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kkuru】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前夫,请按剧本来 作者:韩月见   文案   彪悍女主VS腹黑男主的婚后血氵目史!   豪门套路深,谁把谁当真   叶臻专心致志考个古,却总有人恨铁不成钢,你天天挖,能从地里挖出个老公来?   然后呢,地里没挖出来,天上哐当掉下来一个。   谁能告诉她为毛为着一碗酸辣粉和她大打出手的是阅城豪门榜的NO.1?   谁能告诉她为毛她只是想兼职做个保镖却有一堆人围着她叫夫人?   谁能告诉她为毛她这种铁血真汉子,恋爱纯白痴也可以身娇体柔易推倒?   谁能告诉她为毛传说的happy ending会是女配上位,她成炮灰?   最后,谁能告诉她为毛她都杀青了,还能被强行加戏,来个重修旧好,再续前缘?   前夫大人,就算您老嫌弃这是个小破言情剧,但麻烦也按剧本走一次ok?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婚恋 爱情战争   主角:叶臻、苏枞 ┃ 配角:陆照影、陈璐、顾宛 ┃ 其它:先婚后爱 =================   第一章 楔子离婚   叶臻开门时,看见阿寿正在玄关处,慌慌张张准备出门,瞧见她,倒是好一愣,半晌才不无尴尬地说:“您回来了,怎么不先打个招呼,我也好去机场接啊。”   叶臻摆摆手道:“不必了,反正没什么行李。”   她环顾了家里一圈,诺大的别墅,陌生又冷清,不经颓然,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兰嫂呢?”   “兰嫂前些天回去探亲了,先生说中秋,也该放放她的假。”   叶臻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家里不开火,看来你们是有地方吃饭了。”   阿寿摸着脑勺,呵呵笑:“先生还在谈生意呢。”   叶臻也笑了一声:“生意?到底是谁啊,越发的不识趣了,纠缠到中秋还不给人安静。”   被一语识破,阿寿脸上有些挂不住,只是赔笑:“我也这么抱怨来着,但总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唉,哪能都跟您一样贴心啊。”   多天高强度工作让叶臻颇有疲态,她伸手按了下眉间,搁下一句“罢了,你别误了时间”,便提着箱子上楼。   阿寿目送叶臻进了主卧,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叶臻收拾好东西,洗了个澡,已然是晚上,说是归途奔波,可过了饭点,倒也不觉得饿,但她还是来到厨房,就着路上买来的材料,折腾着开始做酸辣粉。叶臻手艺不错,做出的酸辣粉色香味俱佳,可一个碗放在宽大的桌上,孤零零的,总觉得少了份韵味。   中秋佳节,家里也没备得有月饼,叶臻在冰箱翻了半天只翻出罐啤酒,她一个人坐在大桌前吃着,越吃越觉得满心凄凉。   挑了几口,叶臻便搁下筷子,抬眼看窗外,今夜月色清亮。   记得第一次见到苏枞,就是这个时节,月亮也这么美,让她能清楚看见他眉眼的轮廓,那样俊美无暇。   转眼他们都结婚三年了。   第一年中秋的时候,她晚归,苏枞备好丰盛饭菜,在桌前等她到午夜。   第二年中秋的时候,她晚归,苏枞暴怒,掀了桌子摔门而去。   第三年的中秋,她倒是早早回来了,可没有人在意。   她已经很努力,可他还是累了。   叶臻洗刷好碗具,重新回到卧室,开了文档,原本是想写工作报告,可一走神,发现自己敲出的标题竟然是“离婚协议书”。   叶臻没有开房间的灯,此时她定定看着那几个字,只电脑那一层森森的荧光,着实让人承受不住,她不由遮了眼睛,别过头去。   终究还是有这个想法了……   直至现在,从来没有另一个女人来过这苏家的宅子,来过她的面前叫嚣,可她清楚的知道,苏枞已经不是她的了,他留给她的,只是这一层情面。   他们的婚姻,开始说好只有这么薄薄一层情面,终于,也只剩这么薄薄一层。   月光透过窗纱打在她的脚边,叶臻突然想起一句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无意识地念出这一句,尔后居然还自嘲了一句:“难得了,我还能拿个女人来比喻自己。”   毓秀山庄是阅城最负盛名的私人会所,苏枞这两年生意越做越顺,是阅城金字塔尖的人,他光顾的时候,众多人作陪,自然更热闹非凡。   陈璐倚着苏枞,牢牢控着麦克风,歌唱了一首又一首,房间里的其他女人心中都颇有牢骚。这个刚出道的嫩模,除了身材有那么点可取之处,那张脸宛如忘了加盐的菜肴,平淡到让人见之即忘,歌喉也是不敢恭维,可万花丛中过的苏枞就是瞧上了她,有这么个靠山,陈璐不仅星途一帆风顺,就是飞扬跋扈,别人也只能笑脸相迎。   唱到那首《红玫瑰》的时候,苏枞怕也被那不断重复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弄得烦了,道:“唱了这么久,不累么,歇会吧!”   苏枞的脾气实在称不上好,陈璐无数次见过他对旁人冷脸相待,但在她面前,苏枞总是温言细语,陈璐倒也不怎么怕他,笑嘻嘻:“不嘛,人家今日兴致好,就是要唱个够。”   苏枞笑笑,随她去了。   其他人见到苏枞这宠溺的表情,哪里还闲得住,忙奉承陈璐的歌声去了。   从毓秀山庄出来时,已是凌晨,阿寿站在苏枞的车旁,看到他过来,问:“先生,去哪?”   陈璐今日尽兴,心情好得很,踮起脚尖环住苏枞的脖子,一个吻便印了上去:“这么晚了,去我那嘛!”   苏枞不置可否,只是抬头,看夜幕悬挂的那一汪明晃晃的月,恍然出神,阿寿见状道:“夫人回来了。”   陈璐早就知道苏枞有老婆,但也听闻苏枞和他老婆的关系十分冷淡,并不将这位正夫人放在眼中。   果然,苏枞听了阿寿这句话便道:“送我去陈小姐那。”   陈璐得意一笑,正逢苏枞替她开车门,便扭身上了车,阿寿脸色一黯,不再说话。   上了车,苏枞也有些乏了,这个人前风光的男子,倦了的时候浑身遍布一股冷清,尽管陈璐在他臂弯里撒娇,他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抚,眼睛一直看着车窗外。   转过一个路口,苏枞的目光落到一家霓虹闪烁,装潢优雅的酒吧上,突然道:“停车。”   陈璐吓了一跳,阿寿忙靠边停了,问:“先生,怎么了?”   苏枞推开车门,探下身子:“你送陈小姐回去吧,我有点事。你不用返回来接我了,我明天会直接去公司。”   阿寿倒不好说什么,陈璐却不满,嘟着嘴:“什么呀,说好陪人家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苏枞对她笑了一下,却是毫不迟疑地摔上车门。   他踏进这家名为“夜色”的酒吧,这里生意寥落,只有零星几人坐着。   苏枞记得这儿以前是极热闹的,不知道是地段冷清了还是附近有了更大的娱乐场所,悄然便落败了。   习惯了众心捧月的苏枞站在这里像落入冰窖般,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脸上也难得的浮现出颓然的表情,但他还是找了个位子坐下,本来今晚便喝得半熏,胃有些受不住,他还是开了一瓶红酒。   台上,一个年轻女子安静唱着歌。   桌上,红酒摇晃,一时间便似换了人间。   他记得在阅城第一次看到叶臻时,她就在这,唱那首《红玫瑰》。   歌声很美,人也很美。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又落空。   第二章 打倒有钱人   昀城梧桐街那一带的人都说,叶家的女人是当男人用的,但叶老太太管自个孙女,一直是当畜生使的。   这倒也怨不得她,叶老太太年轻时,那是百里闻名的美人,养于深闺,举止贤淑,奈何一场车祸使得叶家只剩下她和尚在襁褓的孙女。她只能收起矜持旖旎,周旋于市侩商家,守住叶家的矿山,抚养稚嫩的孙女。但从前那颗闺秀之心还是在的,一门心思要把孙女养成窈窕淑女。   但叶臻打娘胎里来就是个鸡飞狗跳的个性,顶着老太太强压给她的公主造型,照样爬墙偷瓜驯狗,到处吆喝着打架,耍尽了流氓。那时候街坊都不用“啊呜”来吓唬孩子,直接道:“再闹再闹,叶臻来了。”   叶老太太被气得吐血,但矿山事务繁重,她也抽不出多少时间来耐心管教叶臻,遂以暴制暴,一条扫帚抽得叶臻满街乱蹿。可终究事与愿违,叶臻在和她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更加骁勇善战,架打得越发风生水起。   但有一点叶臻还是很让老太太满意,玩归玩,她念书也不含糊,成绩拔尖不说,知识面也广博,因着昀城历史悠久,传说丰富,她酷爱研读古史,腹有诗书气自华,才女也是淑女的一类。   叶老太太万没想到,她唯一满足的这一点,居然变成了击倒她的致命武器,名牌大学建筑系毕业的叶臻,毕业后,因为爱好,加之有人介绍,竟选择去考古队工作。   还一副敲敲打打,准备下地的模样。   老太太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叶家的悲惨遭遇让她开始信佛,每天念经吃素,多积阴福,可孙女却要去干挖人祖坟这类活该九族报应的事情。   叶臻花了大量的时间向老太太解释考古工作,可老太太死不松口,叶臻多倔的人,说一不二,两人这么一僵,叶老太太就把叶臻赶出家门了。   叶臻年轻气盛,连夜就赶赴考古队所在的阅城。老太太断了她的经济支持,而在队上她还只是编制外,工资少得可怜,她只能业余打几份小工,补贴自己的生活,在“夜色”唱歌,只是她众多小工中的一份罢了。   那是一个中秋,万家团聚的日子,酒吧里的人却不见得减少,照旧狂欢。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叶臻下班,从酒吧后门出来,进入一个巷子,像往常一样,去巷口的摊子上买一份酸辣粉。   这家酸辣粉很有叶臻家乡的味道,她百吃不厌。   卖酸辣粉的老人家正在收摊,看见她这个常客,笑道:“今天是中秋,我要早点回家陪老婆孩子去,带来的东西就少了,卖得特别快,这不,只剩一份的量了,专门给你留着。”   叶臻正道谢,这时,过来一男子,喝了酒,横冲直撞到摊前,喊:“一碗酸辣粉。”   老人赔笑:“真不巧,已经卖完了,要不你等明天吧,我也专门给你留一份。”   那男子不乐意,指着老人正做好的那一碗说:“什么明天,这碗给我,价钱由你说。”   老人为难:“钱不是事,可这做生意,先来后到,次序分明嘛……”   那男子根本不理会老人,也看都没看叶臻一眼,随手从皮夹里甩出一张红票:“动作快点,我赶时间。”   老人心里虽不好受,但看那男子相当魁梧,估量着是个得罪不起的主,默然伸手将酸辣粉偏向男子那边,可叶臻哪里是个能受气的角色,看准男子伸手去接酸辣粉的空当,一把扣住他的手,一个过肩摔就把他摔出老远。   那男人摔得有些懵,半天都没爬起来,老人也吓着了,张着嘴颤了半日才说:“小姑娘啊,你独身在外,咋不长长心眼,我这摊子每天都开着,以后要多少都有,你惹什么祸呀!”   老人看她不说话,以为她也吓着了,又安慰:“没事,好好给人家赔个礼,你一个女孩子,人家也不见得计较……”   叶臻冷笑,对那堪堪坐起身的男子道:“是该赔礼呢,早知道是这么个草包,我应该先招呼一声再打的。”   老人眼中的安慰之色一下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悚。   那男子本来就暴躁,被她一激可了不得,勃然大怒,一跃而起,把还作痛的关节揉得震天响:“我操,在阅城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这地还能放进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天高,通常认为是指大气层的厚度,大约是两千到三千公里,地厚的话,光算地壳,平均厚度为17公里。我知道的呀。”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叶臻在梧桐街称王称霸多年很是印证了这句箴言。   她无视男人已铁青到骇人的脸,回身取了酸辣粉,趁热先迅速尝了一口,满足地对老人喟叹:“看来今晚不只是老伯的酸辣粉有家乡的感觉,打架,也挺有家乡味道的,老伯你不是赶着回家吗,先走呗。”   老人麻利地一卷剩下的物什,推车走开时最后看了叶臻一眼,不得不说,那眼光也带着家乡味道,像极了她家老祖宗,她甚至觉得老人下一句话就是老祖宗的名言:“你到底是什么地方放出来的牛鬼蛇神?”   老人走后,那男子便卯足了力气要和叶臻决一死战,不过这女人牙尖嘴利不提,方才那一摔确实是真功夫,他就算气得七窍生烟,那女子斜斜立着的身影还是有股气场醒了他的酒,勾起他残存的理智,他暗自摩拳擦掌,告诫自己不可再乱方寸,得见招拆招,可开打的pose都摆得僵硬了,叶臻却一点不配合,一碗酸辣粉吃上了瘾,男子咬紧牙关,再忍三分,但看叶臻那碗粉丝都要见底了她还没有放下的趋势,终于彻底失控,抛却招式一拳砸过去,近身时叶臻一个扫腿,手里的酸辣粉汤都没撒出一滴,他却横地上了。   他正狼狈,忽的听到有人叫他:“阿寿。”   很是清朗的声线,连这么俗气的一个名字都被他叫得有七分气势,叶臻也忍不住看过去,来人眉目清癯,轮廓凛然,看得她在心底“啧啧”了几声。   阿寿对来人显然非常尊敬,爬起来,收敛了戾气,愧疚道:“先生,我没用……没办成事。”   他语气严肃得紧,仿佛犯下怎样不可饶恕的错误,叶臻拎着手中的酸辣粉看了看,觉得莫名滑稽。   阿寿看来人也在打量叶臻,便忍着丢脸,想交代一下方才的事情,哪知叶臻放下纸碗,打断他:“拳头都慢死了的人,说话肯定也慢死了,我可没工夫听你叽歪。依我说,就是一碗酸辣粉我打赢了所以归我了你要是甘心我们就散了要是不甘心反正我也在这等半天了怎么个解决,由你说。”   那人听完,怔了怔,又仔细看了看叶臻,嘴角忽的便向上一扬,似乎是被逗笑了,可原本慵懒的眼神却有所变化:“本来这情况,我猜也是阿寿不小心得罪了,想道个歉,但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道歉颇有些对不起你的等待。”   叶臻平生最恨人说话拐弯抹角,抓了抓她离家前特地向老祖宗示威般剪短的头发,挑眉:“所以?”   那人慢条斯理挽起衣袖:“这碗酸辣粉本来就是阿寿买给我的,所以,应该我们俩来打一场。”   叶臻瞧了眼所剩不多的酸辣粉,将它放在一旁:“你出场得太慢,东西我都先吃了,那我只能赢。”   叶臻同那男子过了会招,他不同阿寿,横竖只有一身蛮力,看得出他颇有功底,可那样有章法的招式比起叶臻从小备受熏陶的老祖宗无章法的打法还是逊色,他也只能被叶臻成功放倒。   “先生!”那人和阿寿同甘共苦了一回,可阿寿半丝感动都没有,急得眼睛都红了。   男子倒不以为意,撑手跃起,对叶臻道:“刚才在酒吧听你唱歌时,我倒还看不出来……”   他的言语中,莫名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喜意。   叶臻正要说话,发现男子眼神忽的一滞,循着看过去,原是男子腕上那块表的表盖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想来是刚才不小心磕了一下。   叶臻心里一颤,记得以前有个男孩豪气万千找她打架,结果碰碎了揣在兜里的玩具,嚎啕大哭,硬是拉着她不松手,闹到老祖宗跟前,她又挨一顿饱揍,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搞得她以后打架的时候都格外注意不碰到别人的物品。可方才那男子拳脚不错,她确也来不及顾忌这些。现在倒是不担心老祖宗知道,但若要赔,她一个子都拿不出来是事实。   所幸那男子只看了一眼便作罢,道:“不打不相识,难得遇见,我叫苏枞。”   他伸出手来,叶臻还以为他是要同自己握手,却见那男子递过来一个手机:“麻烦你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可以吗?”   叶臻囧了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多看了苏枞几眼,他通身的做派和气质倒让她想起曾经来找老祖宗谈生意的一批外地人,她那时恰好被老祖宗锁在家里,百无聊赖地听他们说话,那些人不同昀城,尤其是梧桐街这群坐山吃山的居民性格,叫她家老祖宗要么“阿婆”,要么“婆娘”,爱憎分明,他们一口一个“叶夫人”,叫得叶臻浑身起疙瘩。   后来老祖宗告诉她,那些就是上流社会的有钱人,还特地多说了一句,不要同他们多打交道,不怕梧桐街的铁棒子,但要防这些人的花花肠子。   wtf有钱人为什么要到这小巷子里来跟她抢酸辣粉?   罢了,今晚她眼拙惹上了,可留电话再叙什么的,还是不如后会无期来得爽快。   看着叶臻挥一挥衣袖,只带走一个空饭盒,阿寿一肚子火没发泄,哪肯作罢,苏枞却懒懒伸手拦住他,叶臻远去的身影,很是巧妙的和他记忆中的一个剪影相重叠。   他的眼睛深处,仿佛落入了今夜月光,如夜的不可捉摸里竟带上了一丝安然。   晚上回家,躺在床上,叶臻惯常一沾枕头便沉入梦乡,此时却辗转反侧,即便当时果断回绝,叶臻还是不住猜想那个人为什么要她留下电话,赔钱?再战?这些个理由冒出来又被她否决掉,整个大脑里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打地鼠运动。   最后她承不住,“嗷”的一声坐起来,掏过手机,在百度处输入了“苏枞”两个字。   虽然叶臻已然将他准确定位于上层社会,可搜索结果还是闪瞎了她的眼。   阅城华晟集团的老总,华晟呐,就是叶臻每天坐公交都能看见的那座宏伟大厦,这么有钱的人,会在她身上图什么?   叶臻想得呕心沥血,突然一拍脑门,哎呀,他当时对她的身手分明流露赞赏,跟班又那么差劲,搞不好是想把她弄去当保镖啊。   兼职保镖,她完全可以胜任不谈,那薪酬,不知道是她现在打小工挣钱的多少倍。   阅城作为沿海的大都市,房价贵得离谱,哪怕像叶臻这样只租一个杂货屋,都为房租伤透了脑筋。此时叶臻愣愣看着潮霉的天花板,脑补自己下班后身份转换,一身黑西服跟在苏枞后面出入名贵场所,吃香喝辣,悔得心一揪一揪地疼,虽然祖训有云,跟上流社会打交道是麻烦,可现在盛行的价值观是要和土豪做朋友啊。   自我检讨良久后,叶臻下了一个重大决定,以后每天都去酸辣粉前蹲点,搞不好哪天财神爷打个旋就飘回来了呢。   第三章 想成为保镖   算来叶臻幸运,刚进考古队不久,阅城基建时就发现了一座大型古墓,挖掘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人手也一直缺乏。可不幸的是,叶臻三番五次向领导申请前往现场都被领导以女士安全难照顾,生活难协调等理由拒绝了,只是让她参加一个又一个的研讨会,座谈会,好不无聊。   不过叶臻天生精力过剩,参加了一天座谈会还是生龙活虎,从会议室出来再接再厉地在领导耳边游说,领导没她那耐力,累成一团,可急着下班,正搜肠刮肚地想拒绝她的第一百零八个理由时,叶臻的电话响了。   一个陌生的号码,叶臻一接,耳边便响起那记忆深刻的声音,隔着电话更显磁性,男性魅力十足:“应该不至于忘了我吧,叶小姐。”   饶是叶臻自认反应过人,还是愣了一晌,心中好一阵激情澎湃,想不到苏枞竟然求贤若渴至此,省却了她在酸辣粉摊前蹲点,喜上心来,叶臻的声音也很雀跃:“我可不是贵人,怎么会忘事,苏先生好。”   苏枞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调:“想打听一下你是否有时间,能赏光吃个饭吗?”   叶臻哪有不愿,满口应承:“当然当然,承蒙看得起啊。”   对于叶臻这种此一时彼一时,颇有些两面三刀的做派,苏枞也不诧异,道:“如此,地址我马上发过来,静候。”   “好说。”   挂断电话,叶臻跳脚就跟领导说再见,领导看着叶臻风风火火的背影,擦了把汗,心道,终于把这魔头送走了,这可不是稣先生吗,就是耶稣啊。   叶臻按照苏枞发给她的地址找到了那家位于阅城东珠大厦顶层的餐厅,侍者将她领到窗边雅座,苏枞便坐在那看着窗外,他似乎也是刚结束工作,还穿着一袭正式且略显冷硬的衬衫,只是去了领带,解开了领口的扣子,显得亲和倜傥了些。   叶臻循着他目光看过去,从这个角度俯瞰阅城,此时华灯初上,霓虹闪闪,夜景收归眼下,别有风味。   苏枞看见叶臻来了,很绅士地站起身来替她拉开椅子,叶臻坐下,感叹:“还是这种高大上的地方适合你,昨天在酸辣粉摊子前相遇,真跟某个脑残作家写小说似的。我百度了一下你,也太有钱了吧。”   “百度?”苏枞倒没见过身在阅城还要靠百度认识他的人,招呼侍者开酒时笑着调侃了一句:“你看的怕是贴金的好话,不准。”   “不准又怎样,反正我也见识过了,现在你对我的了解程度,恐怕不只是知道我名字,查到我电话这么简单吧。”   苏枞这次倒真的笑了:“我真是欣赏叶小姐这样的爽快人。”   叶臻一下放松许多,坐等苏枞也爽快地开门见山,但苏枞并没有那个意思,只向叶臻举了举酒杯。   他抬手时,叶臻目光不经意扫到他的手腕,不禁问:“你不带表了,那块表拿去修了?”   苏枞简短地“嗯”一声,同叶臻碰了杯。   叶臻不怎么认识名牌,况且那块表连牌子都看不出来,想想就是专门定制的,价格自然不菲。叶臻喝口酒,又叹气:“你们修一块表的钱,都抵过人家几十平米的房了,用奢侈品,也不在意些,好歹解下来再跟我打啊,就算是想当武器,我皮糙肉厚的也划不伤。”叹归叹,叶臻想自己也是个硬气的人,好歹和自己有关,若是做了他保镖,前几月的工资还是不领了。   苏枞仿佛看穿她心思,轻道:“那只是一块普通的表,你不用在意。”   普通?普通昨晚碰坏时还一脸肉疼,但叶臻想到这个男人还符合脑残小说里开着宝马吃排挡类似的人设,品味确也有待斟酌。   苏枞不是健谈的人,吃饭的氛围难免沉闷,不过叶臻胃口好,又难得机会改善伙食,所以吃得很不客气。   杯盘狼藉时,叶臻心满意足,抹了抹嘴,看向苏枞,他基本没怎么吃,只偶尔怕她难堪似地动一下,大多时间都端着酒杯,微微倾斜,看红酒在杯中变换出各种妖冶身姿。这姿态,寻常人做是装逼,但对于真有钱还长得好的人,做起来的确赏心悦目。   苏枞感受到叶臻的目光,扫了一眼桌子,道:“看来倒还合你口味,不枉我花这番心思。”   叶臻腹诽道你要花毛线心思,全上肉就行,脸上却还是有两分羞惭,苏枞看得笑了:“很少有人在我面前能这么无拘无束……”   叶臻忙解释:“你别看我这样,我很守规矩的,什么场合我分得清清楚楚。这表示我是亲近你,对别人可就是另一个样了。”亲近你才适合做你保镖,而且别的场合绝对不会丢人。   苏枞被她这话抢得怔了一下,一时间好像记不起自己要说什么,吞吐几番才把方才那句补全:“挺好,看着舒服。”   叶臻松了口气。   “抱歉,可能还要耽搁你一点时间。”   估摸着也该说正事了,叶臻端正了身子,难耐激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枞嘴唇张阖,吐出一句:“今晚有部不错的电影,有兴趣吗?”   叶臻心中简直是万马奔腾,难怪说有钱人花花肠子,你看这前奏铺设得,想聘请保镖,喂顿饭还算情理之中,看电影算哪门子事,莫不是一招温水煮青蛙,先用大餐,酒,电影的安逸氛围来麻痹她,然后在电影院里安排一点特殊情况,看她在这种一直大意的状态下能不能来个力挽狂澜?   姑且相信这是对保镖素质的试炼吧,叶臻提着几分心眼跟在苏枞后面,上了车,到达电影院时,竟是空荡荡一片,她顿时失色,这包了场的电影院他喵的试炼个球啊。   苏枞一点也没感受到叶臻的咬牙切齿,大大方方地挑了个位子坐下来,叶臻无奈,坐在他旁边。   在空落落的电影院看鬼片叶臻或许还能提起点兴趣,但她盯着屏幕上那男女主角挨个的摆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忧伤姿势时,心中悲怆。   她叶臻一贯不随便佩服人,但身边这个男人的品味,她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尽管叶臻一直给自己心里暗示说这是耐力的考验,考验,可许是方才喝了几杯,精力过人的她,参与一天座谈会都没有打瞌睡的她,终究成功地睡过去了。   叶臻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变成了有钱人,换了好大的一个房子,领导竟然还放口让她下地了,她终于能体会到亲自挖掘出一处远古遗迹的满足感,见识到陵墓每一个被忽视的细节,感受着历史的沧桑……   叶臻美得流蜜,可一睁眼,一片黑漆漆,梦中繁华尽是泡影。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发现……   唉,脖子怎么这么酸?唉,她身子怎么歪了?唉,旁边是什么?唉,她怎么靠到苏枞身上去了?   叶臻一个激灵,迅速回归原位,苏枞是不动声色,可他身上男性香水的味道却余情未了,还萦绕在她鼻端,叶臻的脸烧起来。   果然,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叶臻才发现自己的字典里还是真有“羞愧”二字的,好在这一片黑色将情绪极好的掩饰了,她装模做样地看了一会电影,发现竟只有男主在那360度摆拍,不由轻轻“咦”了一声,问苏枞:“女主角呢?”   “被绑匪开枪打死了。”   中间居然还有这么扯淡的剧情,叶臻真庆幸自己睡着了。   “真的很无聊?”苏枞突然偏过头问她。   叶臻给出了最含蓄的评价:“呵呵。”   “我也觉得很无聊,”苏枞轻声说:“我以前的女朋友却很喜欢,拉我来一遍一遍的看,我总是睡着,她就等我醒了告诉我电影里发生了什么,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叶臻心中暗道不好,大哥,我是来给你当保镖的,你开启什么回忆模式,虽然你声音很好听,煽动情绪骗起眼泪比这破电影要靠谱,但骗眼泪从而让我对你死心塌地,你以前都这么对付女保镖的?   那还不如直接卖色呢!   “后来,她像电影里那样死掉了,我就只能自己看了。”   虽然猜到会是一个俗套故事,但这样的结局还是让叶臻心中一震:“被绑架了?”   苏枞颔首,看向她,黑暗中,叶臻却觉得那双眼睛分外明亮:“那些人想用她来逼我让出公司的股份,结果我的态度激怒了他们,一时莽撞竟然撕票。”   “是我没有救她,甚至可以说,我一点救她的意思都没有。”   “为什么?”   叶臻倒没有想探窥秘密,只是惊讶这样的话他如何也能那般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因为跟那些人说什么都没有用。真是一场噩梦啊,我刚成年的时候,我爸就被绑架了,当初我简直要用整个苏家去换他,可还是无法挽回。我花了七年机关算尽才把苏家的产业重新收拢,便又有人盯上了她。同样的情境,可我已经不是七年前的那个苏枞了。”   平民百姓,家家尚有本难念的经,这些大家族,居万人之高,必承千钧之重,只是那个女孩子实在太可怜了,叶臻唏嘘,突然想起什么,问:“她以前经常去夜色?酸辣粉,不会是她以前最爱吃的,那块表,不会也是她送给你的吧?”   苏枞没有否认。   果然,言情小说也不尽是唬人的,叶臻叹:“你倒也是长情的人,真抱歉弄坏了那块表,这个是我永远赔不起的。”   她说得真诚,可惜苏枞却不以为然:“她死后,我连看都没去看一眼,谈什么长情,我自己有时候看见那块手表,也觉得十足的做作。我很小的时候,有人便说我命中孤煞,这些年看来,倒也确实如此。”   叶臻听到“命中孤煞”这四个字,心头便是一刺,拍了拍苏枞的肩膀:“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四个字,你也查过,我是个孤儿,从小多少人戳着我脊梁骨说我命里犯冲。我承认,我们是惨了点,但命这码子事,那能是别人说得准的吗?”   苏枞看着她,沉沉道:“我也不想认命。”   叶臻被苏枞深沉的眼光看得一颤,放开还搁在他肩膀上的手,讪讪:“就是得有这个精气神嘛。”   苏枞笑了一下,继续道:“我这个年纪,孤身一人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我妈担心得很,自从我爸走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熬到现在……只怕是时日无多。我能成家是她唯一的心愿,我不能让她失望。”   说到这个程度,叶臻自然也懂他的意思,为了不重蹈覆辙,给女主人找个身手一流的女保镖迫在眉睫。   叶臻眼睛发亮地等苏枞说出下一句,然恰逢此时电影完结,苏枞没有同叶臻继续话题,反倒说时间不早,提出送叶臻回家。   第四章 居然被结婚   叶臻一路都在暗暗埋怨那电影不识趣,完结在不尴不尬的时间,差一点就可以把事情说妥,不过面前这主还真是讲究得过分,没个背景衬托就一个字都不肯吐了。   在车上其实也是谈事的好地方吧,叶臻憋着一口气等苏枞开口,可苏枞横竖只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巧妙地避过那个话题,可没把叶臻憋死。   车停在叶臻房子门前时,苏枞率先下车,准备绕到叶臻那侧,替叶臻打开车门,可叶臻早自己一推车门,蹦下来了。   苏枞刚行至车尾,见状,默默顿住,看着叶臻。叶臻倒不察觉,看见苏枞看着她,颇有些无奈的意味,还以为他是同情自己住这样的房子,笑了一下,自嘲:“房子是小了点,四四方方,只够摞下张床,不过我们考古的,住这样类似墓室的东西,也算职业素养,哈哈,职业素养。”   “你为了梦想,确实能不顾一切。”   叶臻一耸肩:“你该不会讽刺我愣头青吧,我只是做点喜欢的事情。”   “怎么敢有讽刺的意思。”   说完这句,苏枞便安静下来,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有所踌躇,叶臻简直要给他上柱香了,所谓三思后行,他演绎到了极致。   “我知道你今晚不会平白无故请我,肯定是有事同我讲,你知道我是个痛快人,最不用敷衍的,不过依你的身份,我也候你把礼数做足,现在你直说吧,还怕吓着我不成。”   苏枞听出叶臻的不耐烦,淡然笑:“我确实是怕唐突你,你不同意,才再三迟疑……”   “多大点事,我一直等你开口呢,你看我,家底清清白白,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缺点钱,很适合给有钱人……”   “做老婆。”苏枞一手掀开后备箱,满目的玫瑰旖旎。   叶臻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炸掉了。   “开开开开……开什么玩笑,不……不是让我给你老婆做保镖吗?”   去他妈的保镖试炼,他刚才是在和她谈恋爱?   苏枞也疑惑:“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再说保护自己,不是比保护别人更直接吗?你也有更多时间继续你的梦想。”   是这个理没错,咦,谁说有钱人花花肠子,做事九曲十八弯来着?   那艳红的玫瑰灼得叶臻眼花,她躲躲闪闪地移开目光,偶然看见自己的房东头探出窗户,脖子伸得笔直的看着这边,料想在她眼中自己恐怕是一副飞上枝头变凤凰,激动得手足无措的怂样,不由啼笑皆非。   “你说我这……人丑嘴不甜,长得磕碜又没钱的,跟你,怎么都不合适吧。”   “也许,会很合适。我保证尊重你的意愿,而且我会努力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话说得是动人,可叶臻还是怎么想怎么怪,只是对着苏枞,觉得自己也没资格说出绝情的话来,一反常态忸怩了良久,才道:“我……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就是再无下文,这也算是变相的推脱,苏枞点了点头,从后备箱的玫瑰从中取出一束,递给她。   叶臻讪讪:“反正我了解了你的意思,这门面上的工程就算了……”   “摆那提醒你别忘了考虑。”   苏枞这男人当真不简单,叶臻原本是没打算考虑什么的,可这样的逃避在那束火红的玫瑰前一再功破。   她失眠得比昨晚更严重,说实话,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过一丁点对爱情和婚姻的想法,当然也压根没人对她有过类似的想法。她懵懵懂懂这些年,觉得一个人,也是精彩纷呈的。爱情,对她而言,是远到天边的东西。   不过,苏枞的求婚,跟爱情也不沾边。   可还是莫名其妙。   直到凌晨三点,叶臻还没睡着,索性摸过手机,进了聊天室。   这个点,头像还亮着的好友,不消说,只有一个。   顾宛是叶臻的发小,也是叶臻少有的朋友。她和叶臻幼时都是梧桐街上被孤立的对象,不过同叶臻情况相反,顾宛是因为父母对她的要求太过严格,同龄人在院子里疯玩时,顾宛便被父母逼着在家里看书。偶尔,趁父母不在家,她偷偷溜出来玩,但性子又不活泼,很难融进圈子,最后倒是在大槐树下和迷信暴力,成为公敌的叶臻惺惺相惜,一见钟情。   叶臻组织了半天语言,才给顾宛发过去一句话:“如果突然面临一个陌生人求婚,应该怎么办?”   顾宛估计正忙,只回了三个字:“看长相。”   “超帅。”   顾宛终于回了句长的:“正经地告诉他,你保险的受益人绝对不会是他。”   叶臻翻了个白眼:“他很有钱。”   顾宛发了个摸头的表情:“乖,继续做梦去吧。”   “你不是号称什么情感大师吗,我不过就咨询这么个东西,就推三阻四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也知道我是卖感情戏的,物以稀为贵,要是这种帅气多金的男人你一个挖地的都能碰上,我熬这大半夜写的玩意还能卖得出去吗?”   “我是光荣的考古工作者,不是挖地的!”   “有区别吗?”   “区别不是你丫一se情作家能看出来的。”   “都说了我是言情作家。”   “有区别吗?”   万变不离其宗,她们每次谈话都会落到这个点上,果然世界观不同不相为谋,叶臻长叹一声,居然同顾宛说这事,她到底是有多不能释怀啊。   最后,叶臻摸了一枚硬币,将它抛向空中,传说硬币落下那一瞬,你希望它是正是反,那便是你心里的答案。   可硬币落下那一瞬,叶臻脑中浮出的,竟只是苏枞的脸。   似乎力竭,硬币落回掌中时,叶臻并没有看那个结果,她一手将硬币扔桌上,重重落回床榻。   叶臻不知多久才朦朦胧胧睡着,没睡多久,半梦半醒间,她接到了领导的电话。   叶臻一听领导的声音就醒了,心想她肯定是睡过旷班了,没想到领导竟闭口不谈这事,反而说遗址那边又有新发现,要增派人手,准备让她过去,今天放她一天假,让她好好准备一下,领导还鼓励她好好努力,如果表现得好,可以考虑解决她的编制问题。   叶臻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第一次觉得这疼劲相当爽利,可疼痛和快乐都是短暂的,长久的是明了。   “我也会努力给你你想要的东西。”苏枞当真拿捏到了她心底,原来他能给的,不只是钱,还有他地位,人脉带来的这样一些她求之不得的机会。   叶臻想起她在电影院里做的那个梦,那个时候靠在他身上浮现的那个梦境,对她是梦,对他却并不是。   不知是喜是气,叶臻换了衣服,一手抓了柜子里锁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打车去了华晟。   叶臻在华晟前台指名道姓要见苏枞,吓坏了前台小姐,她打量着这个衣着不考究,眉眼间还噙着焦灼激动的女子,半天没敢动,叶臻也觉得自己这一副讨债样肯定是见不到苏枞,忙缓和了神情,正要同前台小姐套近乎,看见阿寿从电梯那出来了。   阿寿看到叶臻也吃了一惊,问:“你来这做什么?”   “给你老板一个答复。”   阿寿看叶臻还是很不爽的,但他竟主动带路,领着叶臻去苏枞的办公室,一路还嘀咕:“说来苏先生昨天是去找你了,似乎还花了不少心思,到底跟你说什么啊,我还没看他对别人这么用心过,你说你跟他……能有什么牵扯啊?   “这……”叶臻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思考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你说他这么一个看起来挺有文化的人干嘛给你取这么一名字,听着就像跑龙套的。”   阿寿一下子火了:“这是我爸取的,福寿如山,好养。”   “哦。”   阿寿暗骂这女人倒真有办法每次三言两语就挑起他怒火,平息下来,想着自己好像被又叶臻摆了一道,臭着脸道:“你别想转移话题,先生到底,唉,算了,他的想法也不是我能明白的,不过,你这女人到底是干嘛的,不只是个唱歌的吧。”   “嗯,我是个地下工作者。”   阿寿脚一滑:“哪里有你这么直白的地下工作者,吆喝着怕全世界不知道吗?”   “你想错了,”叶臻一副鄙夷阿寿脑子不好使的模样:“考古的,在地下工作。”   “……”   进苏枞办公室时,苏枞正在看文件,抬眼看到她,也没有很吃惊,只是站起身来招呼她,叫来秘书给叶臻上茶。   叶臻坐下,等到阿寿和秘书都退出去了,才对苏枞道:“我也不打搅你太久。”   边说着,边把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递将过去:“手续你自然有办法办得漂亮,我明天就要到队上去,去你妈……”叶臻觉得自己说话在苏枞这种上流阶层前还是不能太显粗俗,顺势改了口:“妈妈那里,可以等我回来吗?”   苏枞接过叶臻的证件:“你能同意我很高兴,其他事情倒不急,随你的安排。”   叶臻觉得没有什么要说的了,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终究还是没把自己心头郁着的那口气灌下去,她站起身来,面对苏枞身后那巨大的落地窗,冷道:“在这样的高楼上,看下面的人,还真是渺小,他们怎样的奋斗,有时候命运不过掌握在别人三言两语间,很可笑吧。”   苏枞听了她这话,放下了手头工作,一转椅子,也看向落地窗外的世界。   “如果我不答应你,我是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你怕我为难你,我自认在你面前表现还好,什么时候给了你这种坏印象?不过,恕我直言,单凭你一人之力,你在阅城能不能出头,难说。”   叶臻不做声。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来阅城是为了什么,从此有我替你省去那些不必要的步骤,你只要看你喜欢的,做你喜欢的就好。”   “你都占理,”叶臻的声音低了低:“可为什么我总感觉……我像是被潜规则了?”   “如果非要这么想,至少被我潜的话,感觉还没那么恶心吧。祝工作顺利,夫人。”   苏枞听见身后响起门关上的声音,他看着窗外碧蓝的天,似乎笑了一下。   第五章 总要见家长   半个月后,苏枞下班时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叶臻,她坐在华晟大厦对面的咖啡馆里,他车刚开出来,她就从店里钻出来了,隔着马路上蹿下跳地向他挥手。   苏枞竟也是第一时间就瞧到了她,连他自己都奇怪,她似乎能将身边的人、物都变成一道苍白死沉的帷幕,而她就在这帷幕的衬托下,鲜活饱满,总是一下便撞入他的眼帘。   苏枞只叫了阿寿停车,还来不及下车迎接她,便见叶臻敏捷地穿过马路,接着他身边微风一动,叶臻已经拉上车门稳稳坐在他身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在他身边了也不安分,先是敲了敲车窗的玻璃,嘟囔一句“防弹的吧”,然后便笑嘻嘻对着苏枞说:“怎么样,依我刚才的速度,就算这附近有狙击手也是无机可乘吧。”   开车的阿寿都看傻了,苏枞倒十足淡定,审视着叶臻含笑的脸,点评:“瘦了。”   “正好十一了,队上也放了长假让我们休整休整,回来养几斤肉。”   苏枞失笑:“那我还真是任务艰巨。”   说完,敛了笑容,示意阿寿继续开车,一头又问叶臻:“关于搬家的事,房东那边我已经替你说了,不过你的东西我也不好乱动,是你自己过去收拾一下,还是我让人去取过来?”   “也没什么打紧东西,方便的话,你让人取一下就行,可现在你得让我先过去换身衣服,不然直接去你那,怎么见你妈妈。过来找你就是让你做个参考,问问你妈妈的喜好。”   答应了结婚,苏枞又让她如愿以偿,那他的事,她也必须上心。   “我妈没和我住在一起,不如这样,东西我派人去拿,你先去我住的地方,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再一起去看我妈。”   叶臻一听见家长的事情可以延缓到明天,就像死期推后一样,心一下轻了,大咧咧地往后一倒,这时她才注意到阿寿一直虎着张脸通过后视镜偷瞄她,一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样子,叶臻料想苏枞娶她的这个消息恐怕对阿寿打击略大,也不跟他计较。   车厢里沉默下来,叶臻一想到苏枞已经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心还是有些堵得慌,她看着车窗外不断飞闪的风景,酝酿着想再同苏枞说上两句,可惜她脑里最近被文物填得很满,着实找不出可以和苏枞聊的话题。   车子沿阅城九曲十八绕才开到一个安静秀美的别墅区,房子装修富而不奢,和苏枞办公室如出一脉的简洁大气,叶臻一进门就盯上了那幅挂在客厅中的画卷,眼睛直了:“这是徐文长的《墨竹石榴卷》。”说着又上前仔细看了看:“是真迹,没想到居然在你这。”   “别人送的,我倒不懂这些。只觉得几句诗写得很好,可惜一代大师鄙夷俗人之作,到头来还是挂在我们这些附庸风雅者的厅堂里,碰上一个识货的,倒是幸运。”苏枞说完这一句,抬下巴指了一下方才迎出来的一位中年妇人:“这是兰嫂,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兰嫂说。”   兰嫂冲叶臻笑了笑:“我领夫人去房间吧。”   叶臻在房间就着按摩浴缸泡了个澡,舒服得整个人飘飘欲仙,感慨“人间道,依旧有钱好”,从浴室出来,看见自己房间内多了两个箱子,是以前出租房里的东西被送到了。   叶臻打开箱子,从一堆衣服底扒拉出一件,再三审视一番,换上了。   她下楼时,兰嫂也准备好了晚饭,一样样往桌子上摆,阿寿虽然也住在这里,不过吃饭时倒没看见他,只有苏枞坐在桌前,翻着文件。   此时他听见脚步声,合上文件,看向叶臻,突然一愣。   叶臻穿了一件素色长裙,还搭着一条极具风韵的流苏披肩,平时被宽大衣衫压住的身材此时极好的被修饰出来,短发打理了一下,即便未上妆容,整张脸亦是明媚。   “箱底存货啊,”叶臻对苏枞道:“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我穿成这样,你妈妈看着可能舒服一点,我要平平常常去,万一你妈和我老祖宗一个审美观,一扫帚把我扫出去不说,反倒更气坏了身体。”   叶臻看苏枞竟然没肯定她的说法,又凑近了些,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莫非你妈妈不喜欢这款?那要什么样的,快说快说。”   苏枞这才从叶臻身上收回目光,欲开口,又压了压嗓子,这才道:“这方面,我也不知道她的喜好,不过你这样很好看,她会喜欢的。”   “那就好,”叶臻回身上楼,苏枞叫住她:“先吃晚饭吧。”   “我先把衣服换下来,万一吃饭时不小心沾上油什么的就惨了。当年老祖宗给我整的那些衣服,我是无意才带出了这么一件,仅此一件啊。”   第二天去苏家宅子的时候,叶臻紧张得不行,苏枞安抚了好几次都没用,叶臻也很是无奈:“对不起啊,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和女长辈打交道,这是童年阴影……”   “你不用担心,苏家能有个媳妇了,她非常欣慰。”   “说是那么说,可父母看见自己孩子的对象,都觉得像辛辛苦苦种的白菜被猪拱了,尤其是你这么一棵……不,这么一青年才俊,我肯定会被挑剔死。”   苏家在阅城几世基业,宅子也是阅城较为气派的,如果说叶臻在苏枞的住处没有过饱豪宅的眼瘾,此时一下车,放眼处,当真美轮美奂,就是花草点缀也无一不精妙得当,洋溢着蓬勃生机。   叶臻跟在苏枞后面,一路只听人低头道:“苏先生好”,开始还觉得颇有气势,但渐渐头就开始嗡嗡作响,也难怪苏枞要搬出去,一天几次这样的洗礼,活活就是在作践听力。   等迈进家门,正有保姆从楼上一房间出来,看见苏枞也是猛的一惊,忙就要退回房间,苏枞冲她摆摆手,她便站在那里,等苏枞和叶臻上了楼,恭恭敬敬替他们推开门,笑着道:“夫人,你看,少爷带少夫人这么早就过来瞧你了。”   主卧里,大床上半坐着一个妇人,一身家常衣服,面色苍白,还在微微咳嗽,听这话一眼瞥过来,惊讶未去,笑容先起,但那眼睛还是无神的,掩饰不了此刻尽管只是这样半坐着,她也已是强打精神。   叶臻见到苏母,这阅城享尽声名的人,心里却无端端一酸,这样恢弘的宅子,居住的,只有这样一个已病入膏肓的寂寞妇人。   苏枞喊了一声“妈”,但叶臻没那么自来熟,酝酿半天还是没喊出来,只在一边傻笑。   苏母也没计较,一个劲招呼他们坐,还特地把叶臻拉到自己身边,携了她的手,眼里满满是愉悦。   叶臻习惯了自己老祖宗一贯秋风扫落叶般的打击政策,现在沐浴在春风下,身体却十分僵硬,只努力保持一丝笑容,整张脸跟打了肉毒素似的死板。   可惜上流社会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从来一流,叶臻顶着那一张哭不哭笑不笑的脸,苏母居然还煞有介事地跟苏枞交流:“这姑娘长得真好看,你眼光从来不俗。”   夸儿子有很多种夸法,真不用勉强找她这么一个失败至极的支点。   “难得你肯定了心,连着我悬的这颗心也放了下了,苏家交到你手上我们没有不放心的,现在你也成家了,苏家慢慢也会后继有人,当真是一切圆满,家里这些年来的重重磨难总算是熬到头了。”   苏母身体虚弱,这样长的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听得叶臻心里也是嘀咕不已,难怪苏枞这么急着结婚,原来他结婚这样意义深重,还意味着一个苦难时代划上句点?   她心里还没嘀咕完,苏母便转头问她:“结婚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准备什么时候宴请宾客?那些亲戚,总还是要通知一声的,咱们呀,要风风光光的办一场,你们要是忙,我就让张妈替你们张罗着。”   要……要办婚礼?叶臻一下子就愣了,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去句话来。   好在苏枞替她解围:“不必麻烦了,我们哪里还有什么亲戚。”   苏家出事那几年,都靠苏枞一个人扛着,背后捅刀倒从不缺人,苏母也似乎想起什么,叹了口气,软下来:“你也不怕委屈了老婆。”   叶臻还愁着,现在一听可以不举行婚礼,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通透起来,原本僵着的脸一下子有了光彩,忙道:“才没有委屈呢,”说着,思量到自己反应有些过于雀跃,讪讪圆场:“他对我……嗯,百般体贴,我已经很知足了,听他的话,总是好的,哪里会觉得委屈。”   苏枞呛了一下,苏母却对她更爱怜起来,直道她“好孩子”,但还是有些不乐意婚礼从简,觉着对叶臻不公平。   苏枞道:“我也是考虑到,有办婚礼的那些功夫,还不如我好好陪陪她,两个人轻轻松松守在一起,好好度个蜜月。”   苏母也知道苏枞忙,听他这么说,想了想才作罢:“也是,毕竟一家人过日子,表面的功夫哪里有自己过得舒坦重要。既然是你们小两口的意思,想自个守在一起,那就不用那些外人来打扰了。”   又说了一会话,苏母尽管体力不支,可还是想强撑着要留他们吃午饭,苏枞却摆摆手:“妈,一家人就不用客气,身体重要,你还是歇着吧,我们不叨扰了。”   话说到这里,苏母也不好勉强,却又拉着叶臻不松手,苏枞极有眼色,起步先走出房间,叶臻一看剩自己孤身奋战了,心一下子就提了,战战兢兢看向苏母,心想这要是按小说情节发展,苏母的态度该翻篇了,肯定是甩张支票给她,让她最好离苏枞一个半球那么远。她还在想苏母都这么病着了,甩支票的动作肯定不如小说里那么霸气,为了衬托长辈的气势,她恐怕还得配合着演一下,叶臻脑内的小剧场都排练好了,然而,苏母还是慈祥地看着她,那慈祥中确实还含着些别的情绪,但不知何故,这股情绪却让叶臻的心一下子软如春水。   她把自己的手也盖到苏母手上,终于尽了礼节,叫了声:“妈。”   苏母听见那一声,眼里竟有了些光彩,张了张嘴唇想对叶臻说话,转而又沉默,顿了好久才轻轻道:“他很少过来,我留他吃顿饭,本是想着他在外面累了,我至少能给他一点关怀,可那孩子这些年不容易,太自立了,反觉得是客套。唉,我一直病着,没能给他家的感觉,你作为他的妻子,好好照顾他吧。”   叶臻忙点头,苏母笑了下,突然猛咳起来,叶臻吓着了,伸手要去拍苏母的背,又怕自己不知轻重,一时间手忙脚乱,苏母一边咳一边推她,咳嗽的空隙中勉力吐出一句话:“去吧,别让他久等,显得我啰嗦。”   叶臻朝苏母鞠了一躬,忙跑出去,让照顾苏母的人进来,看见一大群人涌进来瞬间将苏母包围,叶臻不觉又多看了几眼,这才下楼梯。   苏枞看见楼上的动静,却只是目光紧锁着房间,脚步不动分毫,看见叶臻下来,便强自转身离开。   叶臻跟在他后面,这还是她第一次注意看苏枞的背影,突然有一瞬觉得他如此遥远而难以企及,苏母的话还在耳边,她操心地叹了口气,这个男人,是不是因为失去了太多,难以再承受失去,索性用一层桎梏将自己与别人疏离。   第六章 两派分歧   叶臻嫁进苏家,还真是进了个养肉的好地方,兰嫂一手操办了所有的琐事不说,还变着花样给她做菜,叶臻小日子过得滋润,肉自然也是肆意生长。   苏枞近来忙得早出晚归,和早睡晚起的叶臻全然没打过照面。叶臻懒了几日,也是无聊,看见兰嫂在做饭,便兴致满满地凑到厨房去。   兰嫂听苏枞的吩咐,以伺候好叶臻吃喝为第一宗旨,午饭才罢便愁晚上要做个什么花样,见叶臻过来也高兴,笑着问叶臻爱吃什么,这倒把叶臻问激动了,忙问兰嫂:“会做酸辣粉吗?”   显然苏枞从来没有让兰嫂做过,所以兰嫂只道:“说会倒也会,不过不能说地道,合夫人口味。夫人若是想吃哪家的,我叫人给夫人买来。”   叶臻想阿寿就是因为替苏枞买酸辣粉才充分暴露了自己是个草包的事实,这可是个苦差,不能随便差遣人,于是忙摆手:“这样吧,反正我也是闲得慌,不如自己试一下,真做得好,以后就能自力更生了。”   兰嫂替她准备好了原料,叶臻照着百度的菜谱,一步步执行,她本是个追求精确的人,无奈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烹饪求的也是悟性,所谓加盐稍许,熬制片刻,使得一个简单的酸辣粉对于一贯远庖厨的叶臻来说也是颇具挑战性,在兰嫂的帮助下,折腾了许久,叶臻的酸辣粉才出锅,她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品了半晌,皱眉:“每一个片刻,稍许的失误堆砌起来,导致的结果就是少了精髓,说不是这个味吧,又是,说是吧,又不是……”   兰嫂尝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叶臻因为要出差,已经辞了“夜色”的工作,许久不见那个卖粉丝的老伯,她倒怪想念的,便弄了保温饭盒盛了一大碗酸辣粉,对兰嫂说要出门去取取经。   苏枞住的这个地方对外保密,只有和他极亲近的人才知道,所谓极其亲近的人,叶臻也就见过俩,料理生活的兰嫂和充当司机的阿寿,阿寿跟苏枞一走,叶臻要出门也只能凭腿脚走出这广阔的小区,她对这片小区也缺乏了解,绕来绕去差点迷路,好容易才走出去。   为了保留自己酸辣粉残存不多的美妙,叶臻在路口破费打的。   的士开过华晟的时候,叶臻看见苏枞的车停在华晟门口,她特意探了个头仔细一看,苏枞人就在公司正门外,旁边还有三五个男人,阿寿半挡在苏枞前面,面红耳赤。   叶臻一下子就来劲了,这些人,居然连暗招都不使,直接在公司大门口欺负人家老总,保安是放假了吗,也不拦着,还有没有世道。于是她大声一喝“停车”,付了钱就从的士里跳出来,疾步向苏枞那里走去。   那几个人是在同苏枞争什么,看到叶臻走过来都愣了一下,苏枞也是不妨,叶臻走到他跟前,问:“要帮忙吗?”   “嗯。”   叶臻袖子一撸:“打哪个?”   “……”   这时,那几个男人打量够了叶臻,为首的一人缓缓开口:“苏总,这位是……”   “我内人。”   苏枞一句话说得那叫坦然自在,叶臻嘴角抖了抖,那几个男人脸色也明显变了,换了一种目光再度打量了叶臻一番,才又说:“这么大的事情,苏总都没打个招呼,婚礼也没通知我们一声。”   阿寿冷冷一笑:“说了又能怎样?”   一人正色:“似乎没有你说话的分吧,我们同苏总的交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评了。”   另一个人阴阴接:“不过今时到底不同往日,苏总如今位子坐得稳了,恐怕也不大看得起我们这些旧人,想早年……”   叶臻就听不惯这阴阳怪气的调,抢白:“少来,你早年敢这样跟他叫板?如今翅膀硬了,看自个觉着了不起了,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似的,说什么早年。”   被她这一堵,那人脸色颇为不善,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能道:“苏总,我们哪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怕我们有一日也像陈家姑娘那样,死了都没人收尸。”   苏枞本不再理他们,拉了叶臻准备往华晟里面走,听见这句话,苏枞不动声色,握着叶臻的手却是紧了紧,阿寿在后面狠狠瞪了那几个人一眼,匆匆追上苏枞的步伐。   为首那人看着苏枞的背影远去,才道:“苏枞还真的结婚了?上次听说他带人去了苏家老宅,我还不信。你们赶紧查一下,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进了电梯,苏枞才放开叶臻的手,他看着不停闪动的楼层数,沉默不语。   阿寿不忿气,还在抱怨:“这都叫什么人,先些年老董事长在时,苏家的旁亲左系占尽了便宜,结果一出事,苏家四分五裂,没有一个人帮忙,尽顾着自己捞好处,最后还下毒手害死了陈小姐。好不容易才拉拢一些人把华晟撑起来,现在华晟起色了,姜总……先生你对他们不薄,可他们居然闹成这个样子,保不齐后面还要做出什么事来。”   “姜易的野心不是我给他的那点东西就能满足的,利字当头,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   叶臻听得咂舌,这样的环境里也难怪苏枞避人三尺,叶臻拍拍他肩膀:“那能叫朋友吗,别玷污了朋友这两个字,充其量就是污泥罢了,只管着自己的好处,粘人一声,甩都甩不掉。不过,往前走就好了,总有一天,他们还是会被晒干脱落的。”   难得她感想这么文艺,苏枞略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叶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后恢复本色,大气道:“再说了,你怕他们不成,他们还能怎么折腾,效仿前人盯上我,唉,你说今天他们会不会盯上我?”   苏枞挑眉:“你好像很期待啊。”   叶臻收敛了神色,谦虚:“一般,一般。”   “你今天过来不会就是给他们当靶子的吧。”   叶臻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拎着的保温饭盒,“哎呀”一声:“我是路过,我要去夜色。我自己做了酸辣粉,总觉得味道不对,要去找那个卖粉丝的老伯讨教。这么一耽搁,本来就没多少的滋味更加没有了。”   苏枞眉眼间的冷硬化了许多,笑了笑:“那正好,我还没吃饭呢,给我吧,好久没尝了,上次那碗……”   “壮士,过去的事情咱就不要再提了。”考虑一下别人的自尊嘛,叶臻瞄了一眼阿寿,果然他脸又黑了,叶臻迟疑:“不过,我这只是个残次品。”   苏枞并不介意,回到自己办公室,脱下外套,打开饭盒开动,叶臻提了一颗心,但看苏枞吃得很香的模样,这才说:“你是真喜欢吃这个呀,梧桐街的酸辣粉做得那才叫一绝呢。昀城凤山那一块,风水好,原本是古墓多,挖得差不多了,又挖出矿来,这四地八方赶来发财的人,聚集在凤山下的梧桐街,顺便也把各地的美食都带来了,这么一融合,街上不论哪种美食都吃得到,而且是别的地方难有的美味,不能一尝简直是人生遗憾,什么时候带你去吃好了。”   苏枞听得很认真,听到最后一句也有了兴致:“好啊。”   阿寿从角落里冒出来,凉凉地插了一句话:“去昀城,我倒只想见见那位老太太,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养出这么个……”   叶臻手一撑,坐到苏枞宽大的办公桌上,晃着双腿:“想见我家老祖宗,你还得再修炼修炼,多长点胳膊大腿,不然不够她对付,他这样差不多……”   看叶臻指着自己,苏枞停下筷子,确定自己并没有多长几条胳膊大腿后,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我这样还行?”   “啊呀呀,我家老祖宗最有爱美之心,虽然你吧,属于她讨厌的有钱人,不过你长这么帅,往梧桐街一搁,鹤立鸡群,她不会舍得对你不好的……”   苏枞吃过东西,也不让叶臻先走,说是他把手头的事情一结就和叶臻一起回家,叶臻思量着能省车费,爽快答应,可她又是个坐不住的人,翻了一会时经便开始在苏枞办公室里东晃晃西晃晃,最后苏枞看不过去了,从抽屉里摸出个文件夹,扔给叶臻。   叶臻打开一看,是一套数学智力题,她倒不知道苏枞为什么会有这个,不过勉强提了点兴趣,懒懒坐回椅子上,拿起一只铅笔开始做题,不过十分钟,她就把那套题丢回给苏枞。   苏枞还以为她是做得不耐烦了,打开一看,竟然填满了答案,他一愣,尔后笑了一下:“我忘了,你在大学拿过几个数学金奖。”   “你查我的时候,连这个都知道。”叶臻托腮:“也是,干这行的都是人才,什么都能查得出来,不过这些事都蛮无聊,他们有告诉你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看了一下你的网络搜索记录,你似乎对s—m很有兴趣。”   “……”   半天,叶臻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人才啊……谁查的,老娘炸了他。”   苏枞还忙着,也不同她多话,索性从抽屉里把一摞数学智力题都给叶臻打发时间,叶臻百无聊赖地一页页翻过去,看到最后一本时,眼睛有些疼,她揉了一揉,这时看见一抹不同的颜色,原来有一页上沾了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娟秀的字体,写着:“我先走了,你一定要记得好好吃午餐,不然会惩罚你哦。”落款没有写名字,画了一个漂亮的笑脸。   叶臻瞬间便明白这张字条来自于谁,那个别人口中的陈家姑娘。   原来她以前,就是一边等苏枞,一边做着这些数学题么?   叶臻的手按在那字迹上,寥寥几笔,也可窥见娇妍,只是那份鲜活,干涸在了纸上,让人扼腕叹息。   苏枞这时正好处理完事情,叫来秘书,把文件交给她,回身取了搭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准备招呼叶臻走时,看见她怔怔看着什么,神游天外,便走过去,也看见了那张字条。   “那是她留下的东西,不过她没你厉害,一个小时也不见得能做出一道题来。”   叶臻听见苏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吓了一跳,镇了镇神才说:“不过,看出来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苏枞的声音有些悠远:“唔,是很好。”   第七章 海边蜜月   回去的车上,苏枞突然问叶臻:“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叶臻疑惑地看着苏枞,他解释:“不是答应了我妈要度蜜月吗?择日不如撞日,我可不知道,你下个假期是什么时候了。”   叶臻想了想:“那你安排吧,我都可以的。”   “要不去趟欧洲,你喜欢欧洲哪个国家?”   “法国吧,想去看看卢浮宫。”   “哦?对国外的历史也有兴趣吗?”   “这倒不是,就是想实地考察一下那是不是真的能跳广场舞。”   正在开车的阿寿本来装作一副没有偷听他们谈话的样子,到此还是忍不住手一抖,车子划出一个弧度,苏枞倒是神色不变:“不错的想法,护照办了吗?”   叶臻这才醒悟:“对哦,我没有护照。”   “那就不去国外了吧。”   最后度蜜月的地点就放在了阅城附近的一个海岛上,苏枞在海边有幢别墅,连带着一片私人海滩。叶臻打小生活在内陆,来阅城后忙东忙西,也没来得及看海,和苏枞来到这边的别墅后,懒洋洋在沙滩上躺着,静谧舒适难以言说,哪怕自立如她,也有些庆幸自己榜上土豪了。   苏枞从她身边走过,把一杯冰镇果汁贴在她脸上,那一阵凉爽刺激得叶臻每一个毛孔都叫嚣了,她接过后,睁开眼看见苏枞只穿着一条短裤,luo露的两条长腿结实有力,上半身更是肌肤紧凑,几格腹肌规规矩矩排列着,不自觉就要吹声口哨,但转瞬意识到自己太过流氓,想要鄙视自己的时候忽的又想到,要是把顾宛那se情作家搁这场景下,她眼珠子还不得贴上去,于是就专心致志地鄙视顾宛去了。   “要不要出海?”   叶臻一下子扬起身子,双眸一亮:“豪华游艇什么的,我倒没太大兴趣,冲浪行吗?”   苏枞看了一下海面,爽快:“今天天气不错,倒是适合冲浪,走吧,我带你去玩。”   苏枞冲浪的技术超一流,叶臻被他环着在一个个浪头里穿梭,尽管被颠得七歪八扭,但兴奋的情绪却压抑不住,苏枞的兴致也很好,看叶臻喜欢,不停地变换出高难度姿势,后来还手把手地教起叶臻,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一时也不觉时间流逝,天色暗下来才精疲力竭地返回,倒在沙滩上。   叶臻伸手拍苏枞,刚才开心地大笑让她嗓子有些暗哑,说话也有点打结:“我今天才见识到什么叫‘浪里白条’,你太厉害了,我服了。”   苏枞看着她也笑:“都不记得多少年没玩过了,很久没这么痛快了。”   “不会吧,这么刺激这么好玩的东西你居然很多年没玩了,怎么这么傻啊,就你这技术,随便往个女孩子面前一显摆,她绝对死心塌地。”   苏枞也是真开心,学起叶臻的口没遮拦,难得刺了她一句:“你以为女孩子都你这样啊。”   “先别嫌弃我嘛,还有什么好玩你又很多年没玩的,咱们都给它玩了。”   苏枞坐起来,看叶臻还在沙滩扑腾着伸懒腰,一手拎起她:“先回去吃饭,慢慢来吧。”   苏枞履行了他的承诺,蜜月这几天带着叶臻很是领略了一番大海的美妙,两个人待在海边有似世外桃源,不觉时光变迁。   最后在海边的那个晚上,叶臻下楼喝水,透过窗户看了看窗外的大海,心中颇为不舍,这时发现苏枞也在一旁的窗台上坐着,窗外那棵椰树的影子映在他眉间,衬得他一张脸格外沉静,叶臻走过去,顺着苏枞的目光,看见屋子外一个小篷下停着的自行车。   叶臻拿下巴磕了磕苏枞肩膀,说:“想骑自行车就骑呗,看什么?”   苏枞仿佛是在想心事,被叶臻这么不经意打断,难得的还维持着一脸怔忪,慢慢才摇了摇头。   这几天叶臻和苏枞朝夕相处,又是难得的开心,她与苏枞之间也少了拘束,便“哥俩好”的勾住苏枞的脖子:“知道你豪车开多了,不会骑自行车了是不,来来来,看在你这几天带我玩的份上,我骑车领你兜风去。”   苏枞竟乖乖任叶臻这么拉出去了,甚至还真的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他个子高,坐下去还得蜷着双腿,但也就这样任叶臻带他去沙滩上。   夜晚的海风有些凉,叶臻穿着宽宽的t恤,那风吹到皮肤上,她不由抖了一下,这时候,苏枞从身后环住她,那双手恰如其分地扎紧了她飘荡的衣摆,阻挡了夜风的灌入,苏枞的胸膛贴在她的后背上,叶臻能感觉到那里的灼热,甚至还有那频率的跳动。   叶臻的心跳一下子也快了,她第一次觉得两个人的心挨得那么近,那样交相辉印地跳动着,明明很奇怪,但不得不说,她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那个……”苏枞突然开口说话,呼吸也喷在叶臻的后背上,痒痒的,叶臻觉得自己掌方向盘的手都有些不稳,颤着声音问:“怎……怎么了?”   “你好像要撞到树上去了。”   “哈?”叶臻回神一看,慌忙刹车,说时迟那时快,车子一下子与椰树来了个亲密接触,两个人都被弹了出去,重重摔在沙滩上。   叶臻真的想就此躺在那装死算了,但苏枞并没有给她机会,马上把她捞了起来,看她有没有扭伤。   叶臻觉得自己实在是糗大发了,苏枞放开她后,她为了挽回一点面子,只能先发制人:“你不该搂我腰的。”   苏枞的声音里有笑意,问:“我还以为你要表扬我够意思,没有提前跳车,不过为什么?”   “我腰上有痒肉,你一碰我就痒得不行,结果你看,失误了吧。”   叶臻说得一本正经,极具信服力,可苏枞嘴角的笑意却越放越大,最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叶臻只能努力板着脸瞪他。   苏枞很努力表示自己是不想笑的,可还是笑得弯下腰去。   叶臻一看这架势,横竖自己丢这脸是挽回不了了,默默扶了单车,蹲在那棵树下不言不语。   苏枞笑够了,也蹲在她身边,看叶臻用一根手指在沙滩上画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擦掉,擦过后又画,反复几次后,他说:“别生气了,我不是在笑你,我是在笑以前的自己。”   叶臻的声音闷闷的:“不用解释,解释是谎言的开始。”   苏枞继续他的谎言:“我以前骑车带别人的时候,也紧张得很,最后也撞在路边的树上,让一路的人看了笑话,只有……只有她没笑。”   叶臻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你带的谁啊,女孩子?”   苏枞没答,就地朝大海坐下,说:“在‘夜色’的时候觉得你唱歌很好听,唱首歌给我听吧。”   叶臻也干脆坐下了,遥遥看着海上那轮明月,被海面托着,像极了放在华美丝绒上的明珠,纯净雅致,灿灿生辉。   她自然而然便开口:“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明明大煞风情,苏枞竟没有叫停,眸中光华如月色淡淡。   叶臻自顾自唱得高亢:“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一定会到来。   第八章 陈家姑娘   从海边回来后,叶臻的假期也告一段落,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考古队了,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叶臻正最后一遍检查行李,突然听到有人敲她卧室的门,一转头,发现卧室的门并没有关上,苏枞倚门而立,一身家居服也勾勒得他长身玉立,雍容优雅。   叶臻歪头看他:“有事?”   苏枞反问她:“你手机呢?”   “我正找着呢,不在我房里,”叶臻想了想,突然一拍手:“对了,我给它放客厅沙发上了。”   说着,便要下楼去拿,苏枞伸手拦住她,说:“刚才阿寿坐沙发时一个不注意,把你的手机压坏了。”   叶臻“啊”了一声:“不会吧。”   “他一看不好,倒是跑得快,我替他说声对不起。”苏枞怕她心疼,还要安慰,哪料叶臻咂咂嘴,说:“我那可是国产山寨机,山寨,你懂的,里面一包糠,但外边质量可是杠杠的,拿来砸核桃都没问题,他居然能给我坐坏,他有这么恨我吗,是下了死力气去坐的?”   苏枞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可能只是,晚饭吃多了。”   叶臻怔了怔,用她那破手机可以换苏枞讲冷笑话,还真值,于是道:“算了,反正我也不怎么用手机。”   但苏枞还是递过来一个手机:“我看你电话卡还完好,就找了我的一台机子,替你把卡装上了,你先用这个吧,你手机里有什么资料吗,我想办法帮你恢复。”   “没什么重要东西,就是号码簿,不过也没事,我认识的人没几个,号码都记得熟溜了。”叶臻讲着,随手接过手机,一眼看见上面那个英文字母,翻覆着又看了看,叹了口气:“你别欺负我不认识牌子,这玩意我还是从网上看到过的。这一天价手机,你用还行,我带走,要是一不小心掉了,我从墓里偷件国宝来还你啊。依我说,荒郊野岭的也不一定有信号,我还是不要手机了吧。”   说完便要递回去,苏枞也态度坚决:“你工作的地方还不算偏远,休憩的地方肯定有信号,手机拿着。”   “用不着……”   “万一我想你了呢?”   叶臻惊恐地抬头。   苏枞仍一字一句:“我想晚上和你说说话呢?”   叶臻诚惶诚恐:“……我,还是拿着吧。”   苏枞笑了:“我也不打搅了,你接着收拾东西吧,早点休息,明早我送你出小区。”   叶臻点点头,转身朝自己房间内走去,走了两步,不出苏枞意外,她还是回过头来,看着他道:“今天兰嫂的菜很合口味啊,看得出来,你吃得也有点撑。”   苏枞回到书房,阿寿正在桌前接电话,看见他来,便将话筒递过去,苏枞接过来,喂了一声,便听电话那头声音沉稳:“苏总,姜易那边果然有动作,不过我的人手也都安排妥了。”   苏枞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要在姜易那边露足脸,但她是个很警觉的人,千万注意不要让她发现了。”   电话那头的人答了句知道,苏枞便搁了电话。   阿寿等苏枞挂掉电话,看他坐下,打开电脑准备工作,却迟疑着没有出去,一会终于忍不住问:“先生,你这是在保护她?她不是身手很好,不需要担心吗?”   “她身手好是她的本事,担不担心是我的事。”   阿寿还不解,苏枞却有些不耐:“好了,你出去吧。”   阿寿走了,苏枞看着电脑屏幕上正在开机的字样,有些出神,过了一晌,他拉开手边的抽屉,拿出一个绒盒,里面,碰坏的手表已经修好了,光洁的表盖反射着灯光,有些刺眼,可苏枞还是看了许久,一如他最开始拿到这块表的时候。   绒盒的下面还有一本相册,苏枞叹了口气,伸手也拿了出来,翻开,一页页都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背景从高中校园换到华晟,凝固了整整十年的时光。   那么大好的年华,那样让现在的苏枞如此嫉妒的年华。   苏枞追陈璐时,还是个腼腆的大男孩。   陈璐漂亮,成绩也好,性子更是不错,深得老师和同学喜欢。苏枞和她不同班,但上学的时候总会看见她扎着马尾,塞着耳机,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碰上人打招呼便摘下耳机,笑得清爽,苏枞那时觉得,这世上所有的溢美之词用在陈璐身上都不为过。   一天,他听同班同学说陈璐班上的班长喜欢她,又说陈璐对班长也有好意,两个人男才女貌十分登对,苏枞不知怎么心里就憋了口气,十二分不痛快。   那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陈璐便被苏枞骑着自行车拦住去路,夕阳的余晖下,他大声对她说:“做我女朋友吧。”   陈璐似乎吓着了,只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他,苏枞被她看得脸红到了脖颈,但还是不避开她的目光,坦然承受她的注视。   瞧他兀自镇定的模样,陈璐“噗嗤”笑出声来,眉眼弯弯,清脆地说了声:“好。”   其实那时苏枞也被陈璐的回答吓到了,事后他不止一次追问她为什么答应得那样爽快,陈璐每次都一脸神秘,直到有一次实在是逃不过,才掐着他的胳膊说:“高一你们班和我们班打篮球赛你忘了吗,本来我们班都稳赢了,可你估计看不下去了,换了球服上场,力挽狂澜,反败为胜,整个场上都叫疯了,连我们班女生都忍不住替你尖叫。听说你那时腿上还有伤,反正我当时就觉得,你简直帅爆了,要是我男朋友该多好。”   说完后又不无得意:“看吧苏枞,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早哦。”   后来苏枞的父亲被残忍杀害,母亲又一病不起,苏家也败落了。苏枞跌到谷底,整个人颓废萎靡,也是陈璐陪在她身边,一遍遍对他说:“枞是常绿乔木,无论经历怎样的寒冬,都不会凋零死去,苏枞,我相信你会度过难关的。”   十八岁的苏枞凭着自己负担起了苏家的生意,做到了没有人认为他能做到的事情,也熬过了他以为没有尽头的漫漫寒冬。少年老成的他沉浮于世,带着假面算计着别人,也算计着自己。但他的日子是充实的,他每一天都能清楚看到自己的回报,看到华晟起死回生,一点点成长。   他最庆幸的是他还有陈璐,被迫继承家业的苏枞没有兑现和陈璐考进一个大学的承诺,陈璐留在了阅城上大学,便拉着苏枞在自己的校园里漫步,把大学里发生的事一件件说给他听,说开心了就拍拍苏枞的肩膀:“要谢谢陈老师,别的老师只是教书,她居然替你读书。”   散步完了苏枞就得陪着陈璐去她学校附近一个酒吧那里吃酸辣粉,苏枞倒真没觉得好吃,可在陈璐盛赞这是人类味觉的伟大革命时他只得装作一副吃得简直不能罢休的模样附和她。   有时候陈璐闲了也会闹着要来他公司,然后一脸紧张地进他办公室,再长舒一口气:“幸好没有什么性感的秘书。”   他笑着把她拥在怀里,亲她:“要不,你毕业了来做我的性感秘书?”   陈璐也笑:“工资开得高我就考虑。”   “把我全部的资产再加上我都给你好不好?”   她正色:“苏先生,你确定你是在请秘书?”   他印上她的唇,将最后一句话温柔的化在唇齿厮磨间:“是娶老婆。”   陈璐大学毕业后,苏枞遭人反噬,生意再度浮现危机,在纷争激烈的时候,他开始限制甚至是禁止陈璐出门。陈璐那时刚在一家外企做得风生水起,可还是乖乖顺从了苏枞,辞职,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关在几重保镖困守的牢笼里。   苏枞累到半夜回到家时,陈璐都还醒着,苏枞问她为什么不睡,她都只是淡淡道:“白天睡过了。”   苏枞看着她有些无神的双眼,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慢慢陈璐找到了自己的乐趣,就是做数学智力题,在家里做,跟着他去公司时也做,一点都不打搅他,安安静静在一边自己不亦乐乎,虽然她根本做不出几道题,虽然她自念书起数学就一直学得吃力。   她不给忙乱中的苏枞找一点麻烦,苏枞却常常让她担心,那时苏枞的仇家实在多,她夜里睡觉时都要紧紧抱着苏枞,有时苏枞半夜出去接一个电话,回来时会看见她坐在床沿,无措而绝望。   苏枞安慰她:“你忘了,我可是乔木,要给你遮风避雨的,寒冬都不怕,怎么会轻易就倒了呢?”   他终归是没有倒,可树下的女子,却不见了。   那时候他为了哄陈璐开心,向她求了婚。   陈璐就死在和苏枞结婚的前夕,她说想要去结婚的礼堂看看,一生只有一次,她不想有瑕疵,所以她放心不下别人的布置,要亲自去看看。   苏枞没能狠心拒绝。   陈璐从房间里走出去时,定做好的婚纱还摊在床上,盛放如鲜花。   可那朵真正的鲜花,再也没有回来。   苏枞轻轻合上相册,默然无言。   没有陈璐的日子,又过去了多少年,得知陈璐被绑架时他没有动作,得知陈璐被杀时他也没有动作,他只是想,她痛不痛,怕不怕。   他最痛最怕的时候,有她,她最痛最怕的时候,他,承诺要为她遮风避雨的他,那样轻易将她舍弃。   然而,痛意是怎样的撕心裂肺,铭刻入骨,只有苏枞知道。   苏枞将相册收回抽屉,这数年的时光,相册上女子的脸庞依旧纯洁美丽,可他,又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真的还有勇气再做出当年那样的决定吗?   第九章 八卦小分队   和叶臻一起到队上的,还有另外几个女孩子,共同负责文物的登记和修补协助。有女孩子的地方就盛产八卦,叶臻平素是不爱八卦的,加上实地考古,实在有太多的东西可以学习。每天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她就跑来跑去,在哪打下手都乐颠颠的,同她们也没什么太多交流,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古来考。”。   直到有一个晚上,叶臻脑中盘旋着白天的考古发现,还没睡安宁,模模糊糊听到一个女孩讲:“今天我们终于扒到了阅城钻石王老五的no.1……”   话未落音就听到另一个女孩急急地抢:“苏枞。”   那个女孩“啪”地一拍床铺:“没错,就是苏枞。”   房内的荷尔蒙激素骤然上升,原本有些凉的夜变得火热起来,叶臻也在女孩的那一掌“惊堂木”后彻底惊醒,似受不了房间急剧上升的温度,她索性爬起来喝水。   她一边倒水一边留意那边的女孩,嗯,苏枞的八卦,还是听听吧。   惊堂木女孩一本正经道:“苏枞论家世,论样貌,论身价,都是阅城顶尖的人,可他竟然没有女朋友……”   “难道是……”另一个女孩向众人传达了一个你们都懂的眼神:“好男风?”   叶臻捧水杯的手抖了抖,这么怀疑好像不无道理啊,他身边还一直跟着个阿寿呢。   可这被惊堂木女孩迅速否定:“不不不,苏枞以前有女朋友的,是阅大校花一级的人物,还在xx公司做过部门副经理,但后来辞职了。”   “为什么?”   “因为她三天两头就要请假,有时还好长一段时间不来上班,据说,”她压低声音,其他几个脑袋也都凑拢:“是苏枞床上太厉害了,没个几天缓不过来。”   叶臻一口水喷得老远。   可没有人顾忌她这的动静,女孩子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另一个紧接着爆料:“后来那个女孩子竟莫名不见了,她们都说可能是被苏枞……那个死了呢。”   陈璐广为流传的死法竟然是这样吗,叶臻迎风流了两行面条泪,苏枞,你特么枉担虚名啊。   “后来苏枞就没有再找女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心怀愧疚,当然,我也觉着是没人敢勾引他。”   “那是,就算人帅钱多,命还是比较重要的。”   “可是,居然会被那个死,到底是怎么那个的呀,突然好感兴趣,有没有具体细节啊?”   “我也想知道细节啊,可苏枞确实没再和别人传过绯闻,这不是无可考证嘛。”   “哎呀,好奇死了。”   突然,那些女孩一愣,原来是叶臻硬生生凑了上来,她也压低嗓音,故作神秘道:“我这有个可靠消息,你们听不听?”   那些女孩原本将她划在自己的阵营之外,此时一看,同是天涯八卦人,相逢何必曾相熟,几个脑袋一顿狂点:“听听听。”   “苏枞有老婆了。”   “哈?”那几个女孩被叶臻抛出的一计雷霆刺激得眼睛都红了,登时就给叶臻在她们中间腾出一大块地,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近乎膜拜地问她:“他老婆啥样?”   叶臻思索良久,很想拔高自己给苏枞长长脸,但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拔高自己的形容词,只能据实道:“没啥样吧,比起她以前的校花女朋友普通多了,倒跟我差不多。”   那几个女孩子即使在黑暗中也把叶臻重新审视了一番,尔后一脸明了:“果然是苏枞的口味啊。”   于是这一脸明了的人群中便夹着个一脸懵逼的叶臻:“什么,什么苏枞的口味?”   一个女孩极其暧昧的撞了一下叶臻的胳膊:“你这样嘛……”   另一个女孩也挤眉弄眼:“精气充沛,经久耐用。”   叶臻被雷劈了。   她颤颤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置信:“我就这个形象吗?”   大家齐刷刷点头,叶臻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无法反驳,但是,这他妈都哪跟哪啊。   几个女孩得了猛料,更加兴奋地继续yy苏枞的床笫之间,可叶臻已经恍恍惚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等那几个女孩子八卦的火焰慢慢熄灭,陷入睡眠了,叶臻还没缓过劲。   她承认,她其实是想挽救一下苏枞形象的,可结果好像,事与愿违了。   最后她实在忍不了自己越躺越清醒,摸出苏枞给自己的手机解闷,号码簿那里面只存了一条苏枞的号码。   她在短信那敲敲打打,一个手滑按了发送,没想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信号贼好,短信“咻”地就发出去了。   已经过了零点,苏枞还没有入睡,刚打完几个电话,这时候收到一条短信,发信人竟然是叶臻。   苏枞有些惊讶,滑开短信却不由失笑。   屏幕上短短一句话:   “我长成这样,真是对不起啊。”   这头叶臻还看着不经意发出去的短信发愣,突然,有电话拨入,赫然便是“苏枞”的名字。   叶臻悚然,还没回神,手机已经被她扔出去了。   从前她来例假的时候,老祖宗千叮万嘱要忌生冷,可她就爱吃冰棍,偷偷摸摸地吃,等到老祖宗来抓包时,完美地将冰棍扔到老祖宗看不到的地方。久之,这套功夫已经练成了本能反应。   可这回叶臻只能无奈地起身,把手机从脚那头捞回来,对着那依旧亮着的屏幕苦郁,谁让她自己睡不着,半夜非要去撩别人。   还好死不死的撩苏枞。   最终叶臻狗腿地跑出去接了,话筒那边苏枞的声音十分清醒,叶臻打哈哈:“这么晚还没睡啊,注意休息保重身体啊。”   你要是稍微长个黑眼圈,照现在这八卦的趋势,十之□□会说你肾虚的。   叶臻在这头替苏枞的名声着急,苏枞却只是轻笑:“我若是睡了,就不能及时替自己表明立场了。”   “立场,什么立场?”   “我觉得你很漂亮。”   “……”   今晚是晴天啊,咋就是有雷要往她身上劈呢。   “要是假期更长些,让我再把你养胖点,就更好了。”   “……”   “所以……”   “嗯?”   “切勿妄自菲薄。”   叶臻猛地按断了电话,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胳膊,疼得她一哆嗦,这不是在做梦啊。   可刚才说话的,不是苏枞吧。   叶臻默默蹲了半宿,一字一句的回想了苏枞的话,大彻大悟。这话,去掉抚慰她自尊,笼络她忠心的成分,还暴露了一点,离开校花女友的这些年,苏枞的审美,降低得太他妈厉害了。   一月后,叶臻去附近的镇子上送资料,顺便给几个女孩子补给点私人物品,可她总觉得有人在她身后鬼鬼祟祟。   叶臻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事实上她的直觉也从未失误,叶臻立马意识到自己是被盯上了,她不露声色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暗地里还想法子摸了摸跟踪她的人的底细。   双方都守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最后就是,叶臻回到队上的时候也什么都没发生。   可这依然燃烧起了叶臻那很容易就爆炸掉的小宇宙,她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新乐子格外上心,又一个晚上辗转不眠,结合自己多年掌握的理论和实战经验,脑补了一套完备的御敌方案。   正赶上这段日子队里跑腿的工作不少,叶臻热情地都揽了过来,经过她卓越的反侦察工作,终于在一个晚上向苏枞汇报了自己的阶段成果。   “我被人盯上了。”   正在会客的苏枞接起电话便听到叶臻这急吼吼的声音,倒也没有十分讶异,只淡淡答应了一声。   “盯着我的一共有三个人吧,都没什么明显特征,只一个人给我印象深些,因为他眉毛弧度很奇怪,对了,还有一个特别爱喝可乐,我看到他四次假装去便利店买东西,都买的可乐。不过牌子不讲究,两次是可口可乐,两次是百事可乐。”   苏枞抬眼看了下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刚刚他还拍着胸向他保证,说此次布置天/衣无缝,叶臻没有半分可能察觉。   苏枞忍不住扶额。   可叶臻也在这头拍着胸打包票了:“目前盯梢的只有这三个,不知道暗处是不是还有别的人,不过我最近瞧上个地方,就是那个那个街的那个地,我想先把这几个端了,免得夜长梦多,也给他们点威慑,看他们还打这馊主意不……”   “老婆……”   苏枞这声叫得叶臻一哆嗦,不过她很快就回:“你不用操心我的啦,对付这三个我觉着我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也要给你看看我的实力,以证明你没做亏本生意。”   “我知道。”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叶臻终于听到了苏枞的款款嘱托:   “你……手下留情。”   第十章 凤山计划   搁下电话,苏枞摇了摇头,不觉又有些好笑,片刻后才朝对面那人道:“夫人那边,你的人已经在姜易那里露过脸了,撤回来吧。她的手机定位很清晰,我会注意她的动向。”   陆放跟了苏枞很多年,此时也有些不明白苏枞的意思:“苏总,咱这保护夫人,怎么像是做给姜易看的呀!”   “就是做给他看的。”苏枞笑了一下,看陆放更为不解,道:“不必担心,在她那,姜易怕真占不到便宜,况且这一次,我也不会让姜易占到便宜了。”   陆放看苏枞眼眸深邃,略微含着戏谑的光芒,觉得他是成竹在胸,不免也振奋:“看来苏总早有打算。”   “听说三天后的董事会,姜易会提昀城凤山矿产项目的提案。”   听到昀城矿山,陆放点头:“确实,华晟发展实业,资源是依托,这些年阅城附近的矿山采掘量不断下滑,跟我们合作的矿业生意也在慢慢凋零,供给后劲不足,怕是要跟不上华晟的产量了。我们确实需要寻找新的合作伙伴,昀城凤山那一块矿产丰富,华晟如果能在那里有话语权,甚至可以垄断那里的矿产,确实很好。姜易的这个提议,我打听过,董事会的人也大都赞成。”   “但是,”陆放神色一转:“姜易这么做绝不可能是为了华晟好,毕竟现在您才是华晟的主人,依他的野心,怎么都不会为别人做嫁衣裳吧。我看他争取昀城这个项目,是想握住华晟未来的资源命脉,好与你抗衡,甚至,另立门户,和华晟抗争。到时候他坐拥矿山,我们可就……所以董事会上,这个项目要么不能通过,通过的话,也绝对不能落在姜易手上。”   苏枞听了陆放的话,沉默不语。   陆放喝了一口茶,忖度了一下苏枞的表情,又道:“其实苏总你对昀城的矿山也很有兴趣吧,夫人就是昀城人,叶家,在那里可经营着不小的矿产生意。姜易也肯定已经打听到了,所以才这么快就公布这个提案,他怕我们抢在前面。”   “我确实很看重叶家的背景,”苏枞坦然,眼底却是一片不可捉摸:“这是很重要的一步棋,但这并不代表,我现在就要插手昀城这个项目。”   陆放不解,正要开口,突然听到敲门声,苏枞示意:“请进”,阿寿便推门进来了,脸色有些凝重。   “先生,老夫人刚刚昏迷了,情况很不好,医生已经赶过去了,现在那边急成一团,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苏枞略一思忖,点头,从一旁的椅背上拿了西装外套,朝外走去,陆放听见是苏母的事情,不好阻拦,但尚不放心董事会的事情,站起来跟上苏枞的步伐,问道:“苏总,董事会那边到底怎么办,姜易已经在动作了,是不是需要尽快拉拢我们这边的人,让他们表态不支持在昀城……”   “不必。”苏枞打断他:“为了华晟的未来,这个项目必须要做。”   “那是不是……”   “让姜易去做。”   陆放还要再说,但苏枞留下一句“这两天我怕是要留在苏家,不会去公司了,后天董事会我会来的”,便匆匆下楼了。   阿寿也连忙跟上苏枞的步伐,下楼去了,留陆放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苏枞赶到苏家别墅的时候,苏母正在医生的紧急抢救下转醒,非常虚弱,看见苏枞,倒也说不出话来,苏枞三言两语将苏母房间中多余的陪护人员打发了出去,又安排好了值守,这才在苏母身边坐了下来。   房间里的人渐渐退了下去,苏母强睁着一双眼看他身后,没有看到旁人的时候,眼神黯然下去。   苏枞知道其中缘故,只是握了苏母的手,道:“妈,你先好好休息,我就守在这里,有什么话,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慢慢说。”   苏母闻言,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苏枞在苏母的床前守了整整一夜,张妈来劝,他也只是摆摆手,大家也只好作罢。第二日苏母醒来的时候,看见他带着红血丝的眼睛,不由得便心疼。   趁张妈伺候苏母吃些流食的时候,苏枞出去接了两个电话,回来看苏母有了些精神,便也放松了些,站在床头。   等张妈出去后,苏母同他说:“很忙吧,我就是这个样子,偶尔昏倒也没什么大碍,你不用在这守着,免得耽误了自己的事情。”   “没什么,我都安排好了,这两天我守在这里。”   苏母听说他这两天住在这边,心里很是高兴,但嘴上嘱咐:“晚上你可不要再守着了,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啊。”   苏枞只点点头,不再接话,苏母也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阿臻呢?”   “她出差了。这边的事,我还没告诉她。”   “那不用说了,”苏母忙道:“免得她担心。”   “她最近是有些忙,等她出差回来,我带她来看您。”   苏母欣慰地点头,想了想又问:“上次瞧见阿臻有些激动了,都没来得及细问,她在做什么工作,家里又是做什么的呀?”   “她爸妈都不在了,她自己努力,考了很好的大学,现在在做历史研究。”   “也是个苦孩子,不过和你一样都挺争气。”苏母笑了笑:“女孩子做学术好,人单纯。做历史研究,应该不是很累吧,那也好照顾你。”   苏枞附和了几句,这时候医生进来了,苏枞便退到一旁去,不再说话。   苏枞按时参加了华晟的董事会,最上座的他虽然神色如常,但毕竟这几天照看苏母,有些显见的憔悴,一旁的陆放担心的看了他好几眼。   姜易这些天来做足了准备,虽然他有些过早的将昀城凤山的项目托盘而出,这个项目还没有成熟,但还是得到了董事会的多数支持。   姜易的目光投向苏枞,有些紧张,在董事表态的时候,苏枞一直不说话,姜易摸不透他的想法。   苏枞迎着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却是点了点头:“不错的想法。既然姜总有这个意思,也做了不少工作,那这个项目就交给姜总负责吧。”   没想到苏枞会这么爽快,董事会的成员都愣了一下,饶是陆放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也还是向苏枞投去了沉痛的目光。   放虎归山,纵虎为患啊!   但苏枞没理会他,只是道:“姜总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姜易收了收自己震惊的表情,张了张嘴,许久才慢慢道:“苏总这么信任我,我只能说不辱使命。”   苏枞朝他微微一颔首:“期待姜总的成绩。”说完便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苏枞走后,姜易也没了心思,照例总结客套了几句,便宣布散会。   会后,拿下了梦寐以求的项目,姜易的神色却有些莫测,有董事来恭喜他,他也只是应付着笑笑。   回到自己办公室,面对了亲信,姜易才缓缓开口:“苏枞这是真答应了?”   其他人也都是意料之外的表情。姜易思索一晌,迭声道:“不对,不对。”   “苏枞应该对矿产很有兴趣啊,他对那个凤山的老婆,可谓呵护备至……当年对陈璐,还只是锁在家里,这次,都派人一路护着了。”   “但苏枞虽然是娶了这个老婆,可昀城那边,却没有其他人手,下手还是比我们晚了。况且一个女人,能不能起到作用,还真不知道。”   “而且苏枞他妈,恐怕是不行了,这些天照顾他妈,分掉了他不少精力,后院不宁,他怕有心和我们抢,也是抢不了什么。”   姜易颇为忧心忡忡:“不管怎么说,夜长梦多,我们必须用最快的方法,吃下昀城的矿山。”   第十一章 专业打助攻   叶臻这次在队上呆到了年关,天气冷了,挖掘工作也接近尾声,考古队的人开始撤回,叶臻也被领导拉了回去继续从事此次出土文物的登记整理,顺便领导告知她年后有一场人员编制的内部选拔考试,让她好好准备一下。   她回来之前苏枞正好打电话过来,问了她回来的日期,还特地让阿寿开车来接她。   自从叶臻在考古队爆出苏枞结婚的大料后,考古队那几个女孩子便开始格外黏她,觉着她连苏枞的消息都了然于胸,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千方百计还想从她嘴里翘出点别的八卦来,几番轮流盘问确定叶臻真只有这一个猛料后,兴趣才慢慢淡了,结果今儿阿寿这一辆豪车停在她们面前,瞬间把她们八卦的心思又挑了起来,看向阿寿的眼神热烈得简直要把他烧穿。   叶臻被上次她们对自己的评价深深中伤,生怕她们察觉自己和苏枞有些什么,见此情形只能胡天胡地的瞎诌,指着阿寿道:“这新认识一朋友,给有钱人开车的,最爱拿别人的车瞎显摆,这臭德性怎么都改不了,你们可不要被他骗了。”   阿寿脸色铁青。   那几个女孩子很是会抓重点的注意到了叶臻话中“有钱人”这三个字,联想之前,马上问:“该不会是给苏枞开车吧,你上次的料就是从他这听到的,还有别的没,赶紧去问问。”   说着便有人上前,找阿寿搭讪:“帅哥,有没有兴趣留个电话呀,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她们这为八卦献身的精神简直让叶臻五体投地,生怕她们将她抹黑苏枞的事情捅出去,拉着阿寿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打哈哈:“他给苏枞开了一个月的车就因为乱说话被开除了,吓得他现在都不敢说话了,你们不要逼他,看把他吓得,这脸都青了……”   阿寿忍着由叶臻把他拖上车,车开了一段时间,等后视镜看不见那几个女孩子殷殷的目光后才臭着张脸开口:“你在外面编排先生什么了?”   “天地良心,我是真没瞎说。”   只是耐不住人民群众的脑补啊!   “先生现在心烦着,外头姜易兴风作浪,里头老太太又……你别给他添乱子。”   “呵,”叶臻冷笑了一声:“他娶我,那是来给他解决矛盾的好吗,你不知道……”叶臻本来想说她被人跟踪那事,可惜当她准备出手的时候,那几个人却消失不见了,她确认了好久才肯定他们已经不再跟踪她,攒着的一腔力气化为乌有,让她足足懊恼到现在。   这种没有成果的事当然不好跟阿寿吹嘘,叶臻生生把话咽下去,沮丧着不肯说话。   阿寿第一次看她吃瘪,惊了一惊,以为是自己把话说重了,想着她到底是苏枞的夫人,又有些过意不去,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其实你在先生旁边也挺好的,上回你在的那些时候,就海边,听说你还挺会讨先生开心的,先生他……”   叶臻听见那个“讨”字很是不爽,打断了阿寿的话:“你这是在安慰我?那你别说了,辣耳朵。”   阿寿瞬间觉得刚才心生不忍的自己是个白痴,还是24k纯的。   叶臻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兰嫂替她留了饭菜,苏枞坐在桌前等她。   叶臻洗了手坐到桌前,一边夹菜一边对苏枞道:“你吃过了?”   苏枞点头。   “那你忙着吧,不用管我的,我自己慢慢吃。”   苏枞笑:“不是说把你养胖一点是我的任务吗,我现在可是在执行任务。”   可是大哥你这么优雅的坐在这盯我吃饭很影响我进度的,虽然曾经我在你面前大快朵颐过,可是人总是发展的,我现在害羞了好吗。   叶臻到底没敢把心头所想说出来,只是一边吃饭一边偷偷瞄苏枞,希望他能通过眼神感受到自己的怨念。   但苏枞不为所动,还一本正经的问她:“是要加几个菜吗?”   叶臻摇头。   “这些菜不合口味?可这是按昀城口味做的,兰嫂也说你很喜欢。”   就是因为合口味所以才想让你走,好让我大展雄风啊。   在她屡屡否决后,苏枞很有求知欲的问:“那为什么一直看我呀?”   既然你问了,那就怪不得我直说了,叶臻凛然开口,奈何出口的话居然自个变了:“看你比较有胃口,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秀色可餐?”   话刚落音,叶臻惊悚了,天哪,她居然会拍马屁了?   苏枞倒是一副非常受用的样子:“嗯,那我再多坐一会儿。”   叶臻,绝望了。   绝望的她又想起阿寿的话,莫非她真的很会讨苏枞欢心?   叶臻瞬间有了可以向考古队那几个女孩子爆的大料,苏枞这个人,太恶趣味了。   等吃过饭,苏枞才跟叶臻商量:“你明天要是有空,去一趟苏家,看一下我妈吧。”   叶臻在路上就听阿寿说了苏母情况不好,心想着是该去看看,于是一口应承。   “我明天有一个会议,恐怕抽不开身,你得自己去。”   叶臻的脸立马就垮了,不过想起苏母好像没有自家老祖宗那么可怕,于是宽了宽心,鼓起勇气道:“好。”   苏枞听见叶臻答应了,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正要跟她道晚安,却听叶臻道:“那个,明天过去,你能不能借辆车给我呀,这个小区实在是太偏远了,绕得我有点晕。”   “我让阿寿送你过去。”   “不用了,”看着苏枞诧异的眼神,她道:“暂时不想跟他说话,头疼。”   苏枞笑了一声,也没多问,答允:“我正好得了辆新车,你先开着吧。”   叶臻拿了苏枞的车钥匙,便回去休整了。   第二天当她走到苏枞车前,发现这是一辆超级酷炫的跑车时,还挺开心,想着速度与激情里面的画面,觉得可以爽一把,走近仔细一看,她囧了。   于是正在公司开会的苏枞接到了叶臻的电话。   苏枞暂停了会议,十足淡定地对电话那边的叶臻道:“不知道怎样打火吗,这样……”   他讲解了许久,发现那边吱都没吱一声,便问了一句:“可以了吗?”   叶臻迟疑着开口:“诚然,这个也是要问的,但首先,能不能告诉我这车门怎么开?”   “……”   等叶臻把车子开出去的时候,她脑中已经没有了任何速度与激情的概念,只剩下了这辆车一定很贵,千万不能擦到的小心。   于是跑车以龟速开了出去。   结果在路上:   路人甲少爷:“哇,这车够劲啊!就是,这他妈谁开的呀,也忒菜了吧,暴殄天物呀这是。”   路人乙小开仔细看了看车牌:“好像,是苏枞的车。”   然后叶臻又成功抹黑了苏枞一笔。   不过叶臻见苏母还是很顺利的,苏母病情加重后这么久她才姗姗来迟,苏母也没有责怪她,照样热情地拉她说话。   只是……   “阿臻呀,你做历史研究的呀。”   叶臻的笑容僵了僵,额,苏枞,你又在你妈妈面前美化我了吗?   苏母自顾说着:“做研究的学问都高,苏枞也聪明,你们要是生了孩子,一定格外优秀。”   这话题跳跃的方向不对啊,叶臻又僵了僵。   “能看到你们成家我已经很满意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福气等到孙子出生,你们虽然还年轻,但也该把这件事提上日程,早做准备嘛。苏枞在外面,忙起来自己都顾不上,孩子的事,怕也不知道上心,阿臻,这事还得劳你多费心。”   叶臻彻底僵住了。   “张妈那边有一些不错的方子和补品,都是补身体的,你带回去,跟苏枞先喝着,要是有新的,我再让张妈送过来……”   叶臻凌乱了。   苏母留她吃了晚饭,还意犹未尽地要跟她说话时,苏枞像是知道了她的难堪,打电话过来催,张妈也劝苏母不要太费神,该歇着了。苏母看见苏枞这么离不得叶臻,心里也是阵阵欢喜,叶臻成功脱身,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苏枞那儿。   听见她回来了,苏枞从书房出来,看着叶臻拎了一手的东西,不由问:“是些什么呀?”   叶臻老脸一红,生怕他听说是苏母给的东西要下来查看,于是一边把东西塞给兰嫂,一边道:“回来路上顺手买的一点吃的,吃的而已。”   好在苏枞不再问,回书房去了。   次日,叶臻还以为苏枞已经出去了,自顾自逍遥,到午饭的时候,她准时坐在桌前等开餐,兰嫂却对她道:“夫人,你要不要上去叫先生下来吃饭?”   叶臻奇怪:“他在家?”   “是的。昨天先生忙到很晚,说了今天上午要好好休息,让午饭的时候再叫他。”   这样啊,叶臻起身:“行,那我去叫他。”走了两步竟破天荒迟疑,问兰嫂:“那个,他不会起床气很大吧。”   兰嫂笑,那笑容似乎别有含义:“先生有没有起床气我倒是不知道,我们都不用叫先生起床的,他说要休息到什么时候自然便会起来,先生现在也应该已经起床了,夫人叫先生下来吃饭就好。”   多么可怕的生物钟啊,叶臻感叹了一声,上楼去了。   她敲了敲苏枞卧室的门,没有反应,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反应,她不由狐疑地看向楼下的兰嫂,结果兰嫂冲她比了个手势,让她直接进去。   叶臻虽有些不明所以,还是推门进去了。   结果她就欣赏了一出美男出浴。   她盯着苏枞只围着一条浴巾的半裸躯体,默默转过身,顺手从他桌上拿起一本杂志,开始低头认真研究。   兰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苏枞倒是比她先淡定,问:“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嗯。”叶臻也强做淡定,可耳朵后边开始发烫,这样的烫意还在迅速蔓延:“你穿衣服吧,我等你。”   上次在海边也见过的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人嘛,不都一个样。   也不都是一个样,苏枞看起来,更性感一点啊。   考古地那帮女孩子的八卦不经意就在叶臻耳边回放起来:“传说,是苏枞床上太厉害了……”   很厉害吗,刚刚有没有看到他那里,好像看到了一点点……   然后叶臻又想起了她曾经阅过的片,然后她又警醒,苏枞连她的搜索记录都看过,连她……那什么都知道,搞不好也阅过她私藏的片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明上次在海边看的时候脑子里只是鄙视顾宛啊,为什么到现在竟然可以想出这么多东西,还都是限制级的,莫非她……靠,现在是冬天呀!   等苏枞换好衣服走到叶臻身边时,她差不多,已经熟了。   “在看什么,这么投入?”   “一本理财杂志,我也攒了几个月工资了,想看看能不能做什么投资。”   “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了吧,我就那点钱,你都看不上眼,我自己研究一下,ok的。”   苏枞把叶臻手上的那本书拿过来,颠倒了一下,重新放回叶臻手中。   叶臻瞬间熟透了。   “需不需要我帮忙呢?”   “要。”叶臻很没出息的答应,声音恹恹的。   苏枞的嘴角有了一丝显见的笑意:“先下楼吃饭吧,一会再看。”   在餐桌前坐下,苏枞看了一眼今天的菜式,脸色微微一变。   叶臻还没从刚才的难堪中缓过神来,也没察觉苏枞的变化,只是向一盘菜默默伸出了筷子。   一旁的兰嫂却拦了一下,笑眯眯道:“夫人不应该吃这个,应该吃其他的。”   叶臻疑惑:“为什么?”   “这不是夫人昨天自己买的吗,怎么忘了,这是给先生补的。”   叶臻这才想起昨天苏母塞给她的东西,顿时天打五雷轰。   她昨天为什么要撒那个谎呀,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她实在没脸去看苏枞的表情,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继续伸筷子。   “你不知道,考古的都有一个传统,那就是回来一定要吃壮阳的,嗯……驱邪。”   “我妈送的?”   “大哥你能配合我一下吗,能吗能吗?”   苏枞也伸了筷子,叶臻忙道:“不是让你配合这个。”叶臻截住他的筷子,迟疑:“要不,你还是不吃吧,我来解决就好,你吃别的,吃别的。”   “另几样菜是滋阴的。”   叶臻泪奔,兰嫂你用得着这么破釜沉舟吗?   苏枞笑笑看向她:“怎么,担心……?”   叶臻觉得,那笑容很是……她想起了顾宛小说中最常用的一个词,邪魅狂狷。   把自己当个汉子养到这么大的叶臻,生平一次觉得,被调戏了。   第十二章 两相扶持   兰嫂后来还颇有继续按照苏母给的方子做菜的意思,叶臻实在是心疼苏枞,十八般忽悠兰嫂放弃掉这个想法,兰嫂看叶臻态度坚决,也只好妥协,可却觉着叶臻委屈了苏枞。   叶臻一边思量这好人还真难做,另一边确实心里也起了一丝愧疚,觉着自己是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了,而且还是占着这么好一茅坑。不过依苏枞那长情的性子,这个茅坑那是本来就不愿意给人   蹲的,而她充其量就是个守茅坑的人,想想就也不觉得亏欠苏枞了。   然后她每天登记文物,看专家的研究报告,晚上回来准备考试,这事也就淡忘了。   结果是除夕的时候,她和苏枞去苏家吃年夜饭,席间遭到了苏母的成果验收。   面对苏母殷殷盯在她肚子上的眼神,叶臻实在是没脸说出一句话来。   偏偏苏母将她的表情理解成了含羞带怯,一时间非常满意,直让张妈又去拿方子。   苏枞也不拦着,反倒是对苏母道:“妈,你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叶臻今日见着苏母的时候也觉着她气色确实很好,一直苍白的脸色在一身红衣的衬托下也多了红润,倒像是病好了大半,心里还暗暗称奇来着。   “是啊,最近感觉是好了些,”苏母笑,慈祥地看着他,可叶臻却觉着苏母这笑容有些许深远且她看不透的意味,但苏母的声音确实比以往听起来有了力气:“人逢喜事精神爽,咱们苏家有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这顿年夜饭我吃着开心,人这一开心,哪儿都舒服了。”   他们两个人陪着苏母吃完年夜饭,又在苏家院子里放了烟花,还赔苏母看了会联欢晚会,苏母一直是笑吟吟的,一丝倦意都没有,状态很好。   可苏枞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健康,过了晚上九点,便提出告辞,让张妈扶苏母上楼休息。   叶臻还以为新年是要在苏家过的,开始还想着肯定要和苏枞睡一间房,这段日子她睡惯了软软的大床,不知道睡起地板来还习不习惯,结果苏枞没有住在苏家的意思,叶臻十分感谢苏枞的体贴。   可她也觉着有些对不起苏母,但苏母对于苏枞的做法却并没有不满,还硬是要送他们到苏家门外,看着他们上了车。   叶臻是最后跟苏母道别上车的,关上车门时还通过车窗劝苏母回去,苏母只是笑着看她,待她摇上车窗,车开走时,她看见苏母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车开进苏枞的别墅小区时,苏枞叫开车的阿寿停车。   “刚刚喝了酒,现在觉得有点闷,想下车走走。”   叶臻今晚陪着苏母喝果汁,酒都让苏枞喝了,怕他是喝得有些多。   于是叶臻道:“那让阿寿先把车开回去,我陪你走会。”   两人下了车,叶臻跟在苏枞旁边慢慢走着,东张西望的。   “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这片小区还挺安全的。”说着,叶臻好像有点泄气:“不过,也确实一直都没出什么事情,上次我不是跟你说有三个跟踪我的人吗,后来他们都不见了,挺让我挫败的。”   苏枞只笑了一下。   今天的月亮也很明亮,照得苏枞方才那个笑意很是好看,叶臻看得呆了一下,才又说:“本来觉得我挺无用武之地的,不过这样也好。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过过这样的除夕夜,也没吃过年夜饭。家里本来就只有我和老祖宗两个人,三十的晚上,矿上基本都放假了,还得老祖宗亲自去守,我也就一个人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到街上去看别人放烟花,觉着过年,好像和平常也没什么区别。刚刚在你们家吃饭,感到挺温暖的,所以,我真不想你们再出事了。而且,你妈妈的病好像也好多了,以后我也不怕打扰她了,会多去看她的,她,真挺好的。”   苏枞沉默,叶臻抬头看了一会天空,然后紧了紧衣襟:“还挺冷的啊,阅城靠海,本来应该没这么冷吧,不过偏偏有寒潮,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昀城的冬天是会下雪的,有时候雪还下得特别厚,那时叶臻想雪那么大,老祖宗应该就不会出门了吧,可好像再大的风雪也阻挠不了老祖宗去矿上。就算是现在,老祖宗也应该还在矿上吧,家里只不过是少了一个给她留门的人,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   苏母病弱,叶臻挺心疼她的,她家老祖宗从来中气十足,好像不会生病一般,可仔细想想,老祖宗年纪已经很大了。矿上又那么冷,真不知道她怎么挺下来的。   叶臻有些心酸,虽然老祖宗一点都不像苏母那样和和气气的对她,但是,她还是挂念老祖宗的,很想和她也一起吃顿年夜饭。   苏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有出声,突然,他伸手抚过叶臻发梢,叶臻惊了一下,看向他,苏枞展开手心,可里面空无一物。   “这么快就化了啊,”他似乎有些惋惜,叶臻抬头,发现空中居然飘起了雪花,虽然很小很小,但纷纷洒洒,也很是美丽。   “真的下雪了呀。”   “嗯,瑞雪兆新年。明年,会是好气象的。”苏枞淡淡说完这一句,像是有些冷了,把手□□了大衣的口袋,可过了一会,却把一样东西递到了叶臻眼前。   叶臻一看便愣了,那是一个红包。   “先祝你新年快乐。”   叶臻笑着接过:“你居然还准备了红包,怎么办,我都不知道回什么。”   “你出现了,对我而言,就是这个新年最好的礼物了。”   叶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枞,黑色的大衣,白色的雪花衬得他整个人丰神俊朗,宛如玉雕。叶臻突然觉着心里之前的难过好像被另一种更浓烈的情绪覆盖,她觉得这一刻很美好很美好,所以她也笑了:“苏枞,遇见你,我也觉着是我今年,不,这些年,也不,或许是这辈子,顶好的一件事情了。”   阅城几乎是百年难下一场雪,今年的这场雪虽下得不大,但时停时续的下到了年初二。这雪比烟花炮竹更让阅城人兴奋,平增了许多年味。可雪停的那个清晨,苏母走了。   苏枞和叶臻赶到医院的时候,苏母已经闭上了眼睛,除夕的那一面便成了最后一面,叶臻没有听到苏母说出的那句话,便也就永远听不到了。   叶臻看着苏母的遗体,仿佛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根极细的丝缚住,痛意一点点蔓延开来,渐渐地逼得她无法呼吸,痛得麻木后,心那块便像是被掏掉了,一片空虚。   其实苏母于叶臻而言,只是一个见过几面的和蔼长辈,她的离去,都让叶臻觉着有些难以承受,更何况,那是苏枞的至亲。   叶臻从前把自己同苏枞相提并论,觉着他们委实是一对可怜人。但想来她还是比苏枞要幸运许多,她的父母在她未知人事时离去,她还未曾感觉生死之别是如此残酷,可苏枞,却在这样的残酷中反复煎熬。   苏枞只是在苏母的床前沉默了许久,便开始着手准备后事。   苏母的葬礼即便苏枞不想高调也不行,他声名在外,各式各样的人自然要借着机会上门来,无论是来攀他这层关系的,或者是来看他笑话的,他都要周旋接待,不可有一丝纰漏。   叶臻作为她的妻子,在苏母的葬礼上,也难免被人关注,苏枞还要护着他。   上天赐予他悲痛,却没有赐予他悲痛的时间。   叶臻连守了几天夜,都觉着身体有些吃不消,苏枞却是神色不变,依旧处处从容大方,她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劝苏枞休息一下。   最后一个叫陆放的人来到她跟前,道:“夫人,你让苏总去休息一下吧,这儿有我们,不会出问题的,你劝劝苏总,我们都说不动他。”   叶臻鼓了勇气走到苏枞跟前:“你去睡一会吧,我守在你旁边,要是有什么事,我马上叫你。”   苏枞摇头,神情很是坚决,叶臻也不知如何是好,踟蹰了半晌,却只是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去睡会吧,我守着你。”   这话说出来,叶臻觉着自己的语调不对,那是一种她从来就没有用过的语调,十分陌生,但她却那样妥帖的用了出来。   苏枞也感到叶臻的话语中有了哀求的意味,眼中神色动了动,最终点头:“好。”   叶臻和苏枞走到苏枞从前在苏宅住的卧室,叶臻替他拉了窗帘,铺好被子,看着苏枞躺下,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外面灵堂里的丧乐声变得很小,隐隐的,仿若天外。   叶臻拉了凳子坐在床边,目光落在苏枞脸上,从前她只觉得,那是一张格外好看的脸,凛然的轮廓,挺拔的鼻。可在这显见的英挺下,隐忍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她出神了好久,回神时苏枞仿佛已经睡了,叶臻也安了安心,这时突然想起苏枞似乎还没有好好吃过东西,这些天,她都没怎么吃东西,更何况忙里忙外,面面俱到的他呢?   叶臻悄悄起身,去了楼下的厨房。   她回来时,苏枞已经醒了,坐在床沿上,也许是因为刚刚睡醒,神色来不及收敛得缘故,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悲痛。   叶臻将手中端着的一碗面放在床头柜上,对苏枞道:“我想着你兴许饿了,怕吩咐别人去做又是兴师动众,正好楼下的厨房没人用,我给你做了点吃的。”   “不过不好吃,你填填肚子,你也知道,我那厨艺……”   苏枞笑了笑,端起面,吃了一口,终于觉得有一些热气进了身体内:“挺好的,你上次的酸辣粉也做得不错。”   叶臻看见他笑了,心情也瞬间明朗了许多:“我以后会多学学的,争取把酸辣粉做得更好吃,然后你想吃的时候,我就给你做。”   “好。”   苏枞吃完了叶臻的那碗素面,连汤都喝了干净,才放下碗筷。   两个人沉默着,屋子里很安静,叶臻偷偷看了看苏枞的脸色,终于忍不住说:“你很难过吧,我都觉得很难过,你一定……”   “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倒下。”   “苏枞,我知道我其实没什么用,帮不了你忙,也不怎么会说安慰的话。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做的。所以……就算你倒了,我也会用尽我所有的力气去扶你……我……”   叶臻有些颓然的低头:“我说这样的话很可笑吧,毕竟我跟你,差得还是太远了,我又能做什么呢?”   “把你的肩膀借我靠一下吧。”   叶臻诧异,抬头正好迎上苏枞的笑容,那样的笑是竟从他眼中透出来的,带着暖意:“你是第一个说我就算倒下也没有关系的人,所以,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吧。”   叶臻忙坐到苏枞身边,让苏枞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一动不动:“你想靠多久都行,我不动的。”   “嗯。”   苏枞默默靠在她身上,闭上了眸子,但叶臻微微低头,却发现他的眼睫在颤动。   这一刻,他又在想什么呢?   叶臻正想着,突然听见苏枞极低地说了一声:“阿臻,谢谢。”   第十三章 美食大作战   苏母走后,日子依然平静划过,这几个月她不出差,也不像从前那样打小工,朝九晚五,时间非常规律,和苏枞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许多,虽然不说有多能照顾苏枞,但还是在他周围添了点人气嘛。   三月,叶臻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编制考试的复习上,什么时候都看见她在看书。   叶臻看书是很快的,记性也不错,所以复习得很轻松,可苏枞偶尔也撞见她捧着书愁眉苦脸,还认真一笔一划的做笔记的样子,很是好奇,终于有一次忍不住走过去。   “原谅我的好奇,到底是什么地方会让你这么冥思苦想?”   叶臻不提防他过来,伸手欲遮掩,但还是被苏枞看了个正着,居然是一本菜谱。   “上次不是答应你会好好学做酸辣粉吗,每天抽时间研究一下,先掌握理论,再注重实践。”   苏枞笑:“那好,你注重实践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一定每天准时回家吃饭。”   “不要,你这是在给我施加压力。”   “有压力才更有动力,”他拍了下叶臻肩膀:“加油。”   当然叶臻实践的时候还是没敢告诉苏枞,还怕兰嫂告密,关了厨房的门暗搓搓的做,一边做还一边记录结果,提出可改进的地方,就差没写出一篇实验报告来了。   所谓勤能补拙,在叶臻这样的刻苦钻研下,她的厨艺,也有那么三分像样了。   至少她觉着,能让苏枞这样对她要求不高的人,夸她时稍稍不那么违心了。   兰嫂看她这样,也由衷高兴,拴住人先从拴住胃开始,她几次三番劝叶臻给苏枞做一桌子菜,让苏枞见识一下她的贤惠。   叶臻被兰嫂说出的“贤惠”这个词震到了,她也觉着自己最近越来越偏向贤妻良母小媳妇型了,不行,她得去找阿寿斗斗嘴,证明一下自己的战斗力还没有消退。   叶臻参加完编制考试的那一天,回家得很早,又感觉无事一身轻,想着自己已经把几道家常菜练习得可以了,便拐去超市买了食材,准备今日给苏枞现一手。   她回家的时候,兰嫂还不在家,于是叶臻开始在厨房里施展身手。   过了一会,兰嫂买完菜回来,看见叶臻在厨房,张嘴正要说话,叶臻却一阵风似的飘了过来:“兰嫂,今天我做饭,你休息吧,不要靠近厨房,不要给我寻求帮助的机会,我一定要独立完成我自己的作品。”   说着便把厨房的门关了。   兰嫂站在厨房门外,还保持着说话的姿势,怔怔。   叶臻把做好的菜摆到桌上,还特地做了一大碗酸辣粉放在正中间,对于自己出炉的结果,她还是相当满意的。   但当苏枞回来的时候,她顿时就尴尬了。   妈呀,她厨房的门关得太快了,都没听兰嫂说起,今天苏枞是要请客人吃饭的?   她默默回头看了看那一桌家常菜,之前的满意灰飞烟灭,只觉得土不溜秋,天哪,让人知道苏枞一阅城顶尖尖的有钱人吃的是这玩意,特么以后八卦会传成啥样啊!   苏枞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倒是面色不变,还对她微微一笑:“进入实践阶段了?”说完对着自己的客人道:“这可是我老婆第一次下厨做晚餐。”   那人也笑了一下:“那我真是有福。”   叶臻心道,不,你信我,咱俩估计是前世有仇来着的。   两个人坐下,叶臻也坐了,看苏枞提着筷子端详了一遍菜式,不知道往哪下筷的模样,惴惴:“其实这些菜乍一看很丑,但是呢,什么事也都不能光凭第一印象是吧,仔细看看的话,”叶臻迟疑,其他两人都颇为感兴趣的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叶臻对着那几盘菜细细端详:“仔细看看这色,闻闻这香,就会发现……还是很丑。”   “……”   “要不,让兰嫂再做几个菜吧。”   “不必了,”苏枞已经伸了筷子,夹了菜放进自己嘴里,道:“味道已经足以弥补了。”   叶臻都不敢看那个客人的表情,可客人却也是伸了筷子夹了菜,尝了尝,附和苏枞:“是不错。”   那人又多问了一句:“嫂子,是昀城人?”   “嗯,是的。”   那人的神情里带了些别样的意味:“我也是昀城人。”   说着,又朝苏枞道:“我还挺吃不惯阅城的东西,没想到这次,还能在你这吃正宗的昀城风味。”   那桌菜,被这两个很给面子的人吃光了,尤其是酸辣粉,单是苏枞就吃了两碗。   用完餐,那两人便上楼谈事情去了,兰嫂帮着叶臻收拾残局,兰嫂还开心地夸叶臻:“夫人,今天先生可是高兴得很,来的那位封先生我从前也见过,是先生特别好的朋友,今天夫人做的这桌菜,尤其是酸辣粉,封先生也喜欢。夫人真实太能干了,给先生长足了面子。以后要是有客人再来……”   “以后我一定听你把话讲完,再也不乱关厨房的门了……”   “可是我看……”   “他们俩那演技,幸好没去当演员,不然一个奥斯卡影帝的奖杯,真不够发……”   “夫人,这高兴,我觉得真不是演出来的……”   “那问题更大了,味觉不行。”   楼上,封临也正在打趣苏枞:“还以为你最近水深火热,可以让我趁机雪中送炭,叫你欠我一个大人情,不过现在看来,日子似乎过得还不错。”   “承蒙她在,确实还不错。”苏枞嘴边的那丝笑意还未褪去。   封临说笑了一句后,便切入他今日前来的正题:“你让我帮你盯着姜易,我也算是有眉目了。”   封家在昀城根基很深,这几年封父隐退,封临接班,几经扩展,封家在昀城已是如日中天,但却极少有人知道,封临和苏枞,是认识的。   十八岁那年,苏家败落,苏枞傲骨锉尽,十分颓靡,流连赌场。他便是那时候认识了封临,那时封临亦是失意,两人在赌场的得意竟不相上下,赌了几把后,结交为好友。   “姜易这次是下了血本,要把凤山那一块矿业据为己有,但据我所知,并不顺利。”   “倒是不出我所料。凤山的矿业发展这些年,早就有固定的销售渠道,阅城与昀城相隔甚远,矿产运输成本不小,为了保持总成本的平衡,矿产的价格必然要压低。想要压价,只能垄断。他在凤山原本的买家处下手,压断了凤山矿产的销售渠道,但是,他似乎并不了解凤山的那些卖家啊。”   “梧桐街的人,一家老小的生计都压在矿上,那是他们的命根子,岂能由人摆布?如若真要有所图谋,只能从长计议,步步为营。姜易这次性子很急,非要一口吃下不可,依他的手段,必会以暴力相威胁,逼凤山矿户妥协。这法子,在别处或许受用,但在梧桐街却未必。凤山那里从前是古墓,这梧桐街住的,大半祖上原本的生计怕是盗墓贼,他们岂会畏惧姜易的暴力。等他们联合起来,你再对他们稍加暗示,证明有人愿意以原来价格买下他们的矿石,那他们就法子,让姜易血本无归。”   封临沉吟了一下:“我爸在昀城做了这么久生意,梧桐街这个地方都未敢插手。姜易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大胆了。”   “当然,他急于摆脱我,我也想办法索性逼了他一下,让他这个想法尚不成熟时就大张旗鼓的付诸实践。否则,他不压那么大的本,我又怎么能利落的除掉他呢?”   说到这里,苏枞的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封临看了他一晌,缓缓开口:“姜易没有足够的时间,所以不了解梧桐街,那你,又是怎么对梧桐街这么清楚的呢?”   苏枞沉默了一下,眼神有些悠远:“我爸曾经也有过这个想法。”   “他深谋远虑,很早之前便想到了华晟壮大后所面临的资源掣肘,那时,他就想过要在凤山开辟一条新路。他曾经在梧桐街和矿业老板深入谈过。我跟他去过梧桐街,所以我清楚。”   只是可惜,没过多久苏父就出了意外,华晟的经营也跌落谷底,这个计划,便一直搁置。   子承父命,对于苏父曾经的一些经营决定,苏枞一直都予以坚守,所以封临道:“既然你爸有过这个想法,想必你一定会付诸实践。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要怎么从长计议,步步为营。”   “那你拭目以待吧。”   封临笑了一声,但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眼色竟有些阴霾:“好吧,身为朋友,我帮你做好我该做的。”   苏枞送走封临后,叶臻还趴在餐桌上奋笔疾书。   他走过去,问:“在做什么?”   “总结今天做菜的经验教训。”   叶臻斗志满满:“正所谓,要从挫折中奋勇而出,我相信,有一天我一定能做出一桌子媲美大厨的菜。”   “今天的菜,确实不错。”苏枞真诚。   叶臻对于他的评价不持丝毫肯定:“你不要企图花言巧语瓦解人民群众的斗志。”   苏枞闭嘴,叶臻也是心中感慨,她确实要有一点出色的地方嘛,不然老是作为一个抹黑苏枞的存在,这颗他光辉形象边的老鼠屎也很烦恼的……   第十四章 杯酒现型   叶臻顺利考到编制后,自然是要庆祝一番的,所谓的庆祝,就是请同事吃饭。   她嫁给苏枞,好说歹说,也算个阔太太了,吃穿一应由兰嫂准备,她对自己的那点小钱都快没有概念了。   上次苏枞说帮助她做投资,她便顺水推舟的把自己微薄之至的资产交给苏枞打理,尔后也不再过问。此时要掏腰包了,她自然要看看自家的存粮。   然后叶臻就被银-行-卡的余额闪瞎了双眼。   然后苏枞回家时就受到了异乎寻常的热烈慰问。   针对叶臻的殷切询问,苏枞淡定表示,只是用叶臻的钱做了一点小投资。   “小!投!资!这才几个月,我那点破工资就翻了三番,这叫小投资?”叶臻深深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我这点小钱就能赚成这样,那你……”   她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   叶臻勉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有一个写小说的朋友,平日写的总裁动辄就一个亿一个亿的扔着玩,我老嘲笑她,现在看来是我没有见识,我要向她道歉……”   苏枞被她逗笑了:“我可真没你想象的那么有钱,我的资产是别人帮忙打理的。”   “咦?那你干嘛亲自帮我做啊,顺带着让他们帮我看看不就好了?”   “因为他们没有我厉害。”   “那你为毛不自己管钱呢?”   “因为我没有时间。”   “……”   叶臻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甚为惶恐的感觉。   虽然金钱的诱惑是巨大的,但叶臻真不敢接受苏枞这百忙之中给她那点小钱的特殊照顾,他要是花这点时间照顾照顾自己的大钱,一个零头都足够秒杀几个她了。   于是叶臻只能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钱我有急用,就都拿走了啊。”   “嗯?出什么事了?”   “升职了,要请同事吃大餐,”叶臻简直咬牙切齿:“超级大餐。”   叶臻带着同事前往五星级大饭店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滴血的。   同事,尤其是八卦小分队的那几个女孩子的内心,却是喷血的。   苏枞的八卦,接送的豪车,她还一直试图掩饰,其实这个人就是个土豪的对吧对吧。   土豪为毛如此低调地潜伏于她们这群真一清二白的人群中,为毛对户外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莫非,这是一只有格调的土豪?   那一顿饭,叶臻兴致缺缺,那是因为,所有的菜到她嘴边都只有一个味道——钱的味道。   但是,她的表情看在别人眼中那就不同了,天哪,五星级饭店的菜都满足不了她的口味,那她私下里,其实是怎样的纸醉金迷啊!   她平时还装!还装!   在场的所有人越看叶臻,越觉得她身上的每一分的土都转换成了豪,真是相当另人悲愤。   稍稍悲愤了一下,大家还是觉得,八卦比较重要。   “那个,阿臻吶,你住在哪里呀,我们都没去你家玩过呢!”   叶臻一下子从郁闷中清醒了,去她家玩?不会吧,这是要逼死她吗?   于是她忙道:“我又不是本地人,刚来阅城,租的房子,小得很,房东又异常彪悍,不敢请你们过去玩,怕扫兴,扫兴。”   特么租房子的人会请别人来五星级酒店吃饭?   看着在座各位一脸不信的样子,叶臻又道:“其实吧,我今天请你们来这吃饭,是因为我中了一张奖券,所以在这里吃饭是不用花钱的,哈哈哈哈,开始没好意思告诉你们……”   噗……大家喷血,原来是中奖了!   他们重新看了看叶臻,觉着刚才的每一分豪,又土回来了。   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有钱人嘛!   然后:   “吃饭不用花钱的吗,那加菜加菜……”   “刚才有个菜好贵的,我都没敢点,加上加上……”   叶臻默默捧起眼前的杯具,觉着,这玩意怎么就和自己那么像呢?   这时候,出去上厕所的某位姑娘兴冲冲跑进包厢,门还没关好就兴奋地嚷嚷:“你们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颓废中的叶臻只觉后背一凉,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答案揭晓:“苏枞唉!”   于是立马有人附和:“真的吗真的吗,有没有看到他老婆?”   那个女孩稍稍失望了一下:“没有,不过……”她转向叶臻:“我在苏枞后面看到了上次来接你的那个人!”   叶臻差点没磕死在桌上。   只是怕她想死也不会如愿了,八卦小分队迅速围住她:“不对啊,你不是说他被开除了吗,怎么回事?”   “也许……认错态度良好,嗯……”   好在她们并不真正关心阿寿的问题,迅速又说出了下一句:“我们以后是不是又可以听苏枞的八卦了?”   “喂喂,人家已经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不会再透露消息了!”   “天下可以有不透风的墙,但绝不可能有透不出的八卦!”   叶臻被她们的宣言震慑了,心虚虚的,半晌才说:“不是吧,还是会有的……”   “绝对没有!”   尔后,她们开始轮番上阵问叶臻索要阿寿的电话号码!   真的是软磨硬泡,孜孜不倦啊!好歹同献身给考古事业,她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她们的,但不想竟凶残到如此地步。   于是叶臻拼死不给,就她们这功夫,阿寿落到她们手里,准三分钟就招得干干净净。   靠靠靠!她们为什么要来干考古,就应该去做谍战剧中的间谍大反派啊。   饶是叶臻彪悍,还是抵挡不住愈来愈猛烈的炮火,只能且战且退:“人有三急……”   退   到包厢门处,她方松了口气,一推门,就被包厢外路过的那尊大神震得动弹不得。   后面来势汹汹继续追踪她的八卦小分队见状,也默默顿住了步伐。   前有狼,后有虎,叶臻心里只回荡着一句话:“额错咧,额一开始就错咧……”   苏枞侧头看见了她,也有些意外,对着她竟然一笑,叶臻那一瞬反应极快,迅速拉上了自己包厢的门。   神啊,都这境地了,还给后面那几位来个现场直播,她以后会比新出土的国宝级文物更惹人围观的。   苏枞极懂眼色,见此状,目光只是在她那稍一停顿,便移回本来的位置,继续向前走去,反倒是阿寿,横横竖竖多看了她几眼,满面狐疑。   八卦小分队的素养那也是相当过硬的,苏枞的微笑即便在她们眼前稍纵即逝,也还是被她们精准无误的捕捉到了。   “苏枞,刚刚是对这边笑了?”   “我的眼睛应该不会出卖我。”   “可是我们这里有什么值得他笑的呢?”   确定没有后,有人大胆设想:“难道是和别人说话用同一个表情久了,朝我们这边舒缓一下表情?”   作为目前最有可能的假说,这得到了几位的暂时认同,但就更深层次的可能,几位又展开了热烈讨论。   叶臻回来发现注意力终于不在她身上了,刹时大感欣慰,这时候其他的人吃吃喝喝也差不多了,可是,菜还剩下些许。叶臻触目所及,那盘里的皆是白花花的银子,于是责无旁贷的将它们一扫而尽。   自然,作为剩下的,价钱最高的半瓶酒,也进了她的肚子。   她其实是知道自己酒品的,她喝不了白酒,古语有云,三碗不过岗,她三小盅基本就醉生梦死了。   这是生在梧桐街的叶臻最觉耻辱的一个地方。所以,她很注意不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来。   但今天这个饭局她郁卒得要命,又才从刚刚的纷扰中抽身,主要是这酒实在太他妈贵了,所以她喝多简直是理所当然。   叶臻的醉是传说中润物细无声的醉法,从外表上来看,一切如常,只是她的情商,原本是她智商的倒数,醉了之后,便悄然沦为智商的负数了。   幸在她醉态尚不明显的时候,饭局结束了。叶臻偷偷跑去结了账,已经意识模糊的她十分之豪爽的刷了卡,趁着八卦小分队还沦陷在苏枞的笑容中,匆匆消失于同事眼前。   她刚走了不远,一辆车子便从后面缓缓开了上来,苏枞摇下车窗,对她道:“上车。”   叶臻没有一点犹豫的坐了上去。   苏枞看叶臻上车后一直垂着头坐着,一声不吭,颇为奇怪,不由得自己挑了个话题,开玩笑:“你很怕你的同事见到我?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有。”叶臻耿直地予以肯定。   苏枞猝不及防地被噎了一下,还没说什么,前面开车的阿寿先不爽了:“先生怎么可能见不得人,分明是有人背地里编排……”   “你以为我想啊!”叶臻粗着嗓门,及其大声地顶了阿寿一句,然后拍着坐垫疾呼:“老子纵横梧桐街那么多年,形象一直高大威猛,特么一到阅城来,全变了……”   阿寿被叶臻的大嗓门吓到了,苏枞也发现叶臻好像有点不对,探身过去查看,然后超近距离听到了叶臻的下一句,在他耳边振聋发聩:“怎么就成了在床上耐干呢?”   阿寿踩油门的那只脚不自觉地压了一下,整个车子完美地飞了出去,顺带,没系安全带的叶臻整个人也飞了出去。   好在苏枞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于是叶臻,直直倒在了他怀中。   叶臻趴在苏枞大腿上,已经暧昧到阿寿看不下去,但想到这个局面是自己造成的,他也实在无话可说,只涨红了一张脸。   可叶臻还在不知死活:“苏枞,你在床上神勇无敌,大杀四方的谣言真不关我事,我承认我长得是推波助澜了点,可谁能想到,我这样的长相居然还能提供佐证……”   苏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原来上次,你是这个意思。”   叶臻继续:“可是对你也有好处呀,在这个八卦下,有多少纯真少女不敢投奔你的怀抱,替守身如玉的你省去了多少麻烦……”   “但老子就相当郁闷了,怎么说老子要是上了床,也是上面那个呀!”   “所以,”她大声道:“一定不能让她们知道。”   苏枞轻轻拍了拍叶臻,扶她坐正,看了一眼已经濒临爆发的阿寿:“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先睡一会,不说话好吗?”   “不好。”叶臻一副“我是你大爷”的神情,还拍拍苏枞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跟他讨论:“我还觉着这八卦路数实在很奇怪,你这么多年没找女人,他们还说是你床上太厉害,无人能敌,按常理,不是应该怀疑,你不行了吗?”   “靠,不能因为你长得帅就瞎改路数啊。”   这辆汽车简直被阿寿开成了过山车,直到后来叶臻实在是醉得狠了,醉得连自己身在何地都不知,醉得连苏枞都不认识了,才慢慢转到其他不堪入耳的话题中去了。   回到家里,叶臻的神智基本已经在九霄云外了,但兰嫂出来迎接她时竟也没看出她有什么异常,接下来兰嫂就傻住了。   叶臻大摇大摆走到她面前:“你就是这儿的妈妈?”   什么……什么鬼?   “把你们这儿的姑娘都给我叫出来。”   说完,叶臻自顾自转头,看了眼苏枞和阿寿:“啧啧,怎么回事,这质量也太良莠不齐了。”她指了指阿寿:“这个,太丑了。”   然后走过去揽住苏枞:“这个不错,哥要了。”   兰嫂和阿寿被这神一般的发展震得下巴都掉了,难得苏枞还镇定:“她醉了,兰嫂你准备一下醒酒汤,我送她回房间。”   然后,任由叶臻将他揽着往楼上走。   阿寿在后面愣愣想,天哪,他为什么会觉得叶臻从前不好,为什么会觉得她没什么理智,做事风风火火,没有一点女人样,现在一看,她的理智对她的本性,发挥着多么伟大的遏制作用啊!   第十五章 我行我要上   兰嫂把醒酒汤端到叶臻房间的时候,叶臻正把苏枞摁在椅子上,两只爪子在他脸蹂lin:“真好看呀真好看。”   兰嫂替叶臻捏了把汗,生怕苏枞发作,于是连忙上前道:“夫人,喝点这个,醒醒酒,身子舒服了好早点休息。”   叶臻根本不知道兰嫂递给她的是什么,只豪爽地拿起兰嫂手上的碗,一饮而尽,一只手把碗塞回兰嫂手中,另一只手抹了一下嘴,然后觉着自己像没抹干净似的又多搓了两下,低头看了看苏枞,最后“吧唧”一下,把自己的嘴唇印上了苏枞的嘴唇,顺利解决掉了自己的初吻。   叶臻这下觉着自己的嘴擦干净了,十分之得意地又多亲了苏枞一下。   兰嫂脑门上有冷汗滑下,尔后利落地转身出门,叶臻一句话悠悠穿过兰嫂尚未来得及合上的房门:“美人乖啊,别怕,我不会弄疼你的。”   兰嫂打了个寒颤。   苏枞耐心极好的任由叶臻扯掉他的领带,绑住他的双手,又任由叶臻将他的衬衣扣子扯得乱七八糟,当叶臻扒掉他的皮带拿到手里时,苏枞的脸色才稍微变了变。   叶臻的搜索记录……   叶臻看到苏枞的脸色终于变了,非常兴奋的伸手又揉了揉他的脸:“别怕别怕,那个,哥先唱个小曲安慰一下你……”   “你就是我的小羊,跟在我身旁,我会拿起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敲打在你的身上……”   “……”   “不喜欢吗,那我换一首更拿手的,”叶臻调了个音调,十分欢快:“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它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多得意……”   苏枞忍无可忍:“闭嘴!”   叶臻闭了嘴,还很果断地扔了苏枞的皮带,十二分失望的说:“你不喜欢皮鞭啊……”   说着便从苏枞身上爬了起来。   苏枞还奇怪她怎么突然这样纯良起来,哪料叶臻道:“没事,我去找蜡烛哈。”   看着叶臻满房间瞎转的身影,又看了看她那张和平时没有半分区别的脸,苏枞眼角隐隐作痛。   然而叶臻转了一会,突然冲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十分果断道:“你不是美人。”   这是突然参禅,发现se即是空了?   叶臻一字一句:“你是苏枞。”   哦?这醒酒汤原来立竿见影吗?   叶臻十分火大地狂拍他所坐的那张椅子的扶手:“哪个狗娘养的敢把你绑成这个样子?”   “……”   苏枞唯有沉默以对。   “靠,谁,他妈的敢作敢当一点,给老子滚出来。”   叶臻沿着苏枞转了几圈,并没有人应声,整个房间安静得诡谲。   于是叶臻开始帮苏枞解开手上绑着的领带,那刚刚被她达成了死结,十分难解,但叶臻一点点认真地弄着。   苏枞抬头,叶臻的头发乱蓬蓬的,那张脸却在光影间别有韵味,一双眼睛晶亮如水。   解开领带后,叶臻长舒一口气,在椅子前的地上坐了:“我就在这,等欺负你的人来了,我就打跑他,我会保护你的。”   苏枞忍不住摸了一下叶臻的头:“没有人会来。”   “怎么可能,”叶臻轻轻一哂,“要是没有人威胁你,你就不会要我了。”   苏枞心里忽的一动。   “要是没有人威胁你了,我就没有用了。”   醉后那样悍勇的叶臻,突然就脆弱起来,她让苏枞不要害怕,但此刻,她看起来,却是有几分害怕的。   苏枞定定看着叶臻,突然叫了一声:“阿臻。”   叶臻答应,也没有抬头,苏枞的声音变得极轻极轻:“你这样,我会很困扰的啊……”   叶臻这才稍稍抬起头,一双眼睛格外清亮地看着他,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却有没听懂他话中的含义,苏枞迎上那双眼睛,嘴角微微有丝苦郁:“已经很困扰了……”   叶臻第二天神清气爽地从床上下来后,她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愉悦地开始过她的小周末。   但是神经大条如她,也明显嗅到了一丝古怪。   比如,她做饭的时候兰嫂再也没说过她“贤惠”,又比如,兰嫂开始继续研究苏母给的那些方子……   还有阿寿,从前他对她一直是臭着张脸的,但那张脸,现在好像没那么臭了,可是他这个人,看见她基本是绕道走……   所以尚维持不变的苏枞,便让叶臻感到分外亲切。   虽然在她向苏枞投去热烈目光时,阿寿和兰嫂的表情都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可言说。   不过这些古怪,在叶臻看到自己卡上余额的时候,都已经在她脑中烟消云散。   那些算个屁啊!   盯着卡上个位数的余额,她只恨不得六月飞雪,大旱三年。   而当周一她去上班的时候,她发现,金钱,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再度受到了八卦小分队的围攻。   “经过我们长达两天的讨论,我们最终认定,苏枞之所以笑,是因为你。”   叶臻心一提,嘴上却一如既往地胡诌:“因为那天我衰运当头,他在幸灾乐祸?”   惊堂木女孩再度一计惊堂木拍下:“不要再花言巧语,企图搪塞。坦白从严,抗拒更严,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认识苏枞?”   “……”被捉住奸-情了!   叶臻正横眉冷对千夫指,恰逢有人过来统计,说后天外地有一个学术合作讨论会,问谁要申请参加,这事大家都没有积极性,叶臻却第一时间歌颂了这个学术会的必要性,并率先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尔后借口准备学术会议,不给大家丢脸为由,第一时间突围了包围圈。   叶臻在s市参加学术研讨会期间,遇见了自己的一个老熟人——陆照影。   那时她工作餐没吃饱,正在路边找夜宵摊,他便从后面叫住了她。   陆照影幼时跟自己的外公外婆住在梧桐街,也是个霸王,但他和叶臻却基本没打过架,究其原因,他就是当年那个和叶臻打架碰碎了玩具,痛哭引来叶老太太的孩子。后来叶臻怕历史重演,没敢跟他再打,而他,羞于这段往事,也没敢再找叶臻。   于是两个人的关系倒莫名很好。   陆照影当过兵后,整个人挺拔如松,眉目飞扬,男子气概十足,和叶臻在路边站这么一会,便收获了不少女性含着温度的目光。   最后连叶臻也感觉到了,朝他挤眉弄眼:“不错,部队呆了几年,别的不说,至少对女性的攻击力上升了不少。”   陆照影脸微微一红,左右环顾一会,便邀叶臻去前面一家餐馆坐下,边吃边叙旧。   “我还没问,你退伍了,现在在做什么呀?”叶臻在等上菜的过程中,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问陆照影。   “在昀城的政府里谋了个职,现在管工业那一块。”   陆照影的父亲在昀城政府身居要职,陆照影从政,叶臻也不惊讶。   但陆照影接下来透露给叶臻的这个消息便让她非常惊讶了。   “你知道吗,现在整个凤山,闹得不可开交。有人恶意低价收购凤山矿产。他隔断了凤山矿产的销路,还雇了一帮流氓去梧桐街闹事,想逼大家妥协。”   叶臻吐出一口瓜子皮,十二分关心地问:“去梧桐街闹事?那几个流氓,现在坟头草,有两米高了没?”   陆照影笑了一声:“他们当然是没占着便宜。现在凤山的矿业形成了一个联盟,没有谁会把矿产卖给他,他这次,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活该。”   “说来,这次还多亏了你家老祖宗,她德高望重,又态度坚决,是她大力倡议,大家才会团结到一起。”   叶臻“嗯”了一声:“矿产就是老祖宗的命根子,她守了这么多年,感情深得很,谁敢动她的,谁又能动得了她的?”   说着叶臻又顺口问了一句:“到底是谁啊,下血本压这么个馊主意上?”   “听说是阅城的一家实业集团,不过你虽然现在在阅城工作,照你的个性,怕也是没听说过。”   叶臻心里“咯噔”了一下,追问:“叫什么名字?”   “华晟。”   这个世界玄幻了。   于是叶臻一把拽住陆照影:“哪个华晟,中华的华?日成晟?”   陆照影点了点头,问:“怎么了,这么吃惊?”   何止是吃惊,叶臻真是庆幸这会子她没在吃饭,不然一定连自己的舌头都一起嚼烂吞下去。   叶臻实在是太过震惊,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朦朦胧胧和陆照影一起吃完饭,又是怎么恍恍惚惚回到酒店的。   她在酒店闷头想了很久,方才决定给苏枞打电话。   接到她的电话,苏枞的语气很是轻松:“我很荣幸,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可叶臻完全没心思同他玩笑,开门见山:“你在收购凤山矿产?”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苏枞才慢慢道:“不是我。”   “可是,陆照影说是华晟……”   “是姜易。”   叶臻脑子里把“姜易”这个名字转了好几转才想起:“就是上次在公司大门口和你作对的那个人……”   于是叶臻长舒一口气,心里蓦地就松了:“那他真活该。”   “我会收拾他的。”苏枞淡淡道,然话锋一转,反问:“不过,夫人”,他加重了这个称谓,听得叶臻竟有些紧张:“若真是我,你也会说我活该吗?”   叶臻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只能混过去:“你干嘛跟姜易比啊,不要跟他比。”   苏枞笑了:“好。那我问下一个问题。”   叶臻简直掀桌,问问题,问问题,她之所以逃亡到这里来开研讨会,就是怕八卦小分队问问题好吗!   然而她还是屏住呼吸听苏枞问出的那句话:“陆照影是哪位?”   叶臻心里的石头哐当落地:“陆照影啊,我一发小,现在回昀城了,我来这边开会,碰巧遇见他了……”   苏枞在电话这头静静听她说,嘴边含笑,眉心却微微蹙起。   第十六章 春梦了无痕   华晟再度举行的董事会上,姜易败得一塌糊涂。   他为了斩断凤山的销售渠道,耗费颇多,大伤元气,亏损有目共睹。莫说原本持中立态度的董事现在纷纷倒向苏枞一侧,就是和姜易走得极近的一些董事也有倒戈倾向,会前不断向苏枞示好。   苏枞翻看着手中的报告,只是笑笑:“姜总,看来你这次实在辜负了我的信任。”   姜易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董事会最后的决定是,姜易被撤职,凤山项目由苏枞亲自接手。   散会后,董事纷纷离去,姜易却原地不动,苏枞看了他一眼,让陆放送各位董事,自己也坐下不动。   待到会议室只剩他们二人后,姜易终于开口:“苏枞,你一开始就在算计我,那个叶家……”   “你这是要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开脱吗?”   姜易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你也不必太得意,凤山的点子,没那么好啃。”   “从此凤山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为你准备了一处好地方,辛苦了这么久,你也要好好休息了。”   姜易听出了苏枞话中的意思,脸色大变:“你……”   这时陆放走了进来:“苏总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在海外帮你购置了一套房产,你的家人现在应该已经启程前往那里了,你也跟上吧,不要落后太多,不然……”   “苏枞,你居然拿我的家人来威胁我?”   “这算是威胁吗?比起我从前受到的威胁,这差不多算是恩赐了吧。”苏枞悠悠道,眼底却一片冷肃:“姜易,我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可能一直受人威胁和摆布。从你有反心的那一天起,你就应该为这一天做准备了。”   苏枞往后靠在椅子上:“念在你从前对华晟的贡献,我没有斩草除根,但我希望,你永远就待在那里了。”   苏枞从公司回家的时候,叶臻也从外地回来了,兴致勃勃地跟兰嫂讨论做饭。   苏枞看着她,觉得心中忽然有了些暖意,许是叶臻这几个月一直好端端呆在家里,她出差这几天,苏枞都变得有些不适应。   这里对他而言,原本只是一处休憩的住宅,自叶臻来了后,沉淀在这里的寂静和冷清便悄然被驱逐,有了那么两分家的味道。   叶臻看见他回来了,朝他挥手:“今天没有客人吧,那我来做饭啦!”   苏枞笑着对她点头,阿寿在身后道:“那要做几样好菜,今天可值得庆祝。”   “怎么了呢?”叶臻问阿寿。   阿寿便把姜易的事情说了。   “是吗?这么顺利。”叶臻笑了笑:“那好,我要施展我的看家本领了。”   结果叶臻的看家本领是,菜烧糊了,盐放多了,油还在手上溅了个大水泡。   苏枞替她涂药水的时候淡淡道:“上次那样就很好了,看家本领还是不要轻易使用。”   叶臻尴尬得只能傻笑,看着兰嫂接替她进了厨房,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苏枞将她的神色收归眼底,却是不动声色。   叶臻回阅城还没多久,就又跟苏枞说要出差,而且,这一次的时间还比较长。   “我好像没有听说阅城这边有别的考古发现?”   “上次参加学术交流会的时候遇到一个教授,业内很有名气的,我跟他聊了一会,他还挺喜欢我,说我好学。这次他那边有一个考察项目,问我愿不愿意去长长见识,我当然答应了。他和我们考古队这边的领导还挺熟,领导看我这边的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就松口借我过去。”   苏枞点头,也没什么别的情绪:“好。不过要自己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姜易不是已经被你ko掉了吗?”   “他这个人不简单,我怕他有后招。”   “真的吗?”叶臻的眼睛竟然一亮。   苏枞拍拍她:“我这边戒备森严,但你一定要小心。”   “好。”这些天有些恹恹的叶臻迅速满血回蓝,刹那间就豪情万千:“放心,我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叶臻离开之后,苏枞打电话给陆放:“给我安排几个人,可靠一点的……”   叶臻怀着满满的斗志来到教授那里,但是听教授说了此次考察的路径后,嘴不由得张大。   “很多时候,在……在沙漠里面吗?”   “是啊。”教授本来最为看重叶臻吃苦耐劳的精神,现在看她一脸痛色,不由吃惊,有些不悦道:“条件是比较艰苦,不能接受吗?”   她当然是一万个没问题,就是……不能给别人行个方便吗?这姜易要真想对她下手,还得追到沙漠里去,多难为人家呀!   万一人家放弃了怎么办?   这些自然都是不能说出口的,而且这次机会难得,甚至说是天上掉了个馅饼给她捡,于是叶臻只能收起不甘心,跟着老教授出发。   一路上遇到的困难是不少,但是,遇到姜易派的人,根本不可能。   要不是考察的东西使得叶臻保持了满满的新鲜感,她现在一定郁闷到把自己埋在沙子里了。   这一趟考察,足足走了三个月。   风餐露宿,但叶臻却真心实意的感觉到满足。   老教授看叶臻一个女孩子,比队里其他人都要有干劲,实地考察专心致志,学习也颇有悟性,对她更是青睐有加,把她带在自己身后,十分欢喜地教她。   若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让叶臻感到不满的地方,除了碰不到姜易的人,还有便是,叶臻意识到自己,会相思了。   那是在沙漠中寄宿在一户牧民家里的时候,塞外的牧民非常好客,又很尊重读书人,对于教授一行给予了热情款待。好酒在前,叶臻想起自己上次醉酒醒来后的那一些些古怪,只敢泯了一小口,其他的都打哈哈挡掉了。   有客前来,牧民姑娘自然也是要唱歌的,唱的是他们的民族语言,叶臻听不懂,但向导却一句句翻译给他们听,嗯,塞外的情歌,那真是相当的火辣。   于是叶臻有些微醺,这导致了她晚上做梦的时候,梦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内容。   这个梦嘛,每个人都会做的,叶臻好歹也是个生理正常的人,二十多年了,以前不是没朦朦胧胧梦到过,只是这次,男主角的脸异常清晰。   浑身上下还高清无】码。   这就让醒来后的叶臻老脸红透,爬起来一边脸红还一边鄙视自己,你丫还在回味,还在回味。   她发现自己想苏枞了。   她觉着自己算顶没心没肺的,以前大学的时候也爱到处乱跑,好久不回家,也不见得有多想念她家老祖宗。   甚至闹翻来到阅城后,也没怎么挂念她。   但她这次出行居然时常会想起苏枞,有时候是借姜易作幌子,但对苏枞,颇有些牵肠挂肚的意思。   她承认她走这趟之前,其实内心是有那么一点想逃着苏枞的。   苏母不在了,他不需要有人陪着他演戏,姜易又被他那样轻松的解决掉,他已经那么强了,完全可以慢慢等待一个和陈璐差不多的,他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   自己这样的,莫说别的,连个饭都做得不怎么样,真没什么用处了。   明明除夕的时候说了希望苏枞一切都好,但现在又很自私的想姜易能够不那么弱,至少,至少让她证明一下自己。   那时她上班看见八卦小分队,虽然是躲了又躲,但其实内心却又有一点希望,要是她们的八卦是真的就好了,就算听起来那样不堪,至少她们认为,她和他,还是相配的。   可终究,根本不是这样,也根本不可能是这样。   她看窗外,沙漠里的夜晚大多都是这样寂静的,夜空也是分外的清澈,月光清亮。   叶臻突然就有了伤春悲秋的情思。   也不知道这样的良夜,苏枞梦到的,又会是谁?   考察回来后,叶臻并没有直接回阅城,反而留下来帮教授整理考察成果。   教授也很欢喜,考古队那边的领导也没反对,叶臻就多留了近一个月。   一个月啊,前面穷山恶水的环境就不提了,叶臻在这山清水秀,交通便利的地方给了姜易的人一个月的机会,居然愣是没人出场!   叶臻从最初的期待等到了最后的无奈,要是她知道姜易在哪里,她一定会跑过去教教他怎么做一个正常的、合格的、不消极不怠工的反派。   最后苏枞打电话来问她:“中秋了也不回来,难道要把自己老公抛下,蹭别人家的团圆饭?”   叶臻这才意识到中秋将近,连忙说:“回来回来。”   她慌忙去买车票,然而中秋票源紧张,已经只剩下深夜抵达阅城的机票了。   叶臻想了想,还是买下。   然后,就在她半夜下飞机的时候,她盼了那样久的,姜易的人,终于来了。   第十七章 婚后的求婚   叶臻回到家里时,已经过了凌晨,她轻手轻脚地开门,却发现家中灯火通明。   她伸头一看,苏枞坐在餐桌前,桌上饭菜极为丰盛。   叶臻不由讶异:“这么晚了,兰嫂他们都睡了吧,你怎么还没睡啊?”   “等你吃中秋的团圆饭。”   叶臻心头一暖,又很是惭愧:“中秋好像已经过了。”   “我把这里的钟表调慢了两个小时,可以认为,现在还没有过零点。”   叶臻对于苏枞这种孩子气的做法简直目瞪口呆,坐在桌子前有些讪讪。   “一路还好吗,没遇到什么人吧。”   叶臻想起机场的遭遇,不由得叹口气。就那几个人,没拿枪没拿炮,连把刀都没揣,更别提准备什么麻药了,她坐了挺久飞机,仅仅只是活动活动筋骨就把他们都撂倒了。叶臻瞧着那倒了一地的人,心想以后再也不嘲笑阿寿了,比起这些,阿寿也不算战五渣了。   真是白瞎了她的兴奋。   所以叶臻都不愿意提那笔战绩,只是道:“一路顺风。”   苏枞笑了笑,想起刚刚陆放打给他的电话:“苏总,夫人真的是考古的吗?我想着你们两口子玩情趣,就嘱咐下面的人下手务必小心,结果夫人下手那可是一点都不小心啊,把他们给揍得,唉!他们现在问我夫人和那个考古的……叫什么张起灵的是什么关系?我倒不认识张起灵,但我真怀疑夫人祖上是不是有个叫叶问的人!”   “不像一路顺风,我觉得你看起来很失落。”苏枞一边给叶臻夹菜,一边道。   叶臻一口饭还没咽下去,来不及开口,苏枞又说:“是我让你失望了吗?”   努力把饭菜咽下去的叶臻忙道:“哪里有?”   “你觉得很没有挑战性,很无趣吧。”   叶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都知道了,消息可真是灵通……”   苏枞不语,叶臻低头又吃了两口菜,突然有一个极其大胆的设想,慢慢抬起头,看向苏枞:“那些,难道不是姜易的人?该不会是你派来的吧?”   难怪她那时觉着有点不对劲,来的人,一点杀气都没有,演技倒是分外浮夸。   苏枞看了她良久,缓缓开口:“如果我说是呢?”   叶臻没料想苏枞痛快承认了,一时没回过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一会才短短问:“为什么?”   “因为上次你醉酒的时候说,如果我的身边没有威胁我的人了,你就会不要我了。”   哈?她醉酒时说了啥!这么羞耻的话?   现在好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关键是她心里根本不是那么想的呀,她的嘴竟然如此出卖了她的心。   于是叶臻连忙否认:“没有,你怎么信这些,我醉的时候特别爱说胡话。”   苏枞看着她,不急不慢地说:“可是你听到姜易输了的时候,就开始躲着我,还离开了我这么久。”   “不不不……”   “如果我不打电话,你还没想过回来吧。”   “等等……”   “我只能编一出戏,看看能不能留住你。”   “停!”   叶臻大喝一声,她需要理一理思路,苏枞怎么就给她安上一个负心薄情的名头了,他还委屈了……这发展也太乱来了吧。   叶臻仔细品味了一下苏枞刚才的话,然后抓住了一个了不得的重点,他想要留住她?   他,想要留住她?!   可是按照他们当初的约定,她已经价值全无了。   叶臻看着苏枞,由于过分震惊,脸上表情显得有些傻气,苏枞迎上她的眼睛,那样的目光里,有一种类似于真心流露的深情。   两相对峙,叶臻终于先败下阵来:“你别这样看我,我……”   她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来了。   她不觉便道:“苏枞,我醉酒后说的真的是胡话,我没想过要走的,我只是怕我在你身边发挥不了什么价值了,我是怕……”怕被先你丢弃而已。   她还在支支吾吾,突然觉得眼前阴影一重,苏枞站起身来,手撑在桌上,压向她:“阿臻”,他叫她,音色沉沉:“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这次没有任何条件,你愿意吗?”   叶臻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手足无措,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心头涌上百千滋味,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眶前所未有的酸胀,那一刻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计较,什么都不想寻思,只想回应她最想说出口的:“我答应你了。”   苏枞得到了答案,却并未抽身离去,轻轻问出了下一句:“那我可以吻你吗?”   “哈?”这回叶臻还没给出回复,苏枞已经一只手捞起了她,让她贴向自己,吻住了她的嘴唇。   叶臻这下是真晕了,就算她以前看过片,可对吻又没有研究,苏枞这又是轻咬,又是舌尖轻扫的,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仿佛看出了她的无措,苏枞扣住了她的头,将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了自己手中,一步步加深了这个吻,从最初的轻轻试探到后来的攻城略地,叶臻全无招架。   神志朦胧间,叶臻只来得及想,搞不好,苏枞那方面的威名,不是假的。   不知过了多久,叶臻才慢慢有了些知觉,她察觉到苏枞似乎放开了她一点,她慢慢睁开眼睛,苏枞半倚半坐在桌上,她双手勾着他脖子,两条腿缠住他一条腿,嗯,舌头还勾着他的舌头不肯放。   叶臻顿时对自己就无语了,明明平时表现得很正直,可事实证明,她对苏枞的美色,还是很……饥渴的。   于是她连忙挪开自己的脸,但是身体却异乎寻常的软绵绵,实在没有办法从苏枞身上挪开。   于是苏枞毫不费劲的将她拥入怀中,轻轻笑了一声。   叶臻一下子就炸了:“笑什么呀?”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上,十二分温柔:“阿臻,你记住,我是真心的,是真心……想要你,和你一起走下去的。”   “好。”   叶臻在苏枞怀中闷了半晌,突然吱声:   “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我一定要问明白。”   “嗯?”   “我还是没想通,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   她一贯是张扬而不服输的,但在感情上,却难免卑微。她一直觉得自己和苏枞从前喜欢的那个女孩子的差距,有那么一点点,好吧,不是一点,是很大。   即便她知道就算陈璐再好,苏枞也不应该一直活在回忆中,可是她……   仿佛明白叶臻此时所想,苏枞松开叶臻,把她按回原来的椅子上:“这个说来话长,先吃饭吧,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   都被撩成这样了,叶臻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苏枞的声音慢悠悠传来:“吃饱了,还有一件事情要干。”   “什么?”   “上次你醉酒的时候没有做完的事情。”   天哪,她醉酒的时候到底干了多少丢人的事。   “我醉酒时不就是胡说八道了一通嘛!”   “你还亲了我,还脱了我的衣服。”   叶臻手中的筷子“吧嗒“掉桌子上了。   “我已经亲回来了,但一会……”   “那个,咱们好好商量……”   “这次,我要在上面!”   哈?她好像又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等等……不是,”叶臻大囧,凌乱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你这样打击报复是不行的。”   “我在报复之前不是已经征得你同意了吗?”   “啊?”   “我们是合法夫妻,而且……”苏枞淡淡道,可眼中笑意很深:“你刚刚不是从心里认可我了吗?”   这有钱人满满的套路呀,叶臻垂死挣扎:“太,太快了吧……”   “到今天,我们刚好认识了一年,有算很快吗?”   叶臻想起一年前苏枞向她求婚的场景,得,在这方面,他一直是个雷厉风行的主。   “那就不是快,是……太跳跃了。”   “阿臻,我爱你。”   “……啊?”   “还跳跃吗?”苏枞佯作仔细的想了一下:“似乎没跳过什么步骤吧。”   “……”   叶臻无语凝噎。   当年老祖宗说得真的没有错,她只能对付一下梧桐街的拳头,和苏枞这样的上流社会交手,她赢的可能性趋于无穷小。   然后她开始认真的开始扒饭,可依然脸红心跳不止,苏枞这都忍了多少年了,不过她也没资格说苏枞,嗯,那一会得多激烈!   赶紧多吃一点。   第十八章 低调吃口肉   磨唧着吃完饭,叶臻又磨磨唧唧要去洗个澡。   苏枞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放行。   叶臻这个澡洗得任重道远,把自己洗白白倒是次要,主要是适应当前氛围,进行心理建设,还有回忆相关技巧。这导致她洗澡时混混沌沌,无数个想法东冲西撞,最后理所当然,什么都没有完成。当她稍稍回过神时,都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已经从头到脚洗了多少遍了。   叶臻关了水,用毛巾擦干身子,一边吹头发一边偷瞄镜中的身体。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女性角度十分郑重地审视自己的身体,然后,她惭愧了。   这腰,是纤细柔韧的,这腿,是笔直修长的,皮肤嘛,就算风吹日晒,但奈何先天遗传好,还算白皙细滑,但是……胸……嗯,就不提了吧。   她想了想上次苏枞出浴的场景,想着自己这一会走出去,不由得汗颜。   但终归不能在浴室里面闷到死吧,叶臻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某个不可言说的梦,强行给自己鼓劲,怕屁啊,反正苏枞好看,她爽就行了!   想到苏枞的美色,叶臻忽的一个心动,雄赳赳的出场了。   房间的窗帘都已拉上,与外界全然隔绝,只床头一盏小灯亮着,灯光柔和,苏枞坐在床边,黑色的睡袍松散裹着,胸前大片肌肤露出,紧实光洁如玉。他也已经冲过澡,头发还残留一两缕湿润的感觉,刘海垂下,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又璀璨似星,薄唇微抿,侧脸轮廓十分恰当,整个人慵懒而性感。   叶臻觉得自己明明应该有一种赚到了的感觉,但当苏枞看向她时,她又觉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叶臻颤抖着也坐到床边,苏枞轻轻靠过来,当那股独属于苏枞的气息笼罩她时,叶臻身子还没软,心抢先怂了。   之前的豪气不复存在,她突然开始有些怀念那个醉酒后未知的自己,那个敢把苏枞压在身下的自己,现在,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动啊。   片到用时方恨少,妈的,当初看的片,现在除了男女主的“嗯嗯啊啊”,其他的全想不起来了。   于是她提议:“我能喝碗白酒给自己送个行吗?”   她是真有一种即将被押赴午门的壮烈感。   “不行。”苏枞音色温柔,否定得却很坚决。   “那我唱个歌总行吧。”   苏枞像想起了什么,眼角跳了跳,否定得更坚决:“不行。”   “……”叶臻撇嘴:“你真没有情趣。”   “嗯。”苏枞直接伸手拉叶臻身上的浴巾:“我是没有,”他放低了声音,在叶臻耳边一字字道:“但可以慢慢培养。”   叶臻只觉得一酥,脑后背都要炸了,于是她忽的灵机一动,一把推开苏枞,道:“稍等,两分钟,两分钟。”   她退到一旁,摸出手机,熟练打开某个网站,找到顾宛的小黄书,迅速浏览了一段男女主圈圈叉叉的过程。   针对自己的表现和苏枞的段数,还是稍微学习一下垫个底吧,临时抱个佛脚,免得自己丢脸丢到太平洋去的,毕竟,她以前是发誓永远只在床上做上面那一方的人啊。   两分钟后,叶臻观其大略,领悟精髓,回到了苏枞身边。   嗯,书里写得很美妙嘛,女主也是头回上阵,完全不怕,美男在前,享受有余,她怕个毛。   然后叶臻大胆奔放地向苏枞敞开了自己的怀抱。   她觉着自己的记性,达到了一生的巅峰,方才扫过的字句,在脑中竟然可以清晰回放。   于是,苏枞扯掉她衣服压上她时,她的脑中是:“他宛若一头精壮的猎豹,面对自己的猎物时,那炽热的火,便从脚尖燃到了眼底。”   当苏枞埋向她的脖子时,她脑中是:“对于猎物,他并不急于一口毙命,反而爱上了这种挑逗的感觉,只轻轻噬咬着,看着她因为无法逃脱而慌乱的神情……”   还挺写实,叶臻脑中忙里抽闲的赞许,她是挺慌乱的。   当苏枞再度往下时,叶臻脑中是:“他爱极了那样雪白的高耸,宛如冰雪覆盖的挺峭山峰,偏偏上面还开出了嫣红的花朵,教人沉迷。”   好吧,高耸,她没有,跳过。   当苏枞的手探到底线时,叶臻颤了一下,感官顿时都集中到了那里,半天才想起书里面写的:“她终于受到了他的感染,双手缠上他的脖子,双腿也如藤蔓一般挽在了他的腰间。”   姑且,照做一下……   苏枞习惯了她的了无反应,她忽而这样的回应,另他原本轻柔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苏枞的手离开了她那里,叶臻还正好奇……忽然……   她记得书里接下来是:“她沉沦了下去,嘴边终于吐出了郁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一声长吟。”   叶臻也是一声长吟:“靠!”   她娘的沉沦啊,她痛得要清醒到天边去了。   苏枞的嘴唇很快贴上了她的,将她那一声“靠”的余音堵回去大半后,轻轻问:“很痛吗?”   叶臻龇牙咧嘴:“算了,我轻伤不下火线。”   苏枞笑:“想下也下不了了。”   大爷,我跟你客气呢,你也稍微客气一点行吗?   之后叶臻就和书中完全不可比了,书里面将女主的心境描写得那叫一个绚烂,什么漂浮于万丈海面,什么驰骋于千里草原,她完全没有,就是痛——有点滋味——还挺舒服的——好困了——卧槽,苏枞怎么还没完。   嗯,苏枞用事实证明了,八卦传言,终究不是空穴来风。   以及,当书中是第二天清晨,女主跨在男主腿上,再度攀上男主肩膀的场景,而现实是第二天中午,叶臻掐着把老腰从床上滚下来拒绝苏枞搀扶的场景时,叶臻彻悟,屁的临时抱佛脚,不,她抱的是屁的佛脚。   然后顾宛就在一片赞扬男主神勇的评论中看到了一个新id别具一格的评论:“垃圾小说,弱鸡男主,骗人!。”   叶臻评论完,放开手机,在餐桌前继续喝兰嫂准备的汤,苏枞在她身边悠悠道:“抱歉,昨晚,嗯,有点情难自已。”   叶臻腹诽,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您老真容易情难自已。   “而且,你上次酒后吐真言,说我不行了,我也要积极应对这个质疑嘛。”   得,叶臻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喝酒了。   苏枞看她郁郁的表情,笑了一声,颇有些回味道:“你不知道,你最迷人的就是……”   “打住。”叶臻面红耳赤。   苏枞刮了一下叶臻的脸:“就是脸红的样子。”   叶臻别过头,心里暗暗发誓,她从今天起,要将看片纳入自己的学习计划,要多看片,看好片,她一定要雪耻,夺回自己的主权地位。   苏枞在八卦中那方面地位很高,但她的评价也不低的好吗!   苏枞陪叶臻吃完午饭,下午去了华晟。   陆放已经候他多时,看见他时,道:“苏总,我可有个好消息,哎呦,我还没说出口,苏总的心情就很不错啊,莫非……看来昨天我下面那帮人,没白挨打啊。”   苏枞坐下,心情虽是愉悦,但也不同他多话,只道:“说正事。”   陆放马上回归正题:“姜易从凤山那边撤离有四个月了,他断掉了凤山矿产的销售渠道,而原本向凤山矿盟承诺会按原价购入的某位幕后神秘人也没有兑现承诺,所以,凤山的矿产已经滞销半年有余了。”   “之前对付姜易,大家同仇敌忾,但是干掉姜易后,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结果,凤山现在的内部矛盾不可谓不大,虽然还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是,之前极力对抗姜易的叶家,恐怕还是被不少人埋怨吧。总有一些人喜欢马后炮,毕竟,低价卖总比没得卖要好吧。”   陆放问苏枞:“这是个不错的时机,我们是不是可以出手了,毕竟之前伤了元气的,不只是姜易,华晟也受到了不少影响。还是快一点搞定昀城这个项目为好。”   “急不得。”苏枞果断道:“继续保住这道销售屏障。过两天,我亲自去一趟凤山。”   陆放自然尊重苏枞的想法,只是想了想,他的面色有些凝重:“苏总,我多句嘴,夫人那边真的……”   陆放真正对于叶臻的印象,只是在苏母的葬礼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只有她的眼中有着相当纯粹的难过,在那么多双投向苏枞的眼睛中,也只有这一双,是真正带着些关切的。   就是这么一两个眼神,让陆放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忍不住多了这一句嘴。   苏枞没待他说完便截断了他的话:“做好你分内的。”   陆放脸色一僵,便不再多说,告辞走了出去。   这时候秘书近来给苏枞一叠文件,请他签名确认。   恰巧他手中的墨水笔不出水,苏枞划了几下,亦是没有大用,纸上只是多了几道深深浅浅的印痕。   苏枞突然便有些烦闷,原本畅快的心情不知何时荡然无踪,似乎只是一点幻影,湮没在烦扰中,而这样的烦扰,才是长久而不可逃脱的。   他半晌才放下手中的笔,拉开抽屉,想取一支新的出来,然而,猝不及防,一叠数学资料映入他眼中。   他的眼神瞬间便黯淡了下去。   第十九章 与君初相见   苏枞很晚才回到家里,吃过东西,去了叶臻房间。   彼时叶臻刚洗漱完毕,正在梳妆台前揽镜自顾,看见他进来,浑身汗毛一竖,半晌才像意识到什么,讪讪放下镜子,打圆场:“我觉得我头发有些长了,想着要不要剪剪。”   苏枞看叶臻的头发已经齐肩,披在肩上,颇为柔顺,不由得走过去抚了一抚。   叶臻看见苏枞有些不舍的模样,迟疑了一下,问:“要不,我把头发留长?”   苏枞知叶臻是不喜欢长发的,便说:“我觉得你短发很好看。”   叶臻想起去年见到苏枞时她刚剪的那个短发,她是找了个小店剪的,那个理发师造型理念独特,发型设计尤为彰显人物气质,看着叶臻一身正气的模样,就给她剪了个江姐同款。当时叶臻剪完照了照镜子,只觉得自己应该高呼两句:“革命万岁”。   这个短发,说复古,有,说情怀,也有,但要说好看,真没有。   于是叶臻直言不讳:“苏枞,我发现……你的审美真是,一言难尽。”   “怎么?”   “你真没觉得我短发像江姐吗?”   “没觉得。”   叶臻想了想,突然领悟:“是因为我的脸比江姐大很多吗?”   苏枞忍不住笑出声,从背后抱住了叶臻。   看着镜中相依相偎的两个人,叶臻生出几分欢喜,更贴近了苏枞几分,欣赏着镜中的景象,恍若一世长安,莫不静好。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苏枞啊,你说都是一粒米一粒米喂出来的,这人和人的长相差别,咋就能比人和猪的差别还要大呢?”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苏枞很自然的没有回自己房间,也很自然的躺在了叶臻旁边。   叶臻默默分给他一半被子,别过头去睡。   苏枞握住了她的手。   叶臻颤了一下,但也任由苏枞握着。   双手交握后,苏枞再无别的举动,可他也没睡着,叶臻就是后脑勺也能感觉到苏枞的灼灼目光,他的呼吸还微微喷在叶臻脖子上。   叶臻梗着脖子睡了十来分钟,动都不敢动,最后她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不畅了,怎么着都像是在接受刑事拷问,于是干脆转过头,想跟苏枞说,你要干就干吧,别这么盯着了,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时,苏枞先一步开口:“我过些天,要去梧桐街。”   叶臻不妨,有些愣愣的:“要去吃那的酸辣粉啊。”   苏枞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要去见奶奶。”   叶臻又是骤然一惊,一下坐起身来:“我……我家老祖宗?”   苏枞也随之坐起来,颔首。   叶臻一时心绪复杂,嘴上也不知说什么,苏枞见她的模样,伸手去揽她。   “姜易斩断了凤山矿产原本的销售渠道,而曾经暗许会购入凤山矿产的公司又背弃承诺,凤山受到了不小冲击,叶家首当其冲。我想过去看一下具体情况,也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叶臻不知此事还有后续,生意的事她又确实一窍不通,听见苏枞说要帮忙便不由道:“你肯出手帮忙是好,但我家老祖宗这个人固执得很……她恐怕不会接受。”   她怕老祖宗折苏枞面子,让他难堪。   苏枞也知晓叶臻的意思,调侃:“你以前不是说,你家老祖宗最有爱美之心,不会舍得把我怎么样吗?”   这话确实是从叶臻口中说出,她不好反驳,况且,梧桐街那边的情况要到苏枞亲自出手,想必也已经是形势危急,她思量半晌,只低声说了句:“谢谢。”   苏枞笑:“没什么谢的,补上了聘礼罢了。”   叶臻也扯了扯嘴角,当是笑了。   过了一会,苏枞又问:“你和我一同去吗,这么久了,就没想过回去看看?”   叶臻想起自己和老祖宗大闹那一场,又想起老祖宗让她滚出家门时那张冰冷的脸。   “叶家没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横竖当我这么多年喂了条养不熟的狗,你滚出去,别再肮脏了我这块地。”   老祖宗和她相处那么多年,磕磕碰碰,有时骂得也不是不难听,但是第一次把话说得那么决绝,叶臻至今都不愿意回想。   她缩进被子里,闷闷道:“我就算了吧,她不见得会为难你,但若是我在,大约连门都不让进了吧。”   苏枞伸手轻轻理了理叶臻脑海杂乱的发丝,见她难得的低落,也不多劝:“那我就先下聘,夫人改日再回门吧。”   苏枞下飞机来到昀城时正是傍晚,他让别人先去酒店休息,自己却去了梧桐街。   距离他上一次来梧桐街已经太久了,那时他父亲还在,说暑假带他去长长见识,便同他来了这里,一个与阅城全然不同的古朴长街。   他那时以为梧桐街必然满是梧桐数,还特地带了相机准备拍照,可是,这里却一棵梧桐树都没有,反而整条街上,最有特色倒是一棵老槐树。   那时他父亲告诉他,凤山原本籍籍无名,后来因为风水极佳,被分封此地的老王爷相中,用于安葬自己的宠妃,从此改名为凤山。而临近凤山的这条居民街,不是因为种满梧桐得名,只是取凤栖梧桐之意,顺带改名为梧桐街。   后来,很多达官贵人都在凤山建造自己的墓地,自然也吸引来了许多慕财之人,梧桐街慢慢变为外来人的聚居地,槐树有迁民怀祖之意,因而这颗老槐树,成了梧桐街居民的心头之爱,留存多年,照顾有加。   绕过槐树,不远处的一幢房子便是叶家了,此时正是饭点,家家户户烟火气十足,饭菜的香味弥漫了整条街,也不断有嬉戏的孩子被母亲捉回去吃晚饭,吵吵嚷嚷的。如此场景,让苏枞的心里有丝难言的惬意。   在叶家门外,苏枞停步,看了看叶家的阳台,似是在回忆什么,这时,叶家的门突然开了,叶老太太走了出来。   叶臻长得其实颇有几分像叶老太太,眉宇间自有一种飞扬,可叶老太太的飞扬之气却显得黯淡了,经年操劳,她的头发已然全白。苏枞记得,曾经见到她时,她还是个严肃到让人畏惧的女人,但今日再见,却不觉她身上那股肃杀之气。   叶老太太走出门,边走边环顾周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也没留意他,找了好一会未能如愿,便自顾自恨恨道:“死丫头,就知道瞎跑,吃饭了也不晓得回来。”   说完又扬声:“叶臻,吃饭了。”   苏枞心中一震。   叶老太太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忽然像意识到什么,叹了口气,朝家走去。夕阳下,这个半生刚强的女人,身形佝偻,有着难言的落寞。   叶老太太走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在自己门前不远处伫着的苏枞,多看了他一眼,苏枞迎着她的目光走上去,恭敬的半鞠了一躬,道:“您好。”   叶老太太颇有疑惑,问:“你是……”   “我是阿臻的丈夫,我来看看您。”   叶老太太半天没反应过来:“阿臻,哪个阿臻,你是……”   她的表情变为不敢置信,只直直盯着苏枞,眼中有万千疑问,盯了他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叶臻人呢,野哪去了?”   “她有些事情耽搁了,来不了昀城,特地让我先过来看看您,也探一探您是不是还生她的气。”   叶老太太面色阴沉,只站着,一语不发。   苏枞继续道:“本来过年那会子我就想过来看看您,但因为家母病逝了,所以才抽不开身。那时候听阿臻说昀城的冬天很冷,您又常年呆在矿上,她很挂念您的身体。这次我专程带了些补品,听说对缓解关节疼痛很有效果。”   叶老太太扫了一眼苏枞手上的东西,又看了看苏枞谦逊的神态,面色未变,眼中的阴厉却退了,淡淡道:“进屋说吧。”   苏枞进了屋子,暗暗环顾了一圈,视线在阳台处的美人榻上停了一停,很多年前,他爸爸也带他进过这间屋子,因为矿产的事情来拜访这位老太太。他爸爸同老太太客套,他却悄悄注意着那时坐在这个美人榻上的女孩。   那个女孩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长发拢到一侧,披散下来,衬得那张脸五官明艳,肌肤如玉。她手上拿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偶尔抬眸看看他们这边,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可那双明媚的眼睛里还是光华流转。   苏枞余光看见那个微暖阳光勾勒出的美好侧影,心中想,听说梧桐街这一带民风彪悍,原来还有这样明珠玉露一般的娴静女子。   叶老太太示意他坐下,苏枞便坐在了她身侧,叶老太太也不倒茶,两个人谁都不先开口说话,屋子里陷入沉默。   许久,叶老太太才问:“你和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去年。”   “什么时候結的婚?”   “也是去年。”   “刚认识就结婚?”叶老太太疑惑更深,拔高了音调,冷道。   “我很幸运遇上了阿臻,我很喜欢她,所以不想耽搁。”   叶老太太嗤了一声:“那她又看上你什么?”   “她做的所有决定,出于她的本心,我都会尊重支持她。”   叶老太太忽而沉默,投向苏枞的眼神变得很是复杂。   苏枞看了看叶老太太,说:“今天以孙女婿的身份特地来拜访您,看见您一切都好,我也放心了,也好向阿臻交代。”   说完,便起身告辞。   叶老太太没有任何表示,依旧坐着不动,待苏枞要走出去了才说:“横竖她当我是死了,那你也至少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苏枞笑了笑,依然是谦逊而恭谨的:“我再拜访您的时候,您自然会知道。”   苏枞出门离去时,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芒正没入凤山之后。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叶家的阳台,恍然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他也刚和自己的父亲走出叶家不远,他跟自己的父亲说:“真没想到,梧桐街上还有那样的女孩子。”   “怎样?”   他回头,再看了一眼叶家的阳台,那个白衣的女孩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阳光下的剪影依旧姝丽美好。   然后,她从阳台上一跃而下。   叶家楼下站了一个男孩子,那个女孩朝他走去,边走边说话,他隐隐听见她说:“家里有客,老祖宗一直在客厅坐着,我动不了。趁她刚去卧室拿东西了,我才逃出来。你那到底怎么回事啊,跟别人杠上了,还搞不过别人。卧槽,陆照影你也太他妈丢脸了。带路带路,老子去教教他们做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得极快,苏枞目光追随着那女子的背影,但见白裙飞舞张扬。   他父亲等不到他的回应,不由又问了一次。   苏枞收回目光,淡淡说了声:“没什么,我看错了。”   可是,他却又偏巧将这一幕记了下来。   记了很久很久,记得他自己都忘了,直到阅城夜色外的那条巷子里,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还记得。   第二十章 叶老太太   第二日,叶老太太刚到矿上,便有人来通知她,说刘家婶婶和白家嫂子又来闹了。   叶老太太昨晚本就没有休息好,听到这样的消息不免气闷。现在凤山矿山滞销,大家都很少开工了,可下面又还有一帮工人张口要吃饭,叶老太太吃着从前的老本,那也是万分心焦。其他家情况不好,总差使自家媳妇来她这嚎。她本性要强,冷言冷语原就听不得,但现在,也实在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对付。   叶老太太同叶家矿上的几个老工正应付着这两人,突然又听说有客人来,她思忖着怕又是哪家的女人,心里实在是不耐烦,脸上自然也不好看。   但来的人,却实在出乎她意料。   刘婶和白嫂看见这些西装革履的人也不由得发愣,有些狐疑地打量着他们。   为首的男子姿容出众,饶是她们一把年纪了,看着都觉着脸红心跳,那人朝她们看过来,她们马上收敛了之前的神态,满脸堆笑,但叶老太太脸色仍是不善,口气硬硬的:“你来这做什么?”   苏枞开门见山:“我想买叶家的矿石。”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一愣,白嫂看了看叶老太太,撇了撇嘴,含枪带棒道:“我说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急得只恨不得一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上,您老怎么跟没事人似的,原来自家留得有主顾啊。”   刘婶更是道:“之前您可是跟我们说会有人会按原价买我们的矿,我们才答应了您不理那个谁的,合着最后人家不是买咱们大家的矿,就是买你们叶家的呀。”   叶老太太被她们气得一阵发晕,虎着脸对苏枞说:“你别在这捣乱,先出去。”   苏枞仿若未闻,只是转身对刘婶和白嫂说:“我想和叶家人单独谈一下,不知两位方便回避吗?”   白嫂和刘婶听他这么说,当然不好拒绝,但是又极为不甘。走时白嫂还多了句嘴:“你们先聊着,要是有空,你也来我们白家坐坐,我们做东,请你尝尝昀城家常菜。我们白家酿的酒那可是格外出名,跟我们家的矿一样,都是上乘。”   刘婶也赶紧补:“咱们刘家的矿,那可也是出了名的,而且价格也好……”   苏枞只是对她们点了点头,未置一词。   待她们走了,苏枞一行人方落座,叶家矿上的人马上给他们端了茶来。   叶老太太仍是一副气闷的样子,可矿上的人听说有了生意,都像看见了财神爷,眼巴巴的,于是争相给叶老太太递眼色,希望她能客气些。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枞,华晟集团的现任董事长兼总裁。”   听见“华晟”两个字,叶老太太的脸色刹那变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枞,眼底十分复杂,情绪似乎濒临爆发。原本向叶老太太递眼色的人脸上也颇不好看。   苏枞将他们的神色收归眼底,继续道:“我知道你们这边对华晟存在误解。之前因为我管理不当,集团内部分化严重,华晟从前的那位姜总为了夺取控制权,采取了一些不正当的手段,尤其是给凤山这边造成的困扰,我实在深表抱歉。也多谢各位助力,使他未能得逞,也使我守住了华晟。”   后面有人递上了华晟内部对于姜易的处理公告,大家传着看了一下,脸色才稍稍缓和了。   “我想力所能及做一些弥补,希望能和叶家合作,价格方面我们会从优考虑。”   叶老太太冷哼了一声,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是苏家的人?你爸爸曾经来找过我,那时,你好像也在。我那个时候就告诉过你们,我不和你们家来往。”   “家父已去世多年,还望勿提旧事。”   叶老太太见苏枞不卑不亢,更是生气,换了话题质问道:“你们公司离昀城那么远,这运输费可是不小的开销,你按我们的价格买进矿产,你们不赚钱了吗?你这生意做得很有意思啊。”   大家听叶老太太这么说都暗暗焦急,这人家自个乐意,咱们只管自己的矿卖出去赚钱不就行了,怎么还管起人家的生意来了?   苏枞笑了一下:“同别家,当然不可如此,但和叶家,本来就不算做生意。我妻子是叶家的人,叶家的事情,我帮衬一下那是我的孝心。”   叶老太太被他噎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都不由吃惊,有两个反应快的马上道:“这……搞了半天原来是姑爷啊,这也没通知我们一声。唉,老太太,你平时对叶臻就没给过好脸色,搞得叶臻现在都不敢回来了。这好容易孙女婿上门来孝敬您,您怎么还不给人家好脸色呀。”   顿时有人附和:“就是啊,难得人家有这片心,况且您看看,这人才,这本事,您都不替你家叶臻开心。”   叶老太太听得暗暗发抖:“我有我的主意,我不想卖,那就是不卖。你自己走吧,别逼我撵你。”   “老太太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苏枞站起身来,递出一张名片,叶老太太别过头不接,另外的人却马上接了,苏枞说:“我只是一个提议,您的意思我当然要尊重。您要是有了别的想法,随时打我电话,我们再好好聊。等您愿意了,我也好接您去阅城玩一趟,阿臻在阅城过得很好,您可以去瞧瞧她。”   叶老太太闻言只冷笑:“怎么着,不把矿卖给你,我还见不着那臭丫头了。那我真不稀罕见她。”   苏枞只笑了一笑,便往外走去。   走出叶家的矿山,白家刘家还有一些别的人居然等在门外,看见他来了眼睛一亮,直邀请他去自家看看,苏枞不加应付,神色淡漠的上车,扬长而去。   上了车,方有人笑:“之前姜易来,那可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他可想不到,我们这么吃香吧。”   另几个人也笑了,但也有人不乏忧心:“可这叶家的态度这么强硬,咱开这么好的条件都撬不开口子,那叶老太太,真能把矿卖给咱们吗?”   苏枞淡淡说了一句:“会的。”   其他人看苏枞这么肯定,不由得会心一笑,有人说:“我听说从前盗墓贼真死在墓里头的少,大多都是死在分赃上。这馅饼挂在头上,谁都够不着,大家都饿着,还能和平共处。但这馅饼真要落一个人嘴里了,那互相咬起来,咱们可就真有大便宜占了。”   苏枞走后,叶家矿上的人都还坐着不动。   一个跟了叶家很长时间的老工开口:“老太太,这么好的机会,咱可真不能错过了。”   叶老太太叹口气:“这矿卖不得,别家都还饿着,我们饱了,那别家要怎么说我们,我们在这梧桐街,还怎么立足啊。”   “可是,这一直饿着终归不是个办法,迟早有一天,得饿死的。”   叶老太太只是叹气。   “都到这地步了,咱也没法子了。那先前的事,虽然说是咱们倡导的,那他们不也是自己不想贱卖,才答应了嘛。现在落到这种地步,也不能都怪咱们呀。这大难临头各自飞,你瞧瞧他们那样子,这要是他们家有了生意,也不见得会考虑咱们吶。依我说,能保住咱们就行了,别考虑那么多了。好歹,咱叶臻嫁了个好人家,他们也怨不得呀。”   叶老太太不吭声。   其他人也都劝叶老太太:“要不,咱就先答应了吧。”   叶老太太心里有了自己的计较:“这事,我再跟他谈谈。”   大家只当叶老太太也心动了,都微微宽了心,聊起天来。   “真没想到,叶臻这丫头,从前皮得不行,这关键时候,还挺争气的,咱啊,还靠她救了一命。”   “是啊,这老天开眼,老太太您从前一个人不容易,叶臻没少让你费心,这下倒好,您能跟着享享清福了。”   叶老太太听他们说着,面色却是无比凝重。   隔日,叶老太太带人来了苏枞下榻的酒店,苏枞自然热情相迎。   叶老太太还是板着张脸,她后边的人都暗暗难堪,咱这有求于人,怎么倒像是别人欠了我们的。   苏枞从始到终未有不悦,叶老太太也不同他多言:“矿我卖。但我有个条件,我要去阅城见叶臻。”   叶老太太非铁石心肠,终究还是放不下自个的血脉。   苏枞仿佛早就料到,答道:“好,咱们把合同敲定,您就和我一同去阅城吧,现在昀城开始秋凉了,阅城天气却刚刚好,正适合您去休养休养。”   苏枞这态度,让叶家矿上的其他人如沐春风,可那春风,丝毫没吹到叶老太太心底。   晚上的时候,叶臻给苏枞打电话,顾左言他。   苏枞知道她其实是心急如焚,但也没戳穿她,陪着她瞎扯。   果然,过了一会,叶臻沉不住气了,问:“那个,你见着我家老祖宗了?”   “见到了啊。”   “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能怎么样呢?她答应把矿卖给我了,还跟我说,要来阅城玩几天。”   “哦,”叶臻在那边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   “什么!”叶臻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大叫了一声,饶是苏枞早有准备,把话筒拿远了,还是觉得耳膜被震得微微一疼,不由得摇了摇头。   那头叶臻已经乱做一团:“来……来阅城玩几天?你你你你……答应了?”   “这不是应该的吗?”   “不不不不,那个,那个,我要出差,对,我要出差,很久很久的,我不在阅城。”   “你才回来没一会,说队上还有很多事,怎么又要出差。”   “对对对对,我有很多事,特别多的事,我没时间的,我不在家的。”   “阿臻,见见吧。毕竟血浓于水。”苏枞沉沉道。   叶臻平静下来,她知道苏枞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而自己对于唯一的亲人竟这般避之不及,她不由得有些羞愧。   “好的,我会在家里等你们的。”   “好。”   苏枞等着叶臻挂断电话,可那边迟迟没有挂断,苏枞不由问了一声:“怎么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只是,谢谢你。”   第二十一章 二次决裂   自打知道叶老太太要来阅城后,叶臻整个人就进入了要迎接圣驾的惶恐中,去商场买了好几件良家妇女的衣服,头发也不敢剪了,没事还一个劲的拽,希望能再拽长些。兰嫂也听说叶臻的家人要来,还替她高兴,完全不明白叶臻为什么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叶老太太来时,兰嫂就明白了。   那时候叶臻亲自做了一桌饭菜,又换了新衣服,在门前翘首以盼,要多温良淑德便有多温良淑德,惑得兰嫂都忘了叶臻醉酒的那回事,又开始夸她贤惠。   然后叶老太太见着她,一条龙头拐杖微微一抬,虎虎生风便向叶臻逼来。其他人刹时都愣在当场,叶臻倒是一跃三尺远,熟练避开了叶老太太的拐杖,缩到一边去了。   叶老太太看见她那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再跑,我今天非折了你这双腿。”   阿寿方才去接苏枞,一路都在暗暗端详这位老太太,见她旅途疲惫,只是闭目休息,还想着倒也没传说中那么厉害,至此,不由目瞪口呆。   叶臻密切注意着老祖宗的行径,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吗,就知道打我,从前也是,现在也是,当着那么多人面,你让我……”   叶老太太怒极反笑:“你这会知道要脸了,这前脚刚出家门,后脚就踏进别人家门里去了,你那时怎么不知道要脸。”   这话打击面就比较广了,苏枞也插嘴:“您这一路来也累了,先进来坐下吧,有什么话慢慢说。”   兰嫂也凑过来道:“是啊,夫人还特地做了一桌子菜呢,您先坐下尝尝夫人的手艺。祖孙见面,有许多话,不急在一时的。”   叶老太太也不给兰嫂面子:“夫人,她哪门子的夫人,小门小户里出来的野丫头,当不得你们高门大户这么叫。”   叶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提脚进门,苏枞要去扶她,被他一掌拍开,苏枞倒是不觉难堪,叶臻看了却不是滋味。   叶老太太进门坐下,看到满桌饭菜,仍然是冷哼:“学了那么久伺候人也只学成这个样子啊,外头白传了你多有本事,吊了个金龟婿。”   寥寥几句说得叶臻站在一边浑身发冷,一年了,她以为一年没见老祖宗,也不求像别人那样来个相拥而泣,但至少老祖宗总能耐下性子听她说两句话吧。她听见老祖宗要来是怕,但还是期待的,可终归老祖宗只是一年前的气还没有撒够,新仇旧账,等着要和她算罢了。   她打生出来就没爹没娘,外人的冷言冷语没少听,对待那些人,她能一拳揍过去让他们服服帖帖闭嘴,但这些话从自己最亲的人嘴里吐出来,她能怎么办,她什么办法都没有。   这时,她感觉一双手,很是温暖,轻轻牵住她,叶臻强压下一口气,回神,是苏枞。他轻轻道:“没事,慢慢来,先坐下吃饭吧。”   那一瞬间,叶臻只觉得眼里一湿,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滚落下来。   吃饭的时候,叶老太太倒是专心致志,没再说话。叶臻一顿饭却吃得味同嚼蜡。   吃完饭了,兰嫂给叶老太太预备了房间,要带叶老太太去休息,叶老太太走上楼梯时脚步顿了一顿,可叶臻只坐着不动。   直到晚上,叶臻也只闷在自己房间,怎么都不肯去叶老太太房里看看。   苏枞过来陪她,叶臻看着他,问:“其实你也受了她很多气吧。”   她叹口气:“我和她也就是这样了。不像你们一家人,有商有量的。”叶臻想起苏母那张温柔慈祥的脸,又是一声叹:“她今儿没打到我,估计明天我还有一顿受,你明天出去吧,别打扰到你了。”   苏枞知道叶臻是不想他看到她难堪,便道:“那好,你明天陪陪奶奶,在屋里也好,出去转转也好,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   叶臻点头,突然感觉到有些无力,苏枞伸手抱她,她也就顺势倒在苏枞怀里。   她确实,越来越依赖这个给过她最多包容和温暖的怀抱了。   第二日,苏枞早早去了华晟,叶臻几乎是一夜未眠,熬到闹钟响,爬起身来,硬着头皮下楼,看见兰嫂正在餐桌前布置早餐,叶老太太在窗边站在,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冰凉地看了她一眼。   叶臻只觉得无话可说,默默地坐在餐桌边,兰嫂见状便打圆场:“夫人呀,我这准备得差不多了,你请老太太过来吃早餐,我不知道昀城人早餐都喜欢吃些什么,你问问老太太,看我做的这些还合口味吗?”   叶臻看兰嫂给了她个台阶,才干巴巴说:“那,那坐下吃饭吧。”   叶老太太倒没和她抬杠,坐下了。   两人沉默着吃完早餐,叶老太太问了一句:“你不上班?”   叶臻听叶老太太说起她的工作,心又是一提,机械答道:“请了一天假。”   叶老太太便又不做声了,兰嫂便笑着道:“您来阅城,夫人应该陪陪您,今儿天气好,要不,您祖孙出去转转?这阅城,还是有挺多值得一去的地方。”   叶老太太听她说完,不声不响地捡拾了几样东西便往外走,叶臻还愣愣的,兰嫂忙推她,示意她跟上。   叶老太太在外头漫无目的的走,叶臻在后边跟着,伴君如伴虎,她也不敢乱开口,但想了想要真靠这两条腿不辨方向的瞎走,估摸一天都出不了这个小区,便惴惴道:“要不,我去开车?”   “算了。”叶老太太重重道:“你真以为我有心思放下矿山来跟你游山玩水?你平日里就顾着野,我能跟你一样,跟你一样你早就饿死了。”   看见叶臻又缩了缩,叶老太太缓了口气,往前疾走了几步,才似下了决心道:“昀城也有考古队,陆照影上次跟我说,你要是想去,他能给你弄进去。”   叶臻被老太太这一句话说懵了,叶老太太看她不搭话,有些烦躁:“昀城历史可比这地方悠久多了,你要学东西,回昀城去更好。”   叶臻似是有喜意:“您这是……不反对我做考古了?”   “我懒得管你那么多,反正叶家剩我这一把老骨头了,横竖你把我折腾死了算完,没多的福气给你折。”   叶老太太虽然嘴硬,但叶臻还是看出了好的苗头,便恭恭敬敬说:“虽然论起考古,阅城这边是没昀城那边好,但是学东西都是一样的。我在这边已经考到了编制,我想先在这边呆几年,等以后有机会,外调到昀城去,也是可以的。”   “呆上几年?”叶老太太似乎被她的话刺伤了,冷哼:“也是,不叫人玩腻了,怎么舍得回去。”   叶臻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老太太冷笑:“在这当太太挺舒服吧,你怎么就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你以为人家看上你什么,你……你……”   叶老太太有些发晕,一口气卡在喉咙处差点上不来,扶了拐杖才勉勉强强站稳:“你傻就算了,我都不知道你从哪学的这一身贱骨头,我都恨不得打死你算了。”   “你就是抱着偏见。我就不明白了,苏枞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了,听说矿上有问题,他还大老远跑去帮忙了,你这份情不领,那人家也接你过来了,你给我脸色看也就算了,你干嘛对他也没个好脸色,我反正千错万错,可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你……”叶老太太横眉竖目,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把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戳了几下,才憋出一句:“你给我会昀城去,回去。”   “回昀城去做什么的,那样的日子我还没受够吗?”叶臻也索性一口气发泄出来:“从前把我赶出家门时是怎么说的,现在怎么要我回去了。也是,我要考古,你就给我安排别的工作,我一嫁人,你就在昀城帮我物色好别的人家了?看上的是谁呢,该不会是陆照影吧。他现在在市政府,就是你眼里的高官了,你就看上他了?”   “我看上谁都行,谁不比你勾搭的那个强。你,你就是蠢,以后有你的哭的时候。”   看着叶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叶臻突然累了:“我是蠢,反正我说的,做的都是错的,您都是对的。我就是一无是处,你就恨不得当初我跟我爹娘一起死了,才不碍着你眼睛。”   叶老太太面色发白,张着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这样吧。反正我是你一条养不熟的狗,扔了就扔了吧,从今以后,我是饿死还是哭死,也不会到您眼前来了。您这么多年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我给您磕个头吧。”   说着,叶臻真跪下去给叶老太太磕了头,然后站起身来,只觉身心俱疲,也不管叶老太太,拖着身子就往苏家走,叶老太太也没再跟上来,只站在原地,愣愣的。   叶臻迷迷蒙蒙回到家里,兰嫂迎上来。看见只有她一个人,不由得奇怪:“老太太呢?是不是掉什么东西了,回来取啊?”   听着兰嫂关切的语调,叶臻强忍着,慢慢道:“我不知道,我有点累了。”   她往楼上走去,兰嫂怔怔看着她,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跺脚,往外跑去。   第二十二章 有朋远方来   叶臻一个人呆在房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好像听到楼下一波一波闹哄哄的,但又不知道是谁,在说些什么。她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蒙得紧紧的,好像这样就能麻痹自己,反倒还舒服一些。   她只觉得自己要把自己闷死的时候,一双手揭开了她脸上的被子,也仿佛揭开了她心底的伤疤,她又感觉到有些疼。   苏枞在窗边坐下来,理了理她一头乱糟糟的的头发,道:“老太太走了,我怎么都拦不住。”   叶臻扭过身子,背对着苏枞,半天才出声:“嗯。”   苏枞在床沿坐了一会,突然道:“老婆,你教我做酸辣粉好不好?”   叶臻有些诧异,转过头看他,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你躺了这么久,午饭也没吃,饿了吧,从前我难受的时候,你不是有做饭给我吃吗,我也想做给你吃一次,你教我好不好?”   叶臻没由来心里一暖,勉力爬起来,说:“好。”   两个人下楼来,兰嫂还在那着急,看着两人一起进了厨房,才舒了口气,回避了。   苏枞替叶臻打下手,他从来没进过厨房,一直从容不迫的他也显得有些笨手笨脚,叶臻看着系上围裙的他对着一把青菜仔细研究的样子,心中的抑郁稍稍散了,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苏枞见叶臻笑了,也不由得笑了一下。   两个人就在厨房里忙活着,小小一片天地,比不得外边的世界那般精彩万千,风起云涌,也隔绝了外面的残酷激烈,世事无常,有的只是温馨。   叶臻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伸手去帮苏枞,看见他围裙有些松了,便擦干了手替他系好,苏枞任由她摆弄,等她弄好后,转过头叫住她,说:“脸上有东西。”   叶臻伸手去擦,苏枞却凑过去:“擦不掉的,要我亲一下才可以。”   叶臻羞得去捶他,苏枞也不躲,只笑吟吟看她。   等两个人做好了酸辣粉,坐到桌前大快朵颐时,叶臻只觉得那暖意从胃里发散出来,渗透到了每一寸骨血里。   “说实话,”面对苏枞,她突然便有了倾吐的*,想把自己埋藏在心里那么久的委屈和无力都说给他听:“其实真的在这里,我才觉着像个家。我在很小的时候想过,要是有那么一个人稍微关心我一点,我一定掏心掏肺对他好。”   “你看,我对我家老祖宗,顶没心没肺的吧,但我是真的想对人掏心掏肺好的。”   苏枞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也能感受得到。”   叶臻笑了笑:“真好。”   “别想太多了。就好好待在我身边吧。你觉得这里像家,那么在这里,就开心一点好吗?”   叶臻点了点头,却又道:“昀城那边……”   “你放心吧。”苏枞抱住她,一个吻落在她眉心。   “对了,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中秋那时找人定做的,刚刚送到。”   苏枞从衣袋里掏出一对对戒,拿出其中一只,给叶臻戴上。   叶臻一时愣住,只任由苏枞给她戴上,然后苏枞将另一只塞到她手里,说:“给我也戴上。”   叶臻还是愣愣的,苏枞也不催她,只静静看着她,半天叶臻才反应过来,拿起那精致的物什,笨手笨脚给苏枞戴上。   苏枞笑:“这下子可都圈住了,以后,不许跑了。”   叶臻只愣愣捧着自己带了戒指的那只手,傻傻的,听苏枞说完好久,才像回神,重重点了两下头。   结果叶臻这宝贝似的戒指第二天在考古队就给她找来了□□烦。   先是一个人眼尖,接着她嗓子更尖:“呀,你结婚了。”   八卦小分队闻风而动:“不会吧,你昨天就请了一天假,就结婚了?”   叶臻条件反射:“没没没,路上看见有摊子促销,顺手买了一个戴着玩。”   “是吗?”有一个搬起她的手,仔细看:“不是吧,摊子货能有这样式,这色泽?”   叶臻缩回手:“不要小看中国人民的仿制能力嘛,刚带上,那都看不出来,这仿造古董的,还做得准像那么回事,我们都难辨别出来。”   几个人觉着颇有道理的点点头,又问:“哪个摊子呀,这么好看的东西,我们也想去买一个。”   叶臻胡编了个地方,说:“我在那遇到的,但这流动摊点,也不知道这会子搬哪去了,讲究缘分,讲究缘分哈。”   晚上躺在床上,叶臻眼光不觉又落到那枚戒指上,又是甜蜜又是发愁。   苏枞洗过澡出来,看见她看着戒指发傻,不由得过去拉过她的手,在戒指上轻吻了一下。   “看来我选得不错,你很喜欢?”   “特别喜欢。”苏枞看叶臻笑得颇有些谄媚,心下觉得不妙,果不然,接着叶臻就道:“你说我这戴着万一丢了我不得心疼死,要不我就在家里戴吧。”   苏枞一针见血:“我又见不得人了?”   说着,他又想起了叶臻醉酒那次说出的他见不得人的原因,低低一笑,身子一倾,将叶臻压在身下。   叶臻还在想怎么回苏枞的话,看着苏枞又要身体力行了,赶忙抓住机会:“我要在上面。”   苏枞只看着她,一双眼睛暗沉,不说话。   “那我就在家里戴戒指。”   苏枞还是不说话,叶臻便开始在他下边撒泼,一扭一扭的:“二选一,你自己选,必须选。”   苏枞无奈叹口气,按住她:“好好好,在家里戴。”   于是叶臻心安理得的在下边被吃干抹净,还洋洋得意觉着自己占了便宜。   完了以后,苏枞搂住她,居然又回到之前的问题,很有些计较地问:“你从来都没跟别人说过自己结婚了?”   确实。叶臻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苏枞公司那边的人,在苏母的葬礼上她七七八八也见过,除了阿寿偶尔摆个臭脸,其他的个个都对她恭恭敬敬,还有上次他带回家的那个不一般的朋友,苏枞也毫不避讳她的身份,但她这边,好像……差距有点太大。   但苏枞在意的居然是另一个点:“身份不明,就不怕有人对夫人虎视眈眈?”   这世上像你这样口味清奇的人可能真的没有第二个了。   过了一会,叶臻朦朦胧胧想起来:“对了,我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说过呀,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我就告诉我的朋友了。”   叶臻想起顾宛当时的反应,她好像根本就没信,但叶臻罔顾事实,忙着给自己邀功:“真告诉了。”   “是么?那什么时候,我倒想要见见你这个能接受我曝光的朋友。”   叶臻呵呵两声,插科打诨略过苏枞的话:“她忙得很,其实就是个写小黄文的,但整的都跟皇帝似的,临朝听政(写文),批阅奏折(看评),日理万基(面基),哪有空搭理我。”   叶臻没有注意到自己立起了一个多么高的flag,这世上跑得最快的是曹操,比曹操跑得更快的——是顾宛。   几天后的周末,叶臻在睡懒觉的时候,就接到了顾宛的电话:“小叶子,朕要来阅城临幸你了。”   叶臻等那头挂断电话良久,才慢慢将电话从耳边移开,慢慢开口:“哈?”   那时苏枞正在书房,看着他法律顾问拟好的一份协议——关于他将他在华晟一半的股份转移给自己的合法妻子叶臻。   苏枞翻了翻,然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但一侧的签名处,却是一片空白。   他又思索了一下,还是将协议放在了抽屉里,压在陈璐那本相册下面,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然后,叶臻敲响了书房的门,钻了一个头进来。   苏枞看她头发还乱蓬蓬的,不由问:“怎么了,不多睡会?”   叶臻哭丧着脸:“皇帝微服私访了。”   叶臻只是来找苏枞拿车钥匙,但苏枞却要陪她去接朋友,叶臻也不好推辞,只希望顾宛能够给点力,上回老太太实在是太损苏枞面子,她希望顾宛能稍稍弥补一下,虽然她实在是不抱什么希望。   果不然,机场的时候,顾宛先华丽的忽视了一边的苏枞,只盯着那辆车,痛心疾首地问叶臻:“你抢银行居然不带上我!”   叶臻扶额。   “你买彩票居然不带上我!”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叶臻有声无力地提醒她:“我结婚了。”   “你结婚了居然不带上我!”   这个,真带不了。   顾宛的目光从车上收回来后,也勉强意识到了话里的问题,这才眼光一转,投向苏枞,愣在当场,一双眼睛钉在苏枞身上,好像很努力的在消化一个难以接受事实。   “你……你真从地里挖了……”   叶臻只恨不得堵上顾宛那张嘴,但顾宛好歹还是把那句话吞了一下,然后换了个表情,像是在消化另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那个,小叶子啊,我这趟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个,那个,还有个人,买水去了……”   她没说完,也不用说完了,她后面出现了一个拖着行李箱,拿着两瓶水的人——陆照影。   第二十三章 夭折的告白   叶臻看见陆照影,还没觉着有什么,顾宛却“噌”地一下把她拉到一边,嘀咕:“我是真不知道你还能拱到白菜,梧桐街上全是关于你结婚的风言风语,我只当他们集体梦游了。后来又听说你家老祖宗还特地来探望你们的新婚,我也以为是造谣者良心,说话还一套一套的。遇上陆照影的时候,我就跟他打赌,结果他邀我亲自过来看看,完了,他这来回机票钱我包了。”   叶臻简直无语。   顾宛愁眉苦脸:“我这回是真被陆照影给坑大发了,简直是其心可诛。”   叶臻道:“得了,愿赌服输,有什么郁闷的,我说的话你都当放屁了,我还没郁闷呢?”   顾宛领悟到叶臻话中的意思,不敢置信:“你只郁闷这个?”   “不然呢?介意陆照影啊,我倒觉得他比你靠谱多了。”   好歹他还算她娘家朋友最给力的了。   “是……是吗?”顾宛在心里哀叹,这明摆着男主男配相杀的展开,女主居然没感觉到?   她是该叹息男二苦逼,还是该疑惑女主这段位到底是怎么拱到白菜的?   顾宛和叶臻在一边嘀咕,陆照影却大大方方将矿泉水放在行李箱上,伸手与苏枞相握:“苏先生,久仰,我是陆照影。”   “陆先生客气了。您在昀城年轻有为,平步青云,我也是久仰。”   “比不得苏先生坐拥华晟。”   两人还客套着,叶臻拉着顾宛过来了,招呼他们:“上车吧,到饭点了,先去吃饭。”   苏枞点头,安顿好顾宛和陆照影的行李,又替副驾驶座的叶臻拉开车门,帮她系好安全带,这才坐上驾驶座,一派的温文风雅。   坐在后排的顾宛能感受到一旁陆照影的阴郁,纵然心中恨恨,也不好发作了。   顾宛知道陆照影喜欢叶臻,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了。   那时候陆照影和叶臻每天放学回来勾搭在一起,调戏妹子,殴打汉子,堪称是梧桐街的雌雄双霸。后来到高中的时候,陆照影的父亲见不得他再这样东游西逛,游手好闲,要把他从梧桐街接回去,他拗得跟什么似的,抵死不从。他家人疼他,便睁只眼闭只眼了却这一桩事,于是陆照影得以和叶臻继续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哪个少年不多情,陆照影是很想把他和叶臻的革命情谊升华一下的,奈何他看上的这个少女大概不怀春,好像真的就只是,把他当兄弟。   每每叶老太太从矿上回来,把叶臻提溜回叶家的时候,陆照影就坐在叶家不远处的槐树边,铮铮男儿,一脸的相思病。那时候顾宛正偷偷摸摸写言情,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她蹲在槐树下构思,为赋新词强说愁,结果陆照影这一脸“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表情,着实另顾宛文思泉涌。   等顾宛一个长篇都出炉了,陆照影还在槐树下苦逼,顾宛也看不过眼了,干脆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索性刺激一下叶臻,探明她的心意。   于是陆照影第二天就扭扭捏捏跟叶臻说:“那个,我看上个妹子,写了封情书,你帮我改一下呗。”   陆照影内心对于叶臻能吃醋其实是没抱希望的,但也没料叶臻一时间竟精神勃发,她把陆照影那情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遭,然后诗兴大发,文豪附体,改得叫一个感情真挚,辞藻华丽。她信心满满地把情书交回陆照影手上:“倚马万言,毕生巅峰,保准你马到功成,奏凯而还。”   陆照影却无甚激动,默不作声地接过情书,然后就没了后文。   叶臻倒还关心得紧,连着几天都拽着他问:“怎么样怎么样,倒是给个话呀,人家答应没?”   陆照影冷冷回她:“没答应。”   “怎么可能?这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叶臻义愤填膺后看陆照影脸色不甚好看,于是又给他打气:“没事,男子汉大丈夫,你要真喜欢,大不了咱强抢民女,逼上梁山。”   陆照影嘴角抽了抽,耐着性子跟叶臻说:“我觉得吧,没答应也好,我要是真有女朋友了,那咱们以后在一起的时间不就少了,不就没人陪你逞威风了?”   “这倒是。”叶臻陷入沉思,陆照影心中一喜,看来自己终究还是有点地位的。   不过叶臻转瞬便心情明朗:“为了兄弟就要两肋插刀,我不介意你□□两刀的,还是妹子重要。”   那一日陆照影槐树下的脸让顾宛看得心碎。   从那以后,饶是顾宛撺掇,陆照影也再没有过相应的表示,坚定不移地走他“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路线,后来顾宛也觉着这样不错,叶臻无心风月,身边除了陆照影也没有其他入眼的雄性生物了,等有朝一日她雌性荷尔蒙喷薄而出了,一回头,那人仍在灯火阑珊处,仍旧是一桩美好姻缘。   谁想到,叶臻雌性荷尔蒙失事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顿时让陆照影的告白路线夭折了。   顾宛在回忆中唏嘘,叶臻也感觉到车上有些过分安静,于是开口问顾宛:“你怎么这么闲了?”   平时聊天软件上多跟她说两句话就会被埋怨影响到她手速了,现在她居然有空跟陆照影去八卦,还千里迢迢来印证。   这翻出了顾宛另一桩伤心事,她有气无力:“我受伤了,居然有一个读者骂我家男主弱鸡,气得我卡文,卡卡卡卡卡,烦死了,干脆出来散心。”   叶臻默默叹气,好吧,又是她做的孽。   顾宛也默默叹气,很明显,她这心散得也不怎么样。   苏枞的车开到了东珠大厦,然后说:“这儿的饭菜比较贴近昀城的口味,所以我擅自做主,就在这吃怎么样?”   叶臻探头一看这地就激动了:“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吃饭的地方吗?”   苏枞微微一笑,然后叶臻忙跟顾宛和陆照影推荐:“我超级怀念,真的很不错的,走走走。”   顾宛瞥了眼陆照影,不出意外,他眼里的抑郁更深了。   吃饭的时候,苏枞依然是照顾周到,陆照影明显无甚胃口,埋头喝闷酒,不过神色无异,这样的无异,其实仅仅只有叶臻一人觉得而已。   因为顾宛一贯的不着调,叶臻实在怕她语出惊人,便使劲找陆照影唠嗑,希望他能担起褒奖苏枞的大任:“怎么样,没想到你那么早春心萌发,结果居然是我先结婚吧。这说明其实我撩人的本事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当年帮你写情书,肯定还是有功效的,一定是打开的方式有误。对了,要不我现在再帮你写个情书,你去找之前那个女同学,她要是还没结婚,我保准你这次肯定行。”   陆照影淡淡道:“算了,你都能结婚了,人家说不定孩子都打酱油了。”   叶臻颇为认同的点点头:“也是,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上次看见你时,你那杀伤力,追你的人怕是要排队吧。”   顾宛也忍不住替陆照影抱不平,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你对面那棵媒婆葱。   说起上次见面,陆照影便直言:“你还好意思说上次见面。我就不计较你结婚的时候都没邀请我们,但上次见面时你竟然也提都没提这码事,有些太不够朋友了吧。”   叶臻一时语塞,苏枞看了她一眼,帮她打圆场:“她害羞。”   话刚落音,其他三个人都呛了。   但好歹苏枞给了她个台阶,叶臻很识相地爬了爬:“是的,人这一生的各项指标都是恒定的嘛,从前没害羞过,现在就特别容易害羞。”   顾宛嘲笑:“什么鬼,别人婚后害喜,你婚后害羞。”   叶臻毫不客气的反击:“恋爱都没谈过还每天瞎jb写se情的人懂什么。”   这深深中伤了顾宛,她冲陆照影露出一个无力相助的眼神,专心投入美食中泄愤去了。   顾宛不说话了,陆照影又开始默默喝酒。   叶臻看他一个人喝酒,也是看不过眼,这时苏枞也给自己满上一杯,说:“之前我们的婚礼没有能够邀请二位,实在是我失礼。这次二位远道而来,我先敬二位一杯,再自罚三杯吧。”   叶臻去拿他的酒杯:“你开车,别喝酒了,我来替你喝。”   苏枞和陆照影同时开口:“这可是白的。”   说完,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叶臻默默缩回手:“我开车吧,你喝,你喝。”   有了苏枞陪着陆照影,陆照影这酒勉强喝得不那么闷了,觥筹交错,苏枞和叶臻算尽力地主之谊。饭吃得差不多时,叶臻问陆照影和顾宛:“你们打算去阅城哪里啊,要不要我带你们逛一下?”   陆照影不做声,顾宛便答:“好呀,我们也没什么特别打算,就想玩一个周末嘛,你只要不领我们看古董,哪儿都行。”   “那好。”叶臻转向苏枞:“回头我带他们逛逛,你就先回去忙吧。”   苏枞温柔答应:“好。”   苏枞打电话,让阿寿接他回去了,叶臻便领着陆照影和顾宛游览阅城的景点。   顾宛吃惊:“不错嘛,你一个地下工作者现在在地上也能当导游了,士别三日,我果然应该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钱的教训啊。”   叶臻翻她白眼:“本来是给我家老祖宗准备的,结果便宜你们了。”   说起老祖宗,叶臻心里又有些痛意,但她笑了笑,遮掩过去,反倒开陆照影玩笑:“对了,你什么时候跟我家老祖宗说可以把我弄回昀城去考古,还真让你说动她了,不过你也真是个马后炮,要是我被赶出家门那会子说就好了。”   陆照影低声道:“那时我还在部队,回来晚了。”   叶臻看他脸色有变,连忙说:“唉唉唉,你别有负担,要是你那会子说了,我就来不了阅城了,可能也认识不了苏枞。唉,我当年给你改了个情书,你就当回了我一桩姻缘吧。”   陆照影被她安慰得脸色更加难看。   叶臻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只能转移话题,继续讲个笑话哄他:“我倒是真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能讨我家老祖宗开心,这可是连苏枞都做不到的事情唉。从前我跟你偷鸡摸狗的,我家老祖宗每次捉到了都只打我,对你那叫一个好。关键是她好像还误会了什么,还物色上你,想让你当我……哈哈哈哈哈,咱们两这关系,怎么可能哈哈哈哈……”   顾宛沉痛的闭上双眼。   然后她听见陆照影咬着牙开口:“误会的人,根本就不是你家老祖宗吧。”   第二十四章 八卦终揭晓   听到陆照影的话,叶臻愣了愣,问:“什么意思啊?”   顾宛一看情形不对,连忙插嘴:“因为误会的人,是我,嗯……是我。”   叶臻和陆照影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只听她说:“从前我小说没素材嘛,你们两天天在我眼前晃,简直就是一出活剧本。所以我就把你们写成了一对,结果被他知道了,记到现在。太小肚鸡肠了。”   叶臻倒是坦坦荡荡:“那有什么……喂,以我们做原型,我要收钱的。”   “两个没有人格魅力的人,害得我文扑得一塌糊涂,好意思。”突然顾宛又伤心起来:“可是那时都没有被骂,现在我最有魅力的男主角竟然被骂弱鸡……”   又计较上了,到底是谁小肚鸡肠,叶臻无奈,但还是诚恳建议:“你可以按照苏枞写,绝对没有人骂。”   话题被转移开,陆照影也没有再多言。   等天色已晚,叶臻把顾宛和陆照影送回他们落脚的酒店,离开时,顾宛才问陆照影:“你那时是真疯了吗?”   陆照影不答话,酒店长廊上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一如当年槐树下那般的黯然神伤。   “你忍了这么多年,结果不如人意,我能理解你的不甘心。可是我们都看得出来,叶臻那张口闭口都是苏枞,她是真心喜欢的。你确定你这时候要插一脚?”   陆照影沉默了很久,才说:“谢谢你替我圆场,这些话,我从此后不会再说了。”   他努力对顾宛轻松笑了一下:“其实我来阅城,就是想看看她过得怎么样。她这样突然的结婚,又瞒着我们,纵然别人说她嫁得风光,我也还是担心她是不是有难言之隐。现在亲眼所见,我是要替她高兴的。”   “我希望那位苏总,能够真心好好待她,”陆照影的神色复而坚定:“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叶臻回到家里,苏枞坐在沙发上等她,叶臻问他:“现在有没有见我娘家亲友的满足感了?”   苏枞很是正经地回答她:“有了。而且夫人今天的表现我甚是满意。”   叶臻想了想,自己今天好像压根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表现,不过苏枞对于她的权衡标准一向让她摸不着头脑,她也就毫不客气的收下他的表扬吧。   然后苏枞话锋一转:“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很介意。”   “什么?”   “那位陆先生似乎也知道你对于白酒不胜酒力,莫非你以前也在他面前酩酊大醉过?”   确实如此,她第一次喝白酒喝醉就是在陆照影家,梧桐街好客,又爱自家酿酒,就算是别家小孩子来玩,家长也会开玩笑似的哄孩子喝两杯。叶老太太是不许叶臻喝酒的,对于叶老太太不允许的,叶臻又一贯是好奇的,于是便尝了一小盅,结果直接断片。   她向苏枞分享:“我那时喝醉酒,听说还是陆照影送我回家的。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但那时陆照影有好几天都没来找我,我还以为他不再和我玩了,默默难过了一阵。不过过了那几天,他又来了,而且从那之后,他在梧桐街上就和我关系最铁了。”   苏枞固然知道叶臻醉后的豪态,自然也不难想象叶臻断片后干了什么,无奈拍拍她:“答应我,从此以后,不要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了。”   “绝对不会,我也是要脸的好吗!”   顾宛和陆照影第二天晚上就坐飞机回昀城去了,叶臻倒是奇怪,问顾宛:“咦,和我预想的不同啊,你这么喜欢收集素材的人居然没吵着要去苏家看豪宅?”   顾宛内心其实是一万个想去的,但奈何她还是个善良的姑娘啊,陆照影那伤感样看得她小心脏一扎一扎的疼,于是只能说:“不去了,朕的黄金狗粮吃够了。”   半晌她又弱弱:“小叶子,你能拍个照给我看吗,可以一个不小心把你老公也拍进去的,毕竟我还要让我的男主角重振河山啊!”   说完又特别嘱咐了一句:“你就不用了,嗯,千万别把你拍进来。”   于是叶臻对她展颜一笑:“一张照片500块。”   “……”   不过之后叶臻还是很认真的想了想顾宛的话,她发现,自己和苏枞,好像一张合照都没拍过。   结婚照,还特么是合成的。   然后回到家的时候,叶臻就偷偷往苏枞旁边粘。   苏枞发现了,问:“怎么了?”   叶臻举起手机:“咱们拍个照呗?以后我出差了,也是个想念是吧。”   苏枞大大方方揽过叶臻,任由她拍了几张,然后说:“抽个时间把婚纱照拍了吧,挂在家里,你出差的时候,我也有个想念。”   “你想要个念想哪用拍婚纱照那么麻烦,我给你张照片,你洗上百八十张,哪个角落都放上。你时时刻刻都能瞧见我,而且还可辟邪,保证家宅平安。”   “既然有这等好处,那我一定照办。”   叶臻只是一句调笑,当她看到阿寿真的搬了一箱子相框回来时,她斯巴达了。   “干……干嘛?”   阿寿一本正经道:“先生说这个可以保家宅平安。”说完低声又问叶臻:“我不懂风水,你是做考古的,应该懂一些吧,我还真是怪好奇的,相框这东西摆放着还能改风水呀,而且要一口气放这么多……”   叶臻也一本正经的回答:“原理我后来再告诉你,但是我想说,地球是在变化的,人体磁场和家居气场也是在不断变化的,我这粗粗一看,这个房子已经不适合摆放相框了。”   阿寿被她匡得愣愣的。   叶臻用一句话总结了她的观点:“把这玩意给我扔出去。”   再然后,为了弥补苏枞那一箱子相框的损失,叶臻丧权辱国,最后还不得不答应了苏枞去拍婚纱照。   当叶臻穿上白色婚纱,挽好头发,化好妆容时,一堆人围着她啧啧称赞,叶臻起初不以为意,结果一转头看镜子,天哪,这顶级的造型化妆师那真不是盖的,化腐朽为神奇,她简直要叩谢她们的再生之恩了。   然后别人把犹犹豫豫的她推到苏枞跟前时,苏枞也明显被惊艳了,叶臻低下头,没看到苏枞眼中惊艳过后的一瞬刺痛。   但他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温柔的挽住叶臻:“很好看。但是,我觉得中式的倒更加有意思,我们主要拍中式的好不好?”   叶臻连忙答应:“那当然,身为一个考古人员,我觉着我们祖宗的东西,最好不过。”   于是他们只简单拍了几组西式的婚纱照,叶臻便换上了凤冠霞帔,她觉着自己穿得也颇有几分意味,但当她看到从来西装革履的苏枞一袭长袍礼服,人如碧树,温雅无双时,她觉得自己怕是要被碾压了。   拍的时候,摄影师为了突出古典意味,还一个劲要叶臻收敛活泼,能含羞带怯一些,像古代的新嫁娘,对夫君表现出款款深情,演绎交付一生的感觉。诚然,她内心只很想演个山大王,抢苏枞做压寨老公,所以,表现结果不佳。   拍完后,叶臻初步看了一下照片,中式婚纱照,她和苏枞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看得人只恨不得一个盖头糊她脸上。反倒是西式的,婚纱勾勒了一下叶臻还算得当的身材,反倒在苏枞身边输得不算惨不忍睹。   但苏枞却明显喜欢中式的照片,叶臻便也由着她,睁着眼装瞎子,附和:“是的是的,中式好看。”   成片出来得相对较快,摄影师先发了一部分到叶臻的邮箱,征求她的意见,叶臻在办公室接到邮件,她那时比较闲,就用手机下载了一张张翻看。   过了一会,领导让她去扫描一叠厚厚的资料,她便随意锁了屏,开始工作。   她一边扫描资料,一边翻看资料内容,看得就入了迷。   结果同事要打一个重要电话,抱怨:“天,我的手机内存不够,录不了音,叶臻啊,你的手机可以录音吗?”   叶臻随口:“你自己看呗。”   然后同事拿起叶臻的手机:“卧槽槽槽槽,你这手机……”   叶臻蓦然回神,立马开始她的胡诌:“山寨的,山寨的。”   然而,她的同事已经解锁了手机屏幕,然后,她安静了。   过了一会:“卧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   叶臻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因为八卦小分队已经集结完毕了。   叶臻还妄图垂死挣扎:“其实照片是我合成的,现在不是流行ps自己和偶像的结婚照吗,我也跟个潮流,练下手,苏枞那么有钱,长得又好看,我就没忍住……好吧,我是个变态行了吧。”   惊堂木女孩已经脸色狰狞:“车子是别人的,吃饭是抽奖的,戒指是地摊的,手机是山寨的,照片也是合成的,你315打假节的时候居然没被挂?”   好吧,此路不通,叶臻摸了摸鼻子,又说:“那个,其实我有一个姐姐,叫……叶真真,照片上那个其实是她。”   “你以为这一身气质,那么容易被模仿?我们看起来很瞎吗?”   叶臻欲哭无泪,悔不当初,那时就应该主要拍西式的,那个把她拍得很性感,ps一下一定娘都不认识,现在就更好编啊。   “我早就说过,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透不出的八卦……”   是的,她现在信了还不行吗!   “老实交代吧,”八卦小分队步步逼近,天不怕地不怕的叶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灭顶恐惧,那一张张狞笑中带着猥琐探求欲的脸凑近她跟前,终于问出来她们深挖多年,永不停歇探寻的终极谜底:   苏枞那个,是不是真的很厉害?   第二十五章 和谐的除夕   叶臻觉得自己像回到了幼时的梧桐街。   开始了她被指指点点的生活。   只不过从前是“你知道吗,她是个孤儿,一家人都差不多死绝了……”   现在是“她是苏枞的老婆嘤嘤嘤……”   前者是嫌恶的,后者是仰慕的。   所以对于前者,她是直接动手,对于后者,她则是直接跑路。   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像电影明星那样,在狗仔面前,也要昂首挺胸,甚至向她们点头微笑,但她完全做不到,她——真的害羞。   然后之前带叶臻考察的那位老教授,如同天神再度降临,拯救了叶臻。   她兴致勃勃地告诉苏枞:“你还记得我年中那会子去考察了那么久吗,现在老教授的考察成果引起了轰动,国内外考古界都非常有兴趣,老教授也有了一笔充足的经费,准备逐一成立项目重点挖掘。这次,老教授也让我一同去呢,简直是太好了。上次我们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会有不少项目,那肯定也有了不得的发现,想想就好激动。”   苏枞看着叶臻兴奋得满房间转,淡淡说:“我首先要恭喜。然后想问一下,上次走了四个月,这次准备花多久?”   看着苏枞像是舍不得她,叶臻心里有愧,但又喜滋滋的,扑过来拍拍他:“你放心啦,考古重要,但我也会把你放在心里的。等一有空,我就马上跑回来。”   说完叶臻又指了指墙上挂的结婚照:“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睹物思人,坚信我与你同在。”   可说着,叶臻自个也觉着有些舍不得苏枞了。   于是又说:“这次准备工作应该要做很久,真正出发也要到明年了。还有一段时间,我会好好陪你的,一分钟掰成两分钟陪好不好?”   年关将近,兰嫂说她儿媳预产期也近了,想要回老家去守着。苏枞见是一桩好事,便很爽快的答应了兰嫂,跟叶臻商量着先从苏宅里拨一个保姆过来。叶臻为着明年的长差还在哄苏枞,便说不用了,自告奋勇置办年货。   年底苏枞的公司忙得很,他见叶臻毛遂自荐,便也就将家里事全权交与她,由着她折腾。   那几个盯着凤山项目的经理也不断向苏枞报告着凤山的近况。   “叶家不肯和我们合作后,我们便有意向其他各户抛出橄榄枝,为了抓住这个机会,他们可是争相压价,有几家的价格,已经压到比我们预期还要低了。”   “既然到了这个价格,那就买进吧。其他家看到后,为了谋求同等的机会,自然也会把价格压到这个位置的。不要逼得太狠了,毕竟凤山这边,是准备作为我们一个相对长久的供应点。”   几位经理点头称是。   苏枞想了想,又问:“叶家现在怎么样了?”   叶老太太回昀城后,只按合同向苏枞供应了一批矿石,便拒绝了苏枞的合作。任凭华晟的人再怎样上门,也是拒之不见。   纵然如此,这梧桐街上不好听的传言还是流散开来。其他各户争相骂叶老太太先前阻碍他们和华晟合作,后来又独占鳌头,想以高价单独卖出叶家的矿石。于是叶老太太带领他们对抗姜易,本是得到了所有人认同的,此刻也变成了叶老太太用心歹毒。   他们明里暗里都巴结着华晟,却又一致骂着明确不和华晟合作的叶家无耻贪财。   一位经理面露叹息:“叶家在凤山,原本就占着一处极好的矿源,矿上出色的人手比比皆是。眼红的人,其实多得很。只是叶家行事素来光明磊落,也实在是不大好下手去占便宜。这一次可谓墙倒众人推,恐怕有很多人是存了逼死叶家的想法……”   另一位接着说:“去叶家闹的人,越发多了。叶家内部也分化严重,一部分是极力主张跟我们合作的。但是叶老夫人这次格外专横,这些老工也是看在叶家多年的情分上,才勉强还跟着叶老夫人,其实对她的意见,也很大了。我们一旦买进了别家的矿石,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会效忠于叶家。而且,还有更坏的……”   苏枞追问:“怎么了?”   “内忧外患,叶老夫人的身体吃不消了,我听说,都昏迷好多次了。”   苏枞脸色一变,有些怔讼,半晌才回神道:“好,我知道了。”   叶臻第一次准备过年,倒也办得有声有色。苏枞开完年会就回到家里,阿寿也回老家过年去了,家里只有叶臻一个人,忙上忙下的,苏枞想要帮帮她。   结果叶臻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任务分给他,干脆说:“你就坐在沙发上吧。”   苏枞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问:“我坐在这是要做什么呢?”   “我干活累了,就可以看看你啊。”   叶臻继续在厨房熬汤,熬汤的空隙又出来清扫房间,爬上爬下,苏枞倒真就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   结果叶臻忙得都忘了他,当她拎着抹布擦苏枞面前那张桌子的时候,苏枞终于开口:“我这个花瓶不要擦一擦吗?”   叶臻抓起抹布,对准苏枞,问:“擦哪?”   “我这个花瓶大约是个古董,比较贵,不能用这个擦。”   “那要用什么?”   苏枞指了指叶臻的嘴:“要这个。”   然后叶臻狠狠地扑倒他亲了两下:“干净了。”   这个年三十,真正属于苏枞和叶臻两个人。   两个人祭拜了苏父苏母和叶父叶母,又一起吃了年夜饭,然后在窗户边,看着夜空一朵一朵绽放的烟花。   “又是一年了。”叶臻感慨一句:“辞旧迎新,要不要许新年愿望?”   苏枞沉默了一会,却道:“不想许。”   叶臻诧异:“为什么?”   “我许的愿望好像从来都没有实现过,所以我想,老天可能是不大喜欢我的,我也就不想再向他许愿了。”   叶臻有些心疼,又感同身受:“其实,我许下的愿望好像也没实现过。不过,我们现在不都过得很好吗?”   她心情明朗起来,摇了摇苏枞:“那咱们就不理老天爷了,谁规定一定要向他许愿了,你可以向我许愿呀。”   苏枞笑:“这倒是。那我想想,要许个什么愿呢?”   他双手合十:“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的除夕都能向你许一个愿。”   叶臻囧:“可以,这很愿望。”   苏枞只是微笑,然后对她说:“那你也向我许一个吧。”   叶臻马上双手合十:“我希望明年我能在上面。”   “驳回。”   “你怎么忍心和老天爷一样……”   “不一样啊,他没有这么快驳回过吧。”   叶臻气鼓鼓的。   苏枞凑过去亲她,她还别开脸。   苏枞索性抱住她,哄:“好了好了,愿望也是明年的,今晚还是我在上面。”   两个人不可描述后,叶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对了,我今年还特别记得一件事。”   她急吼吼从一边的抽屉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苏枞面前:“你的红包。”   苏枞有些无奈地接过:“虽然心意是好的,但是,你确定要这个时候给我红包?”   叶臻猛地醒悟,这个时候给他钱,确实有那么一两点像piao资。   可发出去的红包泼出去的水,也不能拿回来了,叶臻只能说:“你忘了那码子事嘛,只记得红包不就好了。”   苏枞从善如流,收了红包:“这个就当是去年的回礼吧,你的红包,我明年再给。”   “太计较了吧。”   “所以,明年一定要记得来找我拿。”   说完,苏枞又压了上来。   叶臻强烈抗议:“不是做过了吗?”   苏枞淡淡道:“是吗?忘了。”   叶臻泪奔,于是,又一阵翻云覆雨。   等这一阵折腾完,叶臻也没了力气,趴在苏枞身上,想之后的假期该怎么度过。   “今年这时的天气倒是非常暖和,我们干脆出去玩一趟吧。”   “好啊,不去卢浮宫。”   叶臻撇撇嘴:“你怎么什么都记得。”说完又提议:“那我们还去海边好不好?”   “好。”   叶臻兴奋:“那我明天就准备,我们今年一定要开开心心过个年。”   然而这一趟,终究未能成行。   她和苏枞,似乎总是只能过一个开心的除夕,而没有新年。   叶臻收到了来自昀城的消息。   叶老太太病危。   第二十六章 大厦将倾   叶臻和苏枞来到昀城,赶到叶老太太病房前的时候,叶家的几个老工正守在里面,满脸憔悴。陆照影竟然也在。   叶臻看着叶老太□□静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上皱纹横行,一头短短的银丝在枕上胡乱散着,整个人看不出一点生机。   叶臻蓦然便想起了苏母去世时的场景,心头没由来一慌。可是,这是她家老祖宗啊,一个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揍得她毫无回手余地的老祖宗。她在叶臻的映像中有嗔有怒,但从来都是动态的,原来老祖宗也会就这样安安静静躺着的吗?   她走近病床前,轻轻说:“我回来了。”   老祖宗没回答她,叶臻又说:“我又来惹你烦躁了,我就是要肮脏你这片地。”   老祖宗依然没有回答她。   叶臻跪下去,握住老祖宗的手:“你看,我还敢抓着你了,你快甩开我呀,你不是要把我打出去的吗?”   她的声音哽咽了:“你起来打我呀。”   可老祖宗的手,干裂而冰冷,握在她手里,一动不动。   叶臻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她出去打雪仗,玩疯了,一双手冻得通红。老祖宗把她提溜回来,也不让她烤火,只用了自己一双手握住她的,一边握还一边骂。   那时候那双手,那样温暖细腻,很舒服。   可什么时候,老祖宗已经没有那样一双手了呢?   苏枞沉默看着叶臻慢慢低下头去,将头抵在雪似的被单上,不再言语,只剩下双肩微颤。   一旁的老工也看得直流泪,心有不忍,但还是觉得应该和叶臻说明当前的情况:“医生说是脑溢血,现在也只能保守治疗了。这次昏迷要是……就算熬过了,后遗症也很严重,会瘫痪,再差一点,可能会成植物人。”   另一个老工也叹了口气:“医生说我们送来晚了,要是早一些抢救,可能情况会好一点。我们也没想到,老太太之前是昏迷过几次,但也好得快,大家这愁里愁外的,看她那么硬朗一个人,也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年三十的时候,老太太一贯是在矿山过的,不知道怎么今年就非要回家里去过。我们只当她是嫌我们最近说话烦到她,也就任她一个人回去了。要不是陆先生晚上去老太太那拜年,我们都不知道……”   叶臻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凉,老祖宗为什么会回去过年,是因为想起她从来没陪自己过过一次除夕吗,所以想要弥补?可她呢,那时她又在哪里呢?   苏枞看叶臻肩膀抖得越发厉害,不由得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轻拍着她肩膀,安慰她。   叶臻的眼泪就在那一瞬掉了下来。   叶臻在医院守了三日,可叶老太太依然没有醒来。   每过一分钟,叶臻便觉得,这个她世界上唯一的血亲,离她又远了一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祖宗会远到她再也追不上,看不见,她也不敢想象。   苏枞也基本在医院守着,尤其是到饭点的时候,雷打不动的出现在病房,哄叶臻吃饭。   趁他偶尔不在,叶家几个老工拉着叶臻:“你一直在这守着也不是个事,回去换身衣服吧。我们私下里还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叶臻回到梧桐街,她记得每年过年的时候,梧桐街是最热闹的,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烟花爆竹声音不断,走到哪里都能闻到一阵肉香,听到一阵笑语。   可是如今却冷冷清清的,只有几户贴了对联,窗花,挂了灯笼。爆竹声也断断续续,只不过是一些孩子买的散炮,点着玩罢了。   这里,还是梧桐街吗   那几个老工看着叶臻四处环顾,也叹口气:“生意难做成这个样子,大家都打不起精神过年了。”   推开叶家的门,一如往昔,却更是冷清。她曾经说过她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可也许,再也回不来的,并不是她。   其他人看叶臻一脸伤痛,也连连叹息,沉默着不说话。最后,一个人还是下定决心,开口:“叶臻呐,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我们也真是没办法了。”   他说了叶家如今的境况,又拿出叶家矿上的账本给叶臻:“再这样下去,叶家可就真玩完了。”   叶臻全然没想到叶家已经沦落到了如此地步,一时瞠目结舌,她愣愣翻着手中的账本,却其实看不懂一个字。   老工接着道:“现在,我听说华晟买了刘家那几家的矿石,怎么个买的我不知道,但刘家现在毕竟了有了进账,我们矿上有不少人都想着要往刘家那边去了。也是,现在老太太病成这样,没了主心骨……唉,而且老太太的医药费,也是不菲的开销,我们只怕来年是真的要发不出工钱了。”   叶臻只愣愣:“那……那要怎么办啊。”   “唉,叶臻,你替叶家拿个主意吧。老太太抱了宁死的决心都不肯和华晟合作,这其中缘由,我们是真的想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你也明白了,你说,咱把矿卖不卖给华晟。”   叶臻斩钉截铁:“卖。我……去跟苏枞说一下,我总不能看着叶家垮掉,也总不能让老祖宗连医疗费都付不起吧。”   几个老工纷纷点头:“成,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那我们就等着你的答复,现在老太太倒了,我们只能听你的了。”   几个老工走后,叶臻去洗了个澡,去她的房间换了身衣服。   她走前房间是什么样子,现在依然是什么样子。老祖宗是个怀旧的人,不愿意扔东西。她很小的时候穿过的衣服也都还在,在柜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   叶臻躺在床上捂住眼睛,她一直觉得老祖宗对她算不上好,从来连名带姓的叫她,对她说过最多的话也就是“不许”,“不行”。可她就像那棵老槐树一样,平日里大家也会嫌它长得不好,但却就那样长进了梧桐街的心里。   叶臻只觉得自己朦朦胧胧要睡着了,然后听到了熟悉的口哨声。   她站起身来,走到阳台边,果然,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照影抬头看着她,像很多年来,他一直做的那样。   叶臻勉强对他笑了笑,替他打开门。   “这些天,我都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声谢谢,要不是你发现了老祖宗昏迷,说不定……”、   “谢什么,老太太一贯对我很好,我该做的罢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陆照影又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生意上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又能做什么,只有找苏枞帮忙了。”   叶臻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我家老祖宗老顽固,但你看,她其实比我厉害多了。她说得没错,我之所以这么任性,其实是因为她一直都护着我吧。要是没有她,让我来,真的是一抹瞎……”   叶臻说不下去,只能感叹:“幸好,我还遇到了苏枞。这么想想,老天爷对我,也是不薄的。”   陆照影没有接她的话,像是在犹豫什么,他紧紧拧着眉头,似乎内心有一场激烈的交战,半天才从嗓子里卡出一句话来:“你有没有想过,你家老祖宗为什么那么一意孤行,不肯把矿石卖给苏枞呢?”   叶臻愣了一下。   陆照影接着说:“叶家的矿山,那是你家老祖宗的命。就算她对苏枞这个人再怎么不满,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吧。况且,苏枞对你确实很好,也是真心实意来帮叶家的,叶老太太怎么就不愿意呢?”   “我也不知道。老祖宗连我考古的事情都可以妥协,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接受苏枞。”   他明明那样的好。   “你看看现在的梧桐街。”陆照影叹口气:“苏枞其实对于整个凤山来说,那简直就是救世主。”   可这样的救世主,却把整个梧桐街带到了如此荒凉的境地。   陆照影终归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拍了拍叶臻的肩膀:“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事情总是有转机的。老太太只要还活着,就一定有希望的。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叶臻回到医院的时候,苏枞也在病房,坐在叶老太太的病床前,正在出神。   看到叶臻来了,便回头对她微微一笑:“回去休息了?”   叶臻点点头:“对不起,这些天我都昏了,也没顾得上安排,连累你这些天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不用你操心。华晟在昀城有项目,我在昀城也有朋友,怎么会没有去处。倒是你,很让我担心。”   叶臻也想到上次来过阅城的那位苏枞的朋友,宽了宽心,说:“我没事的。”   她又说:“叶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你可会怪我?”   苏枞这句话问得有些沉重,叶臻吃了一惊,但马上回答:“我听他们说,华晟的人上门过好几次,是我家老祖宗自己拒绝了。这怎么能怪你。”   “我想着精诚所至,总是能够成功的。所以也没有告诉你老太太的决定,怕徒增你烦恼。我也没想到,老太太会……”   “你不用自责,论起孝顺,你这个孙女婿,其实比我这个孙女做得好多了。”   苏枞牵住她的手:“只要你开口,我能帮叶家的,一定帮。”   叶臻点头,看向老祖宗,突然又想起陆照影的话。   为什么老祖宗就是不愿意把矿石卖给苏枞呢?   第二十七章 难得双全   新年的假期很快便过去了,老祖宗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叶臻对苏枞说:“开年比较忙,你先回阅城吧。我向考古队请了几天假,我再留一会。”   苏枞点头,抱住叶臻:“你要注意身体。还有,我会很快让人来和叶家签合约的,你不用太费心了。”   叶臻点头:“谢谢你。一路顺风。”   苏枞从医院离开的时候,陆照影正从医院门外进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却彼此都没有多言。   苏枞离开昀城的时候,还特地拜访了封临。   封临的身体先天有恙,似乎又病了,挺拔的个子,越发的瘦。   看见苏枞,他放下手中的文件:“你来得正好,我还正要找你。”   苏枞坐下,问:“怎么了?”   “一直有人在查当初是谁允诺凤山矿户会买入矿产却最终食言,最近好像,已经查到我身上了。”   “是吗?这么大本事,连你都摆不平?”   “别人倒是好说,但这个人,与我颇有渊源,还真是拿捏不得的。”   苏枞略微挑眉:“请教一下,何方神圣啊?”   “陆照影。”   苏枞陡然沉默。   封临看苏枞的反应,也略微吃惊:“怎么,你也认识?”   苏枞只冷笑了一声:“确实是个拿捏不得的□□烦。”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封临不知在想什么,眼中又染上了阴霾。   他说:“其实扳倒姜易后,如果你不再持续施压,放弃掉凤山的项目,那些曾经被姜易压垮的昀城实业也还是有可能慢慢复苏,凤山就不会落到这个样子吧。”   “利用姜易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我怎么能放弃呢?他亏掉了的那些华晟的钱,我总得拿回来吧。”   “是么?”封临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笑意,可那双墨黑的眼里却是无奈而伤感的:“你不会后悔吗?”   “什么意思?”   “苏枞,如果是我……”封临的声音低下去:“陈璐那个时候,就算可能再微乎其微,我也还是会选择救她的。”   不知封临为何今日突然旧事重提,苏枞有些吃惊,但只是淡漠道:“你不是我,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   “是啊,所以,是不是真的后悔也只有你自己明白。”   苏枞仿佛被戳中了心思,脸上竟有些狼狈,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对封临解释:“要是那时去救她,结果和我爸的结局一样,又该怎么办呢?”   封临略有些嘲讽道:“可若是那时明明白白告诉你,只要你拿出华晟的股份,他们就把陈璐还给你,你会那么做吗?”   苏枞不语。   封临继续道:“地位,金钱,抱负比上一个人,如果真的只能选一样,你那时又会选什么呢?”   苏枞皱起眉头,仿佛有些承不住这样的拷问。   “再选一次,可能你还是选前者吧。可其实失去一个人有怎样的痛苦,你很清楚。”   仿佛知道封临意有所指,苏枞坚定道:“我……不会再失去。”   封临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这世上两全的法子太少了,贪婪不得的。尤其是对于我们这种并不幸运的人来说。”   叶老太太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叶臻也只能在一边干守着。   几个老工倒是都劝她回阅城去,叶老太太这边他们自然会照顾好,如果叶老太太醒来了,他们也必然第一时间通知叶臻。   其实他们的心思也不言而喻,整个叶家现在就指望着苏枞,叶臻在苏枞旁边,远比在叶老太太旁边有用。   他们这一再的劝,叶臻也只有回阅城去。   就在她准备动身的前一天,陆照影来病房看老太太。   彼时叶臻还没有吃饭,陆照影便邀她一起用了餐,然后,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   医院的花园中种了几数梅花,开得正好,叶臻看着那样蓬勃的生机,也觉着近些日子盘旋在心底的阴郁少了一些。   然而,她在梅树下遇到了一个她意料不到的人。   那个人也看到了她,目光还在她身边的陆照影身上落了一下,有些诧异,又颇为戏谑。   尔后他朝叶臻微微点头,便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叶臻也不好和他打招呼,两人便只错身而过。   可那样短暂的交集却瞒不过陆照影的眼睛,稍稍走过去,他便按捺不住问:“你认识他?”   叶臻点头:“苏枞的一个朋友,见过一面。”   陆照影更是吃惊:“苏枞的朋友?”   叶臻倒也吃惊他的反应:“怎么了,很奇怪吗?”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叶臻耸肩:“对我而言,很重要?”   “如果我说,他就是当年在姜易之后提出会原价收购凤山矿产却不履约的人呢?”   叶臻脚步猛地一顿:“你说什么?”   “封家,那可是昀城排得上号的大门大户了。也只有封临授意牵线,才有人敢给出这样让人信服的承诺吧。可我一直很奇怪,封家在昀城这么多年,压根没动过凤山的心思。况且,做一个承诺然后废弃,这种戏弄,封临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而据我所知,他和凤山也是无冤无仇。”   “所以,你觉得他这么做,是因为苏枞?”   陆照影的心里其实已经隐隐理了一条明线出来了。   姜易在前封掉凤山的销售渠道,封临的一个假承诺将凤山推入困境,而有一个人,则只是在幕后继续维护那一道销售屏障,最后以救赎者的姿态出现,看着凤山矿户相互倾轧。   好一盘棋,那么在这一盘棋中,陆照影眼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叶臻,她是不是也只是作为一颗棋子呢?   可叶臻全然没有陆照影想得那么多:“我觉着,这事不一定是封临做的。要真是他做的,照你说封家那样大的本事,又跟凤山没什么关联,谁能够查得到他呀。依我说,是不是有人想往苏枞头上泼脏水,才传播谣言说是封临干的。”   想着叶家的遭遇,叶臻愤愤:“总是有人见不得别人同苏枞合作,只想着自己捡便宜。”   说罢,叶臻又想了想:“你说,我家老祖宗那么看不上苏枞,该不会也是听信了什么传言吧。”   陆照影只冷笑了一声。   半天他才说:“你,别那么快回阅城吧。”   叶臻看着陆照影那反应,就觉着不对:“喂喂喂,你在想什么,满脑子阴谋论的。你该不会想对我说,苏枞娶我,也是因为凤山的矿产吧!”   叶臻似乎想到什么,微微笑了一下:“他第一次和我见面,管我要电话号码的时候,还压根不知道我是叶家人吧。”   叶臻如期回到了阅城。   苏枞仿佛也知道她要回来了,已经吩咐兰嫂做了她爱吃的菜。   叶臻倒是奇怪,她没有和苏枞提过自己的回来的具体日期,苏枞怎么了然于胸,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叶臻一边吃饭一边和苏枞说:“我已经和华晟签了合约。我听别人说,价格好像比别家提出的卖价高了很多呢,这样,没关系吗?”   “没关系。谁让你是我老婆呢?”   叶臻觉得自己的脸皮是越发厚了,这软发也吃得越发顺溜了,现在听苏枞说这样的话,已经能够脸不红心不跳了。   说了这个,叶臻又想到了封临,便同苏枞提了一提:“我上次在医院,看到了你的那个很好的朋友,他病了,不要紧吗?”   苏枞的脸色一僵,眼神中也带上了警觉:“他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医院差不多都能当家住了。我也已经去看过他了。”   “这样啊,”叶臻还颇有些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身体毕竟是第一位的,有时候想想,像我这种四知纯发达的人,也还是比较好的。”   苏枞看叶臻絮絮叨叨转到别的话题上去了,才默默放下了一颗心。   过了一个多月,老教授那边的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妥当,开始让叶臻准备出发。   叶臻看了看日子,快要到清明节了,便准备节后再走,她想着要去祭拜一下苏母。   她没见过自家的父母,苏母又是少之又少对她挺好的长辈,值得让她挂念。   况且,苏家实在给了她太多助力。   叶老太太虽然还没有转醒,但也就这样平平稳稳的睡着,还有心跳,有呼吸,怎么说也是个信仰。大家慢慢习惯后,倒都庆幸,也不觉得有多感伤了。   叶家有了苏枞的支撑,也得以度日,矿上不再像之前那样矛盾激烈。   他们每每打电话向叶臻说明情况,都感恩戴德。   叶臻也觉着自己无以为报,只能更掏心掏肺的对苏枞好了。   第二十八章 真相残忍   清明的时候,她和苏枞给苏父苏母扫过墓,苏枞公司有些急事,便先回华晟了,叶臻索性去了苏家老宅,苏母不在之后,她几乎都没有踏进过这片地方了。   从前服侍苏母的张妈还在,看见叶臻来了很是高兴,热情地招呼叶臻。   叶臻去从前苏母的房间里转了转,竟然看到了一张苏家的合照。   苏父墓碑上的照片很是年轻,叶臻看不出什么,此时,看着这一张苏父中年时期的合照,叶臻竟觉得苏父有些眼熟。   “先生从前不爱拍照,就是全家福才露个脸。后来先生走了,我们怕夫人伤心,就把照片都藏起来了。现在夫人也不在了,我便把它们清理出来摆上,也是个念想。”   叶臻点头,又去看照片上的苏枞,那时他应该在念高中,英姿勃发,情绪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内敛,那种幸福与活力洋溢在眉目间,年少飞扬。   叶臻看了又看,都舍不得放下来,张妈失笑:“少夫人你要真喜欢,我把相册拿出来吧。”   “还有相册吗?”叶臻有些惊喜,她小时候都没怎么拍过照,所以压根无从回忆自己很小时是什么模样,不过,倒是很想看看苏枞以前是什么样子。   张妈把苏家整理成套的相册搬了出来,一边递给叶臻一边说:“这些都很久没有拿出来过了,从前先生在时,他经常要翻一翻,先生不在了,便也没人再看了。少爷和夫人,也没再拍过照片了。”   叶臻一页页翻过相册,大多是一家人的合影,还有苏母和苏枞的独照。看来苏枞在这一点上没有遗传苏父,他从前还是很爱拍照的,从幼时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到后来少年意气,神采飞扬,镜头感十足,隔着照片叶臻都被他那一股英气感染了。   这时,叶臻突然看到一张照片,这个背景分外眼熟,她不由得停顿下来。   张妈看到叶臻神色有异,也凑过来,那是一张苏枞的单人照,拍得很好,他站在一棵树下,光影从树叶缝隙透出来,打在他的脸上,整个人丰神俊朗。   张妈不由说:“这是先生带少爷去昀城玩的时候拍的吧,先生的拍照技术很好,把少爷拍得真是好看。”   “昀城?”叶臻反问了一句,其实她再熟悉不过,那棵树,就是昀城梧桐街的老槐树。   苏枞在这个时候,就去过梧桐街?   叶臻突然想起苏父为什么眼熟了,他找老祖宗谈过生意。   也就是那时候老祖宗叮嘱她,不要和这些上流社会打交道。   叶臻心中骤然疑惑重生,莫非老祖宗不肯把矿产卖给苏枞是因为当年旧事?   莫非,苏枞那时就认识她了?   但叶臻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她那时缩在一边安静如鸡,连苏枞那样相貌优秀的少年搁在她面前她都没有分毫印象,又怎么敢奢求苏枞会对她有什么印象!   叶臻去老教授那里的时候,跟苏枞依依惜别,再三承诺会回来看苏枞。   苏枞也不戳穿她,但心里很是明白,等叶臻看到什么考古发现了,一水儿把他忘到脑后去了。   果不然,叶臻刚走那会子还天天晚上给他打一个电话,慢慢的,许是没有手机信号了,打电话这种事就被她遗忘了。   近一个月后,陆放来到苏枞家中拜访苏枞,那时苏枞电脑屏幕上,赫然有一个明显的定位标志。   陆放一眼便看出那是叶臻手机的定位,不由得好笑,那定位距离阅城有万里之遥,看着这个也能排解相思,苏枞确实不是一般人。   陆放笑着说:“这都五一了,也是个长假呀。夫人不回来看看你啊!”   苏枞很多天没有接到叶臻的电话,完全不敢奢求此时叶臻还能想起他,不过他倒确实不习惯这个房子里这样久没有叶臻。   陆放这次来是跟他谈姜易的近况,虽然姜易已经放逐国外,但对他的监视,却未曾放松。   两人正聊着,家里的门突然又开了。   兰嫂奇怪,探头出来一看,竟然是叶臻。   兰嫂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叶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把刚要出口的话憋回去了。   叶臻小声说:“放假了,回来看看他。给他一个惊喜。”   她可没敢忘记稍一有空就滚回来虎摸苏枞的承诺,劳动节教授就只允诺了大家休息一下,结果教授话音刚落,她飞快地收拾了东西飞回阅城来。   她其实是一点也不想给苏枞惊喜的,刚上飞机那会子她就恨不得跟苏枞大声宣扬她要回来了,可是,走得太快,手机落考古队了。   她不想承认这么丢人的事情,只能装作,给个惊喜了。   妈呀,这小区真是太难走了,以后一定好好把手机带着。   做戏要做全套,叶臻看苏枞书房的门关着,便蹑手捏脚的爬到苏枞的房门外,偷偷推开书房的门。   她还没给苏枞惊喜,苏枞倒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她听见陆放说:“扳倒姜易本来真不容易,要不是你那时娶了夫人,姜易不会那么快对凤山下手吧,那咱们可就……”   叶臻就那样愣在当场,苏枞眼波一转,看到书房门缝隙外的那一道身影,也愣在当场。   陆放还不察觉,继续道:“只是叶家,被咱们拿来开刀,现在……唉!”   “陆放。”苏枞冷冷叫了一声,陆放这时才觉得不对,顺着苏枞的目光一看,惊得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电脑上的定位,又看了看门外,一时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叶臻。   可门外那个人却开口了,清清楚楚:“什么叫那时不是娶了我,就没有那么容易扳倒姜易?”   “什么叫,拿叶家开刀?”   苏枞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作答,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罕见的发抖。   他突然想起了封临曾经对他说的话,我们这样不幸运的人,本就没有两全之法。   房间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让人连呼吸都倍觉艰难,苏枞瞥了一眼陆放,那眼神是凉薄的,凉薄中却又透出难言的哀伤。   陆放轻声道:“我……我先走了。”   他与叶臻交错而过的时候,叶臻亦看了他一眼,那是和苏枞一模一样的眼神,凉薄而哀伤。   陆放走后,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彼此之间的空气,粘稠得让人想要呕吐。   叶臻上次下飞机之后还能痛殴伪装绑架她的人,这回,她竟然觉得有些站不住了。   心中的疑惑太重太重,压得她的双腿根本承受不住。   苏枞没有回答她刚刚的问题,叶臻便又问了一次:“你娶我,是因为对付姜易?”   苏枞依然没有回答。   叶臻自顾自道:“那姜易败了之后,又为什么还要留着我呢?因为叶家?”   叶臻突然短短笑了一声:“看来封临是真的因为你做了那个假承诺。”   “甚至苏枞,夜色的那次,并不是第一次见我?”   苏枞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喑哑:“你知道的,不少啊。”   叶臻心里盛满了信息的碎片,如同尖利的玻璃,刺得她疼痛不已,血流不止,她没有办法去把这些信息拼在一起得到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她也不想知道了。   “我从来都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叶臻说:“我以为,你不会骗我的。”   “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一个人会对我好,我以为老天,对我还不错。”   现在回想一下,真是奢求啊,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情呢?她怎么就信了呢?   叶臻的声音低下去:“老祖宗说得没错,我就是蠢,自己天生的一副贱骨头,别人对我一点好,我就摇头摆尾的凑上去,怨不得别人的。”   “阿臻……”   叶臻只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灰败,之前想着要见到苏枞时候的那些激动,期待,现今只剩下可笑,由不得她不心如死灰:“算了吧,算了。”   苏枞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开口问她:“什么叫算了?”   “苏枞,你放过我吧。”   苏枞听着那一句话,似乎有些不明白叶臻在说什么,半晌才止不住冷笑一声:“你确定要我放过你?”   他走到叶臻面前,问:“我放过了你,那你们叶家怎么办?你家老祖宗还躺在医院呢,她现在的医疗费,可都是我掏的。”   叶臻骤然抬眼看向苏枞,仿佛不认识他一样,慢慢说:“是啊,我都忘了呢。我也不知道我家老祖宗为什么会躺在医院,你能告诉我吗?”   叶臻感觉到自己实在是发晕,像悬在半空中,什么都抓不住,她感觉自己在往下掉,但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掉到尽头,摔个粉身碎骨。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去华晟找苏枞时,透过落地窗看到的那个世界,那样高的地方,那样渺小到不足一提的人群。   终究,只能受人操控罢了。   她听见苏枞在她耳边说,用一种类似恳请的语调:“阿臻,你离不开我的,这些事情,不如忘了吧。”   那样高楼上的人,也会用渴求的语调吗?   “苏枞,我真的很想知道,我还有什么价值,叶家又还有什么价值,能值得你这样哄着,这样花钱?”   苏枞不说话。   “你是觉得我掏心掏肺对一个人很好笑吗,是还没看够我的笑话吗?值得继续花钱买我逗你开心吗?”   “可是我,不想演了。”   第二十九章 自欺欺人   叶臻从书房外消失后,苏枞重新坐回靠椅上,他看着屏幕上凝固的那个定位标志,似乎刚刚发生的,不过是假相。   苏枞有些疲惫的闭上双眼,的确,是他的幻觉吧,只是他内心深处最害怕的幻觉,等他醒来,便就从未发生。   然而,身体的每一处都是那样沉重,像溺毙于深海中,再也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他恍惚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他以为可以守护一生的女孩子不在的时候,他也这样害怕过。   那时他以为,如果华晟能够牢牢掌握在他手中,坚不可摧,如果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他,他就不会再失去了。   现在他好像做到了,可他还是,又感受到了当年那样深入骨髓的痛意。   这么多年来,在苦难中成长,他习惯于居安思危,总是会设想最坏的结局,可是好像从没有想到,结果会这么坏吧。   他以为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动心,可是在听到她说就算他倒了,她也会扶他的那一瞬间,他就那样想要依靠她了。   照她的说法,他其实也是一身的贱骨头,只要有人肯真心对他好一点点,他也会摇头摆尾凑上去,拼命想要抓住。   苏枞在书房呆到了第二天清晨,才缓缓走了出来,推开叶臻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那一瞬苏枞几乎是狂喜的,真的,只是他的一场梦吗?   兰嫂从楼下走上来,对苏枞说:“夫人天还没亮那会就走了。”   苏枞的眼神一点一点暗淡下来,昨夜的幕幕似乎又在他眼前回放,他想要自欺欺人,终究,只是徒然。   叶臻回到考古队后,将她的全部精力都投入了考古。   教授原本就对她赞赏有加,看她这更上一层楼的架势,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但慢慢就发现不对,他觉得叶臻整个人都是压抑的,那股压在体内的精力倒是爆发出来了,可那股灵气却被压住不见了,整个人少了过往的飞扬洒脱,死气沉沉的。   教授感觉到叶臻出了问题,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但叶臻要么轻轻松松一句“没事”打发过去,要么干脆神游天外压根没听见。慢慢的其他同事也觉得不对劲,叶臻虽然表面无异,但过去一个机灵人,最近实在是呆得很。   这在考古上可是大忌,有几个同事暗地里嘀咕,这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但他们又想,这叶臻要是一直呆在队上,突然变成这样,那一准是中邪了,可她这五一不知道往哪跑了一趟,回来才成了这幅鬼样子,那也有可能是在别处受了什么打击。   叶臻在考古队从来不提自己的私事,大家也都奇怪,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打击到她?   于是几个同事一合计,某天晚上找了个空当,弄了一壶烈酒,要和叶臻来个不醉不归。   这酒呢,一能驱邪,还有就是,从前一提到喝酒,叶臻总是躲了又躲,痛快的她唯独在这一点上很不痛快,他们也想到叶臻恐怕是不能喝酒。往日她一个女孩子,自然是要放过她的,但现在她这个样子,急需要一个释放点,就算是在别处真受了什么大打击,一直压在心里,迟早要压出病来,不如喝点酒释放出来好。   他们替叶臻满上酒,叶臻只是木木的往口里塞饭菜,他们把酒杯递到叶臻手上,叶臻也混不察觉,接过来一饮而尽。她这样的喝法让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懵,喂了三杯之后,他们也发虚了,实在不敢再灌下去,连忙把酒收了。   但叶臻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几个人不免纳闷,看来他们猜测有误,叶臻并不是酒量不好之人,这几杯下去,压根没有起到释放情绪的作用。   然后吃完饭,叶臻回去休息了,大家也以为就这样结束了,结果晚上的时候,叶臻不见了。   和叶臻睡一个帐篷的女同事夜起,因为叶臻胆大,为人又很仗义,所以她们夜起都是叶臻陪着去的,但现在却找不着叶臻了。   女同事想着叶臻最近实在是古怪,今晚又喝了点酒,很放心不下。于是她拿了手电,钻出帐篷,在附近照了一圈,没有发现叶臻的踪影。她往四周走了一会,又耐着性子等了等,可还是没有看到叶臻。   这沙漠里独身行动十分危险,女同事也有些慌了,连忙叫醒了几个男同事,把情况同他们一说,几个人一起去找叶臻。   他们沿着帐篷边的那条小河向前走,走了挺远才看到叶臻,几个人松了口气,正要招呼叶臻回去,但发现她好像认真地在找什么东西,几个人便上前去帮忙。   等他们刚刚上前,叶臻已经找到了东西,视若珍宝地将它紧紧握在手中,然后将手贴近胸口,仿佛害怕别人抢去了。过了一会,那手中的东西像是带刺一般,猛地扎醒了她,她急不可耐地将东西向前一扔,看着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光线,最终消失于前方的黄沙中,整个人一怔一怔的。尔后,又拔腿向前跑去,在东西可能掉落的地方大肆寻找起来,全然未觉身边有人。   考古队的几个同事面面相觑,莫非她就是这么一边扔一边找,跑得离帐篷这么远的?   看着叶臻这半夜疯里疯癫的举动,一个男同事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好好一个人,说变就变,难不成是真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女同事倒是个机警的,算准了叶臻扔东西的距离,率先跑到她即将要扔到的地方。果不然,叶臻在之前那地方找到东西后,又紧紧捏了一会,然后重复着将它狠狠抛出。   女同事用手电照着,顺着东西滑落的弧度,很快就找到了跌落于黄沙中的物什。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枚精巧的婚戒。   那婚戒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发出温柔的光芒。   女同事的心中,突然便有了一丝不可言说的难过。   不过一会,叶臻也跑过来了,在她身边的黄沙中翻找着,可是这次不如之前顺利,怎么都找不着,但她也就十二分耐心的一点点翻着黄沙,有着不找到决不罢休的架势。   女同事心生不忍,将手中的戒指递到叶臻面前,叶臻也不接,就两眼发直地盯着她手心那个美丽精巧的玩意,仿佛一个孩子隔着橱窗,在看一件她梦寐以求的玩具,却又明确的知道,那个玩具,其实并不会属于她。   盯了半晌,似是力竭,叶臻跌落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考古队员沉默下来,没有一个人催促着大家返回帐篷,他们看着这个从来乐观,乐观到他们以为不会悲伤的人,哭得那样撕心裂肺。   叶臻酒后的状态,纵便有旁人见证,但分毫没有留存在她的记忆中。她关掉了手机,切掉了自己唯一的通讯工具,既收不到来自昀城的消息,也收不到来自阅城的消息,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缩在壳子里的乌龟,躲避着悄然疗伤,变回从前的没心没肺。   她这样的疗伤似乎也是有效果的,她不再像刚开始那般行尸走肉,至少让教授和同事都慢慢舒了口气,也让他们淡忘了那一日痛彻心扉的哭泣。   可她终归躲不了多久,一日,她和女同事前往附近的县城采购补给的时候,女同事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应了几声,脸色有些奇怪。   她慢慢把电话从耳边拿下,递到叶臻面前,有些许复杂地开口:“是打给你的,他说,他是你丈夫。”   叶臻一点也不奇怪苏枞的电话能这样恰如其分的打给她身边的人,她目光投向前方,只是淡淡道:“我在开车,接不了电话。”   女同事当然明白这是推托之词,但还是把电话拿回去,又说了几声,然后挂断。   她面色犹豫着对叶臻说:“他让你到目的后回给他。”   叶臻知道苏枞不可能只说这一句,果然,女同事犹豫再三,还是将下一句也说了出来:“他说他很有耐心,会一直等,直到等到为止。”   苏枞有的是办法,确定他一定能等到。   到达后,叶臻让女同事先去处理事情,然后借了女同事的手机,在车上回拨给苏枞。   那一头很快就接起了,苏枞的声音一如往昔温润,却让叶臻听得微微一颤:“已经安全到了?”   “有什么事情吗?”   “只是想,又过了一个月,你不回来看看我吗?”   “我为什么要来看你?”   “是啊,”苏枞微微叹了口气,好像很认真在思考:“上次是五一,有假期,这一次要怎么才能回来呢?端午,好像还有几天,但我已经等不及了。”   短短几句话,用尽了叶臻的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去夜色附近吃了那里的酸辣粉,觉得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吃了,一点都没有你做的合我口味,所以,我突然很想吃你做的酸辣粉。”   叶臻一时说不出话来,两个人只剩下呼吸在电话的两侧交流。   过了一会,苏枞退步,说:“其实我来做也可以啊。你知道我现在在看什么吗,看你当初学习做菜时的笔记,真的很详细啊。你说我按照你的笔记来做,会不会做出来的和你做的是同一个味道呢?阿臻,你回来尝一尝,告诉我好不好?”   这些天叶臻龟缩着,麻痹自己从前蠢事她都没有做过,可苏枞总是能一脚就踩到她的软肋,她还留下过那么一样她犯傻的证据,如何能当从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叶臻实在没有办法再在苏枞面前保持镇定,她直接挂掉了电话,一拳砸在靠椅上。   叶臻知道这样挂掉苏枞的电话自然不会好过,没两天,教授就找她谈话:“阅城考古队那边跟我通了电话,说要调你回去,我问他们有什么事吧,他们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真是奇怪。”   叶臻一点也不奇怪,她之所以在阅城立足,之所以能一帆风顺在考古队往前发展,有着别人没有的机会,她知道她这一切都来源于谁。   “教授,其实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我是阅城考古队的编内人员,这样长期在外也不是个事情。可我真的对您的项目很有兴趣,想跟着您完完整整的把项目做完。我想好了,我要在考古这一块深造,您知道我本科不是学考古的,我想辞了阅城那边的工作,考您手上的研究生,您看行吗?”   老教授本就欣赏叶臻,也舍不得她离开这个项目,听她这样说,便道:“这是你的想法,我当然全力支持。你要是真决定了,那就先回阅城去跟他们说明,然后你再回来,一边继续这个项目,一边利用空闲时间好好复习一下,准备年底的研究生考试。要是有问题,也不用担心,我能帮你的,一定尽我的能力去帮。”   第三十章 事与愿违   叶臻回到阅城,第一件事就是去考古队提交辞职信。   考古队的领导颇感为难,一再做叶臻的思想工作,但叶臻心意已决,不为所动。   最后领导只能暂且收下她的辞职信,表示需要内部讨论,让她先回去休息,等待消息。   叶臻刚出考古队的大门,便看到一辆熟悉的车,阿寿站在车边,看见她来了,替她拉开后面的车门。   叶臻一眼就看到苏枞坐在后面,也不理会阿寿,直接拉了副驾驶座的车门,闷闷地坐下了。   阿寿不免尴尬,一时愣在那,看看苏枞,又看看叶臻,不知如何是好,苏枞扫了一眼叶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朝阿寿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开车。   车开后,苏枞一如往昔,对叶臻说:“每次回来都要瘦一些,这次,瘦得更多了。”   叶臻近来学当缩头乌龟很有经验,苏枞和她说什么,她只当没听见。苏枞看她这个态度,脸色稍稍一沉,也慢慢不再说话。   车上氛围有些紧张,阿寿肯定也有所察觉,开车开得紧张兮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苏枞和叶臻谁的呼吸稍微重一些他都要颤抖一下。叶臻看他那样子也不忍心,索性闭上眼睛装睡觉。没过一会,她听到苏枞接了一个电话,他听了几句,应付说:“好,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苏枞轻轻哂了一声:“辞职了?”   叶臻在心底冷笑,但既然抱了不理会,不妥协,不激化的三不原则,她只有继续装睡觉。   等了很久,叶臻还是不吭声,苏枞的语气也冷了:“也好,既然你自己愿意放弃工作,那就好好呆在家里吧。”   叶臻一下子按捺不住,蓦地回头看向苏枞:“我不是放弃工作,我只是不要你给的东西。”   阿寿被她吓了一跳,苏枞倒是早有预料的样子,只淡淡看着她,轻飘飘说了一句:“是么?”   叶臻看他那云淡风轻的态度,仿佛四两拨千斤,轻易就把气得她发抖,她扭过头,强自压下心头那口气,可她看见,她印在玻璃窗上的那张脸却是扭曲的。   叶臻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可悲。   回到家里,兰嫂像往常一样迎出来:“夫人回来了。”   兰嫂一贯对叶臻很好,她也拉不下脸把气撒在兰嫂身上,便硬硬点了点头。   苏枞吩咐兰嫂:“把我给夫人做的东西拿出来。”   兰嫂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端出来一晚酸辣粉。   叶臻扭身就往楼上走,苏枞在她身后只说了一声:“过来坐下。”   叶臻装聋作哑,苏枞总有办法让她装不下去:“叶家的单子现在都卡在我手上,你不妨开机看一下他们有没有找你。”   叶臻扶在楼梯上的手暗暗捏紧,她回头看向苏枞,他却没有看她,只是坐在餐桌前,拿一个小碗盛着酸辣粉,叶臻一口牙简直要咬碎,在楼梯上只觉得天旋地转,看着苏枞慢条斯理地盛好了一碗酸辣粉,她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餐桌前,坐下。   苏枞将酸辣粉递到她面前,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情款款:“尝一下,看和你做的有什么区别,我以后好改进。”   叶臻挑起一筷子直塞进嘴里,又辣又烫,刺激得她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苏枞看见叶臻极其艰难的咽下那一口,不由得皱眉,说:“吃那么快干嘛,都是你的,又没人和你抢。”   叶臻不理他,又挑了一大筷子,好像急不可耐要完成一项任务。   苏枞实在看不过眼,从她手中拿过筷子,端起桌上的碗,挑了一筷子,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叶臻突然就笑了:“苏枞,我好玩吗?”   苏枞拿着筷子的那只手忽的抖了一下,一些酸辣粉从筷子上滑落,溅起的油汤弄脏了他雪白的衬衫,苏枞看了看那几个油点,出乎意料的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半晌,他才将筷子放下,将碗搁回桌上,“笃”的一声。   “算了。”   他叫兰嫂,指着桌上那碗酸辣粉:“倒了吧。”   他站起身来:“你给夫人把别的菜热一下,别让她饿着了。”   苏枞上楼去后,叶臻胡乱吃了些东西,兰嫂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叶臻也懒得理会,放下碗筷便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晚上的时候,有人敲她的房门,叶臻正躺在床上玩电脑,见此,耳朵里耳机一插,默不作声。   苏枞自己推门进来,看见她这样,也不说什么,反而静静在她身边躺下。   叶臻往旁边缩了缩,强迫自己陷入音乐的世界。   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听个《好汉歌》,也算给自己打气,可音乐电台也偏偏要和她作对,一个女声,安静在她耳边唱:   “想遇见一个真心的人,想听见一句爱能当真,想忘了最亲的也最残忍,难愈合的裂痕;   想遇见一个浪漫的人,想看见感动不停发生,想知道我不再是座空城,能让我被呵护,被放任。”   叶臻一手拔了耳塞扔出去。   苏枞看见叶臻这莫名而来的火气,突然笑了一下:“你从前和你家老祖宗闹脾气的时候是不是就这样?”   现在横竖叶家卡在那里,叶臻没法子和苏枞痛快翻脸,她想忍无可忍,从头再忍,但她练了那么久,骨子里终究不是只乌龟,根本忍不住:“我没跟你闹脾气。”   苏枞伸手去揽她,叶臻敏捷躲开,苏枞伸出的那只手却没有收回来,缓缓架在床栏上,看着她,不紧不慢问:“还说不闹?”   他这样的语气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一般那时,叶臻都会感到羞窘,但此时她发现,苏枞用这种语调说话的时候,其实也是危险而摄人的。   仿佛毒蛇面对猎物时,眼神明明是凶残的,却还能优雅地吐着信子。   但苏枞越是咄咄逼人,叶臻心里就怒气愈盛,愈是忍不住要针锋相对,拼个你死我活,她讽刺道:“闹脾气那也得有人在乎才行啊,跟你这种人,我有什么可以闹的。”   苏枞听她这么说,倒是笑了,似乎不屑,但眼中又有几分认真,他反问:“我这种人?你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叶臻迎着他的目光:“抱歉啊,我词句匮乏,配不上形容你。“   “也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叶臻这一拳打到棉花上,气的又是她自己:“你是什么样的人都行,苏枞,叶家现在这个境地,我打不得你,骂不得你,但你能不能离我稍微远一点,能让我控制得住我自己?再说了,你这样赖着,有意思?”   “没意思。”苏枞坦言:“但我就想赖着。”   叶臻实在不想苏枞还能这样无耻,暗暗握紧了拳头:“你还要怎么样,咱们说明白行吗?”   苏枞反而沉默。   叶臻冷笑了一声,索性激他:“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装深情装到我这里来了。”   苏枞的眼神忽然一变,重复:“装?”   叶臻只是冷冷道:“难不成还是真心的?你有那个东西吗?”   苏枞怔了一下。   “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把谁当真过?我不足一提,可是你妈妈和从前陈……和你自己比起来,她们也一样的不过如此吧。从前我瞎了,觉得你故意疏离你妈妈不过是害怕失去,可其实你只是怕她影响你的权衡吧。在你心里,有什么是不可以被利用,不可以被舍弃的?”叶臻一字一句:“苏枞,你命中孤煞,你活该。”   苏枞的眼神终于激烈起来,他似乎很努力在接受叶臻的最后一句话,眼神也从沉痛翻到狠厉,他突然笑了:“你是这么想的啊。可是阿臻,我活该,你就无辜吗?“   叶臻陡然沉默,心里骤然一痛,但苏枞已经直击她肺腑:”叶老太太变成这个样子,你也扪心自问一下,是怨我多一些,还是怨你自己多一些?你连生你养你的祖母都不信,反而相信我,你说老太太要真气,是气我还是气你?”   叶臻无话可说,她想反驳,想撒气,但她不得不承认她也是活该。她别过头,只觉得嗓子眼堵得难受,身子也不由得瘫软下来,每一处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看着叶臻这样,苏枞也觉着自己的话说重了,他没想要和她在口角间争个输赢,他和她,本就没有输赢可言。   叶臻不在的这段日子他考虑过很多,他也想过干脆就这样放她走算了,事已至此,她就算恨他,只要他看不见,便也可以麻痹自己,一直自欺欺人下去。但是他做不到,他觉得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他明明没有把她的照片挂在房间的各处,但是他的目光扫到哪里,他似乎就能在哪里看到她的影子,叫嚣着要他把她找回来。   他花了多久才让陈璐从他心中淡去一点点,他又要花多久去习惯没有叶臻?   当他看到那一本叶臻学做饭留下的笔记时,他觉得只要叶臻活着,他就一定得把她弄回来,哪怕回不到从前,她也得在他身边。一开始她不也是不喜欢他的吗,可只要两个人呆在一起,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他以为怀抱了这一点希望,便可忍受现在这样痛苦的清醒。但她这样一再跟他划清界限,明明就在他身边,却还是像离他很远,却让他很不舒服,忍不住要自暴自弃。   他凑近叶臻:“阿臻,你说我命中孤煞,那我偏要抓住你,我们两个活该孤独的人,很相配的。”   他的呼吸围绕在叶臻的脸侧,叶臻颤了一下,苏枞顿了顿,继续说:“你上次问我为什么要回来看我,我好好想了想,6月初,咱们还可以过儿童节啊,所以,你要回来。”   苏枞突如其来,很无厘头的一句话让叶臻愣了一下,但她立马就反应过来,一时脸色大变,身体也迅速做出反应,向一边缩去,但苏枞已经勾住了她的腰。   “要是我们要是有了孩子,会不会就不同了呢?这样,我们就又都有亲人了,算不得孤独了吧。”   叶臻恨道:“苏枞,你真是疯了,你别让我打你。”   苏枞看着她,叶臻感觉到他之前的怒气已经慢慢溶解于他身体的每一处,以至于他现在从容不迫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叶臻倍觉压力,他扣在她身上的手缓缓收紧,声调却是轻飘飘地:“疯了?也许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呢?可是阿臻,你本来不是这样的,你像你原来那样好不好。”   叶臻倒恨不得现在的自己能恶心死他,但苏枞功力深厚,强行将她揽入怀中。   “你放手。”   苏枞闻所未闻,反而凑上来亲她,叶臻按上苏枞的手,一个使劲,直接将他的手扭脱臼。   那样的痛,苏枞只闷哼了一声,看到叶臻即将抽身离开,他的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衣摆,往后一拉,叶臻不妨他剧痛之下还有这么迅捷的反应,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倒在床上,这次她实在是气得狠了,干脆一翻身压在他身上,一只手重重卡上他的脖子:“你非要逼我的。”   苏枞就任她掐着,勉强吐出一句:“你想跟我过下辈子,我没有意见。”   他尚好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叶臻的手机,给她看未接来电的提示,很多是昀城打来的,叶臻的手一下子就松了。   叶臻低下头去,头发遮住了她的脸,苏枞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感觉她的肩膀突然抽了两下,这时他听见她极其含糊地说了一句话,他没有听清楚,他只听见了两个字:“错了。”   苏枞也觉得自己错了,这些年来他做事一向很有计划,可现在的叶臻,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中。   比如说,他其实是想哄她的,比如说,他一点都不想用叶家这张底牌。   他知道叶家是他们没有办法翻过去的一道坎,他想避开,但是,他现在除了这张底牌,却没有任何办法。   有一个孩子的话,也许就会好了吧。他只能想到这个。   他脱掉叶臻衣服的时候,他看见叶臻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出了血。   “别这样啊阿臻。”他去摸她的脸,叶臻一掌打开了他的手,那只手刚刚脱臼,他才掰回来,现在又挨了叶臻一掌,真疼。   “你爱上不上。”   苏枞也实在是有些把不住自己的火气:“我是花钱的。”   叶臻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她冷冷笑了一声:“是啊,我还得谢谢你,让我卖了个好价钱。”   苏枞忍了忍,语气软了下来,抱了叶臻:“你看,我说让你忘了,好好跟从前一样做我的妻子,你干嘛非要和我倔呢。”   “做你老婆,那还不如卖呢。明码标价,显得我还没那么蠢。”   苏枞堵上叶臻的嘴,他实在是不知道叶臻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又戳他的心窝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他是想和叶臻重归于好的,但他也明白,他们之间,可能是真的完了。   第三十一章 成功辞职   叶臻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枕边有东西在震动,她慢慢转醒,意识到是她的手机响了。   手机在苏枞那一侧,但她完全不想看到她身边那个人,更别提越过他去拿手机,于是干脆不接。   但苏枞也很快醒了,他伸手捞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昀城。   苏枞把手机递给叶臻,她这才一把拿过,看了一眼,深呼吸了一下,接通。   出乎意料,电话那头竟然是陆照影。   陆照影听到她的声音,也舒了口气:“你终于接电话啦,我打给你很久了,都快变成每天碰运气了。”   叶臻从床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一旁,对电话那头说:“我之前在外地考古,那地方信号不好,没接到。”   “那就好。”说完,陆照影抓住了叶臻话中的一个点,带了些复杂的问:“你现在回阅城了?”   叶臻含含糊糊答了一声,然后问陆照影:“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我又不会出什么事情。”   陆照影解释:“我上次去看老太太,听见矿上的几个人说联系不到你,就想帮他们找找。”   “我知道了,我一会给他们回电话。”   陆照影在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又说:“我记得以前我每次找不到你的时候,你都是在老太太那受了委屈,一个人躲了起来。”   叶臻心里一酸,嘴上却只能打哈哈:“现在老太太还没醒呢,我能受什么委屈啊。”   陆照影突然就叹了口气。   叶臻挂掉电话,转过头,苏枞正半倚在床上看着她,见她放下手机,似笑非笑:“三分四十秒,我还以为会更久一些呢。”   叶臻白眼都懒得翻,直接进了浴室。   她花了很长时间洗完澡,穿好衣服走出来时,苏枞已经不在了,反倒是兰嫂进来请她吃早餐,她下楼,苏枞已经坐在桌边了。   叶臻慢吞吞挑着盘子里的东西,苏枞倒是率先吃完了,摆了很认真的表情对她说:“你真的不去阅城考古队上班了?”   “不去。”   “那跟我说说你的打算吧。”   “我要考研究生。”   苏枞嗤了一声:“这是想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叶臻也是一声冷哼:“哪能啊?我还要接着卖呢。”   苏枞是真的想好好跟她谈谈,不能再像昨晚那样,但叶臻现在浑身带刺,他脸色变了变,终归没有发作。   他准备去华晟的时候,阿寿却没有动,叶臻扫了阿寿一眼,被苏枞看见了,便说:“阿寿留给你,你要是出去有什么事情,或者散散心,让他陪着你。”   叶臻一手摔了手中的叉子,她也觉得当着别人和苏枞撕起来真的是难看,但她已经难堪到这个地步了,已经被折辱到泥土里了,她没有办法再从泥土里开出一朵漂亮的花来。   “你这是要监视我?”她止不住冷笑:“怕我一出门就买避孕药吞下去?苏枞,你搞清楚,别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有没有孩子我也做不了主,但生不生,还是我说了算的。”   苏枞很是诧异叶臻的过分解读,又有些悲哀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叶臻心中都是别有用心,但他又不能不在意叶臻话中的含义,怒极反笑:“那我们倒一定得有一个孩子,让我看看,你能怎么说了算。”   两相对峙,两个人都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呼吸此起彼伏,叶臻移开目光,正好看见离餐桌不远处她的那本记录烹饪的笔记,于是利落地站起身来,一手抓过,苏枞看见,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两步上前想要抢过来,但还是慢了,叶臻已经下手将它撕成几片,还放在手上狠狠搓揉着。   看着那一团面目全非的东西掉在地上的时候,苏枞的脸上突然有了掩饰不住的失落,看他这个样子,叶臻突然觉得开心,她有一种类似复仇的快感,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变态了,跟一个怨毒的恶妇没有任何区别,但她就是莫名觉得舒服,这种快感甚至驱使她跑上楼去,连着一口气把她和苏枞的结婚照全部摔了个干净。   听着楼上的动静,兰嫂和阿寿只是静静站在一边,动都不敢乱动一下,苏枞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笔记本,轻轻把它展开,没说什么,任由叶臻发泄。   这时,叶臻突然从房间出来了,她站在二楼的楼梯处,叫了一声苏枞的名字。   苏枞回头看她,那一瞬间,他觉得,他们之间,实在是太远了。   叶臻朝他扔了一个东西,那个东西从他脸侧划出一道光线,他还来不及用目光追随,那个东西,已经消失不见。   他知道叶臻扔了什么,那个她曾经那么宝贝,看了又看的东西。   那也是,他唯一送给她的东西吧。   那时,她说她不能在外面戴上它,但都收藏得非常好。她平日大大咧咧,东西也爱乱放,经常找不着。但是唯独这一个,她从来都记得放在哪,每天下班回来,喜滋滋地找到,然后套在自己手上。   终究,也不要了吗?   苏枞没有去华晟,叶臻回房后,他很认真的找了一圈,找到了那枚婚戒,然后去了书房,将叶臻撕碎的东西细心粘好。   可是粘得再好,最终再看的时候,显眼的已经不是内容,而只是这无数道的裂痕。   叶臻摔过那么一次东西后,苏枞就让阿寿把大大小小的结婚照都搬到自己书房去了,从此书房也经常落锁,只有苏枞才有钥匙。   叶臻冷眼看着这一切,一语不发。   之后,再没有东西供她像那天清晨那样摔个痛快,阅城考古队那边又迟迟没有回她消息,她只能耐着性子等。   她越等越不耐烦,心中一烦躁就想发泄。那天清晨发泄的快感在她心里有了一个烙印,让她有些沉迷,她觉得她能刺痛一下苏枞简直就是她现在最大的快乐。但是她看见苏枞每天按时回家,按时坐到她面前时,有些话,却又不想说了。   她觉得没意思,苏枞依旧那样的衣冠楚楚,矜傲如初,她凭什么就要那么容易被变成了她幼时最讨厌的梧桐街上那些对她说三道四,恶语伤人的泼妇呢?   叶臻开始自己打发时间,无意找到了一部片子,拍得还挺好看。   让她觉得讽刺的是,这片子,居然是她和苏枞第一次去电影院她看睡着的那部。   她这时才完整的搞明白剧情。电影中男主角是大家少爷,女主是平常人家的女孩子。绑匪看中了男主的身份,想要讹诈男主家一大笔钱,因此计划绑架男主,并趁着男女主落单的时候下手。两人奋力挣扎,女主为了留给男主逃离的机会,自己留在后面拖住绑匪,结果男主逃出生天,女主却落在绑匪手中。男主一家对此不闻不问,女主的父母却倾尽家财想救出女主,结果绑匪得到的与想象的相距甚远,一时发怒撕票。女主父母人财两空,从此以泪洗面,苍凉度日。但男主后来却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女主,不过是他偶尔装忧郁时留在回忆中的产物。   叶臻觉得这部片子很有教育意义,这个女主简直就应该吊在墙头,成为一个完美的反面教材,惊醒天下沦陷在爱情中的无知少女。   影片的最后,是男主回忆中,他和女主在叹息桥下拥吻,以为会就此永恒。   叶臻冷笑,叹息桥原本是说一个男人走过这座桥到达牢笼时,在大理石窗边想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结果却看见自己的爱人和另一个男人在桥下拥吻,愤怒之下一头撞死,他的怒吼透过厚厚的石墙,穿到他爱人身边时,只剩薄薄的叹息。   什么叹息桥下拥吻可获得的永恒,只是臆想罢了,当传说止于传说,到底那只是一座囚徒经过时看见爱人背叛的桥梁,习惯承载的是*裸的残酷和悲凉。   苏枞走进叶臻房间的时候,看见她正对着电脑屏幕冷笑,走过去一看,这部电影他也十分眼熟,不由得问:“怎么突然开始看这个了?”   叶臻不答,把进度条拖到最初,从头再看。   “已经有些晚了,先睡觉吧,明天再看。”苏枞伸手去拿她的电脑。   叶臻躲过:“刚睡过,现在睡不着。”   她知道苏枞不可能作罢,做好了和他抢夺的准备,但苏枞这回却真停下手,皱着眉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   “你这样一直闷在家里也不行。”   叶臻没有回答他,苏枞也没再催促她,只是静静坐在她身边,若有所思。   结果第二天,家里就热闹了,阿寿接来一群人,叶臻一看,得,八卦小分队来了。   她还没问,八卦小分队先招了:“我们看见苏枞来考古队了,就拦住了他,想来看看你,没想到他真让人把我们接来了。”   惊堂木女孩看到叶臻神色不好,忧心忡忡。   她们坐在沙发上,等兰嫂和阿寿都走了,才吞吞吐吐和叶臻说:“其实我们是真担心你,我们打听了一下,苏枞来考古队好像是要领导批准你的辞职。从前苏枞的那个女朋友就是不停请假,最后一辞职,人就不见了。我们怕你……”   叶臻忍俊不禁,这些天第一次笑出声:“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脑袋里能琢磨出多少东西来。”   “你别当我们开玩笑。跟你认真的呢。”一个女孩子急得打了她一下,压低声音:“你都不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哪有一点像从前。要是真有不对,你得赶紧跑,我们想个办法,把你送出阅城去。”   “出了阅城,你们就当苏枞没有办法了?”   几个女孩子听她这么一说,又觉得她这个语气实在是沧桑,心里更是震动,一时间越发把苏枞想成洪水猛兽,惊堂木女孩又是一计惊堂木:“那也不能这么消极下去,这走一步算一步,天底下到底还是有王法的,他真能一手遮天不成?”   她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谁要一手遮天?”   几个女孩子吓了一跳,不妨苏枞回来了,表情一时有些惊悚。   苏枞看了看叶臻,看见她的脸上有残存的笑意,不由得也笑了笑:“在讨论什么呢,还挺开心的。”   没料到苏枞居然在她们旁边坐下,几个人半晌才反应过来,应付道:“没什么,讲以前的事情呢。”   这气焰消失得可真快,叶臻不由又笑了一下,看她们当着苏枞恹恹地不知道再说什么,便自己接过话题:“辞职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我想回去念书。这打算我没来及跟你们说,害你们白担心了。”   几个女孩子还是狐疑。   结果叶臻送她们出门的时候,她们还偷偷跟叶臻说:“我们可是真把你当朋友的,你要是有事,找我们,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总有办法的。”   叶臻只是笑着点头。   她们走后,苏枞看着叶臻,主动认错:“我知道我不应该插话,害你们聊得不尽兴,但我是真的想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阿臻,我也想说点让你高兴的话。”   叶臻收敛了笑意:“只是在说从前罢了,从前我对她们谎话连篇,她们却还能对我真心以待。可见人和人,确实是不同的。”   第三十二章 矿业复苏   苏枞听完叶臻的话,尔后说:“考古队那边,你的辞职报告已经通过了。你想考研究生的话,开始复习吧。如果教授要求你去项目上,也可以做一下出发的准备了。”   叶臻疑惑地看了一眼苏枞,苏枞只冲她淡淡一笑:“阿臻,别那样看我。”   “那我关心一下,附加条件是什么?”   苏枞沉思了半晌,说:“我最近有空,先一起去海边度个假好不好?”   叶臻看着他安静的侧脸,心中一动,陷入沉默。   苏枞带叶臻来到海边别墅,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过年那会就计划要来,一直拖到现在。”   叶臻看向窗外,依旧是和上次一样的阳光明媚,海面湛蓝,彰显着亲和与包容,让人的心境也不由得宽广起来。   苏枞也看着海面,微微一笑,问她:“去年我教你的冲浪还记得吗?要不要我再教教你?”   叶臻回想旧事,心中猛地刺痛,冷声回绝:“算了,没什么心情。”   “那也要到室外去转转,别再闷在房间里了。”   叶臻不搭理他,上楼去了。苏枞也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没有回应,只是站在原地。   黄昏的时候,太阳即将沉下海平面,海风也吹得更加舒适,叶臻在房间里转了半天,终究是无聊了,忍不住去沙滩上散了会步。   她脱掉鞋子,踩在细细的沙上,内心莫名也有了很柔软的感觉。   这海边的沙和考古所在的沙漠中的沙,是完全不同的,却一样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叶臻走了几步,看到苏枞站在海边,他应该刚刚冲浪回来,抱着冲浪板站在沙与海的交际之处,浑身上下湿哒哒的,他看着那一片大海,不知道在想什么,背影映衬着夕阳,颇为落寞。   叶臻见状,扭头就走,这时苏枞回过头,看见她,大步跟了过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苏枞突然对叶臻说:“我曾经想过,如果我老了,要我选一个地方安度晚年,我会选这里。”   他微微叹息:“大约只有在这里,想起的才都是一些愉快的事情吧。”   是从这里开始,他能感觉到,叶臻对他动了心。   叶臻闻言,回头看来他一眼:“那你自己来不就行了吗,带上我这种不美好的回忆干嘛?”   苏枞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阿臻,你不应该只是我的回忆。”   苏枞这句话说得很是怪异,叶臻不想深究又难免诧异,夕阳落下,苏枞的脸色半隐在黑暗中,突然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在月光中晦暗不明的脸,难测却又有些安然和温柔。   那样的温柔,让她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晚上,苏枞给封临打电话,封临问他:“你真的想好了?”   “是啊,希望你这次还能做得像上次那么完美。”   “你这么搞,压力不小吧。”   苏枞叹了口气:“自然不小,不过好在现在华晟是我说了算的。”   封临静了静,突然笑了一声:“苏枞啊苏枞,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苏枞自嘲:“我一贯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知道你为人实在矛盾。”封临也坦然:“想要的东西只能靠算计自己的女人才得到,即便到手了,又能有多称心如意?可是不到最后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从来不肯直面你内心的想法。从前我说是不是后悔你自己知道,你只是不肯面对罢了。”   苏枞也许久没有敞开心扉过:“我是知道,可就算后悔又能怎样,那时一步走错,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我只能朝前走,只能坚信自己的路没有走错,我不敢回头呀。”   回头之后,他要怎样才能承受得了。   “放任自己一错再错,这一次,我是真往前走不了了。”   因为后面有一根丝线还没有断掉,还在拉着他,他只能回头,就算是回头无路,他也得斩出一条路来。他人生中难得又有了一些很好的回忆,能任由它们变成又一段不敢想起吗?   叶臻从海边回来第二天,就回了教授的考古队。大家再看到她都挺开心,那个女同事原本是教授的研究生,听说叶臻也要考到教授门下,很高兴,也不管叶臻能不能考上,先叫上“师妹”了。   师姐每晚指导着叶臻的研究生复习,两个人比以往更熟络了些,有天晚上,师姐夜起,叶臻照例陪她去,师姐看叶臻很是清醒的样子,问:“一天都这么累了,居然还睡不着,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了?”   叶臻摇头。   师姐关切:“那是怎么了,不舒服?”   叶臻应付道:“不是,只是偶然想起以前一个朋友写的一本小说的结局来,越想越清醒了。”   师姐诧异,她没看出叶臻这么感性,居然还能被小说气得睡不着觉,不由好奇:“什么结局啊?”   叶臻想了想,随口编:“男主角利用女主,害得她家破人亡,最后男主装装深情,女主角居然和她就和好如初了。”   师姐撇了撇嘴:“你别说这种结局,说了也得把我气清醒。我看了这种女主角都恨不得锤死她。说是爱,那也得爱一个值得的人吧,就这男主,又是利用又是祸害,我都不知道哪儿能爱。”   叶臻苦笑了一下:“是啊,就是这样,怎么还能爱呢?”   叶臻在考古队呆着的时候,竟有故人来访。   叶臻那时正在查资料,师姐去了附近的镇子刚回来,对她说:“师妹啊,我在镇子上碰到一个人,说是你朋友,我带他来看看你。”   叶臻一探头,居然是陆照影。   叶臻瞬间好奇:“你怎么能来这?”   “我去了阅城考古队,你几个同事非常热心地告诉了我你现在的工作地点。”   叶臻猜都不用猜是谁,她离开之前告诉过惊堂木女孩她的去处,并再三警告她们,如果打不通她的电话,只是因为没信号,而不是因为她消失了。   叶臻能感觉到她的半信半疑,陆照影说要来看她,惊堂木女孩肯定求之不得的把她的行踪告知了,想陆照影求证一下是否如此。   “我想你们挺大一只考古队,这附近的镇子肯定知道一些你们的消息,果然让我打听到了,又正好碰见你同事。我用新鲜带来的昀城特产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收买她带我来这了。”   陆照影说着看了看四周:“这地儿挺艰苦的啊,我当兵那时的环境都没这么差。”   叶臻许久没有个知根知底的好友说说话,这时又恢复了从前,开玩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说明我的大任比你大。”   陆照影同她笑了几句,又跟她说:“有个消息,想要第一时间告诉你。”   “看你的表情,好像是好消息?莫非我家老祖宗醒了?”   陆照影摇摇头:“不是关于你们叶家的,但是是关于梧桐街的。之前昀城的矿产被华晟打压得七零八落。现在政府觉得昀城有凤山这么好的依托,矿产业一蹶不振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出台政策开始扶持矿产实业。有好的政策,不少昀城的大企业自然也开始涉足相关投资。我看这个形式下去,昀城的矿业复苏有望,凤山的矿产也不会只掌握在华晟一家手中,梧桐街不至于再像现在这样你死我活了。”   叶臻愣了愣,一时间还不敢相信:“真的?”   “我管工业这一块,还能骗你?”陆照影有些难掩的自得:“我之前就跟我爸提过很多次这个建议,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   叶臻也觉得心里的阴霾消散,脸色明朗许多,拍着陆照影:“我承认,这回你这大任比我大多了,回头我攒点钱给你立个雕像,和老槐树放在一起。”   陆照影看着叶臻神色转好,也大为舒心,觉得自己这么久的努力没有白费,可又有一些沉重占据了心头。   但叶臻欢喜了一会,想了想又问:“华晟那边就没有什么反应吗?他们没有应对之策?”   陆照影皱了皱眉:“一己之力毕竟难抗大势所趋吧”,他思忖了一会,还是告诉叶臻:“而且我觉得苏枞,好像被封临耍了。”   “什么?”   “政策一出来,封家投资得最多,简直是强力进军。我之前觉着封临没捞到什么好处,现在倒是看见了。不过再怎么说,封家也没法和之前华晟的把控相提并论,所以,对于凤山来说,这一次,总归是久旱逢甘霖了。”   得知这个消息,叶臻觉着自己该像当年骂姜易那样骂苏枞一声“活该”的,但她居然觉得骂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现在算是腰背硬了,苏枞再没法拿叶家来压她了,但是,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轻松。   第三十三章 九泉有泪   叶臻愣愣坐了一会,才同陆照影说:“我说,虽然是个好消息,但是你翻山越岭的来跟我分享,不嫌累啊。还不如继续碰运气给我打打电话,说不定信号好我就接到了呢。”   陆照影笑了一下:“一个消息当然不值得这么大费周章。但突然想看你了,不行吗?”   叶臻揶揄他:“哪儿学得这酸唧唧的话。”   陆照影的笑意沉了沉:“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叶臻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说:“不是说了没事吗,不用担心。”   “你从阅城辞职,刚才说话又完全站在他的对立面,还说不用担心吗?”   叶臻苦笑了一下:“别说了,不要再提醒我我就是个猪油脑子了。”   陆照影轻轻叹口气:“那时叶家到处找你,我想到他恐怕是拿叶家威胁你了,这也就是我想要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原因。他不该威胁你,他不配。”   那个他从小守护的人,那样的恣意洒脱,凭什么能被别人当成棋子,困于囚牢?   陆照影看着远方,很久之后才说:“回来吧。”   叶臻也茫然看着远方,听见此言,有些不知所云的附和了一声:“是,该回去了。”   苏枞再度去昀城,是同封临敲定合作细则。   以封家的名义进军矿产业,但钱,背地里他是掏了大头的。他想在昀城成立华晟的分公司,将华晟的的主营矿业慢慢向昀城转移。这样就地加工,昀城人力成本又较阅城相对低廉,加之政策依托,虽说重新起步艰难,但一旦发展好了,即便原料价格比之前大幅上涨,利润倒也不差,能够稳住华晟的业绩。此外阅城大本营那边,也可以加大其他领域的投资,以多元化分担风险。   这一次合作事关重大,苏枞在昀城自然也就留得较久,他也有相对充足的时间去探望叶老太太。   刚开始去的时候,叶老太太依旧安睡,但病床前空无一人。   他不由叫来护士询问,护士告诉他:“近些日子,是没人在一旁照顾了。”   苏枞也明了,最近这段时间,凤山的生意蒸蒸日上,矿上怕是一时半会分不出人来盯着老太太这里了。   苏枞打了电话给苏宅的张妈,让她从苏家宅子里挑了两个人,来昀城服侍老太太。   一天晚上,苏枞有应酬,喝了不少酒,身心俱疲。   在回酒店的路上,他突然接到来自昀城医院的电话,说老太太情况恶化了。   苏枞精神一震,连忙让司机调转方向,去昀城医院。   他到的时候,叶老太太已经进了抢救室。   苏枞当即联系叶臻,但是电话依然打不通。苏枞想了想,发现他在昀城这些天,在病床前,似乎都没有看到陆照影。   他拨了一个号码,说:“给我查一下,陆照影的电话是多少。   陆照影接到苏枞电话的时候,正在去往机场的大巴上。   听到苏枞的声音,他不免诧异,语调也不觉冷了起来:“苏先生,有何贵干?”   “你在阿臻那里?”   陆照影一惊,语气更是冷了三分:“我看我的朋友,和苏先生有关系吗?”   苏枞不理会他话中的敌意,直接道:“带她来昀城,老太太情况恐怕不好。”   陆照影只觉脑中“轰”的一声。   苏枞挂断电话,这时候一个医生出来,对他道:“病人家属吗?病人需要紧急手术,麻烦家属签一下手术同意书。”   苏枞拿着那份手术同意书,只觉得千钧之重,翻来覆去看了几次,抬头问医生:“这个手术,很危险吗?”   医生直言:“是很危险。我们也没有想到病人昏迷了这么久还有清醒的迹象,如果手术情况好,病人可能会就此清醒,但如果手术情况不好,可能……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苏枞拿着同意书的手颤了一下,又问:“必须要现在就手术吗?不手术的话会怎么样?”   “现在是手术的最好时机,如果决定手术,就得当机立断。如果不手术,那就只能维持现状,依照病人现在的情况,撑也能撑一会,但多久,我们也说不准。”   这一生扔给苏枞的,总是这样艰难的决定。但所有的决定,无论今后是否后悔,他总是在第一时间做出决断的,可今天,拿着这一纸同意书,他却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签也是错,不签也是错。   他有些无力:“医生,你觉得手术的把握大吗?”   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医生,听到苏枞这样的语调,也不免有几分动容,叹了口气:“我们只能尽人事,其他的,得听天命了。”   苏枞仿佛被医生话刺痛,怔了半晌,也叹了口气:“既然我在这,我没法什么都不做,我签吧。”   苏枞签了字,站在急救室门外,突然觉得心如刀绞。   他把从前的梧桐街还给叶臻,能再把一个从前的,清醒强硬的叶老太太也还给她吗?   如果可以,他和叶臻,也许真的会有重新开始的余地吧。   可是让他听天命,天命总是不站在他这一边的。   苏枞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等到抢救室门推开的时候,他只觉得已经过了几个沧海桑田。   他大步迎向医生,急切问:“怎么样?”   “病人已经醒了。”   苏枞觉得他这一生,大约再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的狂喜过。   可医生却有些不敢看他的表情,声音低沉下去:“但手术,不能说是成功的。”   苏枞随着叶老太太回到病房,叶老太太勉强睁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才认出他,嘴边动了动,苏枞连忙俯下身,想听清楚叶老太太在说什么。   他听见叶老太太很是含糊地说:“没想到,我睁开眼,这辈子最后见到的,居然只有你。”   他握住叶老太太的手:“您等一会,阿臻马上就会来了,您等她一会。”   叶老太太似乎是笑了一下:“她在哪里啊,我和她,等来等去,怕都等不到了。”   苏枞只是紧紧握住叶老太太的手,似乎这样就能把她的生命线握在自己手中,就能留住她:“不,你相信我,等得到的。”   可苏枞的心里,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他只能一反常态的重复:“等得到的,等得到的。”   房间中的两个人陷入沉默,眼中心中俱是绝望。   苏枞看了叶老太太良久,终于在她床前跪了下去:“对不起,我做错了。”   错在哪里呢?错在欺瞒叶家,错在放了叶臻远去考古,错在签了那一纸手术同意书?   叶老太太也静静看了他一会:“算了,如今我还计较什么对错啊。”   她拍了拍苏枞的手:“我恨过你,但我也要谢谢你。”   “你没愧对于我,我不知道我躺了多久,我躺不下去了。我没死,是有些话,我这一辈子还没说出口,还以为要带到地底下去了,现在能说出来,很好了。”   “要是没有叶臻那丫头,叶家出事那天我就一根绳子吊死了,但她活着,我为了她,多活了这么多年,其实也活够了,不嫌少了。”叶老太太断断续续说着,眼里有泪水落下:“我对那丫头不好,我没多关心她,我打她,折腾她,可我想给她好点的条件,想她快点长大,我想她好呀!以后没了我,我想她好呀!”   “我要她长大,又管着她,不想她长大,我怕她长大了就离开我了。她不在我旁边,我还过什么日子呢!”叶老太太顿了顿,眼里有一抹伤心:“她哪是一条养不熟的狗啊,她是我心尖尖上的肉啊,一扯就疼。”   苏枞眼睛通红,看着叶老太太,说不出一个字。   叶老太太看着苏枞,叹了口气:“我谢谢你,起码叶臻在你那里,真的像是长大了。”   “看着她开心,我是真开心。我盼了一辈子,不就是想她这样好好过日子吗?你还记得在阅城我吃了那丫头做的饭吗,做得好呀,不是你,我怕这一辈子都吃不上了。”   叶老太太回味了一下:“酱油多了点,她不知道我不喜欢吃太多酱油的。”   叶老太太闭上眼睛:“要是你不是苏家的人,要是你们家没那么多算计就好了。那我就真合眼了。”   “我没办法不是苏家的人,我也没办法说我没有算计。但我向您发誓,我是真想掏心掏肺对阿臻好的。你等等她好不好,不然,这话,我一辈子都对她说不出来了。”   叶老太太没再说话,又流了一行泪,半天才又出声:“这是我的命,没必要由你交代。苏枞,我记得你说,叶臻喜欢你,是因为你尊重她的一切决定,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   “苏枞,你这辈子只要记得你这句话就好了。”   叶老太太终于没能等到叶臻,在叶家人得到消息从生意场上赶过来时,叶老太太已经走了。   叶臻跟着陆照影回来的时候,等她的,只有叶老太太的灵堂。   叶老太太的遗照是很早之前拍的,那时候叶家恐怕还没出事,照片上的她,还是那样温柔,含笑看着叶臻。   叶臻却跪在那样的笑容前,流尽了眼泪。   她没有一个字想对叶老太太说,有些话卡在喉咙里,想撕心裂肺的吼出来,但是生前不尽孝,现在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梧桐街上来了很多人,有些人陪着她哭,有些人说叶老太太也算高龄,让她节哀,还有一些人,只是来走走过场。   但他们心里都嘀咕着,这叶家没了叶老太太,他们也知道叶臻是个什么样子。这如今正是矿产生意好做的时候,叶家的矿山,怕是要落在别人手上了。   但他们瞧着在一边的苏枞,这个叶家的孙女婿,倒不是个好欺负的。   不过谁知道呢,落到他手上,这家业到底也不姓叶了。   第三十四章 人何以堪   叶老太太大葬后,叶臻返回叶家。走到那棵老槐树前,忍不住顿住脚步。   她走到槐树下,拍了拍遒劲的树干,干巴巴地扎得手疼,可那疼却好像让心底的空虚少了些,一时间叶臻竟感觉畅快,舍不得把手拿下来,又重重拍了几下。这时她感觉到有人走到她身边,她转过头,看着苏枞不知从何而来,也站在老槐树下,光影透过斑驳的树叶投射到他眉间,像极了叶臻曾经看到过的那张照片。   她突然便觉人世沧桑,倒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诗词,情不自禁念了出来:“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苏枞闻言,也叹了口气,有些苦涩道:“是啊,人何以堪。”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同时出声:“我……”   苏枞见状,马上改口:“你先说吧。”   叶臻一时间竟忘了刚才想要说什么,半天才又开口:“我听说,是你陪着老祖宗走完最后的。”   苏枞点头,叶臻想了想又问:“老祖宗走前,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她说,你在阅城做给她的那顿饭很好吃,你长大了,她很开心。”苏枞顿了一会,又加上一句:“她很爱你。”   叶臻抬起头,看着老槐树,似乎这样才能抑制自己心底翻出的一阵阵心伤:“这样啊,真不知道老祖宗说这话时是什么样子,很想看看。我就只记得她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不过我要是在,她骂死我,我也舒坦了。”   苏枞静静听着,良久,终问出一句:“阿臻,你恨我吗?”   叶臻笑了一声:“我自己比你可恨多了。”   两人又陷入沉默。过了一会,苏枞对叶臻说:“你以前说,如果有机会要带去我吃梧桐街的美食,你还记得吗?”   叶臻点点头。   “那就今天,好不好?”   两个人找了梧桐街的一家老店,这里酸辣粉做得十分出色。等到店主端来两碗热腾腾的酸辣粉,叶臻和苏枞都有些忍不住,拆开筷子挑起一口送进嘴里。   苏枞问叶臻:“怎么样?”   叶臻尝了尝:“好久没吃了。从前觉得最好的,梦里都想着要的,但现在吃起来,没想象的那么好。”   叶臻有些寥落地搁下筷子:“苏枞,我们谈谈吧。”   苏枞知道叶臻想要谈什么,也搁了筷子,对她道:“阿臻,如果你现在要跟我离婚,我就算不同意,也没什么拿出来威胁你的了。”   听见苏枞先说出这两个字,叶臻心里倒是痛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枞接着说:“但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想想。老太太刚刚过世,你现在如果孤身接手叶家的矿业,恐怕困难重重。有我在你后面,事情会好办很多。”   听见叶家矿业,叶臻眼里骤然浮现出警觉,她收敛了一下情绪,佯作不经意地问:“可你现在在昀城的生意,也不大好做吧,你哪里还能分心顾着叶家。”   苏枞当然听出了她话里的试探,笑了笑,眼中却是一片落寞:“我不会插手叶家的事情,我只是觉得,有我在,别人总还是忌惮的。”   他看着叶臻,说:“就当我让你利用一次,好不好?”   叶臻心底一动,却一语不发,她看着苏枞,苏枞也看着她,她觉得苏枞的眼中,是真诚的。   但她曾经也在他眼中看到过真诚,却被他骗得那么惨,她没办法再相信了。   苏枞看见叶臻低下头,不再看他,心便那样一寸寸沉下去,只觉得无力。   “阿臻,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了。”他有些颓然,却又放纵起来:“那我也什么都可以说了吧。”   苏枞的声音颤得厉害,他停顿下来,勉强压了压自己的情绪,想了很久,也压抑了很久,终于只说出一句话来:“我是真的爱你。”   苏枞走后,叶臻在原地木然坐了良久,才慢慢走回叶家。叶家门外,站了矿上的几个老工,正在等她。   叶臻害怕生意上的事情,但也不能不管生意上的事情。   叶家的矿好管吗,理所当然是不好管的,不然老祖宗那样一个曾经只管主内,温柔贤淑的人,是怎么变成那么精明刚强,说一不二的人呢?   叶臻回想起苏枞的话,他说得确实不假。叶家的老工,甚至梧桐街上的人,那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能够把她摸得清清楚楚,但是如果有苏枞这么个摸不透的,就算他不出面,也比她完全一个人应付来得强。   叶臻把几位老工迎进家门,就算不明白,也耐着性子装模作样地听他们一一说了矿上的情形,然后留下了账本,说自己要好好看看。   一个老工看她扣下了账本,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叶臻啊,这账本你单看还不如我们陪着你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们也好给你解释解释。”   叶臻笑了下:“这账本,我看着觉得挺好。但我不大懂,你们刚刚也跟我解释了,我都记着了。回头我问问苏枞,让他也帮我们想想主意。”   听见苏枞的名头,那个老工的脸色又变了变,最后还是跟叶臻说:“这姑爷确实是帮了咱们叶家很多,但是叶臻,我这个人说话不大中听,但我也得说着。现在咱们做生意,不全是仗着姑爷了,这姑爷那也得和别人竞争啊,所以……不是我不讲情义,我是为了叶家好。”   另一个老工马上反驳:“这姑爷到底也是一家人,他看看怎么了?”   叶臻看了看这两个人,怔了怔,最后打了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就让我再研究研究嘛。”   送走几位老工,叶臻长叹了口气。   这些都是她的叔叔伯伯,甚至是爷爷奶奶,从小见着她,那都是笑眯眯的,叶臻觉得,他们比老祖宗待她还要亲些。   但是到如今,她该相信谁呢?他们中的一个,或许自有图谋,想架空叶家,另一个,又或许被华晟收买,她现在,能相信谁呢?   叶臻突然想到苏枞十八岁接手华晟的时候,家业散尽,众叛亲离。他也就是在这样的猜忌中,变成如今的吧。   她现在反倒觉得有些能理解苏枞了。   最后,她打电话给陆照影:“你现在能看得懂账本不,了解矿业行情不?”   “跟着我爸熏陶了不少,应该比你强。”   于是叶臻忙道:“那你偷偷摸摸过来,帮我个大忙。”   陆照影来到叶家,叶臻左右环顾了一圈吗,才把他拽进门,然后又看了一圈,把门关上。回头还问他:“路上撞见谁没有?”   “没撞见谁。”陆照影随口答了一声,转眼觉得不对:“说的怎么跟偷情似的?”   叶臻倒是一本正经:“咱俩这回可真得发展发展地下情,快快快,你帮我看看这些账,能看出什么问题不?”   陆照影替她看了下账本,又听叶臻说了方才的情况,说:“这账是几个老工一同把关的,照你说他们意见也不完全一致,倒不像是组了团来忽悠你的。所以应该不存在还有另外一套账。目前来看,没什么太大问题。不过现在老太太毕竟是不在了,你要是以后常年在外考古,这矿都交到他们手里,时间一长,难保不会出事。”   “那还真得借苏枞的名头压一压啊。”   陆照影听见她这句话,眼睛一黯:“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名头能压住吧。”   但叶臻却没心情去想陆照影话中的深意,反而瘫在沙发上,说:“我现在好想回到小时候啊,那时,真是无忧无虑。每天闲着,就跟你到处转,哪儿碰到不顺心的人,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打一架,快意恩仇。哪里有现在这么多想不通,看不透的啊。”   “那就找一个想得通,看得透的人呗。”   “这不只能找你了。除了你,我是真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了。”   陆照影笑了一下,似乎有话想说,想了想又吞了下去,最后犹豫了一下,递给她一样东西。   叶臻低头一看,是一页纸,展开,居然是当初她替他改的那封情书。   叶臻不由得奇怪,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啧啧,我那时觉得这可是我平生第一得意的文章,现在一念,幸好别人不知道是我写的。”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啊,情书你不是送出去了,怎么还在你手里啊?”   想了想不觉道:“你该不会再续前缘了,现在拿着定情信物来谢我这个媒人吧。”   陆照影笑:“你啊,想象力该丰富的时候一点都不丰富,不该丰富的时候,倒是能想出许多来。”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情书当年没敢送出去。一直很后悔。”   “不会吧,没送出去?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太怂了。”   陆照影也没反驳她,只是说了一句:“那时从她旁边走过,她没看见我。我想,等她有一天看见我,只看见我了,我就明明白白告诉她。”   第三十五章 七夕玫瑰   叶臻在昀城实在是走不开,又向教授那边告了假,教授听说了她的情况,也很是理解,让她先安心处理家事,等她回来了,给她看一看项目资料,讲一讲相关经历,也能补上一补。反正考上研究生,还有不少的实践等着她。   叶臻偷偷找了陆照影帮了很多次忙,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等把叶家的事情弄清楚了个头绪,便请陆照影吃饭。   叶臻在昀城不错的酒店订了位置,招呼了陆照影一起去。酒店的服务人员看见他们两人一同前来,笑着将他们领到一个雅间,还递给陆照影一朵艳红的玫瑰花。   叶臻颇觉奇怪地盯着那朵玫瑰花,陆照影脸上也有些不自在,索性递给叶臻,叶臻拿过来,问:“这饭店怎么越来越奇怪了,吃个饭送花做什么?还不如给我打个折呢。”   陆照影回她:“你自己把日子选在七夕,你说别人为什么要送花?”   叶臻这才反应过来:“是吗,今天是七夕?这些个节日,我哪里记得。”   陆照影一脸“果然如此”,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我第一次送人花,收好啊。”   “得令,”叶臻答:“回头供起来。”   这时,叶臻听见后面有人说:“好巧,这不是夫人吗?”   叶臻和陆照影回头,看见苏枞在一堆人的拥簇下正朝她这走过来,心下不由嘀咕,为什么每次她去个好点的饭店就一定会看到苏枞?有钱人上班都是在饭桌上上的吗?   她还以为苏枞回阅城了,没想到竟然还留在昀城。   那个率先看到叶臻的人曾经在苏母的葬礼上与叶臻有过一面之缘,想套个近乎,但话说出口才发现叶臻和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一起,手上还拿着一朵玫瑰花。他想了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由觉得自己这马屁似乎拍得不妙,也不敢去看苏枞的反应。可大家的目光都落到这边了,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苏枞的眼睛在叶臻手上的玫瑰上扫了一圈,然后走过来,神色如常地和陆照影握手:“陆先生近来帮了我和内子不少忙,您今天有空,应该我们一同请您吃顿饭。但我今天实在是要事缠身,抽不开身。阿臻,你好好招待。”   说完,又转头吩咐了一声:“这桌记在我账上。”   叶臻张口就要拒绝,苏枞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一眼扫过来,目光很是凌厉,叶臻愣了一下,苏枞已经带着别人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叶臻看着他背影,回过神来,突然恼自己刚才似乎被他吓住了,扭头对服务员说:“我请吃饭,他结账?那你捡最贵的上一桌,搁这,回头让他自己打包回去。”   尔后对陆照影说:“走走走,咱们换地方。”   没想到七夕饭店的生意相当火爆,没有预定,竟然很难找到一个地方,最后叶臻看见一个路边摊,香味远飘,不由得留了口水,征求陆照影意见:“要不,就这儿吧?”   “你请吃饭,你拿主意。”   于是两个人就在路边摊吃了起来,虽然条件简陋,味道确实不错。   叶臻笑着说:“我以前也在有名的大饭店吃过,那感觉不比这儿好。”   “我也觉得。还记得小时候校门口卖的烤肠吗?”   “怎么不记得,那个时候我家老祖宗怎么都不让我吃那些,说不卫生,零花钱也不肯给我,可我看着别人吃就是馋。还好有你,你只要去买,就少不了我的。不过,你几根烤肠收买我,我帮你打了多少架,你也不亏。”   “你确定是帮我打架?那些人难道一开始不是你招惹的吗?”   叶臻想了想,确实是,脸上有些挂不住:“咱们俩什么关系,不分彼此啊。”   陆照影笑,叶臻也笑。她近来焦头烂额的时候,倒总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时一心觉得不自由,想要飞出梧桐街,现在却想回都回不去了。   “叶臻,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快乐吗?”陆照影突然问。   “当然了,跟你好像还没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除了第一回弄坏你玩具的那一次。”   陆照影不由头痛:“好事没见你记几件,怎么就那回记得最清楚。”   “因为疼呀。”叶臻道:“依我说,人啊,还真是贱的。这笑过的,开心的,忘得可快了,但是痛过的,想忘的,却怎么都忘不了。”   陆照影脸色沉了沉,不说话,叶臻没听到他回答,便问:“我说的不对吗,得不到的就更想得到,失去的就老是后悔,人不折腾就是不舒服。”   陆照影有些苦涩道:“是啊,说这世上不如意事常*,不就是因为这心不听指挥吗?”   叶臻和陆照影这一段简陋的饭在哲学高度上结束了,陆照影开车送叶臻回叶家。   到的时候,叶家眼尖看见家门口有一个人影,不由头疼:“矿上不会又有事了吧,我真怕了。对了对了,不能让他们看到你这个外援。”   陆照影打亮远光看了看:“不是矿上的事情。”   叶臻也看清楚了,确实,那个人是苏枞。   苏枞也察觉到了动静,转头一看,看见叶臻下车,便走了过来。   “回来了?”   叶臻倒是奇怪:“你怎么在这?”   苏枞的目光又在叶臻手上那株她准备供起来的玫瑰上落了一眼,说:“给你送打包的东西。”   叶臻被噎了一下。这时陆照影停好车,也走了过来。   苏枞看了眼陆照影,说:“既然陆先生已经送到了,就请您先回去吧。”   “这里是叶家,逐客令也不该是苏先生下吧。”   叶臻最近被矿上老工吵得怕,条件反射和稀泥:“我到家了,你们俩都回去,行吗?”   两人不动,苏枞脸色很不好看,说:“我还有话跟你说。”   陆照影也板着张脸:“我也是。”   叶臻很是诧异的看了看这两个人,嗤笑了一声,然后去开门:“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愣着干嘛?不想说,明天递个折子上来?”   陆照影还是一动不动,苏枞倒打开了自己车的后备箱,过去拿东西,叶臻还以为他真要把打包的东西送给自己,连忙对陆照影说:“别站着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打开家门,闪身进去,关上了门。   苏枞听见关门声,抬起头来,陆照影看了他一眼,苏枞的手上,拿着一大捧艳红的玫瑰。   陆照影走到自己车边,拉开车门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苏先生在这种明面上的东西倒从来都不肯输给别人,但是,表面上的东西不过也只能撑得了一时,日久终究见人心啊。”   看着陆照影的车子远去,苏枞抱着那束艳红的玫瑰倚在车边,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直到今天看到叶臻和陆照影,听着别人说是七夕节,他才意识到,他和叶臻从来没有过过这种情人的节日,他们过着中秋,过着除夕,过着一切家人该过的节日。他们都缺乏家的温暖,所以相互扶持。可爱情的表达,总是太少太少。   叶臻洗完澡,又复习了一会,将近凌晨了,她终于没忍住,走到阳台上往下看,苏枞居然还站在车边,手上居然拿着一束玫瑰。   叶臻心下一悚,转身就返回屋内,但苏枞却抬头看见了她,叫了一声:“阿臻。”   夜色里,这一声格外清晰,飘到她耳边,想装没听见都难。   叶臻忍不住:“你属牛皮糖的吗?”   苏枞淡淡笑了一下,不说话。   叶臻长叹一声,还是给他开了门:“到底有什么事?”   苏枞进门,把玫瑰递给叶臻,叶臻没接。   苏枞看着陆照影送给叶臻的那朵玫瑰,被叶臻找了个玻璃瓶插在水里,嘴边不由得又扯出一个笑容。   叶臻睨了他一眼:“笑什么?”   “想起我以前也送过你一束玫瑰,还是在我向你求婚的时候。后来我去给你搬家,看见那束玫瑰还放在桌上,但已经全部枯死了。”   他看着插在水里的那枝玫瑰,只觉得红得有些刺眼:“你说,要是那时也这样子弄,是不是就不会枯得那么快?”   叶臻不想和他话里有话:“直接说吧,要干嘛?”   苏枞听出她的不耐,回归正题:“这些天,叶家那边,是陆照影在帮你?”   叶臻警觉道:“叶家那边我自己难道管不过来吗?陆照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闲的时候找他玩不行?又不是所有人跟我在一起,都要扯上叶家。”   听见这一句,苏枞的脸色倒是白了一分:“是啊,你现在就只信他。”   叶臻很不喜欢苏枞这样的语调,像是她伤到了他,当即反驳:“我当然信他,他对我什么样我清楚。起码没有他,梧桐街还不会回到这个样子,叶家,指不定我一点主都做不了。”   苏枞怔住,半天才听懂叶臻说了什么,嘴唇颤了下,才问出:“你说没有他,梧桐街不会回到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   叶臻这才觉得言多必失,她怕如果苏枞知道是陆照影扶持矿业,会让他对陆照影产生恨意,忙道:“没什么意思,我自己明白就行了。”   苏枞的脸色却一下黯淡下去许多:“是啊,阿臻,你自己明白,我算什么呢?”   第三十六章 叶家内乱   过来一段时间,陆照影帮叶臻看矿山账本的时候突然皱起了眉头。   叶臻一看陆照影的表情就心焦,急切问:“怎么了?”   “最近我听说了一些其他矿家的收入,都比较可观。叶家在凤山名气不小,下面销售的人脉也都不错,按理赚的应该比别家还多啊。”   叶臻惴惴:“是不是因为老太太不在了,所以他们不怎么信叶家了?”   陆照影看了她一眼:“外边人倒还不会这么想。”   顿了顿,又问她:“叶家销售这一块还是杨伯在管?过你手的有多少单子?”   叶臻挠头:“销售这一块,是杨伯全权负责的。”   “意思是,签字的权利也在他身上?”   叶臻点头:“是啊,老祖宗昏迷的时候,就让他全权负责了。他跟了叶家那么多年,在矿山,比我有用多了。就算他让我签字,恐怕也是他说什么,我签什么。大家也觉得,还不如直接由他来有效率些。”   陆照影想了想,也一时没有什么可行的建议,便不再说话。   苏枞将昀城的相关事宜处理得差不多了,一次闲谈的时候,封临笑他:“你这只是在昀城开个分公司吧,我怎么觉得你这架势,倒像是要把整个华晟都搬到昀城来?”   “怎么,嫌我烦了,要撵我回阅城了?”   “你留在昀城又不是为了我,要撵,也还轮不到我来撵吧。”   苏枞只是笑了一下,继续看手中的文件。   封临看着苏枞眉间似乎压抑着一股情绪,想了想又说:“有件事我跟你提一下,叶家那边……”   “我知道。”苏枞打断他的话:“我会处理。”   封临耸了耸肩,再无话可说,走了出去。他下面的人也跟了出去,在门外同封临笑道:“少爷,苏总那是不说,叶家的事,他都放在心上呐。不然,他那的人也不会急着要和苏夫人套近乎。”   他说了七夕那天的事,封临听了,笑了一下:“这倒有点意思。”   “苏夫人旁边那人,倒也是个熟人……”   封临摆摆手:“不用你说,我知道是谁。”   昀城政府扶持矿业有一些时间,陆照影近来代表政府视察新创办的昀城矿产加工业,封临那里自然是视察的重中之重。   封临对他也是热情接待,陪他参观了工厂后,领着他一行人在办公室坐下。   客套了一下,封临的秘书敲门进来,封临便对他们抱歉一笑,看向秘书,秘书对他说:“封总,这些单子比较紧急,今天就要定下付款,但是苏总那边不让过。”   封临翻了翻,说:“基本都是叶家的单子,这叶家可是凤山出了名的老矿户,价格给的也比别家好,怎么不行了?”   秘书答:“苏总说,叶家矿山的合同,除非有叶家人亲自签字,否则我们这边不能通过。”   封临笑了一声:“他爱管得远,咱们能怎么办,照他说的做,和叶家好好沟通吧。”   秘书出去了,封临看见陆照影正在看他,便对他笑了笑:“没办法,虽然是以我们封家的名义办的公司,但是这背后大头不是我,人家掏了钱,我也得听人家的。”   陆照影思忖稍许,还是问:“苏总?华晟的苏总?”   封临点头:“不然还能有谁啊?”   陆照影只是笑了一笑,不再说话。   陆照影带人离开的时候,封临送他,走的是董事专用电梯,在电梯门那里,碰到了苏枞。   陆照影对封临说:“我想和苏总单独聊两句。”   封临点头,然后送其他人先下去了。   说是聊两句,但是陆照影却迟迟不开口,不知在想什么,目光颇为复杂,许久才说:“苏先生,我好像对你有误会,之前有,现在也有。”   听见他突然这样说,苏枞面色上也有了些惊讶,然后回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陆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可你有一句话我想纠正一下,所谓日久见人心,可陆先生你自己也很清楚,日久,那也未必能见得了人心。”   陆照影听懂他话中所指,有些自嘲地一笑:“确实如此,但我也知道,日久也未必抹得平伤痕。”   苏枞怔了一下,尔后说:“这话,是出于陆先生的私心,还是对我的忠告?”   “都不是,我只是希望我在乎的那个人能好。”   “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让她好。”   陆照影摇头:“我不觉得你现在能说这样的话。恕我直言,误会是误会,但我从前和现在都看不起你。苏先生不觉得一边伤害着别人,一边又让人感觉到情深意重,这样的矛盾,感动的有可能只是你自己吗?有时候,明明白白让人死心,比一棍子又给块糖,还好很多。”   看着苏枞讶异的眼神,陆照影说:“这才是我对苏先生的忠告。”   “还有,叶臻心中有你,我不插手,但如果有一天叶臻放手,我会当仁不让。这一句,是出于我的私心。苏先生,告辞。”   苏枞拒绝叶家单子的事情,叶臻并不知情,看见杨伯来要她签字,还懵懂得很,但杨伯很是不痛快。   杨伯是跟着叶臻爷爷做生意的,又辅佐过叶臻的爸爸,在叶家地位确实很高。叶臻爷爷和爸爸同时离世,他也对叶家矿山不离不弃,叶老太太也尊敬他几分。这些年来他在叶家地位颇高,把叶家差不多也当成了自家的产业,不怎么把叶臻这样的年轻人放在心上。他想着自己都快养老了,给叶家做了一辈子,拿叶家一点也是应该。古话说,当家不贪枉为奴,因此,趁着他独揽大权的机会,他确实借了叶家的名义为自己谋取私财。   结果倒好,他暗地里给了对方低价,对方反而倒打一耙,这让他有些难以琢磨。   杨伯的儿子和儿媳也在叶家矿上,儿子爱嫖,儿媳好赌。儿媳倒是不介意自己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只要杨伯能给她填上赌-资的亏空就行。杨伯看重自个的孙子,也只能认命掏钱。这也是他需要钱的原因。   这儿媳看见杨伯愁,也跟着愁,对杨伯说:“这生意别人哪有不愿意做的道理,既然回绝,肯定有是有人暗中搞鬼,你觉得是什么人暗中在使绊子?”   杨伯只能想到一个人。   她儿媳也想到了:“我知道,是叶臻的男人。这个男人也真是,之前给叶家那么多钱,现在昀城本地矿业起来了,我还以为他一个外地人得消停了,没想到这会子背地找人断我们财路。我是真不知道,叶臻那丫头片子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他这样?”   杨伯想了想,说:“不管这回是不是他,但他精通生意经,背地里肯定给叶臻出了不少主意。他在,以后的路终归不好走。而且我看叶臻现在是不知道,要是他把这事给拆穿了,那我这老脸,在梧桐街可就没法搁了。”   儿媳也急:“那咱们得想个办法先让他们拆伙。”想了想,儿媳又嘴碎:“我也老大看不顺眼,你说叶臻那孤煞命,克父克母,这把老太太也克死了。指不定,那还要克夫。依我说,那男人,早该不要她。”   杨伯瞪了儿媳一眼:“你先别胡说八道,这事情我自己有计较。”   苏枞要回阅城去了,临走前来了趟叶家,看见叶家门外枯死的那一大束玫瑰,眼神变了变,不过很快如常:“看来你是真不喜欢这样。”   叶臻也不理他,过了会苏枞又说:“这过不了一个月,中秋也要到了,到时候回家里来,咱们一起过中秋吧。”   叶臻想起了去年的中秋,竟然觉得有隔世之感,跟苏枞说:“我就呆在昀城。”   苏枞也不多话,只淡淡说了一句:“我等你。”   苏枞的这句“等你”,确实让叶臻心潮一动。她觉着最近的苏枞是很不同了。曾经苏枞对她,总是游刃有余,让她觉得他有一种能够掌控于她的高高在上感。后来,她得知真相,苏枞那样的咄咄逼人,可是,终归那些他说出口的手段,倒也没有真的用在她身上过。   他只是这样放平了姿态,守在她身边。   叶臻看着苏枞远去的背影,不住叹了口气。   可那时心有一动,并不能让叶臻回阅城去和苏枞过中秋,她和苏枞还挂着夫妻的名头,她告诉自己是为了利用这个名头暂且压住叶家矿山,但她,已经做不到把苏枞当做一家人了。   听说她留在昀城过中秋,矿上的一些老工都来看她,和叶臻寒暄了一通,杨伯也来了。   他和叶臻客套了几句,又到了供着叶臻家人的香桌前,烧了几炷香,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叶臻被他吓了一跳,但杨伯和她的长辈素来亲密,情之所至也是在所难免,叶臻在一边劝了几声便说不出话来,叶家如今只剩她一个人,她心中又何尝不酸涩呢。   过来好久,杨伯才坐在沙发上喘匀了气,看着叶臻,犹有哽咽:“阿臻,我这心里苦啊,有些事情,我说不出来,但是,我憋得难受。我……我在自己家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我是你的长辈,不敢哭给你看,结果今儿一看见……我就忍不住,我对不起你爷爷啊。”   叶臻还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只是应付:“您心里有什么事,那得说出来,别憋坏了自己,说出来也好一起解决嘛。”   杨伯欲言又止,半天才问了一句:“叶臻,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真的还对娘家这边上心吗?”   “我不信那个说法。”似乎想起什么,叶臻目光有些暗淡,嘴上却说:“叶家生我养我,怎么着,我绝对站在叶家这边。”   说着又问:“夫家?是华晟那边怎么了吗?”   杨伯摇头:“不是华晟,就是姑爷。我知道,你之前也感觉过我对他有偏见,因为那时我就怀疑,我求证了很久,希望不是真的……”   叶臻疑惑地看着杨伯。   杨伯也看着她,一句话忍了又忍,叶臻等得心焦,催促:“他做什么了,您倒是说出来呀。”   “咱们老太太在医院里,那是给他害死的啊。”   叶臻只觉得耳边炸开一计惊雷,一时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三十七章 又是中秋   叶臻推开家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家里依然是灯火通明,可那样的灯火,却没有照明叶臻眼中的灰暗。   苏枞坐在桌前,桌上依旧是一桌丰盛的饭菜,还有一份酸辣粉,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罕见地出神,连叶臻来了都不知道。   叶臻也就那样站着看他,不说一句话。   过来一会,苏枞才有些回神,朝叶臻这边看了一眼,目光扫过又生生顿住,就像不认识她一般,直直地盯了她一晌,然后脸上才有了表情,几经吞吐,声音喑哑地叫出一句:“阿臻?”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是温暖:“果然,我只要把钟表拨慢两个小时,总是能在中秋等到你的。”   他站起身来:“累了吧,照样做的都是你喜欢的菜。这酸辣粉是在夜色那条巷子里买的,你吃不惯昀城的了,那就再试试阅城的,还热呢,吃吧。”   “苏枞,”叶臻没有动,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苏枞觉得她的语调很不正常,不由得停下动作看着她,问:“怎么了?”   “你在医院换掉了照顾我奶奶的人?”   苏枞听见叶老太太,已经是心下一颤,更那堪叶臻的话中压抑着极度的愤怒与恨意,连她从来挂在嘴边的“我家老祖宗”这样的称呼都不见了。   苏枞几乎是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面对着叶臻竟不知道从何而辩,只是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   苏枞看着叶臻的眼睛,他似乎能从那里看到烧出的火苗,让他都心生畏惧,他移开目光,平复了下心神,开口:“阿臻,不存在换掉。老太太的病床前没有人伺候,我才从苏家派了两个人过去,这些人伺候了我妈很多年,对待病人很有一套,比外面的护工更加可靠,我想着会对老太太好些。”   “你的意思是,我们叶家在昀城是没有人了,才要你去大发慈悲?那你再告诉我,为什么之前她一直安好,你派人过去了就病情恶化了?”   苏枞语塞,这样的事情他又能怎么解释,只有道:“阿臻,你讲讲道理。再说,你也不能偏听一面之词吧。”   “我若只听一面之词,我来找你做什么?我再问你,我奶奶的手术同意书是你签的?”   “是。”   “手术有很大危险,你知道对吗?”   “是。”   叶臻突然笑了一下:“没错。现在华晟在昀城的生意变得不好做了,叶家老太太要是不在了,我又是个没用的。在你眼里,我还是个极好哄的,你改变一下策略,放低一下姿态,对我示示好,我说不定就傻里傻气又缩进你怀抱了呢?没错啊,我现在在叶家做事还顶着你的名头,我怎么能离开得了你呢?”   “苏枞,”她有些凄烈地看他:“一次就够了,你还要玩我多少次啊?”   苏枞突然平静下来,他直视叶臻,反问了一句:“我玩你?”   “叶臻,我是骗过你一次,可也就那一次,我是真的对不起你,对不起老太太,此后,我再没做过,我也问心无愧。你自己问问你自己,你真的是不偏听一面之词吗?”   “但凡你还有一点理智,这样儿戏一般的指控,你随便上医院问问,你就知道有多可笑。”   苏枞的声音低了下来:“但你不会觉得可笑,不管医生怎么说,你也只会认为我买通了他们。你心底已经认定了答案,又何必要我解释,又何必再说什么不听一面之词?”   叶臻看着他:“苏枞,我曾经选择相信你,不信我的家人,你说我活该。是啊,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我不必跑来问你的。”   明知是这样的回答,苏枞的心里还是猛地一痛,他似乎都有些承受不住:“在你的心里面,如今已然是所有的坏都归到我头上,所有的好都是我别有居心。”   “那你又何必再对我好呢?”叶臻也只觉得心如刀割:“不是别有居心,难道是凭吊你失去的爱情?苏枞,你说你爱我,可被你爱的人都这么痛苦吗?”   苏枞怔讼站着,许久才很慢很慢地说:“是啊,猜疑,纠结,确实很痛苦。原来我真的一直只在感动自己。抱歉,我才知道。”   苏枞看着叶臻,问:“阿臻,你掏心跟我说一句,你是真的恨透了我吗?”   他盯着叶臻的嘴唇,似乎希望从那里说出一句不一样的话来,但叶臻只是说:“是的。”   最后他也只能无力:“好的,我明白了。”   “确实,”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桌上备好的饭菜:“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骗你一次?对了,就拿桌上这碗酸辣粉来说,根本就不是从夜色那边买的,是我做的。我就是想让你尝尝,也许说白了,我就是不甘心,不认命。”   苏枞伸手掀掉了桌上的酸辣粉,叶臻看着那一地狼藉,脸色终于有了些无措,但苏枞的眼中只是一片绝望:“可总有各式各样的事情告诉我,由不得我不认啊。”   他走过叶臻身侧,叶臻只听见身后一声关门声,这个诺大的厅里,终于只有她一个人。   苏枞来到毓秀山庄,推开某个包厢门的时候,正听见陆放的声音:“我们苏总可不会来了,人家现在是标准的护妻狂魔,这中秋节的,那不得在家哄老婆呀,哪能跟我这个光棍比……”   苏枞的心底突然有了一丝苍凉,带着嘲讽的意味。结果陆放转头看见他,眼睛瞪得老大:“苏总,你别这么快打我脸行不行?”   “出来,我有事情。”   陆放连忙跟着苏枞从包厢里出来,两个人找了个僻静处,苏枞对陆放说:“叶家矿山那边,有一个姓杨的,这一家人都是破绽,你想个办法,让他离开叶家的矿山。”   “得。我说什么事能让你亲自跑一趟,原来还是夫人的事情。”   陆放对于自己之前的失言一直耿耿于怀,于是说:“放心,这次我一定办得不动声色,让夫人察觉不到。”   “没所谓了。只要把他弄出去就行,再怎么做得好,该记在我头上的,一样不会少。”   陆放觉得苏枞这语气很是古怪,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但苏枞这样子,倒也是不好捉摸,而且,对于苏枞这样一个电话能解决,且尚不紧急的事情,他还亲自跑一趟,陆放也是诧异。   莫非是吵架了,一个摔门而出,没有去处?   于是陆放又斗胆:“既然来了,要不,进去喝两杯?”   苏枞摇摇头:“算了。”   他转身要走,这时候,隔壁包厢突然跑出来一个女孩子,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知道要去哪,晕乎乎的乱转,走到他们旁边时,突然“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苏枞皱了皱眉头,陆放知道苏枞现在心情不好,忙上前去拉那个女孩:“我的姑奶奶,你要醉也醉得远一点,搁人面前吐,考虑一下我的自尊嘛,好歹我长得没那么抱歉呀。”   陆放叫了一声,马上有工作人员过来,向他和苏枞道歉,把女孩扶走,但那个女孩突然就撒起泼来,抱住陆放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放手。   陆放也被她缠得烦了,用了点力气,一手扯掉了女孩挽住他的那只手,那女孩被她扯得生疼,也收敛了一些,任由别人把她拉走,只是嘴上低喃:“你不要我了。我没用了,你就不要我了。”   苏枞骤然想起了从前,有一个人也醉得狠了,她也那样对他说:“如果我没有用了,你就不会要我了。”   他还要她,只是她不要他了。   苏枞的眼中,突然有了极致的伤感。   叶臻第二日就回了昀城,也不提这段事,一切如旧。   但陆照影和叶臻相处频繁,能察觉到叶臻不对,叶臻的眼神,很多时候都是直的。   他和叶臻连说了几句话,叶臻都答得文不对题,他忍了忍,终于问:“你这是怎么了?”   “你说,我家老祖宗到底是怎么过世的?”   陆照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突然胡说什么呢?”   叶臻只是毫无意识地继续问:“真的是苏枞害死的吗?”   陆照影又愣了一下,看着叶臻,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你从哪听来这个说法,但是我能回答你,跟苏枞没有关系。”   叶臻抬眼看向陆照影,没料到他这么说,眼中的神色一片挣扎,像是相信他的话,又像是不愿意相信,她说:“杨伯告诉我,老祖宗一直都是他家媳妇在帮忙照顾,苏枞带人换掉了他家媳妇,他想着苏枞要尽孝,他也不能阻挡。结果没多久,老祖宗病情就恶化了。”   “还有那个手术,我才知道,老祖宗是做了手术,才不在的。”   陆照影说:“你想想,杨伯那个儿媳,嗜赌如命,连自个儿子都顾不上,怎么可能静下心来照顾好老太太。那时候昀城生意好做,我又去找你了,老太太病床前,只怕是真的没人,苏枞也许是出于好意才请了人过来。”   “那个手术我比你先听说,也具体问过。我可以说,如果那天你在,你也会答应做这个手术的。”   看着叶臻迷茫的眼睛,陆照影心中泛起心疼:“我很讨厌苏枞这个人,他做人做事我都不大看得惯,但脏水盆子,也不能乱扣吧。说他有心要害老太太,这话,当不得真。”   “可杨伯怎么会说成那样?那时他在昀城生意遭遇变故,我怕他……我之前被他蒙在鼓里那么久都没发现,我怎么相信不是他做的?”   “我知道。”陆照影想了想,又说:“有一件事情,我想我也要告诉你。政府决定扶持昀城矿业,我一直以为有我的功劳,可是,我最近发现,也许这是苏枞的功劳。”   叶臻不敢置信:“你在说什么?”   “叶臻。”陆照影脸上是郑重的:“我想你知道这些。我发现你和他之间,有很多东西都是避而不谈,可这样,反倒是更加麻烦。有些话不说开,老自己琢磨,纠缠一辈子都放不下。我建议,你也别在这躲着他了,你们好好谈一谈吧。”   第三十八章 身心交病   没过多久,杨伯的儿媳欠了一大笔赌债,跑路了。杨伯大骂之余,也是无奈,向叶臻辞职,离开叶家矿山回家带孙子去了。   叶臻给了杨伯一笔较为丰厚的钱财,感谢他这么多年跟随叶家。其他的,两个人都没有提。   杨伯走了后,叶臻在矿山坐了一会,然后拿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苏枞过了很久才接起,从前她打给苏枞,苏枞总是接得很快,所以,这次电话那头持久的“嘟嘟”声搅得叶臻心神俱乱,待电话接通了,她竟一时间忘了开口说话,苏枞也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良久,叶臻才说:“我中秋那日说的一些话,污蔑到了你了,是我不好。”   听见她这一声道歉,苏枞的声音虽然比往常显得疲惫无力,但其中竟几分喜意:“那日我留下你一个人,也做得不好。阿臻,我很高兴,至少你还听得进我的话,终究还是愿意相信我几分的。”   叶臻听他这么说,有些难堪,随口道:“多亏陆照影说了我两句,我才……”   叶臻只说了一半,就听见耳侧苏枞的呼吸骤然一停,电话那边一片死寂,她心下无端一慌,手紧紧握着电话,把剩下那句话吞了回去,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好久好久,苏枞才说了一句话:“陆照影说的啊,到底,你不是信我,你只是信他。”   他的声音变得极度低沉无力:“那以后再有些什么事情,我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向陆照影报备一声吧。”   叶臻没想到苏枞这样以为,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臻,这些天,我总是想起你从前跟我说的一句话,你说有些人就像污泥,恶心的粘了人一身,不过只要向前走就好了,向前走,在太阳下,它总是会晒干脱落的。”   苏枞低低叹了口气:“我在想,我如今就是那块污泥了,你往前走,会有一束阳光,把我晒干脱落了吧。”   叶臻实在是听不下去,终究没忍住按断了电话。   别的污泥,粘在身上,要晒干甩落,尚且不易,更何况若是一块粘在了心上的污泥,即使它干了,要剥落,那又该是何其之痛。   如何是说剥落就能剥落的。   陆照影说让她和苏枞谈一谈,可要谈一谈,总得把内里那一道道血痕都翻开。他们之间,若是一道道翻下去,越翻越是无力,根本做不到冷静理智地审视。那些伤,埋着不动是伤,好不了,翻出来要拾掇一下,伤得更重,他们没法谈。   叶臻只能又躲着,但也不像是躲着,从前她躲,那是因为苏枞还在找他,但这一回,苏枞似乎不再理她,那她也谈不上躲着了。   叶臻再度惊觉,失去一个人其实真的很容易,她以为自己和苏枞缠得紧,其实只是因为苏枞始终拉着不放手,他一直伸着一只手,但只要他累了,收回去了,他们之间,便也就没了联系。   她想着,这样也好。从前她不就是求着这样吗,可心里空得很,往事偶尔如风吹过,吹得那个空洞锥心刺股的痛。   陆照影倒是关心,偶尔还问她和苏枞谈得怎么样,叶臻总是敷衍而过,嘴上答应“在谈,在谈”,连着敷衍了好些时候,陆照影终于忍不住:“你在和谁谈啊?苏枞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了。”   叶臻听到医院这两个字,只觉得心惊肉跳,半天才白着一张脸问:“他怎么了?”   “你还真是不知情。我具体也不清楚。听说是胃出了毛病。”   叶臻想想,她自接手了叶家,头发就一把把的掉,偌大的华晟,苏枞面临的是何等的压力。况且生意场又是个酒场,他终归也是个人,也得倒。   她想起以前自己承诺,如果有一天苏枞倒了,她会扶他。那时她设想过苏枞怎样才会倒下,她又有何本领去支撑他,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个样子。   有时候,最坏的设想反倒比事实还要好上千万倍。   陆照影看叶臻痴愣愣的神情,心下不忍,问了一句:“要去阅城吗?”   叶臻竟然一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还该去,竟然也只能敷衍:“再说,再说。”   叶臻暗自徘徊了好久,终于去了阅城,找到那家医院,在护士那问了苏枞的病房,却没有迈出自己的脚步,只是问:“他情况还好吗?”   护士也见过不少近乡情怯的,劝叶臻:“情况算不上好,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叶臻点头,可脚下却根本迈不动。   她原是想听说没有大碍就走的,可护士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也让她犯难。   反倒是苏枞病房里出来一个人,是阿寿,看见叶臻,走了过来。   阿寿有些不满意叶臻现在才来,眼里略微有责备之意,叶臻也不理会,端着一颗心问他:“怎么样?医生说是什么病?”   阿寿冷冷吐出两个字:“胃癌。”   叶臻一下愣在当场,连眼睛都忘了眨上一眨。   阿寿看她那样,忙缓和了口气:“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叶臻才算是换上一口气来。   阿寿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和先生之间出了问题,这个我不能说什么。但先生真的不是无情之人,他这些天的伤心连我都看得见。好歹之前也是有些情谊在的。先生现在醒着,你来都来了,也还是见一见,说句话吧。”   叶臻这才下定了决心,朝苏枞的病房走去。   苏枞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双眼睛看着窗外,听见脚步声,似乎意识到什么,回过头,看见叶臻,目光暖了一下:“你来了。”   叶臻在病床前坐下,看着苏枞,又是一阵无言。   反而是苏枞先开口,打趣说:“这些天了,让他们给灌了些不知道的东西,我反倒是馋了,想了半天好吃的,居然最后只是想吃酸辣粉。”   叶臻勉强迎合着笑了笑:“你好好养着,多顾顾自己身体,先别馋那些。”   “真是奇怪,跟你说句实话,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吃酸辣粉。第一次吃的时候,就觉得真心不合我口味。但因着一些念头,对它也是放不下。”苏枞的目光有些悠远:“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真的喜欢上了,竟然会抓心挠肺的想吃。只是可惜了,难得喜欢上了,也不知道再过要多久才能吃到。”   “只要你肯配合治疗,身体底子好,很快就养好了,就能吃了。”   苏枞只是笑了一下。   叶臻看见苏枞这个笑容,却觉得有些心惊,她仿佛觉得,苏枞身上有一股了无生趣的颓废。   她突然就忍不住:“苏枞,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不是命硬吗?总不至于最后还真被我克了吧!”   苏枞看了她一眼:“我自己知道,我不会有事。”   他说完,像是实在累了,闭上了眼睛,叶臻看他的模样,也不再开口。   叶臻在苏枞旁边坐了好一会,有医生进来了,叶臻这才走。   等医生给苏枞检查完,阿寿从病房外走了进来,苏枞忍了忍,还是问他:“走了?”   阿寿点头:“走了。”   苏枞有些疲惫的又闭上眼睛。   阿寿见状不由得说:“先生,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可是……”   苏枞打断他:“这样很好。”   “别的我不好说,但是您病了,医生说首要得放松心情,可您这样,根本养不好病。”   “我的病,跟她没有关系。轮不到她来承受,她应该过得好。”   苏枞想起了一个人说:“如果她决心放手,我会当仁不让”,即便闭上双眼,可苦涩还是从他脸上抑制不住的流出。   但是,那个人确实比自己好。青梅竹马,更重要的是,始终如一的信任。   他病了,也真的累了。有些坎,跨不过去,他不信,强行要跨过去,只能粉身碎骨。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在梧桐街和叶臻的初见,她和陆照影走远,他被留在原地,看着她飞扬的衣裙。   她若能一直飞扬,那不如就让他留在原地吧。   阿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先生,您要夫人过得好,您得先自己过得好呀。夫人过得不好,您不好受,最后还生了大病。同理,您过得不好,那夫人,能好过吗?”   苏枞的心猛的一颤。   他不得不承认,他在叶臻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他若这样抽身而出,叶臻一时也不会痛痛快快放下。   他突然微微笑了一下:“是么,那我也努力过得好一些吧。”   半晌,他对阿寿说:“你以我的名义去给陆放打个电话,让他帮我查一个人。”   第三十九章 情不可追   苏枞在医院呆了些日子,便回到家中去静养了。   说是静养,可有些事情他不能不过问,纵然兰嫂劝,苏枞也还是经常在书房处理公司的事情,兰嫂每每这个时候就会想叶臻,要是夫人在,肯定是能劝到先生的。   然而这个家里,无声无息地就这样少了一个人。   只是少了一个人,然而兰嫂竟然也偶尔在这个房子里,看出一股荒凉感。   陆放来看苏枞,看见苏枞在书房,不由得摇头:“苏总,您当务之急还是保重一下您金贵的身体。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吧,有一批人给你当牛做马呢。”   “我让你查的人,查出什么了?”   “都查出来了。”陆放心里纳闷得很,他是真不懂苏枞怎么突然要他去查那个当初在他面前吐了一地的小姑娘,不过,他确实查到了一个不寻常的点。   他对苏枞说:“那个小姑娘是个平面模特,也经常在毓秀山庄陪-酒。她以前有个男朋友,听说是她邻居,青梅竹马,但家里穷、别说在外头同居的开销是她掏,连男朋友的学费也是她拿。结果人家现在毕业了,找了份不错的工作,又攀上了个家里不错的姑娘,转头就把她给踹了。也难怪她那天哭成那样。”   苏枞没兴趣多听,依然翻着手里的文件,持笔签字,只顺口问:“她在毓秀山庄,跟过谁没?”   “这倒没有,挺硬气的,还要给她那个男朋友守身,说只陪-酒,那还真没干别的。不过她那模样,也不大好看,去毓秀山庄的,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瞧上她的不多。”   “那你帮我约她。”   陆放吃了一惊:“什么时候?”   “就最近几天吧。”   “带她上这来?”   “不用。”苏枞想了想:“你给我再去挑一套房子,也要幽静一些。”   陆放这是真听出不对了,脸色一变:“苏总,你这是……”   苏枞只是说了两个字:“去办。”   陆放忍了忍,一句话要冲出口,想了想还是忍回去,转身要走的时候,苏枞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陆放有些犹豫地说了:“陈璐。”   苏枞正在签字的手骤然一抖,拖出疲软的一笔,半晌,才说:“我知道了。”   陈璐被陆放带进一个高档小区的时候,浑无所谓,她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爱人跑了,家里人也嫌弃她丢人,她如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陆放给了她一笔钱,说要带她走,她就跟他走了。   结果等在那套大房子里的,是另一个人。   那个男人正在看书,听见她来了,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笑:“坐下吧。”   陈璐觉着这个男人身上有些凛冽之气,难免紧张了几分,在他身边坐下后,偷偷抬眼打量了他一下。   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在她见过的有钱人中,算得上极其年轻的。而且长得实在是好看,周身的气质也比她见过的人都要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像是还病着。   她目光稍稍往下落了落,这个男人的手上,带着一枚婚戒。   她认识的人中,不少给别人做过三。一些扬眉吐气,天天吹嘘自己要被扶正了,一些却被原配拿捏得生不如死。但她一贯自视甚高的,一听说别人做了三,就马上就和别人断交,尤其是她被抢了男人后,她恨死了那帮做三的人。   苏枞知道她在打量自己,自我介绍了一句:“我是苏枞。”   苏枞这个名字陈璐倒是熟悉,听人说过,在这阅城,那是了不得的人物。   陈璐忙挤出一个笑意,恭恭敬敬道:“苏先生好,我叫陈璐。”   苏枞点点头:“叫你来这里,是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你愿意跟我吗?”   陈璐没想到苏枞这样的直截了当,有些吓傻了,半天才回神:“我是不是会错意了,苏先生……”   “你没理解错。”   “可是……”陈璐的眼睛在苏枞的戒指上又落了一下:“苏先生,抱歉,我不给人做三。”   苏枞也不惊讶,也不生气,像是对她的回答不甚在意,“唔”了一声,又说:“我不勉强你,我只是说一声,你好好想想。愿意了,就再联系陆放吧。”   “对了。”苏枞在桌上搁了一串钥匙:“这间房子先给你,你不同意之前,我不会来的。”   苏枞起身离去,陈璐站在他后面,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只不断回味着刚才的话。   过了大约半个月,陆放给苏枞打电话,说让他去一趟陈璐的那个小区。   苏枞过去时,看见陈璐浑身上下湿哒哒的,一身的酒渍,坐在沙发上哭得伤心,不由问:“这是怎么了?”   “给人欺负了。”陆放睨了她一眼:“有钱了,又回去找她那个前男友,结果他现在那女人叫了几个人……幸亏还算机灵,知道先把我摆出来,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苏枞在她面前坐下,递给她几张纸,说:“别哭了,不是没有事吗?”   陈璐突然就扑在苏枞身上,苏枞神色一变,躲了一下,但没有躲过,陈璐抱着他,抽噎着说:“苏先生,我跟你,我跟你。我恨他们,我要报复他们。”   苏枞扶起她,也是不动声色地推开她,让她重新坐回沙发上:“既然你愿意了,那么这两个人,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陈璐打那一天开始,就跟了苏枞。   叶臻虽然陷在一片纠结中,但年底的研究生笔试依然发挥得很不错。   杨伯离开后,其实也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矿上现在步入正轨,陆照影也说没有多大问题。叶臻觉得自己能抽出身去考古,只要不定期回来看看就行。加上昀城有陆照影帮忙,若是有不对的地方,他自然会通知到她。   陆照影也赞成叶臻出去考古。他觉得叶臻实在是疲惫,也许离开这纷纷扰扰之地,去到一个比较广阔的环境,换一换心情,会好一些。   近过年时,叶臻先提了礼物去了教授家,教授已经从项目上回来了,看见叶臻非常高兴,又听说她研究生发挥得不错,乐呵呵的把项目上的资料拿给她看,教她东西。两个人说了几天都兴趣盎然。师母见状,又听说叶臻家里人都没了,老公又在外地。于是便再三挽留,让叶臻干脆留在自己家过年,好热闹一下。   教授的孩子在国外,工作很忙,也不回来过年,教授听见师母提议,也极力主张叶臻留下来。叶臻盛情难却,想着自己的确也没什么去处,不由得答应了。   可叶臻在教授家里,虽然过年时是热闹了,但是她心里却总是有两分惆怅依旧散不去。   她挂念的不是矿山,反倒是阅城的那个人。   她不知道他的身体是不是好些了,她其实想去再看看他,但是,她现在去看苏枞,两个人要么是相对无言,要么是发展完全出乎意料的不欢而散,闹心得不如不见。   她想着,还是干脆先远着点吧,她是怕自己真把苏枞克出个三长两短来。   可除夕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   叶臻想了想,又拨了个电话给兰嫂,兰嫂说,苏枞今年还是放了她假,让她回去抱孙子。   叶臻想着苏枞可能是回苏家宅子里过年去了,便也没再说什么。   苏枞是在陈璐那过的年,陈璐也细心张罗着。   她觉得苏枞对自己算是非常好的,比如她报复别人,闹出了不小动静,苏枞替她一一收拾妥当,比如现在,是再没人敢瞧不起她了。   别人过去说她心比天高,她如今,那可是身心一样的高。   苏枞对她宠溺,包容,她要什么,他没有不给的,可他也从来不碰她。   陈璐大着胆问过苏枞为什么,苏枞只是说:“你不是不喜欢做三吗?那就再等一等吧。”   苏枞也对她说,如果她不愿意了,自然可以离开,但陈璐没有不愿意。   除夕那日,陈璐在苏枞的房间里看见了一个封好的红包,十分开心地拿出来,笑嘻嘻对苏枞说:“这个红包是给我的吗?真好,我很久都没有收到过压岁钱了呢!”   苏枞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红包,淡淡说:“放下。”   陈璐被苏枞的语气吓了一跳,问:“怎么了嘛?”   苏枞缓了缓语气:“你不是跟我说喜欢上次看到的那对耳坠吗?我已经放在你房间了。”   陈璐马上高兴起来:“是吗?你还记得呀,我去戴上给你看看。”   陈璐兴冲冲地跑到自己房间去了,苏枞拿起桌上的红包,眼中有些许怅然。   明知道不会再送出去,明知道不见去年人,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封上了。   第四十章 覆水难收   叶臻在教授家过完年便收到通知,自己研究生初试以高分通过,她跟着教授去项目上转了一圈,回来参加了研究生复试,一切都顺顺当当。   复试完成后,叶臻又马不停蹄地去了项目上,她觉得这样的周折和忙碌其实很好,投身在她感兴趣的事情上,她觉得自己重新有了依托,再没有曾经那样的空虚感。   一日叶臻和几个同事一起去附近的镇子上办事,办完事情后,几个人找了一家小餐馆打牙祭,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兴致来了,还叫了一壶白酒。叶臻看见有酒,首要反应就是逃,正要推说自己开车,不便喝酒,哪料那几个同事压根连杯子都没发她。   明明如她所愿,她又有些郁卒:“怎么着,你们这是嫌弃我了?”   同事正聊得开心,一时间也有些口无遮拦,一个同事便说:“不是嫌弃你,是我们怕今晚睡得沉,不能帮你去捡戒指了。”   话说出口,那个同事猛然觉得自己失言,其他同事面上也有些讪讪,叶臻不由好奇:“什么帮我捡戒指,捡什么戒指,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师姐连忙打圆场:“上次这几个,非要把你灌醉,结果你醉了没别的,就是爱扔东西,真亏得他们小肚鸡肠,记到现在!”   叶臻心下疑惑,但几位同事嘻嘻哈哈,都在尽力粉饰,她也不好再问,便由着这事过去了。   另一个同事为着更快的转移话题,开始说从前的考古经历:“我觉着我考古的时候,最有意思的是在一个王侯墓里挖掘出了一些中药方子,把这些方子给中医方面的专家看了,他们都很惊喜,说方子开得很精妙,现在也可以用。”   师姐也附和:“那倒真是一桩好事,我觉着有些时候,咱们这中医对于身体的调养比西医还可靠。我有一个同学,好像是患了早期胃癌,他们那有个特别有名的中医,给他开了个方子,调养了一段时间,听说很管用。”   话题慢慢聊开了,之前的尴尬也不复存在,于是纷纷尽欢。   晚上回到帐篷的时候,叶臻突然叫住师姐。   师姐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还以为她是要追问她醉酒后的事情,也有些紧张,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不触及她的伤痕,结果叶臻只是问:“你说你那同学胃有毛病,吃中药管用,真的呀?”   师姐倒没想到她记住的是这话,有些惊讶:“是啊,怎么了?”   叶臻想了想又说:“师姐,能让你那同学把他那方子抄给我吗,我也有……有个朋友,好像也是这方面的病,要是真管用,回头我也让中医给他看看,想先找个参考。”   师姐爽快答应:“那我帮你跟他说一声。”   叶臻拿到中医方子,也正是收到了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教授看她真考上了,高兴极了,叶臻便借着机会请了个假,回到了阅城。   下飞机的时候,从野外的荒凉回到高楼林立的大都市,突然就有了一种紧张的氛围,叶臻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   她刚深呼吸完,就收到了来自阅城的亲切慰问:“叶臻?”   她回过头,看见惊堂木女孩似乎也是刚刚出差回来,一堆的行李散在脚边,满是惊喜地看着她:“天地保佑,你还活着。”   叶臻不由得黑线。   惊堂木女孩对她说:“你知道吗,我最近有给你打了电话,可你又不接。”   “不是说了如果接不到,只是因为我在考古,没有信号嘛。”   “你还考古啊,我们几个可替你操心了。”   惊堂木女孩随口问:“你和苏枞已经离婚了?”   被这样猛地一问,叶臻震了震,转瞬神色黯然地摇头。   结果惊堂木女孩一脸吃惊,嘴巴都张大了,半晌才说:“你们没有离婚,那岂不是……天哪!”   叶臻被她这一惊一乍弄得满头雾水:“岂不是什么?”   惊堂木女孩盯了叶臻许久,才把张大的嘴巴收了收,想了一下,义不容辞地告诉叶臻:“你还闷在鼓里,苏枞外面有人了。”   叶臻愣了愣,慢慢地才明白惊堂木女孩在说什么,脑子刹时一木,但听见耳边“嗡嗡”作响,身上的背包也仿佛有千钧之重,过了一会才勉强意识到自己该说一句话:“是么,这天下还真是没有透不出的八卦呀哈哈哈哈。”   看着她还能笑出来,惊堂木女孩闭上的嘴巴不觉又张开了,叶臻笑了几声后也觉得实在是难听,收了声音。   “你辞职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和苏枞不对劲,没想到,唉。”惊堂木女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转而恨恨:“靠,我还以为苏枞除了那方面那个一点,其他方面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yy对象,没想到也是个出轨男,死渣男,臭不要脸。”   “听说那小三还是个出道不久的模特,也真是不要命,什么人都敢勾搭,有她好受的,迟早被……”   叶臻看她越说越没谱,反倒还劝:“别这样说,我跟他也就欠一纸协议了,只是拖着没签,签了就没有瓜葛,管不着了啊。”   惊堂木女孩看了看叶臻,发现她的脸色没有愤怒,只是神色稍稍暗淡,便也收起了骂声,安慰她:“也是,管这些做什么,你找个可靠的律师,怎么说他也是婚内出轨,你能分他一半身家。有钱了,哪儿没有男人,谁稀罕吊死在一棵树上。”   说着,想起什么,又朝叶臻挤眉弄眼:“对了,我记得上次有一个自称是你朋友的人来考古队找你,你后来见到他没?”   叶臻知道她说的是陆照影,点头。   “我觉着那人也挺不错啊,男性荷尔蒙爆表,要是扒了衣服,肌肉保准让人留口水。回头你有钱了,养这么个也是生活幸福美满啊。”   叶臻只是一笑了之。   和惊堂木女孩分别后,叶臻还是回到了家里,兰嫂正在家中,看见叶臻回来了,一脸震惊,一时间都不像往常那样迎过来,许久才揉揉眼睛:“夫人,你这可算是回来了呀。”   叶臻放了东西,找了个地方坐下,问兰嫂:“先生的病怎么样,可算好点了?”   兰嫂支吾了一下,然后忙答:“好多了,好多了。”   叶臻想苏枞如今只怕是很少呆在这里,连兰嫂也不知道情况。想了想,还是默默将包中抄的那张中药方子摸出来,递给兰嫂:“我听别人说,如果有中医慢慢调理,会好得比较快。我找人要了方子。如果先生有空,你也帮他安排个有名的中医看看,手上的方子也能做个参考。”   兰嫂忙接过了,嘴上应着好,眼底却有些难过。   叶臻想了想,说:“我就这个事。那我先走了。”   兰嫂忙劝:“夫人,你这风尘仆仆的回家,好歹也歇一歇,怎么才进门就说着要走了呢。”   叶臻不说话,只是拿了自己的东西,兰嫂上前按住她的手:“夫人,你就当是跟我多说会话,先生去法国了,我这一个人守在家里也是无聊,我都多久没见夫人了,咱们多说两句嘛。”   叶臻动作慢了慢,问:“他去法国了?”   兰嫂不知道叶臻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小心翼翼答:“嗯,听说是,大约是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   叶臻扯了嘴角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兰嫂留她,叶臻晚上也就留在家里睡觉,当做和兰嫂作伴。   她打量着自己的卧室,这个她很熟悉的地方,竟然让她比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感觉还要陌生,还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过客。   结婚照都被苏枞收走了,这个房间里,全部都是她自己的东西,恍如最初。   她躺在床上,这大约是唯一一个还能留下一点苏枞痕迹的地方,但是被单都是新换过的,终究过往的痕迹也都被洗刷掉了。   早就是覆水难收了。   他们之前用各式各样的理由不愿意去结束这样关系,两个人又都不忍心去翻阅过去。苏枞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过去翻不动就埋葬了吧,彼此重新开始。   彼此——从此,他是他,她是她。   第二天叶臻起来就准备离开,路过那个上锁的书房,看了看,突然心中一动。   她下楼对兰嫂说:“兰嫂,我昨儿给你那个方子,想起来别人还嘱咐过我几句话,我想找根笔写一写。但我怎么都找不到一支笔,我记得书房里有,但门锁上了。”   兰嫂看了眼叶臻,目光微微一顿,尔后笑道:“先生给我留着把备用钥匙,说怕他不在,别人过来替他拿文件什么的。夫人等会,我去给你拿钥匙啊。”   叶臻拿着兰嫂给的钥匙进到苏枞的书房。看着大大小小的结婚照在一面墙前整齐地摆着,那些她曾经砸碎的镜框,要么换掉了,要么被补好,齐齐整整的。她伸手拿了一面小相框,看了很久,叹了口气,放了回去。   那些她过去砸掉了东西,如今她只想看它们最后一眼。   叶臻从桌上拿了笔,准备随便写两句敷衍一下兰嫂,但半日找不到一张白纸,她不觉拉开了第一格抽屉。   那里有一本相册,叶臻拿出来看了一下,是苏枞和陈璐的相册,那些他们曾经的大好年华。   叶臻又看了一眼自己和苏枞的结婚照,如今她和苏枞的年华,其实也已经凝固在照片上了。   叶臻合上相册,把它放回去的时候,又看见相册下面还有一份股份转让协议,叶臻索性也拿出来一看,竟然是苏枞将华晟的一半股份都转让给她的协议。   叶臻着实吃惊,看了看协议的日期,算了算日子,差不多是苏枞去到梧桐街,要买进叶家矿石的时候。   从那以后叶家在梧桐街被孤立,老太太的身体一步步恶化,他们之间终究走向万劫不复。   协议苏枞已经签了名字,只要等她签上,这份协议就会生效,但他也没有拿给她。   怕那时莫名拿出来她会惊讶,会追问吧。原来他走叶家这步棋的时候,也是害怕,犹豫过的,终究也是把她放在心上,并不只是一味的利用而已。   但终究还是结束了呀。他说他是粘在她身上的一块泥巴,她现在也只是粘在他身上的一块泥巴,已经被他摆脱。   叶臻将合同和相册都放好,这时看到抽屉边上的那枚婚戒,是她的,她砸照片的那一天砸向苏枞的。   她将婚戒拿起来,依然泛着那样温柔的光芒。   第四十一章 弱水归   叶臻拿了婚戒,找了张白纸,胡诌了几句话写上,将纸对折好,然后走出书房门,回头关门时看见柜子上的车钥匙,想了想,拿上了。   锁好书房门后,叶臻把纸和房门钥匙给了兰嫂,然后对兰嫂说:“我有一点事情,需要开车走一趟。我拿了车钥匙,晚上或者明早还回来。”   兰嫂答应说好。   叶臻开车,买了水,零食,又买了一瓶白酒,然后去了她曾经和苏枞度假的那片海滩。   她一个人站在海滩上,今天倒不像前两次来时,都是阳光明媚的。今天是阴天,本来在这太阳已趋于毒辣的夏天,这个天气更惹人喜欢。只是阴天来看海,总觉得心情并不爽朗,大海也有些让人觉得哀沉。   叶臻从后备箱里拿了酒,盘腿在沙滩上坐下,然后看了看手心的那枚戒指。   她不由微微笑了一下,她扔掉了它几次?终归它还是在她手里。在这里,是不会有人再替她捡回这枚戒指了,让她扔掉吧,就像那些过去,永远都不要再有人捡回来了。   苏枞说这里都是他美好的回忆,对于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大约是在这里,对苏枞第一次明显动了心的。   那也在这里,把那颗心彻底平复吧。   叶臻开了酒,直接对着瓶子喝了一口,那酒在她喉间灼烧,她连喝三口,然后把酒搁到了一旁。酒劲慢慢上头,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就算是坐着,也觉得身体像被不同重量的铁块拉着,有些东倒西歪的倾向,她便索性在沙滩上躺了下来。   苏枞从房间里沐浴后出来,看见桌上的那本曾经被撕碎的叶臻的笔记,忍不住又拿起来。自从叶臻不在阅城,从前的房子住着总是有一种无端的空落,陈璐那里他住着也是无端的烦躁,陆放看他实在是心情抑郁,便劝他干脆出去走走。恰逢陈璐也说想要出去玩,苏枞便顺口问了一句她想去哪,陈璐说想去法国。   听见法国,苏枞突然便想,卢浮宫前真的能跳广场舞吗?   他答应了陈璐,却在出发之前,称公司有事,让陈璐一个人去了,他自己来了这幢海边别墅。   倒是这里,让他暗流涌动,一直难得平息的心里,稍稍宁静了一些。   他将笔记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觉得自己竟像是会背了,不由得放下笔记,闭上双眼,一一在头脑里过了一次。倒也是奇怪,他真能清晰回忆起每一页的细节。苏枞不经自己笑了一下。过了许久,他走到窗边,朝窗外看去,沙滩上静静躺着一个人,也不知道在那躺了多久。苏枞一时觉得自己有些眼花,仔细一看,不由得愣住。   他想了想,终归换了身家居服出门,来到沙滩上。那躺着的人恍然未觉,似乎是睡着了,苏枞轻轻走近,发现叶臻旁边放着一个酒瓶。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子,探了一下叶臻的额头,叶臻不醒,他干脆伸手抱起叶臻。他尚在病中,力气不如往昔,抱得也比往常吃力许多,但叶臻也着实是瘦得狠了,不算重,但骨头勒在他的手臂上,让他觉得有些疼。   他把叶臻抱到车子的后座上,扶她躺下,然后也累极地在她身边坐下,怕打搅到她,努力将粗重的呼吸放平缓。   他无意瞥到叶臻的手攥着一个拳头,心生好奇,伸手想要去掰开,哪料叶臻竟然乖乖让他掰开了,苏枞一看,叶臻的手里握着一枚婚戒。   他拿起那枚婚戒,叹了口气,这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让正睡着的叶臻猛然睁开了双眼,坐起身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苏枞不妨她这样,但也领略过叶臻醉后的姿态,并没有被她吓到,反而类似解释一般对她说:“阿臻,这个你醒后就不想要了,还是留给我吧。”   叶臻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并不伸手去抢回来,苏枞无端又觉得心凉,苦笑了一句:“还骂我虚情假意,阿臻,我才是真的舍不得。”   苏枞想了想,又问:“我在这一直想,要是我当初就平平常常地遇见你,要是没有华晟和叶家纠葛进来,我们两个之间,还有没有什么遗憾?我觉得是没有了,阿臻,你觉得呢?”   叶臻似乎在冥思苦想,表情很是严肃。   苏枞看到她的样子,觉得很好看,看了良久,才笑了一声:“真羡慕你啊,醉的时候起码还能什么都想不起,要是我也能这样,大约很多年前就犯病了。可能再和你这样说说话,也真是但愿长醉不复醒。”   两个人默默坐了一会,苏枞伸手摸了摸叶臻的头发:“阿臻,你睡一会吧,我走了。”   苏枞正要迈下车,叶臻突然说:“我要在上面。”   苏枞蓦然回首,他发现叶臻竟然极度认真地在说这句话,突然有些无奈:“你觉得这是我们的遗憾?”   苏枞突然忍不住心头一热,俯下身子亲了一下叶臻,酒后的叶臻何其彪悍,一个反身就把苏枞压在了身下。   苏枞任由她乱扯一通,该发生的与不该发生的,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待叶臻睡着了,苏枞抱了她一会,又帮她好好整理了一番,将她放在后座上。   “这回,我们之间,是真的没有遗憾了。”所有的亲密归零后,苏枞最后只能说:“阿臻,再见。”   他曾经在这说,她不会是他的回忆,可终究,往后漫长的时光,他只能在这里将她回忆。   叶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她撑着腰坐起来,在车里猫了一晚上,她的身体居然也有些吃不消。   她爬起来,木木坐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什么,去看自己的手心,戒指已经不在了。   她下车,在附近的沙滩上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戒指的踪迹。   真的扔掉了,扔到捡不回来的地方了。   叶臻在沙滩中间愣愣站了一会,突然笑了。   叶臻把车子开回了家里,兰嫂看她要走,有些不舍。   叶臻安慰兰嫂,说:“没事,我还会回来的。”   兰嫂似乎也有些明白叶臻下一次回来会发生什么,眼底的难过更加深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照影再见到苏枞,还是在昀城的一次饭局上。   那时候他从酒局上脱身,走到饭店的长廊上,有些微醺,这时看见一个顶年轻的小姑娘正在冲服务员大发脾气。   那个小姑娘喝得也有些多,又穿着高跟鞋,站都不大站不稳。不知道是自己撞到了服务员,还是服务员撞到了她,她蹭了一大块油污,不肯干休。   那个服务员也很年轻,勉强护着手里还没有砸到地上的盘子,听见对面的人不停数着身上的衣物饰品有多贵重,噙着眼泪,嘴上只知道念叨“对不起。”   陆照影有些看不惯,他走上前去,想替服务员解围,哪料那个小姑娘连他也一起怪上了。   陆照影正无奈,这时走来一个人,问:“怎么了?”   那小姑娘一看到来人就委屈了,拉住他的手,娇嗔:“我要气死了,这里的环境真不好,跟阅城也差得太远了。服务态度差得要死不说,连顾客素质都不行。我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陆照影正帮那个吓坏了的服务员端稳盘子,听见此语不由得好笑,但当他抬头看清来的那个人是谁时,只觉得更加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苏枞也是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   “苏先生,我之前说我看不惯你,现在,我已经是很想揍你了。”   苏枞勾起一个笑容:“彼此彼此。”   陈璐有些奇怪地将目光在苏枞和陆照影的身上转来转去,苏枞却扫了她一眼:“我送你回酒店去换衣服吧。”   陈璐看出陆照影怕是个不好得罪的,也不胡来了,娇声应好。   苏枞转身要走,陆照影却在后面一把拉住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苏枞,你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陈璐不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但觉得,指的好像不是她。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给苏枞戴上手上戒指的女人。   然而苏枞语气却是极其无所谓的,脸上的笑都没有收敛,只是反问:“你呢?”   陆照影看着他,苏枞淡漠说:“陆先生与其在这里管我的事情,不如多想想你自己,让我们都称心如意了。”   陆照影的脸上有了些惊讶,手却慢慢松开,苏枞抽出自己的胳膊,语调更加冷漠:“我等着离婚协议。”   他看了一眼陆照影,嘴边的笑意和眼神一样的冷漠:“但陆先生的喜帖,我就不等了。”   第四十二章 又一朵桃花   陆照影第二次来考古队看叶臻,带来的昀城特产不仅可以刷爆她师姐的好感,而是刷了近乎整个考古队的好感。   叶臻眼睁睁瞧着他大把大把的东西分出去,分到最后,偌大的一个包空空如也。   “我的呢?”   “在这里啊。”   叶臻伸爪子刨了刨陆照影的行李袋,实在没刨出东西来,又在他风衣口袋里刨了刨,还是没有,疑惑地盯着他的肚子,似乎能从那里盯出一个哆啦a梦的口袋来。   陆照影指着自己说:“讲真,我这么大一个人,你怎么就是看不见呢?”   叶臻闷闷道:“讲真,你和特产,我选特产。”   陆照影跟她算旧账:“不是我不送你东西,我问你,我上次送你的花,你说要供起来,供哪去了?”   叶臻囧:“那都去年送的花了,早就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看着陆照影的脸色,叶臻又改了改口:“但是,它的香魂我还是供着的,你这等俗人看不到罢了。”说完,还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陆照影看着她,沉思一会突然问:“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不会凋谢的玫瑰花吗?”   “有啊,假花。”   陆照影不说话,叶臻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脸色很臭,她反思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难道他是认真地在向自己做科学求证,而自己居然当个脑经急转弯,在他面前抖机灵?   于是叶臻严肃地清了清嗓子,认真回答:“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不会凋谢的玫瑰花的。”   “如果我说有呢?”   叶臻有点崩溃:“那不就是假花嘛。”   “不是。”   听陆照影有些焦躁的语调,叶臻觉得自己最近一直呆在野外,有些孤陋寡闻了,科学日新月异,说不定真的已经培育出不谢的玫瑰花了呢,于是她回:“那不定是真有了,等我把项目做得差不多了,去看看。”   “如果我送给你这样一朵,你愿意陪我一起见证它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凋谢吗?”   叶臻觉得陆照影这话颇不对劲,仔细回味一下,艰难地别过头看他:“这话,我怎么觉得像是顾宛才会说出来的?”   叶臻看到陆照影的脸竟然红得厉害,忙说:“我没有说你剽窃她的意思。”   陆照影看着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结果陆照影一直都很不高兴,叶臻领他坐到僻静处,向他打听叶家的情况,他也是心不在焉。   叶臻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陆照影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在脑中再三回放了一下陆照影的那两三句话,又仔细想了想陆照影的最后一句话,突然笑了,拍陆照影:“原来你是那个意思。”   陆照影看她笑,心里“咯噔”一下,舔了舔嘴唇,半天才忐忑问:“我是什么意思?”   “你真是,越大说话越不洒脱了。”   陆照影预感不祥。   “你这是又要我帮你改情书了?”   陆照影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突然想起他咨询顾宛,问她什么样的表白才够浪漫,顾宛漫天扯了很多,最后加了一句,对于叶臻的话,直说就行了,因为曲折一下,她根本听不懂。   陆照影深呼吸了一下,说:“我能问一下,你现在心里装着谁吗?”   叶臻看陆照影换了低沉的语调,问她这么深沉的话题,想着这怕是真要她帮着改情书,还要她先酝酿一下感情。只可惜叶臻现在的感情实在是贫瘠,于是很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是真的一颗红心向考古,没装着什么人了。”   陆照影听了这个回答,不知是喜是忧,确认了一次:“苏枞,你真的放下了?”   叶臻听到这个名字,心还是沉了一下,说:“提他做什么呢?我跟他,就等双方凑个档期,坐下来签个字了。”   想起上次见到苏枞时的场景,又听着叶臻说这样的话,陆照影一颗心悬了又提,提了又悬。   他身上那股复杂的意味连大咧咧的叶臻也发现了,不由得笑他:“你啊,怎么也开始学那些上流社会了,开个口那么难啊!”   陆照影终于开口:“把我放在你心上,好吗?”   叶臻浑然未察觉,随口答应:“好啊。”   等她慢悠悠缓过来,把陆照影那句话又在耳边放了一遍,慢慢睁大眼睛,看向陆照影。   “你……”   第一句话出了口,陆照影也不管自己脸色已经透红,索性一口气说了:“叶臻,我喜欢你很久了,但我说得太迟。我希望你幸福,可别的男人却照顾不好你。不如干脆就由我照顾你吧。就算你说,那个让你难过的人才难忘,我也不会让你难过。我不要你难忘,因为我想一直在你身边,你总是能第一眼就看到我。”   叶臻被陆照影这突如其来的表白震慑到了,她是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朵桃花将将要雨打风吹去,旁边一直沉静的花骨朵突然就灿烂盛放了。   她一分分将自己被震得游离天外的神思拉扯回来,然后慢慢地,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陆照影,你说……你这么好一个苗子,怎么就瞎了呢?”   “你想想,想想你当初写情书给的那个姑娘,你再看看我,你确定你真的喜欢我?”   “当年那封情书,本来就是写给你的,那时没好意思给你,后来不也给了吗?”   叶臻想了想,陆照影的那封情书的确是给了她,她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花这么多年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一时哑口无言,半天才叹了口气:“瞎得也太早了。”   陆照影笑了一下:“如果你嫁给我,你可以继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叶家还有我帮你管。有没有觉得老天爷对你又好了?”   “我是好啊,可咱们这么多年交情,我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看陆照影不为所动,叶臻倒是操心地替他分析:“你就说你这条件,那在昀城,也是百里挑一的,大把的姑娘都喜欢你。可我呢?”叶臻想了想,随便就挑出了一个自己的缺点:“就我在梧桐街那迷信地的名声,你们家是当官的,真不忌讳?”   陆照影无视她的苦口婆心,一句话:“我的事情,我来做主。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叶臻郁闷。   陆照影想起他那次去阅城,叶臻和苏枞招待他,叶臻那样心心念念着苏枞,那样将苏枞的一切映在眼中,挂在口边,放在心上。   他想,如果,如果她是对他那样,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的嘴角弯了一下:“你不能抵赖,你刚刚答应我把我放在心上了。”   “那会我根本没听清。”   “可是,你之前也答应过的。”   叶臻努力回想:“什么时候?”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喝酒,是在陆家喝醉的吗?”   叶臻点头。   “那时是我背你回去的,你趴在我背上,说喜欢我的。”   叶臻沉痛地低下头:“我醉酒后的话,你也当真?”   “那你给我一个机会,有一天,我让你能清醒地对我再说一次。”   “叶臻,既然前尘难追,和苏枞离婚吧。离婚后,你还有我,我来追求你。”   陆照影当天傍晚离开了考古队,留下了一片好评与恍恍惚惚的叶臻。   晚上睡觉的时候,师姐吃了陆照影两回的特产,这会也是嘴短,在叶臻耳边一直叨念:“过了村可就没了店,珍惜啊。”   叶臻只是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心中的郁闷没法发泄,积攒了好久,某一天去镇子上的时候,一个电话逮着顾宛痛骂。   顾宛有些懵逼:“我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叶臻对于陆照影那一腔环环相扣,呛得自己连劝上一句的余地都没有的表白耿耿于怀,说:“一听陆照影的那些话就知道是翻你小说翻的。”   “莫须有啊。”   “那他当年那封情书,送得七歪八扭的,是不是你的主意?”   这是个实锤,顾宛无话可说。   为了将功补过,顾宛主动充当叶臻的感情导师:“小叶子,我觉得陆照影也没错啊。从前你婚后感情甜蜜,他当然只能祝福。可是现在你的婚姻已经破裂了,你需要重新开始,有他将你从一个泥潭里拯救出来,不值得让你给他一个机会吗?”   “可是……”叶臻叹了口气:“我跟他多少年的兄弟,太熟了,这份感情哪能说变就变。我承认我现在是挺依赖他的,可那一直是朋友之间的帮助。如果有一天他在困境了,我也一定会义不容辞,倾尽全力去帮助他。但我们俩要真说到爱情,他真心实意,我却是图个舒坦,我对得起他吗?”   “小叶子,我明白。但陆照影现在是心意已决,你若一直把他放在朋友的位置上,又何尝不是吊着他?他更不会甘心。既然他说出来了,你就用审视情人的眼光考虑一下他,要真不合适,彼此甘心了,才能真正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啊。”   叶臻仔细想了想顾宛的话,觉得有理有据,又荒唐不堪,于是将她和自己的想法两相结合:“就没有办法跳过情人的审视,直接回到朋友那一关?”   “相信我,这窗户纸一旦捅破了,就陆照影那死心眼,他突然放手的可能性和你突然能无性繁殖的可能性一样大。”   第四十三章 前夫前妻   叶臻让陆照影这么一表白,虽然说是郁闷的,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郁闷远比之前心里空落落的强了很多。   至少那会子她是吃嘛嘛不香,但这会子,她反倒在郁闷之下胃口大增,饭量大涨。   将近一年,手上的这个考古项目趋于收尾。叶臻随着教授返回校园,开始她的研究生报道。   叶臻再度回归校园,突然想起她曾经踏出校园时的情形。   她本科刚刚毕业那时,壮志凌云,一心要在考古上做出个名堂,为此与老祖宗闹翻,去到阅城遇见苏枞,结婚。几经波折,她倒真的只是在考古这方面不负初心,然而至亲和丈夫,已全部失去。   今年的中秋,叶臻从厚厚的资料整理中脱身,早早买了机票,来到了阅城。   那个总是要靠拨慢时钟才能见到她的人,在她早早回来的时候,已经不再等在桌前。   她自己草拟了一份离婚协议,又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花了一天将她所有的东西都打包整理好,她再三检查没有遗落下什么,尔后才发现她留在这个房子里的东西也不过就两个行李箱,与她搬进来时竟然无甚差别。   她最后在这一套房子里慢慢转了一圈,然后拨通了苏枞的电话。   这次苏枞的电话依然接起得很快,然而那一头却并不是苏枞的声音,一个年轻的女声说:“喂?”   叶臻一时哽塞,勉强镇定了一下,语调平平道:“我找苏枞,麻烦让他接一下电话。”   那头的女人似乎没想到她就这样直入主题,沉默了一会,叶臻看她磨磨蹭蹭不愿意把电话送出去,也有些不耐烦:“大姐,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龌龊,列为你的假想敌好不好,我找他说生意上的事情。”   那头的女人“呵”了一声,反问:“你不是他老婆吗?”   被戳破了……叶臻反而囧了一下,这个小三智商不错啊。   那头见她不吭声,又说:“我知道你是,号码是这样备注的。”   好吧,是她自己蠢。不过,苏枞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改掉她的号码备注。   那头的女人还有话要说,这时有一个男声,带着一点冷意:“你在接谁的电话?”   那女子一下把电话挂断了,叶臻听着“嘟嘟”声,不由得叹气,一口长气还没叹完,电话马上响起,她接听,耳边已是熟悉的声音:“喂?”   叶臻开门见山:“我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把离婚协议签了吧。”   苏枞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好。”   苏枞回到家里的时候,叶臻坐在沙发上,身边是已经整理妥当的行李箱,苏枞的目光在行李上扫过,转而又看向叶臻,目光似沉郁似欣喜,半天才说:“你这些日子,好像胖了些。”   叶臻看他主动将环境放得轻松,也配合道:“是吗?我也觉得我最近特别能吃,腰上可不只多了两圈肉。”   苏枞仿佛惆怅:“我帮你养了那么久都没见得你胖一些,看来,你还是离开我好很多。”   “我也觉得你脸色好了很多,病养得不错吧,我给兰……”叶臻顿了顿,砍了那半句,只说:“有个可心人在身边照顾,比什么都有效。”   苏枞没再说话。   叶臻也觉得他们俩这恭维越说越假,干脆地将手里的《离婚协议书》递给苏枞:“你看一下吧。”   苏枞拿过叶臻手里的协议书翻阅,然后合上放在桌上:“阿臻,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律师。”   叶臻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我这个格式应该挺标准的啊,再说这份协议,只要签字,就有法律效应的。不必太讲究……”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任何一个律师都会告诉你,我是过错方,你不应该净身出户。”   叶臻看着苏枞认真的神情,叹:“算了吧。那些都是你的钱。从前你在叶家身上牟利,但也给了叶家不少钱。现在矿山发展得很好,在钱这方面,你没什么亏欠我的,咱们不扯那些了。”   “但你毕竟是我的妻子,这样亏待你,传出去会很不好听。”   叶臻也深知八卦传言的夸张,一时间语塞。   她想起苏枞书房里的那份协议,她可真不想分他一半身家,散都散了,何必负累那么沉重。   苏枞洞彻她的心思,也没提华晟的股份,说:“华晟现在正在涉足商业房地产投资,我看上了一块地,谈下来送给你吧,开发后的利润都归你所有。”   “哪块地啊?”   “夜色那一片。”   叶臻沉默了,苏枞继续说:“那里现在已经很寥落了,我希望能做出一个不错的开发策划,让那重新繁荣起来。”   叶臻想了想,说:“好吧,你写我的名字。每年赚的钱我就不要了,我用不着。”   苏枞看了她半晌,终于点点头。   两个人在苏枞拟的那份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名字,然后一起去了民政局。   他们办结婚证的时候谁都没有来,办离婚证的时候倒是来得齐全。   一个本子换成了两个本子后,他们的最后的一丝牵连也被斩断。   出了民政局,苏枞问叶臻:“你去哪里?”   “机场。”   “你的行李重,我送你过去吧。”   叶臻觉得拒绝也是矫情,爽朗答应。   一路苏枞安静地开车,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到机场的时候,苏枞帮叶臻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递给她,说了声:“阿臻,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叶臻点了点头,将手机卡从手机中取了出来,然后将手机还给了苏枞。   苏枞怔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终于叶臻也对他笑了一下,最后说:“苏枞,再见。”   苏枞看她朝机场里走去,路过一个垃圾桶时,将手里的sim卡扔了进去。   动作还是那么潇洒啊,苏枞在她身后不由得微微笑了。   终于,叶臻融入人流,他再也看不见。   他曾经觉得叶臻是天地、人群这片巨大帷幕下最为鲜活的存在,可她终于还是离开了,留给他的只有广袤而苍白的世界而已。   叶臻回了一趟昀城。   拽着大箱子行李走在梧桐街,她竟然越走越觉得轻快自由,甚至有些走出了少年时的飞扬气概。   走到那棵老槐树下面的时候,叶臻停下脚步,又拍了拍那棵老树。   然后她发现槐树上用粉笔写了一小行字:“这里没有埋宝贝。”   叶臻不由得失笑,她索性蹲下身子,找了一个粗一点树枝,在槐树下准备挖掘。   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子,连“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典故都还没有学习,那就让她来言传身教吧。   叶臻用它丰富的考古经验,很快就看出哪块土是新堆上的,她用树枝把土刨开,挖出了一个精致的瓶子。   难道埋的是心愿瓶?好像总是有小时候把心愿埋在地下,很多年后再挖出来的说法,代代不息。   她幼时调皮,就特别爱挖别人的心愿瓶,指不定她考古的*就是从那时被撩拨出来的。现在她又被挑起了儿时的流氓心性,笑着说了一句:“你埋得这么高调,怨不得我看了。”   她打开瓶子,把小纸条拉出来,刚展开,便看见了“我爱你”三个字。   早熟要不得啊。叶臻摇摇头,当她把剩下的纸条也展开时,发现后面还有一个同位语,是她的名字——叶臻。   她当即就石化了。   这时突然有人笑出声来,叶臻一看,不远处躲着一个人,是陆照影。   叶臻实在忍不住翻他白眼。   哪料陆照影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答应我,顾宛那一套真的不要听好吗!”   陆照影还没有收敛笑意:“刚在机场送完人,看见你,知道你肯定要往这里来,我就抢先过来了。”   陆照影又问她:“从阅城过来的?”   叶臻点点头,看着陆照影还看着她,对他“汪”了一声。   陆照影会心一笑,对她也“汪”了一声。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陆照影又说:“为了咱们俩以后见面不汪来汪去,你发发慈悲,缩短一下你做单身狗的时间。”   叶臻想了想,对陆照影道:“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陆照影也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失去一个多年的好朋友。”   两人都笑,陆照影似乎想起什么:“对了,但是有一句话,你再说你就一定会失去一个多年的好友。”   “什么话?”   “不能再说我瞎。”   “你这是强权镇压,罔顾事实。”   “……”   第四十四章 两道惊雷   回到大学校园的叶臻,日子平静了许多。   但老天爷不偶尔劈一个雷给她,总怕自己的存在感淡薄了。   然后,叶臻在大学单人宿舍楼下的超市添置日用品时,对着姨妈巾的专栏,沉思自己有多久没有来这玩意了。   在野外考古,亲戚造访无疑是让人头疼的,所以亲戚迟迟不来反倒让叶臻觉得畅快,再加之她一贯活得糙,也不大记得自己的生理周期,但是历经层层回想,她蓦然发觉,自己上一次亲戚的造访,实在有些久远了。   她想着自己在野外那么久,物质生活跟不上,加上前段日子又是一颗心反复煎熬,精神生活也不算圆满,内分泌难免严重失调。于是捡了个空闲晃悠悠去中医那,准备给自己调养一下。   结果那个中医诊断道:“你这是怀孕了。”   叶臻觉得自己怕是听岔了,把手和脸都往医生那伸了伸:“您再好好看看?”   医生习惯了他宣布这个消息后对方惊诧的脸,敷衍着又看了看,然后一锤定音:“就是怀孕了。”   哪料叶臻在他面前长笑三声,尔后道:“庸医。”   叶臻揣着这笑料和医生的愤怒走出中医院,然后一口气又跑了几家三甲医院,抽血彩超挨个轮了一圈,她笑不出来了。   她不就是亲戚腿脚慢,来得迟了些,外加自己最近胃口好,肚子上吃出了几斤肉,怎么就怀孕了呢!   别人怀孕吐天吐地,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啊。   不,关键是她将近一年都没有过男人,哪里来的孩子!!!   她仔细看了看自己怀孕的可能日期,然后霜打茄子似的回到了宿舍,拿着一叠检查报告在凳子上从黄昏愣到深夜。   差不多凌晨的时候,她才有点回神,给顾宛打电话。   顾宛先是被叶臻一顿劈头盖脸地骂“乌鸦嘴”,还没缓过气,听叶臻把事情一说,又差点砸了电话:“什么?你真的无性繁殖了?”   “是啊!医生推断了我怀孕的大概日子,那时我他妈在沙漠考古,哪里来的孩子!”   顾宛在灯下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自己房间的每一处黑暗都危机四伏,抖着声音说:“你考的是谁……谁的陵墓啊,该……该不会是一团怨气吧。”   这话说得叶臻也打了个寒颤,脑子里一时闪过无数的神鬼论,最后才勉强道:“好歹我们长在红旗下,做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好吗!”   “可这唯物主义没法解释啊。”顾宛平复了一下心神,又说:“不过,医生的推断也可能有误差,你前前后后多想两个星期,一直都在沙漠里吗?”   叶臻对着日历表自己看了一圈,说:“那个时候录取通知书下来,我好像借着那个机会还跑了一趟阅城。”   顾宛的心稍微放了一放,叶臻也大约知道顾宛在想什么,下一句话是:“可是苏枞那时在法国,我压根没撞见他。”   顾宛瞠目结舌,半天才说:“你该不会是被人……”   “你觉得有可能吗?”   顾宛估量了一下叶臻的身手,觉得这个唯物主义的可能还不如唯心主义的靠谱,情不自禁又回到了最初:“小叶子,要不我来看看你,说不定多一个人,就把它吓走了。不然,你要真怀了什么未解之谜,一堆医学家还不把你解剖了。”   叶臻简直不想理她,但又实在是被这个消息震撼得狠了,六神无主,也没挂断电话。   两人相对无语了一会,顾宛又惴惴问:“这事,你告诉陆照影了吗?”   叶臻想起陆照影,叹了口气:“告诉他做什么,你说,我上次才答应他考虑一下我和他的关系,结果老天爷就怕这个好个苗子被我荼毒了。唉,我这真无性繁殖了,他也该回头是岸了吧。”   结果叶臻挂断电话,继续六神无主到睡着,第二天还没醒,宿舍的门就给陆照影捶响了。   叶臻打开门,看见陆照影一脸“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就知道,得,顾宛全招了。   陆照影盯了叶臻半日,方开口:“我们进去说。”   两个人进了叶臻的宿舍,陆照影看叶臻一脸紧张兮兮,勉强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脸色,然后笑了笑:“就算是想要拒绝我,也不应该开这样的玩笑吧。”   叶臻“啪”的把桌上那叠检查报告拍他身上:“我也希望我在开玩笑啊,可现在明显扯淡的不是我,是老天爷啊。”   陆照影看她的样子,脸色变了变,把她押着坐在椅子上,然后仔细看了看那些检查报告,郑重问:“真的没有一点线索吗?”   叶臻愁眉苦脸。   陆照影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又开口:“你昨天一天没吃饭了吧,我先去给你买早餐。”   叶臻有气无力:“算了,吃不下。”   “饿着怎么行,好歹怀着孩子,饿不得的。”   叶臻简直给他跪了:“你怎么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我这一天都还没缓过来呢。这孩子真该长你身上。”   陆照影也是一脸“孩子怎么不长我身上”的无奈:“你先吃饱了,再慢慢想。”   然后叶臻一边阻止着陆照影,说着“不吃不吃”,一边看着陆照影下楼,把他从楼下买回来的早餐吃得一干二净,完美演绎了“口嫌体正直”。   陆照影等她吃完,帮着她收了收桌上的狼藉,问她:“对于孩子,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等我再缓上个两三天,再去检查一次,确定是真的了,那就只能打掉了。”   叶臻摸了摸肚子,实在不相信那里面居然有了一个小生命,自顾自叹了口气,跟它友善交流:“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   陆照影见状,在叶臻面前蹲下,似乎想问什么,又忍了下去,最后只是安抚:“我尊重你的决定,我陪着你。”   叶臻觉得陆照影这样深情款款,她实在有再度遭遇天谴的可能,她的境况已经是倒霉到底了,实在不知道老天爷还有什么后招,于是试探性地问:“那要是,我不打掉呢?”   陆照影毫不犹豫:“我们结婚,然后生孩子。”   叶臻半天才把瞪大的眼睛眨了眨,缓缓说:“还是……还是打掉吧。”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严肃而显得悲剧的事情,在她身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闹剧呢。   陆照影想了想:“你这段日子要好好休息,要不跟学校请个假,暂时回昀城去吧,我帮你联系医生。”   叶臻横竖只有一句话可以说:“谢谢你。”   “何必见外。”   苏枞离婚了,得知消息的陈璐是非常兴奋的,她觉得自己终于不用再背着小三的名头,而依照苏枞对她的宠溺,成为苏太太也指日可待。   但苏枞却跟她提都没有提相关事情,也依旧没有碰她。   日子这样不咸不淡,陈璐难免有些心情不佳,这样的不佳她不敢在苏枞面前表现出来,那就只有撒到其他人身上。   所以,她近来颇有些成为了阅城的“不可说娘娘”,没人敢触到她的逆鳞。   但不满的,嫉恨她的大有人在,明面上,大家碍着苏枞,不敢跟她交锋,背地里,倒也少不了算计。   于是,某一天陈璐就“不经意”在卫生间补妆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   “你说,这苏总到底是喜欢她什么呀!”   陈璐一听这话就怒火中烧,合上散粉盒就想要循着声音冲过去撕人家的嘴,可是另一个声音也出来了:“这你都不知道,你还真没听说过苏总的从前啊。”   陈璐不自觉就顿下脚步,将所有的动作连带呼吸都放轻了,仔细聆听。   “什么从前,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唉,你们仔细想想陈璐这个名字。”   另一个人疑惑:“有什么特别的吗?普普通通。咱们这行,谁不给自己取个好听,文艺点的名字,就她非要傻里傻气地顶着自个那个土气的原名。”   马上有人截断她的话:“这个名字可是取笑不得的。我告诉你,苏总的前女友,可就叫陈璐。”   “前女友?我记起来了,我听说过她,跟了苏总很久。可是那个女孩子,不是被绑架了吗,最后很惨的。”   “唉,苏总现在风光无限,可当年也是有不少磨难的。这男人啊,有再多女人,可陪着自己吃过苦的那个,总是别人不能相提并论的。加上这人又不在了,难免呀,就成了心头的一点朱砂。”   “原来如此。那这陈璐还真有福气,替人家享福呢。”   “可不是嘛!唉,咱们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遭。这毓秀山庄还巧了,真只有她一个人叫这个名,难怪苏总青睐有加了。”   陈璐只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一只手紧紧握起,尖利的指甲刺得手心隐隐作痛。   第四十五章 得知谜底   陈璐回到家里时,一片漆黑,苏枞并不在。   她打电话给苏枞,但是苏枞没有接,于是她又打电话给陆放,问苏枞在哪里。   陆放说:“苏总最近很关注一个地产项目,亲力亲为,我正陪着他视察呢。”   陈璐听完,说:“好,那你一会替我转告他,说我等他回来。”   苏枞去到陈璐那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但房间内的灯还亮着,苏枞有些奇怪,他走到了陈璐房门前,看到房门微微掩着,房内还有轻柔的音乐传出,便敲了敲门,问:“陆放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房间内没有回音,苏枞皱了下眉头,推开了房门。   房间显然是经过精心布置的,开了淡雅的灯光,玫瑰的干花瓣散在床上和地上,幽香暗浮,陈璐穿着一袭玫瑰色的低胸睡袍,躺在床上,肌肤胜雪。   苏枞倚在门上,淡淡看着她,似乎有所沉思。   陈璐见苏枞不为所动,便魅惑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想将他一步步引到床上。   然而苏枞反扣住了她的手,让她站定。   陈璐抬头看了一眼苏枞,他的神色颇有些让她捉摸不定,不由令她生出一股恐慌来。   良久,苏枞问她:“你上次去法国,感觉怎么样?”   陈璐不知道苏枞为什么关心起这样不相关的事情,瞪大双眼不敢说话。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送你去法国吧。或者你喜欢别的地方,也都也可以提出来。愿意留在阅城的话,也可以,这套房子会改到你的名下。”   陈璐听出了苏枞的意思,身子忍不住发颤:“你……不要我了?”   似乎有所触动,苏枞的眼睛黯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还有有什么别的需要,打电话给我。”   他转身欲走,陈璐突然就止不住委屈,拽住他的衣角:“我做错了吗?我这样做让你生气了吗?那我改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苏枞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安抚,但却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衣服从她手中抽出:“你没有错。只是我想,我不能再耽搁你了。”   陈璐看着苏枞,觉得他实在很遥远,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便是那样高高在上的遥远,这些日子,他给尽了她宠爱,但那也不过是人前的风光,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一直都是那样遥远。   别人说的那些,她心底那样轻信,其实也是知道,苏枞的心,并没放在她心上过。她曾经那样爱过一个人,所以她知道爱是什么样子,宠溺和爱并不对等。   陈璐看见苏枞走到门边,即将开门离去,只觉得心里猛地一沉,这样的结束实在是让她心有不甘,忍不住有些尖利地对苏枞吼:“离开的都已经离开了,你守着过去有意义吗?”   陈璐第一次看到一贯冷定的苏枞仿若有了一丝迷茫:“是啊,有意义吗?”   但恍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苏枞还是对她再叮嘱了一句:“你好好想想吧,不管怎样,我保证你以后也会有非常舒适的生活。”   话音落下,陈璐看着他关门,过了一会,她又清楚地听到楼下汽车的关门声,她知道苏枞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来了。   她忍不住蹲在抱住自己。   终究这漫天的富贵,她只是在替别人享用罢了。   陈璐最后还是决定去法国,苏枞送走她后,搬回了从前住的房子。   搬回来那天,他看到桌上放着一样东西,顺手拿起来一看,是一副中药方子,后面还有一张白纸,写着几句含糊不清的话,但那字迹又很是熟悉。   兰嫂看见苏枞在看,不由说:“这是以前……送的中药方子,说先生要是看中医的话,可以参考一下。”   苏枞点点头,将那方子搁下,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一间卧房,那里,已经空荡荡的了。   叶臻向教授请了假,和陆照影回到了昀城,在陆照影的安排下,叶臻在昀城的医院又检查了一次,结果没有任何改变,医生笑着告诉她,胎儿的发育情况很好。   叶臻忍不住问:“真的是个孩子呀!”   医生还以为她是乐傻了,说:“当然。是个极其健康的宝宝。”   叶臻扯出一个意味不明地笑容,然后和陆照影走了。   回叶家的路上叶臻一直面无表情,但陆照影能看出来,她内心已经纠结成花了,所以他也没多打搅她,送她到家后自己便转身离开。   叶臻躺在阳台的美人榻上,一会摸摸肚子,一会又看看医院的片子,内心的滋味实在难以形容。   刚得知消息的震惊已经散去,连带着最开始打掉孩子的毅然决然也在慢慢消退,如果真的是个孩子的话,那么又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她难道又要害死一个她的亲人吗?   叶臻闭上眼睛,叹:“你这臭小子,来得实在是蹊跷。你说你是礼物呢,还是惩罚呢?唉,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封临作为昀城医院的常客,进医院这种事情已经让他颇觉无聊,但在医院门外见到叶臻和陆照影又让他不经兴趣勃发。   于是他顺便打听了一下,顺便也就打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苏枞接到封临的电话时,这位封少爷依旧是声音戏谑:“我今天在医院看到你从前的那位夫人了。”   苏枞不由呼吸一紧:“她去医院做什么?”   “喜事,有孩子了。”   苏枞突然便觉得有些无力,感觉自己连电话都将要握不住,良久才勉强自己笑了一下,可依旧是笑不出来,喟叹:“果然,还是离开我过得比较好。”   他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空荡荡的,最后命中孤煞的,一直只是他。   “我可不是专程打电话来打击你的。这个孩子,是在你们离婚前有的。”   苏枞却并不见得高兴,哂了一下:“是吗?”   封临还是把医生推断的大概日子告诉了苏枞,苏枞顺手拿过日历,看了一下,突然愣住。   叶臻在阳台的美人榻上继续抚摸自己的肚子,给自己做思想工作的时候,楼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苏枞风尘仆仆地站在楼下,抬头安静地看着她。   叶臻竟然一时手足无措,半天才想起要给苏枞去开门。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苏枞看了她许久才开口,声音沙哑,不辨情绪,但这一开口就震住了叶臻:“阿臻,这个孩子,是我的。”   叶臻直直盯了他一会,才说:“你消息真是一如既往的灵通。但你也不必这样。”叶臻实在是有些羞窘,一句话哽在喉咙里,费了好大力气才吐出来:“算日子……不是……”   苏枞突然伸出手,递给叶臻一样东西。   叶臻看他的手心,竟然是她的婚戒,不由得诧异:“这个我不是扔在……你怎么又捡回来了?”   “那时我没有去法国,我在海边别墅。”   叶臻出神了好久,才一点一点消化掉了苏枞话中的意思,慢慢说:“我喝醉后……”   苏枞点点头。   叶臻不想信,但就算她不信,她也确实找不到比这更合理,更妥帖的解释了。   她在沙发上坐着,只觉得身子忽冷忽热,忽麻忽痛,脑中有百千思绪,心中有百千滋味,冲撞得她整个人都要魔怔了。   好久好久,她才吐出一句:“苏枞,我是真想揍你。”   苏枞看着她,说:“好。”   但叶臻也没动手,事情总是这样的凑巧,从前他们也没怎么做防护措施,但是安然无事,苏枞威胁她说想要一个孩子时,也安然无事,可偏偏,在他们两相放手时,所有不应该的事情,缠绕到了一起。   苏枞仔细看了看叶臻的神色,然后小心翼翼说:“阿臻,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弄清楚这件事情,你做出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叶臻看了一眼苏枞,他的目光很是小心的落在她的腹上,又很快移开,似乎怕他多看这么一眼也会惹她再生气。   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苏枞看叶臻不说话,又忍不住开口:“你要是有什么顾虑,都可以说给我听。比如说你担心有了孩子,你的工作和……会不方便,孩子也可以由我来抚养。   叶臻睨了他一眼:“你很想要这个孩子?”   苏枞忍了一忍,只是规规矩矩说:“我都听你的。”   叶臻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彩超片子,递给苏枞。   苏枞接过,目光凝固在片子上,那一团小小的东西他虽然看不明白,但也移不开目光。   他的内心,虽然复杂,但却也是有着一股隐秘的希望和兴奋。   “苏枞,这个你拿走吧。”   苏枞骤然抬头看向叶臻,她竟然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这件事情我弄清楚了。这个给你,孩子归我。”   第四十六章 单身母亲   陆照影刚刚下班,就看见叶臻在政府外,眼巴巴盯着大门,似乎等着他。   陆照影不由“啧”了一声,朝她走过去,说:“找我的话,直接让我来接你不就好了,干嘛自己跑过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白在这站这么久。”   他看到叶臻的神色像是轻松了不少,不复之前的纠结烦恼,也松了口气,心中却有一块更重的石头沉了下来。   叶臻说:“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饭。”   陆照影点点头。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餐馆,席间,叶臻给自己和陆照影斟满一杯果汁,然后举杯说:“我立誓再也不喝酒了,所以以这个代酒,我敬你一杯。陆照影,我真心实意地说一句,谢谢你了。”   陆照影也举了举杯子,却没有像叶臻那样一口干掉,只是维持着举杯的姿势:“看来,你都已经做好决定了。”   “嗯。”   “你准备留下这个孩子,同时,也拒绝我,对吗”   叶臻轻笑了一下:“我还在酝酿着要怎么说,你倒帮我把话一下都倒出来了。”   陆照影似乎有些无力,握着杯子的手颤了一下,他便索性搁下了手中的杯子,看了叶臻一会,问:“孩子,是苏枞的?”   叶臻神色未变,淡然说:“现在,只是我的了。”   陆照影有些吃惊,尔后了然,半天叹了一口长气:“你这样会很辛苦的。”   “也许吧。我以前觉得自己很自立自强,但是却一直都在依靠别人。依靠老祖宗,依靠苏枞,依靠你。”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色和声音都变得有神采了些:“但现在,有人要依靠我了。我必须得自立一些了。”   “我现在是不能去到项目上了。干脆就留在学校,一边学习,一边帮教授整理研究成果。这样闲一下,还能兼顾矿上这边的事情。等孩子生出来,大一点了,我也有了很丰富的理论经验,到时候再下地,也许感觉会很不同。”   陆照影默默听了一会,开口:“很好的设想。但我觉得,如果我也出现在这个设想里,会让它变得更好。”   “我仔细想过,要是我现在喜欢你,你一定会出现在这个设想里。但是,我现在并不……”   陆照影打断她的话:“现在不重要,我们还有以后。”   叶臻摇头:“就算以后真的决定和你在一起了,我怕自己都搞不清楚,我是喜欢你,还是觉得亏欠你。我觉得,这样的以后一点都不公平。”   “苏枞欠了我的,就算后来他一直在弥补,还是沉重。反倒是他……彻底放手了,还好一些。所以,不要欠来欠去的。”   陆照影想了很久,问她:“你觉得自己一个人,还轻松一些?”   “是。”   陆照影沉思一会,慢慢把杯子里的那杯饮料喝完,说:“我明白了。”   他笑了一下:“照之前说的,咱们可还是好朋友。一个人要是遇到什么困难,记得找我,别跟我客气。我先预定着,这孩子的干爸,我做定了。”   “好。”叶臻豪爽答应:“你帮了我这么多忙。等这小子出来,一定要三跪九叩认你做干爹。”   “三跪九叩?那我也得准备一份大礼,不然可受不起。”   “确实需要一份大礼啊。”叶臻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陆照影,陆照影接过,发现是那封情书,不由得一惊,叶臻笑着对他说:“就在剩下的时间里,好好给他物色个干妈吧。”   叶臻回到学校,跟教授坦白她准备生孩子,可能一时半会不能参与野外考古。毫无疑问,教授气得大骂了她一通,然而当师母听到这个消息,兴冲冲地过来看叶臻的肚子,嘱咐她怀孕应当要注意什么的时候,教授就把骂她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开始一本正经地师母说一句该注意什么,他就重复一遍,生怕叶臻记不住。   可这个孩子一点也不折腾人,叶臻完全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每天依旧是虎虎生风,学习工作兢兢业业,一大堆资料扛来扛去,教授每每看见,都替她捏一把汗。师姐说要陪她去做产检,也被她拒绝了,她精力十足,根本就用不着人陪啊。   后来师姐帮她报名参加了一个母婴学校,别的准父母看见她们这边来的是两个女人,脸上难免带了些异色。有些个无聊的还主动上来打听。叶臻倒是从小在这种异样眼光中长大,本不以为意,但是突然想到,如果这个孩子出生了,要承受的是和她小时候一样的目光和指点,突然心里就有些抑郁起来。   她甚至想自己和孩子以后,万一变得像她和老祖宗一样,那可如何是好。   于是叶臻对肚子里的孩子开始上心起来,不光对师母的建议言听计从,遵照执行,但凡看到、听到一点对孩子好的建议,都记在心上。此外,又是找了一大堆胎教的书籍,希望这孩子生出来能够和在肚子里一样听话,千万不要跟自己一样拧巴,又是买了一大堆父母必读的书籍,学习和孩子的相处之道,让自己和教育学家靠拢。   师姐来一次看看她,看见这半宿舍的书籍光盘,有些哭笑不得。   一次叶臻自个去产检,又遇见一个多话之人。   那孕妇是一家人陪着来产检的,老公鞍前马后照顾得非常周到,坐到叶臻旁边的时候,叶臻礼貌地侧了侧身子,给她挪出更多地方。   孕妇坐下后,朝叶臻说了声“谢谢”,然后说:“怀孕的话,不要一直看手机,会对孩子不好的。”   叶臻闻言马上放下手机:“是吗,那我不看了。”   那孕妇看了她一会,又环顾了一下周围,问:“你一个人来的,你老公怎么不陪你啊?”   叶臻含糊了一句:“他忙去了。”   孕妇看着叶臻躲闪的眼神,别过头,不再跟她说话。   叶臻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态度转变,也不说话了。   等叶臻做完检查走了,那个孕妇对他丈夫说:“什么老公在忙,我看她就是没有老公。一准是给别人当小三的,真是不要脸。”   她这话说得重,附近的人都朝着她这边看过来。   她老公低声劝:“咱们只顾好自己的孩子,不要管别人的事。”   “怎么着,我还说不得了。你还敢护着小三,你是不是也想去找一个啊。”   她老公又连忙给她赔不是。   那孕妇自顾自:“依我看,这世界上小三生出来的孩子,就该一开始就没有脸。”   她还待说什么,这时候,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走过来,很是礼貌地想她询问了一句:“请问,刚刚坐在这里的人,走了吗?”   那孕妇抬眼看了看那男子,英俊挺拔,气质矜贵,不自觉便点点头,然后问:“你是……”   “我是她丈夫。”   孕妇一愣:“啊?”   那男子有些无奈道:“早上给她热的牛奶温度不合她心意,她生我的气了。我只能远远陪着,刚刚她说要吃桂香斋的早餐,我去给她买,有些堵车,回来,就没看到人了,。”   那孕妇愣愣点了两下头,有些赧然。   这时候,正好轮到那孕妇孕检,他老公扶她起身,那男子对她微微一笑,可眼中却是冰冷的:“祝您的孩子健康。”   “也希望他以后,不要背后论人是非。”   那一家人走后,阿寿走过来,对苏枞道:“悄悄问过了,说是一切都好。”   苏枞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手表:“回阅城吧。下午还有一个会议。”   第四十七章 商场相遇   年关的时候,叶臻的肚子已经凸出得较明显,身子也渐渐没有那么轻便,晚上翻身时颇觉困难。教授和师母本来又想留她过年,但叶臻还是准备回昀城去。   她想着自己这个孩子刚生出来,肯定是不能跟自己住学校宿舍的,还是得在叶家养一段时间。叶家没有小孩子用的东西,她得先置办。所以要趁着自己身体还算灵便的假期,把这些都处理妥当。   她自个去了梧桐街附近的购物广场,选了小床,摇篮等一些家具,交了钱,跟商场的人约定了送货上门的时间。逛完了家具店,又忍不住去别的店走了走,给自己买了几件宽松的衣服,又买了一些孩子的衣物,瞧见一些益智的玩具和一些新的育儿的书籍,也忍不住一起买了。结果越买越多,几大袋子,她提着也有些吃力。   出了商场,叶臻准备打车,不过最近采购年货的人多,整个商场熙熙攘攘,要打车倒也不是件容易事。昀城的冬天冷得不含糊,叶臻在风里头吹了半晌,之前在商场里出的薄汗被吹得一分不剩,反而更添寒冷。她一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结果这喷嚏刚打完,一辆车就在她面前停下了。叶臻瞧了一眼,好车,是辆宾利。   哟,年底冲业绩,宾利都出来跑生意了?   她这想法还没在脑里转完一圈,便有人下车同她打招呼,叶臻一看,竟然是封临。   “这么多东西啊,我送你吧。”   叶臻即便在这冷风中吹了大半天,也还是不敢劳这位尊神大驾,刚要推拒,封临就说:“正好,叶家矿山的一些事情,还想跟你聊聊呢。”   封临是叶家矿山的大主顾,这一句话把叶臻的回答截死了,她只能扯出一丝笑,把东西放在后备箱,拉开车门。   然后她便看见了苏枞。   事已至此,叶臻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上去。   苏枞面上倒是看不出惊讶,只是冲她略一点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   封临一边开车一边和苏枞继续说生意上的事情,也不避讳叶臻。叶臻听了几句也没有兴趣,陆照影曾经告诉她封临耍了苏枞,后来又告诉她凤山矿业的复苏是苏枞所为,封家涉足矿业,苏枞才是背后的大股东。   她别过头,车窗上有她的倒影,她微微错开身子,车窗上便也有了苏枞的侧影,他正凝神听着封临说话,轮廓清癯,从容大气。   他一直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虽也曾在她面前失意过,然而一旦越过她,依旧是和从前并无分别,但她,差别就颇大了。   一个红灯路口,封临等了许久,他看了看前面的路况,叹了口气:“每年这个时候,昀城就堵起来了。”   他转向叶臻,提议:“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吃个饭吧。等过了中午这个时间段,大约就不那么堵了。”   叶臻是不想同这两个人吃饭的,可她怀孕后实在是饭量惊人,刚吃完没一会就饿了,更何况在商场逛了这大半天,听见“吃”这个字嘴里不自觉就开始涌口水。   封临没听见她出声反对,便把车往左转,开到了一家颇为雅致的餐馆前。   叶臻之前都不知道昀城还有这样一家餐厅,走进去只觉得装潢格局都是精心设置的,比她以往去过的最好的饭店都要讲究一些。看见服务人员迎过来,她不由得觉着有些不自在,她身边这两个人,那都是衣冠楚楚,贵气逼人,可中间的她,因为之前没来得及买衣服,身上穿的还是从前的衣服,紧紧勒在她身上,显得她从前瘦高的一个人现在臃肿不堪,灰头土脸。   不过这份不自在在菜上桌后就被叶臻抛到了九霄云外,上的菜都不是什么稀罕的原料,但做出的滋味却别致得很,咽下之后,尚有三分韵味遗存口中,让人欲罢不能。连米饭也是极其可口的,叶臻觉着她就着她面前那碗酸辣藕尖都能下三碗饭。   叶臻埋头只管吃,过了一会,又添一碗饭的时候,才发觉身边两人已停止交谈,看着她。   还不等她说什么,封临便替盛了一碗饭,笑了笑:“这藕尖味道是不错,倒可以和我上次去阅城那会,你做的酸辣粉一比。”   叶臻心里暗哼,她做的酸辣粉要是能和这藕尖相提并论,她一准转行了。这个人真不愧是影帝级的,都过去那么久了,还入戏呢。   这时封临又说:“我听说酸儿辣女,你这又爱酸又爱辣,到底会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啊。”   叶臻闻言,顺口答:“我也琢磨老久了,我倒希望是个男孩。”   要是个女孩子,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养,往温柔贴心那边养,她恐怕还得多看十年书,可要是跟她一个样,她得气死。   哪料封临若有所思道:“确实,男孩子随妈妈的话很有福气。”   叶臻一下子蒙了,男孩子要随妈吗?于是她立马改口:“那还是女孩子来得好。”   一直没出声的苏枞听了这话,看了她一眼,叶臻蓦然惊觉自己说错话了,默默闭上嘴。   这孩子,随她不好,可要真随了苏枞的个性,也不见得跟她合得来。她还是得回去加强学习啊。   等吃过饭,休息了一会,路上确实堵得不那么严重了,封临把叶臻送回梧桐街。   等他车开走了,叶臻才突然意识到,说好的跟她谈叶家矿山呢?一路上,他跟她一句生意的话都没有提啊。   除夕的时候,叶臻好好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又用心做了几个菜。叶家矿上的几个老工听说她在梧桐街过年,纷纷从自己家里端了一样大菜给叶臻,所以她这年夜饭倒也算是丰富。   只是,又只有她一个人过除夕。   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梧桐街,现在生意好做了,大家过年又讲究起来了,灯笼,对联,大福字都挂上了,炮竹声声,喜气洋洋。她一个人,突然又有一种幼时的落寞。   不过还好,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今年也该是她最后一次独自过年了,以后,总归有人陪着了。   陆照影吃过年夜饭,来她家看他,碰巧顾宛也在,叶臻也算是热闹了一会。   顾宛母性大发地盯着叶臻的肚子,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突然,肚子里的孩子好像动了一下。   叶臻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胎动,惊喜异常:“他居然会踢我了。”   顾宛更是激动得难以言表,手贴在叶臻的肚子上不肯动,不停哄着孩子,希望他再动一次。看她跟块膏药似的要粘在叶臻身上了,陆照影强行把她从叶臻身边拉走。   顾宛被拉到一旁,目光还没离叶臻的肚子,只嚷嚷:“这孩子喜欢我,我决定了,我要做她干妈。”   “我已经是她干爸了。”   顾宛目光依旧没离叶臻肚子,直接宣布:“那你退位了。”   陆照影刹时激动:“凭什么,先来后到好吗!”   “可是孩子喜欢我,有什么比他的意愿更重要?”   两个人争了半日,转向叶臻,问:“你说,将来孩子认谁?”   叶臻也刚刚从胎动的惊喜中回过神,轮番瞅了瞅他们俩,思忖了一会,说:“这样吧,要是你先给他找到干妈,他就认你,要是你先给他找到干爸,他就认你。”   这稀泥和得两个人都火了:“滚,你凭什么代表孩子的意思。”   两个人又争了一会,然后参观了一下叶臻布置的孩子的房间,终于达成了他们俩今晚唯一的统一意见:“太丑了。”   叶臻瞬间就郁闷了:“没眼光。”   然后她指了指摇篮:“你不觉得这个造型很新奇吗”,又指了指定制的柜子:“你不觉得这个也很特别吗?我花了很长时间选出来的。”   “嗯,是很特别,也看得出是花了很长时间选的。”顾宛摇了摇头:“短时间内根本选不出丑得这么特别的。”   叶臻无言,他们俩倒是同时又盯了盯她的肚子:“还是让干爸/干妈来疼你吧。”   陆照影和顾宛走后,叶臻守了一会夜,等到了凌晨,她看了烟花,又封了些压岁钱在红包里,对着自己肚子说:“先把你明年的红包封好了,你明年可要来找我拿呀。”   话刚说完,觉得这话似乎有些耳熟,心里又多了份别样的滋味。   叶臻回屋休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只睡了一会,就饿醒了。她辗转几下,还是饿得慌,索性爬起身来准备给自己热饭菜。   可在厨房里翻到一下,却觉得那些菜都不想吃,突然就抓心挠肝地想吃酸辣粉。   她思忖了一会,起来烧了水,然后将干粉条放进去,想加速让它变软,好开始做酸辣粉。   等待的时候,她从厨房出来,走到阳台上。   这个时候,大家都睡了,烟花炮竹过后,夜空更加的寂静。   但外面下起雪来,昀城的雪下得很大,鹅毛似的,一片片在外头飞舞。   叶臻觉着有些冷,这时她往下一看,发现自家楼下停着一辆车。   那辆车她没见过,恐怕是别人家来了亲戚,找不到车位,反倒把车停到她家门前了。   第四十八章 陷入困境   结果叶臻在等红薯粉煮软的过程中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她第二天清晨爬起来,问到一股焦味的时候,一个激灵,跑到厨房里,整个厨房已经是面目全非。灶上的锅烧得焦黑,煤气灶也是惨不忍睹,连带着一面墙都熏得黑乎乎的。不过好在没有发生别的事情,叶臻赶忙关了煤气灶,打开门窗,通风散气。做完这些后,她站在厨房门外,好一阵心惊肉跳,手脚都忍不住颤抖。   从前在宿舍用的是电磁炉,能够自动断电,她烧水时也没多留心。回到叶家换了煤气灶,她竟然也这样大意起来。这要是万一煤气泄漏或者引起火灾了,简直是不堪设想。她倒是命大,这回死里逃生,却还是忍不住阵阵后怕。叶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直责怪自己作孽。   站了一会,她只觉得身上作冷,似乎有凉意侵到了骨子里。她走了两步,觉着头重脚轻,忍不住踉跄。在沙发上睡了一宿,又没盖被子,恐怕是着凉了。她的体质今非昔比,比从前容易感冒不说,这一旦感冒起来,可真是一件大事。   她想喝杯热水,奈何没有,肚子饿透了,但这厨房,自然是不能再用。大年初一,凤山这一带的商场都是关门的,还得到昀城的中心广场那里才能买到东西。叶臻往阳台外一看,昨夜下了好一场大雪,路上也都结了冰渣子。这个天气,出租车料想也不多,要去到中心广场,还真是件麻烦事。   她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想了一会,还是多给自己裹了两件衣服,然后小心翼翼地出门。   路面有些滑,她一个人,身子又不灵便,加之她脑子晕乎乎的,脚步也轻浮不稳。万一脚下再一个不留神,怕是再没有之前那样好的运气。叶臻走到那棵老槐树下时,实在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困难和无助,不经长叹了一声。   恰逢有人走过来,也在这槐树下叹了口气,叶臻不由得看过去,那人也看向她,两个人都是好一愣。   阿寿忍不住问叶臻:“这么一大早的,你急着去哪儿呀?”   叶臻还没回答阿寿的问题,反而先好奇地问他:“你不回家过年,来这做什么?”   阿寿支吾了一下:“之前这边谈生意,有点东西……没弄妥当,我过来……嗯……”   叶臻满脸疑惑:“凤山这边可是最看重过年的,谁家还这么敬业,招待你啊。”   不过她这疑惑很快便被阿寿身上散发的香味转移了,她看了看阿寿的手上,提着的应当是一笼精巧的包子,几个热鸡蛋,还有一杯热豆浆,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阿寿也感觉到了叶臻的渴望,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叶臻:“还没吃早餐吧,先吃呗。回头我自己再去买。”   叶臻思想斗争了一会,还是拿了过来,问阿寿:“你自己开车过来的?”   阿寿点头。   叶臻思索了一会,开口:“那你要不先去办事,回头你要走的时候,捎我一程?”   “你这到底要去哪啊?”   “去市中心。”   “去那做什么?”   叶臻没说发生的事情,只敷衍道:“哎呀,你捎我过去就行了嘛。”   阿寿只得答应了,然后把叶臻送回到叶家楼下,说:“你坐一会,回头我来接你。”   叶臻朝他摆手:“你快忙去吧。”   阿寿犹犹豫豫走了,叶臻看他走远了,目光不由得又在自家门前停着的车子上落了一会,然后冻得瑟缩了一下,转身开门。   她吃完早餐,方觉得舒服了一些。略坐了一会,阿寿就敲响了她家的门。叶臻一打开门,阿寿就皱了皱眉头:“什么味呀,有什么烧焦了吗?”   说着,探头探脑就往里面看。叶臻忙朝外推他:“没什么,没什么。”   叶臻跟阿寿一道出门,阿寿的车子就停在门外,而原本停在她家门外的那辆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走了。   阿寿小心地盯着叶臻上了车,然后关上车门,自己上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路面很滑,车速便也很慢,叶臻透过车窗慢慢欣赏窗外的风景,银装素裹,别有风情,因为后怕一直提着的那颗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这精神一松懈,困意又来了,她忍不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阿寿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她,从前他去接她,她不管经历了再怎样艰苦的户外工作,照样是精神十足的在车上跟他拌嘴,可现在,眉目之间却压抑不住疲惫。阿寿又想到了另一个人,沉重地叹了口气。   叶臻倒是听到了他叹气,说:“也不怪你叹气,你家先生也太折腾人了,哪有大年初一还让你跑东跑西的。”   阿寿作为苏枞坚定的拥护者,一听到说苏枞不好,当然反驳:“先生当然放了我的假,但是我自己放心不下,所以要替先生……”   他没往下再说,叶臻却忍不住赞赏:“还真是士别三日,你居然这样热爱工作了。不过,就算你突然管起了生意上的事情,可他都不担心,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他难道还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生意上当然有把握……”阿寿含糊带过:“可是先生的身体……”   阿寿突然想起什么,高兴了一些,然后说:“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呢,你的那个中药方子还真有效,先生去看了中医,调养了一番,病已经好多了。”   叶臻想了想那日见到苏枞的光景,整个人确实精神了很多,她还想着,是因为终于没了她这个包袱。   阿寿仔细看了看叶臻的表情,没看出什么情绪,有些失望,沉默了一会,似乎非常纠结,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们……”   “别说什么‘你们’,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了。他现在……重新开始了,我也有了孩子,也算重新开始了,不都挺好的吗。”   “先生已经把陈小姐送走了。”阿寿有些激动。   “是吗?”叶臻只是淡淡,又奇怪:“你急什么,他那样的钻石王老五,在阅城抢手着呢,你急他,还不如急急你自己。”   阿寿听见她这样说,吃了一惊,脸色也有些灰败,不再说话了。   来到超市,阿寿说自己横竖没事,非要献爱心,跟在叶臻后头帮她拿东西。不过看见叶臻买了电磁炉和几个锅,脸上又不由有了几分诧异。   等从超市回来,他把叶臻送回叶家,提着东西,凭叶臻好说歹说,也非要帮她把东西拎到家里去。叶臻本来就觉得身上没几分力气,去外面转了一圈更是烧光了力气,竟然有些拦不住阿寿,让他进了家门。   结果阿寿循着味到了厨房,不由得目瞪口呆:“你……你怎么把厨房给烧了?”   叶臻无奈。   阿寿在厨房外站了半天,也是心惊胆战,半天才转到叶臻面前:“你一个人……”   话刚说了一半,他觉得叶臻有点不对劲,神色实在是恹恹的,不由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叶臻实在是没精力,瘫在沙发上“没什么大碍,有点感冒了。”   阿寿看她那样子,急得在她面前转了几圈:“不行,这样怎么行。”   叶臻被他转得头晕,有气无力:“什么行不行的,好了好了,今天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   阿寿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叶臻拿热毛巾给自己擦了把脸,把锅洗了洗,然后烧了些开水,这次哪怕是电磁炉,她也站在那面前,紧张地盯着,生怕再有一点闪失。   喝了点热水后,她又随手捡了两道菜,热了一下。可虽然肚子饿,也觉得这菜没滋没味,实在下不了口。胡乱咽了两口,就搁下筷子。她浑身累得紧,回到床上,裹着被子准备好好再睡一会,等有了精神再做打算。   模模糊糊的,她听见有人在敲门,但她实在是懒得起身来,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捂住自己的头,又闷头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掀开她的被子,一只手按到了她的额头上。   叶臻彼时睡出了些汗来,那只手却带着些凉意,按在额上很是舒服,她忍不住有些依恋。   似乎有人说了一句:“还好,没有发烧。”   这话说完,那只手便撤走了,她半梦半醒,伸手就要去抓那只手,只是动作不灵敏,没有抓住。   她说不出的失望,可那只手竟然又回来了,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会,然后将她的手掩入了被中。   有人在她的床前坐下,叶臻也不知道是谁,但觉得心下有些满意充实了,又睡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产期来临   叶臻这一觉直睡到了黄昏,出了一身汗,她爬起来,头虽然还是昏沉沉的,身体却感觉轻巧了一些。   她略微坐了一会,从床上翻身起来,觉得身上感觉有些不对,伸手一探,发现自己背上居然垫上了一块吸汗的毛巾。她不由得疑惑,走到客厅的时候,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时,还是惊讶。   阿寿这状告得也真够快,不过也奇怪,苏枞怎么能这么快就到了昀城?   苏枞听见声音,别过头来,看着她,似关切地询问:“感觉好些了吗?”   叶臻站了会,一些话搁在肚子里,腹稿打了又打,才捡了一句说出来:“苏枞,这是我家。”   苏枞点了一下头,从沙发上站起来,依旧一派从容,完全不是强闯民宅应有的姿态:“我只是来办一些事情而已。”   叶臻难掩疑惑,问:“什么事情?”   苏枞从身边拿出一叠资料,递给叶臻:“我们的协议里说,你享有夜色附近那块开发区的分红,现在这个项目的手续已经齐全了,一些需要你的签字。”   叶臻接过,扫了一眼,说:“这个也不急在一时吧,何苦大过年跑一趟。”   苏枞便直言不讳:“嗯,只是个幌子而已,是我有些担心你。”   背后就是一片焦黑的厨房,叶臻也实在没脸反驳苏枞,说出“有什么可担心的”之类的话,况且这个孩子叶臻单方面宣布归她所有,但也不代表苏枞就不看重,不想要。   她的眼色一时间有些冷,苏枞看着她的表情,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阿臻,你不必这样防着我。你的话都说得很清楚了,我也听得明白。这个孩子的抚养权是归你所有的,我没有异议。如果你接受我的探视,我很高兴,但如果你不喜欢我出现,我也不会打搅到你们。我只是希望,你们母子能过得很好。”   叶臻听他这样说,有些惭愧,苏枞继续征求她的意见:“这样好不好,兰嫂和你相处得比较久,关系也融洽。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请兰嫂过来照顾。要是年后你还要去学校,兰嫂也可以跟你过去,学校的宿舍不大方便,我可以帮你在附近安排一间房子。有一个人看着,总是好一些的。”   她现在这样的处境,苏枞的提议确实对孩子很好,叶臻是一心向着孩子的,但孩子既然归她,她便不想再欠着苏枞,半天才说:“我自己给兰嫂打电话谈谈,相应的工钱,由我来开,房子,我也自己能找。”   苏枞的心沉了下,但也知道她的个性,说:“好。”   苏枞没有别的话可以再同她说,盯着叶臻在资料上签了字,仍旧还坐了一会。叶臻实在是饿得狠了,也懒得给他下逐客令,起身端了桌子上的剩菜,想热一热,可是那些菜她一看还是没胃口,拿起来看了一下,又搁下了。想了想,还是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干粉条出来。   苏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后面,挽了袖子,说:“我来吧。”   叶臻一怔,苏枞便从她手上接过干粉条,真的忙活开了。叶臻愣愣在原地站了半晌,也实在觉得人昏沉沉的,索性坐到沙发上,任由苏枞胡来。   厨房没法用了,新买来的电磁炉和锅都堆在客厅中,叶臻看着苏枞煮上了粉条,又从冰箱了找了一些配菜,自厨房里拖了砧板和菜刀,洗净,在那边切着菜。   叶臻想起在阅城时,她和他一起在厨房里做过菜,那时他那样生疏而笨拙,似乎与厨房格格不入,现在的动作却娴熟了很多,一把菜刀拿得像在生意场上那样游刃有余,风生水起。   她又想起他曾经做过的两次酸辣粉,苏枞这样的人足够聪明,做什么都有模有样。可第一次尝时她全不在状态,味道早就忘了。第二次压根就没吃到了,那时哪想,到了如今,她却还能再吃上一次。   过了一会,香味已经飘了出来,那香味刺激了叶臻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她的目光开始紧锁在苏枞身上,一分也不肯移开,喉咙里只觉得要探出一只手来。   等苏枞把做好的酸辣粉放在她面前时,叶臻只觉得自己等了一个世纪般长久,迫不及待地挑了一筷子,也管不上烫不烫,吹了两下,就咽下去了。   因着她在生病,味道比昀城的酸辣粉要清淡很多,但对于叶臻而言,也算是久旱逢甘霖,心中的满足不言而喻。   她很快就吃完了一碗,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苏枞问她:“还要吗?”   她连忙点头,苏枞又给她盛了一碗。   连着两碗下肚,叶臻才觉得有了些饱意。她瞧着所剩不多的酸辣粉,也没好意思再说要。好歹刚吃了人家的手艺,叶臻也跟苏枞客气:“你也尝一些?”   苏枞只是关心道:“吃饱了?”   叶臻点头,苏枞这才将所剩不多的酸辣粉倒进自己跟前的碗里。   苏枞吃的时候,叶臻也不好直愣愣看着他,以显得自己继续觊觎着剩下的酸辣粉一样。她别过头,气氛一时有些冷,两人沉默了好久,叶臻才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我这回想吃酸辣粉的心情,倒和你以前养病时想吃的心情一样。听说,你调养得好了很多。”   “嗯。”   叶臻见苏枞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又找话说:“你在阅城也是一个人过年啊,之前那个姑娘不是好好的吗,干嘛要把人家送走啊。”   叶臻看苏枞顿了顿筷子,看向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昏了头脑,正尴尬,却听苏枞反问了一句:“陆照影不好吗?”   叶臻有些诧异,吞吐说:“你提他做什么,他当然好了,就是……我……不大合适。”   苏枞也淡淡道:“我也是觉得不大合适。”   叶臻算是自讨没趣,不说话了。   等苏枞吃完,又帮叶臻收拾一下碗筷,嘱咐她:“一会好好泡个澡吧。你现在感冒不算重,还是不要吃药。喝点热水,主要好好休息。”   叶臻随口答应了两声。   苏枞穿上大衣,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她给孩子布置的房间。   叶臻蓦然想起顾宛和陆照影的评价,面上也带了些惴惴不安,轻轻说:“比较新奇吧。”   苏枞一笑,目光又在叶臻的肚子上落了一会,似乎要想伸手摸一下,但终究只是推门而去。   叶臻后来真给兰嫂打了电话,兰嫂也答应得快,马上就来到了昀城。   兰嫂这么久没看到叶臻,激动得很。又仔细端详了叶臻的肚子,直说:“我看这个很准的,依我瞧,是个小少爷。”   叶臻想起封临说的男孩子随妈的话,只觉得万分困苦。   有了兰嫂的悉心照料,叶臻的生活有了极大的改善。兰嫂经验丰富,连着她媳妇一起伺候过几个孕妇,叶臻凡事终于找到个可以询问的人,也安心了很多,养得是愈发丰满。   孩子越来越大,到孕期后三个月,叶臻算是深刻感受了一把为人之母的艰辛。肚子那一块崩得紧紧的,晚上睡觉怎么着都觉得不舒服。腿部水肿得厉害,还时常抽筋。好在日子过得相对清闲,教授领队出去考古了,她留在学校,日常看资料,写论文,每天由自己支配时间。   每到傍晚的时候,兰嫂都要叶臻出去散会步,大学里有一所职工幼儿园,叶臻最爱去那里。每次在那看见一个个小孩子,她似乎设想出自己肚子里这个宝宝生出来会是什么模样,想想嘴角便不自觉有了丝笑意。也有孩子看见她,会跑过来,盯着她的肚子,主动打招呼:“弟弟/妹妹好。”   兰嫂看叶臻那时的表情,是真觉得叶臻温柔了。   预产期将近的时候,叶臻回到了昀城,住进了医院。她这打进医院起,突然就变得金贵了。来访的人都没断过,叶家矿上的人过来看,封临偶尔也顺带着来转一圈,更别提那两个争着要做干爸和干妈的人。她床前热热闹闹的,倒也没多嘴的人问起孩子的父亲。   只是叶臻偶尔会想起过年那会他们的对话,苏枞若真要争这个孩子的抚养权,她未必争得过他。可他说不打搅,便也就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叶臻想了想,苏枞确实给了她最大程度的包容。   预产期都过了,可叶臻还是没有要生的迹象,这下子所有的人都郁闷了,叶臻盯着自己胀鼓鼓的肚皮,也是烦恼。   陆照影这段日子跑医院,一门心思都挂在孩子身上,一只脚踏进病房就开始问孩子,一双眼睛也就只锁着她的肚子,完全把她这个人冷落了。他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的,急得要死:“怎么还不出来呢?”   叶臻怼他:“一定是你们每天转来转去,把他羞到不肯出来了。”   陆照影真的沉痛反思了一下:“真的吗?”   于是他转头就把要来探望的顾宛拦在了病房门外:“回去回去,不许你吓着我干儿子。”   预产期过去了十多天,叶臻也实在是急得受不了了。兰嫂也担心叶臻遭罪,询问着要不剖腹产吧。可医生给叶臻打了催产针,坚持让她顺产,安慰她孩子很好,不用着急。   一天半夜的时候,叶臻只觉得肚子阵痛难忍,她起先还不在意,过了一会,实在是忍不住,不由得□□起来。她伸手往下面探了一下,只感觉大腿处一片湿润,想着自己可能是羊水破了,于是勉力喊了声兰嫂。兰嫂睡得浅,听见她的声音,一下子就翻身起来,叫:“夫人,夫人?”   “我好像要生了。”   兰嫂掀开被子一看,马上就跑出去找医生。叶臻只觉得疼得受不了,心里又七上八下,实在有些害怕,额上的汗一层连着一层。   值班的医生很快来了,看了一下情况,同兰嫂合力把叶臻抬到推车上,推出了待产房。   出待产房的时候,叶臻疼得神智都有些模糊了,推车前进的时候,她看见走廊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不同于医生白大褂的黑色身影,他在那里,推车过的时候,他握了一下她的手。   叶臻突然觉得心底安稳了一些。   第五十章 家有一宝   生产很顺利,只一会孩子就生了出来。叶臻从产房被推出来时很清醒。走廊的光线依旧很昏暗。她侧过头,远远看见那个黑色的身影,在一个长廊的尽头,正看着她这一侧。   叶臻只觉得轻松,身体轻松了,心也轻松了。   兰嫂把孩子抱给她看,小小的一团,粉嫩嫩的,叶臻根本不敢伸手去接,也不敢伸手去触碰一下,只怕自己会一个闪失伤到了他。兰嫂也知道叶臻的紧张,自己托着孩子凑到叶臻面前,笑眯眯说:“我可没看错,真是个小少爷,长得好看极了。”   叶臻也仔细端详了一下,孩子精神得很,睁大眼睛看着她,着实可爱。叶臻也没见过比这还要好看的孩子,一时间只觉得身上哪一处都不疼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只知道睁大一双眼瞪着孩子看。   兰嫂看着这场景,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让叶臻躺好休息,把孩子放在叶臻旁边,两个人都跟看不够似的。   过了一会,叶臻才说:“还好,不怎么像我。”   兰嫂笑:“怎么不像夫人了,你看孩子多精神,这双眼睛又大又灵,我觉得呀,像夫人。就是这鼻子,嗯,像……”   兰嫂没说下去,叶臻也知道,这孩子鼻子又高又挺,她一看也觉得像苏枞。   叶臻想了想,对兰嫂说:“我有点累了,要睡一会。”   兰嫂忙答应,给她盖好被子。   叶臻闭上眼睛,只一会便装作睡熟了。兰嫂在一旁看了看她,然后轻轻抱起孩子,朝外头走去。   等兰嫂走了,叶臻睁开眼睛,心底微微有了些叹息。   听见孩子出生了,陆照影和顾宛一大早就赶来了,都拎了一大堆礼物,抢着要献宝。   孩子这会在睡,这两个人和叶臻一样,看见那粉嫩的一团,也是抱都不敢抱一下,就蹲在床边看着。   陆照影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说:“就冲我干儿子这模样,这个干爸我一定得当。别的可以不争,这个我要争到底。”   叶臻笑:“这孩子还晚出来了一些日子,可是想当干爸的还没找到干妈,想当干妈的也还没找到干爸。唉。”   哪料顾宛却一点和陆照影争的意思都没有了:“得得得,干爸让给你。”   叶臻和陆照影都奇怪她怎么这么快妥协了,哪料她接着道:“那你们俩,缺儿媳吗,看我怎么样?”   “……”   挺久之后,这两个人才从欢喜中缓过来,陆照影想了想,问:“给孩子取好名字了吗?”   叶臻马上兴冲冲地说:“我斟酌了好久,已经想好了。叫叶玺吧。”她比划了一下,又解释:“‘玺’字一来大气,二来也有独一无二的含义。而且还和‘喜’谐音,也寓意他以后能够一辈子欢欢喜喜。”   陆照影和顾宛想着叶臻给孩子布置的那个房间,对于叶臻的品味都不敢恭维。想着孩子的名字,说什么他们也得仔细把关,可这名字念出来,两个人卯足了劲要挑挑刺,却也挑不出来,都点头称好……   叶臻自己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出院了。回到昀城的家里,叶臻还是没怎么敢动叶玺,她觉得叶玺就是一件珍贵的国宝,哪怕她再怎么放轻了动作,依旧是嫌弃自己粗手粗脚的。她大多时间都是愣愣在一边看着孩子,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忙不迭叫兰嫂。兰嫂抱着哄孩子的时候,叶臻也就跟在后面,跟着兰嫂从房子的一端踱到房子的另一端。   就连给孩子喂奶的时候,她都要兰嫂把孩子放到她臂弯里,然后僵着身子,维持着同一个动作,生怕弄疼了他。   叶玺在叶臻肚子里的时候格外听话,出来之后,也是格外懂事,一点也不淘气。很少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放声大哭,就算是一哭,只要稍微抱一抱,马上就又呼呼睡过去了。   叶家矿上的人来看叶玺,都啧啧称奇,一个老工说起叶臻小时候,就爱搁半夜里哭,哭的声音比谁都大,得叶老太太一整晚一整晚的哄。这个孩子真不随她,要是老太太还在,肯定开心得不知怎么才好。   叶臻听了,心里有些隐秘的难过。等别人走了,她托着叶玺到了老太太生前住过的房间。墙壁上,老太太的笑容格外慈祥,叶玺看了看,咯咯地笑起来,叶臻也高兴,抱着孩子亲了又亲。   兰嫂看见叶臻抱着叶玺去看叶老太太,感慨:“唉,老太太要是多在一会就好了,苏太太也是……”   叶臻听兰嫂说起苏母,心里也是一酸。确实,从前苏母就一直希望能看到孙子,可终究是没有等到。她又想起苏母看到她那时说的一句话,说自此起重重磨难算是到头了,叶臻抱着叶玺,也有了这样一种看到新生的希望。   叶玺满月酒那天,除却顾宛,陆照影,叶家矿上几个老工也都来凑热闹,还把封临也带来了。   封临饶有兴趣地凑过去看叶玺。虽然之前叶臻在昀城医院那会,封临也来看过她,但毕竟没遇见过叶家矿上的人。于是一个老工诚惶诚恐地跟叶臻说:“今儿签合同,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封总亲自来了。听说我们要来参加满月酒,也非要过来沾沾喜气。”   叶臻点点头:“来就来了,还怕多手收一份礼不成。”   结果封临倒是拿了一份不轻的礼。他说孩子既然名字中有“玺”字,便送了一样和田玉雕刻的生肖。那玉成色很好,雕刻也是惟妙惟肖,看着便价值不菲,叶家的老工都暗暗咂舌。这封总,一掷千金不说,还像是早有准备啊。   叶臻明眼一看就知道其实是谁送的,不说什么,代叶玺收下了。   叶玺差不多三个月的时候,叶臻要回去念书了,也准备把叶玺带过去。出发前,陆照影给叶臻践行,原本让她把叶玺也带着,但叶臻说孩子太小,还是让兰嫂和叶玺留在了家里。   晚上陆照影送叶臻回来时,在老槐树处与一辆车子错身而过,叶臻觉得那辆车子非常眼熟,她追随着那辆车子看了看,想起那是除夕那夜,停在她楼下的车子。   陆照影看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叶臻笑了一下,只是摇了摇头。   叶玺呀呀呓语的时候,叶臻开始教她念“妈妈”,结果一天她下班回来,叶玺正在沙发上爬来爬去,看见她,突然响亮地叫了一声“妈妈”,搞得叶臻一个忍不住,眼泪都要出来了。   叶臻不在家时,兰嫂也会抱叶玺出去散步,偶尔会散得很久,叶臻回来了,兰嫂还没有回来。叶臻横竖只装作不知道。   直到后来一次叶玺冲她叫了一声“爸爸”,兰嫂的脸色一时有些僵硬,叶臻只是笑着摸了摸叶玺的头,说:“枉费一开始叫我‘妈妈’时我那么激动,原来都是乱叫的。”   苏枞对她算是足够包容,她也应该对苏枞付出应有的包容。   两个人这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持续了很久,直到一天晚上,白天兰嫂抱叶玺出去,大约是受了点凉,半夜他突然哭起来,那哭声不像往常那样洪亮,有些呜呜咽咽,叶臻起来摸了他一下,觉得有些烫,登时心慌,忙叫了兰嫂,要送叶玺去医院。   大学在比较偏远的郊区,晚上静悄悄的,要去到医院也不容易。叶臻抱着叶玺站在楼下,听见叶玺在她怀里哑着嗓子哭,哭得叶臻六神无主,只觉得心都要碎掉一半,等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什么,问兰嫂:“他在这?”   兰嫂一时间还不明白叶臻在说什么,半天才领悟过来,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吧。”   兰嫂眼睛一亮,连忙拿了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苏枞很快就开车来了,看了看叶臻手中的孩子,眉目间也难掩焦灼,连忙让他们上车,一路加速到了最近得医院。   好在没有大碍,医生看过后开了少量的退烧药,然后嘱咐了一些饮食的注意事项,交代在孩子睡觉后,让爸爸捂一捂孩子的前卤门,让孩子出些汗。   医生说完,抱起叶玺,递给苏枞。苏枞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叶玺,姿态僵硬地抱着。   兰嫂看着有些难过,跟叶臻说:“先生也就是过来看看孩子,都没敢抱过,怕自己抱不好。”   叶臻没做声。   从医院回来,叶臻喂叶玺吃了一些药,叶玺就睡着了。苏枞坐在床头捂着孩子的前卤门,叶臻坐在一旁看着。   突然,她说:“以后别让孩子在外面久呆,他还小,吹不得风。”   苏枞的动作顿时僵了一下,眼中也渐渐有了些落寞,良久良久,他才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看到叶玺出了些汗,苏枞才松开手,拿了帕子给叶玺擦了一下,动作轻柔,眼中带了些不舍。   “阿臻,孩子真的很像你。”他轻轻说了这一句,然后站起身来,朝外走去,一分都不敢回头。叶臻觉得他的身影,实在是有些莫名地孤独。   兰嫂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叶臻想了想,觉得苏枞大约是有些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又开口:“我是说,以后你要是想看叶玺,就来家里看吧。”   苏枞蓦然回头看向叶臻,眼中有些不可置信,连带着兰嫂也怔怔看着她,叶臻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一样的角色,怎么至于让他们这样失态,目光不自觉有些闪躲。   “毕竟他也是你孩子,血浓于水,你看看也是应该的。”   兰嫂听了也开心,看着苏枞还有些愣,连忙叫了一声:“先生。”   苏枞这才稍稍回神,微微笑了一下,眼中有些闪亮:“阿臻,谢谢你。”   虽然得了叶臻的允许,苏枞也不敢频繁地过来看叶玺。不过叶玺认得人之后,就很亲近苏枞。叶玺虽然不认生,有比较陌生的人要抱他,他也不挣扎,给人家抱,但是脸上格外沉静,颇有几分高冷之气。苏枞来的时候,他就不高冷了,伸着手求抱抱,往苏枞怀里一拱一拱的。   有一天,叶臻抱着叶玺,去给他买一些益智读物,一本本拿起来,让叶玺自己选,可叶玺却兴趣缺缺的样子。结果把他抱过一片财经杂志的时候,叶玺突然激动起来,伸着手要去拿什么,叶臻一时激动异常,仿佛看到了叶玺成为未来的商业奇才,结果一低头,发现其中的一本财经杂志封面是苏枞。   叶玺伸手抓住杂志,抱在怀里,叫“爸爸”。   结果附近的人都看过来,颇为怀疑地打量了叶臻一眼,让叶臻囧囧的。   回到家里,叶玺还不肯松开那本杂志,非要放在床头,这就让叶臻很不是滋味了。   兰嫂笑着说,男孩子嘛,都有些崇拜爸爸的,正常。   叶臻却由表入里,透过现象直逼本质,酸酸说:“这种一出生就知道抱大腿的行为,非常不值得赞赏。”   后来苏枞来,看到那本床头的财经杂志,笑了一下,却又看不出高兴,过了一会,抱着叶玺说:“跟爸爸一起拍个照好不好?”   兰嫂一听,马上笑:“好好,我这就去拿相机来。”   兰嫂拿了相机,看着一边的叶臻,说:“妈妈也一起拍一个吧。”   苏枞闻言,看向叶臻,眼里似乎有些隐秘的期待。   可叶臻挠了挠头,说:“让他们拍吧,我天天在,不用的。”   叶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乐呵呵坐在苏枞怀里,苏枞的脸上,却还是有了一丝失落。   第五十一章 生者如斯   叶臻酸归酸,还是留足了让叶玺与苏枞相处的时间。每每他来了,叶臻都争取让叶玺和苏枞独处,让叶玺多粘一会苏枞。苏枞要带叶玺出去逛街,买衣服玩具,叶臻也从来不跟着去。   但是兰嫂却很不赞同叶臻的做法,她倒是希望叶臻能跟着去,多融入一下。   叶臻说:“现在他生意做得更大,要来一趟都是加很久班才换来的,能多处一会就多处一会吧,我去耽搁事。”   兰嫂都有些气,这苏枞来一趟,哪里单单是来看叶玺的。   叶臻生完孩子,气质比以前不能说是提升,简直是有了一个飞跃。她恢复得好,身材比以前更加玲珑有致,就是宽大的衣衫也遮掩不住那几分风情。头发也留长了,在师姐的压迫下去烫了一个卷发,披散下来,映衬着肤色。即便抱着孩子走到路上,别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兰嫂知道她和苏枞离婚了,可兰嫂在阅城也看得清楚,苏枞和叶臻刚离完婚,就从外面搬回来住了,每日在书房里,那些结婚照他也没让人拿开,全不像是放下了。   可兰嫂实在摸不透叶臻的想法,苏枞也没明确表示出来,兰嫂不敢自作主张地去劝。   叶玺再大一点,就喜欢拿画笔在纸上涂涂抹抹,倒也像模像样,叶臻偶尔看了也惊喜。兰嫂听说小区里有个亲子美术比赛,就给叶玺报了名。   叶臻觉得叶玺还是太小了,说:“说起画画,是不是还早了一些。”   兰嫂道:“小少爷聪明,有天分嘛。再说亲子比赛,家长来画,孩子上色就好了。”   叶臻犯难:“你别看我本科是学建筑的,可真要画画,我可是画得四不像。”   兰嫂笑:“没关系,不是还有爸爸嘛。”   苏枞听兰嫂说了这个比赛,很快便赶过来了。比赛还要穿亲子装,兰嫂便让苏枞和叶臻一同领着叶玺去选。叶玺第一次被爸爸和妈妈同时带出门,非常开心,说是去选衣服,却把商场幼儿区都逛了一遍。   叶臻这回是知道为什么苏枞每次带着叶玺出去都能买上整一后备箱的东西回来了,叶玺只要多盯一个玩具一会,苏枞就拿起来要了。   叶臻实在是有些忍不住,说:“你这样太惯着他了。”   苏枞好久都没逆着叶臻说话了,这会子却反驳了一下:“他这个时候就该多玩,多买一些好。”   到买亲子装的时候,叶臻就更郁闷了,这店里好看的衣服很多,可叶玺偏生看上了一套。那衣服创意是很好,爸爸穿的衣服仿树,妈妈穿的衣服仿花,孩子穿的衣服则印有小草。叶臻自己是不介意穿花裙子的,但是设计的人脑子短路吗,给父亲的衣服配上一顶绿帽子是几个意思呢。   叶臻想起自己在昀城给叶玺筑的那个小窝,深刻怀疑那个小窝恐怕是太过新奇,带偏了叶玺的审美。但苏枞却只是微笑着亲了一下叶玺,然后问叶臻:“你喜欢吗?”   叶臻还是想要挽救一下,直言:“不喜欢。”   叶玺好像听懂了叶臻的不同意,很委屈地看着叶臻,苏枞轻声哄他:“妈妈不喜欢,我们看妈妈喜欢什么好不好?”   叶臻另外选了一套可爱的,苏枞买下了,又把刚才叶玺选的那套也买下了,说:“以后和爸爸拍照的时候穿。”   叶臻只觉得自己这个好人是白做了。   逛完街,又吃了饭,直到晚上才回家。叶玺洗了澡,拉着苏枞要做赛前突击。因为知道要和别的孩子去比,他很用心。叶臻倒觉得,他这股从来就不服输的精神,倒像她。   只是叶臻没想到苏枞还真画得一手好画,忍不住也凑过来看,这时叶玺突然说:“明天画妈妈。”   苏枞笑了一下,说:“好,画妈妈。”   叶臻有些尴尬地坐下,看苏枞开始在纸上勾勒轮廓,画她。   苏枞认真画着,偶尔看一看她,叶臻觉得不自在,低着头,就一个劲瞧着那画。   过了一会,叶臻说:“画得写实一点,我哪有那么好看。”   苏枞却是笑着摸了摸叶玺的头,问:“妈妈好看吗?”   叶玺盯着那张话,又看了看叶臻,一本正经地点头。   苏枞画完了,教叶玺上色,叶玺拿着画笔,看一会叶臻,又仔细地选了一种颜色,给画上的人上色。   叶臻看了看灯光下的那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了一股暖流,仿佛心中原本千疮百孔的地方长出了新肉,一点一点,痒痒的,酥酥的。   等叶玺把那一幅画涂抹完,叶臻看了下时间,已经不早了,便赶叶玺去睡觉,但叶玺却抓着苏枞不放,叶臻只能由苏枞把他抱到床上,开始哄他入睡。   等叶玺睡着了,苏枞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叶臻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苏枞站在一边看了看她,叶臻头发还有些湿润,有几缕粘在脖子上,浑身上下有一层水汽,也有着一层温润的光华。   叶臻回头看见他,问:“要走了吗?”   苏枞只是点点头。   兰嫂在一旁说:“这明天一大早还得过来。明天是周末,也不知道路上会不会堵车。”   叶臻知道兰嫂的言下之意,可她租的这个房子不算大,没有客房,她可不敢委屈苏枞睡沙发。   苏枞看叶臻不说话,便说了一句:“我先走了,明天我会早一点过来。”   叶臻送苏枞到门外,苏枞示意她不必再送,自己上了车离开。   第二天比赛的时候,叶臻看了一圈,叶玺确实是年纪最小的,可是却非常听话,老老实实在位子上坐着。苏枞画画的时候,他还给帮着给苏枞递上工具,周围的家长都颇为羡慕地看着她这一家,叶臻难免有些自豪。   最后比赛的作品展示出来,叶玺还拿了一个奖。   叶玺很高兴,抱着奖杯跌跌撞撞地跑到叶臻前面,把奖杯递给叶臻:“妈妈的。”   叶臻完全没出什么力,哪好意思拿奖杯,于是摸着叶玺的头,说:“是叶玺的。”   哪料叶玺也很坚持:“画妈妈拿的,妈妈的。”   叶臻很是高兴地抱起叶玺,说:“好,是妈妈的。那叶玺帮妈妈拿着好不好?”   叶玺点点头,一双小手紧紧攥着奖杯。   叶臻笑道:“今天叶玺很棒,妈妈带你去吃你喜欢吃的东西好不好?”   叶玺欢呼。   叶臻抱着叶玺往外走,苏枞则去展板那里问工作人员要了那幅画,小心的卷了起来,收好了。   他跟在后面,看着叶臻抱着叶玺走在前面,叶玺的头搁在叶臻的肩窝上,还看着他,叫:“爸爸。”   外面的阳光很好,苏枞也觉得,那样的阳光照到了自己的心底。   他的一颗心在黑暗里藏了很多年,那里,他以为都霉烂了。   可终归,在这霉烂之中,还是有新的希望,悄然生长。   他曾经觉得自己将被永远扔在原地,看着那份他已经把握不住的幸福渐行渐远。终于,还有着这样一丝羁绊,让他即便站在原地,那份幸福的模样也似乎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让他能够一直看见。   只是这般,已然能让他满足了。   叶臻的学校后来举办了一次考古学术论坛,在那次论坛上,叶臻见到了阅城考古队的一些旧同事,八卦小分队也在。   惊堂木女孩看见叶臻又惊又喜,直说快要认不出她了,问她怎么气质有了这么大改变。当得知叶臻已经有孩子的时候,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说什么也要跟着叶臻到家里去看叶玺。   叶臻便请她去做客,惊堂木女孩看见叶玺,连连夸他长得好看。过了一会,她轻轻问叶臻,似是叹息:“这是苏枞的孩子吧。”   叶臻点点头。   “你们那时闹得不可开交,怎么反倒还有孩子了。”   叶臻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惊堂木女孩转而说:“唉,计较那些做什么,终究也是缘分,况且,有这个听话好看的孩子,还是福分呢。”   惊堂木女孩想了想又说:“之前苏枞的那个……在阅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后来也没再听说过了。你们离婚了,反倒是走得最久。你有没有想过……”   叶臻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过去的,都过去了。”   惊堂木女孩也不再说起,逗了会叶玺,就走了。   惊堂木女孩走后,叶玺说要看动画片,叶臻就去给他开电视,换台的时候,换到了一个访谈节目,访谈的人正是苏枞。   叶玺一个劲喊“爸爸”,不许叶臻再换台,叶臻也只能由着他。   苏枞在阅城开发了一处颇有名气的商业广场,收益可观,主持人正在就这个进行采访,苏枞有条不紊,从容应对。   叶臻陪着叶玺看着。   访谈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一个网友提问的环节,主持人笑着说:“苏总不光生意上眼光独到,个人也是非常有魅力。有不少网友,特别是女孩子很关注苏总的私人感情问题,不知道苏总是不是方便透露。”   苏枞微微一笑:“我只能说,在工作上,我依赖的是自己和自己组建的团队,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运气。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幸运的人,但我能够依靠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变得足够幸运。可在感情上,我却很感谢有一份运气,它让我对于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怀抱感恩。”   叶玺怔怔看着屏幕,问叶臻:“妈妈,爸爸在说什么呀?”   叶臻微微笑了一下:“爸爸说,你是上天给他的一份好运气。”   叶玺没听明白,问:“是在表扬我吗?”   叶臻点头,于是叶玺便非常满意,继续盯着电视津津有味地看着。   叶臻又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丝丝暖流,她只觉得自己是重新长了一颗坚实的心出来,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消融了。现在的生活,她也已经很满意了。   叶玺能上幼儿园的时候,叶臻买了一辆车,方便接送叶玺。   但她距离上一次开车已经较为久远,于是便抽了个时间去练车。   结果倒真应了一句“一孕傻三年”,手生,反应又慢了点,为了躲一辆车,脚底不妨,踩重了一脚油门,方向盘又打得猛了一些,结果车身侧翻。   肇事方是酒驾,见状还是下车去查看了叶臻的情况,将叶臻扶出了车子,送到了医院。   叶臻伤得不算重,但着实吓了兰嫂一大跳,急匆匆地跑来看她。   叶臻连说自己不妨事,让兰嫂顾着叶玺,继续回去给叶玺做饭,别让他知道了担心。   肇事方家里也算有钱有势,看见病房里就叶臻一人,难免欺负她人单势薄,想花点钱就把这件事私了。可当他看见病房外面走来苏枞的时候,又觉得这件事恐怕不那么好办。   苏枞看了一眼叶臻的伤势,然后和肇事方出去谈了很久,叶臻终于有了点清净,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苏枞坐在她身边,正看着她。   叶臻换了个躺姿,牵动了身上的一处伤口,疼得她不由得龇牙咧嘴,苏枞眼里流露出一丝心疼,连忙去扶她。   叶臻只问:“叶玺知道吗?”   苏枞答:“没告诉他。”   叶臻想了想,说:“那这几天麻烦你好好陪陪他,就说妈妈出去有事情了。”   苏枞点头,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是沉沉的。   叶臻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好想总是在干一些很糟的事情。”   苏枞却有一丝哀伤:“阿臻,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多依靠我一些。”   第五十二章 大结局   叶臻的伤养好后,回到家里,叶玺虽然想她,但这段时间和苏枞相处得非常好,只是抱着叶臻,没埋怨她。   之后叶臻想着要再练车的时候,苏枞却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这尊大神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安全符,叶臻的车一时间开得四平八稳。   这些天叶臻和苏枞的相处已经脱离了刻意和疏离,人有了新生的希望,在前面有了可以看到的东西,也不会在过往的泥沼中沉沦纠缠。   某天叶臻练车归来,沿途夕阳,叶臻慢慢开着车,苏枞看着窗外,只觉得时光静谧。   他一时间有些希望这条路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   “你这次留了这么长时间,华晟那边没有问题吗?”   叶臻只是随口一问,可这样的主动关心,让苏枞还是有些惊喜:“我都安排好了,没关系的。”   想了想,苏枞又说:“说起工作,小玺现在也比较能让人放心了。你对于野外工作,有安排了吗?”   叶臻的神色里有些向往:“在学校呆了这么久,还真希望出去看看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话,随时跟我说。”   叶臻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苏枞眼底这才算有了两分欣慰。   “等他上了学,有了假期,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带他去阅城住一些日子。”   苏枞许久才似听懂叶臻在说什么,半天才知道答应一声。   叶臻看他有些怔讼,轻声补充:“带他去看看爷爷奶奶吧,毕竟……”   苏枞的心里软软一动,说:“好。”   他突然开心起来:“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大海,倒是还可以带他去海边别墅。”   “你可以教他冲浪,骑自行车。”   苏枞看向叶臻,发现她的嘴边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们终于能翻一翻过去,能翻出一些美好的东西出来了。   苏枞突然觉得,未来实在是美好。   不过,美好总只是维持不了三秒,过了一会,某个人又忍不住说:“不过,不知道你带着孩子,阅城八卦又会传成什么样。作为阅城首屈一指的yy对象,你总是泯灭少女的幻想啊。以后你……”   叶臻这纯粹是一时有感而发,苏枞没有回应,等叶臻回过味发现自己又多嘴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瞥了苏枞一眼,发现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不由得心里一虚,方向盘微微一偏,只一瞬,一双手就握上了她的,牢牢把握住了方向盘。   “阿臻。”苏枞的声音很是郑重:“有一些事情我想解释一下。我和……”   苏枞迟疑着,终是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轻轻叹:“没什么。”   倒在地上的花瓶,不管是粉碎,还是只摔缺了一个角,也都是坏了。错了便是错了,所以,叶家的事弥补不了,陈璐的事也无从解释。   她能把他看做孩子的父亲,就算只能把他看做孩子的父亲,也已然很好。   叶臻见苏枞莫名不再说话,一时也觉得有些臊,打了圆场:“开了这么久车,有点累了。我放首歌吧。”   说完,便开了音乐。   苏枞靠在椅背上,安静着听着播放的歌曲。   是一首的歌。   “徘徊过多少橱窗,住过多少旅馆,才会觉得分离也并不冤枉。感情是用来浏览,还是用来珍藏,好让日子天天都过得难忘……”   “回忆是抓不到的月光,握紧就便黑暗,等虚假的背景消失于晴朗,阳光在身上流转,等所有业障被原谅,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你不要失望,荡气回肠是为了最美的平凡。”   苏枞轻轻闭上了眼睛。   叶臻研究生毕业后,经教授推荐,留在了学校,攻读博士。   她也终于参与了教授的户外考古,回到了那支考古队,熟悉却又有些陌生了。   考古队和叶臻熟识的人还是非常高兴的,特地约了她吃饭,还给她倒上酒。   一个同事笑着说:“喝,你就算今晚扔一晚上东西,我们也跟在后头帮你捡。”   叶臻也暂时放下了她再也不喝酒的那个誓言,喝了两杯。   结果一晚上却相安无事,她只是比平时睡得更沉了一些。   师姐啧啧称奇:“看来生孩子还真是能改变诸多啊。”   叶臻笑了笑:“可能不是因为生了孩子的缘故,大约只是学聪明了,此消彼长,有些东西根本扔不掉,何苦白费那力气。”   叶玺要上小学的那个假期,叶臻要外出考古,苏枞接他去阅城玩。   叶玺对于这趟旅行感到特别高兴,对叶臻说:“每次都是妈妈出去,回来跟我说好玩的事情,这回我要回来给妈妈说好玩的事情。”   “好。”叶臻笑着对他说:“妈妈等着你来给妈妈讲故事。”   后来等叶臻回来,叶玺高兴地给她讲阅城的见闻。   “妈妈,我见到爷爷奶奶了,和太外婆一样,都喜欢我,对着我笑……”   “当然了,他们都最疼叶玺了。”   “爸爸还带我去看海了,海边特别好玩。爸爸还在那跟我说了一句话,这句话里有个词我在妈妈这也听过,他说……”叶玺撑着脑袋仔细想了想,眼睛一亮:“爸爸说,他最好的运气都在这里,所以他最喜欢这里。妈妈,爸爸还是在夸我对吗?”   “对了对了,在阅城我还认识了两个叔叔,阿寿叔叔和陆放叔叔,他们好好玩。尤其是陆叔叔,比爸爸还爱抱我一些,领我到处玩。”   “他带我去了一个好多好多人的地方,说那是妈妈你的呢,妈妈你都不告诉我。”   叶臻只是伸手摸了摸叶玺的头:“是妈妈不对。”   “陆叔叔带我在那吃东西,说这是爸爸的伟大杰作。我吃了,是酸辣粉,陆叔叔只让我吃了一点,说怕吃坏肚子爸爸骂他,可是真的好好吃。”   “以后,妈妈给你做。”   叶玺连忙点头,叶臻却有些无奈,在商业中心开酸辣粉店,也难怪陆放说是苏枞的伟大杰作。   过了一会,叶玺又想起什么,邀功似的跟叶玺说:“我还看到一个地方,那里的两个字我都认得呢。妈妈你猜是哪两个字?”   叶臻装作仔细想了想,然后说:“是‘夜色’这两个字对不对?”   叶玺摇头:“只猜对了一个。”   叶臻笑了笑:“妈妈不会猜错哦。”   可叶玺一本正经:“但是第一个字我认识,是‘月亮’的‘月’,是‘月色’。”   叶玺说完,看见叶臻没理她,不由得摇了摇她:“妈妈,你在听吗,妈妈。”   叶臻这才微微点头:“是呢,叶玺真厉害,妈妈猜错了,是‘月色’。”   那一夜的夜色中,那一夜的月色下,她遇到了一个人。   一双眼睛沉沉如夜,却又似乎流转月华。   他像夜色一样的不可捉摸,却又如同月色照亮了她的一段年华。   如夜是祸,似月是福。   那个人,她遇见了,是祸是福,她不自知。   但有着一缕月光,在夜色中,也终究能明辨方向,一直向前。   ——本文完—— 书香门第【kkuru】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