喝交杯酒。   那个男生追了涂涂很久,也是今天带头闹事的,副校长的儿子,姓孔,长得一脸青春痘,还自谓潇洒倜傥,非让大家喊他“孔公子”。孔公子非要喝交杯酒,身边那些男生就跟着起哄,涂涂不肯喝,孔公子亲自上阵给她满上,还顺便摸摸涂涂的头发。   涂涂很不喜欢别人摸她的毛,横眉冷对:“孔宋达,你再动我一下你试试看。”   孔公子一脸嬉皮笑脸,伸手要在涂涂脸颊上一刮,没想到却被徐景弋抬手攥住胳膊。孔宋达一愣,涂涂趁机抄起酒杯就要往他脸上泼,酒杯还没端起来,又被徐景弋另一只手按住。   徐景弋手指扣住酒杯口,另一只手锁着孔宋达的手腕,对涂涂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他才对着孔宋达说:“你喝多了,她是个女孩,你别难为她。”   孔宋达一肚子火没出发,反倒笑了,斜眼看徐景弋:“不为难她,那我为难你?”   徐景弋说:“可以。”   孔宋达的笑容十分的戏谑:“那你跟我喝交杯酒?”   徐景弋十分不屑的嗤笑一声,嘴角向一侧微微挑起,然后他说:“可以啊。”   周围都是闹哄哄的,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杯白酒,用啤酒杯装着,他仰脖喝下去,太难喝了,从舌尖到胃里全是辣的,他实在受不,中间呛住了,堵着嘴咳嗽,余光看到孔宋达已经喝完,狠了狠心,只能一仰脖全干。   全是拍手叫好的,起哄气的带劲儿,孔宋达虽然不高兴,但是碍于颜面也没再说什么,挺不愉快的一件事最后还算收了尾。   吃完饭以后各自散场,他喝的脚步都有一点飘,涂涂让他坐在椅子上,买了一盒酸奶,打开让他喝。   女生喜欢喝的东西,他不肯喝。   “喝!”涂涂很强势的逼他喝:“喝了解酒!”   那时候他还没现在这么冷,很容易听话,乖乖的咬吸管,把两颊的酒窝都抿出来。   涂涂坐在对面训斥他:“你干嘛拉着我,就应该把酒泼他脸上!”   “你别那么尚武,”他蹙眉:“真把孔宋达惹火了,你在学校未必就那么好过。”   “我怕他?!”涂涂像个女流氓,大撸袖子:“我让我爸来铲平他十个!”   他十分冷静:“可我没有铲平他十个的爸爸,我奖学金还在他爸爸手里。”   涂涂那时候大概不知道,他的奖学金是他下一年的学费。她不理解,有一点上火:“为了那点奖学金,你就可以不要尊严吗?!”   “这跟尊严有什么关系?”他莫名其妙:“同学之间闹着玩玩。”   她气得要死,伸手把他的酸奶丢进垃圾桶:“他跟你喝交杯酒你就喝?你这不告诉所有人你是受吗?!”   “瘦?”他不知所谓的揪揪自己宽大的t恤,“我一直很瘦……”   她抓狂,狠狠推了他一把掌:“那我呢?他对我动手动脚的,你也能忍?白亏我追你那么久!”   他说:“我不是没让他动你吗,也没让你跟他喝酒。”   “你就应该打他一顿!打的他满地找牙!”   “你当他现在好受吗?”他无奈的叹气:“那么一杯酒下去,也够他受得了。”   “你个怂包!”她凿了他一个爆栗,说完就跑,他捂着头站起来就追,一直追到食堂门口,他才突然觉得不妙,扶着门停下来。   她见他不追了,走回来气呼呼的踢他一脚:“你倒过头来追我一次能死吗?”   “等一下追。”他皱着眉说:“我有一点不太舒服。”   涂涂愣住,就看他快步走到水池边,恶心了半天竟然吐出一点血来,把水池子染红了。   她尖声惊叫,他掏出手帕擦干净嘴巴,却十分淡定:“有一点胃出血,得去医院了。”   他的脸色其实已经十分难看,她吓得直哭,他在去校医院的路上还笑话她“叶公好龙”,崇尚武力,结果连血都不敢看。   她一边哭一边开车:“你不懂……我小时候见过一次车祸,我见不得血……”   等到了医院一检查,果然是他说的,急性胃出血,需要住院。   他在医院住了一周,都没敢告诉祖母,只有舍友过来照顾他。他一开始什么都不能吃,只靠输液维持,后来只能吃一点舍友从食堂打的白粥,涂涂看不下去了,发誓等他好了要亲自煲粥给他喝。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要煲粥,他只是不相信,结果等出院那天,涂涂开车来接他。   医院就在学校里面,走不了多远就能回宿舍,他要走回去,涂涂却把他强行按进车里面,然后她一脚油门,把车开出学校。   她一路开车,路边景色越来越幽静,居然开上盘山公路,最后在疗养院的别墅区停下来,他才知道,是到她家来了。   幸好家里只有家政助理,她带他去参观闺房。   她的房间很漂亮,墙壁完全是粉红色,简直像童话里面公主的王宫。他留意到墙角有人形架子撑了一套婚纱,十分的圣洁,非常好看,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说:“很好看吧,那是我妈妈的婚纱。他们老家有一个习俗,自己的婚纱要留给女儿,这样女儿结婚的时候穿着,才一定会幸福。”   他礼貌性的称赞:“你爸妈一定很恩爱。”   “我妈妈去世十几年了。”她眼里有一点失落:“就留给我这么一件东西。”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心有戚戚焉:“对不起。”   “没关系啦。”她生性达观,攀着他的手臂去参观浴室,指给他说:“沐浴液在这里、洗发水在这里,刮胡刀是偷爸爸的。”   他正莫名其妙,没想到她出门就把浴室门反锁了,把他关在里面。他在里面打不开,听涂涂在外面说:“我去给你煮白粥,你不洗澡就不要想着出来。”她还嘱咐他:“洗澡的时候把帘子拉上!”   学校里面有公共浴室,他当然不愿意到别人家洗澡,但是敲了半天门都没有回应,他在浴室里郁闷半天,只好无奈洗澡。   那么大的一间浴室,尽头是浴缸,中间被一道链子隔断。他把衣服脱了搁在洗手台上,拉上帘子洗澡。   花洒特别高级,他研究了半天才搞明白,迅速的冲一冲,打算洗洗头就好,想起来刚才涂涂说,洗发水在柜子里。他伸手拉开帘子出来找,没想到居然猛地看到猫着腰在偷他衣服的苏涂涂。   “啊~~!”苏涂涂根本想到他会拉开帘子,扯过他的衣服,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叫。   他唯一的反应是震惊,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在干什么?!”   她大喊:“你快把帘子拉上啊!啊~~!!”   他这才反应过来要拉上帘子,没有好气的跟他隔着帘子对话:“你为什么偷我衣服?!”   她在外面羞愤欲死:“拿去外面烧啊!”   “烧我衣服我穿什么?!”   “我不给你准备了新衣服吗?!”   “你烧我衣服干什么?!”   “去晦气啊!你刚从医院出来,当然给你去去晦气啊!”   原来是去晦气,这么迷信。抽了一条浴巾裹上,他从浴帘边上扒出来一条小缝,恨恨地瞪她:“你还不出去?!”   她懊丧的要死,砸过来一块香皂,捞起他的衣服就跑了。   他疑神疑鬼的走到门口,反锁了浴室门,飞速洗完澡。出来看看果然他的衣服都没有了,只有她留下来的新衣服。面料摸着很高端很舒服,那些牌子他都不认得,知道价格一定不菲,他却没办法,只能先换上。   出来的时候没有人,他下楼,闻到粥香,寻味走过去,看到她系着围裙,在盛一碗粥。   他突然觉得无比的饿。   她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他,十分满意:“我就说浅蓝色衬衣很配你啊。”她分给他一只碗:“来,喝粥。”   只是白粥,不知道是锅好还是米好,居然能做的满室溢香,把他香的觉得能吃一辈子就好了。   他足足吃了两碗,最后涂涂把锅底拿给他看,他红着脸说:“我能把锅底也刮一下吗?”   她只好把锅底给他,他一边刮一边问她:“你怎么能把粥煮的这么好吃?”   “因为我没有妈妈啊,”她搓着腮,看他:“只能自己煮给自己吃,便宜你了。”   他点头,然后安慰她:“我也没有妈妈,你别难过了,以后你可以做给我吃啊。”   她眼圈发红,转过头去说:“谁做给你吃!”   他衷心的赞美:“你做的粥太好喝了,刚才那个事——”本来想说他就姑且不计较了。   结果她凶巴巴的转过头来打断他:“你敢出去告诉别人,我打死你哦!”   “哦,你放心。”他刮干净最后一粒米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第25章 VOL09   vol09   “ofdeparture?”司机把车停下,略带迟疑地问他。   他回过神来,“sure.”   “youhaver.”   原来又回到宾馆了。他道谢,付钱下车。右转出电梯间,他摸出房卡,再抬头的时候看到有人靠着走廊的墙,垂头站在他房间门口。   她倚着墙,和墙壁站成了一个k形,手抄在上衣两侧的口袋里,长发随意的散下来,遮住脸颊,完全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走廊上铺了厚重的地毯,他的脚步落在上面没有声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靠近的时候她一直没有察觉。   怕吓到她,他只好不远不近的咳嗽一声,提醒她。   她一下子猛醒过来,转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欣喜,立刻站直:“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你在等我?”他眼里闪过一丝迟疑:“为什么不进去等?”   “屋里没有人,赵医生不在。”   “那怎么不回你房间里等?”   她的表情变得近乎可怜,惨兮兮的说:“明天就要回国了,我怕你回来,我又错过。”   他叹口气,掏出bb机,确定没有错过任何一条呼叫,“你可以拷我啊。”   她的声音小小带着黏腻的卑微,却很清楚:“我怕你知道了,故意躲着我……”   他不再说了,停顿了许久,才问:“等到我以后呢?要干什么?”   “要道歉,”她几乎手忙脚乱,恨不得用身体的全都来表达她的歉意:“对不起,以后不管你去哪里,都带上我好不好?”   这话的意思……是以后又要被她缠上了吗?像以前一样,她黏在他身边,覆盖他能到达的所有地方。   他坦白:“我刚才,是去见杨佳希了。”   “见到了吗,她好不好?”涂涂问完好想抽自己嘴巴,她在说什么啊,明知道他见不到,明知道佳希也不好。   默默注视了她半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叫了她一声:“涂涂。”   她仰起脸来楚楚可怜,大大的眼睛里包着一包眼泪。   算了,这么善良,何苦来让她知道那个故事,搞得她也跟着伤心?   “她很好。”他说:“都挺不错的,和她现在的老公过的很幸福。”   “唔,”她抬手抹掉眼泪,急切的说:“她都不要你了,那你跟我回家去吧好不好?”   那一刻,突然心软的不得了。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她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会这么执着的看上他呢?当年不嫌弃他,现在也不嫌弃,完全不计较他的各种缺点,不管他犯下什么样的错误吗?   “景弋……”她手指扣住他的衣袖,扯一扯,小小声的请求:“你能不能跟我回国呢?佳希不要你我要你,我不会再介意你有过一个老婆,你也不要再找她了,我会像她一样的对你好,好不好?”   心都化了,从肺腑里荡漾出一个微笑来:“好。”   “真的好?”她不信:“你真的肯跟我回国?”   他努力保持微笑:“真的好。”   她没想到这么容易他就答应了,欣喜半天,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搁才好,只能慌张的抱抱他,像抱一只巨大的抱抱熊:“景弋,怎么办,我今天一晚上都不想离开你了诶,我会担心你变卦。”   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忍不住摸摸她的毛:“那今天一晚上你都不要离开我了。”   “唔,”她突然推开他一点:“你饿了吧,是不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吃东西?”   是,暖香在怀,他是饿了,很饿很饿,饿的他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吃点什么了。   “我们下去吃饭!”她急急地拽着他的手就要走。   “等一下,”他的手还扣在她的腰上,又把她捞回来:“我很饿。”   “那你还不下去吃饭?”真是的,他是不是饿傻了?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温温吞吞:“我可以先吃点什么顶一下。”   “啊!我就知道!”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你是不是胃痛?”   心凉了半截。她怎么这样,如此的煞风景,还真是从他自身出发,为他考虑“周全”。   “我就知道你昨天晚上喝了好多酒,今天一定会胃痛。”她十分担心,小心翼翼:“没有事的吧,明天还要上飞机,有情况你不要像以前一样扛着不说话。”   他瞪了她半天,瞪的她心虚起来,伸出手指十分小心的摸摸他的胃:“真的很痛吗,对不起……昨天晚上没有拦住你……”   她摸得他酥酥痒痒的,那样细细纤巧的小手,惹得他躁动,呼吸竟然都有一点乱了,再这样下去,他保不准会做点什么让她知道,他真的很饿。   攥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拿开,拉着她的手大步往电梯间走。   “景弋……你不要走这么快。”他腿长步子大,她腿短个子小小,跟在他身后简直要用小跑才能追的上。   急不可耐的动手狂按电梯按钮,他板着脸孔说:“我饿。”   脾气真大,饿了就不高兴了耶。   只好小跑的跟着去找饭吃。   饿了就要吃点好的,徐景弋带她去吃全城最棒的烤牛排。   他点了茄子慕斯和酸瓜沙拉,又记得点某个人最喜欢吃的芒果芝士蛋糕,然后示意涂涂点菜。没想到涂涂点完之后合上菜单,十分熟稔的告诉r:“ak.”   六分熟的牛排,切开肉,里还渗着一点粉红色的血水。   他很少吃肉,看她一个人朵颐。   没想到味道十分不错,她吃得过瘾,他喝着玉米浓汤,问她:“我想起来你以前晕血,那天看你在手术台上也没有害怕,克服心理障碍了?”   涂涂想了想说:“晕血也是病,得治,我是治好的。”   “哦,”他问:“怎么治好的?”   说起来,她原先毕业是没要做护士的打算,家里资产雄厚,她开一家小店荒度余生就足够了。谁知道后来发生那么不幸的事情,她不得不上班养家。可是除了护士,她又什么都不会做。   只能应聘护士,可哪有护士晕血的?于是她决定,得跟治“晕血”这种病。   她在网上搜如何克服晕血,发现大家都在说,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她也觉得自己这是心里障碍。于是开始跑到医院急诊室去蹲点,结果一见到车祸送来的患者她就紧张得抽搐,医院还得腾出人手来急救她。为此她差点连实习期都没有过,幸好负责信息科的一个师兄知道了这个情况,把她拎去信息科,给她指了条明路——看手术录像。   看录像她才知道,真是千奇百怪什么样的惨况都有,胳膊腿断了的、器官大喷血的……她每次看的坐不住都要跑去卫生间呕吐,吐完了回来坐下接着看。   这还不算完,她还尝试去献血,每次最少,第一次献完,她当场晕了过去,不过她没放弃,坚持每两个月一捐,第二次、第三次……等到无偿献血证的小本本累计达到她个人今后可以无限量用血的时候,她已经能接受各种鲜血淋漓的场面了。   真血腥。怪不得医生和护士是绝配,倘若这是在跟别的行业的人吃烛光晚餐,一定有人吃不下饭。   “你爸,”徐景弋一顿,“他就这么允许你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吗?”   他听得心痛,无偿献血并不是糟蹋身体,只是他认为,这种事情做多了女孩子容易亏气血,还是他们男同志来比较好一些。   “我爸爸不知道我这么做。”涂涂从他的碗里叉走一块鳄梨,放在嘴里嚼着,看到他盯着一个地方愣神,摆手晃乱他的沉思。   “景弋,”她放下叉子,涩涩的开口,有些难以启齿:“我不敢奢求你喜欢我爸爸和汤汤,但是我向你保证,他们一定不会给你带来负担,你不要抵触他们,可以吗?”   一个刚上小学的小舅子,和一个中风偏瘫的……老丈人?徐景弋沉默。   喝了两匙汤,他才淡淡的说:“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是……他搁下勺子拿起叉子,可疑的蹙起眉头:“负责信息科的师兄?”   “是的啊!”涂涂突然乐了,心情莫名的好起来,眉飞色舞:“那个孔宋达呀!你忘了吗!”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脸都黑了,手里的勺子差点掰弯,徐景弋一时没有忍住,恼火的问:“他又摸你的毛了吗?”   啊哈!涂涂腾地得意起来,她就说嘛!当年的徐景弋装什么装啊!哪有男生忍得了自己的女朋友被别人碰的?虽然那时候他还不承认……但是,徐景弋就是一只大尾巴狼啊!   “哈!”被验证了想法的涂涂欢乐起来:“摸啦!”   对面传来危险的磨牙声,一字一顿:“你让他摸了么?”   涂涂英勇的迎上去:“让啦!”   后牙槽里咬出几个字:“苏涂涂你!”   完了完了,她的芝士蛋糕就要变成豆腐渣了,呃,手下留情!   她连忙说:“是他让他儿子摸得,他早结婚了。”   对面的动作渐渐停下来,他扬眉,“哦”了一声,把切好的蛋糕推倒她跟前。   景弋……刚才是在吃醋吗?如果是的话……那可真是一件令人欢欣鼓舞的好事情。   她忍不住说:“你不用担心,我们家破产以后,他们没有人看得上我的。”   对面的徐景弋又不说话了,两个人默默的吃饭,过了好久涂涂才听到他叫她。   “涂涂,”他说:“你不知道,其实他们当年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有钱。”真傻啊,她还不知道,除了钱以外,她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幸好她不知道,他想。当年娶佳希的时候,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同情,更多的,也是为了逼自己断了对涂涂的念想。   可是幸运如他,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圈,他又把她捡回来。   他一生不幸,她大概是最好的补偿。   “景弋……你又在想什么?”   他抬眸:“我在想怎么吃饭。”   “呃,吃饭还要想?”   “当然,”他抬手摸摸她的毛:“我八年都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呜……我也是……”   他忍不住微笑。   原来这世上唯美味与珍宝不可辜负啊,姑且遂自己心愿一回吧。他认命的想。   ☆、第26章 VOL10(1)   vol10(1)   回国开工后的第一天,江院长找徐医生谈话。   江院长问:“私人的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好解决。   “哦?”江院长打开双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希望是尽快。”徐医生浅笑:“但是我想,路途漫漫,还会有征战。”   “尽快解决家务事,”江院长十分欣慰:“作为同僚,我期待你从此以后有个温馨家庭。”   徐医生摇摇头:“作为老板,我觉的你更希望我解决了家务事,才能有更多的热情扑到工作上。”   “说对了。”江院长谈笑风生,又谈及一些私事,片刻之后他才说:“私人的事情解决了,现在我们来谈谈公事。”   徐景弋扬眉,礼貌的正身:“怎么了?”   “你的那个条件,”江院长的手指弯曲起来,轻轻扣在桌面上:“我认为她不适合继续留在手术台这个岗位上,她还是去做普通的病房护士比较好。这样对病人、对医院、对你都比较好,我可不希望她拿错器械这样的事故再发生一次。”   “就算你不跟我说这些,我也想过来跟你提这种要求。”徐景弋微微蹙眉:“不过我倒不是对她的能力质疑,而是我们两个,有一个人负责拼命就够了。”   “挣奶粉钱?”江院长十分开怀:“为了公平,她的工资我只能降下来。至于你的工资回家之后怎么分配,我可就不过问了。”   “那我只能尽快娶她过门了,”徐景弋若有所思:“我现在给她钱,我想她不会接受。”   果然不被接受。   涂涂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有钱,足够照顾爸爸和汤汤。”她思索片刻抬起头来:“景弋,你是不是担心我会跑?不会的,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能挣钱。”   徐景弋叹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现在,可以不分你我。”   她仍旧十分义正言辞的拒绝他:“我不会要你的钱的。”   徐景弋颇感无奈。   下午做完手术出来,电梯门一开就闻到楼道里弥漫着一股粥香,与众不同,带着专属标签。第一次觉得,从手术室里下来是一种幸福,徐医生微笑。   其实病人有时候也煮粥,还到护士站来叮微波炉,尤其到饭点的时候,整个楼道里面都是各种饭菜的香味,按道理来说没有什么不同,可徐医生就是能一闻之下分辨的出来,是不是涂涂又煮了粥。   他直接走到护士站去,看到涂涂一个人在愣神,她托着腮帮子,两眼发呆。   蹙了下眉,忍不住上前打断她:“又再想什么?”   想得这么出神,他的粥糊了怎么办?   “你回来了?”她迅速反应过来,拉着他坐下:“我给你煮了粥。”   很稠厚的一碗白粥,没有什么比下了手术台就可以喝上一碗要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徐医生浅笑,在护士站里扎寨喝粥,就着她买来的乳瓜下饭。   留意到涂涂似乎有点不太高兴,情绪十分失落似的。   不该是这个样子啊,刚刚心满意足的徐医生不允许她现在还有什么心事重重,他立刻又表示深深的不满:“你为什么又惹我生气?”   涂涂愕然:“景弋,我没有?”   “又拉脸,一点都不可爱。”   原来是这样。涂涂马上招供:“刚才陈医生过来通知我,说我的考试不合格,只能做病房护士。”她说着又嘟起了嘴。   “要我说,这是好事。”   什么好事啊!这怎么会是好事,工资一下子会少很多,而且又没有了补助,一反一正,给六嫂的钱飞走了,她原本还打算着,每个月多出来的钱赞起来,年底可以给汤汤买个变形金刚。   “就为了钱吗?”徐医生眼里闪过一点失望的神色,稍候揶揄:“难道就不是为了别的?”   涂涂等着徐医生,又气又恼。这个人,真是的!真是把她吃得死死的,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嘴巴彻底撅起来:“好吧,我承认,以后不能给你洗手了。”   笑容像一池春水那样的柔和,徐景弋搁下碗放到一旁。   “来,”他拍拍自己的腿:“过来坐。”   涂涂不觉一呆,偷偷向外探头,午休时间走廊里鲜少有人走动……但是光天化日的,哪有医生和护士公开*,在护士站搂搂抱抱坐大腿的?   “过来,待会儿就没机会了。”   挣扎了一小下,她乖乖的走过去。   好吧,她就坐一下下。   他很自然的把她搁在腿上,仔细端详她的脸好久。   涂涂终于忍不住问:“景弋,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的黑眼圈,”他若有所思,带着研判的味道:“整天呆在手术室,不见阳光……涂涂,你整个人都缺营养了。”   “景弋,”涂涂争辩:“你说得好像是自己耶。”   “所以我才说,你被拒绝是好事。这样你可以多休息,不用加班,还可以给我煮粥。”再把她抱得牢靠一点,“手术室也是战场,我们两个有一个在里面冲锋陷阵,就足够了。”   涂涂吐一吐舌头,“景弋,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要不我们结婚吧。”他一副认真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放肆胡闹:“这样,我挣得钱都归你支配。”   “你这是求婚吗?”她吸吸鼻子:“一点都不浪漫。”   “这不算求婚,”他唇角上扬:“这是我派来的先遣部队,刺探刺探你的消息。”   她锤了他一下,薄嗔浅怨:“那你失败了,我才不惦记你挣得钱。”   “唔,这么有骨气……”他抬手捏捏她脸上的苹果肌:“那我以后挣得钱给谁花?”   这倒是个问题。   “你真的想娶我吗?”她看上去心动,却多少有一丢丢犹豫:“你不知道你有多优秀,你是心外科的医学博士,医学界的天之骄子,还是24k玫瑰金的钻石王老五……”   “是啊!”他一脸痛心疾首:“我这么优秀,是心外科的医学博士,医学界的天之骄子,还是24k玫瑰金的钻石王老五……你为什么还在犹豫?”   她不说话了,然后主动凑上去吻他光洁的额头。   他心中无端一紧,仰脸去逮她的唇。逮到了就轻轻啃噬,像咀嚼一颗芳香的大杏仁。   “咳!”一声警告的轻咳,两个人迅速分开,尴尬的回头,看到一脸邪恶的赵雪城。   赵医生十足坏笑:“徐医生,我来提醒你一下,不要在温柔乡里温存,下一场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哟。”   涂涂正羞得无处可钻,拽着他的手不放:“你还有手术吗?你都已经站了一上午了。”   “嗯,”他两手扶着她的脸,毫无顾忌的亲亲她的额头:“两台手术,很快。”   “那好吧。”她羞答答的低头。   徐景弋仍然不肯走,而是抬起手指来,点点自己脸颊上的酒窝。   涂涂不明就里,赵雪城实在受不了:“快,赶快亲一下,来不及了!”   这才恍然大悟,特别不好意思的凑上去,悄悄亲了一下。   徐景弋心满意足的摸摸她的头发:“为了庆祝你考试不及格,晚上带你出去吃饭。你安排一下家里的事情,选一个地方,等我回来带你去。”   说是两台手术很快,结果等他下手术台,早就已经错过饭点了。涂涂先回家看过父亲和汤汤,怕徐景弋下手术台找她,于是又急忙忙的赶回来,老老实实在护士站等他。   正巧,她去给蔡小小发巧克力的时候他回来了,寻不到涂涂,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电脑桌面上还留着团购网站的信息,他翻看了一下网页,发现里面重点介绍一家“众所粥知”,他眸低更添了暖意,退出网页,然后顺手把电脑关上。   涂涂回来的时候看到徐景弋的办公室有灯光,她几乎一下子飞奔过去,门没锁,一推就推开了。徐景弋在里面讲电话,抬手示意她等一下。   他声音十分温和,居然还有一点耍赖:“你看着办……嗯……我不管,你要负责给我搞定……行啊……价钱你来定……嗯,好,等我们见面说……拜拜。”   收了线,他急于向她主动交待:“我在跟婉琳通电话。”   他极少在她面前提到他的家人,所以婉琳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好在她仍然能记得,“婉琳”是他的妹妹。   他整理好病案,取下外套,问她:“想好吃什么了吗?”   听到吃就高兴,涂涂十分积极:“我看网评,有一家‘众所粥知’很不错,要不要去吃吃看?”   徐景弋看她一眼,“好啊。”   于是他开车载着她去吃饭。路上的时候,他同她讲:“婉琳已经怀孕了,都快生了,我想让她在辅仁待产,这样咱们两个也能帮忙照顾一下。”   她很喜欢听他说起家里人的事,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他现在说起来十分上口自然,就像总算把她列为自家人一样。   听说色令智昏,只是她没想到,爱情和婚姻原来能把人的性格都改变。徐景弋以前从来不在她面前提到任何家里的事情,大多的时候他都是安安静静的,或者看书学习或者练手术刀打手术结。   她早就发现了,他有个毛病,酒喝多了就会多说话,会说一些平常憋在心里不肯说的话。他现在也喝酒了吗,才会主动跟她说这些家常的话?还是……她应该感谢佳希吧,把一块璞玉打造成现在这般无暇,白白送了她,温煦柔和的叫她不忍下手。   “在想什么?”他转过头来对她唇角上扬:“找个机会,我带你去看奶奶。”   “好。”她用力点头:“奶奶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努力装一下。”大概是喜欢佳希那样的女孩吧,才能放心的把孙子交给她。   “这个交给我,我来想个办法,让她喜欢你。”徐景弋替她解开安全带,“下车。”   她左右顾盼:“到了吗?”   这个地方,好像不是“众所粥知”,而是一家……   “欢迎光临重庆沸腾鱼!”门口找来生意的小二十分热情:“两位里面请!”   她讶然:“景弋,你怎么会来吃沸腾鱼?”   拉起她的手就往大厅里走:“因为我看到某个人电脑的浏览记录,我猜她想吃沸腾鱼了。”   原来是她忘记关那些网页闯的祸。但是原本就知道他吃不成沸腾鱼,所以她只是看看而已,没有要来吃的打算啊。   “我没想吃沸腾鱼……”   “傻,吃鱼的地方就不做粥了么?”他将菜单递还服务员:“有喝的粥吗?”   “有玉米羹。”   你看,总有人缺心眼的想不到。   涂涂冲他做了一个鬼脸,赌气的一扭头,却看到架子上摆放的供客人取悦的报纸。她无意看到上面的一方内容,“咦”了一声,将报纸抽出来看。   很简单的一则通知,她很快阅读完毕,默不声响的将报纸又放回去。   觉察出她的不妥,徐景弋蹙眉:“什么东西?”   她摇头回答没有,而他已经把报纸抽出来了,寻文找去,看到下方那条黑色加粗的讣告:   家父聂晨峰,原b省商协会副会长、d市商业联盟副主席、晨峰集团董事长、晨峰中学名誉校长,不幸于公元20xx年x月x日7时23分在家中病逝,终年59岁。遵聂晨峰先生遗愿,一切从简,谨定于公元20xx年x月x日8:00在d市殡仪馆进行遗体道别仪式。   特此讣闻。   不孝子:聂子钦   20xx年x月x日   ☆、第27章 VOL10(2)   vol10(2)   穿着旗袍的美女服务员上来请示他:“先生,您刚点的活鲥鱼重一斤三两,您看可以吗?”   他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说:“好。”   不着声色的把报纸折叠收起,看着对面面色发呆的涂涂,他十分小心的找着话题:“不知道这家店做的好不好吃,我特意打电话问过婉琳,她说这家店的沸腾鱼最出名,只不过是用的料是鲥鱼,刺多。”他失笑:“待会儿我可得看好你,别给急诊的同事添麻烦。”   她没什么反应,只在对面“哦”了一声。   店家送上单点的小食,糖渍杨桃、蜜饯冬瓜还有炸鲜奶,都是她以前最感兴趣的东西。徐景弋动手帮她清洁碗筷,把筷子递给她,“尝尝看。”   她夹了一枚炸鲜奶,一口咬下去,把里面的牛奶溅出好远,她还烫到了舌头,扔了筷子哀嚎。   简直什么都不能让她做了,他只好夹了一只炸鲜奶,自己把里里外外都吹冷了,再搁到她盘里让她吃。   听婉琳说,这家餐厅有年数了,不久前才新翻修,味道做的很正宗,大厨刀功了得,脱骨切片特别快。   果然是这样,主菜很快就端上来,鲥鱼刺多,他仍是不放心的把鱼肉夹在自己碗里,细心的剔了半天,确保一根小刺都没有了,才用小碗添上汤,搁到她跟前。   本来以为万无一失,才动勺子吃了几匙自己的玉米羹,谁知道对面喝了一口鱼汤,又呛到了,大咳起来。   她原先简直无辣不欢,所以点的等级是“劲辣无敌”,现在把自己呛到了,咳得无比激烈,很快脸色就变得红透,连眼泪都咳出来了,徐景弋给她到了一杯水,端着水杯喂给她喝,一只手轻拍着她后背。   她喝完以后突然哭着骂了一句:“人渣!”而后转身拉开他的西装外衣,把头埋进他怀里,肩头耸动。   这边如此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大堂经理,跑过来要询问需求,却被他抬手止住。大堂经理识趣的退下,留他一个人站着,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算完,自己钻出来,十分不好意思的揩鼻涕。   有一句话,他还是问出口。   “他伤你很深吗?”   涂涂握紧手里纸巾:“这个人渣,我想在他身上戳两个窟窿!”   徐景弋点头:“有机会,我帮你戳。”   饭是吃不好了,匆匆吃了几口,徐景弋叫了新菜打包。送她回家去,下车的时候仍旧是不能放心,干脆送进家门。   保姆下班了,开门的是汤汤。   小毛头正鼻血长流,看到徐景弋跟在涂涂身后,突然冲涂涂大喊:“妈妈,我流鼻血了!”   涂涂慌张,顿时手忙脚乱,还好徐景弋反应快,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涂涂:“把菜放冰箱里,我带他去洗手间。”   抱着汤汤快跑几步,让他仰起头来,把毛巾沾了冷水担在头上。   “怎么回事?”徐景弋用手指轻轻的按摩着他的鼻侧,问:“撞到墙了吗?”   “没有,就是突然流鼻血了。”   无缘无故?蹙起眉头:“这样的次数多吗?”   “自从上次体育课撞到了鼻子,就经常这样了。”   这姐弟俩真是一样的不让人省心。   “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撞到鼻子呢?”   “唉你不要管那么多嘛!”汤汤有一点颇不耐烦:“你叫徐景弋吗?”   知道的还挺多,他的那个“弋”字,一般小学生可不认得。   “是。”   汤汤得意洋洋:“我查过字典,才知道你叫徐景弋。”   哦?查字典?抓到了把柄:“你在哪里见过我的名字?”   “在我……妈妈的钱包里。”汤汤仰着脖子鼻孔朝天,斜眼看他:“你喜欢我妈妈吗?”   演员做到这个地步也实在是太尽职尽责。徐景弋颇感头痛,看样子,他和未来的小舅子还有招要过。   给汤汤的额头换了一根毛巾,徐景弋问他:“你看书多吗?”   “还好吧,我妈妈经常买书给我看。”   “那你一定看过一本书叫《演员的自我修养》吧。”   汤汤的关注点果然被引导:“好看吗?”   呵呵。   把小人抱出卫生间,他才说:“等我买给你看。”   涂涂刚把父亲搬到床上,她从卧室出来,关上门,随口问:“要给他买什么?”   徐景弋伸出小指来在汤汤眼前晃晃,汤汤急忙也伸出小指来钩住,两根拇指一相触,他朝汤汤眨了一下眼睛:“秘密。”   汤汤十分的兴奋,涂涂却黑线,徐景弋关心的嘱咐:“汤汤说他最近总出鼻血,你留意一下。”想来她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只好叹息:“算了,还是我留意一下。”   小孩子经常容易鼻黏膜微细血管破裂,涂涂纳闷:“是不是最近天气太干燥了?”   “估计是。”徐景弋抽走汤汤头上的湿毛巾,蹲下来顺手给他擦掉脸上的血迹。   汤汤瞪着大眼睛问他:“你喜欢我妈妈吗?”   手下的动作一顿,展开毛巾捂到汤汤脸上,然后徐景弋才说:“喜欢啊,所以你今天晚上,务必帮我看好她。”取下毛巾塞进汤汤手里,郑重其事:“交给你了。”   小舅子握紧小拳头,一脸的不负使命:“好!”   涂涂在一旁一脸被坑的表情,搞什么嘛,他到底姓苏还是姓徐啊?!   这问题纠缠了涂涂一晚上,第二天上班还在愤愤,一个人在护士站里看报纸,报纸的要闻板块全面报道晨峰集团董事长聂晨峰去世的消息,技术分析晨峰集团的董事会成员,最后专访新人掌门聂子钦。   聂子钦坦白,聂家控股48%,盛世集团控股24%,万筹实业控股8%,西林地产控股8%,剩下12%归一位非圈内人士所控。聂子钦表示,晨峰集团在这几年内迅速崛起,离不开几位重要股东的鼎力参与。   多么冠名堂皇的“鼎力参与”,倘若没有当年吞并爸爸公司的那笔钱,晨峰集团绝不可能具备现在的实力。曾经一度债台高筑,父亲至今还口不能言……攥紧手里的报纸,咬牙切齿,聂、子、钦……   有人在门口敲门:“你好,我想给我的奶奶找个护工。”   表情怨毒的护士声音凶残:“你、去、楼、下、问、问、更、合、适……”   “我、我……”门口的女人好像被吓坏了,结结巴巴的说:“我想找个护士……价钱好说!”   搁下手里的报纸,深呼吸,抬起头来,原来门口站着的是一位孕妇。大腹便便,看上去临产在即。   “你好,我叫容婉。”颇有几分资质的孕妇自我介绍:“我就要生宝宝了,我奶奶在家里没有人照顾,我想请一位专业的护士,按时到家里去给她做做护理,不知道来这里问问合不合适?你看上去就很合适,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听上去确实很不错……应该可以考虑一下兼职。   “请问你奶奶身体情况怎么样呢?”   容婉像是书香门第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都很有修养:“我奶奶她身体很好,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就是平时我哥太忙了,很少有机会在家里陪她。她很寂寞,现在我也要生宝宝了,更没有人陪她,就想找一个护士,陪她聊聊天,做饭给她吃,陪她养养花草,再做一些基本护理就可以。”   “那时间方面怎么安排的呢?”   容婉给出的答案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可以灵活,只要每天能去一下看看她,就可以了。老太太是退休的大学老师,十分的通情达理,很好相处的,请问你愿不愿意试一试呢?时间和价钱都很好说,你看,一个月……四千块钱怎么样?”   下巴颏都要掉下来了:“四千?!”   “呃……少了吗?如果你愿意,五千块钱怎么样?!”   涂涂五根手指张开:“五千?!”   “呃……我哥说了,多少都可以,你开价吧!”   “不不不……”涂涂连忙摆手:“我是觉得,实在是太多了,其实四千块足够了。”   容婉松了口气:“那你这么说,是同意了对不对?”   “我要考虑一下。”涂涂思索,地方开出的条件实在是诱人,但是她还没有傻到挖坑就跳的程度,万一,这是个骗局呢?新闻上屡见不鲜,孕妇拐杀妙龄少女……虽然她已经不是少女,但是……也是风韵犹存呀!   “你是不是担心我是个骗子?”容婉的准备十分充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这上面是我们家的地址,在蕙苑小区,那片周围都是复式小楼,保安非常的多,安保特别好,平实家里只有我奶奶和钟点工,你去看一看,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一行钢笔字,备注了容婉的手机号,还有老太太的名字:宋萍。   或许真的值得一去,如果真是这么好的事情,那可就是太完美了,完全弥补做不成手术护士的创伤,还可以给爸爸做更好的复健,还可以给汤汤买他垂涎已久的变形金刚……   把纸片小心翼翼的收好,涂涂回复容婉:“谢谢你,我一定考虑一下!”   ☆、第28章 VOL11(1)   vol11(1)   捏着张小纸条,涂涂走在路上。身边的私家车呼啸而过,没有人停下来问问她需不需要载一程。   实在是太远了,这一片的小区依山而建,都是独院独栋,家家户户都配车,鲜有出租,最近的公交车站都要走上半个小时。   涂涂忍不住吐槽,要有多傻才在这里买房子。   不过想想,涂涂承认,自己以前也是住这样房子的傻瓜。   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蕙苑小区,保安大叔一丝不苟,又是核查身份证又是电话询问主人,最后还十分友善的指给她看:“直着往前走,拐下去,左手边第三栋就是了。那两家都刚搬过来没多久,你找的老太太我认得,她孙子是……”   大门口有辆跑车被拦,车主急躁的狂按喇叭,保安大叔急忙奔上前。   涂涂把头低了低,快步走开。   这辆跑车有一点面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也许是父亲以前的商业伙伴也不一定,倘若是熟人,被撞见了问起现状,总有些不好意思。   根据保安大叔的友情提示,那栋房子十分好找,她过去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她轻敲了两下,里面有苍老的声音缓缓应答:“进来。”   异常别致的中式庭院,简洁的现代建筑,下沉式的池塘里扑满碗莲叶,一侧种了草莓,因为刚刚浇过水,枝枝蔓蔓的水珠滴到青石板铺成的路上,在中午头,这样的小院总让人觉得生机无限,光影流动。   有人问她:“有趣吗?”   涂涂立刻转过头去,看到一位银发斑驳的老人走过来,面带和善的微笑:“听说我们这个小区每半年要举办一个庭院比赛,我准备参赛。”   她虽然垂垂老矣,但是涂涂仍然能在她身上看到干净与妥帖的气质。她走过来,腰背没有丝毫的弯曲,步伐不急不缓。   涂涂不想上前去搀扶,总有一种错觉,这个要强的老人并不会喜欢别人的搀扶和刻意的讨巧。但是涂涂那莫名其妙的直觉又告诉她,这样的老人多半喜欢笑起来甜甜的女孩。   于是涂涂努力的让自己笑得甜一点,同她打招呼:“您是周老师吗,您好,容小姐找我来陪陪您。”   “哦,你是说容婉吗?”老太太笑容柔和:“我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孙子叫容与,孙女叫容婉,你叫什么?”   “我姓苏,叫涂涂,岁月涂涂的涂涂,时光厚载的意思。”   “你笑起来真叫人看着舒服。”老太太走到桌旁坐下来,笑着拍拍桌子:“来,过来坐,尝尝我种的草莓。”   酸甜可口,味道居然非常不错。现在的草莓大多都是大棚里种的,几乎都吃不出来草莓原有的浆果味道了。   “吃起来嘴巴一动一动的,”老太太笑着摇头:“你姓苏,叫涂涂,我以后喊你小兔子吧。”   涂涂心口突然微酸。这称呼在多少年前,爸爸和妈妈也是这样叫她:“小兔子,下来吃饭了。”从什么时候起,再也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   “小兔子,”老太太语气柔和:“我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有,”涂涂吸吸鼻子:“真好,您让我想起了妈妈,我已经很少能想起她了。”   老太太十分理解的“哦”了一声,点点头问她:“那你爸爸好吗?”   这个问题很奇怪,就像老太太知道她的爸爸过得不怎么好一样。   涂涂仍然点点头:“我爸爸很好,只不过有一点中风,现在还完全不能自理。”   “这样啊。”老太太点点头:“我家没有什么要你做的事情,也就是来陪我说说话,收拾这些花花草草。”   任务虽然简单,但是不能糊弄工作。   “周老师,”涂涂鼓起勇气:“我是个护士,既然来了,就帮您做一点基础的护理吧,刮痧、推拿我都在行,您要不要试试?”   老太太诧异:“你会做吗?那敢情好啊。”   涂涂动手,在老太太背后刮出一片紫痧来。   老太太十分舒坦,忍不住夸赞:“小兔子你的手真是太巧了,我这把老骨头很长时间没这么舒服过了。”   “其实您平时多注意做一些活动,就不会筋血不通啊。”   老太太思索半天:“我自己在家能做什么运动?”   涂涂兴奋:“要不要来试试,撞大树。”   片刻之后,老太太背靠着榉木树怡然自得:“咦,真的很舒服……”   涂涂得意:“绝对可以舒筋活血。”   老太太简直满意得不得了。   陪着老人收拾了半天花园,涂涂请示还有什么需要她做,老太太问她:“你会煮粥吗,容与晚上下班回来,只喜欢喝点粥。”   容与,很好听的名字,涂涂记得,她的孙子。   老太太摇头:“他不喜欢喝钟点工煮的粥,我看出来了。”   喝粥还这么挑剔,真是跟景弋有的一拼。不过煮粥这可是最容易的事情了。   现成的米还有高级的电饭煲,涂涂做好之后从厨房出来,才留意到这房间的布局和主人一样的干净整洁。一望而知,室内家具都是由木作工艺手工制作的,温润的木材拼合在一起,细心的手工旋入钉子,室内的空间温暖柔和,平滑的缝隙,绝对是匠人的用心之作。   这样的房子装修,恐怕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要耗费不少心思。   见她对家具如此的感兴趣,老太太好奇:“你对这些木工很在行?”   “还好,”涂涂露出两侧的小虎牙:“我家以前的装修也跟您家差不多,我想您孙子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你说容与吗,还可以。”老太太提到孙子就满脸笑纹:“他平时很忙,我总担心他的身体会出状况。你要参观一下他的房间吗?”   可以吗?涂涂受宠若惊,她只是个护工而已,怎么能初来乍到就参观主人的房间?   “没关系,他一个人,现在也不在家。”老人带着涂涂上楼去,推开房门:“瞧瞧,我整天说他有洁癖的哦。”   的确有点洁癖,无比干净的主人房,要不是还挂着熨烫过的西服,整个房间就像没有人住过一样。   一丝不苟,但却带着一点非常熟悉的气息和感觉。   涂涂耸了耸鼻子,老太太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一点熟悉,好像在梦里见到过?”涂涂突然好奇:“您孙子是做什么工作的,这么整洁?”   “经商。”老太太说。   估计也是,能在这里买得起房子,又能把房屋装修成这样,想起来也不是一般的大老板。   “小兔子你明天还会来吗?”老人的声音里简直充满期待。   “如果您喜欢我的话,一定来。”   “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来的时候能帮我带一包果冻,那就更好了。”老人一脸的抱怨:“容与总是不让我吃,还不准许别人给我带……”   “他大概怕对您身体没有好处吧。”涂涂笑:“要不我明天来给您做布丁吧,我做的很好吃的哦。”   老太太高兴极了,像小孩子一样:“小兔子明天见。”   “周老师再见。”   从老人家出来,又路过门口把关的大叔,大叔有过人不忘的本领,冲她打招呼:“出来了?”   穷人在这种高档小区总是相通的,涂涂冲他微笑:“嗯,我明天还来。”   “行我记住你了。”大叔热情周到:“刚才你进去的时候我还没跟你说完呢,估计你也知道了,那家住了个啥啥企业的大股东,有钱!”大叔拍着脑袋:“是啥企业来着?”   涂涂笑眯眯的:“大叔,明天见。”   大叔挥着手去查住户登记去了。   午后时分路上的人车更少,涂涂一个人走在路上,一辆跑车从她身边消无声息驶过,在前方不远处缓慢的滑停,双闪灯开始闪烁。   是她来时见过的那辆跑车。涂涂刚想低头走过,没想到那辆车的门开了一条缝,一只胳膊从车里伸出来,手指抽搐一般的抖动。   根据职业经验,涂涂一眼明白,这个车主是犯了突发病。   她快步走过去,打开车门,果然见车主坐在车里,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服,已经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   车主喘得很凶,嘴唇发绀,她伸手拉过病人的手腕,脉搏跳动的豪无规律可言,典型的心脏病发作。   她放开病人的手腕,掰正病人的头,拍着他的脸问他:“先生、先生您能听到我的话吗?”   那人微微睁开双眼,涂涂顿时手脚冰凉,彻底错愕。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人是聂子钦。   聂子钦嘴角发抖,叫她的名字:“涂……涂……”   慌乱的松开扶着他双颊的手,一阵怒火上心头,涂涂完全没好气:“你的药呢?”   他气息极其不稳,声音都听上去在空气中颤抖:“没……没有……”   “那你在这里等死吧。”涂涂把车门给他大开,转身就走。   她迈的步子特别大,每一步都很重,差点让自己跑起来,可还是听到身后“砰”的一声闷响。   脚步戛然停下,握紧拳,忍了半天,最后终于回过头,看到聂子钦躺在车旁的地上。   这样一个地方,大道上经过的车不多,倘若一时半会儿没有人发现,必死无疑。   她终于没有忍住,跑回来,对他实施急救,他却用力拽住她的衣服下摆,费力摇头。   “闭嘴!”涂涂架起他,把他附近副驾驶固定住,而后她坐在驾驶座,转动钥匙开车。   他的跑车实在是太高端了,像是飞机驾驶室的机舱,连车顶都有中央控制区。她一个头好几个大,好不容易搞清楚,一脚油门踏出,车子就像子弹一样的直弹出去,她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聂子钦还在旁边拽着她的衣角,她烦躁的偏头,聂子钦看着她,嘴里像是要说什么话,可是他却说不出来。   “滚开!”涂涂无比烦躁:“我不会开你这车,待会儿要是出了车祸,撞死你拉倒!”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对面正巧飞速驶来一辆车,刺眼的阳光反射中,涂涂一慌,而后车子不法控制的向前冲去,轰的一声撞上了一侧的山体。   她捂着眼睛,在强烈的震动里撞上弹出来的安全气囊,瞬间头痛欲裂。她在昏迷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拨出了徐景弋的电话,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9章 VOL11(2)   vol11(2)   涂涂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人俯下来问她:“你醒了?能听到我在说话?能听到的话,眨一眨眼睛。”   特别好听的声音,她用力眨一眨眼睛。   那声音温和又让人安心:“告诉我,你叫什么?”   她吞咽了口水润了一下干涩的喉咙,说:“苏涂涂。”   “来,坐起来试试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被搀着坐起来,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头很痛,安全气囊弹出来的力量太大,把她撞得至今头晕脑涨。   没有任何问题,一切正常,有人在她耳边叹息,手指微凉的摩挲着她的脸颊:“为什么做什么事都不让人省心?”   “景弋……”她把头偏在那人怀里,闯祸的小兽一样呜咽:“我不是故意的。”   一定把他吓坏了,早就知道他最听不得“车祸”两个字,原本就不该打给他。   “幸好你没事,”珍珍在一旁阿弥陀佛:“刚才徐医生都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你有没有摔坏?”她猛地耷拉下脑袋:“对不起……”   徐景弋在一旁皱眉:“你怎么会在聂子钦车上?”   不提到那个人渣她差点都要忘了。这才想起来,刚才是怎么发生车祸的。   这个害人不浅的人渣!她急吼吼的问:“聂子钦呢?他死了没有?”   “还没死,”徐景弋声音沉沉:“三科会诊,在给他做抢救。”   努力的回想,涂涂纳闷:“他好像心脏病犯了,没有药。我从来不知道,他有心脏病。”   “不只是这样,要不是他把住了方向盘——”徐景弋欣长的手指按住眉心,简直不堪回首:“涂涂我得去谢谢他,要不然,那么快的车速,现在躺在急救台上的人就是你了。”   脑子还是有一点乱,清醒不过来,涂涂迷茫的看着徐景弋。   徐景弋只好解释:“他在你失控的时候转了方向盘,你没事,他那一侧撞上去了。”   “哦,”涂涂应了一下,而后十分惊讶:“那他岂不是死定了?”   “不好说,”徐景弋声音疲倦:“不过伤的不轻,所有专家都调过去了。”   涂涂没说话。   有人在外面敲门,走进来一个十分斯文的中年男子。他同徐景弋友善的点头:“徐先生。”   徐景弋颔首,那人径直走到涂涂跟前,十分礼貌的递上名片:“您好苏小姐,我是晨峰集团法务代表钟方。”   律师都找上门来了,涂涂接过名片反复的看,十分困惑:“你们要告我吗?”   “不是。”钟律师面色沉重:“是这样的,我们昨天刚刚完成聂子钦先生对晨峰集团的完全继承权,而就在几个小时前,聂先生刚刚到我们的律师事务所立了医嘱。”   完全想不通,像聂子钦这么年轻就如此富有的人,又没有家室,立什么遗嘱?   “聂先生同他父亲一样患有遗传性的心脏病,他签署这份医嘱就是为了防止突发情况发生。”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涂涂无奈:“你的意思是,我撞死他为了得到什么好处吗?”   “是这个样子。”钟律师回答让人震惊:“根据聂先生的遗嘱,他死后,其个人资产的50%归公益基金所有,剩余的50%均由苏涂涂女士个人继承。”   怎么会这样?简直不可思议。   涂涂面颊的肌肉向一侧抖动:“他有神经病吗?”   钟律师不苟言笑:“据我所知,聂先生只患有遗传性心脏病。”   “那他现在死了吗?”   “正在抢救。”钟律师表情古怪:“你很希望他死吗?”   “我不知道……”涂涂躺倒,大叹一口气:“我确实一直都期望……他死来着。”   “别胡说。”一只大手亲昵的抚过她的额头。   聂子钦最终没死成。所有医生都在对他进行轮番抢救,连江院长都亲自到场督阵。   这并不奇怪,晨峰集团也是辅仁医院的大股东之一。   聂家三代单传,到了聂子钦这里更是形影相吊,他人在icu,外面站着的一排竟然全都是秘书和特助。   徐景弋下了手术回来,倒了一杯水递给涂涂:“你要去看看他么?”   涂涂摇头:“我想回家。”   “不可以,”徐景弋口气硬邦邦:“检测期没过,你哪儿都不准去。”   涂涂弱弱的坚持:“我没事……我得回家去照顾爸爸。”   “如果你放心,我去替你。”   那有什么不放心的,主动把钥匙掏出来交公。   好乖。徐景弋忍不住微笑,低下头亲亲她的额头,收了钥匙向外走。   开车在上路,想起下午祖母打来的电话,看一眼腕表,还没到汤汤放学的时间,车头一转,先回家去。   未进门就闻到浓浓的粥香,迫不及待的,走进厨房。   祖母果然也在厨房里,她见到孙子回来,十分高兴的招呼他:“容与,来尝尝那个小护士做的饭。”   粥因为一直在电饭煲里,还是热的。时间紧迫,他一边倚在流理台上喝粥,一边问祖母:“婉琳给你找的人,你还满意吗?”   祖母瞪着他嗔怪:“容与,你不要骗我,这个人到底是谁找的,我会猜不出吗?”   垂头撇撇嘴,在祖母面前,原来他还只是个翘尾巴撒谎小孩。   “容与。”祖母切了一段酱乳瓜丢到他碗里,叹了一口气,说:“她姓苏,你不知道,她笑起来跟她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拨动粥的勺子顿住了,他很快又往嘴里添了两口,掩饰的说:“奶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容与,你知不知道,我当年给你起这个名字的意义?”祖母笑容格外温婉:“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安闲为善,是谓容与。”   他不出声,闷头吃粥。   “孩子,你一直是我最引以为荣的骄傲,但是你的优秀不该用在仇恨上。”祖母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些悲哀:“这么多年我一直尝试让你放下,你却没听。”   是的,八年前他无意中知道了那个真相,他选择了逃避,并且在之后的两年没有一刻要忘记复仇。   “据我所知,你已经得到的够多了。”祖母抬眼看看他:“我听说她父亲至今中风偏瘫?”   视线飘向窗外,他仍旧选择逃避。   “仇恨能有多大,你该学会放下,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祖母叹息:“那孩子挺单纯的,倘若你希望她用这种方式弥补她父亲犯下的错误,我接受,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为难小兔子。”   小兔子?实现重新拉回来,有些奇异的目光打量祖母。   这怕是他一辈子唯一瞒得过祖母的事情,就是他爱上了这个不该爱的小兔子,并且是深爱。   低头喝了几口粥,他酌量片刻,说:“你很喜欢她吗?那我让她一直来照顾你怎么样,我给她开了很高的工资。我答应你,不会为难她。”   “你能做到吗?”祖母狐疑的看他:“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哦,”忍不住把饭碗抬得高高遮住脸,匆匆往嘴里拔饭,吃干净之后他才温温吞吞的说:“那就让她来照顾你好了。”   再在家里待下去就要露馅了,他不得不赶紧向祖母告别:“我还有事情要做,今晚不回来了。”   开车去汤汤学校,堪堪赶在校车前接到小舅子。   下车,礼貌的先问候:“苏汤汤先生,你好。”   “哦!”汤汤派头十足:“你好,徐景弋先生。”   汤汤的老师表情怪异:“汤汤,这是谁,你要跟他走吗?你姐姐今天没有来电话哦。”   徐景弋接过汤汤的书包,抢在汤汤开口之前向老师解释:“你好,我是他姐夫。”   老师一再确认:“汤汤,是吗?”   犹豫了好半天,汤汤才点头。   演员身份被拆穿了,小孩子坐在车上十分郁闷。   替他系好安全带,徐景弋头大的说:“你姐姐今天有事情,今晚我来照顾你。”   汤汤握紧小拳头。   照顾小孩其实最劳心劳神,还好汤汤一点都不麻烦,去超市买了肉和虾还有新鲜的蔬菜,想不起来还应该买点什么,结账的时候看到汤汤的眼睛偷偷漂着一旁的货架。   对,想起来了,还缺他们小孩子最爱吃的东西。   捡了些花花绿绿的包装扔进车里,再结账的时候汤汤欢天喜地。   一手抱汤汤,一手拎购物袋:“你喜欢吃吗?”   汤汤分明偷爽着,却还装出一副蛮不稀罕的样子来:“还好啦。”   “那你不要吃,我今晚带走。”   “啊!”汤汤立刻在他肩上上演全武行:“喜欢吃喜欢吃!”   忍不住摇摇头,唇角微微的上扬。   小舅子的软肋真是好找,拿下纸老虎指日可待。   “不过你不要打我姐姐的主意,”汤汤大啖薯片:“我是不会为了这几包零食出卖我姐姐的。”   唇角彻底的勾上来。为所谓了,反正他已得手。   把车停下,一手提着汤汤的书包,一手提着购物袋,爬楼的时候才觉出右腿不对劲儿,每弯曲一下都十分的疼,想来是刚知道涂涂遇车祸时太心急了,狠摔了一下。   等着汤汤掏出钥匙开门,他在客厅里坐下,揪起裤管,才发现磕掉了一大层皮,从膝盖带小腿都摔的血肉模糊。   好在不怎么疼,也许是疼的时候都过去了,而他完全没在意过。   汤汤夸张的大叫:“哇!你怎么摔的啊!这么不小心!我去给你拿碘酒!”   小孩子跑了,他一个人坐在厅里面,抬头才看到六嫂端着碗从卧室里出来,乐呵呵的向他问好:“你是徐医生吧?涂涂呢?”   “她有一点忙,我替她回来照顾一下汤汤。”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向卧室,看到那个垂头坐着的老人,仍旧是流着口水,“啊啊”的急喘。   六嫂赶紧上去帮他擦口水,一边哄着:“没事没事,是女婿呢,你看看,多棒的女婿啊。”   老头全身上下抖得更凶了。   “六嫂,”握了一下拳头,他声音有一点低沉:“你回家去吧,我来照顾叔叔。”   ☆、第30章 VOL11(3)   vol11(3)   六嫂欢天喜地的下班,他依旧扶着门框。有人扯他的衣服,低头才发现是汤汤。   “我来帮你包一下!”汤汤拽他的手:“来嘛。”   其实并不指望小孩子能做多少,但是他仍然听差遣的坐下,看汤汤搬来一盆热水,先帮他擦掉血迹,又用沾了碘酒的棉花消毒,撒上药粉,用医用纱布缠起来。   没想到那双小手竟然做的十分仔细又熟练,像他们医生一样的老道。   啪啪巴掌,汤汤大功告成:“搞定了。”   “谢谢。”徐景弋沉默。   “这有什么,”汤汤十分得意:“我经常摔了给自己包。”   经常吗?心突然软了下来,这个孩子,大概跟他小时候一样,小小的就要承担起照顾自己的职责。他从十三岁才开始接受这个事实,而汤汤现在才六岁,就已经完全习惯。   不是不可怜,就像他小时候打球摔倒了没人疼一样,不是不可怜。   “你干嘛这个表情?”汤汤拍拍他:“以后你摔倒了就来找我好了。”   也好。以后他摔倒了,就有人找了。   “去做作业。”他努力板出一副长辈的嘴脸来:“煮好饭叫你来吃。”   汤汤吐了一个鬼脸,跑走的时候顺走了一包上好佳。   挽好衣袖要做饭,两手泡在冷水里,想起来六嫂走前的嘱托,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卧室,把门关上。   一步步拖过凳子,他在苏文斌对面坐下。   他不说话,周身却像一把利剑划出漠漠的寒光,纵使苏文斌再怕,也不敢发出声响,眼睛里满是怯意的盯着他,浑身痉挛。   手指因为握拳太紧而刺破掌心,他隐忍的闭上眼睛。   那一幕似乎随时就能调至眼前,他看到父母牵着手被撞飞的场面,全是血,他的世界里全是血,而后他看到苏文斌惊慌失措的脸,很模糊的画面,油门一轰到底,一闪即过。   猛睁开眼,对视上当年的仇人,没错,就是这张脸。   他突然站起来抽走了床上的枕巾,一手捂住苏文斌的嘴,一手狠狠的扼住他的喉咙,用尽全力的掐。   手下的苏文斌发出“咯咯”的声音,挣扎着像跳机械舞一样的在扭动,最终幅度越来越小,等到苏文斌几乎不动的时候,他恍然间喘了一口气,终于松手。   大口的喘息,眼前是缺氧时才有的阵阵发黑,原来刚才他也是闭住了呼吸,原来出手的那一刻他也是窒息的。   他是医生,却差点杀了人。   失去的理智终于找回来,他扔了枕巾,捏着苏文斌的下巴,反复拍动着苏文斌的双颊。   苏文斌白眼珠慢慢的下翻,紫涨得脸慢慢恢复过来,坑坑的咳嗽,徐景弋放开他,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   他没有吸,只是点燃了夹在指尖。   老社区的楼层并不高,他俯视外景,夹着烟的手指扣在水泥栏杆上。   夕阳正在落山,像半个血橙挂在天边,鸽子大片的回巢,咕咕声中伴随着隔壁锅碗瓢盆的撞击声。他深吸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刚才他一直想着,掐死苏文斌,掐死他,掐死他自己也就不活了。   那么,那个还在医院里的小兔子怎么办?   小兔子。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奇怪的嗤笑。   深深吸一口烟,埋进胸腔里的是一片苦冷,他还是把烟吐出来,将烟头从阳台上弹出去,一点红芒像颗流星划过弧线,消失在视线里。   他转身回屋,看到重返人间的苏文斌仍然看着他。   从口袋里摸出烟来,他问:“你要吸烟么?”   他记得,苏文斌以前也是个大烟枪。   苏文斌“啊”了一声,他点燃一支烟,插到苏文斌嘴里。   “我不会杀你。”他的声音极其冷淡:“我已经报复过你了。剩下的债,由涂涂来还。”他似乎无不痛恨的说:“你记着,得让她还我一辈子。”   站起身,重重的搡了苏文斌一把,他大踏步走出卧室。   汤汤在偷吃薯片,好奇的看他:“你在里面干嘛,这么长时间没有出来?”   “给你爸做按摩。”他阴沉沉地问:“围裙呢?”   围裙在厨房门上。   系上围裙,开始做饭。   很快三菜一汤。   油爆基围虾,青椒小炒肉,鲜蚝烧油麦菜,蘑菇鸡蛋汤,菜色鲜亮,口味适中。   汤汤哇哇大叫:“我好久都没见到这么多好吃的菜了!”   徐景弋拿眼横汤汤,说的他姐姐好想整天虐待他一样。   摘下围裙挂好,洗干净手,却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汤汤问:“你不吃吗?”   “我不吃。”他没好气地补充说:“我还要伺候你爹睡觉。”   汤汤敏感,有些不高兴:“不用你来,我自己也可以。”   觉察出自己的不妥,徐景弋叹一口气,才说:“吃你的饭吧。”   第一次知道伺候中风偏瘫的病人这么麻烦,以前经常在医院看到,却没想到操作起来简直要命。还得抱到卫生间去清洁,苏文斌又重,他做这些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吃力,好在苏文斌十分配合。   挤好牙膏给苏文斌刷牙,扳着他的嘴捏着两侧牙环,刷了两下就听到他呜呜噜噜的。   真烦人,出了什么问题?   颇不耐烦的皱眉一看,原来是嘴里烂了很大一个口疮。   只好先放下牙刷,去厨房拿了一罐子盐。   汤汤问:“拿盐做什么?”   关心的事真多。   徐景弋声音冷淡:“消炎啊。你爸发炎了。”   “哦。”   洒了一点盐在牙刷上,刷了两下,发现苏文斌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突然想想不解气,舀了一大勺子盐填进老头嘴里,没好气的给他刷牙。   盐撒在伤口上,苏文斌大概太疼了,浑浊的眼睛老泪纵横,但是却没喊出声,徐景弋怨气爆棚的刷了半天,才给他漱口。   “你还知道疼?”他给苏文斌擦脸洗脚,抱上床盖好被子,想起来不解气,回过头来又添一拳:“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伺候过我爸。”   关灯,他站起身来,握紧拳头向外走。   没有好气的找碗,盛饭,捡菜。   汤汤问他:“你不高兴了?”   “没有。”闷头挑大虾:“我去给你姐姐送饭,晚上你早点睡觉。”   “哦。”   关门走人,走了半天又退回来敲敲门。   汤汤开门:“干啥?”   “你今天有没有流鼻血?”   汤汤眨眨眼睛:“有……”   动作顿时僵住,蹙眉:“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   “今天上午……好像不是很严重。”   叹一口气,叮嘱他:“关门睡觉吧,谁敲门也别开,再留鼻血,给我打电话。”   汤汤撅起嘴巴:“我不知道你的电话……”   “我已经记在客厅的挂历上了。”   “哦。”   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有个声音,柔柔的带着孩子的奶呛:“晚安,徐景弋先生……”   心又软了,握紧的拳头渐渐松下来,叹了口气回过头,“苏汤汤先生,晚安。”   回到医院已经不早。   一路开车一路悲催的想,命真贱。喂饱了老的小的,还得去喂中间那一个。   回去的时候涂涂正在睡觉,隔着门玻璃看她,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   他突然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张,被赵雪城按住:“没事,刚睡着,ct都做过,全部正常。”   是睡着了?仍旧是不放心,他推门进屋,监控仪器放大的心跳声格外清晰,看她睡得正香,脸色红扑扑的。   他的手指在她脸颊上一点而过,刚从外面回来有些凉,而她清浅的呼吸,温热的气息喷在他手指上。不忍心叫醒她,俯下身,用唇轻轻啄了啄她的额头。她痒的动了动,像被子里缩了缩。   这才松了一口气,出来见赵雪城。   “这个聂子钦也是福大命大,断了三根肋叉骨,摘了脾脏,心脏病也犯了,这都没死成。”赵雪城声音充满谐趣:“老二,这下可有意思了,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蹙眉:“跟我有什么关系?”   “发生这么多事,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他真的爱上了你们涂涂,怎么办?”   那似乎就是一件很头痛的事情了。   要看涂涂怎么想。瞥了一眼监控室,当事人已经睡成了猪。   只好找一本书来坐着看,等她睡醒。   半夜bb机震动,他被呼走,到会议室才知道是大会诊,专门针对聂子钦的病情在做讨论。   他们的团队偏年轻化,通常这种紧急的会诊,参与的老主任并不多,赵雪城拿着平板讲解:“paivs,先天性肺动脉瓣闭锁,要做手术,但是必须要等到聂先生身体痊愈后,才能接受二期根除治疗。”   江院长问:“有困难么?”   “有。百年难遇的一则案子,他居然能活到现在才发病。”赵医生十分直白:“不做手术只能再活三年,接受手术的话,一期手术rashkind我们尚可解决,二期根治性手术国内都很少见。”   江院长头痛:“那怎么办,聂先生是我们的股东,必须救好他。”   “别担心,”赵雪城拍拍徐景弋肩膀:“你已经把最好的员工聘来了,我想徐景弋医生绝对可以担当主刀。”   “徐医生,”江院长扬眉:“可以么?”   滑动平板翻看所有病人资料,徐景弋沉吟片刻:“几分把握我不知道,我只在国外给婴儿做过。”   江院长拍板:“那么你们先去设计手术方案,等聂先生醒了,由他自己做选择。”   “散会。”   回到病房,已经是后半夜了,某个人口水横流,居然开始打鼾。   她怎么这么能睡?他实在忍不住,凑上去吻她:“醒醒。”   涂涂终于醒过来,睡眼惺忪的看着他:“景弋……”   心都快化了,倒杯水给她喝,没想到她喝完水却在他怀里撒娇:“我饿了。”   幸好他早有准备,把晚饭拿去微波炉里面叮一下,拿出来给她吃。   她吃得狼吞虎咽,他在一旁帮她剥虾壳。   难为她还腾得出嘴来问:“谁做的饭,这么好吃?”   他自我感觉无比良好:“除了我,还能有谁把饭做的这么好吃?”   她讶然:“你居然会做饭?”   他擦手,淡淡的说:“要不在国外,谁做给我吃?”   想起刚去国外的时候全靠着奖学金过活,饭店是绝对吃不起的。   “景弋,”她扒着米粒:“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在国外吃的苦。”   他在国外吃的苦吗?其实也不算多,最艰难的日子也不过刚到的那两年罢了。那时候真的没有钱,他又从来不向祖母伸手,最穷的时候只能一天三顿喝粥。   她听得心疼:“我最穷的时候也没有整天喝粥……”   他莞尔:“我还愿意每天喝粥呢。不过后来日子就好过了。”   算算时间,大概是他娶了佳希之后。   “景弋,”她撇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俩好搭配。”   他笑吟吟的:“是么?”   “我有钱的时候你没钱,我没钱的时候你就变得有钱……”她眉眼弯弯:“等我们结了婚,钱绝对跑不了了。”   神逻辑,景弋失笑,正色的叮嘱她:“注意细嚼慢咽。”   ☆、第31章 VOL12(1)   vol12(1)   “聂先生,”助理俯下身去仔细听聂子钦的发音,问他:“您现在有什么吩咐?”   聂子钦一直在重复一个字:“涂……”   助理十分理解的问:“您是说让苏女士过来,是吗?”   床上的人缠绕在诸多仪器之间,艰难的眨了一下眼表示肯定。   “我去吧。”钟律师在icu外应下。   他一直守在医院里,在聂子钦未确定脱离危险之前,他还不能回家。   钟律师起身代劳,去找苏涂涂。   一刻分钟过后,他敲响了江院长的办公室门。   “江先生您好,盛世集团一直是我们的第二大股东,有些不方便透露的消息,我想现在应该让您知晓。”   江院长埋首于文件间,抬手请钟律师入座:“请讲。”   钟律师落座,“您是否还记得,六年以前聂子钦先生曾举办过一次婚礼?”   对于日理万机的江先生来说,六年以前有一点遥远。   六年以前……大概那时候是他们刚刚同意募股晨峰,似乎听说过聂家有联姻这回事情。当时聂家只邀请了至交,所以受邀参加婚礼的人不多,但是结局似乎是,新郎跑了,这段婚姻不了了之。随后几年一直见聂子钦单身一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是的,您的记忆很好。”钟律师目光从容:“我不得不告诉您,那场婚姻的女主角是您医院心外科的护士,苏涂涂女士。”   江院长脸现出奇异的光影。   “还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告诉您,您还记得我们从未谋面的第三大股东吗?”   江院长一直是盛世集团的二把手,像晨峰这样规模的集团,于盛世而言是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况且西林地产也有募股,通常股东大会都由岑君西代劳,所以弃舍之间他出席的股东会议次数不多。即便如此,江院长也知道,晨峰集团的第三大股东素未谋面。   也许岑君西还有兴趣动手查一下是谁,但是江院长绝对没想过要耗精力知道。钟律师今天……是要主动告知吗?   钟律师果然够直白:“我们的第三大股东,就是您医院心外科r,徐景弋先生。”   “咣当。”江院长的茶杯盖落回茶杯上。   起先目瞪口呆,而后过了片刻,简直不可思议:“我一家小小医院,”他几乎可笑起来,点评:“人才济济。”   “您过谦了。”钟律师还不至于小觑辅仁医院的国际声誉:“只是当年徐先生与我们有过约定,我们要对公众保密,所以您不知道这件事,是正常现象。”   “这些年我一直是晨峰法务的专员,当年徐先生签过协约,他要求保密的同时也答应,若无重大变故,他的股权不会转让,也不会撤股。他甚至连律师都没有请,国内这笔资产完全无人打理,任由集团操作。现在晨峰的资产6年翻了接近10倍,可他这几年分红从未领走过,所以我们给他开了银行户头转存,直到他前些日子回国,才将那笔钱转走。”   “你今天跟我说这件事情,”江院长摊手:“是想告诉我这些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他们之间的个人恩怨我并不知晓,但是如今徐先生和苏女士是公开的恋人关系,聂先生想见苏女士,我们没有什么好办法。”   “对不起,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江院长补充:“这是员工个人间的感情问题,我不合适参与。”   “我刚才代替聂先生下去请求苏女士,惨遭拒绝。”钟律师也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聂先生现在的身体情况,您是医者,医者父母心,您能否帮忙,让苏女士配合一下,只当安慰病人的心愿?您知道聂先生始终是独自一人,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这倒是实情,他与聂子钦并不熟,之前业务商谈也多半是同聂晨峰交往。故交之子于此横祸,束手观望有失人道。   沉默片刻,江院长拨出电话。   午休时分,徐医生靠在沙发上闭目补眠,脱离监护的涂涂在他身旁打机正酣,医务科陈医生的一个通知,打破各种和谐美好。   涂涂游戏机一扔,一脸苦大仇深:“我不去,谁愿意去谁去。”   徐景弋叹口气把游戏机捡回来放好,对涂涂说:“这是老板的命令啊。”   “你也想让我去?”   “我不想。”他视线温和地盯着她:“要不是我签了那么多年的卖身契,我就把你留在美国了。”   她留在美国干嘛,陪着他找杨佳希,跟在他屁股后面吗?她知道不应该吃死人的醋,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耶。   “我又没有钱出国。”她攀着徐景弋的胳膊,靠在他身上:“谁像你……”   “现在是你比我有钱好不好?”徐景弋哭笑不得:“你到底有没有看我给你的那张卡,那张卡上有多少钱,你到底知不知道?”   “哪张卡?”涂涂完全想不起来。   “别装傻,去美国之前我给过你一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让你拿去给汤汤雇个保姆那张。”   “哦!我想起来了,我把它锁在抽屉里了。”涂涂困惑:“那里面有很多钱吗景弋?”   “好多好多钱,一笔巨款,我的全部家当都在那里面了,那也是我每个月的工资卡,我的工资月月往里面打。”   “啊!”涂涂大吃一惊,摇摇他的胳膊:“那你吃什么啊景弋?”   “好问题,”徐景弋挑挑眉:“我现在每个月只靠医院那点补助买米,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   “你好可怜,”她温热的小脸隔着一层手术服贴在他肩膀上,干脆的抿嘴一笑:“这么说,如果我不要你了,你就是净身出户啰?”   “是啊……”他捏捏她的脸:“我还卖身给你买了一套房子,将来你不要我了,我就凄凄惨惨戚戚了。”   “你是说真的假的?”她深吸一口气:“你是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他抬胳膊摸摸她的脸:“手续正在办理,不日就能转到你名下。”   “你疯了?”她重重的捶了他一下:“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我多么坦白,一五一十全招来。”他微笑,脸颊抵在她发顶上:“医院的分红是奶奶的,奶奶的财产都是婉琳的,现在我剩余的全部资产都在你手上了,如果你将来不要我,我只能睡大街了。”   “瞎说……”她鼻子都不通透,又倔强的不肯流泪,一张脸憋红的像他见过的莓果冰淇淋:“你睡不了大街的……”   他的眼光异常柔软:“那我就放心了。”   “你还有医院的这张沙发啊。”   “……呵呵。”   片刻之后,两个人仍然没有要动弹的打算。   “景弋,我好后悔。”   怎么了呢?   “如果我不救聂子钦,我现在一定是个超级无敌大富婆。”   “涂涂,”他换了一个姿势,认真的同她讲:“我挣钱养你,你辞职吧。”   “我不要,我就在这里上班,我得盯着你别跑了。”她提起小粉拳:“又或者万一你将来不幸下半生全仰赖这张沙发了,我还能没事过来看看你。”   “涂涂,”他安静的盯着她:“假如聂子钦告诉你他错了,要重新娶你——”   她打断他:“你神经病啊?”   “涂涂,”他突然失去力气表达:“其实我心里真的很害怕。”   感情受过伤害的人都这么怕失去吗?涂涂突然觉得心酸,他失去过父母,失去过佳希……   做大女子状把他揽进怀里:“别怕别怕,我不会不要你的哦,永远,摸摸。”   他的脸贴着她的脖颈:“你要说话算话。”   “算话!”她捶捶他的后心:“就算以后你不要我了,我也像现在这样死缠烂打。”   “你这是什么念头?”他闭上眼睛扳着她使劲的晃晃:“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也是,我每次盼别人不好都可准了。”   他终于从她身上分开,拿眼睛斜视她。   “我以前天天诅咒聂子钦。”   ……   “不过你比聂子钦对我好。”她呸呸两口,说:“他死了才想着把钱给我,你活着就把钱都给我了。”   这话听着好像哪里特别堪忧……   “涂涂,我送你上楼去吧。”还是让她多看一看聂子钦比较好,可以消灾。   “你陪我!”她固执的撒娇:“你背着我!”   也好。   长叹一口气,在沙发前蹲下,拍拍后背。   她欢喜的趴上去,揽着他的脖子,上楼。   他俩在同事又羡慕又暧昧的眼光里出现在icu楼层,驻守阵地的赵医生频频摇头:“徐医生苏护士,我觉得陈主任应该过来纠风,扣你们的工资。”   “没有办法,”徐医生淡淡的:“你也知道,她昨天刚出了状况,身体还不舒服。”   把涂涂放下,icu的护士过来问:“徐医生你也要进去吗?”   进去特别的麻烦,换衣服、戴帽子和口罩,还要经过低温消毒,就跟进手术室一样。   “我不去了,”徐景弋沉吟:“你带她进去吧。”   他真的保不准他俩一起进去,聂子钦那脆弱的心电图不会立刻变成一条直线。   涂涂进入icu,床上的人困在仪器下被绑得牢牢的,若非呼吸机起伏,就如同死了一样。   助理俯下身去唤他:“聂先生,苏……护士,来了。”   他尚有半分知觉,眼皮略动,眉目间一丝清明,直晃晃的看着她。   ☆、第32章 VOL12(2)   vol12(2)   不知道是不是太虚弱的缘故,他的眼神虽然清澈,但却幽幽的又带着点怨怼。   涂涂觉得头皮发麻。死亡来临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就在他意识到车要撞上山体的那一瞬间?他握住了方向盘,让自己那一侧直直的撞上去?   她一直对他充满痛恨,现在站在这里,却突然想□□他的好来。   比如说,他曾经给她失恋的岁月带来唯一那么一点光明——他那么像景弋,做的所有事都像,甚至比景弋做的还要好,因为他比景弋有钱。   有钱嘛,什么浪漫都营造的出来,不像没钱的,做点什么要死要活的也显得穷酸。   以前的时候徐景弋没钱,他也不浪漫,于是也不酸,还不是主动追求的她,她怎么就死缠烂打的就看好了徐景弋,难道就是因为他足够优秀吗?   不是,有些话是她的秘密,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总之,她这一辈子是徐景弋就对了。   那聂子钦看好她什么?哦忘了,聂子钦当年没看好过她,他就看好她家的钱。   “苏小姐,其实聂先生这些年一直被聂晨峰先生盯着,不能靠近你,他也很想你。”助理见不得涂涂神游天外,忍不住低声提醒她:“聂先生很痛苦,请你帮帮他。”   这话听着可笑,是解释吗?阿弥陀佛,幸亏他被聂晨峰盯着,要不然他要是敢来找她,菜刀砍到他头上去。   “您跟聂先生说说话吧……”   说什么?说说他们当年那些万万说不得吗?   她当年最后同意跟他结婚,就是觉得他除了长相,其余太像徐景弋,仅此而已。   他打算娶她,就是看好她家的钱,也仅此而已。   没什么好说的,她突然忘记应该怎么安慰病人,看到聂子钦,所有问候人类的词儿似乎都穷尽了。   盯着他半晌,她终于舔了一下嘴唇,说:“您还活着呢?”   聂子钦说不出话来,脸色跟她见过的所有病人一样差劲,但是听到她这样说,他嘴角向一侧轻轻提了提,又放下了。   她搬来一只凳子坐下,看了看墙头上的钟,说:“现在是白班时间,我大不了就在这里呆着。”想起来还答应过一个老太太的布丁,她又说:“我晚上还有事,下班就得走。你先睡觉吧,你有钱嘛,跟我们老板打个招呼,我每天就都可以在这儿坐着。”   聂子钦看上去反应迟钝了许多,过了好久他才眼神微动,喉咙里低低应出一声“嗯”来。   “那今晚我去买一点毛线,”她挥挥手:“反正没什么事做,给景弋织一件毛背心。”   她当真开始掐着指头算起数来:“景弋身高一米八二,织菠萝针,一捆、两捆、三捆……”   余光里瞥到聂子钦仍旧对着她细细地看,过了许久,他才渐渐昏睡过去了。   聂子钦在icu住了两天,后来转到普通的加护病房。他因为上了肋骨的缘故,起先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利索,涂涂织毛衣,他就在一旁看着,后来差不多他能说话了,就总是躺在那里嘴里嘀嘀咕:“这种蓝色不适合我……”   “又不是织给你的。”   聂子钦也不管,还在那里嘀嘀咕,她听多了就会很烦:“闭嘴!”   他就撇撇嘴,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有时候他还会要求涂涂煮粥给他喝,在这一点上他跟徐景弋简直一模一样,涂涂的那口电饭煲只好贡献出来搬到楼上。   谁知道他事多的不能行,一会儿嫌不放糖,一会儿嫌没有他家保姆煮的香。   涂涂抡手刀,比划着想砍死他。   但无论怎么说,聂子钦终归都是救了她。所以涂涂还是很有人情味,这些天换药什么的,多半是她自己亲自动手来做,有时候临近要下班了,她也不太在乎时间,把事情做好、把换班工作交代好才肯走。   专家组每天开会,讨论了各种针对治疗的办法,每天都有科室的精干对用药作出调整,而且又因为没伤着重要的器官内脏,聂子钦伤口愈合的很快。等到他话能说利索的时候,涂涂就找了个借口,说什么也不肯再上楼去陪他了。   这些天她跟景弋见面的次数都少了许多,有时候徐景弋手术深夜还下不来手术台,而她的剩余时间又跑出去赚外快,两个人独处的时间寥寥无几。   最可恶的是那口电饭煲被聂恶少欺霸,涂涂先要给景弋留一碗粥,都像是虎口拔牙,后来涂涂翻了翻自己的记账本,发现最近的收入十分可观,于是又买了一口新的存在徐景弋的办公室里。   她最近收入可观的原因是在老太太家见过容婉几次,容婉一口气预支给她两个月的工钱,外加之前买过的基金略有盈余,虽然医院的工资变少了,但是总体来说收成颇丰。   至于徐景弋给她的那张卡,涂涂有一天取出来查过,里面的数字简直壮观,她实在想不通,除了抢银行,徐景弋怎么可能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谨慎之下她把卡退出来又重新锁好,没做过要动的打算。   她用自己的钱给父亲聘请了复建师,给汤汤买了一件小玩具,被徐景弋打趣终于又会花钱了。涂涂摸鼻子,直说自己好眼光,选对了蓝筹股。她不打算告诉徐景弋兼职的事情,容婉家的老人要求一点都不高,抽出些时间、用点心思就完全兼顾得来,如果告诉徐景弋,估计一定不会被批准。   男神重回身边,爱情再遇春天,大难不死钞票成困,父亲康复又指日可待,涂涂对自己的新生活满意得不得了。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聂子钦车祸康复,院方开始让赵雪城和徐景弋去给他做思想工作,劝他接受心脏手术根除治疗。   专家组会议结束,赵雪城特别纳闷,直措腮帮子:“老二,你说是干什么招什么,你娶个老婆有心脏病,她嫁个男的也有心脏病。”   徐景弋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等到两个人见到聂子钦,把整个手术的详细计划谈完之后,聂子钦看向赵雪城,突然说:“赵医生,我有话想同徐医生单独讲。”   赵雪城顺从的先行离开,他走后屋里没有别人,聂子钦倚在床头看着徐景弋,而后者只是坐着,两只手扣在一起搁在腿上,十分安静专注。   徐景弋没低头,他眼睛盯着地砖的某个位置,连呼吸都是平静的。   聂子钦在喝水,水很烫,他呷了一口,搁下杯子的时候笑一声,酸酸的说:“诶,让我来仔细看看,复仇小王子,这六年长成什么样子了?”   “有话说话。”徐景弋终于把目光调转至他的脸上,声音没灌注任何感□□彩:“如果想叙旧,改天奉陪。”   聂子钦怪笑:“复仇小王子,我就是要找你叙旧,而且就在今天,现在。”   徐景弋转身要走,却被聂子钦冷冷断喝:“站住,我们当初说的很清楚,你为什么要回来?”   按在门把上的手收回来,他的声音在瞬间冻结成冰:“聂先生你好像没资格干预我的人权,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聂子钦下床找鞋,低着头,声音听上去散漫无比:“朋友妻不可欺,你一回来就打我老婆的主意。”   徐景弋冷笑,“聂先生,我想你忘了,是你在婚礼当天就把她给休了。”   聂子钦无比痛恨:“那不是我的本意。”   “所以你有理由这么欺负她,任意踩贱她的尊严?”   聂子钦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山魈,怒极而跳:“你又算什么好鸟,你别忘了当初是你把她卖给我的……”   “你闭嘴!我不准你用那个字眼。”徐景弋终于爆发,无法抑制内心的狂躁不安,他一手捞过聂子钦胸前的衣襟,把人撞在墙上,几乎咬牙切齿:“是你告诉我你爱她你要给她幸福,是你告诉我那不是吞并是商业联姻,是你让我帮你成为第二个徐景弋,是你骗走了我和她之间的所有感情,你娶到了她,然后呢?!”   “是,我不对!”聂子钦没有力气摆脱禁锢,他甩甩头:“但是你有脸指责我?谁开价要苏家所占的股份?谁把苏文斌逼成现在这样?你跑了,去国外逍遥,还娶了老婆,你有脸说我?!”   徐景弋胸腔剧烈的起伏:“我没拿走里面的一分钱,我当初就告诉你她嫁入豪门不易,这笔钱的分红每年留给她支配,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分钱都没有给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婚礼上就不要她了?!”   聂子钦想要掰开徐景弋的手:“那都不是我做的!都不是!我身边所有都被我爸□□!”   “聂少,你不要太可笑。”徐景弋逮了他的衣领狠狠一拽:“你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时候找不到一个人给她去送钱?!”   聂子钦会给他一拳:“那你呢?!你每年回国不知道打听打听她过得怎么样?!”   徐景弋的身体骤然向前倾了倾,松了手。   是,他有多少的机会可以知道涂涂过得怎么样,他有多少联系方式可以探究她的婚姻生活,但是他做了什么,在把涂涂推给聂子钦后逃之夭夭?在回了美国就答应娶杨佳希?然后找了个理由告诉自己,怕知道她知道真相,怕知道她过得非常幸福……所以切断一切关于她的消息,装做她是一个路人,而自己是一个缩头乌龟?   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连他自己的借口都显得的仓皇:“我……我以为我把她交给了你……”   承认吧徐景弋,你个混蛋,是你的懦弱让她足足痛苦了八年,是你念念不忘的仇恨造就了她的悲剧,这样的代价你无法计数赔偿。   “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你脑子失忆了?”聂子钦可笑:“倘若你真的在乎她,这些年你干什么去了,有多少途径可以知道她过得不好?!你告诉我你干什么去了?”   徐景弋靠在墙上,神色晦暗,再不能言。   聂子钦锤了一下墙:“徐景弋,我告诉你,我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指责谁,我现在通知你,我现在有主权了,我要娶她苏涂涂,我别的没看好,我就是看好这个姑娘的心善,把她放在家里是一笔财富,我一直都很喜欢,比你还喜欢。”   徐景弋只是摇头,“我不会把她让给你。”   “就凭你?”聂子钦讥讽的冷语:“她要什么我都给得起,你给得起吗?你那十二的股份还是她苏家的!”   “钱我是赔不起,我在努力的挣钱还债。”他低下头自嘲的一笑,“她要什么你是都给得了,但是如果她要我,你也给得起?”   “徐景弋,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你别忘了,假如涂涂知道你是谁……”聂子钦冷笑,拍拍徐景弋的脸:“我的复仇小王子,我可以不要我的脸,你可以不要你俩的命吗?”   他在一瞬间冷凝,觉得身上的所有汗毛都在那一秒钟竖立起来,像是有一把冰刀,尖锐的呼啸着穿过胸腔,又寒又痛,冰封他所有的一切。   “如果你让她知道那件事,”他站起来,踉踉跄跄向外走:“你就别想活了……”   轻飘飘的走在楼道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一遍一遍,他完全不知道什么在动、什么在响,还是赵雪城皱着眉头替他摸出来,按下接听键。   电话里面有一个女人的声音,焦急的说着:“你好,请问你是汤汤的姐夫吗?我是汤汤的班主任方老师,我们联系不到汤汤的姐姐,汤汤在上体育课的时候晕倒了,现在已经醒了,孩子给了我们你的电话,他现在在学校医务室,您能迅速赶来吗?喂?喂?您在听吗……”   ☆、第33章 VOL12(3)   vol12(3)   上车的时候,徐景弋切换了蓝牙耳机,向自己家的方向开去。   电话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单一循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自动重拨一直是开启状态,过了些时候,终于“嘟”的一声接通。   涂涂接起电话,徐景弋长出一口气,“涂涂,你在哪儿?电话为什么一直无法接通?”   “啊景弋!”她略带兴奋的时候,声音听上去永远像小孩子那样充满热枕:“我在超市里,大概信号不太好!今天晚上值夜班,我买了——”   “你在哪个超市?”他打断她的话。   “我到滨海大道这边来办事……”她有一点吞吞吐吐:“在滨海大道这边的jsco。”   这城市富人区那家最大的精品进口超市。想她也是去了那儿,在那周围方圆百里之内,仅此一家。   他说:“你到超市门口去等我,我很快就到。”   “哦,”她有一点纳闷:“出了什么事?”   “没有事。”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几乎像是祈求她:“涂涂,你不要挂电话,跟我说会儿话。”   “景弋,”她有一些错愕,问他:“你是不是在开车?”   “是。”   “那我跟你说话多不安全。”   完全可以想象她握着电话眨着好看眼睛的样子。他重新集中注意力,说:“你说你的,我听着就好。”   “嗯……那我说点什么呢……”她低头看看手里的购物袋,有了。   “景弋,这家超市的东西好贵诶!都是进口货,进去转了一圈,什么都不敢买。后来我想着,今晚咱们值班的嘛,晚上一定要吃点什么,我就买了一点儿干贝,晚上回去给你煮干贝粥喝。”   他声音涩涩的:“好。”   “贵是贵,但是一分钱一分货嘛,而且进口超市就是好,好多东西只能在这儿买得到。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她特别的得意:“新鲜的海椰子!我买了整整一只!好大个!”   他笑笑:“买那么多,又吃不完。”   “又坏不了,搁在冰箱里面能放一两年呢。”她郑重其事:“徐景弋医生,你平时肺气不足,经常感冒,引发咳嗽,以后要听从妻嘱,煮粥切两片海椰子放上,很快就能彻底根治。”   “涂涂,”他开着车,只觉得鼻子发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嘿嘿。”涂涂自己都觉得笑声很傻。   徐景弋很少说出这种服软的话,她要傻笑一会儿,才能回答他:“因为你是我的景弋啊,我不对你好,谁还会对你好?”   他没说话,抿紧了唇,为的是抑制那些从心脏深处汹涌而来,想要冲出他喉咙欲一吐不快的心酸。   “景弋?”她在电话那头唤他。   他应了一声,听到她小心翼翼的问:“你为什么今天不开心?”   “没有。”他慢慢的,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像往常一样的平稳,他说:“我就是很想你。”   “你安心开车吧,我不跟你说话了。”她说完又补充上一句:“我也不挂电话。”   “没关系。”他把车转入辅道,减速向路边靠:“往右边看,我已经到了。”   她惊喜的欢呼一声,冲着他招手跑过来,上了车才惊讶的问他:“你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这么着急?”   他这才注意,他还穿着医院的白褂,因为走的急,都没有换下。   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到车后排,她就坐在身边,他终于安心,不再跟她说话,专心开车。   “咦,”她很快就发觉路线并不是回家的路:“我们是要去接汤汤吗?他好像还没有到放学的时间……”   “嗯,汤汤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汤汤生病了。”   怎么会这样?涂涂有些着急,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早上好像跟我说过不舒服来着,我没有在意……”   “嗯,”他把车停好,绕到另一侧来替她开门:“我们先上去把他接回来。”   通过传达室的批准,他俩直接去学校医务室,果然见到汤汤的班主任和医务老师都在。   医务老师顶多算半个医生,先听汤汤的班主任说过涂涂是护士,这时候见到徐景弋又穿着白袍进来,他技艺不精不好班门弄斧,只能交代一下病情:“孩子发烧,流鼻血,你们带他回去看看吧。”   徐景弋修养良好的道谢,伸手摸了一把汤汤的额头,触手滚烫,他轻轻扒了一下汤汤的下眼睑,一看之下心里已经有数,整个人一沉。   涂涂问他:“怎么样?”   “先去医院吧。”他向她投去安慰的目光,脱下白袍盖在汤汤身上。   汤汤被他碰的醒过来,迷迷糊糊的搓眼睛,却被徐景弋止住,把小孩子捞起来抱在怀里,谢过老师,向外走。   汤汤无精打采的趴在他肩头,看着跟在后面的涂涂。   涂涂看着心都要碎了,一个劲儿的自责:“都是我不好,今天就不应该让他上学。”   “别自责,”徐景弋把汤汤抱进车后座躺好,回身揉揉她的头发:“你也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   涂涂不语。总之,都怪她。   开车回医院,涂涂要去急诊挂号却被徐景弋拦住了。   车里备有一次性口罩,他抽了一只给汤汤带好,看小孩子恹恹的,十分不忍心的同涂涂做思想准备:“涂涂,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控制得了的,对不对?”   涂涂还在不解,徐景弋一手抱着汤汤,一手牵过她,“只要我们在一起,难关总会度过去,对不对?”   “景弋……”她已经觉察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   “涂涂,”他终于狠了狠心,“我想我们应该送汤汤去血液科。”   血液科当值的是冷美人。   抽血、化验、做检查,折腾一顿之后,冷美人发现,面对自己的同事并不像面对病人家属那样的轻松,甚至她有一点自责的难以启齿,就像是她是带来瘟神的那个人一样。   “苏护士,我和徐医生是同僚,”冷美人总是高冷,不习惯唤别人的昵称:“有些事情……徐医生也知道,其实化验也只是为了拿一个具体数据而已。患者眼眶肿胀发青呈淡绿色,下颚淋巴结肿大,鼻血不止——已经可以确诊,aml,最恶劣的急性髓性白血病。”   即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涂涂知道实情的那一刻依然备受打击。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比想象的要坚强许多。连徐景弋都紧张的上来想扶着她,怕她会倒下,但是她没有,她站得很稳,只是哆哆嗦嗦的打了一个冷颤。   “要喝水吗?”徐景弋握了一把她冰冷的手:“涂涂,你跟我说句话。”   她只是问:“还有救吗?”   冷美人很直白:“绿色瘤发病急,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骨髓,过程很快,顶多几周。”   徐景弋听得到涂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别担心,”他努力的安慰她:“汤汤还有你,还有叔叔,你们都是他的亲人,骨髓移植的概率会高很多。”   涂涂麻木的转着脑袋看他,要过好半天才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摇摇头。   “我们不行的。”   徐景弋坚定地摇着她:“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   她忽的一下哭了,小小声的一直在重复:“不行的……概率那么小……”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柔声的哄她:“我们总要去试一试,对不对?我们都去试,愿意帮我们的也都去试,如果还是没有合适的,我们还有国家骨髓库,用一切能用的办法,调过来干细胞,总能活下去,对不对?”   “景弋,”她有了依赖,眼里总算有了一点希冀,“我很倒霉,是不是?”   他一声叹息,把她搂进怀里。   许久她才听到徐景弋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传出来,他闷闷的说:“还可以。”   众志成城。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心外科除了没当值的同事,剩下的人全部去血液科做了血液样本采集。大家都是医务工作者,清楚捐献的流程,深知即便是配型成功,要抽取的那一点干细胞也对捐献者身体没有伤害,所以大家都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涂涂感激涕零,宝珠挥挥手,信誓旦旦:“别怕,总会有一个合适。干咱们这行的本来就辟邪,妖魔鬼怪都会绕道走,否则我们这里还指着谁开工资啊,汤汤一定会康复。”   赵雪城按着胳膊上的棉签,高声附和。   等到徐景弋从无菌室里出来,曲着手臂夹住止血棉签,一只手拉住涂涂:“我先送你回家拿一些必备品,给汤汤住院用。”   这也是大事。好在他们这一行司空见惯,足够有经验。   开车回家,徐景弋一路陪着涂涂,看她哄父亲吃饭,偷偷跟六嫂商议陪护时间,最后她拉着他回到房间,关上门,拉开写字台的抽屉,将里面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床上。   全是一些重要的证件和合同,还剩下几张□□,一点金首饰,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东西。   她打开电脑查了一下余额,又打开衣柜,在最下面一层费劲拖出来一个盒子。非常大的一个盒子,即便看上去已经老旧,却完全不时当年的精致。   涂涂打开盒子,里面层层包裹的,是一套婚纱。   徐景弋认得,那是他第一次去她家,见到的那件。   她小心翼翼的将婚纱拿出来搁到床上,很认真的同他讲:“我可以把它卖掉,至少能卖2万块。”   ☆、第34章 VOL12(4)   vol12(4)   “你在担心钱?你为什么还会担心这个?”徐景弋在那些卡里翻检,找出来那张他留给她的银-行-卡。   他蹲下来,拉住她的手:“那件婚纱是你妈留给你的,我不准你卖,收好它。”   “我不用。”涂涂摇头,异常的固执:“景弋,那么多钱,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原来她还在担心这个。沉默片刻,徐景弋回答:“这是我在美国上学的时候有工资还有奖学金,多余的钱我就买了几只股票,临走的时候套现。”   “景弋你不要再骗我了,”她无比的烦闷,抬手将额前的长发扶到脑后,说:“我太了解你了,你根本就不会炒股,你只会学习和工作。”   他心虚,于是气短:“你到底要我怎么给你解释你才能相信?”   “景弋,这笔钱我不敢动,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她黑曜石般晶亮的眸,毫无保留地注视着他:“我怕这笔钱是你不知道是哪里得来的。三千万,景弋,假如这笔钱不是你的,出了其他问题,我现在把钱用了,你到时候怎么办?你知道过被人追债的滋味吗?到时候我们拿什么还?”   重重的喘息,他猝不防及的发现,他给她带来的痛苦,原来影响深远到四通八达,止也止不住,他亲自制造了一出劫难,浩浩汤汤的奔腾进他们往后所有的生活。   她被人追过债,天天被堵门,接无数的要挟电话,走投无路,不敢外出……她是怎么过来的?是怎么扛起这么重的包袱走过来的?无法再想下去,这样的每一秒,于他都是摧心剖肝的痛苦折磨。   “涂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他把她拉进怀里,按在心口:“我向你保证,这笔钱的来历绝对干净,这就是你的钱,求你不要再问了,你把它留下吧,好不好?”他遮盖他犯罪的耻辱:“我不要再看到你这样,你笑一个给我看看,好不好?”   她从他臂弯里钻出来,抬头,想笑,但是笑没有成型,就嘴角一耷,扑到他肩头大哭起来,带着痛苦的悲伤:“为什么是汤汤啊,为什么是他,他还那么小,你不知道他有多懂事,如果没有他,我这些年根本活不下去……”   他的眼角渐湿,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生病的那一个是他。那样至少还能死得其所。   他哄着她,摸索着她的后脑勺,蹭着她的耳朵,一遍一遍的轻喃:“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其他的话他却不能说出口。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住,哭过之后她看上去坚强得多。她十分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问他:“景弋,你会不会嘲笑我只会哭、没有出息?”   他微笑:“不会,我认识的涂涂一直很坚强,比我要坚强。”   她使劲儿点头:“我是很坚强的,以前你走了,爸爸破产了,我都可以挺下来,咬咬牙就过去了。这次也一定会挺过去的,对不对?”   “对。”他也笑,捏捏她的脸庞,“很快就会过去,拿出你坚强的一面来,让我看看。”   他到如今才知道,她原来是那种受挫体,会越挫越强,平时混混,在遇到大风大浪的时候,却能独自驾着小扁舟去破浪。   她撒娇:“我困了。”   那就睡,他在这里,就在她身旁。   她果然安心睡去。   他找来六嫂帮着收拾了一些东西,提前放进车里,而后他抱着她回医院。   她太疲惫了,以至于那样的搬动她都没有醒来。他抱着她进办公室,搁到沙发上盖好毯子,然后去血液科看望汤汤。   小孩子已经住进了无菌室,接触他之前要接受严格的消毒,他走进无菌室,在床前坐下。   之前几天不见,没想到小孩子突然瘦了许多,因为高烧他迷迷糊糊,十分难受却一点都不哭闹,听到有人进来,睁开眼睛看着他,哼哼唧唧的叫他:“哥哥……”   这是汤汤第一次叫他“哥哥”,在小孩子生病实在难受的不行的时候。   他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忍不住回想,之前一直是怎么看待汤汤的?仇人的儿子?   他的爸爸撞死了他的爸爸妈妈,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这个孩子第一眼,他就不讨厌他。   那时候他还真的相信,汤汤是涂涂和聂子钦的儿子。   但是涂涂多傻啊,撒谎都不会,那么轻易就可以被人拆穿。他找过房东,后来又通过保姆,很容易就确定那是她的弟弟。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讨厌过那个孩子,只是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其实互为敌对,却又同病相怜。   倘若这个孩子将来知道,他出生而衔的金汤匙是被他一手折断,汤汤会怎么想?会怎么对待他,还会这样,软软的叫他哥哥?   “哥哥,”汤汤的小手抚摸着他欣长的手指,问:“你怎么哭了?”   “没有,”他抬手磨了磨鼻翼,“这里太干净,干净的我眼睛不舒服。”   汤汤咯咯地笑:“你好笨,撒谎都不会。”   “嗯,那你聪明,快点好起来。”他起身用润湿的毛巾给小孩子擦脸。   汤汤问他:“我姐姐呢?”   “她在楼下上班,等她有空,我帮她站岗,让她偷偷上来看你。”   “好吧,我……”小孩子突然不说话了。   徐景弋问他:“你要说什么?”   汤汤闷闷的,“没什么啦。”   这么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真是人小鬼大。徐景弋吸了一下鼻子,问他:“你要在这里住几天了,你想回家吗?”   “想也没有用。”汤汤摇摇头:“我想我是回不去了……”   徐景弋几乎动怒:“屁大点的小孩,你胡说什么?”   汤汤的眼神迷离,昏昏欲睡:“你都哭了……下午的时候我姐姐一直在哭,我很清楚……”   徐景弋揪心,他知道没有父母的孩子会懂事,但却不知道他居然可以懂得的这么多。   他没有办法不给自己鼓劲:“你别胡说,我是医生,我一定可以治好你。”   “如果治不好我了,你要答应我哦,娶我姐姐,她真的好喜欢你。”汤汤揉揉酸疼的眼睛,那里面有分泌物一样的东西让他不舒服:“她把你的照片剪下来塞在钱包里,整天偷偷地看……”   “睡觉吧。”他阖睫,夹断严重的水泽,轻轻亲吻着小孩子的额头:“你得答应我一定好起来,然后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拉勾哦……”   伸出长指:“拉勾。”   他没办法再在这间房间里呆下去,给孩子调好输液棒,又将小枕头摆正,悄悄地离开。   靠近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门开了一条缝,他有些意外,推开门,看到聂子钦坐在沙发的一头,看着睡在身旁的涂涂。   连他都能看得出,聂子钦的表情深情款款,带着无限温柔。   聂子钦看到他进来,冲他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邀他出门说话。   他俩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   聂子钦不可思议的冷笑:“金屋藏娇啊徐医生,复仇要有点复仇的架子,你这算什么,把仇人的女儿养在屋里,去哄仇人的儿子说话?”   “关你屁事。”   “的确不关我事,不过我刚才上去看我小舅子,发现你在,我只好下来等你,没想到你就把我的老婆养在这儿了。”聂子钦的声音充满嘲讽:“你到底有没有点出息,就是这样复仇的?”   握紧收在口袋里随时都想要冲出来的拳,徐景弋几乎咬牙切齿:“我警告你,把我之前的事忘了,如果你再提起那两个字,不管任何场合,你别怪我不客气。”   “我好害怕啊复仇小王子,但是怎么办呢?我已经把你这个故事立在遗嘱之内了,只要我死了,钟律师就会告诉涂涂知道,”聂子钦向前倾,那姿势简直找死:“怎么,你动我试试啊?”   忍无可忍,徐景弋脑海中出手的念头疯狂肆虐,手下一狠,拎起聂子钦的衣领将他推出窗外,让他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听他的衬衫在高空风中猎猎作响。   聂子钦在大喊:“松手啊,有种松手!”   他咬唇,时间在一点一滴的缓慢划过,他艰难的呼吸。那种屈辱像涨满的潮水涌上来,带着迟钝的疼痛。   放过他。在现在这个关口,什么事都不能再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能再发生。   他终于将他的身体猛拉回来,一把搡在墙上。   聂子钦因为惊惧而疯狂咳嗽,喘息了半天才缓过来,继续他的嘲笑:“你不杀我,我就让你看看怎么追涂涂到手。我已经给全公司的员工下了通知,只要愿意,都可以过来做骨髓采集,只要做了,这个月工资就翻倍。而且我让公关发布了信息,只要找到合适的配型,肯答应移植,我给他50万现金。”他扬手,得意的耸肩:“你可以吗?”   不可以。   聂子钦下达最后的通牒:“我警告你,尽快离开涂涂,想尽的办法,必须离开她。”他伸手指着他的鼻尖:“她不需要你,我也不允许你再伤害她。”   徐景弋苦笑,“你在这个时候逼着我离开她,就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是吗,”聂子钦不以为意:“徐景弋,你还真是自信。对你而言,走不走是你的事,对我而言,她痛不痛是我的事。”   徐景弋颓然:“她不会爱上你,就你这种心态,她一定不会。”   “无所谓,我是自私的,”聂子钦得意地笑:“倘若你不听话,我一点也不介意涂涂再痛一点。”   徐景弋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牙缝里蹦出来一个字:“你——!”   “我。”聂子钦的笑容春风满面,唱着小曲走开。   ☆、第35章 VOL12(5)   vol12(5)   胸中的焦躁无边汹涌而起,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冷静下来,只想冲上去把那个渐渐远走的背影碎尸万段。   但是他没有。   把心头勃发的怒意灌注在脚下,引擎轰鸣咆哮着载他直扑前海沿,优雅的a7如同暴力绅士,疯狂的冲上海坝的木栈道,还要再往前冲,在路人惊恐的眼光里,他终于一脚踏上刹车,堪堪停住。   他深吸一口,突然想,其实就算单纯的不想活了,也不应该给别人带来伤害。   他下车,甩上车门,径直越过沙滩,往海里走。   冰冷的海水渐渐没过他的脚踝,小腿,膝盖,海水的阻力越来越大,他越走越艰难,浪头扑上来,一浪一浪拍在身上。   冷得发抖,鼻息里全是海水的气息,带着苦咸,他还要一昧的往前走,却发现被什么东西扯住,向前不了。   他茫然回头,发现身后原来有个老大爷,强行拉着他往回走,嘴里一直劝他:“小伙子,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来来,跟大爷回去。”   他茫然的摇摇头:“没有大爷,我没想死,我真的没想死……”他只是不想活了。   大爷很生气:“那你在做什么,小伙子你自己看看你在做什么,下着个雨,这周围都没人,幸亏叫我看见!”   下雨了吗?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看到大爷手里打着的雨伞,很细小的雨丝打在脸上,果然是下雨了。   大爷又开始劝他:“你想不开罢了,那你想想活着的人怎么办,你父母怎么办?我儿子年纪也跟你差不多大……”   老人家还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下去了,只是单纯得想,父母吗?对了,还有爸爸和妈妈……   “我刚才就看到你开着个车不大正常,碰到我你别想死了,赶紧跟我走,你不能在水里,天还凉,泡着会生病,出来。”   原来这城市不光只有社区大妈,现在连大爷都变的这么执着。   他恍然自失的被大爷拉着从水里出来,拖着步子坐进车里,暖风一点一点吹在身上,渐渐暖合起来,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原来是藏着涂涂那首情诗的钱包。   胸口有一个地方,针扎一样的痛起来。他做惯了心脏手术,太理解心脏的结构,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得到有一把刀准确的拉开自己的心包,有血从细长的口子里一点一点渗出来,逐渐弥漫进胸腔。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刀有多痛,要逼着自己再一次接受,这一切有多痛。   没错,最该死的人,是自己。   他在车里坐了许久,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才慢慢倒车,上路,向着遥远的路途开去。   到达墓园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到登记处签字的时候,守山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但是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终究没阻拦,只是问他:“要伞吗?”   他摇头。   深一脚浅一脚的爬上山,很快找到他亲自选的“梅林”单元里,走到第三排,5号座。   碑头林立,一排一排隐进黑暗中,远山的公路夜灯飘渺,细雨如丝,松涛声习习,遗世而独立。他突然觉得,选的这个地方真好,这么静谧,从来不会被人打扰,倘若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归结于此地也是一种福气。   他走到墓碑前,白麻花岗岩,夜色下勉强辨认父母碑上的结婚照片。他弯膝跪下来,发现墓碑前开着一棵不大的向日葵,因为下雨而耷拉着脑袋,垂在碑前。   不知道是谁不久前来吊唁种下的,因为他刚回国的时候来看过父母,那时候还没有这棵向日葵。   父亲生前是工程师,母亲在研究院工作,两个人为人好,门生多,这么多年了仍旧被人记得,不能说不让人感动。只是他唐突的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买,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带来。   不知道要带什么来,因为他都不知道父母喜欢什么。他印象里,父母最喜欢的是他的小妹妹婉琳,妈妈总是喜欢抱着还小的婉琳,吩咐他:“小与,你把小婉的奶瓶拿来……”   可是他不能带婉琳来,婉琳已经住进医院待产,每天那么幸福,他甚至连不开心的事都不愿说给她听。   他一直是把心事藏得最深的一个,这世界恐怕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背着包袱活过这么多年。不是不累,不是不后悔,不是不痛彻心扉。   抬头看着父母的墓碑,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是真的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错在他不该喜欢上她,不该撩拨她,不该给她允诺,不该给她希望,不该……放不下仇恨。那样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这么痛,不会这样双手捧上自己的软肋,任人宰割。   除了奶奶,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这么好,好到让他觉得像是有了归宿一样温暖。他自问,不能离开涂涂。他曾经试过,但是失败了,她是世界上最美的罂粟,他已经上瘾,倘若有朝一日离开,他活不下去。那种戒毒的滋味,同时骨髓,扎进身体深处,扩散禁四肢百骸,没有办法止住。   那么她呢?她离开他呢?   “如果我告诉涂涂呢?如果让她知道呢……”他几乎仓皇的对着墓碑询问:“如果就豁出去了,让她知道了呢?”   如果让她知道她的爸爸撞死了他的父母,他们原来的关系这么微妙……如果让她知道,原来是他害她这些年过得这么苦……涂涂,她那么善良、那么可怜,她连病人的死都会流泪……如果让她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知道……   他一头撞在父母碑头,几乎崩溃:“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是疯了……我是口不择言才会对你们说出这种话……”他终于抽泣:“妈妈,你告诉我怎么办,求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他没办法止住的一直哭,就像当年在这里,看到他们最后盖上那块大理石的时候,他一直哭,一直哭,知道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就像他曾经背过的诗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是求天入地,再也没有办法解决的悲恸。   他一生何其不幸,要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弃他而去。   他靠着石碑,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睡着了又醒来。   松涛声声,他的悲伤,无人听闻。   把手按在胸口,听那里面咚咚的颤动。能有多痛,不过是一生一世,一辈子,他一个人,不再去爱而已,能有多痛?其实原本的结局就是这个样子啊,不该他爱她。   黑暗里他终于爬起来,决定回去。他的腿都跪麻了,摸摸索索向山下走,一脚踏空整个人都栽下去,在石阶上不知道滚了多少圈才停下来,他摔的发懵,却并不觉得有多痛,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继续下山。   一路回到医院,涂涂已经不在办公室了,他没开灯,摸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静静坐着,直到后来涂涂进来。   “景弋?”打开灯的涂涂完全没想到屋里会有人,着实吓了一跳。   徐景弋闭上眼,他还以为他连畏光都没有反应了。   涂涂提心吊胆一晚,看到他坐在哪里不吭不响,有一些气恼:“你去哪儿了?手术室不在,急诊也不在,电话都关机,铐你也不回。   ”   他依然沉默没有声响,她突然看到他浑身上下都是湿的,领带早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蓝衬衣脏兮兮,头发上还埋着松针,脸上竟然有擦伤和血迹,她大惊失色:“你去哪儿了?怎么摔成这样?”   她匆匆跑回护士站,拿了热毛巾给他洗脸,又用酒精和棉棒来消毒。他额头一角有一处擦伤十分严重,已经伤到了真皮层,她用双氧水给他清洗伤口,那种疼一般人都受不了,他却没有动,连吭声都不肯。   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摸了他的手一把,入手的冰冷,就像冰块一样似乎能结霜,涂涂几乎慌神,起身到了一杯热水给他,掰开他手指让他端着,捧在手里暖手。   “柜子里面是不是有干净衣服?”涂涂起身去找,“我待会儿出去,你先换上。”   “涂涂,”他突然叫住她,打了一个冷战,说:“我们分手吧。”   深夜的安静里,他完全听得到她突然断竭的呼吸声,而后她颤巍巍的、小小声的问他:“景弋,你在说什么呀……”   他瞳孔都找不到一个对焦的地方,只是木然地说:“分手,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你是不是看到我跟聂子钦……”她慌了神,几乎以为自己犯下滔天大错那样的摆手解释:“没有景弋!你误会我了!我没有——”   他打断她:“没有误会,他很好,有钱。”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顿住了,瞠然失措。   “分手,”他唇齿间有血腥气弥漫,一字一顿:“就这么简单,我要跟你分手。”   “你是不是有病?”涂涂屏息,全身上下都在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是不是有神经病?”   “对,我有。”他颔了一下额头:“所以我们分手。”   一杯水迎头泼在他脸上。   涂涂手里捏着水杯,她原本想用他手里那杯泼他,那滚烫的一杯水,但是她还是忍住了,从桌上拿起另一杯无温的,对准他的脸,泼出去。   “徐景弋,我再给你最后的机会想清楚。”她声音里有绝望的颤动,但她早已百炼成钢,几乎咬碎银牙,恨恨的望着他:“你知道我原本是什么样,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过了今晚,倘若你就这么决定了,你永远别后悔。”   她把杯子往地上随手一扔,在寂静的午夜,那种碎裂的声音不亚于一场小型的爆破,惊散人心。   她转身,摔门而去。   ☆、第36章 VOL12(6)   vol12(6)   深入骨髓的寂静里,他听得到秒针走过的声音,咔嚓咔嚓,他在心里数着数,但是不知道数到几才算是头。   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冲撞,不断的颠簸,没有声音,只有跳动,带着灼热冲击着喉咙深处。他感受着它的跃跃欲试,甚至奇异的探究它的征途,它终于在他喉口处制造出沉闷的“咕咕”声,像是引爆了他身体里面的某个机关,他张口,呕出一滩滚烫的猩红。   那是汹涌而出的伤心吧,只不过染着那么醒目的颜色,止也止不住,落在手指上,又顺着修冷的指尖流淌到奶白色的瓷砖上。   点点滴滴汇成片,他冷静地想,清醒多了。   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翻出止血敏,掐着脖子逼自己咽下,然后他打水撇干地上的血迹,不紧不慢的把崩的四散五裂的玻璃碎片扫干净,取了干净的衣服,上楼去冲澡。   浴室是给下了手术台的医护人员公用的,这个时间除了急诊几乎没有手术,走廊里停着担架车,像极了太平间。   水是冷的,也许是太久没有被用,水管里的水已经冷却,他也没等热水抵达,慢吞吞开始洗澡。原来身上也有擦伤,浴球沾着肥皂泡抹过,他好奇的想,痛不痛呢?谁知道。反正他不痛,程序依旧像往常一样的驾轻就熟。   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突然听到某间病房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腑的嚎哭,他侧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护士站里跑出去了。   这里是医院,其实很多时候,死亡往往都是在半夜五更突然而至的,冷不丁的家人一声嚎啕,或者高昂或者低沉,都昭示着死神接受了一位新顾客,而后那些担架车驶来,载着这些客户,走完人间最后一程。   他倚在门口,看值班的赵医生颇无奈的劝慰家属,没多久,涂涂和另外一个男护将遮盖周密的担架床推出来,肃穆的走向电梯间。   她眼睛肿得像桃,路过他的时候也只是扫过一眼,尽职尽守那庄严地送别仪式,没有给他多余的一毫信息。   倘若有一天被蒙起来的人是他,那么,推着车子的人是她,该多好。   他翻下offduty的牌子,关上门,关上灯,又走回沙发上坐下。黑暗里只有那杯冷了的水陪着他,他默然良久,终于把那杯水喝掉。   在杯子与牙齿间不断震颤的撞击声中,他忽然觉察出那长驱直入的疼痛来。   那么疼,怎么会那么疼,他像小时候面对疼痛那样的张皇起来,攥紧了拳头用手去抵,或者一小口一小口的吸着气。他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思维,却委屈的发现,原来疼痛那么像音乐的波谱图,一直在攒动,时而跳起来高亢,时而低下去颤抖,此消彼长,此起彼伏,嚣张的打击他脆弱的神经线条。   真是糟糕,这让他想起来小时候第一次疼痛的那个晚上,那是他带着婉琳第一次住进奶奶家,为了讨好爷爷,他连饭都不敢多吃,抢着洗了全家的衣服。在给婉琳整理书包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异常的疼痛,还来不及跑去卫生间,就吐出血来,一大滩,狰狞的蔓延在地上。   那一瞬间他没想过这样的身体是多么的糟糕,唯一感受到的是彻心彻肺的恐慌,他惊慌失措的想,要下要怎么处理?如果被爷爷看到了,要怎么处理?喉咙里还残留着一丝作呕的猩甜,他脱下校服外套,跪在地板上,努力的把地板擦干净。而后在半夜,他才悄悄的跑出去,洗校服。从那以后他吸取经验,书包里总是塞着一个塑料袋,为的是来不及的时候,可以吐在里面。   多丢人,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厌恶。他不得不蜷缩起来,把脸埋进沙发里,像一只蜗牛,缓慢地挪动,啃噬着自己的拳头。   时间过得太艰难,他费了好大力气去抗战那没完没了折磨着的疼痛,后来终于在那种令他战栗的疼痛中睡着了。   有人砸门,拳头敲击在毛玻璃上,那种惊天动地的声响让混混沉睡的他吓了好大一跳。   睁开眼,才发现天都亮了,赵雪城在门外高喊:“老二你在不在里面?手机关机铐你不回?在不在里面?!你不会又晕过去了吧?!我找人开门了?”   残留的疼痛还在连绵不绝,他慢慢的爬起来,生怕一个不对,再引爆那种尖刻的危机——他承认,在没人照顾他的时候,他怕极了那种惊悚的疼痛。   额头滚烫,身体也绵绵的发软,站起来又跌下去,拍门声仍旧再接再厉,他只好扯着哑了的嗓子喊:“我在。”   拍门声骤停,过了一会儿赵雪城低声问:“你怎么了?还能起来开门吗,我有重要的事。”   他磨磨蹭蹭的说:“等我一下。”   扶着沙发站起来,他还不忘整理一下衣服,扒一扒头发,去开门。   赵雪城见到他吓了一跳,瞠目结舌:“昨天才抽了一管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一脸灰败,失魂落魄的问:“哪样?”   “苍白的跟个鬼似的,你待会儿怎么去见涂涂?”   他一顿,“我为什么要去见她?”   赵雪城一脸恍然大悟的聒噪:“你们吵架了?怪不得我昨晚就看涂涂不对劲儿!老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别在这个时候跟她闹,她遇上那么惨的事已经很可怜了,心烦是正常现象。哥哥教给你,越是最脆弱的时候,越好拿下,你在这个时候出手,就是轻而易举!她现在就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你也要站在她那头摇旗呐喊:做得好!”   徐景弋一个趔趄堪堪扶住墙,头痛欲裂:“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了?”   “有。”赵雪城伸手搀他坐下:“你怎么又发烧了?”   痛苦的扶额,他烧的鼻子发酸:“拜托你快点说。”   “昨天的化验结果加班加点出来了,你和聂子钦找来的人,一共四个,初配检验抗原吻合,要进行第二次高配。”   他掐着太阳穴的手指停顿:“怎么会这样,涂涂都没合格,我会合格?”   “涂涂和他爸为什么配不上我不知道,不过你作为普通骨髓捐献者,你的骨髓信息入库,撞上也正常。刚好也巧了,天赐良机给你,好好表现,拯救了小舅子,扶正之事指日可待。”看到徐景弋重新蹙起的眉,赵雪城赶紧改口:“好了好了,你先下去看看吧,涂涂估计都到了,冷美人今天给你们做第二次检测。”   下去的时候涂涂果然到了,身边还站着那个聂子钦那个猪头三。   聂子钦现在以心脏病唯由,堂而皇之的把家和办公室都搬进了医院,他每天在医院里上班,文件由秘书和助理送来,只有开会的时候他才回去公司。除了工作,他大多时间都用来研究如何追涂涂到手。   涂涂见到徐景弋,想上前说话,但是仅存的那点骄傲让她忍住了。她退回去,聂子钦的手恰到好处的搭上她的肩,被她一巴掌拍掉,聂子钦抱着手,疼的在一旁咧嘴。   其他三个登记的捐赠人也到了,涂涂千恩万谢,四个人被冷美人请进办公室谈话。   内容是讲解具体捐献流程,征询他们是否同意捐赠。   冷美人解释,接下来还要进行hla高分辨率配型,倘若再成功,还要进行骨髓刺穿检查,最后成功的,再住院接受4到6天的动员剂注射。当然这一切对健康人的身体都是无害的,也不会产生重度不良反应。   四个人,徐景弋除外,有一个人退缩了,剩下两个斟酌良久,决定接受高配检查。   冷美人的助理送他们去化验室,冷美人留下徐景弋谈话。   “徐医生,我认为你没有必要接受第二次检查了。”   徐景弋倚靠着检查台,轻轻地咳:“为什么?”   “因为你经常参与介入手术,你的白细胞只有正常人的1/2量,你很清楚我们要抽取的是你骨髓中的哪一部分,造血干细胞,这对正常人来说微不足道,但是我认为你不属于正常人范围。”   徐景弋虚弱一笑,“冷医生,你不要借机取笑我。”   “我没有。”冷美人十分正色:“你知道,如果万一合格,作为供体,你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你的白细胞拉到正常人的量,而后注射集落刺激因子。这样的过程,98%的正常人只会有轻微不良反应,但是于你或许会有非常严重的副作用。”   “我知道。”   冷美人无可奈何:“徐医生,你是心脏科的专家,不需要我提醒你,短时间内过量注射重组人白细胞介素会发生什么恶劣的情况。”   徐景弋浅笑依旧:“我知道。”   “徐医生你是不是疯了?”冷美人不可思议:“你都知道你还想做吗?”   徐景弋点头:“我要做。”   同僚的固执让冷美人抬手扶额,在她沉重埋头的郁闷里,她听到徐景弋说:“冷医生,你愿意帮我的,对不对?”   捞住头发的手一顿,“那要看是什么。”   “也没有什么。”他低下头去微微一叹:“苏涂涂只是一个护士,专业知识不多,倘若我真的配型成功,我不想让她知道。你得帮我瞒住她。”   “徐医生,”冷美人转过头去,神色不解:“你这是为什么?”   “可能是……”他幽幽的说:“为了还债吧。”   冷美人点点头:“我懂了。”   “谢谢你冷医生,”徐景弋颔首,脸色略有歉意:“我正在发烧,血象不准,明天再来做抽查。”   “也好,你也有一天的时间再考虑一下。”   他微笑致谢,告辞。   涂涂在门外等的焦急,一位退出,另外两位已经被送走,徐景弋从冷美人的办公室出来,显然没有要继续检查的样子。   聂子钦拽过徐景弋:“你现在果然有钱不在乎了,五十万都不要了?”   徐景弋头重脚轻,他觉得直立行走都是一种煎熬,于是专注于沉默。   涂涂只觉得心灰意冷,她拦住他:“景弋,连你也不肯接受检查吗?”   赵雪城看不下去,拉涂涂的衣服:“他也不是有意的,就算合格,他身体状况也不允许。”   “那总好过没有办法对不对,”涂涂苦苦哀求:“我听说高配的通过率特别小,景弋,求求你,汤汤那么小,只抽一点点就好,我求求你……”   徐景弋没有多少精神应付,他要走,还是被她缠住:“景弋……”   聂子钦上前抱住她:“别求这种人渣!他没亲人的,体会不到你!”   徐景弋的脚步终于停下,涂涂在聂子钦怀里大哭。   逆光里他沉睫良久,就在她以为他要答应的时候,他平静的说:“对,我是没亲人,我是人渣,所以我收回捐赠了。”他嘴角骇人的下沉,声音结了霜:“苏小姐,你前夫有情有义,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景弋……”涂涂神色绝望,她几乎不相信那样的话是出自他的口中。她努力吞下口水,声音在颤抖:“我可不可以扇你一耳光?”   “我替你!”聂子钦闻言就开弓,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徐景弋结结实实受了那响亮的一下子。   其实那挥过来的根本算不得巴掌,是拳头,虎虎生风。眼前黑下去的那一刻,徐景弋完全不能理解一个心脏病患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向一旁倒去,并且做好触地的打算。既然不可避免的狼狈,他只能让自己摔得别像被抛出的病猫一样凄惨。   真是万幸,并没有预期的冰凉,他睁开眼睛,撞上的是赵雪城愤怒的目光。   赵雪城撑住他,要上前去跟聂子钦干仗,被他拉住了。   不是不想让赵雪城替他出头,而是他已经没有一丁点力气,如果不依赖赵雪城,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倒下。   不能倒下,他已经这么丢人了,还在她面前,不可以再倒下。   盯着前面的路,他告诉自己,抬右脚,很好,再抬左脚,再来一遍……   进电梯的时候,他听到赵雪城问他:“你还可以吗?”   他耳朵里满是聂子钦那一巴掌带来的轰鸣,赵雪城的声音很远,并且越来越远。他在赵雪城相去天渊的惊呼声里,朝着脚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37章 VOL13(1)   vol13(1)   徐医生不见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在徐医生连续两天没有翻门牌的情况下,慢慢传开。   据当时目睹实况的血液科小护士小白说,徐医生被涂涂的钻石王老五打脸,给打跑了。   “一定不是这样!”珍珍气的握拳:“徐医生的脸就是我们全科的脸,他再有钱也不能打我们科的脸,我一定要——”   陈主任恰好路过,珍珍换脸微笑:“陈主任!”   陈医生最爱美女,笑嘻嘻的凑上来,被问及徐医生去向,他眼珠子只瞟涂涂:“徐医生住进疗养院了,你们还不知道吗?”   她们怎么会知道,徐医生走的时候连个再见都没留。   珍珍问:“那徐医生要住到什么时候?”   陈主任也说不准:“大概半个月吧。”   宝珠来凑一头:“这期间都不回来了嘛?”   “有大手术还会回来,”陈主任打哈哈:“毕竟是咱们医院的‘徐一刀’嘛。”   头一回听到“徐一刀”这么个名号,珍珍哈哈大笑,呼朋唤友:“喂涂涂!徐一刀……”   宝珠捅珍珍,翻着眼皮示意她少说话。   涂涂睡眠不足,脸色是青苍发白的,额头起了硕大的两枚痘胞,亮晶晶的,嚣张极了。   她不声不响的做事,聂子钦心疼的打发助理去买芦荟胶,回来他亲自双手捧上,涂涂却没做理会,只当他是空气,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聂子钦自觉无趣,只好抹在自己脸上。   徐景弋走了两天,涂涂对他的态度也是这样过了两天,任凭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只当他是空气,什么表示也没有。   哪怕她让他滚也好呢,但是她每天都自己进进出出,忙碌无比,照顾汤汤,照顾父亲,上班,兼职,织毛衣。   他只好不顾三七二十一的把涂涂爸接到医院来住,复健师、营养师、高级护工请了一堆,兼并照料汤汤,就连她坚持要做的兼职,他也给她配了一辆车,有司机专门接送。   好在他做这些事情涂涂都接受了。   因为涂涂想,这些钱就是他们苏家的,聂子钦当年拿走了,现在自然要还回来。她接受还钱,但这并不能表示她接受聂子钦。   她很忙碌,即使有那么多人帮她,她也不愿意让自己停下来,只有织毛衣的时候大脑无事可做,就会胡思乱想,想起来那天徐景弋被聂子钦打,他闭上眼睛,又任命又哀伤的脸。   那一刻她是无比慌张的,因为她从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也不相信他会有那样的表情,他在想什么呢,却不肯说出来。   不能再想了。迅速的戴上耳机,打开手机里的收音机,必须得听点什么,这样才能占据自己的思维,让自己忙碌起来,好阻止胡思乱想下去。   得忘掉他,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想好好活下去,就得忘掉他。   汤汤躺在床上正在睡觉,涂涂低头织毛衣,有人摘下她的耳机,她毫无防备的吓了一跳,才发现聂子钦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聂子钦叹口气说:“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涂涂并没有理他的打算,扯了扯线,低下头去继续织毛衣。   聂子钦的呼吸有一点急促,他蹲下来扶住她的膝盖,声音透着心急:“涂涂,以前是我父亲在操控一切,无论我以前做过什么,请你原谅我,对不起。”   织毛衣的手停下,涂涂其实很想告诉聂子钦,以前的事她其实早就不打算跟他计较了。或许在他救了她的时候,或许在他帮汤汤找配型的时候,而且他还有过那样的遗嘱,其实她早就不恨他了。只不过她现在厌恶的,是他那天出手打了徐景弋。   那么狠的一巴掌,充满了报复的邪恶味道。   谁都不能打徐景弋,她生气的想,怎么能打她的景弋呢?   “你到底怎么样才肯跟我说话?”聂子钦的声音在忍耐:“你出来。”   涂涂不想出去,奈何聂子钦扯着她,生拉硬拽,并且大有吵醒汤汤的架势,他也是这样威胁她的:“你不想弄醒汤汤,你就出来。”   只好跟他出去,在门口想要把他的手甩开。   聂子钦有些愤怒,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捏得十分用力:“你跟我下楼!”   涂涂偏不随他意,拽又拽不开,一生气,低下头一口咬在他手上。   聂子钦最吃不得痛,猛地松开,捧着被咬出牙印的手,不可思议:“你疯了?”   她红着眼睛,郁郁的看他一眼,转身又要回去,聂子钦在她身后咬牙:“苏涂涂,如果你不肯跟我下去,那我就在楼下等你,早晚等到你下来!”   随便他,反正她现在有事情要做,没有要下去的打算。   重新消毒回去,汤汤还在睡,只好坐下继续织毛衣。等到汤汤睡醒已经是下午了,小孩子睡过觉,精神头看上去很充足,她高兴的把他一搂,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那里的温度让她安心:“还好还好,已经退烧了。饿不饿,我给你熬的粥。”   汤汤点头。   她喂弟弟吃粥,就像个妈妈一样。其实汤汤一直很乖,从来没有问过她关于妈妈的事情,也许在汤汤心目中,涂涂更像妈妈。   “你有救了,”她吹温了一勺粥喂给汤汤:“骨髓库那边说,那天做高配的两个哥哥里面,找到了合适你的骨髓。”   汤汤已经被骨髓穿刺折磨的要疯掉,可怜巴巴的问她:“痛不痛……”   “有的活就很不错了好不好!”   “也是。”汤汤撇嘴,有些狐疑:“你最近怎么不开心,徐哥哥呢?”   她不满的把粥勺子杵到他嘴里:“别提他。”   “怎么回事?”汤汤叉腰:“你要他来见我!”   好大的口气哦,她刚要跟他抬杠,手机震动起来。   电话是珍珍打来的,珍珍在里面说话声音很小,吞吞吐吐的:“涂涂,聂少不准我们给你打电话,但是我想,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大对,你最好还是下来看看吧……”   涂涂很直接:“他喜欢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我不会下去的。”   挂上电话,涂涂什么也没说,继续喂汤汤吃粥。   对于她这种样子,汤汤很清楚,他姐姐这是真的生气了。如果什么时候涂涂冷待一个人,不跟他说一句话,那就是表示绝交。涂涂生气的样子极少见,通常她真生气的时候,汤汤是绝对不敢招惹她的。   乖乖的吃粥,过了不久,又有人打来电话。   陈主任在电话里讲的内容不多,但是很威严,带着不能否决的力量:“苏护士你马上下来处理一下这边的情况。”   楼下到底怎么了,聂子钦把大家闹得鸡犬不宁,诚心作死吗?   小勺砰的一下敲击在粥碗上,涂涂的脸色彻底阴沉:“你在这里等着。”   她下楼去了。   抱着双肘按下电梯,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几乎吓了一跳,来自各个楼层的病人大概都聚到此地来看热闹,人群中有人认得涂涂,议论纷纷:“来了来了。”   好多人举着手机凑上来对着她拍照,聂子钦的助理拨开众人把她拽出来,人群让开一条道,她冲出人群才发现大片向日葵装饰的整条走廊,以及单膝跪在护士站门口的聂子钦。   聂子钦单膝跪着,腰杆挺直,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就跟他当初求婚的时候一模一样。   太阳已落西山,但整个楼层因为向日葵的铺垫没有丝毫暗淡的气息,仍旧明灿灿的一片。   她突然想逃,却被陈主任拽着向前:“把事情解决了再走,否则我们医院没法办公了。”   聂子钦僵硬的转过来,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他一动,让她有一种地壳要崩裂的错觉,然后他看到聂子钦手里那枚硕大无比的鸽子钻,他问她:“涂涂,你还记得这枚戒指吗?”   打眼一看她就知道,这是他俩当年订婚时的钻戒,后来被她在婚礼上退下来,扔掉了。   买这颗钻戒是什么时候的事呢?那时候电影院正在放《色戒》,他专门陪她去香港看无删节版,他又不爱看粤语,整场电影下来都要睡着了,唯独看到大尺-度的时候才有点兴趣。后来电影结束的时候,她哭得惨兮兮,反反复复的问他一个问题:“你说易先生知不知道王佳芝是爱他的呢?”   他哪儿知道,他又没看懂演的是什么故事,只好切换话题:“鸽子蛋不错,我买个给你吧。”   后来他还真带着她去挑裸钻,10克拉精工八爪襄,在订婚那天,他就是这样跪在地上,亲手把戒指推倒了她的无名指上。   聂子钦说:“当年你说你喜欢向日葵,我把整个婚礼都给你布置成这样。涂涂,以前是我错了,你原谅我,我们重新来,可不可以?”   他其实已经跪了整整一个下午,因为心脏病的缘故,嘴唇发紫,说话的声音都有颤动。   “你起来。”涂涂终于肯对他说话:“聂子钦你先起来……”   他十分固执:“你收下,原谅我。”   涂涂叹气:“我不能收。这是你订婚的戒指,现在还给你了。”   他摇头:“你不收下我就不起来。”   “你怎么不明白呢?”涂涂万般头痛:“你都说过是以前,以前过去了,我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   聂子钦身体摇摇欲倒,也不肯起来。   涂涂无奈:“如果你真的要坚持这样,那就在这里吧。”   她转身要走,在珍珍的大声呼叫声中,她回头,看到聂子钦躺倒在地上。   ☆、第38章 VOL13(2)   vol13(2)   七手八脚把聂子钦抬进他的高级病房,赵雪城检查完后从房间里出来,脸色有一些不好看。   赵医生直挺挺的梗着脖子:“装的!他就是装的!我看他没啥大毛病。”   涂涂站在门外不语,对聂子钦的事倒是没太有所谓。   赵雪城缠起听诊器,不放心的叮嘱涂涂:“这个资本-主-义净搞糖衣炮弹,苏涂涂同志,你可不能因为鸽子蛋就就范啊。”   涂涂看了一眼玻璃窗,随口问赵雪城:“真的不要紧吗?”   “真的不要紧,虽说他这种心脏病确实挺严重,不过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搞不好比他接受手术活得都长。”   “哦。”涂涂点头,两只手抄兜,问赵雪城:“一起走?”   赵雪城向来很有风度,原本没打算要回去,但是听到涂涂这样问,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沉默着并肩下楼,等电梯的时候周围没有别人,涂涂低下头去问:“他还好吗?”   还能指谁,自然是指徐景弋。赵雪城点点头,说:“挺好的。”   挺好吗?可是……“陈医生说他住疗养院去了。”   “哦那很正常,过两天我也要去。”赵雪城略有诧异的看着她:“你不知道接触介入手术的医生,每年都要去住一个月吗?”   原来是这样,涂涂无言了。   电梯叮咚一声到达楼层。   “我……”涂涂叹了口气,“算了。”   电梯门向两侧抹开,外面是向日葵的海洋,她低头走出去,赵雪城并没有跟出来。   回过头去递上询问的眼神,电梯门合上之前,赵雪城的声音传出来:“我下楼去买点东西!”   一路看着电梯数字小下去变到b2,涂涂还在后悔没问出口的问题,而赵雪城已经把车开出医院,朝着徐景弋总买粥的那家铺子进发。   买了一份粥回来,刷卡,按下去22层的按钮。   辅仁医院18层以下服务大众,18层以上服务有特殊需要的病人。比如住在20层的聂子钦,他的病房都附带会议室,并且可以根据他的需求做出各种调整。这种几近于私人定制的服务在vip圈层大受欢迎,而为了防止某些意外的骚扰,医院的设定的保密措施更是滴水不漏——到18层以上的电梯按钮只有医生和专属楼层的护士才能刷胸牌启动,并且18层以上所有病人信息都经过严格保密。   刚靠近病房就看到冷美人出来,回身轻手轻脚的关门。他上前打了一个招呼,低声问她:“怎么样了?”   冷美人不说话,一言不发,他跟她走远,才听到她说:“刚刚睡着。他身体很排斥介素,反应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怎么?   “注射完两个小时,心跳每分钟142,又开始发热。”冷美人语气凝重:“问他还有什么反应,回答还有一点腹痛。”   赵雪城皱眉。他是深知徐景弋性格的,倘若他都肯承认说有一点痛,那其实应该是很严重了。   “这只是开始,还没有注射动员剂。”冷美人看了他一眼:“赵医生,我们得阻止他。”   怎么阻止,一个认定一个事实,就倔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蠢货?   赵雪城笑了笑,“那我试试看。”   徐景弋躺在床上输液,激烈运动才会有的心跳速度让他在昏睡中不安,难捱的揪着胸前的被子。   赵雪城把粥放到桌上,回过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醒了,于是拍拍衣服有些歉意,“还是把你弄醒了。”   “我没睡。”徐景弋抬手捂在额上叹气:“我看冷医生还不走,装睡骗她。”   “你干什么这么排斥人家?”赵雪城感慨:“要我说你俩才该凑一对,你俩都冷,物极必反,说不准扎堆就变成一对儿活火山了,省的继续嚯嚯我们。”   “你又胡说了。”他低喘两口气,闭目摇头:“整天跟心脏病打交道,我还从来不知道,原来心动过速这么难受。”   他身上的线路连着监测仪,赵雪城关注了一会儿即时图像,终于忍不住说:“老二,你看看你那电波图,咱别做了行吗?咱再去给那个孩子找,我就不信还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   “来不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aml发作特别快,就算找到了合适的配型,人家也未必肯——”疼痛是冷不丁袭来的,他突然手下狠命一揪,眉头蹙的很紧,小口小口的吸着气,过了片刻才忍耐的说:“再耗上两周,就是有合适的、也晚了。”   赵雪城没有好气:“就你这个样子还救人,人没救成,你先完了。你到底有没有数?”   待身体里那一阵横冲直撞的抽痛忍撒气一样的散去,他才睁开眼睛吁出一口气,握拳:“我没问题。又不会捞下后遗症,熬过这一段就好。”   赵雪城实在无奈:“是没有后遗症,可是你知道你这样的身体,熬这段有多遭罪?你还不让人家知道,你是不是傻?”   “你带了什么吃的来?”徐景弋切断赵雪城的话题,并且撑着自己坐起来:“我得吃点东西。”   “吃屁吧你。”赵雪城气哄哄,看到徐景弋的表情,他声音略有僵硬的说:“我是说,你吃得下吗?”   吃不下也得吃。他心跳的太快,拿勺子的手指都微微发抖,勉力咽下去一点东西,赵雪城看不下去了,把碗端走:“吃不下就别勉强,你想吃点什么?”   “没有什么想吃的?”他握着勺子眼神有些空洞,从来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好吃,小时候不知道,大了也没留意,只是生理上感觉到饿了,就知道要找东西填进去而已。   忽然沮丧的发现,倘若要他说什么东西好吃,那就只有某个人煮的粥了。   但是他以后都喝不到了。   “行了行了,想不出来就睡觉。”赵雪城见不得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把勺子也一并没收:“我今晚在你这里睡觉。”   vip病房就是好,陪护床都质感极好,赵雪城睡得舒展,时有鼾声起伏。后半夜徐景弋才觉得烧退了一些,整个人舒爽很多,悄悄爬起来,倚在窗边看夜空。   赵雪城的手机在震动,黑暗里亮起一方彩色屏幕,这个时候来电话,多半是出了急事。   想都没想接起电话,果然,电话那头十分焦急:“赵医生!你在哪里赵医生!聂子钦不行了!”   电话那头声音无比熟悉,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电话在黑暗里被人夺去,只听赵雪城怒骂了一声:“*!”跳起来就穿衣服。   徐景弋打开灯,又听到赵雪城在骂:“贱人就是矫情!早不崩晚不崩,三更半夜的搞突袭?!”   其实三更半夜才容易出事,墨菲定律,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打开壁橱取出熨烫好的衣服,他才说:“你先下去顶着,我一会儿也下去。”   赵雪城衣冠不整狼奔豕突,开门冲出去,两秒钟又冲回来:“你躺好了!我顶不住了再来叫你!”   后面半句话又是从门外传来的。   不紧不慢的换好衣服,找来口罩遮住脸,一步一步的挪进电梯间,开门听到赵雪城严峻的吼声:“打电话,把老三老四全都叫起来!”   看来这手术是非做不可了。   先天性肺动脉闭锁,多病发于婴幼儿,长到这么大才发病,跟中*彩头奖的几率大概相持平。   徐景弋走上去,按下几乎暴躁的赵雪城,十分沉稳的问护士站里六神无主的苏涂涂:“现在都有谁值班?”   涂涂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人,结结巴巴:“我、燕妮……赵、赵医生……”   “打电话给宝珠,让她过来值班。打电话给主任过来坐镇。”他十分的镇定有条理:“通知麻醉师,通知五号手术室,半个小时以后准备手术,你和燕妮跟我们一起,听清楚了吗?”   得到确认后,他毫不含糊的转身离开。   不过片刻之后,徐景弋已经开始给自己系手术帽,穿防护服,清洁完毕,撑着双手站在手术台前。   病人在氧气罩下尚未昏迷,他看到徐景弋,嘴角抽动一下,似乎是自嘲的笑了。   徐景弋口罩上方的目光冷淡:“你有什么要说的?”   聂子钦的声音在氧气罩下细微的传来:“我要和涂涂说话。”他停下来喘两口气,补充:“单独。”   生死攸关的大手术之前有这种要求,所有医护人员配合的退避。   涂涂站在那里,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从未接受过临终嘱托,局促而不安。   “以后别给我做粥了……我又不是徐景弋。”聂子钦抿嘴闭目:“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他,但是你别把我当成他,我从来都不是。”   干巴巴的,这么撕开她的小算计。   “待会儿主刀的是徐景弋。他的为人我还清楚,倘若除了什么事,那也是我的命,不怨他。”   她终于接得上话来:“放宽心,我们的医生技术都很好。”   “无所谓了。我的遗嘱不会收回,我要死了,钱都归你。”聂子钦伸手费力的触碰她的手,碰到了,他重重出了一口气,“我死了,你就跟徐景弋在一起吧,你去替我告诉他,说我让你们俩在一起……”   特别奇怪的话,好像他能左右的了什么一样。   聂子钦一点一点弱下去,他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第39章 VOL13(3)   vol13(3)   安定的药效扩散,聂子钦沉沉睡去。   那一刻,涂涂的手在他手掌的覆盖下渗出细密的汗。他嘱咐了她这么多,可她连一句能让他安心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聂子钦让她跟徐景弋在一起,可是景弋呢?他愿意吗,看上去却像是一直在躲避。   她都已经足足两天没见到他了,哪里还像能在一起。   这台手术是有大型造影机干涉的,每个人身上都围着重重的铅服,赵雪城回到手术台,推涂涂不动,干脆将她“搬”起来搁到一旁去。   麻醉师十分利落的将麻醉剂推进患者血液,助理护士铺开洞巾,燕妮给手术部位消毒的时候,徐景弋按照他的习惯背过身去,看到站在手术室一角的涂涂,失魂落魄。   对,她的样子,就是失魂落魄。   刚才涂涂和聂子钦对话结束,他从外面进来,就一直在偷偷打量涂涂的神情,猜度聂子钦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也许会是那个的真相,血淋淋的扔到她面前,她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失魂落魄。   他忽然发现自己慌张至极,整颗心几乎都要从胸腔里面蹦出来,咕咚咕咚撞击着胸壁,让他额头上涌出大从的汗珠。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传达至全身,瞬间身体前后被铅服夹住的衣服就已经湿透了。   “徐医生?”有人在背后拍他的背:“徐医生?可以开始手术了吗?”   他被敲到才猛地反应过来,顿了顿,转过身,听到燕妮又叫他:“徐医生?我刚才叫你没听到。”   他垂眸,稳了稳心神。   赵雪城的十分关心:“你还可以吗?”   他摇头作为答复,微微落捷,说:“可以开始了。”   一切手术设备运行开始,迅速完成造影仪诊断。他闭目思索片刻,睁开眼睛沉声说:“患者聂子钦,确诊患有paivs,我将从胸骨正中切口,通过新k-taussig手术分流。行胸腺次全切除术,游离动脉导管,主动脉及右心房插管,停跳心脏,建立体外循环,再切开肺动脉、瓣膜交界、瓣环以及漏斗部,取心包片与右心室心内膜作单层连续吻合,若尝试停机后sao2满意,肺循环没有窃血,手术成功。”他环视参与手术人员,已经如同往常一样从容:“整台手术如无意外,大约时长10个小时左右,全程介入模式,请大家注意轮休。”停顿片刻,又补充:“确认无误,加油。”   燕妮历经过许多大手术,十分老练,涂涂临时抓壮丁,仍旧充当巡回。   徐景弋被很多人褒奖为“医学界天才”确实不假,当他拿起手术到的时候,他周围的一切就像是他无关了,有联系的只是手下的刀和纵横的血管而已。   涂涂从没参与过介入手术,第一次知道铅服的滋味,简直是酷刑。又热又累,观之徐景弋更甚,汗水几乎一直在淌,连睫毛上都沾了汗珠,满目的水气迷离。她一边给聂子钦吸胸腔的血,一边给徐景弋擦汗,两边都要忙不过来。   到了天亮手术才做了一半,聂子钦的状况尚且稳定,主任和其他医生陆续赶到,护士全部换了班,只有涂涂不肯磨蹭着不肯离开。   徐景弋从高倍放大镜上方扫了她一眼,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十分冷硬:“走。”   涂涂摇头,“我不走。”   他眉目冷凝:“我不允许任何一个助理护士疲劳抗战,这是对病人的不负责任。”   涂涂忍不住顶嘴:“那你还在这里!”   “所以我才需要一群清醒的人提醒我。”徐景弋回答得十分肃定。   涂涂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半天甩手:“反正我不走!”   徐景弋手下正在进行人造血管与肺动脉的吻合,他手里的尖头镊子停住,抬眼发出一声冷嗤:“你执意留在这里,是监视我别把他弄死,是吗?”   涂涂错愕:“我——”   徐景弋一松手,鲜血立刻从血管中大量的涌出。他声音里多了一份凛冽:“把她弄出去。”   手术室和战场一样,这里主刀医生最大。有护士劝她离开,她一开始不肯,最后迫不得已走出去,还贼心不死的想要再进,被赵雪城拦住了。   赵雪城劝她:“老二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你都站一夜了,他不想让你陪他受罪。你在里面要给他分神添乱的,听我的,先休息会儿。”   可是一颗心怎么样也安顿不下,在休息室里仍旧坐立不安,只能去看过汤汤和父亲。   冷美人在汤汤的病房,她是那种不需要寒暄,只习惯立刻切入正题的人:“患者的情况需要抓紧,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配型,我在努力,尽快尝试让供体接受骨髓动员剂注射。顺利的话,大概一周以后就可以接受移植手术。”   涂涂点头连连:“我能知道捐献者的信息吗,我想买一些东西,去谢谢人家。”   冷美人微楞,停顿片刻才说:“可以。”   她告诉涂涂对方已经入院接受全面的检查,就住在血液科。   涂涂心里搁不下事,立刻冲去楼下的医药品店买了许多补品,她提着大包小包去致谢。   没想到对方坚决不肯收,还搞得人家十分不好意思,涂涂越发觉得欠了人家许多。   从捐献者那里出来就又回到手术室,看着那两扇大门,涂涂觉得她最近似乎又跟手术室结缘了,只不过她现在站在外面,她人生中很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在里面,而且她人生中第三个重要的男人正排着队要进去。   ——这悲剧的人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口袋的电话在震动,摸出来看,屏幕显示告知,来电的是那个叫做宋萍的和蔼老太太。   她突然大惊失色的想起来,搁在平时,这个时间点她应该还在老人的院子里种蔬菜。   “是小兔子吗?”电话那头老太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慈祥:“你是不是在忙?我看你没有来……”她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你弟弟,那个可怜的孩子,他没有什么事情吧?”   涂涂现在跟老人的关系亲密异常,她早就把汤汤的事告诉过老人。涂涂十分的抱歉:“对不起宋老师,忘记给你打电话。我们开了一台大手术,我走不了,忘记给你说了。”   老人反而松了一口气:“我是怕你家出了什么事。没有我就放心了,你要是太忙,就不要过来了。”   涂涂一直很感激老人,捡些宽慰的说给她听:“汤汤已经找到合适的配型,很快就可以接受手术!”   老人也很高兴,占了喜气一样,她说:“孩子,你长得有福气,跟你沾边的人,都会过得很好。”   倘若这句话出自别人之口,涂涂一定觉得这是变相的嘲笑。但此时她接受的只是一个老人衷心的祝福,她做出十分高兴的口气来致谢。   老人跟她讲话,俨然已经把她视为家中一员:“昨天你走了以后,容与就回来了,跟我说要出国半个月去办事。他又给我找了一个保姆,你要是这两天不方便,就先别过来了,好好照顾你弟弟才重要。”   她很感谢,老太太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开口:“容婉今天的预产期,也不知道能不能生上……”   涂涂记得容婉就住在医院的妇产科,连忙宽慰老人:“您放心,我照顾着容婉就好,待会儿就下去看她。”   “对对,”老太太笑声疏朗:“虽说有婆家人照顾着,可我也不太放心,小兔子,你就算是她娘家人了。”   一句话就能说让人暖心,那个笑容可掬的老太太总能让人倍感温馨。   收了线涂涂去妇产科找人,无奈护士查遍了病房记录,也没能找到一个人叫“容婉”,涂涂给容婉打电话,对方却始终无人接听。   她又走不远,只能先回手术休息室待命。   等到了休息室才知道,手术室里的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珍珍刚被替换了轮休,一出来大家都问里面的情况,回报说徐医生正在进行低温心脏停跳术,是整台手术里面最难攻克的一部分。   珍珍心有余悸:“也不知道徐医生还可不可以,我刚才看他,腹膜钳都脱手了。”   “脱手?”涂涂本来在喝水,闻言立刻紧张起来,“怎么可能?”   “是真的,这么大的手术太耗心力,站了整整一夜了,我看徐医生累得不轻。”珍珍忍不住蹙眉,“我还从来没见过徐医生这种样子,钳子都拿不住直接掉到地上,他以前站36个小时都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正说着手术室的门发生大动静,手术助护跑出来,心急火燎的喊:“血包!快点往里面送血包!”   管血包的护士立刻进去,其他人都站起来,问里面出了什么事。手术助护也来不及解释,只是说:“患者恢复心跳以后大动脉血管缝合处有漏洞,大出血!”   缝合处、漏洞、大出血……涂涂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让她心惊肉跳,差点松手手里的杯子。   缝合这项技术,无论是缝合伤口还是血管,这是徐景弋最值得称赞的一手绝活,他的技术向来超群,就连出生30天的婴儿血管,都从没失手过。   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执意换上手术服重新回到手术间,手术台是异常忙乱。   主任前一刻还在同徐景弋小声交流,但是她走过去的时候,只听到徐景弋发出十分轻微的一声低呼,而后他手下的动作一个停顿,一道血柱从聂子钦开膛的手术野里飙出起来,直接喷溅到在场的医生脸上。   主人大惊失色,监控仪器蜂鸣的尖锐起来。手术中出现这种情况,如果不能止住出血处,患者多半没救了。鲜血四溅根本来不及止住,助护惊呼:“徐医生!”   徐景弋的反应是他在手术台上从未有过的慌乱,他一手撑住手术台,一手还捏着动脉的血管,只咬牙强调两个字:“止血。”   所有人齐动手止血,但即便是这样,溢出来的血也越来越多,都溅到了地上,监测显示脉搏在减缓,血压在降低。   “徐医生!”所有人的目光都寄托于主刀医生,而他猛然向前俯身,手中的止血钳失了准头,再一次从手指间滑脱。   气氛紧张到空气都凝结,从来没有人见过徐医生在手术台上是这副样子,主任十分果决:“徐医生你停手,换我来!”   徐景弋在一片血色中仍然勉力坚持:“我可以。”   “你不可以。现在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主任着重喊他:“徐医生,让我来。”   徐景弋的手停留在一片血泊里,他终于松开了腹膜钳,退到一旁低声恳求:“刘老师,别让我走。”   他是主任一手带大的得意门生,自然不忍心批评,只是说:“你还要帮我支撑,当然不能走。”   徐景弋绷紧的身体微松,从手术台一侧绕到另一侧。铅服太重,站得太久,他根本没有力气抬腿,趟着一地鲜血,蹒跚挪到另一侧。他用纱布抵住心脏的出血口,无意中抬起头,看到在他对面同样参与止血的涂涂。   他心头一紧,突然失去和她对视的勇气,迅速低下头去。   手术被迫延长了2个小时,徐景弋略有休憩,攒足了余力,最后进行血管缝合的任务。右心室流出道重建完毕,停机后sao2尚且理想,进行胸腔缝合,将人送入重症监护室。   进行完最后的缝合,徐景弋靠在手术台上,护士上前帮他脱铅服,他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步一挪,颓然的走出手术室去。   涂涂的心像是刚才徐景弋打的手术结,一点点勒住,慢慢收紧。她想追上去,却被主任拦住。   聂子钦没有家属,钟律师指出涂涂的身份,要她必须得送聂子钦去icu。聂子钦的情况十分不乐观,一切都在靠一起维持,一息尚存而已。   主任只能向涂涂交待:“你也是护士,手术算不得成功,如果他不能醒来,恐怕还会有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   涂涂的唇齿微张,她很清楚主人的话,只是她一颗心此刻都拴在徐景弋身上。她也没继续询问主任的话,匆匆追下楼。   徐景弋在他的办公室门口不支的靠墙,他的手在发抖,连钥匙都捅不近锁眼。   她上去帮他,却被他抬手打断,而后他终于将门打开,自己走进去回身要关门。   涂涂一脚插-进来将门挡住,徐景弋急促的喘息,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我有话要跟你说,说完就走……”   徐景弋松开紧握着门边的手,向屋里走,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涂涂忍了片刻,终于开口:“景弋,聂子钦的手术大出血,其实你——”   他回过头,面色青苍,干裂的嘴唇泛着紫色,看着让人触目惊心。他呼吸发颤,吐字却很清晰:“你,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觉得……”她顿时觉得慌乱。不该怀疑他,明知道他做医生不会那样,可是……若不是质疑,她想说出口的又是什么呢?   他扶着办公桌,垂下眼去,声音冰厉的打断她:“你不必说了。”   “不是!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要说这个!”   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像要破胸而出,他早已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只希望她现在能退出去,给他一份耳根清净。   “涂涂,”他蹙紧眉,几乎求她:“我不想听……”   “汤汤不是我弟弟……”她可怜巴巴的想把什么秘密抖出来一样:“我早就做过dna检验,他不是我弟弟,我不知道那个女人跟哪个男人生的他……”   面前的事物已经飘忽不定,冷汗濡湿的额发黏在额上,他勉强撑着办公桌,站在那里急促的喘息。   “景弋……”他的样子让涂涂心惊,但她仍旧说下去:“我那天就想告诉你,但是那天在场的人太多了……”   “也许我那天告诉你,你或许会答应救他,对不对?”   猝不防及的绞痛袭来,桌子上的一杯水被打翻,杯子滚落,制造出惊天动地的碎裂声。徐景弋忽然间紧紧揪住自己胸前的手术服,毫无声息的向一侧倾倒,撞到墙上,而后顺着墙体滑落下去。   ☆、第40章 VOL13(4)   vol13(4)   涂涂觉得两腿发软。她的整个世界在徐景弋悄无声息倒下去的那一刻也一并静止了,归于寂静,以至于她可以无比清晰的听到自己响彻鼓膜的心跳声,充斥于所有的感官。   她手指尖刮着桌子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掰着徐景弋的肩膀微微摇晃他:“景弋……”   他垂着头,默默不语。   她两手掰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景弋!”   他被她晃得倒向一侧,脸色是渗人的惨白,双睫阖的很紧,整个人完全是一片死寂。   涂涂在慌乱中握住他的手腕,又伸手去探他的经动脉,无比惊恐的发现掌下感受不到任何起搏,统统都是死的。   她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与恐慌,回身站起来就要跑,但是还没有站起来就摔倒在地上,于是连跑带爬,她冲到门前放生呼救:“赵医生!赵医生——!”   那么充满凄厉的声音在整个楼道间回荡,激的人心惊胆战,即使在医院也不常见。有人从房间里冒出来围观,很容易就猜到发生了什么,刚下了手术回来的医护人员又往徐景弋办公室跑步涌来。   赵雪城冲在最前面,一进房间看到这幅场景,立刻托起徐景弋的肩,卡着他的下颚呼叫他:“徐景弋!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徐景弋?!”   徐景弋已经完全没有反应,赵雪城掏出听诊器按在他胸口,只按了片刻就拽掉听诊器一扔,开始进行心脏按压。   珍珍推着检测仪飞奔进来,接上徐景弋脉搏的时候,心电图显示是一条直线。   “卧-槽,你别吓我啊!徐景弋!”赵雪城向一侧啐了一口,曲拳锤击徐景弋胸口,反复了几次心电图都毫无起色,他又开始进行胸外按压。   无效,依旧是无效,心室肌完全丧失了收缩活动,心室静止。   “心内注射0.5mg肾上腺素,”他回过头去狂呼:“宝珠!把除颤器推来!”   他都傻了,起色除颤器是和心电监测仪是一并推进来的,珍珍立刻负责注射药物,赵雪城摩擦电极板进行除颤。   “200j,准备,电击!”   “无效!”   “加100j,准备,电击!”   “徐医生,醒过来!”   “加100j两次,准备,电击!”   徐景弋身体被吸起来又落下去,心电波始终都显示是一条直线。   赵雪城扔掉手里的电极板,纷乱的抓狂:“就地准备开胸!”   没有办法的办法,才要进行开胸,直接做心脏按摩。但如果是那样,成功的概率也不大,况且心脏感染的致命率更高。   “他向来都是坚持做最基本的胸外按压!”涂涂跪在地上,她扶着徐景弋,竟然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冷静:“赵医生我不反对你开胸,但是我求求你,人工呼吸配合胸外按压,再试一次,就一次!”   她的声音有不可置疑的力量,在场的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的默认她的要求。   她俯下身去掰开徐景弋的嘴,一口一口,周而复始的做人工呼吸。但是效果并不大,徐景弋毫无反应。珍珍注射过第二针肾上腺素,赵雪城配合涂涂,交替做胸外按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宝珠低声呼唤他:“徐医生!徐医生!”   徐景弋依然冰冷冷的躺在地上,了无生气。   涂涂几乎疯了一般的推开赵雪城,俯下身去继续做人工呼吸,她坚持了两分钟,自己都落下泪水来,顺着徐景弋的脸庞滑下去。   在场的人没有不为之动容的,却依然没办法让心电图跳跃起来。涂涂终于停下,两手空握,夯实了力量向下猛击徐景弋的心前区。   一下、两下、三下……连赵雪城都看不下去了拦住涂涂,她却反抗激烈,一下都不停,重重的、颓然的砸上去。珍珍和宝珠传来低低的哭声,主任赶过来看到此情此景,勒令赵雪城马上把苏涂涂拖走。   她不肯走,拽着徐景弋的衣服,她绝对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冰冷冷的地上。她没想哭,她只是不想离开她的景弋,但却看到翻滚的泪珠滴在景弋的衣服上,化进他冰冷潮湿的手术服里。   她突然崩溃的喊他:“徐景弋!徐景弋!徐景弋!”   双手都被人禁锢着,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喊他的名字,万一他还听得到呢?   有人在徐景弋的胸前抹碘伏,赵雪城的手术刀堪堪就要落下去,心电监测器却突然发出“滴”的一声响。   所有人屏息凝神,盯着检测仪的屏幕,在震惊的死寂里,心电波开始起伏,数字翻动,逐渐传出规律的跳动声。   涂涂被人松开,她瘫坐在地上,攥着拳头抵在嘴里,终于呜咽着哭泣。   徐景弋很快被送进加护病房,因为复苏的时间有一些长,他存在意识障碍,伴有室性心动过速,仍旧昏迷,只能戴着冰帽,靠氧气罩供氧。   涂涂不肯离开他身边半步,只是拽着他的手,守在床边。她结结实实被吓坏了,徐景弋的每一次蹙眉,她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窒息。   “别这么紧张,没事了。”赵雪城在补液中加入新的药剂,看涂涂这样紧张,他想逗她一笑,故意说:“我给他注射点脑活素,缺氧那么长时间,别醒过来变成傻子。”   没想到涂涂竟然当真:“他要是真的变成傻子了,我就养着他……”她摸摸他绑着针管输液的手,摇摇头:“他只要别再吓唬我,怎么样都好。”   赵雪城个珍珍递了一个眼色,珍珍端了一杯水给涂涂,强迫她喝下去。   水里面参了一定量的镇定药物,涂涂大概很快就能睡过去,赵雪城拉着珍珍到门外等,留下涂涂一个人,握着徐景弋的手,空牢牢的坐在床前。   “景弋,我是不是很自私的一个人?”涂涂揉着像孩子一样哭红了的眼睛:“我看到你不肯救汤汤,我就是很介意、很介意……”   “但是你也不可以这样吓我啊,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可怕,我真的以为你要——”眼泪又涌上来,开闸一样:“我错了景弋,我不坚强,我一点都不坚强,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强大,你不知道,在汤汤生病以后,你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勇气……我不该惹你生气,对不起……”   她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话,哭了多少鼻涕和眼泪,只是记得自己一直在一唱三叹的重复“对不起”,就像念经一样,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睡着了。   一天一夜未睡,让人高度疲惫,珍珍的药量控制的很好,她睡的太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大概是很久,她醒来的时候脑袋都是闷闷的,耳边充斥着一个单一的声音,一下一下,是放大了的心跳声。   并不是一个正常的速度,仍旧有些过快。   知觉渐渐恢复,像是灵魂终于回到躯壳里,她感觉自己被什么抱住,抱得很用力,而她的脚也似乎勾在什么上,暖暖的,带着人体的温度。   周围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干净的连沐浴液都略带一点消毒水的味道。   徐景弋……   她猛地睁开眼睛,对上的是干净的住院服,她抬头,望到他微微蹙眉的睡颜,清疏的长睫毛在眼窝处投下灰色的阴翳。   他睡得并不安稳,输氧管从他鼻下穿过,温热的呼吸从他微张的嘴里小口叹息一样的吐出来,喷薄在她的发顶。   她想抬手去摸摸他的脸,却不敢碰。努力的回想,是谁把她抱到床上来的?和他睡在一起?那么挤一张单人床,她像抱着桉树的考拉缠在他身上,而他的手臂也牢牢地锁着她的腰,把她禁锢的很紧。   他俩就这样睡着,似乎睡了很久。   很暖和,被子也很轻,不知道是谁找来的,好大一床蚕丝被,把他两个都罩住了,轻飘飘的,跟陷在棉花糖里面一样。   什么时间了?涂涂想起来看一看表,但是她却不敢动,生怕一动就搅醒了徐景弋。   他醒来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抱着她,抱得这样紧。她多担心这一刻转身即逝,只怕他抱得时间还不够长。   算了,她还是不要动吧,这么拥在一起,也很幸福。   听着他胸腔传来的咚咚声,对比之前他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简直是天上地下。再也不能让他这么拼命的做手术了,再也不能说一点话来气他了,现在只是想一想就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数着他的心跳,又无事可做,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换做贴在他身上的动作,脸埋进他胸口。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奇怪的是,她却知道,他醒过来了。   她闷声闷气的叫他:“景弋……”   搂着她的腰本来就已经僵直的手臂微微抽动了一下。   她说:“我动不了了,都麻掉了。”   停顿了片刻,才有低哑的声音传来,他说:“我也是。”   她很努力的想要把腿从他身上拿下去,但是真的麻的不听使唤,攀在他身上,磨磨蹭蹭。   他突然身体发僵,伸手按住她的大腿:“你别动!”   她麻的呲牙咧嘴:“我动不了啊不听使唤,你动一下试试,你先退出去……”   磨磨蹭蹭仍在继续……他按在她大腿上的手一抖,几乎咬牙切齿的说:“苏涂涂我告诉过你了不要动!”   涂涂哭丧脸:“我不动你动……你先退出去……”   门响了,他俩悲剧的发现,以现在被子下那么一副暧昧的交-媾姿势,实在不能面对同僚。   徐景弋低声说:“抱紧我,别出声。”   他伸手把被子盖住她的头顶,努了努力,把彻底麻木的双腿从她腿下挪出来,翻身躺平。本来以为这样还能稍好,偏偏令人头皮发炸的是,这样一动,涂涂温热的大腿正落在腹股沟上,压的他身体一僵。   天杀挨千刀的住院服,为了防止病人插各种管路,总是将某处做的如同开裆裤一样放荡不羁……qaq   赵雪城的声音愉悦的传来:“你醒了?”   他“嗯”了一声,颇不自然的揪了一下被角。   赵雪城的笑容挺不怀好意:“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没有力气说太多,只是回:“挺好的。”   “哦,你知道你那天怎么了吗?”   赵雪城开始没完没了,涂涂在被子里面又酸又麻憋得难受,最令她担心的是,徐景弋的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烫,不一会儿,身体就像发热一样的烧起来。   景弋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烧成这样?心脏骤停复苏之后都会伴随发热,景弋不会……赵医生为什么还在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我跟你讲,涂涂这回真的舍了命了,掰着你的嘴猛亲,那人工呼吸做的啊,啧啧……”   涂涂在被子里面听着头有好几个大。这个赵医生到底怎么回事,她能不能从被子底下钻出来喊珍珍把他抓走?   赵医生开始眉飞色舞的形容那天的场景,简直说得像小黄书一样让人捂脸。天呐,纠风办的陈主任上哪里去了,这个时候如果他冲进来抓人,她一定挥着旌旗叫好……   景弋身上,越来越烫了,尤其是她大腿根那里,怎么会那么烫?这么烫,他会肚子痛吗?涂涂着急的想,都是她压得,她都要把他压坏了,她得尝试着把腿挪下来。   她这么做了,徐景弋的一只手猛然在被子底下按住她,她立刻感觉到他勃然的怒意,似乎……有什么东西抵住了她。   凭着那点生理知识,她突然明白过来什么,透过被子勉强散进来的混光,她顿时看清楚大腿压住他的地方。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倒抽了一口冷气,浑身打了两个哆嗦。   徐景弋抓狂。   她那两下抖得,饶是他这么自制的人,也忍不住要揭竿而起,从床头猛地坐起来,调整呼吸,吐纳出两口长气。   赵雪城简直笑得幸灾乐祸,这时候珍珍跑过来,推门就喊:“徐医生还好吧?护士站那边的心电图显示不稳,跳得特别快!”   赵雪城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一脸认真的教育她:“珍珍美眉,快回去继续守好徐医生的心电图!不不不,我陪你守!我陪你!你很快就会发现,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噗哈哈哈哈……”   珍珍满脸狐疑,但终究被赵雪城忽悠走了,末了赵雪城还跑回来,做了个“徐景弋你也有今天”的表情,被徐景弋扯下来的监控芯片砸了个正着,转身飞也一样的逃窜。   涂涂终于得救,掀开被子做起来大口呼气,回头看看靠在床头,脸色十分难看的徐景弋,抬手要去摸他的额头:“景弋你是不是发烧了?”   徐景弋一把捞住她的胳膊,像个炸了毛的猫似的:“别碰我!”   “你身上……很烫……”她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奈何腿上仍是麻的使不上劲儿,身体向前扑,抬手支撑,手碰到的地方像骨骼一样*的。   徐景弋再也忍不住,声音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似的:“苏涂涂,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第41章 VOL13(5)   vol13(5)   呜。好委屈,她哪里不矜持了,只是撞到他而已。   这边徐景弋也是又怒又羞,真的是……很难以启齿的一件事情。   他扫过一眼满脸无辜的涂涂,决定下床要走,但是身体毕竟不是他想象的那般强大,才拔掉输氧管,一落地就觉得头重脚轻,胸口疼的极其厉害,身子一软,就往前栽去。   他撞到了许多仪器,两眼阵阵发黑看不清周围事物,稀里糊涂的倚上墙,勉强撑着自己没倒下。   涂涂惊慌的从床上跳下,赤着脚上前,徐景弋却拒绝了她的搀扶,他抬手,五根欣长的手指微蜷,忍痛揪着胸前的衣襟,过了片刻才把手拿下来。   “你怎么了?有没有事?”她伸手要解开徐景弋的衣服,却被他厌烦的抬手挡住:“没有事,别碰我。”   可这样分明就是有事!   她想也没想,稍用力就把他的衣服解开了。住院服特别的宽松,徐景弋又无力抵抗,一拽就连排全开,顿时露出他胸前大片的青紫色。   她怔住片刻,徐景弋无可奈何地看她一眼,低头十分不自然的曲指系扣子。   扣子都系完了她还在那儿一个人恍惚,他只能一叹,安慰她:“不必介意,正常现象。要不是你给我做心脏击打,我或许已经没命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想。她只觉得心疼,如果不是她说那些话激他,或许一切都不会这样。难过极了,她想触碰他的胸口,却又担心碰到了会加重他的疼痛,只能手指尖顺着发青发紫的伤口边缘摸索,可怜巴巴的抬头:“景弋……对不起……”   她的手指像带着电流,酥酥-麻麻的传遍他的全身。   怎么会这么磨人?那种温热划过他的胸口,怎么会带着那么大的吸附力?   他一手攥住她得手,只有一声叹息:“涂涂,你放过我……”   她一愣,什么叫放过他?答应他提出的分手吗?   只要想到这个就完全乱了阵脚,盯着他消瘦苍白的脸颊,她突然踮起脚尖,去吻他的唇。   徐景弋只觉得脑海中一阵轰鸣,躲避着拒绝,几乎狼狈,可是她却笨拙的伸出舌头想要讨好他。她逮到了他的唇,就开始毫无技巧的用力吸允,他想要说什么却根本腾不出呼吸。   他觉得他又要死了,就要溺毙在她不可思议的柔软里,她那种呼吸间的芳香让他几乎无法把持最原始的兽-欲,尽管残存的理智还在叫嚣,但是他终于回应她,把她翻转过来压在墙上,低迷而急促的喘息,急切的吻她,从她的发顶到她的耳垂,一点一点啃噬,像含着一片百合的页瓣。   她没反抗也没拒绝,单薄的护士服想要拆开几乎不费余力,他的手指再解开她领口第一颗扣子的时候停下来,突然间停下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做什么,在医院,在没有给她任何的许诺下,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时候?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过那种觊觎她美好的念头,在她自责的时候趁虚而入,卑鄙而无耻。   冷汗逐渐氤氲濡湿了衣衫,他手下的动作停滞,晃乱的喘息得到一点点控制,他撑着墙壁离开她,低声说:“对不起。”   她窘迫的低头,慌乱的整理不整的衣衫。   徐景弋却突然说:“汤汤的事……”   其实她说过的话,他不是完全没有听到,即便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漂浮在一片真空里,但是她说的话,他都有印象。   真的想要直直白白的告诉她,他是害她现在这个样子,害她父亲破产,当年的两条人命,他们扯平了,他亏欠她的这八年,他用汤汤做弥补,难道不可以?   “我其实——”   “是我的错。”她急切的用手抵在他的嘴上,“不要再提汤汤了,你身体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不会逼你。”   算了吧徐景弋,做人不能太自私。你是这样想的,倘若说出来,她会怎么办?你用了八年才接受这样的事实,还预备让她再痛苦多久?   手指抠进掌心,他颓然的放下手,把病房的卫生间留给她,自己扶着墙,摇摇晃晃的走出去。   他走后房间格外的安静,涂涂抱膝坐在床上,不知道坐了多久。后来她起身收拾病床,整理他撞到的仪器,拉开窗纱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汹涌进来,她倚窗而立了许久,才听到电话在震动。   电话的屏幕在闪烁:容婉来电   她立刻接起电话,没想到对方竟是一个男声,十分有修养的问她:“您昨天是不是给这个电话来过电?我看到有您的5个未接来电。”   她疑惑地问:“我要找容婉……是打错了吗?”   对方一愣,立刻问她:“您是指的婉琳吗?徐婉琳?我是她爱人。”他立刻语气里满是喜悦:“婉琳前天刚剖腹产了一个男婴!你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产房里!”   容婉、徐婉琳、剖腹产……瞬间有一点懵,她脑子里停留这几个字,只是迟钝的想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握着手机,连恭喜都忘了说,问对方:“在哪家医院?”   果然是在辅仁。   挂了电话她把自己收拾干净,下到妇产科,在产科记录产妇一栏里,果然看到一个名字:徐婉琳。   会是一个人吗,这么凑巧?   一点一点靠近对应的产妇病房,透过那一扇小窗,整颗心悬起来又坠落下去。   无比熟悉的身影,徐景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好了他的工作服,排除他脸色上的灰败,其余一如往常一样的一丝不苟。而床长得上的容婉——不,应该说是婉琳,她做完手术还不能动,徐景弋弯腰倒出热水,在脸盆里清洗毛巾,洗好了就帮婉琳擦脸。   他很精细的帮助妹妹,连耳根后都认真的擦到,而后他端起脸盆的时候身形略有晃动。   涂涂心头一紧,差一点推门而入,但是他却稳住了,腰板挺的和往常一样直,向门口这边走来。   她闪到一旁,看他从卫生间出来又给婉琳削水果,细心的切成小块,插上牙签搁到她跟前。婉琳同他讲话,他笑容温和,似乎又讲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逗得婉琳咯咯的笑。   身后有人叫她:“您好?您是……”   涂涂回头,不矮不胖,一个较为出挑的男人,看上去跟婉琳刚刚好。   她含笑跟他打招呼:“我是过来看看针打得怎么样了,看到医生在里面同她讲话。”   “喔喔,谢谢!谢谢!”男人手里拿着喜蛋硬塞给她:“谢谢你们!”   一枚贴着喜帖的鸡蛋,她接下没有回绝,揣在口袋里,转身出发,向一个地方开拔。   她没给聂子钦的司机打电话,而是打车直奔那家小区,下车的时候她几乎用跑的,一路狂奔到那个熟悉的院子门前。   怪不得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恍如隔世,怪不得这里永远有一种熟知的气息。   她气喘吁吁的出现在老太太面前,在老人异常惊讶的眼光中,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望着她,然后一头扎进老太太怀里,抱着老人委委屈屈的哭起来。   她哭的很凶,任宋萍怎么劝哄都拦不住,宋萍心下以为汤汤不妙,劝慰她心宽节哀,她这才努力止住哭泣,摇摇头,声音被堵塞的喃喃:“不是,汤汤没有事。”   “那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哭?”老太太哑然:“给奶奶说说,为什么哭?”   她甩甩眼泪,努力的笑着,恨不得露出整颗小虎牙,鼻头红红的,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就是终于见到你了,我想哭!”   宋萍松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微笑:“傻兔子,这有什么好哭的?走走,我种的小白菜可以吃了,你今天在我这里炒了,带去给汤汤吃。”   她吸着鼻子跟在老人后面,像往常一样的和她一起浇水施肥,谈论给小孙子起名字这回事。   老太太感慨:“我老了,容与又去了美国,他要是在家,我还能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涂涂切着面包片,装作不经意的问她:“我来这么久,在您家里都没看到过一张照片,现在您都有了重孙,是不是该拍张全家福了?”   老人在给茉莉压条,闻言看了她一眼,“容与从来不喜欢拍照片。”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徐景弋不爱拍照,甚至有很深的抵触。   “他小时候,父母去世之前,他爸爸,就是我儿子,最喜欢拍摄。那种老式相机你知道吗,他是走到哪儿拍到哪儿,把容与和容婉所有的生活都记录下来,做成一本一本的小册子。他们以前那个家,专门有一间屋子用来冲洗照片,我儿子就经常带着容与整夜整夜扎在里面不肯出来。后来我儿子儿媳妇死了,容与那孩子受了特别大的打击,我把他俩接到身边来照顾,那些相册本子都被他锁在一个箱子里,推到床底下去了。”   原来,他不喜欢拍照的原因竟是这个样子。   老人陷入沉思中,声音里有一种沧桑的感慨,“我的爱人,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他是老一批的知识青年,被拉到大西北去支援戍边,在那儿挖过煤下过矿。他一个知识分子干的动什么呀,再回来的时候就有些神经不大正常,等他知道儿子儿媳一起去了,他就彻底得了精神病。”   景弋的爷爷吗,怪不得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   “容与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那时候容婉小,还不知道事,我白天教书晚上还要做会计,容与就一个人照顾容婉和他爷爷。他爷爷犯起病来到时候就习惯打他骂他,捞到什么东西都往他身上招呼。那孩子什么都不跟我说,身上有伤就用衣服遮着,后来有一天他高中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他没有来上学,我赶回家才知道,孩子之前被他爷爷拿皮带抽的浑身是伤,那天压根就没起的来床。”   夕阳透过榉木树枝在原木餐桌上产生光影,随枝叶的晃动而晃动,层层心境。   视线是模糊的,她拿了一颗洋葱,很努力的低下头去,一层层剥掉外皮。   “从那儿以后,我把他爷爷送进精神病院,非常的贵,单单住院费就是我一半的工资,剩下的钱还得养两个上学的孩子,家里拮据极了,容与那孩子……”老人叹息:“我从来不知道他心思怎么会那么重,他从那以后每顿饭只吃很少,有时候连早饭都不吃。”   “我跟他讲,以我的收入还不至于让他吃不饱,可他就是固执不听,后来落上那么严重的胃病,一直治不好。”   “对那个孩子,我很愧疚。”   中片刀透过洋葱落在竹子的沾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嗒、嗒……”   她一片一片的切,眼泪稀里哗啦的冒出来,她用手去擦,却是止不住,流得更多。   老人拉她远离木桌,心疼的责备:“让你把洋葱先放到冰箱冷一冷再切,你偏不听……”   她搓着红红的眼睛嗯嗯呜呜,以洗脸为借口把自己关进浴室。反锁了门,她蹲下去,再也忍不住,咬着衣服的领子哭起来。   ☆、第42章 VOL13(6)   vol13(6)   原来他本来也有一个快乐安逸的家,原本也可以成长的从容富足,但是在那次车祸之后,什么都变了,一个人的命运就从天上跌到地下,他必须学会承受一切属于他原本生活之外的磨难。   受过虐打,如父如母一般的照顾妹妹——还得如同儿子儿媳一样的体恤祖母。   他如何能跟别人开口说这些?怎么能跟任何人解释这些?所以永远都是说不得,永远都是不可说。   都是因为那次车祸,只是因为那次车祸。   捧着水洗过脸,毛巾架上有特意为她准备的干净毛巾,擦干脸,镜子中的自己还是红彤彤的,她把手指微微握进手心里。   她得回到他身边,他比谁都需要她。   临走的时候老人叫住她:“小兔子,如果你不嫌弃,就跟容与和容婉一样,叫我一生奶奶吧。”   鼻头又迅速的红起来,老太太苍老的手摩挲过她的发顶,催促她离开。   涂涂回到医院,匆匆把饭送去给汤汤,被冷美人叫住。   冷美人似乎欲言又止,涂涂奇怪,一再追问,冷美人才说:“明天开始给捐献者注射动员剂,一共十二针,连续六天。”冷美人终于痛下决心:“捐献者说这几天需要静养,不希望你去探望。”   不希望被打扰吗,没关系,等一切结束了,一定买上许多东西,登门致谢。   准备交班,回到护士站发现大家正在凑头热烈讨论,看到涂涂回来,轰然做鸟兽散。   涂涂纳闷,凑过去问徐景弋在哪里休息,珍珍嗑着瓜子同宝珠对视,宝珠撇嘴:“正在开会,研究聂少爷的病情呢。”   涂涂一震,只觉得怒气上涌:“他是不是疯了?我去把他叫出来!”   “别闹!”珍珍拽住她:“徐医生出不出来现在还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先给我们交代清楚,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搞得我们云山雾罩。”   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傻啊,”宝珠把插了好几只小向日葵的瓶子往桌上一戳:“一个是精英,一个是高富帅,你选哪一个?”   珍珍落掌,十分不爽:“你这什么意思,我徐医生不是高富帅了吗?”   宝珠举手投降,仍然问:“你到底选哪一个。”   涂涂垂头,很认真的说:“我这一生,就认定徐景弋一个了。”   “哦——”珍珍和宝珠凑头,瓜子磕的喷香:“我们觉得也是,你跟徐医生都生米煮成熟饭了,我们力挺你们!”   涂涂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她跟徐景弋这两颗生米,距离蒸熟还有大段距离好不好。   宝珠拽掉瓜子皮:“涂涂,我们研究过了,一致认为,徐医生这个人是闷骚,你和他这样下去绝对不行。阵而后战,兵法之常!我们得先研究一下策略,一举歼灭敌人。”   涂涂表示深以为然。可是,什么策略?   “看你的样子,倒追什么的已经失效了……”   确实,中午还被他嫌弃了一次,情节极为恶劣,白送都不要。   “不如一不作二不休,”宝珠做出磨刀霍霍的样子来:“拿聂子钦来气气他?你就装作十分关心另一个,冷待冷待徐医生,准保有效。”   不行!坚决不行,她算是看明白了,徐景弋的脾气,有苦有气都一并扛着只往肚子里咽,亏了自己,最后心疼的还不是她。   “那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干脆你躲起来,我天天到徐医生跟前唉声叹气,涂涂去哪里了,涂涂去哪里了……”   珍珍打断她:“宝珠,我觉得你很有编故事的头脑诶,咱们可以出一本书,我监制、你主编,三十六计七十二变全都列出来,作为涂涂的指导指导手册,名字就叫《如何吃定徐医生》……”   诶,涂涂有点呆,他们在说什么,吃?   其实吃也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涂涂你在笑什么!一脸痴汉样?”   涂涂表情一僵,白眼横过去:“瓜子哪来的?”   宝珠努努嘴,瞅着花瓶里面几株垂头丧气的向日葵,“徐医生刚才很不爽,听说聂少那天向你求婚,小脸立刻变的煞白煞白,让我们把向日葵分了类,小的蔫了的留下,中等的送去楼下花店,结籽的给了楼下炒货铺,喏,换了一盆炒葵花籽。”   她说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像是少了什么,原来是她那些向日葵!   呃……现在就剩下那么一小盆葵花籽了,看上去再不下手也要消失殆尽了。   上前抓一把也磕起来,继续商讨:“我有一个办法,你们帮我。”   “什么?”   “美粥计。”   不同于轻松的护士站,会议室里气氛是凝重的。因为聂子钦已经出现了感染症状,如果再不醒来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医生的团队散会时是沉默的,赵雪城拍住徐景弋,他的眼神满是置疑:“如果他活了,你也要涂涂嫁给他?一个心功有障碍的男人?”   “我不会让他死。”徐景弋驻足,眼眸里思绪变迁,“我也不会让涂涂嫁给他。”   赵雪城有些严肃,“老二,我现在觉得你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你有什么权利决定她的爱情?”   的确,他似乎一直在替她做决定,但是……   “再等一等,”他微微叹息:“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救活聂子钦,救活汤汤。”   事情太多了,他现在还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做个了断。两条人命都是他的筹码,然后,他需要一个从长计议。   从会聂子钦的icu出来,徐医生一出电梯门就闻到了浓郁的粥香,这让他已经疲软的脚步和麻木的味觉都生出无穷尽的力量来。   办公室的门把上挂了一只购物袋,透过模糊的包装,能看出来里面有苏打水和苏打饼干。   不去碰购物袋,掏出钥匙,故意没拿住,“哗啦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拾,继续制造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然后推开门,打开灯,略重的把门关上。   回身坐在沙发上,瞥了一眼墙上的钟,两手合十搁在身前,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太累了,而且一直有一些眩晕,闭上眼就在天旋地转里昏睡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猛的睁开眼坐直,轻咳一声,说:“进来!”   有人转动门把手,推门进来。   满怀希望的心又重重落下。   原来是宝珠,拎着购物袋,问他:“徐医生,东西怎么挂在门口?”   他哦了一声,一笑掩饰:“没留意到。”   “那我给你拿进来了哈。”   ok。   宝珠把东西搁到桌上离开,她走了以后他便觉得心脏狂跳不止,抬手看看腕子,脉搏以几乎抽搐的速度在鼓动。心慌的再也睡不着,站起身,把门打开,让大门肆敞。走廊上的粥香立刻飘进来,他坐在办公桌前,用平板电脑调出聂子钦的案例,盯着看了半天。   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手指毫无目的的划着平面。   不肯来,就是不肯来。隔一段距离可以听到护士站有电话响,模糊的有人去接,走廊上时有人来人往,但是都不是他期待的脚步声。   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走向护士站。   宝珠在护士站喝粥。   他抬起食指蹭了一下鼻尖,吸了吸,有些赧然的问:“宝珠,在喝粥呢?”   宝珠抬头,十分热情:“是啊徐医生,有什么事情吗?”   很不好意思的开口:“没有事,就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人下去买晚饭,帮我买一杯粥。”   宝珠身不动脸不动,抬眼扫了一下墙上的电子显示表:“晚上九点了,徐医生。”   “哦我、我没注意到。”撒谎的时候他的脸有一点泛红,“原来九点了。”   宝珠笑容灿烂:“涂涂煮的粥,你要喝点吗?”   他不答反问:“涂涂不在吗?”   “不在!”宝珠顿了顿说:“她在聂子钦那里。”   手指在口袋里使劲掐了掐,脸色可见的黯淡下去。   “徐医生,你要喝点粥吗?”   “不了。”顿了一顿,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手里捏着手机,“我叫外卖就好。”   这个时间哪有外卖,徐景弋走远,涂涂从更衣室闪出来,伸手掐在宝珠脖子上:“坏我好事!谁说我在聂子钦那里!”   宝珠振振有词:“你不激将他,永远别想让他坦白!”   “不用他坦白,”涂涂认定自己是赔贱货,“我去坦白他就好了!”   宝珠在身后切了一声,涂涂迅速找了一只小碗盛好粥,端着小跑出去,在门口失望的顿住了。   门是关的,灯是灭的,人已经不在了。   前后不过几分钟而已啊,人去哪里了?快步追去电梯间,两架电梯,一架数字向下停在b2层,一架向上的停在22楼。他走了,追也追不上了。   失魂落魄的回到护士站,掏出手机。   高级病房比办公室要大,空气都带着孤单的冷。徐景弋进门,自嘲的看看手里的购物袋。   别人住院各种礼品络绎不绝,反观他,只有两包苏打饼干和两瓶苏打水。   突然想起赵雪城的话来,其实他现在所遭的罪,都是自找的。   拆开包装吃饼干,太干了,被呛了一下,猛地咳起来。连饼干也吃不下了,胸口震痛的厉害,手机响起来,那一方屏幕上是一个小女人的睡颜,忽明忽灭。   睡得真甜啊,在他怀里,眼睛弯弯的,像一只餍足的猫咪。   他没有接电话,在黑暗里,陪着他的是一直震动百折不挠的手机。   后来手机终于停止震动,很快弹进来一条短信,仍然来自某个小女人。   “景弋,你在哪里,我煮了粥诱拐你,谁知道你有跑掉了,这样可真不好。”   满满的责备。   终于不忍心,抬指回复她:“我有吃饼干,谢谢。”   短信神速的弹回来:“饼干是饲料,谁知道你会当真,呜……”   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她失落的样子,嘴巴撅出来,脑袋低下去。   “很好吃。”按出发送键,想了想,在大脑控制手指之前,又飞快地跟上一条信息:“你很喜欢向日葵?”他翻遍所有脑海中跟她相关的事务,从没记得她说过她喜欢向日葵。   过了片刻,短信回过来:“不,我喜欢野百合。你要不要回来喝粥?”   还是不要了,万一被她捉住知道自己住院了,那可是很糟糕。   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上去:“我已经睡下了,谢谢。”   短信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一些时候才响起:“明天要回来哦,我等你。”   第二天开始注射动员剂,徐景弋感觉还好,并没有特别严重的不良反应,甚至还能自如走动,趁涂涂睡觉的时候去记录聂子钦的状况,对配药做一些调整,去看看婉琳和逗一逗刚出生的小外甥,还隔着窗户看望汤汤。   小家伙已经病得很重,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看上去很不乐观。   “冷医生,据我所知,供体注射重组人粒细胞集落刺激因子四天足够。”   “徐医生,那是针对正常人的用量,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徐景弋蹙眉:“我想知道,如果我也接受四天,最坏的反应是什么?”   “无法预知。”冷美人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声音冰冷冷的:“正常人反应很轻。”   “我现在反应也很轻。”他微笑:“冷医生,试一试才知道。”     ☆、第43章 VOL14(1)   vol14(1)   起初加大注射动员剂有多痛苦,徐景弋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觉得全身酸痛,就像是野外拉练那样,干了一天农活,在身体里产生了乳酸堆积。   他很轻松的应对这点不适,甚至泡了温水浴来缓解,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是麻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向外扩散。   正常现象,原本动员剂就是促进造血干细胞大量生长再释放到外周血中,就是那种小虫子在骨缝里爬行的感觉。闭上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再醒来时,异常的口干舌燥,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那些碎裂的小细屑因为水分的浸入而丝丝犯痛,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睁开的眼睛又慢慢合上,再次睁开时,暗淡的廊灯映射下,对焦在那只他用惯了的白瓷杯上。   他自知没有体力起床打一杯热水,隐约记得昨夜水杯里面的水还有剩余,于是撑着自己勉强坐起来,伸出手去想够水杯。   但是他没想到,骨痛就是在那个时候猛烈发作的。他指尖触碰杯壁的那一刹那,冰冷刺骨的疼痛就突然从指尖开始瞬间蔓延至整个身体,并且在杯子落地四分五裂的那一声巨响里,他感受到那种突然绞起的剧痛没入四肢百骸,如同那杯子一样,爆破一般的疼痛难忍。   猝不防及的,他一口咬住下唇,因为太用力而满嘴的铁腥气,才能抑制住差点冲口而出的呼痛声。   缓缓的倒下去,炸裂的疼痛让人窒息,他试图调整呼吸来抑制疼痛,但是没用,疼痛和呼吸分明就是两个路子,他调整的呼吸只能让他松开口,减轻唇齿间的咬噬,反而牵连胸口的旧伤强烈收缩,交加的痛上加痛。   他试图换一下动作,但是苦苦挣扎人几乎要昏厥过去,才发现,无论动用身体的哪一个部分发力,那种痛苦都是更甚,让他瞬间两眼发黑。   强咬着牙,在不堪承受的疼痛里他重新躺下,便一动都不敢再动,全心全意的对抗全身骨骼散发出来的噬痛和颤抖。他甚至觉得每一次呼吸,被子压下来的重量都是疼痛的负担,但是他却不敢用手去触碰被子,因为单纯指尖拿捏被子的力量都让他感知锥心刺骨的滋味,他痛极了却连揪东西都不可以,恨不能晕过去不知世事。   他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有短暂昏厥的,但是很快又被新一轮的磨难折磨清醒,稀薄的呼吸,痉挛的翻绞,他不知道为何想到一个词——死去活来。   怎么会这么痛,他想他小时候加起来的所有痛或许都没有这种痛苦折磨人,他至少还能堵住嘴,至少还能攥住手。   时间过的太慢长,他昏昏醒醒不知道挣扎了多少次,体力衰微,磨难却依然虚耗他残存不多的意志。   枕下的bb机在震动,他很快清醒,知道倘若不是聂子钦出了问题,这个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呼叫他。   深提一口气,抬手,努力的举高,在按下呼叫按钮的那一刻他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的哼出一声痛吟,值班的实习医生跑来,惊慌失措的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他其实已经晕过去,只尚留一丝清明,他努力聚焦,缓慢而清楚的告诉他:“请给我一支杜-冷丁。”   值班的医生知道徐景弋声誉闻名,他提出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任何差池,于是立刻为他取针进行注射。细长的针剂,药物一格一格的推进,抽丝剥茧一样的止住了那种苦楚,他屏息长长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像一只重新放入水中的鱼,终于重新得以存活和呼吸。   他安慰走了值班医生,摸出枕下的呼机,仰仗着那点仅存的精神气力,更换衣服,向楼下一步一步挪动。   赵雪城难得和珍珍一同休息,估计激战正酣,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到,值班的是老三,经验不足的他显然束手无策,只是让护士做最基础的监护和记录,但这样的无用功完全不能阻止聂子钦的血压持续降低和心电图愈来愈明显的趋平,老三在护士的惊慌失措中完全呆住了。   徐景弋凝了凝力气,虽然做足了思想准备,但是他的手触碰到icu的大门,仍然痛得他触电一般的缩回来。   好在他的这一声撞击打扰到了三师弟,老三看到了唯一的希望,立刻跑出来为他开门。   徐景弋倚墙而立,尽快平缓了疼痛,冷静的吩咐他:“插管试一试,注入双倍的,实在不行,准备二次开胸。”   血压血氧都在降低,x光片阴影扩大,血液中的感染指数升高,徐景弋知道,聂子钦最难捱的一关终于到来,积液回流后导致心脏压塞。   老三在操作插管,并不到位,他蹙眉,接手过来,调整聂子钦的呼吸,但是无效,血压仍然在降低,聂子钦已经完全如同死过去一般。   心脏手术衰竭后引起的心脏麻痹,只能进行最坏的一步了。   他沉吟片刻,下定最后的决心:“你进行心外按压,我准备开胸手术。”   重新装备手术行头,涂涂在进行大连班后的调休,估计人在无菌室陪汤汤睡觉,燕妮为他穿衣消毒。   时间紧迫,略去诸多步骤,等他堪堪拿起手术刀的时候,聂子钦的心脏还是停止了跳动,心电图彻底变成了一根直线。   他迫不得已让自己静一静,而后说:“先开刀,抽掉心内液体。”   开胸手术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尤为难做,器械一样一样的递过来,他做到这里额上已是层层冷汗,但仍然稳下手中气力,劈开胸骨。很完美,没有任何差错,他侧头告诉老三:“按情况注射肾上腺素,我来做心脏按摩。”   心脏直接按摩是一种手感,做过的次数多成功几率越高,徐景弋苦笑,这种手艺他真希望不要拥有,因为这种手感都是拿人命换出来的。他一直不停地按摩,手指骨节间的疼痛加剧,每一根手指挤压下去就如同断裂一样,他却不能大意,控制着手感。如此这样几次,他的另一手再也控制不住,狠狠抠在床沿上。   他衣服都已经沓湿,口罩之下强忍痛楚不露声色,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聂子钦自己给力一些。未过去多久,终于终于,手下的那一颗心脏有了自发的抽动,他心下一松,逐渐减轻力度,等到手下的那一颗心脏终于开始自主跳动,他拿开手,看到心电图开始恢复,血压开始维持。   一派松气的喜悦弥漫整个icu,聂子钦熬过这一关,估计距离苏醒就不远了。   徐景弋强撑着自己让出位置,好给老三腾地方进行胸腔缝合,这个时候赵雪城才赶来,参与最后,而徐景弋依靠着墙,一直等到手术彻底完全无误才离开。   他回到办公室,在抽屉最下层拿出一整盒杜-冷丁装在身上,再出来,努力维持身形向电梯间走去。赵雪城从后面追上他,十分关心的在他背后一拍,问:“你怎么样?”   他身形一僵,半天才说:“还好。”   赵雪城见他确实无大碍,放下心来,把他送回病房,想起仍在香闺的美人,直接开溜。等到早上冷美人上来例行查房,他只是摇摇头说:“只有一点腰酸背痛。”   冷美人心细得多,即便他说有一点,她仍旧觉得马虎不得,让护士给他的床上添了最柔软的垫子。他注射过新的动员剂,体力不支,重新躺下昏迷过去。   每天注射三针,下午的时候他自行醒来,剧痛来袭之前为自己打新的杜-冷丁,等到冷美人来注射完第三针动员剂,他才终于昏昏沉睡。   睡着的时刻尚可忍受的快,晚上他是被赵雪城摇醒的,赵雪城让他起来吃点东西再睡,“早饭和午饭都在这里,你碰都没有碰,晚上饭总得吃一点。”   他哪有胃口,一天之内的杜-冷丁注射刺激着原本就很脆弱的肠胃,一股绞痛辗转在心口,折腾的人烦逆欲呕。   赵雪城逼着他,可是强行吃到胃里的东西很快就全部吐出来,甚至牵连的越发严重,伏在床头连连干呕,扯得他一张脸色煞白。赵雪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徐景弋待那一阵恶心止住,安慰的冲他微微一笑,仍然强自想要吃下一点东西,但是才端起勺子就本能的反胃,疼痛加剧,他蹙紧了眉,出了一身冷汗,终于搁下勺子摇头。   赵雪城十分头痛,但也只当这是动员剂的反应,像是化疗,嗜睡反胃根本吃不成东西。他挠挠头皮,说:“你好好想想,到底想吃点什么,我去弄点来给你吃。”   他想吃什么?心里一紧,他阖上眼睛,缓缓说:“我只想吃……涂涂做的粥。”   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肯表露,他无比的想念的是那碗他最想吃到的粥。   赵雪城连忙告诉他:“你等着,我这就下楼去让她煮一碗。”   ☆、第44章 VOL14(2)   vol14(2)   赵雪城真的去了,涂涂在护士站,赵雪城过去的时候简直有一点霸道:“给我煮碗粥。”   涂涂一整天没有看到徐景弋,郁闷中无聊的转着笔,拒绝他:“不爱做。”   “做一碗,妹妹给哥哥做一碗。”赵雪城哄着她:“就给我做一碗,求你了。”   涂涂不傻,喜欢吃她煮的粥的人只有徐景弋,她不用猜就知道赵雪城的目的,不禁神色担忧起来:“他人呢,是不是生病了,才要你来?”   赵雪城干笑两声,摆摆手:“挺好的,今天早上还来救过你的聂子钦,回去睡着了,说太累,不想动。”   涂涂不信:“要不你带我去见他,要不让他自己来。”   赵雪城郁闷的紧,差点就把人领去楼上了。   粥怎么样都要不成了,涂涂贼贼的跟着他,甩不掉,赵雪城只好玩捉迷藏,钻进车里一脚油门就跑走,回过头看涂涂跟着追上来,只能把车赶紧驶入滚滚车流中。   他开车去附近的私房菜馆,请大厨专门煮了一碗白粥,端着去冒充。   徐景弋已经睡着,但是听到门响很快就清醒过来,看到赵雪城端着的碗,他眼睛里就闪过无比期待的神色。他几乎要忍不住的伸出手去,可是等他拆开粥碗的那一瞬,眼中的神色就立刻黯淡下去。   吃了一口就被他识破:“不是她做的。”他沮丧的搁下勺子,就像小孩子的糖吃到口里却发现不是他喜欢的水果口味那样。   “你吃一点得了,她要你自己下去找她吃。”赵雪城有一点不耐烦:“真能让你们两个活活烦死,你也没有什么不对劲是不是,让她知道你给她弟弟做移植这有什么难,总叫我做个传话的,夹心饼干两面受气。”   徐景弋默然不语,只是觉得有苦说不得。   他偏执的想,该怎么跟她解释呢,他既然已经知道汤汤不是她的胞弟,甚至和她整个苏家都没有血缘关系,他这时候救汤汤,就算让她知道了,也许还会有新的误解,多此一举,还不如将来做完再说。   但是……她口口声声告诉他,汤汤不是她弟弟,是什么意思?   赵雪城看他脸色越发灰暗,又有一些愧疚,只得催促他:“我不说你了,你吃两口,就吃两口。”   他真的吃掉两口就再也吃不下,赵雪城去值夜班,让他躺下休息。   夜深人静的时候最难捱,疼痛难忍的一夜,他不敢再注射杜-冷丁,于是只能生生扛着,屏息一夜捱到天亮,再偷偷给自己扎上一针。   第三天、第四天,每天都是一种受刑的洗礼,像是把人抽筋剥骨一样,让人没法休憩。简直陷入了恶性循环,越注射越无法吃东西,胃里没有东西根本没办法支撑他整个人,只能靠营养液来维持体力。等到最后一天晚上,他胃痛的实在熬不住,给自己扎了一针,换上衣服,下楼去。   涂涂近来为了照顾汤汤,把所有的班都调成了夜班,几乎每夜都在,他停在电梯间,隔着一段距离,听涂涂和珍珍在说着些什么,大约是关于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深夜的世界特别安静,他太想她了,屏息慢慢地靠近,贴着护士站外的墙,本来想找到机会只看一眼就离开,没想到聂子钦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聂子钦醒了,为他值班的助理和icu的值班医生立刻呼叫了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涂涂跑出来的时候迎头看到徐景弋,她猛地吓了一跳,而徐景弋也只是一低头,努力的加大步伐往icu病房走去。   聂子钦确实醒了,意识十分清醒,只是他还插着呼吸机不能说话,但是让他做出的反应他都能迅速做到。奋战了这么久,还是把人从死神那里抢救回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欢欣鼓舞。   徐景弋一直到确诊完毕才松了一口气,通知护士替换聂子钦所需的药,又填好了病情日志才打算离开。他晕乎乎的向外走,却感觉在身后被人拽住了白袍。   停下回头,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难缠的小女人。她不说话,只是拽着他的衣服,眼巴巴的拖着他,往护士站里拽。   他本来身心俱疲看到她就分外的依恋,见她这样,他自身也并没有太多的反驳,就跟着她去了。   珍珍见他来了,十分识相的去医生办公室蹭沙发,把整个护士站就留给他俩。   杜-冷丁可以止疼,但是却不能遮盖身体的不适,他的脸色太差,整个人连嘴唇都是惨白色,涂涂刚才就趁着icu的灯光看过他,他脸色的灰败足以让她心惊肉跳。   不能让他回办公室,涂涂想,他会跑掉,得让他片刻都不能离身。   她拖着他进更衣室,让他躺在床上,徐景弋不肯,只是坐下,涂涂也不管他,拿出毯子围在他身上。   她其实一晚都没有跟他说一句话,这个时候才低低的说:“你先躺一躺,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   他一下子整颗心都心悸一样的揪起来,伸手拉住她的手,但是碰到她的那一刻,指尖传递出来的锐痛让他触电一般的弹开,他靠在墙上闭目凝眉,脸上是不堪隐忍的痛楚。   涂涂不知道他哪里痛,只是见他整个人都在毯子下微微发抖,而且他刚刚触碰她的那一下,手指冰冷像是能结霜,她不敢再碰他,只是转身取了热水袋,灌足了热水跑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徐景弋已经有些昏然,她悄悄把暖水袋塞进毯子里,他还是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她。   她把毯子拉好,小声、几乎低低的求他:“你睡一会儿,我待会儿叫你起来……”   他鼻子里微微吭了一声,她扶着他躺下,给门开着一寸的缝隙,就在护士站外面煮粥。   很香的味道,他在昏昏沉沉中只觉得像做梦一样,整个味觉都打开,他等不及,撑着自己坐起来,下床,到外面去看她。   涂涂正忙着往电饭煲里加新鲜的海椰子片,听到声响回头,看他呆呆的盯着电饭煲。她被他看得倒有一点十分不好意思,看他站的艰难,急忙搬了椅子让他坐下。   粥不久煮好,涂涂给他盛了好大一碗,但是他却没有伸出手去接,她把碗放到他跟前的问讯台上,递给他一把勺子。   他就坐在那里,几乎迫不及待的,呼噜呼噜的喝起粥来。   很好喝,特别的鲜美,是她一直爽约的瑶柱粥。粥很烫,蒸腾的冒着热气,他吃的一直唏嘘不断,头都不抬,以至于把半夜睡不着出来溜达的陪床家属都看呆了。他吃了半碗才停下,发现再也吃不下去了,于是就露出很舍不得的样子来。   她替他把碗收了,走到他跟前蹲下,合住他的手,轻声问他:“你哪里不舒服,不要再回去了,在咱们医院里住下不可以吗?”   他没有办法回答她,只能摇摇头。   她也不再坚持,却很怕他会跑走,只能是片刻不离的在护士站里忙碌,看着他。可是临近天亮她去给一个病人插管的时候,再回来,他还是不见了。   一着急眼泪就落下来,她想去找,可汤汤就要在白天接受手术。她只能安慰自己,再坚持坚持,等到汤汤结束手术,她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他给找出来。   汤汤的手术在上午如期进行,一切还算顺利,唯一令涂涂诧异的是,捐献者家属没有来,只有医生告诉她,捐献者已经先行送进手术室了。   因为不需要开刀,只是采集,手术时间并不长,汤汤先被推出来,涂涂想等着看一下捐献者的情况,没想到所有医护人员从手术里出来都行色匆匆,她想进去看一看捐献者的情况,却被冷美人拒绝了。   冷美人出来冷冷的,只是说让她先走。   后来她被赵雪城叫走了,因为汤汤的情况并不是十分的稳定,汤汤的身体有一点排异反应,但却不多,属于轻微,涂涂一晚上守着都不敢离开,直到半夜她在陪护床上睡着,却被冷美人突然叫出来,让她跟着上楼。   大概是去看捐献者,涂涂有一点愧疚,看冷美人的神情,那个人的反应也应该不算太好。她想先去买一些营养品提上,却被冷美人制止,冷美人只是说:“先跟我上去吧,看完了再说。”   涂涂没有违背冷美人,跟着她电梯一路到了22楼,门口有好几位医生在说话,赵雪城也在其中。涂涂有一些哑然,没想到赵雪城见到她更是哑然,赵雪城匆忙的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情况,又去探寻的看向冷美人,二冷美人却只是淡淡的说:“是我让她上来的。”   涂涂瞬间就觉得脊背发凉,看到赵雪城那一刻她就隐约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脚下不由自主的带了一点沉重,她走上去,目光落在屋里的人上,只是瞬间,便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用到了头顶。      ☆、第45章 VOL14(3)   vol14(3)   是徐景弋,他横在床上,而且看上去并不太好。   冷美人的声音很痛心:“才抽完骨髓徐医生就休克了,我们救回来以后,情况仍然不太好,他……”   冷美人后面再说什么,涂涂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推门进去,快步奔到徐景弋床前又站住了。   徐景弋的脸色比她之前看到的还要惨淡,甚至不是惨淡,而是一种墙壁的灰白色。满头的虚汗,连睫毛上都沾了细小的汗珠,他眼睛极其虚弱的阖着,嘴里不知道被谁塞了毛巾,他咬着,整个人似乎在忍受什么痛苦。   那种痛苦对他而言似乎是承受不住的,以至于他连平稳的呼吸都做不到,全身上下都在微微的发抖,细碎的低喘着,吐着嘶嘶的痛意。   涂涂几乎在瞬间就要崩溃,看他虚握的两手因为疼痛而不时的抽搐,她想也没想一把握住,按在自己脸上,抬手去摸他的脸,呼唤他:“景弋,景弋你醒醒……”   手下的徐景弋莫名的动辄,筛糠一样的抖起来,嘴里无意识的发出衰微破碎的呻-吟。门外的赵雪城大惊,跑进来赶紧阻止涂涂:“快点放开他!”   涂涂闻言才知道是自己的动作加重了他的疼痛,她急忙松手,他的手臂捶落下去,重重的落在被子上。只那一下子,他整个人在昏迷中都痛的挺了一下身,而后他弓起的身体落下去,咬紧的牙关发出不可控制的呻-吟声。他的挣扎似乎点开了所有的疼痛机关,汗珠想开闸的洪水一样,他毫无意识的动辄,越动辄就越痛苦,他咬着毛巾低声撕吟着,灰败的脸上很快连眼眶都变成红色。   冷美人实在无法,将植在他手臂上的镇痛泵又推进他血管中一格,他才渐渐冷静下来,复又恢复到最初那种不安的昏迷中。   涂涂眼泪凄迷,只是哆哆嗦嗦的问:“他怎么了?”   “应该是注射过量动员剂导致的骨痛,”冷美人有些自责,“他藏得很好,为了怕我们知道阻止他,一直用杜-冷丁做遮掩。我们都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其实一般人的身体完全可以承受,可他居然是这样。”   涂涂几乎惊恐的问她:“那有没有危险?”如果有危险,那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以死谢罪,倘若这样,能帮他分担片刻的痛苦都好。   “所以我们现在什么药都不敢给他用,怕他还会有什么更坏的反应。”冷美人揣测着:“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大概就是痛的生不如死,但也只能扛着。今天是药效达到顶值的高峰,是最受罪的一天,我想应该到明天就开始递减,三天以后所有症状都能消失。”   她听得整颗心都烧灼起来,却也只能坐在他床边一直陪他。   他一直都痛得厉害,高烧不退,也没有醒过来。平时关节受损严重的地方,痛的最厉害,他常年做手术,手部的劳损最严重,平时修长的手指,现在关节全都肿胀起来,指尖泛着寒白。因为不敢用力,他虚空的握着拳,指节毫无意识的抠动。涂涂只能拿了冷水来,小心翼翼的帮他冷敷镇痛,又一点点涂上清凉消肿的药膏。   他似乎好过了一点,没多久就开始烦躁的抓扯被子,但是每次用力又痛的发抖,涂涂观察了他好半天,才意识到被子对他而言是一种负担,他想掀掉却做不到。   涂涂只好帮他把被子拿开,把空调开到最大,哄着他松口把嘴里的毛巾取出来,喂他喝一点温盐水。她尽量给他物理镇痛,轻易不敢碰镇痛泵,因为她试过,镇痛泵一开他便恶心,呼吸加重,牵扯到胸前的瘀伤,疼痛的反映就更加强烈。所以倘若他能捱过去的,她就不打开。   早上的时候他的情况总算好了一些,却没法醒来,冷美人说是因为身体消耗太大实在是太虚弱的缘故,于是输了一袋营养液。   赵雪城过来给涂涂送饭吃,她看着输液管里低落的白色液体,只是心疼的落眼泪,完全吃不下。赵雪城沉默良久,最终叫她:“我们出去谈一谈。”   22楼的贵宾走廊十分安静,看着屋里昏迷不醒的徐景弋,赵雪城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每次都问她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她的意志从来都是坚定的。   “我来照顾他,这几天,我哪里也不去,除了照顾汤汤,其余的时间我都在这里。”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赵雪城的声音听上去经过了深思熟虑:“他一直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涂涂,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误会或者伤害,你们为什么这么纠结?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很容易的一件事,却被他整天作到乱七八糟。我一开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现在想,你还是瞒着他吧,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事,就一定有他的打算。”   她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他是个傻子。”   “他是真傻,”赵雪城一叹:“但只要你知道他傻,这就足够了。”   两个人不再言语,涂涂回屋,吃了一点东西,最终默认了赵雪城的说法,晚一些的时候,徐景弋幽幽有醒转的迹象,她便悄悄的躲出去,在门外看着他。   晚上的时候他总算醒过来了,喝了一点水,依然痛得厉害,却可以忍受,他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看着窗外。   其实很晚了,都市下的星空是灰色的,看不清什么,况且月亮都已经升高到完全看不到,他却一直不肯合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后来他再次睡过去,却十分的警醒,她没再进房间过。   一连几天,她都躲在门外陪他,有时候下去给他煮粥,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窗外猫着,看他一点一点好起来。   冷美人猜测得不错,那种骨痛不是病,药效消失以后他就基本恢复了正常,只不过这一周的折磨让他几乎瘦脱了形,整个人原本不强的身体也因此虚耗过度,他全身都发软,没什么力气。   等到他终于能自如下床走动的时候,涂涂才从他窗外离开,结果晚一点的时候,赵雪城回来告诉她,徐景弋出院回家去了,他才把他送回家。   涂涂一直被徐景弋骗得惨,完全不信赵雪城的话,第二天一早就打车去他家。   开门的是新来的保姆,并不认得她,她报上名字,保姆微微有些诧异,后来还是进了门,老太太十分高兴的嚷她进来。   客厅里异常的热闹,原来是婉琳出院以后也搬回来住了。   家里做客的全是亲戚朋友,老太太含饴弄孙十分的欣慰,招呼着涂涂:“小兔子你怎么来了?快来看看我的小重孙!”   婉琳也十分高兴的招呼她:“过来坐。”   她不好意思的上前,环视全屋,家里很大,人很多,却唯独没有徐景弋的身影。只能客气的上前去逗弄了一下婉琳的孩子,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想要先走,结果老太太偏偏不肯放她:“小兔子如果没有其他事,你不要走,待会儿一起吃个饭。你上次告诉我汤汤病好了,我还没来得及仔细问你呢。”   她跟老人的关系不一般,亲戚朋友不常听说,越发好奇地看她,她更觉得越发不好意思,所幸婉琳特别知书达礼,将孩子交给月嫂,她本人拉拉涂涂的手,带着她上楼去。   婉琳在这个家里也有属于自己的一间屋子,并且也在楼上,就住在徐景弋那屋隔壁的隔壁。   路过徐景弋房间的时候,那里面听不到任何声响,她想去敲门,犹豫了半天,婉琳回过头看她没有跟上,又拉了她一把,她迅速一低头,跟着婉琳走了。   婉琳的房间有一点乱,到处都是照顾月子散乱的东西,婉琳从乱七八糟中翻找出来一包进口的美国大杏仁,拆开包装倒出来,招待她吃。   涂涂哪有心思吃东西,婉琳亲自动手帮她剥皮,她实在推脱不掉才接下来,搁在手心里。她低头,捻了一颗咬在嘴里,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不知道婉琳一开始是怎么找到她的,或许婉琳一开始就知道徐景弋的安排,但其实现在再这么瞒着也没什么意思,再也忍不住,她终于眼泪汪汪的抬起头问她:“你哥哥,徐景弋,在家吗?”   婉琳看她刚才徘徊在徐景弋门前,心里就已经有所察觉,这时候听到她问,已经明白涂涂早就知道全部了。婉琳其实内心很喜欢涂涂,于是安慰她:“我哥在家,就在隔壁休息。你知道的吧,他是去住疗养院了,但怕我奶奶担心,就跟老太太说,是去了美国。”   她点点头,眼泪嗒吧嗒吧掉下来。   婉琳其实早就疑心涂涂是徐景弋的女朋友,现在看她这个样子,心里早就确定了。她一直都心急徐景弋还不给他找一个嫂子回来,之前猜测是涂涂的时候,她就很高兴,因为涂涂十分的随和,看上去一定很好相处。她看人很准,加上奶奶也喜欢涂涂,所以她对涂涂总有莫名的好感。      ☆、第46章 VOL14(4)   vol14(4)   “我哥还没有去看过你吗?”婉琳误以为涂涂伤心,是因为徐景弋很久没去她那里报到了:“我看我哥他瘦了好多,脸色不太好,你别担心,他一定不是故意不去看你,他总喜欢把让人担心的事情藏起来,我想,他是害怕你知道了担心他吧?就像我奶奶一样,我哥怕老太太牵挂,才告诉她自己去了美国。”   涂涂默然不语。   “他总是这样,想得很周到。”婉琳抓了一把大杏仁搁到她手上:“喏,为了骗老太太,他还准备这些特产,昨晚一起拿回来的,给老太太证明他真的才从美国回来。”   的确,总是那么周到,一直很细心,把让人担心的事都自己扛下咽进自己肚子里。   她以前就算知道这些,只是感触没有现在这么深刻,而她现在才彻彻底底觉得难过起来。她低下头去,声音也很低:“我知道他去了疗养院……身体有一点不太好。他醒了没有,我想去看看他。”   “去看看他吧,但是估计又睡着了吧?我看他一直精神不高。”婉琳安慰她:“你放心吧,刚才还起来给亲戚们打过招呼,大家都以为他要倒时差,放他回去休息了。”   谎话编的,真的是……顺理成章。   月嫂抱着孩子过来,孩子要吃奶,婉琳哄着接过去。毕竟还不甚熟络,有一点尴尬,涂涂起身打算道别,却被婉琳拦住:“你不是外人,千万别走,过会儿一起吃个饭,要不你先过去看看我哥。”   涂涂十分不好意思,却也没有推辞,自己退出去,走到徐景弋门前。   楼下是客人们乱哄哄的聊天声,有一些吵闹,她在走廊里站着,抬起手却迟迟没有敲下。   他也许睡了,也许……她把脸贴在门上,才听得到门里面其实是有声音的,有脚步声,还有关门的声音。她隐约猜测徐景弋大概醒了,在上卫生间。   她不想吵到他,却又不知道要不要敲门,犹豫之间就听到屋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那个声音几乎把她的全身汗毛都立起来,几乎让一身的衣服撑离皮肉,她听得心惊胆战,想也没想就把门扭开。   门是没有落锁的,她推门进去,果然看到徐景弋躺在地上。   她几步扑过去,把他的头抱起来搁在腿长,掐着他的人中喊他:“景弋……徐景弋,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徐景弋被她唤的醒转过来,全身无力的靠在她腿间,他十分虚弱,眼神分外迷离,看上去倒像是觉得自己在梦里一样。   她只好抚了一把他满布水渍的额头,那里的温度让她心下稍安。   他也在这样的动作里彻底清醒,他动了动唇想说话,但却没说出口就被咳嗽呛住。他在她怀里闷咳了几声,已经确认并非做梦而是真实,于是艰难的仰起头看了门一眼,喘息着告诉她:“先把门关上。”   她忍着眼泪点头,把他放下,站起来关上门,回来的时候已经见他开始自己努力想要爬起来。   她急忙上去扶住他,勉强的把他扶起来让他躺在床上,看他脸色实在苍白,心疼地问:“要不要叫医生?”   他已经躺下靠在枕上,闻言无力的笑笑,居然还有力气逗她:“我就是医生啊。”   可天底下哪有他这么不注意自己身体的医生,她气不过,想给他一点脸色瞧瞧,于是板起脸空,起身去给他到了一杯水,再回来时候,他已经合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他桌上有喝止咳药搁下的小勺,她用小勺喂他喝了一点水。他心力耗尽,喝了两匙才又虚弱的睁开眼睛,困顿乏力的看着她,神色昏昏然的说:“你别担心,我没事,只是……想睡一会儿。”   她又按了按他的额头,确定并不发烧,心里知道他受了那么多天的罪,把自己身体里的元气都给消耗净了,才会力气衰竭晕倒在地上。她难过的想去握他那只瘦的越发欣长的手,却对上次加重他痛苦的事有了阴影,很小心很小心的握上去,看他没有什么事,才笼起他的手,握在手心里。   入手的冰冷和清离,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要掉下来。   他被她窝的心都融掉了,再也睡不着,有一点慌张的安慰她,声音尽量的显得有些气力:“你别哭,我就是没休息好,有一点晕。”   她点点头,又听到他问:“汤汤怎么样?”   她急忙说:“汤汤很好,炎症的数值都降下来了,其他也都很好。   他听着,唇角慢慢的向上挑起一个弧度,反手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那就好。”   她把脸埋在他手上,只能呜咽着说:“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他切换着话题,有些不好意思:“一直骗你。”   是说的什么?他骗她的多着去了。   他缓缓抽动手,让她的脸抬起来:“没告诉你这是我家。”   原来是只这件事。她摇摇头:“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奶奶,奶奶也很喜欢我。”   他看了她片刻,叹了一口气,把她的手拉近自己怀里:“涂涂,等汤汤好一些了,我们走吧,我们去国外生活,再不回来了。”   “去国外?”她有一点不理解,或许是人在意志消极的时候总能产生一些古怪的想法。但是他如果做出这样的决定,她一定会服从。她忍不住出言安慰:“你先休息,休息好了再想这些。”   他有一些失落。   是啊,他怎么能要求她一起去国外,她在这里还有她习惯的生活。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永远都要面对聂子钦,永远都有一个事情如鲠在喉,像个带引爆的炸弹,让他永远不安。太伤心,每每想起来就无比的后悔,如果当初听奶奶的劝告,放弃了仇恨做一个快乐的人,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是这样?   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伤心的狠了,脸色不可逆转的黯淡下去,精神渐衰,涂涂看他,他已经双眼迷离,仍然还记得安慰她:“你别担心,我睡一会儿,奶奶找我你记得叫我起来……”   他交待完这几句便昏睡过去,涂涂一直在他身边守着。   虽然是那样说,但是他睡的深沉的时候不多,没有人吵到他,一直任由到深夜才醒来。   涂涂已经不再了,屋里开着落地灯,他坐起来,看到桌子上放了一杯饮料,像是鲜榨的果汁。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十分的温甜,沁入喉咙里润的干燥的心肺很舒服,将水杯握在手里,拿起水杯低下压着的小纸条。   还是那个乱七八遭又有一点可爱的熟悉字迹,上面写着:“我榨了梨汁,但是性寒你只能喝一杯不能贪杯哦,你可以喝的东西都在厨房:砂锅里是煮好的冰糖梨水,电饭煲里是枣子粥,吃不下的话也要强迫自己吃一点,这样才有体力快快好起来。我去上班了,吃饱了要给我来一个电话哟,亲亲你^3^”   这么小的一张纸条,却每一字一句都分外颤动人心。他把纸条小心的叠好,从抽屉里拿出钱包,很仔细的夹进去。   起床,低血糖导致的头晕让他站起来的瞬间又坐回原处,撑着床头柜抵过那阵头晕眼花,端起那杯梨汁慢慢都喝下去,症状立刻减缓。   心里是暖的,下楼去喝粥,枣子已经被她切成了小片,枣香都融在粥里了,软软糯糯的,简直让人停不下勺子来。他一气儿喝了满满一碗才觉得撑得要命,掏出手机想编辑一条短信,突然听到客厅里有人走来,脚步声蹒跚迟缓。   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听祖母的脚步声了,他诧异地发现,原来祖母也已经垂垂老去,她的脚步再也不如同当年那样轻快,甚至有那种拖在地上沙沙的声响,原来人老了竟然是这么快的时间。   他心里一紧,连忙站起来,离开餐桌去搀扶祖母。   祖母见到他温和一笑,问他:“睡醒了?”   他笑笑点头,有一些抱歉的吸吸鼻子:“太累了,时差没倒过来。”   祖母也不介意,无意看了一眼他喝完的粥碗。   那个碗搁在桌上,祖母只是看了一眼,他便立刻警觉的端起空碗走到水池边,用水冲洗刷碗,再把干净的碗放进柜橱里。   他擦着手回来,老人直摇头:“容与,你总是这个样子,敏感的过头。”   祖母记得,他小时候就是这样,只因为有一次吃过饭没有收拾桌子被爷爷批评,从此以后他吃完饭从来不敢把碗搁在桌上,总是立刻就收了刷好放起来,好显得干净整洁。   永远这样敏感,别人的一点目光他都会理解错,鞭策自己时时刻刻不落人口舌。   祖母在叹息,他有一点不好意思,坐下去听到祖母缓缓地说:“小兔子一直到晚上才走。”   他微微一笑,“哦”了一声没说什么,祖母却看着他,分分明的说:“她是从你的房间出来的,跟你呆在一起,从上午,一直到晚上。”      ☆、第47章 VOL14(5)   vol14(5)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扯着,在砰砰地跳,就像是他之前注射白细胞生长介素那样,跳动的又明显又厉害。徐景弋的脸有一点发红,他低着头,手在桌子下揪住裤子,像早恋被父母抓包了那样局促不安。   祖母端详了他半天,有一些不敢确认:“容与,你这是……喜欢她吗?”   他微微停顿,秉住下唇,微微的抿起嘴来,仍旧低着头不敢作声。   “我喜欢她是因为我希望你们可以接受上一代人留下的阴影,但是……你也喜欢上她了,是吗?”见他仍旧不语,老人终于叹息:“你可以做出选择,但是我不支持。”   心脏狂跳到一个极限,然后像是卸了气的皮球,乱窜着瘪了下去。   这种恨不得欲死而后快的感觉,和他那天心脏骤停的滋味差不多,只是那个时候他只觉得伤透心,所以心痛无比,但仍然可以抛开全部就像个断线的风筝那样把自己交代出去,因为他知道总会有人想法子拉住他。   可是现在,除了痛,还多了绝望。   他什么都不可以做,什么都不可以说,只能坐着,乖乖的坐着,听祖母说话。   “倘若将来有一天,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有了孩子,她那个时候知道了这一切,你打算怎么办?你们俩还能在一起吗?还能像现在这样没有芥蒂的生活?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他无法做出回答。   “容与,生活不是开玩笑,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如果你没有想过,你怎么敢有和她生活下去的勇气?”老人的声音充满了伤心和失望:“容与,我曾经劝过你放弃,你没有听我的,这种可以预见的悲剧,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不要重蹈覆辙。还有……”   祖母终于使出了杀手锏:“你预备让她知道吗?小兔子那样的脾气,一定会一生愧疚。她是欠了你,可是人这一辈子带着歉意活着,还不如死了。”   他坐在哪里,垂着头,面如死灰。   “当年我劝你放手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不说话,但你还是做了。今天我想再拿一个人出来压你。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将来有一天,容婉知道了,你该怎么办?”   手心的皮肤终于被指甲刺破,渗出殷红的血迹,他抽了一张纸巾,擦着伤口、努力地擦,而后终于抬起头来,仓惶地说:“对不起奶奶,我知道错了……”   他这一声道歉反倒说的祖母哑然,而他根本不再给老人说话的时间,逃命一样的慌乱离去,甚至脚勾到了椅子腿,他差点扑倒在地上,把椅子拖出去好远。他张皇失措的扶住墙,一迭连声的说着道歉,拔腿就往自己房间跑。   他一口气跑回屋,贴着冰冷冷的门,一点一点坐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也好像什么都没想,并不十分难过,只觉得自己命不好,所有人都留不住,所有经他手得到的东西,都要眼睁睁的再亲手送走。   其实早就该知道是这样,不应该难过啊,他都是经历得多、应该想得开的人了,而且他早就做出了决定,再接受一次,也没有什么。   手机在震动,他惊醒,从口袋里摸出来发现是涂涂。他不敢接,她却一遍又一遍地打进来,最后他终于接起来,她在那头声音焦急:“景弋,你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你不舒服不要骗我,我马上打车赶回去!”   “涂涂,”他听到自己说:“我很好。”   她在那头有一丝停顿,而后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怎么不开心?”   每次每次,他不开心,她都可以听得出来。   “没有。”他说:“粥很好吃,梨汁也很好喝。”   她在那头总算放心了,“那你早点休息,不要担心我,明天我下了班睡醒了,就去看你。”   她很谨慎,怕他担心自己,所以说的让他也安心。   他低低的说了一声“好,”紧接着就说:“再见。”   手一抖,电话就挂断了。他这才觉得地上冷,原来浑身都在发抖,于是爬起来上床,蜷缩在被子里,瑟缩着睡觉。   睡不着,一直睁着眼睛,后来他干脆起床坐到写字台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表格,他掏出钢笔,拔掉笔帽,很认真的在每一栏上填上信息。   第二天,他早上起来吃了一些保姆买的馒头和咸菜,涂涂煮的粥是再也不肯碰了,吃过饭以后无所事事,在院子里傻坐了很久,最后被婉琳叫着进屋去哄小外甥。   人前他只好打起精神让自己是笑着的,婉琳和祖母讲起小时候的故事他是笑的,小孩子睁开眼睛看看他,他也是笑的,甚至婉琳跟他撒娇,说想吃他做的红烧里脊的时候,他都笑着说好。   只是他知道,那笑里面真的不会再有真的笑意了,原来真的,很不开心。   下午涂涂如约而至,祖母的态度有了一些改观,甚至有一点冷淡,婉琳的本意是想留给他们二人空间,于是打电话叫来老公,叫上奶奶,把自己过得严严实实的带着月嫂去婆家了。偌大一个家,顷刻间就剩涂涂和徐景弋坐在客厅里,尴尬没有声响。   徐景弋不肯说话,涂涂找了几个话题他都是“哦”“嗯”的应付,涂涂渐渐也觉得无聊,于是也不说话了。她干脆打开电视机看节目吃他的美国薯片,看着看着呼声渐起,他才发现,她睡着了。   怀里还抱着薯片,头歪在靠枕上,偏落的阳光从窗户里映射进来罩在她脸上,映衬的嘴角一点口水晶晶。他悄悄站起来,绕到卧室取了一条毯子替她搭好,俯下身的时候,她呼吸清甜而温和,他有那么一刻想要吻她,嘴唇都凑上去却终于停下,最终只是抬起手,轻轻拨过她的额发。   看看墙上的时间,他穿好衣服,出门去买菜。   肉,鱼,刺身,牛奶,蔬菜,琼脂,各种调味品……他像不花钱一样,足足推了一大车出超市。   他的车停在医院没开回来,于是干脆联系了超市客服送货上门。把所有东西都卸到花园,再轻手轻脚的搬到厨房,他关上门,开始做饭。   都是她最爱吃的东西,女孩子似乎都喜欢吃糖醋里脊,酸酸甜甜的,要不是婉琳下午提醒他,他都要忘了。还有鱼香茄子,红烧肉,口水鸡,红烧鱼,刺身拼,炸鲜奶……   烹调的气味太重,油炸的时候他实在闻不得那种油腻腻的腥气,俯在水池边呕吐了好几次,搜肠刮肚,吐干净了就漱漱口,洗把脸,再回到锅前。   足足准备了一大桌子,等到他把所有东西端到上来,他自己完全没有食欲,只能收好围裙,走出餐厅摇醒涂涂,叫她起来吃饭。   她睡得惺忪,跟着他毛毛的去餐厅,一对开门,她的嘴巴立刻大成一个“o”型,一脸得不信这些菜是出自他手。   一顿饭吃的赞美声不断:“景弋你太巧了!”“哇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怎么会做这些?!”“这是怎么做到的哦!”“哇我要是娶了你真是赚到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给她的碗里夹菜,她吃的头都太不起来,不住的点头,一边大嚼一边说:“你也吃你也吃!”   他哪里吃得下,现在坐在这里闻着那些菜的气味,都只觉得反胃,半口也吃不了。   只能喂的她饱饱的,看她坐在那里动都动不了,他才起身,回到房间,拿出来一个信封。   他把纸袋放在桌上,推到她跟前。   她好奇:“这是什么?”打开以后才发现是一塌钱,她错愕:“怎么这么多钱给我景弋?”   “是工资。”   工资?什么的工资?   “照顾我奶奶的工资。”   “哦,”她笑咪咪的:“我不要,工资婉琳已经给过我了。”   他坚持:“这是另一份。”   涂涂转了转眼珠,笑容贼贼的:“你这是预支下个月的吗?”   他摇头:“只是这个月的。”   哇,他好像特别喜欢送钱给她花。她微微有些脸红:“景弋,不用这么多……”   他轻声说:“你一直照顾的,是两个人。”   她有一点小得意,他却突然笑了一下,说:“下个月,你不用来了。”   他突然变了脸色,像念白一样的在下达通知:“这栋房子的户主,就是你。但是如果奶奶在世,我希望他能一直住在里面。工资卡我有给你,房租从那里面扣。不要问为什么,这些都当做是我欠你的,我也不想告诉你为什么。”   变数太快,她惊呆了,不可思议地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站起来拿走信封,塞进她的包里,拉着她往门外推:“你可以走了,请你离开,再也别来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这么把她推出去,然后翻身关上大门,关上灯。   涂涂还在震惊里没有回过神来,很凄迷的站在院子里,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徐景弋为什么总在奇奇怪怪的变化,像一个无常的精神病。   精神病……他不会真的病了吧,抑郁症,那么……她越想越不安,生怕他会想不开,仓促间打电话叫物业来敲门。   谁知道物业赶来,拳头还没落下,徐景弋砰地一声打开门,十分冷淡地告诉保安:“拜托你们请她出去。”   是指涂涂。   没有办法,太不给面子,不用物业动手,涂涂自己气呼呼地离开。   冷战又开始了,但是她又总是按捺不住的那一个。   徐景弋一直没有来上班,联系不上,赵雪城说他因为身体的缘故休了病假,她担心的去她家,却被老太太婉拒。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她只能跟婉琳通电话,而婉琳也是支支吾吾,后来婉琳躲起来悄悄打给她,她才知道他真的还好。   失望、伤心、生气,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有一天婉琳突然告诉她:“涂涂,我哥去美国了,他签了辅仁医院很多年,现在申请调去那边的分院工作了。他不让我告诉你,他已经走了。”婉琳叹了一口气补充:“应该再也不回来了。”   手里的药水袋没拿住,掉在地上。   ☆、第48章 VOL15(1)   vol15(1)   也好吧,他最终还是要去美国了,即使再也找不到他的杨佳希,他回去了,也好。   他的办公室撤掉了门牌,他的私人物品被清理,宝珠他们都小心翼翼的瞒着她,可是涂涂却比他们想的坚强,她鼓起勇气再去见他的奶奶,把工资卡还给老人,还想着把房子也过户到老人名下,但是老人却拒绝了,“容与给你就有他的打算,如果你不喜欢我住在这里,那么我可以搬走。”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徐景弋走了,老人似乎也失去了精神,招待她的心都变的很淡。   她落寞的回家,继续住在那个出租屋里,上班下班。   日子还得过,汤汤出院了,聂子钦也出院了,聂子钦一开始整天围着她,她只是婉拒,从来都保持一定的距离,聂子钦始终没得手。后来涂涂给徐景弋织的那件背心完工了,聂子钦过来求,也不会再有人穿,涂涂索性就送给了他,聂子钦却当宝贝似的每天都穿着。   就这么又过去半个月,有一天他们科完成一太大手术大家去庆祝,涂涂本来不想去,珍珍强行拖她去散心,于是一帮人吃晚饭去唱歌,喝了无数件啤酒,最后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都醉了。   (这个坑是没脸见人的。最近莫要推敲剧情、也不要推敲神进展,只着重写虐,只着重写兔狼恋,其余的一切逻辑和剧情我们修改版本见!跪谢!明天开始神逻辑神进展结束,开始进入煽情缓更期……)   这让她想起来那时候在美国,大家也是这么闹着玩,可那时候身边有徐景弋。   她眼眶红了,大家也都不约而同的想起徐医生来,赵雪城喝的最多,突然开始哭,开了一瓶啤酒就往自己头上倒,大家吓了一跳去拦他,他却醉醺醺的说:“你们都让我去死一会儿,我他妈明知道我兄弟在战场上冲着,我却在这里求安逸……”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珍珍推了他一巴掌:“发什么神经病?”   赵雪城却一摇头,猛地坐起来打了一个隔:“我没病,有病的是徐景弋,那个傻-逼,他怎么想的,去非洲做战争救援去了!”   所以人都被这个秘密吓了一跳,涂涂一把抓过赵雪城,想要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赵雪城喝多了,倒头就睡,什么也没再说。   涂涂那晚之后始终没办法再平静,天亮了以后,她直接去了院长办公室。   她从来没去过那里,也不知道想见院长还有那么多的麻烦。她被院长的助理拦住,却很认真:“我要见院长。”   助理不肯放他进去,只是回她江院长在开会,她就在门口等着,连饭都不敢离开去吃,一直等到晚上,助理才出来,讪讪的跟她说,院长叫她进去。   她进去之后才知道,其实江院长也是生病的,一直到现在才醒。   江院长看到她有些抱歉:“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涂涂其实才是抱歉,看他跟前摊了很多积压的文件,她不敢耽误他的时间,开门见山:“我想知道徐景弋去哪里了。”   江院长看了她一眼,而后说:“他应该都告诉过你了,他说他回美国去了。”   涂涂很坚持:“他是不是去了k国?”她查了一晚,整个非洲有战争需要救援的,只有k国,那里存在武装割据,民不聊生。   江院长微微顿住,而后说:“你既然都已经听说,那么我就不否定了。”   她站起来按住桌子:“我也要去,送我去。”   他蹙起眉,以为这个女孩疯了。   现在那边武装占据严重,到处炮火连天,物资奇缺,都无法通信,怎么能是她这种女孩去得?他摇头直接就予以驳回:“你跟徐医生不一样,他是我们医院国际医疗小组的成员,他自愿申请去援助,我们就接受。”   “我也是自愿!”她几乎求他:“让我去!”   江院长按下内线,让助理请她离开。   原本以为她这样就没有办法了,但是没想到她却很厉害,买了直达开罗的机票,不日就要开拔。   他一直派了人在背后关注她的动态,听说她如此去意已决,知道拦不住,只能想办法送她去前线,恰好又有一支救援团队被派出,就安排她跟在这支队伍里。   这支队伍在美国,她必须立刻赶到旧金山,从那里出师。   她走之前,约聂子钦见了一面。   地方是她选的,就在晨峰集团总部对面的商圈,情调很高的一家港式茶餐厅。她在包间里面等他,聂子钦来的时候风尘仆仆,因为刚结束公司的会议,而他实际身体也并没有完全康复。   在这个世上,她能依靠的人早已不多,她说明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和要做的事,他倒茶的手抖了一抖,茶汤就溢在桌上,氤氲了一些水汽。   过了良久他才问:“你决定了?”   “是,我要去找他。”   还很是她的性格。聂子钦笑笑:“他就这么优秀、这么值得你爱,哪怕那个地方多么的恐怖?”   她不语,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过了良久才回答他:“我要跟他在一起。”   他又是一笑,有些自嘲:“我想你找我来,并不是只想单纯告诉我,你做了这个千里寻夫的决定。”   “是的。”涂涂拿出一些资料,“这是国家给我们买的保险和赔付,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可能连联系到你们都不可以。我想你能不能抽出一些时间关照一下我的爸爸和汤汤,我请了人照顾他们,你只需要按时给保姆付钱就好,如果我这次回不来了,请你用这些赔付,监护汤汤长大,替我父亲养老。”   这是托孤了,聂子钦笑:“我一直觉得我很卑鄙,尤其是对你,没想到到头来给予我最终信任的,竟然也是你。”   她有些赧然,但却坚定:“请你一定答应我。”   “我答应你,你也得答应我,一定回来。”他和她干杯,以茶代酒,宛如壮士送行。   临别前,聂子钦喊住她:“涂涂,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找我,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   他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其实只是想告诉涂涂,哪怕她是要他亲自去。   她打了背包,道别所有人,飞到美国去参加誓师大会。   送他们去前线的飞机是直达k国的,但是到达k国以后才知道,那边武装袭击真的十分严重,恐怖分子时常发跟踪导弹袭击飞机,所以他们距离k国还有一段路途就停下来,换成野战车靠近。   一路跋山涉水,非洲的城市其实也并不是网上看到的那么穷,原来也有城市村镇和楼房,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只有沙漠和赤道的热。   她在车上摇摇晃晃的睡了一觉,后来被一声巨响惊醒,身边那个亚洲女孩用很不熟练的汉语跟她说:“恐怖分子,突袭。”   车开得很块,不断有枪声在周围响起,整车的人都依偎在一起默不作声,万幸他们很快冲出火力圈,营地也专门派人来接他们。   营地现在已经变成了难民区,几栋很残旧的老楼,他们搭建了许多临时的居住区。那些楼都受过炮弹的袭击,很破旧,尚有几栋能住人,就被临时安排成了医院,老人和孩子还有病号能住,剩下的人都挤一挤,住在前面的临时搭建房。   她跟随的这支队伍原本就是一直部队,军人出身,所以所有行动都要服从指挥,他们集合、列队,像军训,领了自己的东西以后,拿到各自的帐篷编码。   涂涂自从下车以后就一直在人群里里面寻找徐景弋,但是她始终都没找到,江院长派她来的地方一定不会有错,一直到解散以后她放下行李开始拼命的找人。   这里的中国人不多,所以她一打听,就有人周起眉头来告诉她,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她又抓住另一个人问,那人回答她:“徐早上抢救伤员的时候好像受了枪伤。”涂涂的脑子只觉得嗡的一下,一颗心悬到喉口,突然听到有一个中国人在喊:“你带这个护士去找徐景弋!他就在楼上抢救伤员!”   还活着,还在抢救伤员,那么这就是她最大的希望。   她跟着那个人上楼上去,刚一踏上楼就听到凄惨的大叫声,极其的凄厉,听得人鼓膜发聩,整个人都忍不住痉挛。   带路的那个中国医生有些抱歉:“徐医生在里面做手术,估计这种叫法都是截肢。我们早就没有麻醉药了,今天你们带来的这些还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剩下的那点麻醉药都是留给小孩和妇女用。”   她心突突地跳着,一点一点走过去,尽头那间屋子用印着红十字的白布挡门,临时当做是手术室。她靠近的时候屋里仍旧有人发出类似于野兽的吼叫声,带队医生掀开帘子,涂涂看进去,屋里有几名医生。   屋里到底有几名医生、到底在做什么她已经完全没有能力思考了,她只是真的看到了徐景弋,一眼就看到他站在手术台的床头,压着病人的手,面色冷峻。   就在这个时候截肢完毕,血溅出来,有医生用止血钳止住血,那个伤员已经疼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人失去了挣扎能力,徐景弋的工作结束,他松手去床尾参与包扎,转过身去一抬头,看到了门口的涂涂。   他的脸色瞬间震惊无比,他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再带上眼镜看过去,门口站着的仍然是她。   千般没想到,飞了半个地球,就像穿越了时空,在乱世他们又重逢。   身边有医生叫他,可是他没听到,那医生顺着他的眼光向门外看去,看到了同样目中再无其他的涂涂,那医生用胳膊肘撞另一个医生,大家抬头看,口罩下的笑容心照不宣。   有医生两只手满是鲜血,抬腿踹了徐景弋一脚:“go!”   他这才醒悟一样的缓过神来,顿了一顿,上前去。   他俩出了手术室,涂涂这才留意到,因为在救援一线,他的工作服已经换成了军医装,是浅绿色的衬衣陪白袍,而他一只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绷带,血透过绷带一大朵的淅出来,倘若远看,就像是红十字会的臂章一样。   ☆、第49章 VOL15(2)   vol15(2)   涂涂想起来刚才那个美国大兵的话,枪伤,她顿时一整颗心都悬起来,拉过他的胳膊万分着急:“你流血了!”   徐景弋整颗心的注意力都在探究她是怎么来的,此刻听到她这么说,只是顿了一顿,低声说:“没事。”   怎么会没事?于她而言,徐景弋就是牙痛都是天大的事,她慌慌张张的从口袋里掏出小手绢捂在他受伤的胳膊上。   她捂上去的力量并不重,还带着一点温温的热度,但是伤口仍然被碰的很痛,他忍不住咬牙嘶了一口气。   涂涂这下更慌了,受惊一样又把手弹开,看着手绢上染得丝丝血迹,巴巴的瞪着,眼泪都快溢出来。   徐景弋闭目叹气。原来真的是她,即使距离中国那么远,即便他已经在这个炮火纷飞的鬼地方住了这么久,可是只要再见她一个小动作,他就知道这回他没做梦也没看错人,真的是她,她真的跋山涉水追来了。   他睁眼,低着头注视她,看她慌慌张的又掏出一小块巧克力捧上,只那么一瞬,他原本想要抬起没受伤的胳膊摸摸她的头,结果一颗炮弹就在这时在难民营附近炸开了。   “轰”的一声,地动山摇,他当时做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她搂进怀里,然后弯腰把她保护在身下。头顶上的黄泥散沙一样的震落下来,还有零星的炮弹在周围爆炸,她抱着他的腰抱得很紧,瑟瑟的发抖,他的整张脸都埋在她背上,他们保持这样的姿势一直等到轰炸结束。   泥土终于尘埃落尽,泥土的粉尘呛得他咳嗽不止,他放开她,甩了甩头擦干净眼镜。歪头吐出嘴里的泥,他恼火极了:“一天来这么一回,吃泥都吃饱了。”   那些滋事的极端分子,每天都会对着他们来上这么几炮,根本算不得火力压制,而是一种突袭的骚扰。   涂涂悄悄的问他:“每天都这个样子吗?”   他冷冷扫她一眼,也不回答,过了一会儿阴沉的反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1万2千多公里,他逃离她的距离,他躲了她这么远,而她居然还能追来,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像一只顽固的橡皮膏,令他无从说起,又气又急。   涂涂瞪着他,有一些郁闷。景弋……是在生气她来这里吗?他那种声音简直是有一些痛恨,而且紧紧的咬着牙。   她没那么多时间解释了,他刚才抱她用了力,胳膊上的血迹又晕出来两圈,还被黄色的灰土覆盖。她着急了:“先别管我怎么来的,我那里有药,跟我走!”她拽着他,可是他却纹丝不动,胳膊一抽,甩开了她,厉声呵斥:“你马上乘下一班接伤员的飞机回去!”   他说完就大踏步地走开,她一路小跑着追他:“我不回去!你明知道这里的规矩,我们都是签了生死状来的!”   “你签了什么?!”他闻言猛地停下来,怒气值已经凝聚,眼里都是阴霾:“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姐,你以为这里是你家的游乐场,是你玩儿的地方?!”   她被他骂的一颤,反应过来气得要命,尖声吼他:“这就是我玩的地方!我就是喜欢我就是愿意!你跑过来送死我也要过来送!”   他彻底被气到了,像一只全力奔跑了很久的兽,气的大口呼吸,顾不得左胳膊还有伤,发狠地甩出食指,一指楼下:“你今晚就给我滚回家去!”   涂涂第一次被他这样责骂,无可置信,她捏着手里的小手帕,咬了咬唇,杏眼里一汪春水昭昭,一眨眼就能挤掉无数泪珠。   他还生着气,却陡然愣住了。她那么可怜的眼神,不是绝望,是委屈,十足的委屈,让他一瞬间觉得愧疚,恼火顷刻抛到九霄云外,整颗心都要碎了。其实他不是想吼她的,只是生气,生气她这么任性居然什么都不顾的到这里来。   这个地方太苦,物资极其匮乏,他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但是实际居然比他想像更要恶劣,每天都在炮火里面几个来回,有好几只医药箱上的血迹都没干涸,而它们新的主人就又倒在血泊里面了。他来到这里都不敢交朋友,不敢多接触别人,因为根本不能确定你认识的人,明天出去之后还能不能再活着回来。每天都在失去战友,每天都在失去同袍。   他多么庆幸他还活着,而且活了一个月,身边熟知的人越来越少,所以越来越寂寞,越来越……想她。   可惜这里连电都是发电机提供,只够拉亮几盏灯和一点急救的医疗设备,没有多余的电,他们连手机都用不了,他很后悔来之前都没有准备一张她的照片,以至于那么多想念的时候,他只能一个人坐在月光下,摩挲着看她那两张纸条。   他都快记不得她的样子了,这令他很恐惧,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熟悉的人,他想起他们的时候,越是努力的想,就越是记不得了。妈妈是这样,爸爸也是这样,他都想不出他们的样子,可等到实在想念得紧了,偷偷掏出照片来看一看,人生就恍如隔世一样。   太久没看到她了,没想到这里也能再见,真的恍如隔世一样。   他已冷静下来,想说一声对不起给她道歉,但是她却先软下来,低着头来攀住他的胳膊:“你别生气了,先跟我去处理一下伤吧……”   长叹一口气,他不得不缴械投降,再也没有拒绝她的勇气,跟着她下楼,进她分到的帐篷。   涂涂的帐篷里还住着其他几名护士,他不好意思进去,就在门外站着。等她拖着沉重的行李包出来,他本能的反应是上去替她提,没想到一下子扯到伤口,痛的猛脱了手。   涂涂看他痛吟了一声用手去捂伤口,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心急火燎的要去看他,随手一松也扔了包裹,却被背包砸了脚,“哇”的一声蹦出去好高。   徐景弋同样更担心她,甩着手就上去扶,心疼坏了:“毛毛躁躁的!疼不疼?”   她被他问的又委屈又伤心,抬手抹眼泪,赌气地冲他喊:“当然疼!”   他就地把她按坐到地上,脱掉她的鞋子就轻碰她的脚,试探得问:“哪里疼?”   其实并不怎么痛,砸下来的时候只是碰到了脚尖而已,但是徐景弋这样的紧张,还是深得她意,原本因为太委屈撇着的嘴都撇的往上翘起来,又不好意思的捂住眼睛,冲他吐舌头。   徐景弋知道她没什么事,颇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用没受伤的胳膊提起行李包,站起来重新往手术室的楼道里走。   整个基地的电只能靠两台发动机来提供,为了省电,大家都烧篝火取光取暖,把发电机都抬到楼上,供手术室和病房用。   手术室这会儿已经空下来,他俩进去的时候几个医生刚好把伤员抬走,就借着那点灯光,他俩坐下来,面对面。   用酒精给手消过毒,涂涂伸手解开徐景弋的绷带扣。其实他伤口原本是有好好包扎过的,但是没有止住血,才会套在袖子外又缠上一层新的。袖子都已经被血染透了,涂涂把这层绷带解开扔掉,勒令他脱下衣服。   他有一点不好意思,借着那点灯光,涂涂看到他的脸都红了。   上一次拆他衣服的时候是在医院,他那时候身上有伤,怕她看到,现在他不好意思的,让她越发的担心,一挥手就说:“你自己脱还是我动手?”   他只好乖乖的任命结扣子。他现在算是美军的军医,所以白袍里面穿的是豆绿色的军装衬衣,领带一角叠起来塞在胸前的口袋里,白袍一脱看上去有别样的性感诱惑。看涂涂的眼光实在太色了,徐景弋完全不好意思全脱掉,只能先把扣子解开,乖乖的坐在那里等她检阅。   涂涂果然动手动脚,一再确认他没有其他的伤,然后帮他把受伤的胳膊从袖子里小心翼翼的抽出来。   他里面的绷带已经完全被血水浸透了,她看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轻咳一声解释:“我们的止血药用完了,你带来止血药没?”   她一连猛点着头,从包里把东西狂翻出来,在一堆药品里面找到止血凝胶,她见到救星一样搁在腿上,帮他去解最里面的一层绷带。   一圈一圈的解开绷带,他痛得已经有一些脸色发白了,等到绷带还剩下最后一层,他突然就按住她的手,顿了一顿,然后说:“你,别害怕。”   她听得心里一紧,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拆开最后一层绷带的时候,还是狠狠地被揪了心去。   一个很深的大血口,仍然在向外流着血。她第一次见到枪伤,那个洞明显被处理过,因为失去了绷带的束缚,两侧的伤口可怖的向外翻着,露出里面森白的骨头。   她抽着冷气,颤声问他:“子弹取了吗?”   他点点头。   怎么取得?她记得,之前那个带她上来的医生说过,没有麻醉药了,所有的麻醉药都只能留给妇女和儿童。   还是不要问了,她声音哽塞:“要不要消炎?”   他安慰她:“你把凝胶涂上就好,已经消过炎了。”   “还是再消一次炎吧。”她一脸担忧:“这里的卫生条件这么差,能放心吗?”   他叹口气,只能回答她:“可以放心的。”他总不能告诉她那种惨不忍睹的消毒步骤,因为只是单纯的听一听就足以让人牙酸。   ☆、第50章 VOL15(3)   vol15(3)   她估计猜到了,不敢再问,只能尽量轻手轻脚的把凝胶涂在他伤口上,用纱布吸着重新冒出来的血,等到那血终于不再淌了才重新帮他裹伤口。   太疼了,她帮他缠伤口的时候他疼得发抖,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滚,他把嘴唇咬得惨白也没哼一声。涂涂问他要不要吃止痛片,被他摇头拒绝了。   涂涂知道他平时胃不好,很少吃止痛片,因为那个对胃的刺激太大,在这种鬼地方如果犯了胃病那可是比受伤更糟糕的事情。她没再强求,从临时的手术台跳下来,半蹲在他跟前,握住他的手:“我是护士,这方面你不如我,来,听我的,跟我做。闭上眼睛……”   刚缠好的伤口实在痛得紧了,他没力气思考别的,听话的闭上眼睛,闭的很用力,手指掰在手术台上,紧紧地攥着,身体在微微发抖。   “放松,放松一点,把手交给我。”她很温柔的指挥他,把他的手一点一点从手术台上掰下来,握在手里。他的掌心冰冷潮湿,她一只手同他十指交叉的握住,另一只手轻轻捂在他肋骨和腹部的交界处,那里软软的凹进去,她摩挲着他说:“吸气,一点一点的深呼吸。”   他闭目点头,十分顺从的吸气,一点一点的吸进去,听到她说:“多吸一点,存在我手这个位置,不要吐出去……好了,紧张一点呼出去!”   他一一照做,大口呼出去,她十分欣慰,“再来一遍。”   如此反复了几遍,疼痛真的奇迹一般的轻了很多,他打算再做一组就停下,但是却觉得有温热的气息在靠近。他想睁开眼,但是晚了,她的唇瓣贴在他的唇上,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啃噬着他,那种清清甜甜的滋味他一直很回味,但是却鲜少吃得到……   几乎想都没想的,他顾不得胳膊上的伤,揽住她细小的腰身,而她一只手和他十指交缠,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很努力很努力的避开他的疼痛,吸允着他的唇瓣。   那一刻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存在,身边不是废墟不是战场,只要他们愿意,随随便就像是漂泊在海上,只剩下他们两个,无拘无束的在一起。第一次接吻是这样的感觉,并不是心慌,而是幸福,甜蜜又安心。   后来她把他压倒在手术台上,他把她一拉,两个人干脆就躺着接吻。他俩吻了很久,还好没有人打扰,但只是kiss,没有其他别的念头,单纯的像是仅仅表达久别后的思念。不过可惜接吻是个体力活,两个人都微微气喘汗水濒濒的时候才有一点依依不舍得分开,但仍旧靠的很近。   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过了片刻,涂涂翻身爬起来,胳膊架在他头的两侧,俯视着他,轻声呢喃:“景弋,我知道我不该来,但是我已经来了,你也知道这里的规矩,不光是我,而是我们两个都不能说回去就回去了……”   徐景弋不再言语,抬起唇触碰她的唇,细细的继续亲吻她。   涂涂腾出嘴来仍旧说:“既然我们都会不去了,那么不管我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你对我好我们也是这样过,你对我不好我们也是要这样过……”她回应的轻啄,认真地看着他:“你还要对我冷淡下去吗,在我们回国之前?”   他来之前想,能不能回去是一个问题,倘若回不去也算是他的另外一种造化,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要回去,一定要回去,还要把她毫发无损平平安安的送回去。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允诺,徐景弋闭目,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她听着他胸口传来咚咚的心跳声,安心得不得了,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我要把你卡里的钱全部花掉,给汤汤和我爸爸办移民,去美国,你要是再敢跑了,我就——”   他听到她的声音像是从他胸膛里传出来一样,他勾唇微笑:“你就怎么样?”   她愤愤握拳:“我就刺杀奥-巴马,把白宫炸平!”   他笑起来,身体微微颤动,扯到伤口仍然一边忍笑一边皱眉,过了一会儿才说:“下去吧,好像要开饭了。”   涂涂这才爬起来,动手帮他穿好衣服,又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条巧克力,递给他吃,他却不肯吃,她也没有再强求,只顾塞进嘴里自己吃。   像个小孩一样,徐景弋直摇头,收拾简陋的手术室,涂涂趁他不备,突然凑上来又亲吻他,把露在嘴外的半条巧克力一直送到他嘴里,跟他唇碰唇,才得意洋洋的放开他。   那么别样的亲密,算不得明亮的灯光里,她乐呵呵的发现,徐景弋的脸彻底熟透了一样的红。   手牵着手回到营地,正好开饭。大家都很高兴,这里人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救助队,甚至还有少量的中国人,说各国语言,涂涂听不懂,徐景弋主动跟她解释:“他们在说,今天来新人,所以破例伙食好。”   原来是要吃好东西!怪不得看上去每口酒精炉上的锅都在沸腾,貌似的确不错。   德国来的那支部队也很高兴,参与进来,居然还赞助了一箱子啤酒,能喝酒的人都可以拿。涂涂举手要了一罐,徐景弋不能喝,涂涂表示要意思意思,于是两个人共喝一罐。   领队的美国中校端着啤酒说祝酒辞,还专门有人翻译成各国语言,场面很是欢腾,最后所有人都一起举杯:“cheers!”   涂涂端着啤酒先喂徐景弋喝,大庭广众之下,早就有人传开徐景弋的女朋友追来了,有人吹口哨、有人起哄,徐景弋非常不好意思,但又不能拒绝让涂涂下不来台,只能抿了一口意思一下,剩下的涂涂一个人解决。   涂涂喝的眼睛都眯起来,徐景弋帮她洗饭盒,等到开饭打开锅,一望进去锅里面煮着的居然是些花花绿绿豆子和丁块,涂涂不知道是什么,徐景弋帮她盛饭,让她尝。   居然异常的难吃,简直是失望透顶,她苦不堪言:“怎么这么难吃?”   “嘘——”徐景弋让她小声一点:“为了迎接你们来,我们这就算是开荤了,我们可不常开荤的。”   涂涂只能低头再吃两口,总算在徐景弋的指导下勉强辨认出来这些食材,原来是些豌豆胡萝卜土豆玉米和牛肉。   徐景弋跟她解释:“freezedried,都是脱水的蔬菜罐头,保质期30年,其实在野外生存吃起来,口感已经很不错了。”   涂涂很怕徐景弋会嘲笑她不能吃苦,于是只有硬着头皮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来,努力咽下去。   吃饱了饭,中校又跑出来敬酒,跟大家说:“你们来这里就是住在这里了,我代表联合国秘书长感谢你们!”中校算是他们当中年龄大的,特别能说,差点被大家轰下台,美国大兵们又轮流上演节目,原来全世界联谊的那些节目都是一样的,跳舞唱歌魔术玩牌,热闹非凡,一点都记不得战争的伤痛一样,一直闹了好晚才各自洗漱休息。   涂涂想,也没有多苦,像是小时候学校组织去野外拉练,种种农活,晚上还有篝火晚会,体验生活。   徐景弋听她这么说并没有反驳,跟着她进了帐篷,看到她那里并没有床,都是临时的草席加褥子,他就走开,过了一会儿又回来给她添了一床褥子,又怕她用不惯新发的脏脸盆,把自己那只干净的给她送来,还替她打了热水。   那么细心,涂涂心理暖暖的,原来真的跟拉链一模一样,实质比拉链还要好,因为在这里她还有徐景弋。   盯着她洗漱完,屋里的其他女孩都在,徐景弋不方便进去,于是在帐篷外和她道晚安,涂涂拉着他撒娇不肯回去,他看看四周无人关注,迅速的附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涂涂心里暖暖的,问他住在哪里,他才跟他说:“医生都要住在楼上,好方便照顾病人。”   “哦!”她颠簸了一天一夜,困顿的不行,终于放过他:“那我先睡一会儿,睡醒了就去楼上看你。”   看他干什么,一帮大老爷们晚上横七竖八的睡一地,鼾声如雷,但是他没说什么,只是象征性的点点头,看她钻回帐篷里面去了。   没想到半夜她真的一觉醒来摸黑去找他,一路上都有值班的人,打听到他们的房间很容易,她蹑手蹑脚的爬上楼,潜伏到他们休息室的门前。   其实没有门,屋里倒是有很大的窗户,月光透亮的照射进来,看到里面睡的横七竖八都是人。   肯定是一群男人,因为这里面异性荷尔蒙的气息很重,甚至还有很不好闻得气息,她撇撇嘴,趁着月光寻找徐景弋。   非常好认,一眼就能辨识出来,因为她观察过,徐景弋的睡姿和别人不太一样,他习惯侧卧,蜷缩着弓成一团,并且蒙在被子里,像一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猫。   果然,角落里面就发现他的身影,被子隆起一团,他裹在里面一动不动的睡觉。她做贼一样的靠过去,伸出手去掀开被子一角,没想到他根本没睡,睁着眼睛看她,倒把她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声来。   ☆、第51章 VOL15(4)   vol15(4)   她及时把自己的嘴巴用手堵上,眼睛瞪的圆圆的,把惊呼声憋回肚子里。   徐景弋雨原本以为她就要喊出来了,整个人在被子里面一僵,现在看她做贼一样的猫着,差一步闯祸又收住,于是松了一口气,躺在那里斜着眼睛看她。   她一点一点把手从嘴巴上拿下来,拍了拍胸脯,心虚的靠近他,小小声的对口型:“你为什么不睡觉?”   这个问题他还想问她呢,徐景弋看了她一眼,猛地被子一裹,身体一缩,重新闭上眼睛装睡。   涂涂气的做牛喷气状,掐腰半天都不见徐景弋睁开眼,于是只能自己动手掀被子,徐景弋闭着眼睛扭扭捏捏的反抗,那架势看上去好像过去地头蛇欺凌民女。   涂涂原本想来蹭被子睡觉,现在被子都掀不开,正在不爽,干脆使出必杀技去呵徐景弋的痒,结果手才放过去,徐景弋脖颈间的热度磨蹭着她的手,她一感知就知道不对了,伸手按在他额头上,果然热度十分可观。   被探到发烧,徐景弋便不再躲躲闪闪,暗自叹了口气把眼睛睁开,正对上涂涂的眼睛。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他说不上来,又心疼、又着急又充满责备,她是那种会用眼睛说话的女孩,偏偏他能读懂这当中的语言,所以她眼波眨动之间,他看的简直愧疚自责。   他只好指指自己受伤的胳膊,张张口,对着口型说:“正常……”   她才不要管他是不是正常,站起来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再回来,手里就端了医院用的消毒瓷盘。她娴熟的取药、添药,调好一袋药水,然后把徐景弋的胳膊从被子里面拿出来,帮他挽起袖子,扎上橡皮条,轻轻拍打他的手背。月光固然明亮,但是辨识度也很低,她困难的找到他那根极细的淡蓝色血管,消毒,慢慢的把针头植进去。   她做这些是日常,但仍然很小心谨慎,弄好之后把他的手轻轻放下,看到他的杯子就在床铺附近,又接了一杯水扶他起来喝。   其实他早就烧的口干舌燥,嗓子撕裂一样的疼,她那一杯水让他喝着就像甘露一样,又甜又润,他啜着水,从杯子上方看她,嘴巴忍不住抿起来,露出两颊上深深的酒窝。   他享受到了,但是涂涂的目的还没有达到,等他喝完水,她就把他的被子一掀,飞快地钻进去,躺下就不动了。   徐景弋还靠在墙上,低头看她,又好笑又无奈,只能拉开被子慢慢也躺下。   特别小的一张单人草席,他的褥子都拿下去铺在她的席子上,谁知道她偏偏不肯好好睡觉,跑来找他遭罪。   微微的摇头叹息,他受伤的胳膊在吊药水,于是搁在被子外面,另一只手帮她把被子向上拉,盖好露在外面的地方,然后收回去,规规矩矩的放好。   枕头也是一个,各占一半,她翻了一个身转向他,眼睛闭着睡觉。   徐景弋从来没有一个机会可以这么近又这么平静的端详她,借着月光,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只是他看在眼里整颗心就像是吸了水的海面,蓬蓬的很柔软。他很快发现那闭着的眼睛微微的抖动,然后她的表情就忍不住像只金鱼那样撇嘴鼓腮,眼泪就顺着一侧滑下去跌落在枕头上。   她很能哭,但也足够坚强,她把眼睛睁开,巴巴的瞅着他,那个表情特别像那些小护士们很喜欢的一个游戏里面的卡通形象,他撞见好几回了,她们手忙脚乱的时候他观战过,好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那个——噢!真的好像里面的那个大坚果!受伤以后就是她的这个表情!   他瞬间吐出一口气,头一回看她哭并不觉得多么心疼,只是觉得她那样的表情逗乐又有趣,可爱的紧。他微微笑着凑上去,用唇啄掉她的泪珠珠。   她瞬间拱进他怀里,把他拦腰紧紧抱住。   这个地方艰苦卓绝,果然向大家都反映的那样,超乎他们的想像,周围是男人们的味道,不太和谐的气息,但是她钻到徐景弋怀里,那些味道就都消失了,有的只是他的体味,并不香,也不是他用惯的沐浴液的味道,而是一种熟悉的气息,说不上来,淡淡的,总之就是很好闻。   她就这样抱着他,像是回到那次他生病住icu,彼此依偎着睡觉。   第二天一早徐景弋的药水就滴完了,热度已经退的差不多,涂涂赶在大部分人醒来之前偷偷开溜。   这里天亮得早,人醒的也早,军事区重地,闲人没什么事可做,但是他们护士和医生不一样,都很早就起来忙着照顾伤员。涂涂洗漱回来去徐景弋那里报到,他俩是同事又关系非同一般,配合起来十分完美,自然而然的就搭档成一组照顾病人。   忙了半天才停下来吃早餐,就是一份最常见的野战口粮,一包压缩饼干和一包蔬菜汤粉末。   简直没有比这更难以下咽的早餐了,涂涂这才知道昨天徐景弋告诉她的话绝对非虚,她惊呆了,问他:“你的胃受得了吗?”   徐景弋把两包蔬菜粉倒在饭盒里用热水冲开,咬了一口压缩饼干说:“还可以,这些东西虽然难吃,但是不伤胃。”   确实是,难吃归难吃,但是她昨天来了就发现,徐景弋虽然还是那么瘦,但是气色比她在国内最后见到他的时候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风吹日晒的缘故,他的脸没有之前那么的白皙,之前他呕吐过的时候面颊上一点红血丝都能看得到,而他现在肤色居然有了一点小麦的蜜色,这样看上去身体健康强壮多了一些。   这是她最大的梦想了,就是可以把徐景弋照顾的健康一点……虽然不是她照顾的,看上去像是生物法则,适者生存,但是……   徐景弋喝了一口蔬菜汤把饭盒递给她,一脸怀疑:“无事起淫-笑,非奸即盗。”   涂涂白他一眼:“这话还是我的台词好不好!”   是吗,怪不得说起来这么上口。不过不重要了,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警告她:“这栋楼,三楼以上你不准接近。”   涂涂昨天观察过,这楼一共四层,她被他的严肃语气说得一愣,本能的反问:“为什么?”   “三楼是隔离区,四楼是所有肺结核病人的病房。”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需要我给你普及一下新型致命性肺结核的知识吗?”   在国内,肺结核这个名词似乎距离人很遥远,但是在贫瘠的非洲,这种通过空气就可以传播的疾病简直是无形的杀手,非常的可怕,致命性甚至堪比战争造成的伤亡,这也是他们国际医疗团队被派来要完成的任务之一。   “而且这种新病毒已经对一线最强的抗生素产生了抗药性,一旦感染,85%的病人会死亡。”他无奈的撇撇嘴,叹息:“ws.”   涂涂听的目瞪口呆。   徐景弋敲敲饭盒示意她喝口汤,顺便说:“好了你听话,不准上去。上面是咱们这里严令接触的地方,除了心肺科的医生,其他人都禁止入内,有部队把守,荷枪实弹。”他生怕她不相信,说的十分严重:“我们都是照顾患者的,如果哪个人要是患上肺结核,你们又没有经验,那么我们这里搞不好会死很多人。”   涂涂狂点头,她很相信,但是她问他:“那你能上去吗?”   他嚼着难吃的饼干顿了一顿,说:“我当然要上去。”   涂涂头部抬眼不争的喝蔬菜汤:“那我也要上去。”   他突然变的很生气,声音严厉的回绝她:“不可能!”   “那有什么不可能?你为什么能上去我不能上去?”涂涂握拳:“给我一个理由!”   这还用什么理由,他拍拍她的脑袋:“我是心肺科专家。”   她没有办法了,只能忿忿不平的看他吃好饭,给自己穿上简陋的防护服。她各种难受,担惊受怕:“不上去可以吗,你受伤了,属于弱势群体,被感染的风险很大的。”   “没关系,”他反过头来安慰她:“我在美国参加过这种训练,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他还颇得意的向她介绍他的得意之作——猫爪草口罩。   就是把两层口罩套在一起,中间夹上许多当地的漫山疯长的猫爪草,可以很有效的治疗和预防肺结核。   他一直博学强志,上学的时候就已经连中草药都很精通,可即便是这样,涂涂仍旧忧心忡忡:“那你快点下来哦,下午什么都不准做,回来休息。”   他欣然应允,亲亲她的额头,戴上口罩上楼去了。   她在楼梯口徘徊,果然看到两个军人当道,显然认得徐景弋,允许他上去了。徐景弋回头跟他俩说了什么,但不是用英语,她完全听不懂,只看到那两个人很友好的对她笑笑,用英语冲她喊:“hey!younglady!”   这两个人看上去很好说话,涂涂等到徐景弋走没影了,才凑上去想要验证自己能不能通行,没想到那两个人立刻把枪架起来,一脸义正言辞,唔理哇啦说了一大堆,涂涂一句都听不懂,但是知道自己这是没法通过,于是郁闷的不得了。   ☆、第52章 VOL15(5)   vol15(5)   可她除了郁闷的等徐景弋,还得继续工作。   这里伤员很多,但是能照顾的人却少之又少,当地的医院被炸成废墟,仅有的医护人员死的死伤的伤,根本没办法派上用场,而且即便医院还存在,医疗条件也差到没话说,要不是亲眼所见,涂涂都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贫穷的地方。   又穷又可怕,战争不断,当地的政府也冲破武装防线过来救人,但只能带走一些危重的伤员,而且还不能确保在回去的路上会不会车毁人亡。通常都是来的人多,回去的人少,渐渐的几乎没有人再肯拿生命来接送伤员,所以他们这边物资极其的匮乏,血包都不够用,每一个来的人只要身体健康,就必须献血。   涂涂临时接到的任务就是给昨天新补充的队员们抽血,人手不够,里里外外验血抽血都是她一个人,从来没有这么忙过,抽了一上午她都要累晕了,最后忙完大家,自己又献了,才腾出时间来用棉签堵了抽血孔,去三楼的楼梯口张望徐景弋。   (这个坑是没脸见人的。最近莫要推敲剧情、也不要推敲神进展,只着重写虐,只着重写兔狼恋,其余的一切逻辑和剧情我们修改版本见!跪谢)   没想到她去那里的时候,楼梯口蹲了一只体型不小的哈士奇,那狗见到生人也不叫,只是看了涂涂一眼。它眼珠子是蓝色,身上的毛亮铮铮十分分明,涂涂总觉得这只狗的品种绝对不属于当地,于是多看了两眼,却被那狗发现了,转过头来凶残的瞪着她。其实不凶,只是眼神充满鄙视,看上去说不出哪里蠢蠢的。   两个守门的大兵也认得这狗,调戏它却得不到回应,也就不再理它,用奇怪的语言聊天去了。   这狗大概是楼上病人的爱宠,衷心的守在这里也蛮可怜,不过涂涂可不打算惹到它,井水不犯河水,她干脆坐下来和它一起仰着头张望。   还好已经到了中午饭点,有带着口罩穿着防护服的医生上去送饭,过了没多久徐景弋就被替换出来,他远远见到她突然欣喜的惊呼一声,快步跑下楼。   涂涂眼睛一亮,她昨天刚到的时候徐景弋都没有这么开心,现在简直有些受宠若惊,看他跑下来便同样开心的迎上去,他跑到一半在楼梯上把胳膊都打开了,涂涂顿时跃跃欲试正打算投怀送抱,没想到她身旁那个身影快她一步,“噌”一下就跃出去数米,等她意识到徐景弋兴奋点是那只哈士奇的时候,他俩一人一狗已经抱成一团,徐景弋很享受的就被那只哈士奇给扑倒了。   真是恼火极了,涂涂怒气冲冲的看着那只大狗舔着徐景弋的手,而徐景弋捧着它的头亲昵的揉搓,居然还同它讲英语:“hey!darby!back?”   幸好那只狗不会说话,只是叫了两声,用爪子刨着徐景弋的衣服,徐景弋拍拍它的头,站起来呼唤它:“!”   “sidekick,”他冲涂涂走来,隔着两层严密的口罩吻吻她的额头,把她很郑重的介绍给darby:“rhalf.”   涂涂一愣,他没像在美国的时候那样向杂志编辑介绍她为“wife”,也没告诉狗狗她是“d”,而是说,她是他的另一半。   即便再不爽,但是听到这里,涂涂还是特别特别的高兴,脸都瞬间变成粉透的红色,于是忍不住扶住腮帮子,冲着darby做了一个鬼脸。   可惜那只狗不解风情,更加蠢蠢的带着戒备看她。   徐景弋满意的拍了拍darby的头,这个动作令涂涂想起来徐景弋平时拍她脑袋的样子,顿时很沮丧,还好徐景弋也察觉了她的小情绪,摘了口罩很积极的向她解释:“darby是我一个美国朋友养的,我那个朋友一直训练它成为一只搜救犬,可惜并不怎么成功,这次就把它带来了。”   居然想训练一只哈士奇当搜救犬,而且是这只长得就很蠢的狗狗,真不知道它的主人脑子是怎么想的。涂涂很想嘲笑几句,但是突然纳闷,那它的主人现在去哪里了?   她这样想着去偷瞄徐景弋的表情,心里一暗。她想问一个问题,但是始终没有问出口,后来徐景弋拍了拍那只狗,把她一搂,一同下楼去。   直到走在路上,他才又说:“他也是个医生,”自然是指的那位朋友,“半个月前去救一个孩子,炸弹把那栋楼炸塌,他把孩子推出去,自己被墙……”   他声音低沉的感伤,没能把最后的结果说完。   涂涂牵过他的手,彼此间手心都有汗沁出。其实他们都很清楚,这个地方原来处处都是险情,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出去,很有可能一分开就是有去无回。   “不管上哪儿去,我们都在一起吧。”她很小声的说:“除非在营地,那样我保证不上楼去,我就在楼下等着你。”   “好,”他挽着她的手塞进口袋里:“那么现在,我们去打饭。”   “我们”去打饭,而不是用“我”,涂涂就觉得很快乐。   虽然午饭也很难吃,但是完全仰赖徐景弋这个伤员,他们多分到了一枚鸡蛋。   很默契的商议好鸡蛋一人一半,不过涂涂坚持苦中作乐,十分复杂的把一枚煮鸡蛋压了又压,剖开以后居然变成一个爱心型,她得意洋洋的用手比划出一个相机拍照,结果被徐景弋捏进嘴里一口吞掉。   涂涂气得要死,徐景弋却振振有词:“你不要再嘚瑟了,赶紧把你那半吃掉,被darby发现可就什么都没了。”   说的也是,那只darby前两天被派出去救人,才回来便和徐景弋形影不离,涂涂觉得来了一个十分没有眼力界儿的电灯泡,而且它总是一副蠢蠢的鄙视脸,导致她跟徐景弋甜蜜kiss的时候总觉得被一个变态窥视,内心十分不爽。   吃过午饭,徐景弋遵守涂涂的要求去休息,结果发现他那张草席上多了两床褥子。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事人却很无辜:“你这张床太硌人,再这样下去,今晚我都没办法过来睡觉了。”   这是要同居吗,在光天化日和一群男人在一个屋子的情况下?徐景弋无语,抬手抚额想了想,才说:“你一个没成亲的女孩儿,怎么能跟我们睡在一起,对你影响不好。”   他这话说完涂涂气的上前揪他的耳朵:“我还没有说什么啊!你说,是不是那只‘呆逼’在,你才怕成这样?!”   说什么呢,居然会吃darby的飞醋。徐景弋忍不住发笑,他这辈子喜欢上她一个就足够头痛的了,再来一个,哪怕是条狗他估计也真的就没命了。   不过他也不再反驳,低着头努力的想办法。她不能跟他睡在一起,这楼道资源密集,要装所有伤员,地方本来就拥挤,想找一个合适一点的地方完全不可能,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始终都是在肺结核一线工作的人,如果连休息都在一起,他真的不能保证会不会将病毒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到她身上。   他考虑再三,还是认真的同她商议,希望她能回到帐篷里和其他的护士们一起住。   千里迢迢的追来,其实就是为了能够和他时刻在一起,尤其在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地方,但是就这样被他拒绝,涂涂非常不高兴,以至于嘴巴翘起来撅了一个晚上,道别的时候都不肯给徐景弋好脸色看。   徐景弋实在受不了涂涂不高兴,他以前让她伤心是因为牵制太多,在这么一个地方再让她不高兴,他只能自责。万般没奈何,分手那一刻,他又捉住她的手,把她从帐篷里拽出来,在月光下叹了一口气:“干脆不要睡觉了,我们去看星星。”   听上去很浪漫,重点是那只狗没有跟着。   他带她去楼房后面的小山包,居然到处长满了野花和猫爪草,他找了一片草丛躺下,伸出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放到一旁,示意她趟过去。   涂涂很顺从,这个地方简直像未开发的乡下,在草丛间空气十分的清新,没有城市霓虹的光污染,也没有尘霾,星星格外的明亮,一颗一颗,她就躺在他怀里跟他辨认天上的星座。这一点她们女生研究的最透彻,于是就指给他看。   一边看星星一边聊天,居然说了很多话,每次一个话题就要完结的时候,徐景弋就能找到新的话题接上,聊了那么久,像是比他们大学说过所有的话加起来都多。   下半夜的时候,天上闪过一道亮光,并不璀璨的划过天际,她发现了,惊喜的推他:“你看到没有!那是流星吗?”   他懒懒得“嗯”了一声,侧过脸去,微笑着问她:“你没见过吗?”   她仍旧是处在兴奋之中的,摇摇头:“第一次见到。”   他淡淡的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天空像在思考,涂涂没打扰他,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在想什么?”   他很坦白:“在想爸爸妈妈。小时候我看书,书上就说,当你最亲的人去了,天上就会掉下一颗流星。”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淡:“我爸爸妈妈火化的那晚,我就见到了流星,很漂亮,跟刚才那枚一样,从天上划过去了。”   “那它可就不怎么美好了,我不要看。”她攀着他的身体不再望天空:“我最亲的人就是你,还有爸爸和汤汤,你们如果谁去了,我都会活不下去。”   ☆、第53章 VOL15(6)   vol15(6)   她的话牵扯出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能不说,尽管他知道,只要说出来一定有人会哭。   他揽着她的手臂用了一点力气,然后慢慢地开口:“答应我,如果我回不去了,你一个人也一定要回去。”   出乎意料的,她居然没哭,反而很快的反问他:“那如果是我回不去了呢?”   “那我会回去,”他说得有一些吃力,但却很坚定:“我一定会回去,替你照顾你父亲和汤汤。”   她突然有些难过,连声音都哑了:“那我们要是都回不去了呢?”   “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揉揉她的脑袋,微笑:“我怎么会让你回不去。”   “讨厌!”她哽咽了一下,声音有一点颤抖:“你不要说这么多废话,你现在最好想想我们回去以后,你怎么去跟我爸提亲……”   结婚吗,这个词对很多人而言都意味着幸福,为什么到他们这里,却感觉遥不可及。   气氛很微妙的低沉下去,他一直没有说话,垂眸看着怀里的她,过了很久,他突然幽幽地问:“涂涂,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爸爸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   这个问题太蠢了,所以他只说到一半,最后那句话怎么样都问不出口。   她趴在他身上一僵。   他感觉到了,瞬间把她收紧揽在怀里,声音发涩:“对不起,是我傻了,我错了,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对不起,太蠢了……”他真的语无伦次:“我是怕、我做出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   她终于从他怀里挣扎起来,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月光下她的眼圈是红色的,然后她鼓起嘴,凶巴巴的瞪着他:“好了啦,我只能给你一次机会哦!”   那一句话,就像是知道他一定会犯错误一样。徐景弋瞬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他呼吸沉重的僵直,涂涂挣脱他,抱膝坐到一旁。   她生气了,徐景弋反应过来就立刻的爬起去掰她的身体,他很惶恐,一个劲儿的认错:“对不起……”   她却真的生气了,不肯理他,也不再跟他说话,兀自爬起来甩手下山去。   纠缠一个晚上的包袱自行甩掉了,徐景弋却觉得异常头痛,坐卧不安。   涂涂是真的生气了,因为他知道,她真生气的时候是一句话都不肯说的。   他总觉得涂涂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她到底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而且她居然给了他一张“抵偿券”,他却不知道这张抵偿券的范围,到底能不能够中和他那颗重磅炸弹。   心烦意乱的过了一晚上,他连一分钟的合眼都不曾有过,天一亮就跑去涂涂帐篷前站着,谁知道她却睡的很好,一直都没起床。   带着darby去打饭,喂它吃食,给涂涂打水,回来的时候,涂涂屋里其他几个小护士都吃饭去了,他端着饭盒在门口踟蹰叹息,最终还是派darby进去刺探军情。darby很快叼着一只涂涂的鞋出来,他捏着鼻梁一脸倦色。   又等了很久,看看时间他不得不换上防护服去给病人看病,于是忍不住钻进帐篷去催醒她,谁知道等她朦朦胧的醒来,看到他在旁边,立刻撒娇的出手来讨要起床吻,亲昵的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想重提那件事,想试探一下她,却是不敢,涂涂叼着牙刷和darby已经开始抢早餐,他没办法打断嬉闹,那件事就此再也没找到机会说过。   日子很艰难的熬过去一个月,轰炸每天都在进行,他们总在被攻击,有时候要跑出去救人,冒着枪林弹雨也得爬过敌人用什物搭建的工事。还有时候他们坚持救的人都已经死了,可尸体还得接受子弹的洗礼,就在他们身旁,那声音听上去让人更愿意选择被噩梦吓死。   涂涂已经从一开始的抓狂发疯到后来几乎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恐惧至极知道不能叫喊,只能抱紧徐景弋。而每当那个时候,徐景弋的身体也往往是冰凉的,冷汗盈额。   死的人越来越多,死了的一了百了,活着的越过越难,他们所有被枪林弹雨略过的人反倒默契十足,一个个都杀气腾腾,倒不是对敌人,而是对司空见惯的死亡。再也没人走之前还托付别人给刻个墓志铭,因为他们彼此都失去了还能等待对方收尸的信任。   徐景弋有时候安慰涂涂,其实还是很幸运的,他们还活着。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仗打到这个境界已经没剩什么了,作战双方都已经疲弊至极,当地那些武装分子也已经接近最后的挣扎,只不过黎明前的压榨狠的让人沉寂——这基地现在只剩下两种人,一种是已经倒下的人,一种是即将累倒的人,两种都是连说话都觉得费劲的人,所以这里越来越安静。   涂涂屋里一起来的护士只剩下了一个,她心理压力越来越大,有时候和徐景弋躺在山坡上,靠在一起,她忍不住就会哭,那时候徐景弋只能亲吻她:“就快了,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他对她百依百顺轻言细语,除了初见那次,他再没埋怨过她一时冲动跑到这里来,在一起就只剩下老夫老妻一般的彼此慰借。   当地武装破坏式的轰炸越来越频繁,徐景弋和涂涂带着药箱冲在枪林弹雨里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有的时候为了守护不能挪动的伤员,彻夜不能归队,darby就来给他们送食物。   涂涂和darby的关系越来越好,连徐景弋都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谁的狗,只是看它有任务的时候就跑走,没任务的时候就跟着涂涂进进出出。   本来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很善良达观,吃饭的时候他想起来,忍不住感慨:“真不错,现在连狗都不嫌弃你了。”   涂涂把她很讨厌吃的豌豆丢进他饭盒里,十分郁闷:“徐医生你说这句话我真的很不爱听,你现在也不嫌弃我,你是在说你自己跟darby一样吗?”   徐景弋笑,原本就是为了逗逗她,刚把豌豆吃到嘴里,远处就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涂涂吃不下去了,她咬着钛合金的野战小勺,隐忧重重:“darby还在外面。”   darby的确在外面,而且已经三天没回来过了。其实他俩都很心照不宣,应该不会太好。   结果就在那天晚上,轰炸停顿的间隙,大家埋锅做饭,darby却浑身是血,一步一拖的走回来。涂涂正在给徐景弋打下手,一回头,darby遥遥的望见她就倒在地上,侧躺着,再也不动了。   涂涂一声尖叫惊慌的跑过去,惊动了做饭的徐景弋,他紧跟上去轻轻翻动着darby,无奈它已经伤及内脏,只一看他就把眼睛别开,知道自己也没有办法,回天乏术。   darby痛苦的刨着爪子,低声哀嚎着,可是他们却束手无策。只能陪着它,涂涂抱着,徐景弋把煮出来的食物一点一点的喂给它吃,同它讲话,低声呢喃,喂它喝些水抚摸它的身体,可是darby一直停不下来的悲惨呜咽,蓝色的眼睛哀恳的望着徐景弋,闪着不一样的光泽。   他俩在暮色里相拥着陪伴它,这城市是炮弹告碣后的静谧,无言声中只有darby的哀嚎和涂涂的啜泣,这让徐景弋觉得异常难过。   倘若他们有好的食物,他还能让它死前吃饱些,那样他良心还能过得去一点;倘若有很好的医疗条件,那么不用说darby,就是人他也能救回来;倘若……倘若他手里有一支可以结束痛苦的安乐针呢?管他有什么吧,可是他现在除了涂涂,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对涂涂轻声吩咐:“你到我那里去,帮我把毛巾拿下来。”   涂涂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答应着跑走,留下他一个人对着凄惨的darby,突然把拳头攒得很紧。   他知道那只狗想要什么,每一个受尽痛苦又活着无望的生命都渴望一个——痛快。所以他干巴巴的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它的颈圈、它的脑袋,而后顺着它的耳朵找到动脉,手指抵在那里异常留恋的摩挲,最终狠下心,手底一点一点的收紧。   被痛苦折磨的darby本能地抽搐挣扎,他不敢看,紧闭着双眼,手下冷汗黏腻,费尽了力气。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涌上来,他知道那种滋味叫感同身受,几乎喘不上起来,而这个时候dardy终于腿一伸,不再动了。   很痛苦,他溃败的精神却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手指缓慢的蜷缩收起,脱力的坐在地上。   身后有人的脚步声,他沾满水泽的眼睛一点点转动,僵硬的扭转脖子,看到身后的涂涂面色惨白。   那种眼神传递着震惊、恐惧还有不可思议,看得他瞬间心虚无比。   她手里拿着她自己的印花毛巾,那毛巾在她手里拧着,一点一点收紧,然后她发作一般气咻咻的扑上来用手里的毛巾抽打他。她的套路完全不得要领,于是很快又把毛巾扔掉,改用拳头打他。   其实她的小粉拳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痛,他没动,也没阻止,只是坐在地上非常的安静。他原本以为涂涂只是伤心的狠了,发泄出来心中的压抑也好,但是没想到,她打着打着却突然哭起来:“徐景弋你个混蛋!你把它掐死了,你也这样想掐死过我爸爸,对不对?!”   ☆、第54章 VOL16(1)   vol16(1)   徐景弋整个人猛然一震,几乎是在瞬间定了格,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立起来。之前他就已经冷汗频频濡湿了衣服,现在只觉得周身被禁锢在阴冷里。   她知道了,原来她早就都知道了,是聂子钦在他不在的那段日子里告诉她的?可那个混蛋告诉她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扬起脸,看着她,声音喑哑:“对不起……”   她又打了他两下,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掐在他腰间的肉上,狠狠地一扭。   他疼的五官都扭曲了也不敢喊出声,只能拼命的倒抽冷气,看到她松了手就去darby身边坐下,抱着膝,眼泪争先恐后的涌下来。   他顾不得腰上那一片生疼,狼狈的伸手想要接触她,她却努力的往darby身边缩了一缩,尽可能的想要避开他远一点。   他的手尴尬的僵持在空气中,过了半晌,只能悲哀的说:“涂涂,对不起……”   她摸着眼泪,气呼呼的:“你走开,你不要跟我说话。”   她还肯跟他说话,她还肯说让他走开,徐景弋只觉得像是在一片黑暗里开了一道光,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他都觉得有希望,没有那么的孤独可怕。   “涂涂……”他低声下气:“求求你原谅我……”   她把脸别到一旁,不肯看他。   “涂涂……”连他都觉得自己太不要脸强人所难:“对不起,你原谅我。”   她突然说了话:“我如果不原谅你,我——”她终于肯回过头来看他,胡乱摸着眼泪,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许是气的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她又语塞的喊了一声:“我——!”再也说不下去了,伸出手来又掐在他腰上狠狠地拧。   徐景弋此刻简直恨不得能让她多拧几下,她拧的每一下估计都能变成一块淤青,他却觉得每一块淤青都会是他的免死金牌。   他虔诚的殉难,一直等到她停止施虐伏在腿上抽泣,他才艰涩的说:“那个时候……”他停顿了一秒钟,神色凄沧:“是我鬼迷心窍。”   她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凶狠的试掉自己脸上的泪珠,气咻咻的挥手:“好了,我说过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她奋力的在他肩头落下一拳:“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他几乎不肯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还愣神当场,而涂涂已经爬起来,抱起darby,抚摸着已经僵硬了的尸体。   那只狗死了,一同带走的,还有他们很多的欢笑。   “我们得埋了它。”涂涂垂着头,让泪水滴落在土地上,她问他:“你跟我一起去可以吗?”   darby的墓选在后面那个山坡上唯一的一棵树下,徐景弋掘坑,而后他们一起一抔土一抔土的掩埋。   他们没办法立碑,而实际上对于那些每天都在死去的同类,他们都没有条件记得他们的名字。只能默哀,天黑透的时候,他揽着她回营地。   营地也是寂寞的,徐景弋点了一堆篝火,重新热着他们晚上的食物,而涂涂只是抱膝坐着,不言不语。   或许darby的死对她冲击太大,或许她仍然在生他的气,但是她这样不声不响,徐景弋就觉得莫名恐慌。他总是殷勤而又小小声的问她:“要不要喝点水?”“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得到的答复是摇头或者白眼。   锅里煮着豌豆罐头,他还切了一点新鲜的胡萝卜丁在里面。那根胡萝卜是他早上冒死去救一个老太太,老人塞给他的。   他知道她不爱吃豌豆,所以胡萝卜只切了小半根,剩下的大半根他蹲在她跟前,很小心的递上去:“你当水果吃了吧。”   她不肯吃。   他又盛了一点煮了豌豆的胡萝卜,端上去献殷勤:“吃一点吧,就吃一点。”   她赌着一口气一样的摇头。   他没有办法了,坐在她身边,一点一点嚼着难吃的压缩饼干——那只是单纯为了削减内心的恐慌,而并非是为了裹腹。   不吃就不吃吧,他早就知道她难以忍受这些食物太久了,只不过是找了一个机会发泄出来而已。   “不饿的话就忍一忍,等早上天亮了……”他脱下他的白袍披在她身上:“我去山上捉田鼠回来给你烤着吃。”   她终于肯看他一眼了,但也只是看了一下,又翘起嘴巴缩回去。   徐景弋是会捉田鼠的,并且带着她去山坡上捉了好几回。那种小东西狡猾狡猾的,要捉到一只很不容易,通常是涂涂漫山遍野的尖叫,他得头脑和四肢并用,手上或者脸上挂点彩才能扑到一只两只。   他生物学的好,解剖个田鼠毫不费劲儿,找跟木头穿上,烤熟了给她吃。原汁原味,非常的香,营养价值又高,简直比鸡肉还好吃,而且口感也很肥美。   其实吃还是其次,主要是捉田鼠的过程其乐无穷,涂涂每次看到为了捉一只田鼠而手脚并用累得半死的徐景弋,都觉得异常新奇,笑声不断。   就这么决定了,涂涂的食物有了着落,徐景弋就催促她:“进去睡觉吧,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她又不肯回去,只是闷闷的抱膝坐着。徐景弋也不再催她,两个人就围着篝火坐着,后来涂涂渐渐撑不住睡着了,靠在徐景弋身上。他不敢动,连呼吸都尽量放轻,把白袍往她身上盖了盖,很快也睡着。   他们是在半夜中被强烈的轰炸惊醒的。   从轰炸开始的第一声响,徐景弋在梦中醒来,他就知道,这恐怕是他来这里最猛烈的一次袭击,可天才蒙蒙亮。   部队迅速集结出发,他们仅剩的这些医护人员都从帐篷里面走出来,彼此相望,面色沉重。   很快有通知传来,距离他们这里4公里居民区被炸塌,要他们所有的男医生赶过去挖人救人。   一人一个的急救药箱统一归置在物资帐篷里,想都没想,所有人提上药箱,陆续就向外面冲。   徐景弋套上白袍,匆忙间吻了吻涂涂的额头,简短的叮嘱她:“哪儿都不准去,在这儿等我回来!”没时间了,他放开她向着物资帐篷大步奔跑,提上药箱就往外面冲。   大街上很乱,已经开始了巷战,子弹在还没亮透得黎明里像一闪而过的鬼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能冒出来。有人带路,他们向着出事点奔跑着,还得躲避着不长眼睛的子弹。   徐景弋躲在断壁残垣的后面,并且已那道墙为掩体,在向前迅速的移动。他突然被一个身影扑倒,还没来得及反抗,一枪就穿透他原本的位置,带着浓重的火药味蹿过去了。   他大口喘息的看着扑倒他的人,是涂涂。   恼火加之惊恐,他怒目而视:“不是让你待在营地?!赶紧回去!”   她有一点冷冷的看着他:“好,我回去。”她站起来正大光明地走:“我这就回去。”   他吓得上前就把她压倒,又气又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闹着玩?”   涂涂拽过他的手,仍然赌着一口气,却很执拗:“带上我,一起去。”   一颗□□在他们周围爆炸,溅起周围的尘霾和石块,徐景弋把涂涂紧紧揽在怀里,待周围安静才放开她,长叹一口气。埋怨她的不听话,可实际他心里知道,他是不会让她再回去了。在营地里她固然最安全,可是出了营地,除非让她待在他身边不离左右,负责他觉得,哪里都不安全。   她是他此生甜蜜的拖油瓶,身边因为多了她,从此而更加的惜命。   没奈何,也心甘情愿的,他带着她一点一点向轰炸点挪。   越靠近出事点轰炸越密集,等他们好不容易赶到那里的时候,整个大居民区已经有一半是废墟了。轰炸间歇,他俩被分配到炸塌了一半的一栋楼,要抓紧时间上楼去要把里面受伤的人救出来。   这片居民区在市中心附近,面积十分广,住着的年轻人几乎都跑光了,剩下的都是没有人照顾的老人和留守的孩子,轰炸来的时候,他们只能抱成团爸爸的等死。   徐景弋来到这里的两个月已经学会了一些当地语言,能够进行简单的交流,这让他们的救援省力很多。时间紧迫,他拉着涂涂,一步一小心,陆续的送出去很多人,可是就在还剩下一两家门还没敲的时候,第二轮轰炸又开始了,并且很不幸的,一枚炮弹就落在他们这栋楼的附近。   天已经大亮,可视度很好,可以清晰的先看炮弹,而后强烈的爆炸声才冲击着人的耳膜,传递着尖锐的疼痛。   整栋楼房顷刻间向一侧倒去,他俩站不稳,踉踉跄跄的滑到墙壁一侧。   跟地震一样,这样不是办法,徐景弋四下张望,现在下楼是来不及了,他只能揽着涂涂,瞅准房间一角还算坚固,躲先进去避难。   涂涂还在捂着耳朵,徐景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另一枚炮弹又如期而至,比之前一枚还要近,整个大楼轰然一声断裂成两半,徐景弋突然把涂涂按下去,而他整个人两只手臂撑墙。   涂涂耳朵几乎聋掉了,充斥着恼人的耳鸣声,她感受着徐景弋的按压,仰头看上去,只能看到徐景弋低下头信念坚定的一张俊脸。   之后,她的整个世界有亮瞬间变黑,而在光亮消逝的最后一刻,涂涂看到整个天花板塌落下来,一块水泥预制板先天花板一步,重重的砸在徐景弋的身上。   饶是徐景弋那么自制的人也忍不住痛吟一声,她在尖锐的耳鸣声中都可以听得到,然后她的整个世界崩塌下去,陷进无边恐惧的黑暗。   她知道她没有晕过去,而是整栋楼都塌了,他们被困在了里面。她几乎听不见声音,惶恐的叫着徐景弋伸出手去,而徐景弋根本没有动地方,身体绷得很紧,她在那一刻以为他死了,放声大哭起来,而后过去很久,周围的剧烈震动几乎恢复平静,她才感受到手下的徐景弋在动,他一点一点软下去,最后靠在她身上。   ☆、第55章 VOL16(2)   vol16(2)   涂涂在黑暗里一把扳住徐景弋,摇晃着他的身体,惊恐的唤着他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她,手下的徐景弋像是已经死去,可他的身体还是软的。涂涂只觉得“嗡”的一声,她突然意识到,徐景弋死了,这意味着他不会再为她捉田鼠了,不会再把煮好的饭端到她跟前让她吃,也不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再帮她拉衣服或者掖被子……他这个混蛋,居然留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样可怕的黑暗。   她把徐景弋抓在怀里,抱着他,全身上下不可抑制的抖动着。   轰炸声还在持续,但是已经不再把他们这栋楼视为目标,墙体被震的仍旧簌簌的落下碎块,砸在她头上。并不痛,或许是痛的,但是她已经感受不到了。   没有救了,没有人会来救他们,她呼叫也不会有人听得到。她没有办法,闭住一口气狠狠地抽动一下,而后她听到自己无助的抽泣起来。无助又哀恸,她只有哭,很快变成痛哭,失了声。   她的全身血液都似乎不再流动,从指尖到身体又病又凉,甚至比她怀里的徐景弋还要冷。   有温热的东西捂在她的手臂上,软软的暖暖的,她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捉住,猛地闭住自己的呼吸。   是徐景弋的手,就算是有一天她瞎了,可是徐景弋的手她还是一摸就能认得出来。   她手掌下的那只手在掰她的另一只手臂,可她的身体都是僵的,他掰的很费劲儿,只好很慢很慢的同她讲:“你要勒死我了……”   她这才意识到,猛地脱手,感受到怀里的徐景弋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都是尘土,他被呛住了,费劲儿的咳喘着,她啜泣着,手忙脚乱的帮他顺着胸口。   他咳了半天才停下来,简直苦恼的埋怨她:“你聋了吗,说了那么多声让你别哭了,你都听不到。”   她喜极而泣,狂点着头:“是是是!我聋了我聋了!”反应过来又狂摇头:“不是不是!”她突然又哭起来:“你是不是受伤了,你感觉怎么样?”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尝试着动了一下又跌回她怀里,难以忍耐的抽吸着冷气。   她知道他是真的受伤了,可是不知道他伤在哪里,于是小小声的问他:“哪里痛?”   “你别怕,我死不了。”他怕她再哭,只能先告诉她终极结果,而后忍着痛缓缓的说:“应该是肋骨断了,动不了。你现在冷静一点,听我指挥,帮我一下。”   她集中注意力,甩手抹掉脸上的眼泪,声音坚定不移:“你说。”   “我右边的口袋里有手电筒,你找出来。”他等着她的翻找,一摸之下果然有,是战术手电。涂涂把手电筒按开,一道光瞬间照亮周围,他又讲:“我刚才把急救箱扔在你身边了,你找找看,还在不在。”   晃动着手电只一照就发现了医药箱,在角落里面被砾石埋了一半。   拍打掉上面的土块,涂涂把医药箱拖过来,徐景弋说:“打开,里面有封闭针,你找出来,先给我打一针。”   没有水,幸好还有酒精可以消毒,涂涂尽量做的手脚干净一些,扒开徐景弋的衣服,要给他注射的时候她突然犹豫了:“骨折用封闭?对路吗?”   他说:“你打吧,这一针能撑几天,能撑到人来救咱们。”   她帮他打上,肌肉注射,看他痛的嘴巴微微鼓起来,她拔了针堵住针孔止血。她给他重新系衣服的时候看到他腰上那些被她掐出来的青紫色,她眼眶一红,低下头。   徐景弋已经能动了,但是动的很慢,他就拉过她的手,语气很温和:“你能扶我过去,靠着那边吗?”   他的体贴,永远那样用一种春风化雨的方式侵入,她知道,于是不再让他费心,很小心的搀扶他靠在墙上。   炮声还在响,他们这边依然不停地有震动,徐景弋拍拍身边,涂涂坐过去,他们两个肩并肩的靠在一起。徐景弋拿着手电筒照着周围,观察着他们被困住的地方。很不乐观,他们躲进的地方大概之前是一个消费场所的大厅,整个天花板已经塌了,大块的水泥板被前方一根柱子支撑着,同他们这边的墙体搭成一个三角形的空间,恰好把他们禁锢在里面。四周没有光亮,不透缝隙,他们被掩埋了。   他把手电筒照到他们唯一拥有的东西上——一个救援医药箱。可那里面没有任何能够维持生命的东西,只有手术的基本工具,还有急救用的药。他照了一圈,然后把手电筒关掉了,他们唯一的电源,或许营救的时候还能发出sos信号。   涂涂在黑暗里依偎着他,她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只说一个字:“等。”   她又问:“要等多久?”   他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没有水,没有食物,生理上的数据,人能撑三天。可问题在于,他们整个晚上都没有喝过一口水,他现在已经口干舌燥,而涂涂更是从昨天中午之后就再没有吃过食物。他开始后悔,居然纵容她,没有逼她吃那顿晚饭。   他握着她的手,给她打气:“坚持坚持,他们知道我们在这栋楼里,会来救我们。”   她停顿了一下,颤声问他:“我们会死吗,你怕死吗?”   他居然还能轻声地笑出来:“怕啊,我从小到大,都感觉自己死过好多回了。你知道,死过一回的人,你再让他去死,他怎么样都不肯再来了。我都死过好几回了,所以我当然很怕死。”   她在黑暗里声音氤氲着水汽:“你小时候,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   他矢口否认:“没有,我挺好的。”   “我想听你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她很想听,这是她一直想知道的,她怕再不听,这一世就再也没机会问了。   但是他不肯讲,只是说:“省省力气多喘口气吧,你不怕死吗?”   她当然怕死,但是有他在身边,就算她永远都回不去了,能和他死在一起,她都觉得很好。她缓缓地说:“我也怕死,但是死不是我最怕的东西。”   他很自然的接上一句:“那你最怕什么?”   “我最怕的,是你死在我前面。”她在黑暗里伸出手去,摸索到他的脸,微笑:“所以景弋,如果我们回不去了,你一定要成全我。你知道我很没骨气,而你一直比我意志坚强,你一定、一定,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他脸颊上的那点肉在上扬,可她手下却感受到了水泽,他把她揽紧,然后说:“我答应你。”   她最怕的事情得到了应许,于是就很安心的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他用轻松的语气又说:“别想得那么悲观,还没有太糟糕,我都说过了,一定不会让你回不去。”   她纠正他:“是我们!”   他深切的点头:“对,是我们。”   她靠着他,什么都没得做,什么都做不了,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聊过,于是问他:“我们现在做什么?”   他抬手弹了她一个脑奔儿:“保存体力,睡觉。”   可是外面炮火连天,能睡着才怪。   她实在睡不着,拉着他:“我们聊天吧。”   “省省唾沫吧小姐,”徐景弋无精打采的催促她:“快点睡觉。”   “我睡不着……”她觉得他俩很有可能被渴死被饿死,但是最有可能的死法是无聊死,她揪着他祈求:“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一定要说真话!”   异想天开!徐景弋简直抓狂:“我觉得玩大冒险更合适,谁输了谁去凿墙,土拨鼠,看我们能不能把自己挖出去。”   她听得出来他的嘲讽,但是却毫不在意,蛮不在乎的居然自行开始游戏了,嘴里念念有词:“两只小蜜蜂呀、飞在花丛中呀、飞呀……”她的手伸出去包在他攥成拳头的手上,顿时欢呼:“你输了!pia!pia!”   徐景弋在黑暗里翻着白眼,她看不到却感受得到,不满的推他一下,他就很配合的喊:“啊,啊。”   涂涂得到提问权,跃跃欲试:“你……就说一条瞒着我的秘密吧。”   他一僵,涂涂催他:“快点说,出去就没有机会了。”   他仍旧不说话,涂涂纳闷:“你不会没有吧?!”   “有的。”他声音闷闷的,顿了一顿才说:“我想告诉你个事情,但是,你听了不要太伤心。”   她的心在擂鼓,一下一下,咚咚咚,半晌才听到他开口说:“杨佳希,其实早就死了。”   外面的炮声恰好停止了,非常的安静,她过了好久才嗔嚅:“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他立刻惊讶:“你也知道?”   “嗯。”她点了点头:“我以为你不知道……我还怕你知道了会伤心,才要求你跟我回国,想让你忘掉她……”   “真傻啊,”他叹息:“她死的时候,其实我就在她身边,怎么会不知道。”   是啊,不过……等等!她突然皱眉,如果他早就知道杨佳希死了,那么,他一次一次的拿杨佳希威胁她……是刷她玩咯?!   “我们绕了多大一个圈子啊,”他居然无声地笑起来:“笨蛋,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自始至终,只喜欢过你一个?”   ☆、第56章 VOL16(3)   vol16(3)   她奋力的吸鼻子:“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说真的,我喜欢你,”他说的真的很认真:“比喜欢还要喜欢。”   比喜欢还要喜欢。   她捂着嘴巴,却捂不住欣喜的呜咽,她嘴里呜呜噜噜的重复着:“你说喜欢我……比喜欢还喜欢……”   真是傻的可爱,还好他刚才一冲动说出口了,要不这一辈子,说不定真的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她到头来还不知道,他原来这么喜欢她。   他突然对这个游戏上瘾了,拉着她:“别哭了,再来一局!”   “我不要!”她像守着什么宝贝一样,生怕他又收回去了:“不玩了!你总反悔,我不跟你玩了,免得再问出什么来,我有你这一句就足够了!”   居然这么容易就满足了,他还有话没说完呢,这么憋回去,搞不好要内伤吐血。他坚决的说:“不行,再玩一局。”   她想了想,以为他没有赢到所以很着急,于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出其不意的伸出两根指头抵住他的拳,超级敷衍:“好了我输了你问吧。”   捂着胸口,徐景弋真的要吐血了,涂涂却还催他:“快问快问!”   他了无趣味的抬抬手:“我没什么要问的,你自己坦白吧。”   没想到她居然认真的思考起来,过了半天真的开始坦白:“你不要误会我,我没有监视你……”   这话从何而来?   她说得很斟酌:“那天我和聂子钦出车祸,你掐我爸的脖子……下手也太重了。他脖子都紫了一圈,我回去看到了,才问他的。老头儿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只有你……”   他在黑暗里突然发出一声呛咳,而后止不住的撕心裂肺起来。他知道不能咳,所以咳了一会儿就强行忍下去,调整呼吸,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周围是轰炸过后的死寂,涂涂听到他身体里传来那种让她惊恐的声音,她辨别得出,那是骨头断裂以后的摩擦声。   她几乎崩溃,恨透了自己居然提出来这样一个话题,而他向来敏感的让人心碎。她抓住他的胳膊,一个劲儿的辩白:“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没有!我那天说过了,我给你一个机会的!我就是指的这件事!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早就想着,如果有一天你主动坦白,那么我就用那个机会抵消,如果你不坦白,那么我一辈子也就当不知道……”   原来那个免死金牌的范围,真的也只有那么一点,之前果然是他想多了。   他笑容很苦涩,她却看不到,他只能说:“对不起。”多余的话他却说不出,再张口,嘴唇龛动了很多次,到舌尖,翻出的还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她听出他的可怜,像走投无路了一样,只会重复那三个字,她愈发自责的不得了,咧着嘴要哭:“是我不该提那件事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她居然想也不想的,抡圆了巴掌,给了自己一耳光。   掌声特别清脆,黑暗中她听到徐景弋猛然间断的呼吸声,而后他一把攥着她的手腕,爆发出剧烈的呛咳。   那咳嗽是从肺里发出的,徐景弋很清楚断裂的骨头已经刺破了肺泡,所以咳嗽止也止不住,他松开她用手去堵自己的嘴,闷着声咳,空气里有凝重的血腥气。   她惊恐之间要去找手电,却被他按住了。她不敢碰他,因为不知道他断掉的是哪根肋骨,只能攥着他的手惊恐的跪坐在腿上。   他咳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喘息着说:“咱们换一个话题,成吗?”   她抽泣:“不说了,你别说话了,你好好休息。”   他点点头,靠在墙上,握着她的手。她刚才吓坏了,以至于他触碰之下就能感受到她手指冰凉,他便叹口气,哑声说:“坐过来些,让我靠一靠。”   她挪动过去,不再哭泣,却有闭住呼吸停不下来的抽动,他把她搂了搂,说:“我们睡觉吧。”   她很乖,很听话,但也没有靠着他,而是让徐景弋靠在她身上,一起闭目休息。   他们靠的很紧,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徐景弋却睡不着。   他不知道他和涂涂之间那些上一代的事情该怎么坦白,那些他欠涂涂的、涂涂欠他的,但是……他终究是觉得,辜负了她的人是自己。   没有机会了,不说就不说了吧,有些话有些事,倘若他们出去了,她知道了只能是伤害;倘若他们出不去了,那么何必还要她知道。   他俩都没睡,彼此心里都有数,只是依偎在一起没人再说话,后来真的睡着了,完全是因为体力不支。   涂涂再醒来的时候是被肚子里的咕噜声摧醒的,饿,特别饿,饿的她胃尖犯痛,整个肚子都憋了下去,她想咽一口唾液,却发现水份比食物还要匮乏。她的嗓子已经冒烟了,可是嘴里却什么东西都积攒不出来,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墙壁,她简直想要把嘴巴贴上去吮吸,总觉得那里能冰镇一下她的干涸。   冰冷的墙壁……她猛地醒过来,身边已经没有了徐景弋。她想喊,可是声带却因为干竭而慢了半拍,还未来得及发声,她听到角落里传来极轻的呕吐声。   他一定是严严实实堵住了嘴,所以才会有那样又闷又小的声音。她急得想爬起来,没想到才一动就头晕眼花,扑倒在地上。   徐景弋听到这边的响动,窸窸窣窣的在那头动着,然后摸索着爬回来,扶起她。他倒是还能说得出来话,问她:“你醒了?”   她真的快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很努力地发出鸭子一样的声音:“你怎么了?”   “没事,”他说:“饿的有一点恶心。”   骗人,她都闻得到那种血腥味,他却还在骗她。她很难过,絮絮叨的说:“你骗我……别骗我……”   他又坐回到她身边,亲亲她:“没有骗你。”   已经一天一夜了,他俩还从来没有什么时候24小时黏在一起,像个连体婴儿。   她在他怀里两眼发直:“原来真的有白流苏。”   他摇摇头只是反对:“可我不是范柳原。”   这点真的很欣慰,她咧咧嘴。原来他也是看小说的人,她一直以为他的世界只有医学书和生物书呢。她抬起手指,和他十指交缠,很费劲的说出四个字:“死生契阔。”   他吻吻她的额头:“乖,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她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昏睡。他很担心,因为知道,涂涂这样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他异常的恐慌,却没有办法。   趁着还有力气,他又一次打开急救箱,用手电照着,看里面的东西,暗自衡量。   第二天、第二夜,度日如年,他时醒时睡,醒来的时候就用仅存的那点力气去晃动涂涂,可她清醒的时候却很少。   他又一次醒来,是因为突然听到远处的地方传来挖掘的声音。他确定那声音并非幻觉而是真实的,于是撑着自己拼命的摇晃她。他也早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是仍然用近乎唇语的声音唤她:“涂涂,醒醒、醒醒、来人了……”   她居然真的醒来,听到那样的声音,她翻动嘴唇:“做梦……”   他无力的笑:“不是做梦,再坚持、就坚持一会儿……”   她衰微的摇了摇头:“坚持不到……”   他心里犹如一盏明灯被拉灭,声嘶力竭的努力喊着:“不准睡!”可他的声嘶力竭却是几乎无声的。   她连眼泪都不再有,垂在他肩头。   他努力的一个字一个字讲清楚:“不准睡,跟我讲话,不准睡。”   她真的开始同他讲话,维持一点清醒不灭:“景弋……我有话要问你……”   “问。”他用干裂的唇去触碰她的唇,用他已经干涸到失去水分的舌头去舔她的嘴唇。   她似乎有了一丝力量一样,连眼睛都睁开一线,喘息着唇语:“听说,喜欢是乍见之欢,爱是久处不厌,你……爱我吗?”   他浑身都一颤,她问出这样的话,他才醒悟她怕是回光返照了。极度缺水,他眼泪落不下来,想喊又不可以,他只能啃噬着她的嘴唇,用力的咬,努力地告诉她:“爱!”可是他还得留住她:“求求你,别睡……”   她微微而笑,眼睛缓缓闭上,最后一句话吐了出来,竟然还是一声提问:“有多爱……”   悄无声息的,他身上的她已经无力地滑落,听不到他的回答了。   他很清楚,知道没有办法再叫醒她,只能用尽余力将她放倒,躺在他的腿上,脑袋揽在胸前,而后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手术刀。   她问他,到底有多爱?他努力微笑,耳语着回答她:“你听好了,”他俯身亲吻她的发顶:“宁可我死了,都想你活着……那么的爱……”   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他左手持刀,缓缓的,割开自己右胳膊上的血脉。   他是医生,了解血管的构造,所以控制得很好,并没有直接割在手腕上。鲜血源源流出来,他去掰她的嘴,让她张口,将自己的伤口压在她的嘴上。   她已经失去意识,只有本能的吮吸,但是依然很抗拒。他就强迫她,捏着她的鼻子迫使她张嘴,把胳膊塞进她嘴里。顶着她的脖颈让她吞咽,伤口的血不再流了,他就重新找地方,再来一刀。   他不知道这样坚持了多久,不知道在自己胳膊上割了多少刀,而迅速的失血让他本来虚弱至极的身体更加意识浅薄,只是一道信念强烈支撑着他尚有一丝清明。   一秒……两秒……三秒……突然有碎屑落下,一道光烈墙射进来,他意识消失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按下手电筒的sos键。   (作者真的很变态,压力太大了,你们要原谅她……)   ☆、第57章 VOL17(1)   17.1   涂涂意识混沌,感觉自己躺在软软的地方,那种地方真是久违了,而且姿势简直是异常的舒服。   这是哪儿啊,像是回到了家,睡在了床上……是她以前的家吗,那张特别大的名牌床,所以才会这么舒服?舒服的她简直想要伸懒腰。   她这么做了,手臂极其无力的动了一动,裸-露的肌肤划过床垫,她猛地清醒了。床,没错真的是床,那是他们基地只有病人才能享受到的专属待遇——四条腿的加着一层软垫子的床。   原来还活着,居然大难不死,但是徐景弋呢?她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聚焦之后看到那个她离开之前,帐篷里面唯一剩下的美国护士。   看到她醒了异常的兴奋,欣喜地问她:“bunny!你醒了?”而后小声的呼唤旁边那个正在给其他病人问诊的医生:“她醒了!”   医生很快跑过来问东问西,涂涂没有力气回答只是摇头倒了一杯水,扶她起来喝水,但是涂涂却没接。喉咙还是很渴的,但是并不像之前那样像被火烤过一样的干裂,她能说得出话来,尽管那声音依旧像是鸭子叫,而且很耗费体力:“徐景弋呢?”   “rsmile?”一顿,问她。   这个名字和称呼涂涂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在杂志上,简直嗤之以鼻,好肉麻,为什么不叫他“rxu?”后来徐景弋才解释,原来在美国,x这个字母总是跟类似于“f-uck”这种单词联系到一起,“f-ucku”怎么看上去都不像是一句好话,所以徐景弋的老师才给他拟了那么一个称呼,听上去真的很矫情:rsmile。   涂涂想,大概在他导师眼里,徐景弋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徐景弋跟她讲这些的时候,他们还一起并肩躺在山坡上,而现在,只剩她一个人,眼巴巴的捉着的手臂,像祷告着一尊神,生怕告诉她的是某个噩耗,那样她一定会觉得还不如在那堆废墟里死去。   “他很好,就在男病房里。”抱紧听到“heisok”就把头埋进她怀里大哭的涂涂,她只能抚摸着她的脊背安慰她:“什么都很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涂涂擦着眼泪啜泣着下床,可惜身体仍然十分虚弱,即使搀着她,她仍然像是喝了酒的醉汉,东倒西歪。   及时将一直瓶子杵进她嘴里:“bunny,如果你就这样去见他,我想你们两个很有可能会一起跌倒。”   涂涂拿下瓶子握在手里,那是他们做手术常给医生补给用的挤压瓶,很像小婴儿喝的奶瓶,以前徐景弋做手术的时候,她就是用这种瓶子给他补充体力,她有一次还忍不住说“乖,喂你喝奶奶”,徐景弋表情讪讪的,赵雪城还在一旁添乱:“给我也奶一口!”   原来死过一回,感觉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就像上辈子一样,那徐景弋呢,她记得他说过,他都死过好几回了。不行,必须马上见到他,否则她会觉得所有人都在骗她。   涂涂挣开的搀扶,用力一掰将瓶子口整个拔掉,咚咚往嘴里倒,葡萄糖和生理盐水的混合液,她如同牛饮,两口喝完抹了一把嘴就摇摇晃晃地向外走。   跟着她指引方向,出了门右拐,颠颠的向走廊另一端走去。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路途过去一半,她突然加速,稀里糊涂的想往前跑追上,听到病房里传来的那些令人恐惧的声音。   男病号房并不像她们女病房一样的安静,因为麻醉药和止疼药都留给了妇女和儿童,他们整个房间实际上是名副其实的地狱。涂涂之前每天都要来帮病人换药,总是怕的不行,她偷偷告诉徐景弋,后来绝大多数的时候徐景弋都会陪她来,让她安心许多。   她很清楚男病房的情况,那里屋子很大,每一间都可以放得下三十张床,弥漫着浓重的烟气和汗味,有酒的时候恐怖更甚。除了脏和差,那里永远充斥着怒吼、哀嚎和呻-吟,夹杂着她们从来听不懂的咒骂。   伸手拉住涂涂的胳膊。   即使她什么都没说,但是就那样拉住她,涂涂也像是瞬间被雷击中,整个人呆掉了。   说的十分小心翼翼:“bunny,我们把你老公救出来的时候,他的肋骨刺伤了他的肺。”她简直不敢说下去了,声音越来越细:“医生给他做了手术,你知道的,麻醉药的效果可能……”   涂涂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瞬间涌上头顶,“嗡”的一声,她扶着墙,却很坚定的告诉:“不是他。”她的景弋接受过的教育和修养,绝对不会允许他发出那种像动物一样的声音。   依然忧心忡忡:“可是……”她深呼了一口气:“你多保重。”   在思维下达命令之前,涂涂的脚已经迈出去,并且伸手掀开飘摇在空中,勉强被当做门的脏兮兮的帘子。   环境还是那样一个环境,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受难的男人,她仍旧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徐景弋。   这一次不是因为睡姿,不是因为心有灵犀,而是因为诺大的一个房间,只有他是坐着的,并且身边围着人。   他显然是坐不住的,也无力挣扎,摇摇晃晃的想往床上缩去,却被身边两个受了轻伤的壮汉一边一个挟住手臂,强行架着脱离那张床。他的衣服开着前襟,露出一层一层勒紧缠绕在胸前的白色绷带,而他脸色清苍灰白,汗水迷蒙,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了无气力的睁着,根本注意不到房间里是不是多了一个人。   医生在强迫他咳嗽,伸出一根手指用力的按在他锁骨和喉口之间,大声命令他:“你必须做!吸气!深呼吸!”   他照做了,无法忍受的闭上眼睛,立刻喷薄出强烈的咳嗽。他彻底失去所有力量,完全靠身边的人拽着,摇摇欲坠,像是已经昏过去了,只剩下嘴微张着,抽着气,再咳出来。   这是什么样的刑罚?涂涂不可抑制的颤抖,大踏步的走上去,而那个医生用力拍打着徐景弋的脸颊,依然大声吼着:“吸气!深呼吸!”她跑上去一把把那个医生扯开,怒目而视:“你看不到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吗?”   那个医生很无奈,揪着自己的头发也很着急:“不咳嗽会死!”   她是护理专业,并非一点都不懂,只是徐景弋现在的样子让她根本没有办法看下去,她又去掰那两个壮汉的手。   大概是听到她的声音,徐景弋醒了,大颗的汗珠从额上蜿蜒下来,湿透了衬衫。他竟然还能冲她笑,只不过成型之后仅存了几秒钟就被新涌上咳喘代替,眼睛里都是潮潮的水汽,然后一头磕在她的肩膀上,声线颤抖的乞求她:“帮帮我……”   涂涂现在想绑上十斤炸弹,然后冲出去直接找到敌人炸了,大家一了百了,但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怎么帮他都不知道。   他断断续续的说:“抱紧我……”   她伸出手去抄在他腋下,把他抱在怀里用力收紧。   他在发烧,额头滚烫,可她身上凉凉的,他就把脸埋在她肩头。那里的气息实在好闻的多,他一直靠着,攒了力气,然后大口的呼吸,在她怀里撕心裂肺的用力。   自始至终他除了咳嗽都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一直过了好一会儿,他咳得眼泪都呛出来,整个人痛的像痉挛一样发抖,医生才准许他可以停下来休息,但是仍然不能躺下。他其实很清楚这些过程,却想躺下想的发疯,看上去可怜的像要栽倒一样。   “你靠着我,靠着我啊。”她坐到床头,把他轻轻扶着倚在怀里。床头隔得涂涂腰板很痛,但是那个位置对徐景弋而言却很舒服,也许就像她刚刚醒来在梦里一样,所以他闭上眼睛对抗疼痛,一动也不想再动。   端过来两碗粥,那是用当地贫瘠的土壤种出来的一点米煮的,病号饭,总算是一点新鲜的补给。米不多,涂涂怕徐景弋呛到,只能用大号的针管吸了米汁往他嘴里推,所行他还有气力吞咽,喝了一些粥才缓过来一点体力,伸出手去捂在胸口上。   涂涂发现他的右胳膊上缠着很厚的绷带,她伸出手去很轻的触碰,断定那里包扎的是伤口之后,她问在给徐景弋输液扎针的:“这是怎么了?”   徐景弋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看他,回复涂涂:“问你老公。”   涂涂低头去看徐景弋,他又缓缓的把眼睛闭上了。   再多的问题也都是受伤,他不愿意说,她又何苦追问耗费他的体力,她把他向上拖了拖,轻轻把被子给他掖好,然后说:“大难不死,以后我陪你睡觉。”   徐景弋听不到她那句话了,他早就陷入昏迷,脸色苍白的发青。周围的环境太差,涂涂无法入睡,她隐约想起来,那天在废墟里面徐静对她说过的话。   比喜欢还要喜欢,是爱,宁可他死了,都要她活着那么的爱。   之后呢,管他之后呢,那时候她只是觉得心满意足,然后赴死去了。没想到居然都没有死,多幸运的活着,即便他现在看上去并不乐观,但是没关系,她一定会尽快联系救援,送他先回去,等她也可以回去的时候,一定胁迫他去民政局扯证。   她对结婚领证有过经验,要拿户口本、要穿白恤衫、要给工作人员发糖派一个喜气的小红包……忍不住微笑,从来没想过竟然是这样的,居然是在这个时候,她才为爱讨到了一个名分。   ☆、第58章 VOL17(2)   vol17(2)   涂涂陪徐景弋特别痛苦的度过两天,第三天的时候他似乎稍微有了一点起色,问她要了一只口罩。他不再依赖她靠在床头,而是自己隔着一层很薄的枕头坐着,看着窗外。   他这两天很少有精神能够保持清醒半个小时之上,所以看他这样,她就很高兴,一直同他讲话。他带着口罩,只是听着,很少回应。外面现在几乎没有大的轰炸了,只是还有零星的枪声,楼下的美军说,也许很快,只需要再过几天他们就可以离开难民营。消息她只是挑好的说,好让他听了安心养病。   但是他好像很清楚,她跟他说这些的时候,他只是“嗯”了一声,并不当真。她就切换别的话题跟他盘算结婚的事情。她掰着指头算的很开心,买这个买那个还有宴请的人物,他只是听着,没有回应。她一个人说的无趣,但怕他又昏睡,还是一直一直讲着。   第四天的时候徐景弋才开口,同给他看病的医生说了一些话,用她听不懂得语言,还夹杂着很多专业的术语。他说得很费劲,断断续续夹杂着咳嗽,那个医生就握着他的手,一脸的伤感。   那个医生走了,涂涂很疑心的问他:“你俩瞒着我在说什么?”   他口罩遮住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他的眼睛是微微弯起来的,他喘息着问她:“你能不能帮我洗洗头?”   其实并不脏,涂涂帮他每天都有擦洗,但是他这么提出来,她只好打了热水来帮他洗头。   第一次帮他做这种事情,徐景弋倒是很享受,但是他烧的实在厉害,在热水里都试的出额头是滚烫的,她隐隐担忧,洗完之后又帮他重新换过衣服,他满足的叹息:“舒服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觉得心慌和伤感。   他看出来了,费劲的身手拉住她的手,小声地说:“你能不能……”   声音太小了,她俯下身去问他:“什么?”   他顿了一顿,才说:“去你那里帮我拿一根毛巾。”   他大概是嫌头发在滴水,这里有干毛巾,她捞起毛巾帮他继续擦头发,他却很固执:“要新的……”   他从来没这么事多过,大概是生病了的缘故,她满口答应着就要去,没想到他却不肯放她走,一直拉着她的手,拉的她都觉得不对劲儿了,他才说:“你那里是不是还有巧克力?”   早就被她吃光了。她很难为情的说:“好像没有了……”   “找一找,”他放开她:“我想吃,你找一找。”   生病了想吃一点东西很正常,即便是这种要东西吃的事情居然发生在徐景弋身上。她安慰过他就往楼下走,包里和帐篷里被她翻了底朝天,真的没有,她只好厚着脸皮出去借,问了好多人,简直都要捂着脸走,总算才找到一小块。她献宝一样的拿在手里上楼,进病房的时候瞬间呆掉了。   她离开之前属于徐景弋的那张床上空空如也,被子、褥子甚至连他的杯子和碰过的勺子都一并不见了。她懵了一般站在门口,在短时间内她只能想到一个结果,那就是往他们临时存放尸体的房间跑,但是她一转身迎头撞上刚才来的那个医生,她力气太大,把自己撞的头晕眼花,仍旧往前面跑。她很快被那个医生拦下,医生拽着她,指着楼上,用美语冲她喊:“肺结核!”   也许是她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了,也许是专业名词她听不懂,一脸迷茫,那医生就只能冲她喊:“4楼!”   她懂了,瞬间明白,一把推开医生就往楼梯口冲。自然是被那两个门卫拦下,她就疯了一样的撕扯,像个泼妇,只想能冲过去。她成功了,推倒了那两个男人,才跑上去几步就又被人抱着拦下来。   她哭着求那个赶过来安抚她的医生,求她可以穿上防护服得到一个特赦令上去陪他,那个医生动容了,但是思考了好久,仍然拒绝了她。他只是说:“bunny,smile不希望你上去,别让他担心,我们会照顾好他。”   她知道上去无门,也不再徘徊,只是推开那个医生,踉踉跄跄的下楼。她跑去基地,问那里的军士官:“病人如果危重,怎么能把他送出去?”   这个话题是异想天开,在外面那个子弹横飞的世界,军士官没把她的话当真,只是指了指一旁那些之前用来运输物资的车辆:“你肯当司机,就可以送出去,但是……也许上帝可以保佑你。”   她看着那些车,居然用力的点点头。   她回到那个临时医院,在放医用品的柜子里翻出一罐酒精,他们能有的、且不怕浪费的只有这一样东西,她就端着,进了病房。   是徐景弋之前住的男人的病房,她端着那瓶酒精像端着个地雷,表情视死如归,以至于她进到病房的时候那些正在呼痛的病人都自动消声。她走到那几个经常抽烟的病号跟前,眼神锋利,那几个病号几乎恐惧的后缩,她就在他们慌乱之间翻找出他们的打火机拿在手里。   她直接去了楼梯口。   很奇怪,她刚才那样子扑过来,那两个士兵都没有用枪口对着她,而她现在一步一步走过来,那两个士兵互视,如临大敌。   她拧开酒精瓶,咚咚的将所有液体倒在自己身上,然后掏出打火机,手指按在开关上,高高举起来。   那样子着实恐怖,以至于那两个士兵只能呼叫支援。   她没别的要求,只是要求带走徐景弋,如果不肯,她就点火,僵持了很久,他们才终于放她上去。   三楼没有人是空层,四楼是比二楼都令人压抑的地方,她没穿任何防护措施,把徐景弋找了出来。   他已经是一副等死的样子,根本没想到她会上来,现在看到她就这样站在她跟前,一惊之下咳嗽得很厉害。   她来不及管他,只是把他从床上拖起来,驾着就往外面走。   他不肯,想跟她说话,但却忍不住地咳嗽,后来太过痛苦,几乎已经昏过去。他昏过去反而省事了,她就什么都不管,只是护着他受伤的胸口,然后捞起他费尽全部力气往外拖。她一路拖着徐景弋到物料车上,拉开车门,把他填了进去。   她要了车钥匙,跳上驾驶室。   这车是美产,右驾驶,她不怎么会开,研究了半天才开走,歪歪扭扭的在路上冲。驾驶室里有血迹,挡风玻璃上有弹孔,她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路只是往前冲。   路上有武装拦截,子弹往她车上射击,枪声用那种很恐怖的声音撞击在车门和玻璃上,她都来不及看后面的徐景弋怎么样,使出她当年飙车的架势来,猫着腰猛踩油门,车像一头疯牛直冲出去。她一直开一直开,枪声渐稀,车下有人大声的呼叫,她慌乱的躲避。可是她还完全不熟悉右驾驶,以至于车子失控的向相反的方向冲去,她惊叫声中只听到身边有人大吼:“踩刹车!”然后方向盘被人猛地转动,他们的车避开了人,直直的撞到了一棵大树上。   轰的一声,这声音涂涂感受过,是之前跑车撞到山体发出的声响。那时候的车是名车,有安全带和气囊,可是这辆车却没有气囊,她也没有系上安全带,她感觉自己因为惯性而像是要从座位上弹起来,想要飞出去。   她没有飞出去,而是被绑在车倚上,她只是狠狠地撞在挡风玻璃上,瞬间头破血流,她意识混沌,最后的意识是她看到徐景弋的双手环在她的腰上。   她闭上眼睛只是想,他疯了,病得那么重,哪来的力气把自己和她一起固定在座位上?   她昏迷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徐景弋和这个想法,所以很快清醒过来。她感觉自己在被搬动,睁开眼睛,确认自己在担架上。身边是干净并且递来友善目光的医疗工作者。她竟然成功的带着徐景弋冲了防线。她在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后,迅速的翻身爬起来,把医生吓了一跳,她只是捉住他们问:“车上的另外一个人呢?”   答案是在接受手术。   他的肺伤得很重,又因为感染了肺结核,不得不接受手术治疗。可这里的条件根本不行,手术做到一半就被迫中止,只能联系专机送回国。   在飞机上他很难熬,几次昏昏醒来,艰难的同她商量:“涂涂,我很累……”   他其实一直睡着,她知道他这样说的意思,只是攥紧他的手,拼命的摇头,说什么也不同意:“徐景弋你听好了,你如果要睡,我一定陪你。”   他于是一次一次死死撑住,等到飞机降落,他们医院的医护人员直接登机救援,直接抬上120。   徐景弋已经昏迷了很久,他却在抵达医院的时候醒过来,聂子钦接到消息,恰好在他进手术室之前赶到,徐景弋嘴唇侃动。   涂涂知道他说了什么,聂子钦也知道,他只说了几个字:“还给你了”,之后便无力的睡去,涂涂换了衣服跟进手术室,一直做了18个小时的手术,才堪堪把他救回来。   ☆、第59章 VOL17(3)   医生切掉了徐景弋的左肺下叶,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涂涂脚步轻浮站立不稳,聂子钦拉住她刚想问她哪里不适,她整个人一软栽倒过去,把聂子钦十足吓了一大跳。   涂涂也发烧了,但是检查结果万幸没有感染肺结核细菌,只是因为劳累过度还有伤口的发炎。   她额头上撞出来的口子被重新消毒包扎,所幸人已经晕过去,双氧水清洗伤口的时候她只是疼的抽泣了两声,也没有醒来。   聂子钦一直照顾左右,她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脸色又干又暗,比她离开之前足足瘦了两圈,不是不让人心疼。   而她醒过来第一件事,不是找吃的也不是找水喝,而是找鞋,要去看徐景弋。   他把她按在床上,问她:“你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涂涂连摇头的否定都没有,就直接问他:“他醒了吗?”   醒了,徐景弋醒过来的时候,他恰好在病房外面,于是进去看他。但徐景弋只是很短暂的醒过来,看到他走进去并不见涂涂,微微动着唇。   徐景弋还不能说话,氧气面罩匝在他脸上也很闷,聂子钦却知道他在问什么。他很平静的告诉他:“涂涂睡着了。”   他凝睇他两秒钟,睫毛微动,沉睡过去。   涂涂找鞋子:“我去看他。”   聂子钦有些不能忍受:“你们俩用不着这个样子,你晚去个几分钟他又死不了!”   她一顿,而后用尽身体的力量推了他一把,再也不用他的搀扶。   毕竟好几天几乎没吃一点东西了,她一落地就头晕眼花又要摔倒,聂子钦把她横抱起来放回床上,努力平静的同她商议:“我先抱你去看他,你放心了以后再回来吃东西,这样可以吗?”   她不准他抱,说得很直白:“我要避嫌,而且万一他醒了看到,会伤心。”   他笑容涩涩的:“那你就先吃饭,再去看他。”   要靠自己来,也只能这样,而且聂子钦准备的饭很好吃,她简直像个上辈子是饿死的饥民,差点把勺子都嚼掉。   狼吞虎咽的穷凶吃相,没想到却让聂子钦看的出神。他是嫉妒的,并且嫉妒的要疯了,涂涂打着饱嗝的时候,他忍不住又问:“你就这么爱他?”   “这么跟你说吧……”她擦着嘴含糊不清的回答他:“比他爱我都爱……”   他一笑,有一点不屑:“他能有多爱你?”   她已经手脚并用的爬下床,适应着靠自己两脚走路了,凶巴巴的白他:“要你管!”   不管就不管,人定胜天,徐景弋既然回来了,那个懦弱的很好捏的肉包子,他只能打算继续同他大战三百回。   尽管他现在输得很惨。   真的很惨,涂涂一回到徐景弋身边就已经完全忘记聂子钦是哪根葱哪根蒜了,每天所有的心思都围在徐景弋身边,问长问短,事必亲躬,绝对不借别人之手。   但是徐景弋却越来越闷,医生摘掉了他的一页肺,他似乎整个人都不怎么爱张口说话了。他很排斥涂涂来照顾他,而且坚决不准许婉琳来探病,婉琳是因为有小宝宝怕传染,而涂涂即便告诉他自己打过结核疫苗,带着防护口罩进去,依然被他有些生硬的拒绝,似乎那之前和她坦白的徐景弋又不见了。   他一个人住了两周的隔离病房才转到普通病房,涂涂买了花捧去看他,他也只是淡淡的冲她笑笑,再没有多余的话了。   房间里阳光很好,午后特别的安静,他才摘掉氧气没两天,屋里难得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他侧躺在床上,微微蜷膝,看着窗外。   涂涂觉得有必要和他谈一谈,“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不习惯,不想见到的么?”   他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没有作声。   “好,算你恨。”涂涂咬牙:“你能不能告诉我,之前,我们被埋了,你说的那些话,算不算数?”   他深色黯淡,连头都没有回,却终于肯说话,声音小小的:“其实,可以不算数。”   涂涂想笑,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心痛,只是觉得无奈的想苦笑。她真的笑了,笑了一阵才说:“你知不知道每个人是有耐心的啊,你不要让我被你耍累了,彻底不想再理你的时候,你才知道后悔。”   他在床上收了收膝盖,那样子彻底像个蜷起来的虾米,他甚至连眼睛都阖上了。   她气的隔着被子狠狠地推他一掌,吼他:“徐景弋你就是个混蛋!神经病!懦弱的可笑!”她大发脾气的时候门开了,门外站着尴尬的婉琳和婉琳老公,涂涂一时闭气,看着婉琳同样尴尬。   婉琳是来给徐景弋送饭的,她把照顾哥哥吃饭的任务交给老公,自己约了涂涂去医院的咖啡厅聊天。   大抵是聊了他们在非洲的一些事情,之前是因为徐景弋身体不好涂涂没心情,而且婉琳也因为别的事情非常的忙,所以没来打扰她,恰好现在有时间,她俩到聊了很多。   一杯咖啡即终,婉琳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她把那个小盒推到涂涂跟前,同她微笑:“奶奶给你的,你打开看看。”   涂涂哑然,等到动手打开小盒子,她更是彻底惊讶。   小盒子里面是一枚纯金戒指,样式很老了,用红丝线缠着。那红线似乎是新缠上去的,颜色鲜亮。   婉琳笑容温暖:“这是奶奶让我拿给你的,是我们徐家传给儿媳妇的,我奶奶传给我妈妈,后来我妈妈去世又回到奶奶那里,老太太让我把它拿给你,希望你收好了。只传给儿媳妇的哟,我是没有的。”   涂涂鼻子一酸,眼泪刷的就掉下来:“可是……”老太太大概还不知道,她的孙子可不想要这个媳妇了。她哽塞着说:“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婉琳握紧她的手让她把那枚戒指握在手里,同样眼圈红了:“你不会……连老人最后一个心愿都拒绝吧?”   最后一个心愿?涂涂呆掉。   “先别告诉我哥……”婉琳终于哭起来,声音低低:“我哥走了不久,奶奶就查出来肝癌晚期……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那枚戒指攥在手里,烙的人很痛,涂涂觉得整个人坍塌下去。   她去看了老人,老人已经决定放弃治疗,住在家里。她躺在床上,吸着氧气,却还是像之前那样平和。   涂涂和婉琳一直瞒着老人徐景弋去非洲的事实,只是讲涂涂跟着徐景弋去了美国,现在她一个人先回来,徐景弋过些天也回来。   她跟老人讲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以一个准孙媳妇的语言说的,老人很高兴,问她收到戒指了吗?   涂涂有些赧然的摸出戒指,老人就微微笑着跟她说:“戴上。”   她伸出手去,乖乖的将戒指套牢。   涂涂两天没有再去探望徐景弋,她觉得他们之间需要一点时间和距离,而且她也需要让自己冷静,她怕自己没有办法将奶奶生病的消息瞒住他。   后来她没值班的时候去看他,病房里却没有他的影子。   那种恐慌感又一次深深地袭来,她惊慌失措的跑去问住院部的护士,护士才很抱歉的说:“苏护士你别告诉他们是我告诉你的哦,徐医生……给病人做手术去了。”   他还是个病人刚抽掉手术线,去给谁做的手术?这家医院到现在都没恢复他的办公室门牌,也不知道他给谁卖的命。   涂涂气呼呼的直冲手术室,里面是手术间,她在外面就被消毒护士拦住,消毒的护士看到涂涂万分尴尬,连连解释:“徐医生就在里面……是他自己要做这个手术的,我们——”   涂涂已经自己开始消毒换衣服了。   她踩开手术室的大门,进去的时候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造影仪上,那是一台婴儿心脏介入手术。那个婴儿出生才一周,那种细度的血管,确实只有徐景弋一个人才能确保最大的存活率。   除了仪器的声响,整个手术时都因为进入最紧张的一步而屏息,呼吸静止的一个小时,徐景弋做完那一步就被老三和老四架着退下手术台,他看到站在一角的涂涂有片刻的惊讶,可是很快就被身体的不适扯去了全部精力。   她也不敢再跟他闹别扭,帮他脱下铅服才发现他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周身的衣服都能拧出水来。   赵雪城跑出来,看到眼白都瞪出红血丝的涂涂,一个劲儿的合十手掌狂拜:“对不起对不起……我技术不到家,没有你老公坐镇我怕出人命啊……”他又大呼小叫:“老三老四!快点送回去送回去!”   徐景弋已经累瘫了,两腿都在发抖,涂涂找了一床毯子裹住他,拥着他回病房。   他回到病房却不肯休息,踉踉跄跄的去浴室,在涂涂的力争之下,他体力不支才没反锁门。   涂涂一开始以为他要解决人生三急,听到里面花洒在想,她才知道他是打算给自己洗澡。她想都没想,推门就进去。   并没有他俩青涩年代那时候的尴尬,徐景弋居然没有脱衣服,还穿着手术服,只是扶着墙站在水里浇水。看到涂涂进来,他有一点像落汤鸡,有些傻气的看着她。   他的病房是单人间的医务人员病房,待遇很好也很高级,浴室都配备浴缸,以前他们都笑,这算是医院给员工的福利之一,不知道谁有福气享。   涂涂叹了一口气,抬手给徐景弋关掉花洒,把他按坐在马桶上,用浴巾把他裹的严,然后同他商议:“你等我十分钟,可以吗?”   他裹着浴巾,酌量片刻,点点头。   涂涂跑出去找了一个氧气枕头,又跑到楼下的药房买了一些东西,回来的时候徐景弋坐在马桶上已经要睡着了。她打开浴缸放水,把买回来的一些药用精油倒进去,然后把氧气枕头卡在浴缸上。   她的目测刚刚好,准备完毕她就去脱徐景弋的衣服。上身他还配合,扒掉手术服他还缠了康复骨折用的弹力胸带,脱下半身的时候他两只手抓的很紧,平时纸样苍白的脸上居然都透出一点点粉色,他终于同她讲话:“我自己来……”   涂涂压根没有废话,趁他松懈直接拿下,他顿时窘的转过身去用手撑墙,差点没摔进水里。   她也很脸红,其实作为护士,她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因为对方是徐景弋,她怎么样都会觉得特别别扭。她递给他一条浴巾,然后拉他进浴缸:“我帮你洗。”   纠结了好半天,涂涂的力气都快要耗尽了,才把他栽进浴缸里,他身上有骨折伤,所以只能靠着氧气枕头。水温适度,她伸手帮他拿捏酸软的身体,只一下他就觉得身体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原本紧绷绷的躯壳想用力都用不上,他在极度舒适的水里,觉得自己在醉生梦死。   他没在做梦,涂涂掰过他的右胳膊,小臂内侧有不久前刚抽过线的伤疤,颜色还带着肿胀的粉红,鼓起来,看着有点吓人。之前他都是有绷带缠着或者衣服盖着,现在她发现了,就用手指走过,一道一道的数起来:“一、二、三、四、……六……”   伤口四周原本愈合中就是痒的,她轻轻触碰中更是酥酥麻麻,他垂着眸往回缩手,她不依不饶的拽他的胳膊盘问:“之前你不肯说,现在告诉我,这是怎么搞的?”   他不肯说,依然往回拽胳膊,和她争执间,他就看到她手指上的那枚戒指,然后顿住了。   “奶奶给我的。”她看他表情认真,干脆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伸开五指对着他:“你知道这枚戒指的意思吧?”   他张了张口,半天才问她:“你见过奶奶了?她身体好吗?”   她鼻子一酸,却不敢让他知道,只能赶紧回答他:“还是老样子挺好的,我们不敢告诉她你生病了,只是说你在美国,快要回来去见她了。”   他看着那枚戒指,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是他母亲戴过的戒指,他再熟悉不过,小的时候母亲就是用那只带着戒指的手给他做好吃的,给婉琳喂饭。他伸出手去,*的手握住她的手,在柔和的灯光里细细端详。   那只手很白净很柔美,让他记起上学的时候学过一个词,柔荑。他忽然又想起玉雕那一类极精细的东西,美好的让人不忍心触碰。   实质上,她整个人于他都是最金贵的,所以每当想起来总有一天要失去,他就觉得整颗心无边的抽痛和最深的惶恐。他真的很怕,她那天骂他懦弱,他承认了,他真的很懦弱,宁可从来没有有过,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失去。   他有一点抽痛的难过,但在这样静谧舒适的空间,环境原本能让他回忆起更多的往事,可惜却被“咔嚓”一声门响打断了。   有人推门而进,涂涂原本以为是哪个小护士,第一反应就是扯浴巾保护住徐景弋的重点,绝对不能让外人觊觎,第二反应才是去看来人,没想到竟然是聂子钦。   但是门只开了一条缝,聂子钦从外面看进来,窄窄的一道光影,涂涂和徐景弋两手交握,而徐景弋泡在水里居然□□,人也仿佛已经昏然,过了半晌才意识到有人在门前,迷蒙的掉转头来看他一眼。   涂涂一直没说话,有一点恼火的尴尬。   而他的手停在门把上,低下头去,握了一会儿,最终退出去把门又关上了。   涂涂把徐景弋从浴缸里捞出来,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送他去床上休息。   聂子钦没走,他提了很大一个水果篮,是来专门探病的。   徐景弋困顿的眼睛半睁半阖,涂涂坐在床前很警惕的看着聂子钦。聂子钦看出那种不受欢迎的眼光,他耸耸肩:“你能出去一下,留我和他单独谈一谈?”   一口否决:“不行,他现在需要休息。”   聂子钦玩味的笑:“我想他很乐意听我跟他说几句,或许我说完,他就不想睡觉了。”   涂涂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以为他要告诉徐景弋祖母的病情,于是郑重警告他:“喂!我告诉你不要胡说八道!”   聂子钦没话说了,只是看徐景弋,后者正勉励的支撑自己坐起来,捂着胸口在慢慢的咳。他靠在床头,声音有一点哑的哄她:“能不能帮我去买一点水果?”   她直接搬过聂子钦的果篮:“他已经买了。”   徐景弋望着她,她也觉得很丢脸,扑到他被子上耍赖:“我不要走,不要走!”   他只是叹气:“涂涂,我也希望有自己的空间和*……”   她没有办法了,抬起头来凶巴巴的要挟聂子钦:“等你走了,他如果哪里不舒服,惟你是问。”   聂子钦无奈,很受伤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涂涂出去了,仍然从外面隔着窗户向里面张望。   聂子钦看她一眼,再看向徐景弋,嘴唇向一侧轻挑:“你是不是很喜欢在我跟前炫耀你泡妞有方?”   徐景弋淡然:“她不是个妞,是我的女孩。”   聂子钦不屑的哼了一声,声音有一点并没诚意的致谢:“谢谢你救了我。”   徐景弋要皱一会儿眉头才能明白过来聂子钦谢他的是什么,原来他还救过他的命。他咳嗽了两下,喝了一点水压住,才说:“本职而已,不必介怀。”   聂子钦坐近了一些,徐景弋的淡然出乎他的意料,这让他有一点毛躁的不爽:“证明给我看!”   徐景弋蹙眉:“什么?”   “证明给我看你有多爱她,倘若你能证明你比我爱她……”聂子钦恨恨的咬牙:“或许我可以考虑忘掉以前那些事,把她还给你。”   这是什么意思?忘掉以前的事,还给他?他没有什么可以证明的,他也没做过什么事情让所有人、甚至她自己知道,他爱她。   但是如果有……他突然想起来,如果有,那么他或许只有一点,他大概只做过这么一点。   他垂着头,慢慢的,一点一点,揪起袖管,露出那里面难看的,还泛着红肿的六道伤疤。   ☆、第60章 VOL17(4)   三言两语就讲完了那点事,没想到说出来竟然十分简单。不是避重就轻,而是他觉得,这或许没有什么可讲的。   但是聂子钦沉默了。   房间很安静,阳光的照射里可以看到一些细小的纤尘在飘,却终归会落下,徐景弋看着它们,只是觉得有一种尘埃落定之后空牢牢的茫然感。   半晌,聂子钦问他:“你救了汤汤?”   好像上辈子的事,他几乎都忘了。于是简短的应了一声,又听到聂子钦问:“你之前就知道,汤汤不是苏叔叔的儿子?”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聂子钦,不知道自己的话聂子钦会不会信。他审度片刻,才实话实说:“我决定救他的时候,不知道。”   聂子钦点点头突然笑了,那种笑容简直是咬着牙:“我不明白了,你这是何苦来?”   “赎罪。”徐景弋回答。他看了一眼门上的窗户,涂涂一脸关心的贴在上面,他重新聚焦在聂子钦身上,又一遍重复:“赎罪。”   “其实你挺聪明的。”聂子钦有点坐不住了,所以他站起来在徐景弋床前龙行虎步,来来回回的走:“感情好人都让你做了……”   徐景弋觉得有一点闷闷的眩晕,不只是因为聂子钦在他跟前走得眼花缭乱,更多的是因为他实在是疲惫极了。他不得不抬手揉着额头一侧,蹙眉问:“什么好人,你说什么?”   “我说——”聂子钦不走了,停下来发出一声鼻音浓重的冷哼:“你是假好人,我做不过你,把她让给你了!”   他这句话说得太过于突然,难免显得武断,以至于徐景弋完全不相信的停住:“你是说真的还是假的?”   “别装了!”聂子钦一腔火气和心有不甘正好没有地方撒,一把捞过徐景弋的衣领,声音恶狠狠的像是警告:“我也很想是假的!”   他说完这句话门就被人撞开了,涂涂在门口掐腰,气势汹汹的伸手指责:“喂你对我老公在做什么?!”   聂子钦没回头,揪着徐景弋衣领的手再紧了紧,听到涂涂哒吧哒吧跑来的脚步声,他终于松手,牙根里面挤出三个字:“你赢了。”   徐景弋在刚才被聂子钦拎住到时候,是准备接受宣判的,所以他整个人的呼吸都不可抑制的闭住的,二现在听到聂子钦这样说,心中那点不确认被确认替代,他一口气呼出,却因为肺功能还没调养好,呛得气管很痒。   涂涂已经快步跑过来了,徐景弋竭力压制,但仍然有几声咳嗽呛出,涂涂大惊小怪,腾出手来就给了聂子钦一拳。   聂子钦也没生气,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袖,嘴里恨恨的:“死丫头……”   但是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和表情却完全不搭,那样恨恨的说着一个人,声音却满是无奈,甚至更可以说是充满……亲昵。   “你老公……”他焦躁的看着涂涂,直奔最后的主题:“苏涂涂,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徐景弋要是哪里对不起你,你来找我,我保管——”他真的很生气,所以他走了,一直走到门口要关门的时候才回过头来说完这句话,咬着牙,像是卡住磁带一样的慢:“我保管让他生不如死!”   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消失在门上玻璃窗的视野。   这种类似于诅咒一样的祝福,徐景弋报以无法言喻的感情,他张了张嘴没说话,涂涂则是很生气,差点想要追上去打,还是被徐景弋揪住了衣袖,只能作势砍人。   没有了聂子钦的病房又迅速回归了安静,徐景弋是怔忡的,涂涂望着他有一点心慌,她把他的床摇平,很小心翼翼的问他:“聂子钦给你说什么了?”   不可说,那是宽恕他一生的幸福。他回过神来,伸出手指把她的手拉到跟前,端详着她手指上那枚金戒指。细小的花样已经过时,但却很衬她的肌肤,他盯着她的手看了好久,体力不支困顿袭来,双目都要阖上了,仍然勉励撑着眼皮再去看她的眼睛,一直看。   她有一点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脸色泛着苹果的粉脆,才听到他的声音昏昏欲睡的传来:“这个戒指真的挺适合你,别摘了……”   他就此睡过去了,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再醒过来的时候他眼里有睡迷的惺忪,但却积极主动的要东西吃。   涂涂准备了粥,他埋头吃的很香,实际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饿了,吃起来的样子有一点狼吞虎咽,她怕他呛到,忧心忡忡的让他慢一点,他却三两口吃完了,擦着嘴跟她讲:“陪我回家看奶奶。”   她彻底吓了一跳,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倘若回家去得知祖母不久于人世,难免又要出什么差错,所以只能找理由搪塞他:“照照镜子,你现在又黑又瘦,就这么回去,老太太一定以为我虐待你。”   他很在意这一点,照照镜子发现的确是这样,于是很懊丧,她趁机出招:“你听我的,按照我的方法养上两个星期,肥肥壮壮地再去看老太太。”   听她的办法,原来真的跟饲养猪是一样的,每天不准动,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躺着,一周增肥不少。涂涂将计划又排了一周,原本想着彻底养好再回去,没想到老太太却撑不住那么久了。   婉琳有一天来医院,眼圈红红的,她没有进徐景弋的病房,只是把涂涂叫了出来的,一见面就忍不住直擦眼泪:“奶奶已经休克了,我把她送到医院来了,医生说,恐怕就这几天了。”   不能再瞒着徐景弋,倘若老人去世了再告诉他打击更大,所以她俩尽可能委婉的告诉徐景弋这个事实。   出乎意料的,他却很镇定,甚至还记得换好衣服再下去看望祖母,但是老人却一直处在昏迷中。   徐景弋每天都跟癌科医生讨论病情,知道是最后关头没有办法了,他也没有责备涂涂跟婉琳的隐瞒,只能拼尽所及尽孝道,侍奉床前衣不解带,守候了老人足足一周。   老人还是醒了,她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婉琳不在,身边只有徐景弋跟涂涂。她看到孙子就十分的高兴,声音很小,却断断续续的叫他:“容与……”她微笑:“孩子,你又瘦了很多……”   他眼泪刷的掉下来,捉着老人的手几乎不能言。   老人看着涂涂亦是微笑,却是对徐景弋说:“我想和小兔子……单独说说话……”   这是要交代遗言了,徐景弋很清楚却不能接受,无法克制的泪流满面,被涂涂送出病房。他站在门前,一直看着窗户里的涂涂和老人说话,她很快哭了起来,一直在哭一直哭,而老人说着什么,像是一直在安慰她。   后来涂涂不哭了,站起来打开门,徐景弋要上前却被涂涂拉住,她红着眼睛,却很难以启齿的拉住他,很小声的说:“奶奶说今天是好日子,让我们今天去领证……”   老人艰难地摆着手,对着他对口型:“去吧。”   他没在中国结过婚,涂涂却似乎已经轻车熟路,准备证件、用品,甚至都回家换过衣服,一起去领证,再回来的时候老人已经陷入了昏迷,并且病情急转直下,恶化下去,当天晚上就过世了。   老人去世当夜徐景弋就病倒了,但仍然带病坚持操办老人的后事。他对于安葬这种事情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不长久的一生经他手送走的人一个又一个。   后来清明节,他带着已经成为妻子的涂涂去给父母扫墓,没想到墓碑很干净,碑前放着一束向日葵。   涂涂问他:“有人来过了?”   他“嗯”了一声,将他们带来的花束放下,这么多年了,总是有人记挂着父母,年年清明节之前来扫墓。   “你不知道是谁吗?”   他摇摇头。他不知道是谁,也没有刻意要寻找过,或许是他们生前的门生。   涂涂怅然:“真好,还有人记得他们。”   在父母墓碑前将她搂得很紧。   下山的时候他突然问她:“你喜欢向日葵吗?”   她望向他,眨着眼睛:“没有啊,我喜欢野百合。”   他微笑,背起她下山去。   她在他背上数台阶,而就在24小时之前,一双手将向日葵放到了墓碑前,她用湿巾擦着墓碑,同他的父母讲话:“这是最后一次单独来看你们了哦,以后,我就只能跟着景弋一起来了。”   “涂涂?”徐景弋在叫她:“我一直不知道,其实你条件那么好,为什么当初会喜欢我?”   “我也不知道,喜欢就喜欢了呗,”她折了一支柳条在他背上编花环,反问他:“那你怎么喜欢上我了?”   他把她往背上撮了撮,低头笑笑:“我不告诉你。”   “那我也是。”她笑得很得意,把柳环扣在他头上,从他背上跳下来,攀着他的胳膊一起下山。   她是怎么爱上他的,其实她最清楚。   徐景弋,我一开始只是为了偿还你,在你爱上我的那一刻我才开始喜欢你,之后我耍尽手段、用尽体力,以及耗尽我三生修来的好运气,才爱上你。   以下希望其他网站转发时能转一下,谢谢。   亲们,真的是太太太抱歉了,我这个文就这么完结了。太烂了,烂的我老早就在喊,希望大家没有嗜好千万别看。   但是我现在只能说,我绝对不会烂尾,再次请你们放心。   以前我也说过了,现在的情况是,这个文我在讨好编辑的情况下,完全按照编辑的旨意设定的角色,所以没把握好,全片狗血,狗血到现在没办法写下去了,只能完结。   但是我太幸运了会被魅力的编辑看中前半段,决定要出版。所以这个坑,我目前20万字、60章完结,完结后我将进行80%的大改,最终将出版版本替换到现在的文中,重写后大约会是25万字,每章变为5000字以上。之所以现在完结,是因为你们将来再回来看出版版本,不会再花钱。   徐医生这个坑在jj完结后,我立刻去完善当年亏欠大家的七哥,并且对二哥《江上霏微》全文存稿(二哥我设计了1年,原本要发,却被编辑否决,才写了徐医生这个失败产物)。   修改版的徐医生会按照我原本的思路来,去掉各种渣各种狗血,没有二婚弃妇(这设定是当年编辑要求的)。但是全文替换时间我不敢给大家保证,我只能保证尽快尽快,在出版版本敲定的第一时间,就来全文替换。   后面的时间安排是这样的:   【9月底】二哥会全文存稿,9月底正式开二哥,豪门虐恋。《江上霏微》不日会通过编辑审核,开坑存稿,喜欢当年哥几个的大家可以先收藏,全文存稿,质量保证。   【明日起】七哥的修改版会陆续在我的专栏开始更新,后半段会弥补当年的遗憾,改动会多,外加送上万字番外,希望大家喜欢。   【七哥改好后】会在二哥和徐医生出来之前,给大家送上中篇的三哥八哥,了结大家的心愿。   最后谢谢你们,我们明天7哥见,不久后,有爱的徐医生再见。 本图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