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内容由【妮拉拉】整理,爱八零电子书网(www.txt2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今天 作者:艾小图   第一章 ...   越尹   说真的,其实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将来是有一番大作为的人。   但有句话咋说来着,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时至今日,26岁的我,没房没背景没男人,最要紧的,是没钱。   陈圆圆总唠叨我:“丫熬吧,熬的人老珠黄更掉价,还不趁青春的尾巴赶紧抓个男的回家,再等就真成昨日黄花了!”   我听了只用一贯犯二的死样子笑:“看不出来啊,陈圆圆你中文造诣不错了,这韵压的。”   至此,陈圆圆按惯例会用一副“不可救药”的表情瞪我,瞪就瞪呗,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其实陈圆圆还真心小看我了,说实在的,我心里还是剩点儿少女的浪漫情怀,我总幻想哪天和我的真命天子吃过饭,桌上剩五百万,我追过去说:欸,你的五百万。而他淡定的回头说:是你的五百万。   这情景在我心里已经演练上千遍,我摩拳擦掌就等男主角出现了。   当然,我是不会把我心里这样浪漫的想法告诉陈圆圆的,她就是个大俗人,根本不能在精神层次和我产生共鸣。   陈圆圆和我妈总骂我“穷鬼”,这话还真心没说错。我不仅是个“穷鬼”还是个“抠鬼”,大学毕业以来,我就没买过超过三百块钱的衣服,什么迪奥什么香奈儿,我从来只穿假的;出门三站路以内铁定走路;连续两年每天的早点都是五毛钱一个的腌菜包子。   这样不也挺好么?我没因为劣质染料过敏致死,也没因为走路骨折或者累死,更没有因为腌菜包子噎死。   我命贱,这样活着,不也挺好么?   凌晨两点才回家,我妈居然还没睡。   当然,我可不会误会她是因为担心在等我。   她翘着二郎腿坐在十平方不到的客厅里看着夜间剧场,见我回来,头也没回,只淡淡的说:“钱呢?”   我没理她,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衣角不小心擦到了她保养得宜的脖颈,她噌噌的就爆炸了,倏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尖开骂:“作死啊!小贱货!你冲谁发火呢!”   这样的情景我已经很习惯了,只慢慢从包里把用报纸包好的两千块钱拿出来,摔在她身上,用丝毫不逊于她的恶毒话语说:“收好了!这可是你的殓葬费!”   我妈一见到钱,立马笑容绽放,方才昂扬的火气也收了起来,“小丫头片子,现在还学着耍你妈了是不是!”她边数着钱边说:“吃了没?没吃我给你下碗面?”   我睨了她一眼,没理会她谄媚的殷勤,强忍着胃里不适的反酸感,径直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从莲蓬头流泻在我身上,我的血管和皮肤能感到水的温度,可我的心,却已经凉透了。   不知道是哪个邪教这么说过:人生来就是忍受痛苦的。   还别说,作为一个无党派无信仰人士,我还真就是这么过日子的。   这么多年,我的人生感悟只有一句:这狗/日的生活。   洗完澡出来,我妈还真给我下了面,秉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我坐在餐桌上呼啦啦开始吃面。   我妈在我对面坐着,拿着指甲锉不断的修整着她形状完美的指甲,眼瞅着四十好几的人了,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皮肤白皙得像什么珍贵瓷器,虽然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傍生,但那一举手投足的贵气却隐隐还在。   她呵气如兰的吹掉指甲灰,完全不管她女儿我是不是正在吃东西。   我皱眉:“你能不能边儿去锉啊?弄我碗里了知道啊?”   她不以为然,头也不抬的说:“可不是屋子小么?一伸手就抵着墙,你让我哪边儿去啊?”说着,又吹了吹指甲,半晌她才抬起头,眯起眼意味深长的说:“人家养闺女,我也养闺女,看看我闺女,就让我住这种破地方。”   我知道她又要来劲了,一时胃口全无,“啪、”的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扔,“你也够了吧?要不是你那么能花钱,我早就能租间大点的公寓了!”   我妈不屑的嗤笑:“就凭你那么点钱?你一个月工资才几个钱?有四千么?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晚上是去干什么!我尹萍算是明白了!你们越家的人啊!全是一个货色!作奸犯科!早晚牢底坐穿!”   “你现在才知道我的钱全是犯法挣的?你花的时候可爽快着呢!我去坐牢!我去坐牢可少不了你!”我恶毒的诅咒着,脑海里噼里啪啦像有火花在烧。仿佛坐在我对面的不是我的亲生母亲,而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越尹,好说我也是你妈,我怀胎十个月把你生下来,从你身上要点什么,一点不为过,你的命都是我的!少搁我面前摆谱!”   她冷漠的话语像蚀心的毒药,我的心毒发的厉害,一阵阵的抽疼。   我从来不敢期待从她嘴里能说出什么暖心的话,可是作为女儿,我却总在想,会不会有奇迹呢?她会不会像陈圆圆妈妈那样,在我受了伤的时候把我搂在怀里,说一句:尹子,乖。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她做不好,也不会做。   我一直都知道啊?   我眯起眼睛,看着她优雅闭合的嘴唇,几乎本能的对抗着:“是!因为我是你生的!所以就算你把我卖了我还得感恩戴德!你给的这副身子还真贵啊!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是不是?!”   她定定的看着我的脸,一副洞察的表情,让我心生厌恶,她还是笑着,像书里写的美女蛇,美丽却淬满了毒,“你可别这么说,卖?你提起来了我就不得不说两句了!”她双手环胸,微微偏头,慢慢说道:“我好歹也是你妈,你也真不仗义,给人睡了也不告诉我,害我还一直指望你嫁个有钱的让我享享福,结果呢!一场空!”   她毫无顾忌的话戳中我心底最深的秘密,那一瞬间,我没安全感到了极致,仿佛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了大马路上,周围的一切不断旋转、旋转,晕眩得我随时都会倒下。我一时间就失去了斗志,起身就要回房。   她自是岿然不动,只轻飘儿来了一句:“哟,怎么着,戳着痛处了!”   我定了定,深吸一口气,用最不屑最嘲讽的口气说:“你花我那么多钱买衣服买那些涂的抹的,你怎么不说给我找个有权有势的后爹呢?再说了,你这是瞧不起谁呢?我现在认识的有钱人多着呢!随便嫁个就不错!要你操哪门子的心?”   说完,我快步进了房,我一刻也不想再和她多待,如果可以,我真想把我这满身血肉学哪吒全削了还了去。   就在我要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听见她在背后幽幽说了一句:“越尹,你该不会还想结婚吧?你有空多照照镜子,就你这德行,这辈子还结什么婚?”话毕,是浓浓的不屑的鼻音,被我狠狠关在了房门外。   我躺在床上,鼻酸的不行,可我一抹脸,干的跟什么似的,我的身体大概是水乏了,想哭都没有眼泪。   是啊,就我这德行,我心底那些可耻的期盼怎么还好意思活着呢?我全身上下哪一处像个正常的女人?我这种人哪里有资格期待找个正常的男人过一辈子?   一辈子?骗谁呢!告诉傻逼傻逼都不信了!   我咯咯的笑了,笑着笑着喉咙都哽了。   还能有什么更伤心的呢?反正我倒霉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好事都到不了我头上。我觉着我的人生就像武侠小说里那些主角一样,什么混的糟的都一起来,然后就涅槃了,修成绝世武功了!   我可不就等着这一天嘛!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就聒噪的叫嚷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我兼职店里老板娘打来的。   “喂。”我努力压制我声音里的颤抖,保持平静。   “尹子啊!我跟你说个事儿!你最近可仔细着点儿,我们家那口子说了。这两天有人偷偷打听你消息呢!我寻思着是不是咱涮着哪个小主子了,人想找你麻烦啊?”   我定了定神,“别想太多了,我涮的人可不少,各个都有钱,我哪知道是谁啊!人要有麻烦,哪防得住啊!我敢出来挣这个钱,就做好了被人报复的准备,别担心了,睡吧!”   说完,不等老板娘继续胡咧咧我就把电话给挂了。   乏,可却怎么都睡不着。其实我说的那么轻松,心里却隐隐还是有些后怕,脑海里不断回忆着最近一段时间见的人,我的那些所谓的“客户”。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都是一帮用裤裆当脑脑袋使的,想的我头疼。   得了,睡吧,就我这样的人,处在食物链最下层,哪一天不是个死,怕什么呢?   纪时   家里老太最近逮我逮得紧,年27了,老太眼瞅着想抱孙子,每天在我耳边唠叨。今天安排这个的女儿明天安排那个的侄女,我脑子里已经快形成一幅完整的领导们家庭状况分布图了。到最后我实在兜不住了,发了回狂,和老太说:“您别再给我乱找了!我心气高着呢!要相亲!得中南海那几位的闺女才行!”   一句话把老太气得不清,高血压一发医院里住了半个月,我每天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才从老头棍棒下捡回一条命。   好不容易得了空就被一帮狐朋狗党弄出来玩儿。这帮家伙每次都喝得跟狗/日的似的,要我一个个送回家,合计着我就是一免费司机!   这次鬼混是我哥儿们刘乃发起的,外号“奶/子”,正二八经皇城脚下长大的官二代。他在我们一帮朋友里书读得最高,却也最痞,堂堂双学位博士,却跟路边小混子没啥区别,用现在流行的一句话来说他,那就是,就怕流氓有文化!   作为一个文化流氓,据传他在网上有着极高的人气,仗着家里老子,什么话都敢说,什么和谐说什么,把他老子的秘书愁的头发都白了一半。   我刚进包厢,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刘乃开始嚷着我名字,“飞机,快给我做主啊!程阳说我是畜生!你快给我骂回来啊!”说着就要凑过来。我大力把他往旁边一推,他一个趔趄摔程阳身上,一摔就躺那不动了,程阳皱着眉头把他一拎,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怎么不喝死过去!跟他妈一坨屎似的。”   刘乃虽喝的多,但那一脚还是踹的实在,给踹醒了七八分。他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坐回位置上,一脸委委屈屈的小媳妇状,“你们几个没人性的,我算认识你们了!”   刘乃不计形象的活跃气氛,把一屋子人全逗的笑得前仰后合,热热络络的,好不畅快。   一帮大老爷儿们在一块,也就喝喝酒就谈谈生意和女人。虽说咱们这帮人都不是什么正经君子,但也算各个小有成就,再加上出身都差不多,一块鬼混的日子也有些年岁了。   刘乃说话间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子喊了我一声,“飞机!想起来了!上次高松那崽子和我接头的时候让我找你来着!有事儿找你帮忙!”   我正喝了一口红茶,放下杯子问他:“什么事儿?上次并购那事儿我可尽力了,那娘儿们不松口我也没办法!”   刘乃几下蹭我旁边来,手臂揽上我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不是!是找你有点私事!想整个女的!”   在座的几个人一听这话,立马笑开了。   “高松那锉货真他妈锉到家了,心眼儿比屁/眼儿还小,和女人计较啥?”   “就是,女人是用来疼的,再大的事,到了床上,那就是小事。”   “……”   此话一出,原本就不正经的话题立刻越发展越禽兽。我没仔细听,只问了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刘乃一边喝着一边给我解释:“高松那傻逼学人上网呢,结果遇上个网名什么‘寂寞的小妇人’,人一个劲给他灌迷汤啊,说自个寂寞啊,孤独啊,什么不想要责任只想要激情啊!把高松情绪吊起来了!高松‘提枪赴会’才知道人是一酒托,他买了两三万的酒,结果人一句妈妈住院就跑了,他气不过。”   我皱眉:“不就两三万,至于么?”   刘乃笑说:“高松哪是在意钱啊,咽不下那口气呗,他说那女的长得真叫一个清纯,本来想着能爽一把的,结果是个骗子,他就是气不过。为着这事他在朋友圈子里被笑得抬不起头了!”   “那他找我能怎么办?”   “他找人查过了,听说那酒托还挺有意思的,以前惹过岑家老四,那损蛋找人去收拾她,人说,舔鸟还是二十巴掌,你选个。她选了二十巴掌,打完哭都没哭一下,岑家老四后来什么没说就走了。听说挺硬气一姑娘。”   我不屑的嗤了一声:“硬气?你知道她是做酒托还是卖的?干这种事的女人硬气在哪?是你们这帮家伙见着人家就硬了吧!”我喝了一口茶,想起了又补充道:“高松该不会找我去打女人吧?我可不做这种事儿啊!”   刘乃拍拍我的肩:“哪能啊!高松可不是听说你出了名的损么!就想找你去整整那女的,那女的还不知道自己给人盯上了,还在做这事儿呢!高松又给她约出来了,这周末,你帮他去见见,玩玩儿她,给高松出出气。”   我一口茶呛着:“操/你丫挺的!说谁损啊!咱这叫聪明有个性!懂屁!”   “是是是!有个性的纪时同志,这事儿你帮不帮啊?”   “地址什么发我手机上,不就是个女骗子么!有啥搞不定的!”   第二章 ...   纪时   喝完酒已经凌晨两点多,发小几个都各搂各的逍遥去了,我倒也落得轻松,只用把已婚的程阳送回家去。   我们这帮朋友里只有程阳一个结婚了,家里老婆给生了个丫头,一岁多,我见过,一见人就流口水,看着怪恶心的。   我专心开着车,大晚上的大车灯晃得我有点头晕,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熏久了,居然有点醉了的感觉。   程阳一晚上也喝得不少,但还是清醒又克制的模样。他斜斜的靠坐着,闲闲的问我一句:“听说你最近被抓去相亲了?”   一句话打到我七寸上,我立马蔫了,求饶道:“喊你爹行不!别提这事儿,一提就头疼!”   程阳见我愁云满目,呵呵的笑了起来:“我当初不也这么过来的么?别太挑了,我们这种人结婚的事哪轮得上自己做主?看着个家庭合适的就结吧,女人,关了灯不都一样?”   我目不斜视的开着车,但不知道为什么,余光里看到的程阳,竟觉得那么落寞。夜里的风凉凉的,从车窗外吹进来,我清醒了许多,车厢里也一时静了下来。   良久,我才问他:“程阳,敏子是不是和你吵架了?”敏子不是程阳老婆,是程阳大学时就谈上的女朋友,后来程阳结婚,还是照常带着敏子在我们的聚会里穿行。咱们这种人,不就这些事儿?大家心里都明白。   程阳没回答,只是摇摇头,半晌才说:“纪允是不是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纪时,这话你可记好了!”   我苦笑:“这话跟纪允说去,他现在对我就是对仇人的态度,我可没办法。”   程阳轻轻叹了口气,用那张仍旧意气风发的脸,沧桑至极的说:“纪时,我明白你,这么多年从来不在外头玩,是心里还有人吧?说真的,我真想见见那姑娘,能让你们兄弟俩这么着迷,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打着方向盘,侧了侧脸,满不在乎的说:“这事儿你真想错了,不是一班的人就是二班三班的人呗!什么姑娘的!早忘干净了!我不玩纯粹是觉得脏!”   程阳笑笑,也不再反驳我,只是那一脸的笃信和洞察,让我有些不太爽。   回到家,刚洗完澡,高松的电话就来了,跟我打哈哈半天,把见面地址电话都给了我,最后说着:“她拉你去那酒吧你千万别去,随便找个地儿宰她个万儿八千的,让她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是谁的血都能放就行!咱大老爷儿们,也不能太计较!”   我笑骂:“滚吧你!娘儿们似的!还好意思说!滚!我要睡了!”   挂了电话把电脑拿出来盯了下我最近买进的几支股票,势头还不错。最近倒霉事儿好像一扫而空,男人嘛,挣钱这俩字总能带来几分血性。   关了电脑上床,一个人躺在宽敞的双人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执着什么。   过去还爱把自己喝醉了,喝醉了什么都不想,自从三年前出那尴尬事以后,我连酒都戒了。   刘乃说我过的是和尚的生活,我想想,还真就那么回事。   每回朋友电话打来,头一句就是打趣:“怎么,又打/飞机呢?”   我总是笑,这都是自找的。每次出去玩,哥儿们给我叫妞,我总说“外头的小姐万人骑,不如回家打/飞机”,这话一说,我立刻有了新外号,叫着叫着就叫了好几年。   想想这几年过的也挺好的,虽然没听老头的话从政,但也开起了自己的公司,买了房买了车,折子里的存款也好些零。   每天回到空荡荡的家,心里总觉得堵得慌,模模糊糊的好像总是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这里,在那里,好像就在我生活的每个角落,可是一回头,其实什么都没有。   有时候做梦我还是会梦到她,梦到她眯着眼笑得像只小猫,梦到她哭起来整张脸皱得红红的,梦到她在我身下颤抖不停,却还死死抓着我的手臂……   程阳说我心里有人,守着。   我觉得我没有,我是个男人,我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我不需要为任何人守着,我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   越尹   其实我老早想金盆洗手了,当初是欠着房租,我的工资实在周转不过来才铤而走险接了这份“兼职”,后来也是心态慢慢变化,侥幸的想着,这钱挣的虽然提心吊胆,但是收入高,好过我没日没夜的熬。   我一全无背景的本科毕业生,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生活,还能讲什么尊严道德?没卖身我就觉得自己道德觉悟挺高了!   其实我是有正经工作的,大学毕业走了狗屎运进了国企,只要不犯大错就算不干事也能做到退休。朝九晚五还有双休。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只是我妈开销大,平常还爱打麻将,为了养活我们俩,我必须兼职。在做酒托之前,我做过的兼职五花八门,总结起来就一个字——累。后来机缘巧合的干上了酒托,这事儿倒也不难做,纯属钻法律漏洞,给抓到了就打死不承认和酒吧是一伙的,最后顶多教育教育,局子里勒令酒吧的价目重置,事儿过了就完了。   我跟的这伙人倒也挺厚道,有专门的人在网上钓凯子,然后由像我这样的年轻姑娘和人家见面,原则是能跑就跑,跑不了就和人睡一觉。   这事我也干了好几十回了,大概是我长得挺老实,每次都给我蒙过去了,倒也没真的遇到较真的。出来玩的,都有钱,不在乎那万儿八千的。   唯一一次倒霉,是惹着皇城里一高干子弟,七弯八转把我给找着了,十几二十个大男人把我围着,我当时只祈祷着,希望这几男的温柔点,别把我弄死就行。   不想这哥儿们其实是个挺善良的主儿,当时就随手拉了个男的,指着他那地方说:“舔那玩意儿,二十巴掌,你选一个。”   我咬咬牙,选了二十巴掌。   那二十巴掌是真的打得又准又狠,好几次我眼冒金星的被打倒在地上,最后又被拽起来。   等终于打完了,我只觉得眼前一切都是黑的,耳朵里耳鸣得我几乎听不见人家在说什么。我踉踉跄跄的扶着磕手的墙壁努力站定。   那高干子弟问我:“怎么不哭。”   我愣了下,回了俩字:“忘了。”   后来那帮人就走了,再没找过我麻烦。只是脸上那伤,整整一个多月才消。那段时间我白天去上班都裹着厚厚的丝巾戴着帽子谎称过敏。回忆起这事,我还挺庆幸的。看吧,我对这个世界还是很有用的人,老天还舍不得我死呢!活着,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的,我一直坚信这句话呢!   至于到底哪一天才好,这个我不关心,等我死了,我总能知道的。   最近单位里事忙了一些,好久没出来兼职,我妈也消停了一阵,没钱她就叫唤,倒也没真的撕破脸皮逼我。好不容易休上假,原本是想和老板娘说说,金盆洗手。不想老板娘七说八劝又把我说动了。但我三令五申,最后一次,做完我就收山。   星期六晚上,我打扮一番才姗姗来迟的到了约定的地方。手上拿着一本当做暗号的杂志。   不想这次的冤大头竟然还没到,我看了看时间,我已经迟到十分钟了,他竟然比我更晚。   这倒让我产生了一些好奇。能被酒托勾动的,多半是没怀着什么好心思的。在网上猎艳找一夜情的。还口味重呢!不是找学生妹就是找寂寞的少妇,所以我从来不用打扮的多么出位,越往清纯上靠越被人相信,再配上几个梨花带雨的眼神,一切就手到擒来了。   当然,我能做这事儿,也要得益于尹萍女士给我的这副好皮相。男人嘛,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弄漂亮点,总能刺激得他们肾上腺素噌噌的直上升。   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我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杂志。脚下无意识的再地上划着圈。   正当我寻思着这次是不是要扑个空时,肩头突然感觉有一个手附上。   暖暖的,隔着衣料,烧灼着那一块的皮肤。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请问,是陈梅吗?”是约定的“我的”名字。   只是这男人低沉而冷然,如同空谷流水的声音,让我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   我是清醒的吗?还是我正在做梦呢?连梦见都会感到羞耻的声音,怎么就真的让我听见了呢?我是不是叫人打得耳朵出毛病了,这魂牵梦绕的声音,真的是在我身后吗?   我还是不敢相信。紧握着拳头,几乎克制不住的下意识回头。   刹那间,我就看见对面男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和我一样,一脸震惊的表情。一时间,我们两个都怔楞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我细细的打量着他,每一寸都没有放过。卑微的在心底勾勒过无数次的身影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出现在我眼前,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时光的机器出了故障,我感觉我看到的他还是我记忆里的他,高高的,瘦瘦的,只喜欢黑白两种颜色,一双眼睛黑得发亮,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笑起来,左边的眉毛微微上挑,看上去痞痞的。   我的心,一寸一寸的沉沦着,如果这是梦,我可不可以祈求上苍让我不要醒来了。   即使是死,即使,是死。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他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几乎难以置信的拔高了嗓音。   “越尹——怎么是你?!”   第三章 ...   越尹   其实我知道,这会儿我就该甩他一巴掌然后走人,至少把他打懵了能给自己留几分/身价,可我竟是移不动脚步,只傻傻的站在原地,几近贪婪的看着他。   八年过去了,抗战都胜利了,可我还在过去的泥沼里深陷。   我总骗我自己,我已经忘了他,忘了忘了忘了,可我清楚,他就跟刺青似的,刺在我心里最软的肉上了。   最难最难的时候,我总咬着自己的手,脑子里不停的想着他的脸,想着他抱着我说:“宝儿,别哭,我在呢。”   仿佛他怀抱里给我的温暖,能渡我走过一切的苦难。   可他在哪呢?他/妈的他在哪呢?   我过着生不如死日子的时候?他哪儿快活呢?   就这么个男人,值得我想这么多年吗?值得我在街上看着个长得像的就追好几条街只为多看一眼吗?值得我做梦梦到他一醒来就狠抽自己几巴掌骂自己疯了吗?   越尹,你就是贱。   我吸了吸鼻子,把心底的那些难忍的悸动都强压下去,用最平常的声音对他说:“我从来不骗熟人,我走了,你保重。”   可他不让我走,他死死的拽着我的手。我再抬头,入眼的,是他一双几乎要冒出火的眸子,他几乎用吼的:“你走哪儿啊走?话没说清你上哪儿?”   我直直的盯着他:“我需要和你说清什么?”   “越尹,你一定要这样么?”   我的心,抽一样的疼。看着他皱成一团的眉心,我真想伸手去抚平。   我怎么就这么贱呢?这么多年我怨他,恨他,不过是因为爱他。   不过是因为,他不爱我。   越尹,你行了啊,别再让过去那些影子跃进心里了,还嫌不够疼呢?   “放手,我要回家了,你白耗我一晚上时间,一毛都没挣到。”   纪时气极了:“越尹,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吗?你得罪我朋友了!人家让我来整你!你告诉我,谁借给你的胆子啊?你干这个?傍家儿更挣钱你怎么不去?!”   我冷静的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一字一顿的问他:“我骗你朋友多少钱?我还,我说了,我从来不骗熟人,你朋友也算我熟人吧,咱们认识这么多年,这情分绝对有。”   纪时沉默片刻,说道:“越尹,咱们一定要这么说话么?”   我的眼泪终于涌上来,顷刻间就盈满眼眶,我努力咽着口水,努力把那些眼泪都逼回去,“那你说,我们该怎么说话?”我顿了顿,“纪时,曾经,我想过杀了你。”   “你随时可以杀了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这条命,赔给你。”   我倏然转身,让眼泪无声无息的簌簌滑落,“不用,我嫌脏。”   说完我就走了,没走几步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背后响彻:   “两万。”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手机号留给我,你说的,我朋友的两万你会还。”   我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真难让人相信,我们曾经那样亲密,他曾经说,越尹,你就是我心里的那坨肉,挖了你我就活不成。   可是结果呢?我不是他心里那坨肉,他只是身上那坨肉难受罢了,而我,那么傻,傻到能为他把一切羞耻心都丢了。没了我,他活得人模狗样的,而我呢?过得畜生都不如。   直到现在,直到今天,他的话终于让我彻底从我自己编织的那些温暖旖旎的故事里清醒,是啊,我们俩本来就该这样。   疼吗?不疼,真的。   纪时   这么多年,我想象过很多次我们再见面的情形。   甚至我还想过,也许未来有一天她会挽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向我介绍,纪时,这是我老公,这是我孩子。   我以为,这是最痛的情形。却不想,更痛的,是我发现她过的一点都不好。   从前那头洋娃娃一样的自然卷被她挽成一个发髻,纠缠一团,像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被她深藏起来。她原本一张圆润的苹果脸硬生生熬出了尖尖的下巴,还有那双精灵古怪的眼睛,变得灰暗而疲惫,不复从前的光彩。   她抬头看我的眼神,仿佛刺在我心尖上了。她怎么能用那么忧伤绝望的眼神看我呢?看得我,那么想把她抱在怀里。   这些年我用了好些办法全国各地到处找她,却不想她就在我眼前。而我一直以为,她一定不会来到有纪家人的地方。   我以为,她恨我恨到骨子里。   也许是报应吧,所以这些年她才频频出现在我梦里,在梦里反复折磨着我,她对着我哭,哭的那样伤心,她一遍遍的质问我:纪时,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为什么呢?不喜欢我干嘛招惹我,为什么这样对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在梦里挣扎,我无数次的去抓她飘渺的影子,我不想让她消失,我不想让她再那么伤心,我想对她说我错了我错的离谱原谅我吧,可她听不见,一点也听不见。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我只能握住一片虚空。   我怀里那么乖的猫儿越尹,她不是我的了,是我亲手把她推离我身边。   我就是这世界上最混蛋的混蛋,最傻逼的傻逼。   今天,她用那样恨之入骨的口气说想杀了我,而我呢?我心里想的却是想问她能不能再给我机会,和我从头来过。   我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睡在床上摆弄手机摆弄了很久,在电话薄里滑来滑去,最后还是停留在她的号码上,她现在在我手机里是第一个,因为我把她名字存成“A”。   很想跟她打个电话,好像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讲,很想知道这么些年她到底怎么过的。拨号键就在拇指下面。还没按下去,心底另一个声音幽幽响起:纪时,你有什么资格?你以为你是谁?   把手机啪的一声扔到地上,整个人陷到床里,翻来覆去,最后又跳起来,把整个床垫搬开,将一个相框从床下的储物屉里拿出来,是一个裱着她照片的相框。   她十七岁的样子,扎着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睛微微的眯着,笑得满脸都是阳光。   照片背面写着字,不用拿出来我都能倒背如流:   【我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危险的地球上,每天都可能发生意外,大至地震、海啸、泥石流;小至车祸、触电、摔下楼。生命真的好脆弱,也许下一秒,我就会不在……我真的,真的不怕死,我只怕再也看不到你。】   她娟秀的小字就在我眼里,梦里,心里。   我摩挲着在照片上笑得灿烂的越尹,他/妈的,都有点想哭了。   我怎么就那么傻呢?怎么就把这么好的姑娘给丢了呢?   一晚上不知是怎么睡的,早上也不知是怎么醒的。   一整天没魂儿一样从家里游荡到公司,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下午四点多老太太给我打电话,让我替家里那劳什子表哥叶肃北接孩子,他家孩子一直是我最讨厌的,人小鬼大屁话最多,没说着几句就想从人手上噱钱,那德行真不知道谁教的。原本想拒绝,但禁不住老太太念叨,还是答应了。   临挂电话,老太太止不住在电话里抱怨:“死孩子,你当时要是愿意,我现在也能有上学的孙子了。”   “妈,再说我翻脸了。”我皱眉看着手机上的通话时间机械的变动着。   “一说你就炸毛,怎么着?你们兄弟俩是想让我纪家绝后啊?比赛谁能先把妈气死是不是啊?”   “行了行了,我挂了,开车呢,到时候我死了你就更没指望了。”   “逆子!逆子!”   我及时挂了电话,把老太太不住的咒骂隔绝在了电话那一头。   顾惜朝那孩子随了表嫂姓,我对这小子没什么兴趣。倒是他们家公主,我瞅着是个美人胚子,奈何这奸夫妻看得特别紧,我一点便宜都没捞到。   车停在小学门口。寄宿的子弟小学,门口一排溜全好车,我的沃尔沃倒显得有点寒碜了,我寻思着那臭小子一会儿出来该不会嫌跌份不坐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黑猫警长似的炯炯有神的盯着校门口。放学时间一到,萝卜头们都一拥的往外冲,顾惜朝那小子我没看到,却叫我看到另外的人了。   我三两下从车上跳下来,疾步走到那人身边。   那人没发现我的存在,自顾自蹲着为面前的孩子整理校服,温柔的絮叨着:“这星期学校的饭还合胃口么?老师教的都听懂了吗?作业做了多少了?”   我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全乱了。   我傻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越尹和一个不认识的孩子。   “越尹。”我感觉我手心里全是汗,我叫她的声音并不大,放学的声潮足以把我的声音湮灭,但她还是听到了,她缓慢的起身,回头,似乎也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我,短暂失神。   片刻后,她牵着身旁的小孩,一脸漠然和疏离:“有事么?”   我一时失了言语,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那孩子,我只本能的问:“你真成傍家儿了?”说完下一秒我就意识到不对。我仔细打量着,她牵着的这孩子,怎么看都有七八岁了吧?   我这么一分析,只觉得肾上腺素蹭蹭蹭的上升,脚下虚软,整个人就要站不住,可脑子里那些神经却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就差得瑟得一起跳舞了。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我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那孩子,又看了看越尹,几乎克制不住激动的问:“这孩子,是我的?”   第四章 ...   纪时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真的会有个这么大的孩子,可心里就是忍不住期待。当年她就跟过我一个男人,如果真是她孩子,我没办法不往那上面想。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的头发还是高高的挽起,露出肤若凝脂的脖颈,脖颈上有细碎的绒发,看上去盈盈可爱,和当年那个笑靥如花的小女孩几乎一模一样。   恍惚间,我突然有了一种错觉,这么多年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还是我的小猫儿越尹,还会腻在我怀里撒娇,还会亲我一下就要求我去写作业。   可她那张瘦得只剩巴掌大的小脸又在提醒着我。纪时,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我听见她冷得像冰的声音,一字一顿,抑扬顿挫,一激灵下来给我来个醍醐灌顶,“做什么美梦呢你?我就是生猪生狗也不能生你的孩子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屑。   我感觉方才鲜活的那些神经细胞顷刻又死了下去。心底不由自嘲:纪时,看把你给美的,跟真的似的。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责怪她什么。是我一手毁了她的清澈和纯洁。是我,让她用最美好的年华来祭奠我那段荒唐的青春。   她牵着的孩子怯生生的摇了摇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说:“阿姨,我们还回家吗?”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表情,她拢了拢额发,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小声的说:“小冉乖,阿姨马上带你去找妈妈。”   见她要走,我把她一拽,她身子一扭就回到我面前,就在她身体趔趄自身不保时她还不忘本能的护着摇晃的孩子。   甫一站定,她立刻用力挣开我的手,扬起脸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里充满了愤怒,在她那张娇柔的脸上显得那样不协调,她嘴角紧绷,声线都几乎淬了毒:“纪时,纪部长的二公子!您到底是要怎么样?对您,我们小老百姓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我定定的看着她,因着方才的挣扎,她的发髻散了些,风轻轻吹起她的发,纷纷扬扬,几丝几绺拂扫在她的脸颊上,下意识的,我抬手想要拨开那些碍眼的头发,而她,几乎是本能的防备,大步往后退了几步。   她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我感觉那些早已麻痹的痛觉神经又开始肆虐作乱了,我轻吐了一口气,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了下来,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用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说:“欠我朋友的两万,你准备什么时候还?”   我知道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话题只会让她难堪,可我已经无话可说,我再不说点什么她就要走了,我不想她走。   原本我以为她会生气,可不想她却比我还要心平气静,“两万对我并不是小数目,希望你能给我点时间。”   “多久?”   她咬了咬已然有些失了血色的嘴唇说道:“半年行么?”   我贪婪的看着她那张看多久都不会腻的小脸,心一横,“不行,太久了。”   她抿了抿唇:“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微微俯□,闻到了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馨香,一如记忆里的沁人心脾,唤起了身体对她的那几分本能反应,我几乎一瞬间就要丢盔卸甲。我攥了攥拳头,凑在她耳边,故意用挑/逗的语气说:“钱我帮你还,你陪我一晚,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我不意外的看到了她瞬间煞白的脸。她紧咬着嘴唇皱着眉看着我。   我觉得有些绝望,笑了笑:“好好考虑,我等你答复。”   说完,我转身离开。   一步,两步,三步……当我走到第十步时,她的声音终于在我背后响起。   “你说话要算话。”   她妥协了。这是我要的吗?我不知道,我只是卑微的想用一切办法靠近她。当她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可我不想对她剖白什么,解释什么,有很多事我不知道怎么对她说,而她也完全不知道,并且不想知道。   比如,我爱她,还爱她,一直爱着她。   越尹   有那么一瞬间,我脑袋里突然什么理智都遗失了,我很想抛下一切去拥抱纪时宽厚的背脊,我真的太想他了,想到,快疯了。   如果不是一个和小冉一般大的小男孩冲出来笑呵呵的冲纪时喊了一声“叔叔”,我也许就真的疯了。   看着他牵着一蹦一跳的孩子消失在人潮里。我使劲掐了掐手心:越尹,醒醒。   把上司琴姐的孩子安全送到,我一个人坐上开往市郊的大巴车。一路上,大巴从霓虹闪烁灯红酒绿的城市开到带着花木清香的静然郊区。   陈圆圆的爸爸退居二线后他们全家一直住在郊区的慧意山上。邻居全是过去政坛上说得上话的人物。   拨通了陈圆圆的电话。十几分钟后,她从戒备森严的大院里出来了。   一看到我,她便不住嫌恶的啧声:“犬儿,我怎么觉着从你身上嗅到一股深深的失败丧犬味道?”她睨我一眼,了然的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么大老远找我有什么事啊?”   干休区大院建在山腰子上,视野极佳,山风习习吹来,带着林木特有的蓊郁馨香,我低头看着山下隐约可见的城市廓影,红尘雾霭,十万人家灯影绰绰,我突然觉得有些冷,这样大的城市,却让我无处躲藏,无所遁形。   我沉默了半晌,才艰难的启齿:“圆圆,能不能借我两万块钱?”   陈圆圆哑然失笑:“就这事?”   我“嗯”了一声,又说:“没藏得住,又和纪时冤家路窄了。”   这下换陈圆圆沉默,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最后上前紧紧拥抱我,“犬儿,是劫就躲不过,是我不好,没把你藏好。”   我摇头:“不关你的事。”   陈圆圆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犬儿,其实好早以前我就想和你说了。这几年纪时找过我无数次,还经常偷偷跟踪我,最后都是我爸给解决的。我听说他找你都找疯了,我觉得,也许你们该面对面好好谈谈?是不是有点什么误会啊?”   我没有回答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有它的逻辑和解释,唯有情事,剪不断理还乱。   我和纪时之间,隔着整整八年,隔着那么多无法承受的丑陋,我,早已没有勇气去跨越。   拿着陈圆圆借我的两万块钱,我回了城。   我给纪时发了一条短信。得到他家的地址后,我做了一件这么多年来最奢侈的事——逛商场。   商场里一个个专柜一个个品牌一大半我都不认识,逛了半小时后我相中了一条及膝的裙子。   白色领子黑色裙裾,款式简约剪裁利落,是纪时最喜欢的两种颜色,黑白分明,森冷冲击的色差,穿上身更显身材,我站在大玻璃镜前,和镜中的自己出神相望。   嗯,我抿了抿了唇,挺美的。   我穿着花了一千大洋新买的裙子去找纪时。   他给我开门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底的短暂惊艳。他穿着一身黑的居家常服,上衣领口微开,露出线条硬朗的脖颈,微凸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膛。怎么看都是一副秀色可餐的景象。   27岁的男人,正是没完没了散发男性荷尔蒙的年纪。   “进来吧。”他把一双男式拖鞋递给我,“家里没有女式的,你将就。”   我摆摆手:“不用。”   我光着脚踩在他家冰凉的地板上,每一下都凉到我心里,我静静打量着纪时的家。无处不在宣誓着单身男主人的脾性,整洁,简单,没有一丝缀饰,没有一丁点烟火气和女人的痕迹。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了一把,全身的神经都揪得紧紧的,我死死的握着我的包。   我回头,还没说话,纪时已经把我整个抱了起来。   他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他的气息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绪,他半推半抱把我丢到主卧柔软的床上,湿热的吻在我唇际和脖颈游弋,缱绻缠绵,带着几分难掩的情/欲,他的双手灵活的把我的裙子推到胸口。   寒冷瞬间侵袭了我的全身,我无法控制的开始颤抖。   然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断裂了,像有什么东西压住了泪腺,眼泪猝不及防的簌簌滑落。   我视线里终于看不清他的模样。隔着厚厚的水光,他面目模糊。   那些纷至沓来的回忆终于让我彻底崩溃了。   “纪时,我们放过彼此好吗?”我哭得声嘶力竭:“放过彼此,再也不要见面,好吗?”   纪时的动作骤停,他的眉头又紧蹙起来。他的气息还有些紊乱,一把抓了被子盖在我身上。起身拿了床头的烟,烟草的味道很浓烈,我们两个都有点被熏晕的感觉。   他问我:“你想好了吗?”   我果决的回答:“嗯。”   那晚,他没有碰我,在他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我们背对背睡了一夜,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天亮的时候,说不清是谁主动,总之,一切都发生的很自然。   像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我们分享了彼此青春最深刻的秘密——青涩的身体。   他很急切,像很多年前一样,几乎没一会儿就丢盔卸甲,他气馁的抱着我,良久都没有说话,然后,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我离开他家的时候,他疲惫的睡着了,找陈圆圆借来的两万块钱我放在他床头柜上。   也许是我固执。   我想给我们的青春保留最后一点干净。   即使,那场青春,是我生命中最大的灾难。   我仍执迷不悔。   第五章 ...   越尹   我十四岁就读了初三,据我妈说,因为我小时候实在太聪明太超前,我爸提前一年就把我拎进了小学里。   从一年级到二年级,我每天都要因为赖床哭闹一场才去上学。   直到一次我爸忍不住了,给我穿衣服的时候狠狠给我抽了一巴掌我才彻底消停。   从那以后我爱上了上学,我深信他们不是我的亲爹亲妈,所以我只能发奋努力的学习,等长大以后好去找我的亲生爹妈团圆。于是,我的成绩突飞猛进。我爸我妈每次去开家长会都是趾高气昂的。年级第一名的爸妈,那就是一帮家长崇拜的对象。   每次有家长问我爸妈我的学习方法,我爸妈总是特谦虚的说:“我这孩子其实不爱学习,每天回家不是看电视就是看漫画,成绩好大概是智商比较高吧!这点随了我们夫妻俩。”   他的回答让一帮围观的想吐血,但是没人敢说他什么,谁让他当时已经官拜省委副书记呢?   江北省近年来财政收入全国名列前茅,我爸在官场一时春风得意,谁都知道下届书记就是他了,谁有病敢得罪他?   而我嘛,沾我爸的光,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正好,我外号就是“犬儿”。   “犬儿!犬儿!”陈圆圆兴致盎然的冲进我们班。吧唧一声坐在我旁边,兴奋的拽着我的胳膊:“今天下午纪允比赛我们是去呢去呢还是去呢?”   我嫌恶的拍开她的手:“你这个三儿!边儿去!我才是纪允正经女朋友!”   陈圆圆嬉皮笑脸,“哎呦干嘛这么小气,帅哥是大家的共同资源!我们要用学术的态度一起欣赏。”   我白她一眼,没好气的说:“纪时是他弟,长得也还像个人,怎么没见你这么狂热?”   一提到纪时名字,陈圆圆立刻斜眼:“拜托,别提那没品的烂人好吗?你知道他有多没品吗?他今天甩了我一个朋友,理由真他妈可笑,他说他最受不了异地恋,裕仁路和佳苑路真的太远了!我真的不懂三站路的距离到底有多远能被他形容成异地恋?没品!真没品!”   她不住的撇嘴摇头,我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一张怒气森然的臭脸。   她看我半晌不说话,诧异的问我:“平常你不是骂他骂的最凶吗?怎么不说话了?”   我指了指她身后说:“我亲爱的同桌回来了。”然后对那张臭脸的主人摆摆手:“嗨,纪时,你回来了,上厕所上的还舒坦么?”   陈圆圆瞪大了眼睛无声的训斥了我一顿,然后无比谄媚的回头对那个头顶正在冒烟的男生说:“哇——纪少,真没想到你日理万机,居然会抽空亲自上厕所!哦不!您一定是去厕所视察情况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指示的?”   纪时的脸彻底黑了,他面部肌肉开始细微的抽搐,我能感受他此刻勃发的怒气。他像拎鸡仔儿一样把陈圆圆从他位置上拎开扔一边,“回你班儿去!我这么没品一人儿的位置你也坐!”   “怎么会呢!我没睡醒,刚说梦话呢!别当真啊!”陈圆圆讪讪笑着,脚底抹油,溜了。   他脸很臭,一坐下来就趴下了。我立刻拿出圆规扎他,他被我扎的身体一抽,立刻不耐烦的说:“干嘛呢!又扎人你以为你容嬷嬷啊!”   “你也没有人小燕子和紫薇的身份啊!充其量你就是一边的小凳子小桌子!”我理直气壮瞪他:“说好了下节课让我看漫画的!”我们从初一开始同桌,这三年几乎水火不容,只有上课看小说开小差睡觉这几件事,我们一直配合很默契。   纪时搓了搓他极短的头发,有些懊恼的看我一眼,小声腹诽道:“真上你这贼婆娘的当了,脑子被驴踢了居然跟你打赌!”   我嘿嘿奸笑,心想,谁让你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呢!天气预报都不看还敢跟我赌下不下雨!   我拿出抽屉里包着辅导书封面的漫画。是我这段时间疯狂迷恋的吉住涉。   “什么玩意儿啊?”纪时凑过来抢走我的漫画,看着扉页的名字,“橘子酱男孩?”他啪的一声又甩回我桌上:“真恶心,有没有甜面酱男孩辣椒酱男孩?切~就会看言情漫画,越尹同学,你能不能有点追求啊?”   我回切他一声:“你有追求,你就会看拳皇,野人!”   “我那是英雄力量!你懂屁!”说着,他作势挥舞了两下,然后又凑过来:“真有那么好看啊?”   我骄傲的挺起小身板:“当然!我看的那当然都是特别好看的!这本讲的是两个家庭父母关系重组,然后两家儿子和女儿相爱的故事。”我托着腮无比浪漫的想象着:“要是我们两家父母交换,我多个哥哥,该多好!我的松浦游,纪允哥就像他,帅死了!”   纪时不屑的哧一声:“纪家可是俩儿子,要是换到我你怎么办?”   我看他一眼,无比幽怨的叹了一口气说:“那只能说,生活总是充满了波折和磨难。”   纪时   我八岁就认识了越尹那臭丫头。我们俩从小都不对盘,小时候是一见面就干架,大了以后她干架干不赢我,我们俩就发展成一见面就斗嘴吵架,不分出个输赢不罢休的地步。   说真的,越尹除了张脸长得符合我审美要求外,全身上下没哪一点我能看得上的。   我们从初一同桌到初三。直到最近我才透过校服宽大的袖口发现她开始穿胸/罩,终于把那些个什么小背心小抹胸等等影响她生长发育的玩意儿给淘汰了。   我心底暗暗欣慰,竟有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其实越尹这丫头吧,除了心眼小脾气差爱记仇行动粗鲁不修边幅像个男人以外,真的没什么缺点了。   噢,不对,她还有个缺点,特别明显,那就是眼光不行,不然她怎么就看上纪允了呢?   我时常在家揽镜自照,我这张脸好歹也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了吧?迷倒了那么多无知少女,怎么越尹那么无知一人儿,却对我免疫呢?   这事儿我百思不得其解。   大伙别误会,我绝对绝对不是对越尹有意思,我就是单纯的看不顺眼她那么堕落喜欢纪允那小白脸。我也是出于同学之情想拯救她一把。不过她似乎对我伸出的援手毫不领情。对我的敌视还变本加厉,真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看着桌上涂改液画的一条歪歪斜斜的三八线,我琢磨着,这姑娘这霸王的性子到底是谁给养成的?我看了她两眼,撇撇嘴,睡觉去了。   可我刚还没睡下,胳膊就被黑心的扎了一下,我抽了口气揉着胳膊,十分不耐烦:“你又抽什么风啊!”   越尹努了努嘴,指着桌上的三八线:“你的蹄子过线了你知道不?!”   我彻底怒了:“这他妈是什么三八线啊?有‘C’字形三八线吗?”他妈的我还是C左边的!   “我画的时候你没反对啊,现在你闹得哪门子抗议?是不是男人啊你?”   “这会你就是你女人了?你画的时候我打球去了!我用魂儿抗议啊!”   越尹一脸无辜的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我反正是有问你意见的,是你自己说让我画的。”   看她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骨子里邪恶的因子被唤醒了,我眼角余光看到她桌上放着的水壶,上节课她接的开水晾水,后来一直都没盖盖儿。   我故作生气的把书一扬,书角成功扫到她放在桌上的水壶,水壶里的水一股脑儿全泼到她胸口,顺着胸口,一直蔓延到膝盖上……   她啊的尖叫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七手八脚的拂着身上的水,然后,化学现象产生了……她的校服衬衫被水浸得湿透,她里面穿的浅紫色碎花胸/罩渐渐显山露水。   我看在眼里,心里暗暗骂了句娘,就因为这些个屁事我一直就讨厌母的!我火急火燎的把校服衬衣给脱了。只着校服里穿来打球的背心。   我把校服衬衫扔越尹身上,我衬衫号大,把越尹整个脑袋都盖住了!   越尹气急败坏把我校服往地上一掼,怒不可遏的吼道:“鸡屎你真他妈一坨屎!有本事单挑!阴人算什么好汉?”   我把衬衫从地上捡起来,还好她没给掼水里。我强硬的把衣服围在她前胸,阴鸷着脸命令她:“妈的!给我穿上!有伤风化知道吗你!”   她这下终于意识到我到底在说什么。脸噌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一边迅速的把我的衬衫穿起来,一边不住骂骂咧咧:“鸡屎,你绝对是伪君子!真小人!你给我等着!我绝对会让你好看的!”   我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心底不由破功失笑,这小丫头,其实相处久了,也有那么一丁点可爱。   绝对就一丁点。   因着发现她这么一丁点的可爱,那天夜里我做梦梦见了她一头的自然卷毛,白皙脖颈,以及,紫色的碎花胸/罩。   然后……我光荣的为我的床单画了一幅地图。   早上起来,看到我彻夜的成果,我不禁竖起了中指,仰天长啸一声:FU/CK。   第六章 ...   纪时   我起来吃早饭的时候纪允已经走了。   老妈见我起来赶紧进厨房把热好的牛奶拿出来递给我:“快把早饭吃了,每天都不知道紧张,哪有一点初三的样子。”   “你别老唠叨他了,都这么大孩子了,有分寸的。”老爸是世上最伟大的救世主,我说我怎么就那么崇拜他呢!我偷偷挤眉弄眼,对老爸表示感谢。   果不其然,战火从我身上烧到我爸了,我妈几步过去夺过他正在看的报纸,没好气的说:“还没说你呢你倒是骨头先痒!吃早饭时候看报纸!真真好榜样啊!”   我感激的看了一眼老爸!舍己为人!真汉子!   我低头喝着稀饭,我妈消停了会儿又开始絮絮叨叨。   “纪允这孩子什么都好,可我就是觉着哪儿不对,担心的不得了。”   “你几颗心啊!怎么这么爱操心啊?”   我妈白了我爸一眼,挪了挪凳子坐到我旁边来,压低声音问我:“纪时啊,你哥的情况你比我们清楚,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啊?”   我把装稀饭的碗移了移位置,用整个左臂和半个背对着她。   “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他是不是早恋了?最近这几个月每天早出晚归的,前几天我听隔壁叶太说看见纪允和尹子在一起,俩人看着挺亲密的。诶,儿子,纪允是不是在和尹子谈恋爱啊?”   我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把一旁正忖思的认真的老妈吓了一跳。   “作死!臭小子干嘛?想吓死你妈啊?”   “不是越尹。”   “啥?”   “越尹不是纪允女朋友。”说完这句话,我起身拿了书包就准备出门。   “啊?纪允真早恋了?那不是越尹是谁?”老妈追在我身后:“臭小子我问你话呢!你怎么走这么快啊!”   “反正不是越尹!越尹不行是纪允女朋友!”   “……”   一路上我都有些气急败坏。见什么踢什么,完全沦为一破坏分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这么差。   我知道最近纪允每天都这么早出门是去接越尹了。我好几次在停车棚看见纪允在停车,越尹等在外头,小脸憋得通红,一脸春天来了的样儿!丑死了!   说不清为什么,我看着有些添堵。我真想问问越尹这眼被屎糊了的家伙,纪允那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啊?怎么就那么多女孩喜欢他?最重要的是!她怎么也那么俗啊?   算了,犯不着为这些不懂欣赏没什么眼色的玩意儿生气。   我拍拍自己的脑袋,大摇大摆的进了校门。还没等我跨进班里,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肩头。   我不耐的回头,纪允那张标准的小白脸进入视线。我有些不耐,没好气的说:“干嘛?骨头痒想干架?”   纪允没理会我的言语挑衅,递给我一个枚红色水杯:“越尹的,掉我车篓里忘了拿。”   我看了水杯一眼,瞬间觉得无比碍眼,“你不会自己给她啊?我是你跑腿的啊?”   “她去值日了,你是她同桌,直接带进去。”还不等我反驳他又说:“不然我把你那些黄色光碟都缴了给爸妈。”   我咬牙切齿的瞪着眼:“小人!卑鄙!”   不情不愿的接过水杯,理都不理他进了班里。   重重的把水杯往她空空的课桌上一摔,仍然觉得不解气,我又啪的张开双臂,将胳膊越过大半个疆界放在她桌上,这下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点。   早读完毕,越尹才做完包干区的清洁,一看我的大爷姿势立刻炸毛了,“鸡屎!你造反是不是!过线过线过线!!”   我白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中国足球啊!能一辈子不过线?”   她气鼓鼓的坐下,借着靠墙的力猛地把我一推,我差点被她蛮力推倒到地上。   “你吃菠菜了啊!这么大力气!是不是女人啊!”   她得意洋洋仰着头:“你管我!”   甫一坐定,她用发现新大陆的表情看着水杯:“怎么这么神又出现了!我还以为我没带呢!”   “纪允送过来的,你掉他车上了。”   她一听,立刻露出一脸温柔花痴的表情,抱着水杯摩挲半天:“纪允哥真贴心。”   “切!”我不屑的切她。庸俗!花痴!白痴!   见我明显露出不屑和鄙夷,她说:“你就是嫉妒!没人对你这么好吧!”   “我是男的,我不需要!谁跟你似的,没长手啊每天让人给你拎书包!没长脚啊每天让人接!”   “你懂什么啊?纪允哥给我拎书包是怕我累着,接我是怕我在路上遇到危险。”   “切!这操心还真多余,你能有什么危险,你不起歹念给别人造成危险都不错了!”   “滚————————”   我终于成功的逼出了越尹原本的兽性。   见她彻底不理我了,我那几分贱皮子性子又来劲了。我用手肘捅了捅越尹,她嫌恶的往里退了退,我不气不馁的又捅了捅,她又退了退。   我凑近了问她:“生气了?说不赢就生气?怎么这么小气?”   她理直气壮回答:“小气是我作为女性的特权!”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嗯,小气这个特权使得不错,就是你还没到女性这个标准。”说完又凑近她:“你和纪允在谈恋爱?”   “关你屁事!”久违的四字箴言。   “关心一下嘛,就想知道你到底看上纪允什么了?我和纪允是亲兄弟,我怕你看上的是我们的共同点,为了贞操!我要防范着啊!”   她听完这句,扭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我两眼,说道:“你想的真的太多了!”   “说说啊,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用比方才温柔许多的声音说:“就有次我被人擂肥,别人把我推墙上我给撞晕了,纪允哥背着我上医院,我被他背着就觉得很安全,就喜欢上了呗。女人都喜欢能给安全感的人,你这种大老粗不会懂的!”   我抿了抿唇,心里像有一千只虫子在挠似的,良久才憋出声来说道:“这事我记得,当时可是我一个打三个把擂肥的给打走了,不然纪允能把你背走吗?我这么英勇你怎么没喜欢我啊?”   她啧啧啧乜我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只会使用暴力的人吗?”   我辩驳:“这是别人先使用暴力的啊!再说,我可是你恩人!你怎么不知道知恩图报啊?”   她觑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说谁呢!”   “最傻的那个呗!”   “……”我/操!   越尹   说实在的,十四岁的我忙着准备中考,忙着看漫画,忙着对付纪时,其实真的没什么时间拿来早恋。   但是感情这东西,说来就来,由不得人。   回想我看了琼瑶和席绢那么多小说,摩拳擦掌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天么?   从前陈圆圆还鄙视我每天沉浸在小说里瞎幻想。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她现在醒悟已经来不及,纪允已经是我的人了!嘿嘿!   要说纪允这人的优点,说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纪允的缺点嘛,那就是优点太多,太招风。他在我们学校高中部上高一,是我们学校名副其实的校草,全校女生犯花痴的对象。   对比优秀的纪允,纪时简直就是糟粕中的糟粕。我有时候真的很想不通,同样的基因,怎么就能生出纪时那种玩意儿?   他爸妈生纪时的时候是不是太随意了?   早读完了该我擦黑板,我把一肚子的气全发泄到了黑板上。   好好一个早晨被纪时那家伙弄得乌烟瘴气。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做多了孽,不然这辈子怎么就这么命运多舛呢?小学二年级就发现自己不是家里亲生的,又和纪时那个垃圾坐这么多年同桌。   无数次找老师申请换同桌都被老师驳回,我都快绝望了,老师,您说您怎么就对我这么虐恋情深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受心情不好的影响,还一不小心洒了一碗汤,老天,洒的可是我最喜欢的番茄蛋花汤啊!纪时那家伙害人不浅!扫帚星啊!   正当我在为洒掉的汤痛心疾首的时候,纪时那张脸突然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我立刻感觉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难受得跳了起来。   “怎么?汤洒了?”他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真够碍眼!   “圆圆,我们走。这边空气真糟,人渣味太重!”   我和陈圆圆另找了空位,不想刚一坐下纪时这阴魂不散的又跟来了。   还没等我发飙他就先发制人,趾高气昂的说:“食堂你家的啊?座位可是公共的我爱坐哪坐哪!”   这倒霉催的倒胃口大王!我瞪他一眼,低头吃自己的饭,努力修炼视而不见的功夫。   “吱——”碗底摩擦桌面的声音。我闻声抬头,看见一碗热腾腾的番茄蛋花汤出现在我面前。   “小爷不喜欢吃番茄,你的不是洒了么!正好赏给你了,免得浪费粮食!”   我怒不可遏,这自以为是的破人以为我是什么?他大少爷的垃圾桶?   我不屑的哼了一声,嘲讽的说:“天才总是各有不同,傻逼却是出奇的相似。”   一句话把他激怒了。他啪的一扔筷子,走人了!   切!我不屑的乜他,以为自己谁啊?甩脸子给谁看啊?   送走瘟神,顿时觉得空气都好了很多。   正当我吃饭吃的香,一直没说话的陈圆圆突然丢下重磅炸弹:“我觉得他刚才是看你蛋花汤洒了怕你吃不着才给你的。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有这么人性化的举动,”她顿了顿,幽幽说道“犬儿,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噗——”我一下子没招住,一口饭全喷我餐盘里了。喷完还感觉有饭粒卡喉咙了,咳咳半天脸都憋红了还是没好转过来。   陈圆圆赶紧起来,一边抚着我的后背一边说:“我知道你特别难接受这事,给我我也受不了,哎,节哀吧!”   我捂着嘴还是止不住的咳,顶着一双憋红的眼睛幽怨的看着陈圆圆。   这死孩子想干嘛?吃饭时候说什么倒胃口的话题呢?   什么不好说啊?干嘛一定要把人和野兽扯到一起啊!   纪时对我有意思?恶~~~~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第七章 ...   越尹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是个挺随和的人,我的理想一直都是“世界和平”,所以我和纪时水火不容的理由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人兽殊途。   我完完全全没有想过纪时对我有意思这个可能,我在心里也非常非常肯定的否决了这个可能。可是从陈圆圆嘴里听到这话仍然让我提心吊胆一整天。   纪时不能喜欢我吧?他损我那劲我可还记着呢,不能不能,他不能喜欢我。   可是……他要是真的一下子不清醒了呢?   我脑海里突然想起琼瑶的电视剧《苍天有泪》,妈呀,怎么和电视剧里演的似的?兄弟俩全喜欢我,我怎么做都是错,随便哭哭就能演一二十集了!怎么这么虐呢?   越想越不对,我使劲摇头,不能让这一切发生啊!不管怎么样一定要问清楚!要真是,早拒绝早好!   我紧握着拳头,一撇头,看着旁边睡的无比深熟只差没流口水的纪时,突然又有些犹豫。   就他这德行,值得我操心半天么?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下午放学时候我说老师找我有事让陈圆圆先走。陈圆圆这缺心眼的一点没怀疑背着书包就走了。   我一个人在校门口炸了三个鸡排四个地瓜丸子喝了两杯奶茶,终于看见打完球要回家的纪时。   我远远的看着他,心想着,光看外表其实纪时也挺耐看的,剑眉英挺,一双桃花眼格外炯炯有神,额上有微薄的汗,粘着几绺头发,有种运动过后的美感。咱学校那矬的要死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是要老命的好看。白衬衫蓝色短裤,露出劲瘦修长的小腿,比之其他男生要么瘦黑的“鸡腿儿”,要么绒绒的“毛裤”,纪时这一身看上去实在太赏心悦目,不过,这都是画皮而已,一切美好的表象都掩盖不了他是个人渣的事实。   我撇了撇嘴,深吸一口气,跟上了他。   他买了瓶水,一回头看见我,表情立即变得凝重,“你怎么还在这?陈圆圆呢?”   “我让她先走了。”   他冷笑:“怎么,不怕遇到危险了?”   我感觉身体里有股火苗瞬间被他点燃了,但还是努力压制:“我这么如狼似虎一人,我不起歹心就不错了!”   他上下打量我两下,随后握紧了手上的一把零钞:“我没几个钱了!这个月也花的差不多了!要借钱找纪允!他钱多又没处花!”   我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彻底打消了想要问清楚的想法。这根本就完全没有问的必要!   我切了一声,转身走人,心情也跟着畅快了许多。   不想我还没走出两步,书包带却被逮住了,我往下一看,是纪时逮着我的书包带。   “干嘛?想干架?”   纪时不屑觑我:“凭你?”   我咬牙,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这么文明一人才不跟暴力狂打架呢!   “那你拽着我干嘛?”   “不是你先等我的吗?”   “放……”我习惯的反驳他,但是转念一想,也对,今天确实在等他来着。   “什么事啊?”   我摇摇头,满不在乎的看他一眼:“本来有事的,现在没事了。”   “说。”   “啊?”   “让你有事就说!”纪时眉心皱了皱,表情有些不耐。   “哦,其实也没什么事,就今天你那什么给我汤,那什么那谁谁说你可能是对我有意思,嗯我想想觉得不对就来问问你证明你绝对对我没意思!”我语无伦次的说完了我要说的,不知道为什么,认识了那么多年一人,什么糟的乱的都说了,在这方面的事却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我有些心虚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严肃的看着我,半天不说话,心里咯噔一跳,想着,该不是真的吧?   我瞪大了眼睛赶紧补充道:“你知道的!我是纪允女朋友!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   “……”纪时的脸色看上去越来越不好,他狠狠的瞪着我,整张脸绷得紧紧的,额上青筋都现出来了,因为爱运动,他的胳膊比一般中学生要粗壮的多,眼见他双手握成拳,我突然有了一丝后怕,他该不会想打我吧?   我讪讪后退一步,刚想扯个理由走人,就被纪时一把给拽了回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我、不、喜、欢、你。”   “啊?”   “走了,回家。”他把我书包一扯,往他身边一带。   他人高腿长,我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但过了一会儿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默默的放慢了速度,配合着我的步子。   我突然感觉松了一口气。虽然我和纪时大部分时间都不对盘,但是他对我来说其实还是挺特别的,我们同桌这么多年,不吵架的时候其实也挺有默契的。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他诧异的低头看着我,我笑了笑,伸出手对他说:“今天的事是我脑抽了,根本就不该乱想,也是被妖言迷惑了,怀疑咱们纯洁的同学友谊,以后咱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吧!”   纪时看了我两眼,最后也笑了笑,伸手与我交握,“你每天能少二点我就谢天谢地了!”   就这样,关于我和纪时的乌龙事件和平落幕了。   我们又恢复了国共合作的和谐关系。   纪时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越尹一起回家过,记忆中的最后一次还是她初潮那天。   我至今仍记得那一天。   放学很久了,原本打完球的我应该直接回家,结果发现拿掉了要做的试卷,只好再回一趟教室。   那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夜里凉风习习,学校里树多,风声夹杂着树叶碰撞的沙沙声音,饶是自诩胆大的我也觉得有些恐怖。还没进我们班的教室就看见教室的灯还没关。我推门进去,教室里却没有人,倒是不远处的水池似乎有水管还开着,刷刷刷的水流声让我全身的血液都加快了流动。我壮着胆子走过去,隐约的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水池边洗着什么。   如果是别人倒也罢了,可那身影分明就是越尹。   “狮毛狗儿!怎么还没走啊!”   越尹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的凳子啪的一下被她带倒了,溅起水花阵阵。   她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颇有些尴尬的看着我,“干嘛?怎么阴魂不散还不走啊!”   我来回扫了她一眼,最后实现落在她腰际,她腰上系着校服的外套。   “不冷吗?干嘛把衣服围腰上?”   越尹的脸噌的一下全红了,瞪我一眼,结结巴巴的说:“要你管!我觉得热不行啊!”   一阵风吹来,我们两个都打了个寒噤。   我赶紧把校服扣了起来。她大概也觉得冷,隔着薄薄的衬衫搓了搓手臂,关闭水龙头,吃力的把凳子从水池里拿下来。我看不过眼,接了把手。   她这次没有拒绝我的好意。沉默的迈着小小的步子跟在我背后,小媳妇似的,这倒少见。   我打趣她:“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今天话这么少了?”   我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说错了,她哇的一下就哭了,可把我吓的,我瞬间觉得无比尴尬,手足无措的拿了纸巾给她擦,哪知道她像开闸的水龙头越哭越来劲,我心想,她平常不是挺伶牙俐齿嘛,今儿怎么这么脆弱?   原本还有几分耐心,但她哭了十几分钟后我终于恼了:“怎么回事啊!嚎带劲儿了是吧!”   她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抽抽噎噎的说,“纪时,我以前对你挺不好的,你别怪我啊。”   我鸡皮疙瘩瞬间起立,马上去摸她额头:“你没事吧?”   她无力的拂去我的手,摇摇头说:“我大概是不行了,应该是活不了多久了。”   “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她说着,又嚎上了,嚎半天才说:“我肯定是得了绝症病入膏肓了,肯定是活不长了。”   “为什么啊?”   她顶着一双哭红的兔子眼,半晌才说:“我便血了,还止不住,我就不回去了,我要死家里我爸妈指不定多难过呢!”   看着她围在腰上的校服,再看看手上还带着水滴的椅子。我这下终于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学校为了升学率取消了一切副科自然也包括健康课。幸好平日里女生们成群结队去上厕所偷偷摸摸从书包里拿东西时,我留了心眼注意了一下,要不是我知识够渊博,这丫头指不定要驴到什么时候呢!我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的戳了她一下,“妈的!什么脑袋!都学傻了!”   舔着脸出校门随便选了几包卫生巾,那老板诧异的看着我,看得我嘴就直抽,妈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这越尹真结结实实事儿妈一个!回教室把卫生巾扔越尹身上,“去厕所照着说明用,回去以后让你妈给你讲讲生理知识!什么第一名啊!这个都不知道!”   那时候的越尹是我见过最狼狈的越尹,可不知道为什么,两年过去,她那双哭红的眼睛还是会时常出现在我梦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庆幸,见证她长大的那个人是我,是我纪时,不是纪允也不是旁的什么人。   看着她进家门的背影,突然觉得两年前的那一天又时空错乱的出现在我眼前。她也是这样一步一步朝她家的院子走去,临进门时突然回头对我说:“今天谢谢你了,纪时,明天见。”   纪时,明天见。   因为她的这句话,我开始无比期待明天。   然后一期待,就是整整两年。每次不管和她怎么没形没状的吵,我总是暗暗庆幸,明天,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她还是会乖乖的坐在我身边。   纪时,你怎么傻逼似的?   我自嘲的捻了捻眉心,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皎洁的轮月和攒珠一般的星子,犹自轻叹。   末冬的夜风柔柔刮过,明明耳廓是冷的没知觉的,可那温存的声音总让人有花开四季的错觉。   有人说,青春是一场浩劫。   我觉得说的真他妈的对!   第八章 ...   纪时   说实话,我这么多年都很好奇,像越尹这么缺心少肺的人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除了学习成绩好,别方面她简直就是一巨婴。每天不是和女生在一块三八花痴吃零食就是在和我干仗。   说真的,有时候我真的挺沮丧的,这丫头到底是有多讨厌我啊,一句好话都不会说。   我经常会生出一种冲动,和她心平气和的说说话,把对彼此的想法都说清楚。可每当看见她无比得瑟春风满面的脸,我就止住了心里的冲动。   其实,她就这么没心没肺也挺好的,她笑着的样子很好看,弯弯嘴角,月牙一样的眼睛,甜到人心里去。   初三下学期开学以后,我们都不再像从前那么放肆。我们学校是机关的子弟学校,一半学生是领导的子女,如我,如越尹,另一半是整个省里学习尖子,每个地区的前几名。   学校里学生扎堆的圈子严格的划分,有些机关子弟也会刻意想要和那些学习尖子来往以求“亲民”,但是这样的友谊最后也多半会因为嫉妒和猜忌告终。   越尹是个不矫情的人,她没什么官小姐架子,却也不会刻意放低姿态和谁来往。她的生活圈子很小,除了陈圆圆就是纪允,勉强的说,还算上我。   她骨子里有几分不服输的性子,所以她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在学习上落后任何人。她总是很嚣张的说,我要么不要,如果要,那一定是最好的。   所以她总是全年级第一,所以,她选择了纪允。   我不喜欢看她挫败的样子,她是天生的女王,只有高高在上才能让她大放异彩。   而我,习惯了臣服在她脚下的感觉。   记得初二有一次,她和我打赌,我要是考试拿走她的第一名,她就给我当一个月仆人。   当时的我雄心气盛,用功一个多月,把她从第一的位置上挤了下去。   成绩下发的时候,我洋洋得意的讥讽了越尹一顿,她什么话都没说。愿赌服输,很老实的给我当了一个月仆人,我极尽可能的折腾她,折腾到最后我都没招了才罢休。   一个月过去,有天放学,我带了烟去学校教学楼的天台,却意外的在那里看到了越尹。   我原本想上去和她打招呼,却不想,她正坐在那里无声的哭着。她哭了很久,我就一直躲在水槽后面看着她。天渐渐黑了她才抹了把脸离开。   而我,一个人静悄悄的走到她刚才坐的地方。坐在天台的围栏上,粗粝的水泥质地围栏被一天的阳光晒得熨热,人轻轻一动就带起上面薄薄的一层扬尘,微微呛人。   眼前是触手可及的晚霞,天际已经看不见太阳的轮廓,只有仅剩一点橘红的光芒。而脚边,是越尹已经撕的粉碎的一张张成绩单。   是她过去辉煌的一张张成绩单。   我不知道她是以什么心情撕碎的。我只是有了一些后悔。我不在乎的东西,她却是这样揪心的重视,我忘了,一个习惯站在高处俯瞰一切的人,跌下来的时候总会比一般人疼上十倍百倍。   我不想她疼,也不想她再这样偷偷摸摸的哭,所以我一直考第二名,总是落后她几分,然后在成绩单下发的时候,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看着我的成绩,拍拍我的肩膀故作关怀的说:“别放弃希望啊纪时,下辈子你一定能超过我的!”   那一脸得瑟的小模样,让人看着总忍不住想闹她一下。   这样的越尹是美好的,所以我总是偷偷的侧着头看她,看她认真的解题,写卷子。   而她察觉后总会赏我一个大大的白眼,嚷嚷着:“看什么看!不借你抄!”   就这样,她在充斥着暴躁、流言、比较和压力的初三变得越来越粗鲁,可与行径相反的,是她那张清秀的小脸,仿佛一朵万众瞩目的花,一夜长开了,越来越美,越来越香。虽然我目测她胸/罩的罩杯没有如我期望中的升级,但这不影响她魅力势不可挡的发散。   我知道我们班的、外班的甚至高中部的很多男生都盯上了她,但她每天埋头学习倒是对这些流言蜚语毫不关心。   只除了,纪允。   每次课间纪允来班里找她,总能引起一阵小骚动。而我明知纪允来了,却总故意装睡不给她让路,当着纪允的面她不会对我使用蛮力或者和我对骂,只能一个劲的推我喊我,她那挠痒痒的推搡我自然是不理的。   不过后来她想出了损招,时刻准备一个卫生巾,纪允一来,就把卫生巾拿出来在我脸上一拍再拍。   笑里藏刀的说:“让开!你影响姐放血姐就让你停止发育!”   越尹   其实中考对我们这些大院里的孩子来说只是一个形式,不管中考考多少分,我们都可以直升本校高中部,但我还是对中考如临大敌。也许是一直以来都被第一名这个头衔束缚,这个第一名早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荣耀。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紧张,我感觉学习越来越吃力,我总是很难集中精神,一张卷子我先开始做,却总是在纪时之后完成。   我们班是按照成绩排座位,我常年第一,纪时万年老二,所以我们同桌多年。其实纪时在学习上特别有天分,不知是不是真的男女有别,我能感觉纪时的逻辑思维能力比我强很多,同样一道题,他总能用更简单步骤更少的方法解出来,他一直以来都是我最大的对手。   每次考完,看着他低我几分,我就默默松一口气。天知道,这个第一名的头衔,我一直觉得如履薄冰。   在令我窒息的各式考试和试卷中,唯一能让我放松一点的,是我和纪允自然而然发生的早恋。   在认识纪时那妖孽的同时,我也认识了纪允。   纪允的存在就是给广大少女一个意/淫对象,他就像我们看的漫画小说里的那种IQ200运动厉害待人温柔痴心专一的男主角,好到总让我想要怀疑一下,他到底是不是GAY。   从小到大他都对我很好,他的温柔和耐心我总心安理得的享受,我对他有几分朦胧的憧憬,但我一直没有分清那是单纯的崇拜还是男女之间的感情。直到那天我被撞晕,他背着迷迷糊糊的我一路狂奔,我才感觉到我对他的感觉开始有些异样。   我们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是他生日的那天被撞破的。   他是天蝎座,我买了他星座的十字绣每天在家绣,把我妈都给吓着了,我可以理解我妈的震惊,我从小到大像匹野马,从来不爱沾这些女孩玩的东西。可少女情怀总是诗啊,为了纪允,我愿意变成女孩。   不过我手工活做的实在不够好,我剪十字绣的绣布时给剪岔了,格子不全的地方没法绣了,不过幸好那些地方都是绣黑色的,我拿签字笔都给涂上了。   我送给纪允的时候说:“别人让我给你的,是手工的呢!”   纪允看着我的作品,掩嘴笑着:“看得出来。”   我嗫嚅了一下:“纪允哥生日快乐。”   “嗯。”纪允笑着摸摸我的头:“乖,以后加油,进步空间很大。”   我一下子傻眼了:“啊……那什么……那个……那个……”   纪允不理会我的结结巴巴,缓慢的说:“替我问问送东西的女孩,我女朋友这个身份她有没有兴趣?”   我一听,激动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我不住的点头:“有兴趣有兴趣兴趣大大的!”   纪允只是笑,看着我满眼包容和宠爱:“傻丫头。”   从此,我们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地下恋情,在老师和家长看不见的时候偷偷约会,他每天接我上学,帮我拎书包,耐心的听我叽叽喳喳,一路微笑,风度十足,亦兄亦友,不像纪时经常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或者干脆扫兴的打断我。   公主谁不想当呢?王子谁不想要呢?   我就是一大俗人,我有虚荣心,做纪允的女朋友,被众人羡慕嫉妒恨的感觉实在是太太太好了!   入春后,校际以班级为单位的篮球赛开始了,初中部和高中部都有比赛。纪时和纪允分别是初中部和高中部夺冠呼声最高的。   说实话,我觉得学校的安排非常不人道,完全不为我这种身为初三却有个高中男朋友的人着想,居然把两场比赛的时间定在了一起。   于是,早上,纪允温柔的把书包递给我,一脸期待的问我:“明天下午我的比赛你来看么?”   下午,纪时一脸阴恻恻的表情警告我:“明天下午咱们班比赛全班都到!你要不来你就是咱们班的叛徒!”   我托着腮,眉毛都要打结了。   哎,愁人啊!   第九章 ...   越尹   我愁了一晚,终于想到招了,缠着我妈给做了可乐鸡翅,纪时最喜欢吃这玩意儿,每次上我家都没脸没皮吃一大盘。   早上我妈给我装盒饭的时候,我爸闻着香味也钻厨房来了,一进来就开始偷吃。   我妈嗔骂的拍他:“你什么爸爸啊!抢女儿吃的!”   我大方的摆手:“没事没事!爸爸你尽情吃!”   我爸感动的直摸我脑袋,感慨:“女儿真是爸爸贴心小棉袄。”说完,十分慷慨的塞了二百块钱给我。   “爸,你比提款机还好使!爸我爱你!”我就说我怎么这么喜欢我爸呢!这绝对事出有因啊!我喜滋滋的拿着钱和饭盒走了。   身后我爸妈的对话还在继续。   “女儿岂止你贴心小棉袄啊,不是有话说了么,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呢!”   “尹萍你这说就说的不对了啊!这小情人可是你生的啊!我对你比狗还忠,绝对没二心啊!”   “……”唉,我怎么会有这么一对如此不靠谱的父母。   午饭时间,我到食堂窗口把鸡翅热好,端着盒饭到处搜寻纪时的身影。   他正和一帮咱班的男生坐一块儿,大概是在商量着下午打球的事。   我端着盒饭还没走他眼前,就听他大嗓门嚎一声:“靠!怎么这么香!我闻到可乐鸡翅膀的味儿了!”   他一回头,我尽力笑得谄媚讨好。   他的脸色顿时黑下去,回头继续吃饭去了。他身边一帮男生见我坐下了,纷纷加快了速度扒完饭收拾盘子走人了。   我在心里暗暗赞叹,不愧是运动员!一个个跑的可真快!   我把饭盒子打开,鸡翅膀香味立刻扑鼻而来,我看见纪时咽了咽口水。   “吃吧,我妈给做的,你不是最喜欢嘛!”   “哦。”纪时也没客气,筷子快准狠伸我饭盒子里来了。   “下午比赛的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牛嚼牡丹的德行让我有点无语,这家伙从哪个角度看都锉到姥姥家了,真不明白怎么会有姑娘那么不挑剔能看上他!   “我实力那是开玩笑的啊?”他边吃边不屑的瞥我一眼。   我嘿嘿一笑:“是呢!我也觉得!你夺冠把握那是大大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   “嗯。那必须的。”   我斟酌了下用词,低声说:“那下午我就不去看你比赛了啊,反正咱班赢定了,也没啥悬念哈哈哈哈。”   “不行。”   “我下午有事。真的!”我努力装出可怜兮兮的眼神。谁知他完全不为所动,继续夹着鸡翅往嘴里塞。眼瞅着饭盒子就只剩一两个鸡翅了。   “鸡屎,你吃了我的鸡翅,我和你商量点事你就完全没想着答应?”   “我也没说要吃啊!你让我吃的!”   “……”妈的,上这货的贼当了!我上去掐他脖子:“你给我吐出来!吃人东西不办人事!”   他把头一撇,长臂一伸,眼疾手快把最后一个鸡翅塞嘴里,三两个解决了,他把鸡骨头吐桌上,倏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我:“越尹,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下午班主任都去看比赛,你不去,后果你知道吧!”   我强忍着想把饭盒摔他脸上的冲动,对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善良的诅咒:上帝耶稣观世音菩萨各方牛鬼蛇神,请保佑他每天做梦鬼压床,脚臭赛过百花香,吃盐不咸,吃糖不甜,打个喷嚏就感冒,看病全是实习大夫!   早恋毕竟是地下党活动,我也没敢做的太明,还是随着咱们班的部队到了篮球场。   到了球场我才知道,高中部决赛和初中部决赛就是俩相邻的场子,这可把我乐坏了。我给纪允买了瓶水,一直紧紧的握在手心,就等比赛一结束给他送过去。想到他喝这水的样子,我心里就一阵甜蜜。   我身边全是我们初中部的学生,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在我耳边喊着,纪时这名字的呼声还挺高的,声潮一波一波的,可没把我炸聋了。   我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纪允比赛,此刻,我深深体会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心情。   纪允皮肤比纪时白很多,两人五官长得还是非常相像的,只是气质天差地别,纪允身上总带着几分清冷和淡然,气质偏儒,而纪时整个就是一野蛮人,我就不多加评述了。   球场上,纪允身姿矫健,运球,上篮,假动作,随便一个姿势一个眼神都能让人倾倒,我的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再看纪时,拿着球猛一扣灌篮成功,嗯,颇有几分“大猩猩”的神韵,都是还没进化完成的物种!   在一片热血的呐喊声中,两场决赛都打完了,几乎没有悬念的,纪允纪时带的队伍都得了冠军。   趁着颁奖空当,运动员们都到场边休息,喝水,擦汗。   我拿着水奋力钻出人群,而纪允也眼瞅着正往我这边走来。   我的心跳扑通扑通跳的快极了,我此刻血液上涌可以想象肯定是满面通红,抬头看看晒人的阳光,还好,有点理由能掩盖。   “尹子。”纪允声音温柔响起。   我抿抿唇,羞涩的笑着。我递水的动作还没做出来,突然感觉手心里猛地一空。   我惊愕的抬头,就看见野人纪时咕噜咕噜几十秒就把我一瓶水擂下去了。   他豪爽的抹了把嘴,把空瓶往我手里一扔,“还算有良心,知道给我买水啊!中午那翅膀吃的太咸了!”   “……”我看着他那二百五的样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给我一把刀!让我把这畜生给结果了吧!   纪时   越尹后来就一直没再理过我,我喊她她也是拿鼻孔对着我。   我看她那样,不屑切一声:“不就一瓶水嘛!怎么这么小气!赔你不就完了?”   她一听我这么说,立刻怒目相向,全身的刺都竖起来了:“不!是!这!个!问!题!好!吗!”她气极了,用杀人的目光看着我:“那么多姑娘要给你送水!你大少爷粉丝很多很多!干嘛来抢我的啊!你……你……你明明就知道我的水是要给谁的!!”   “我哪知道你胆儿这么大!敢光天化日的给纪允送水啊!”我嘴上说的漫不经心,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她那瓶水不是买给我的。   我今天打球就打的不专心,我知道她根本就不想来看我比赛,她一心一意就想着纪允,所以她给我带鸡翅,跟我说好话,最后的妥协也不是她所愿的。   比赛的时候,我每进一个球就不由自主的往她的方向看一眼,她坐在人堆里,一头卷毛扎一半垂一半,模样温婉,在一帮半大的丫头里格外显眼,好些角度都特像老演琼瑶剧的蒋勤勤。我控制不住的总想知道她还在不在,可我每次看过去,她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另一个球场,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容,那样温柔的表情,却不是为了我。   妈的,太阳大,真刺眼。   比赛完后,我一直勾着脖子在攒动的人群里找她,我的目光很锁定,脚步很坚定的走向她。   可我发现,她的方向,却是朝了另一个人。   我的心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沮丧,难受,各种各样的情绪一拥而上。我握紧了拳头,几步冲上去,拦上了她,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一股脑把她手里的水喝了个精光。喝完还特别欠揍的把瓶子扔她手里。   她愕然的看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把瓶子啪的一下扔我身上,愤然离开了球场。   我握着空瓶,用一脸无辜的表情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纪允。   是的,心里,很爽很得意。   一直到放学,越尹都没再多看我一眼。我知道这次她是真生气了。可我只能在心里对她说抱歉。我可以忍受她打我骂我,可唯有看她甜甜蜜蜜和纪允谈恋爱,这事我忍不了。   放学后,我没留下打球,收拾了书包就回家了。却不想,刚一出校门,就被逃了晚自习的纪允拦住了。   我和他在学校附近一被学生们成为“古惑巷”的死巷子里对峙而站。   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干嘛的吧?学校里的各种冲突事件都是约好了时间在这儿解决的。我没想到有一天我和纪允也会干仗干到这地儿来。   “把我叫这儿来要干仗?”我啧了一声,无所谓的说:“那就不浪费时间了,赶紧吧。”   纪允没理会我的挑衅,还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他用那张和我六成相像的脸孔问我:“你对越尹到底什么想法?”   我耸耸肩:“关你屁事?”   “她是我女朋友。”   我啪的一下把书包往地上一掼:“你们俩这事我他妈从来没承认过!”   他还是一贯死淡定的模样:“你承不承认这都是真的。我叫你来就想告诉你,离她远点儿。”   我的火气噌的一下子窜到了脑门,扬起声嚷道:“我凭什么,你以为你谁啊?”   “我说了!越尹是我女朋友!我是她男人!就这样!你不爽咱们就干一架!”   “妈的!”我呸的啐了一口:“找死!”说完抡着拳头就上了。   而纪允和我从小干仗干到大,他反应也很迅速,很快就和我你一拳我一拳的扭打到一团。   我们打到最后都失了章法,东一拳西一脚,完全不管不顾的乱打,我感觉我的拳头结结实实都落在了他身上,但他的拳头对我也丝毫没客气。   我眼前一片昏天黑地,直到越尹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的视线才有几分恢复清明的趋势。   越尹站在巷口,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肃然的喊着:“鸡屎!你他妈在干嘛!”   我和纪允都愣愣的看着她,不约而同的分开,瘫坐在两个方向。   越尹快步走到纪允身边,那护雏的架势,让我的心痛的开始抽。   她急切的上下打量着纪允,最后愤怒的转头瞪着我:“鸡屎你这野蛮人的个性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你能不能别这么暴力了?”   我眼前又是一片昏天黑地,我紧握着拳头,努力保持镇静和清醒。痛感从心脏通往四肢百骸,最后逐渐麻痹。   我自嘲的冷笑起来,一字一顿的问越尹:“狮毛狗儿!你问都不问就骂我?你就这么帮着他?”   越尹眉头还是皱的紧紧的,一脸暴躁的看着我说:“废话!他是我男朋友!我不帮他难道帮你?”   “……”   第十章 ...   纪时   春天的傍晚,寒气还会如约的愀然而至,我感觉有一丝冷。   看似温暖的落日余晖从错落的院落高墙的夹缝中脉脉洒下,死巷一墙之隔的,是车水马龙的路口,嘈杂的声潮随着放学下班时间的到来而变得纷杂,可我却觉得,这万物嚣尘似乎突然停顿了,脑中只剩一团白雾。   我努力的撑着胳膊,努力让自己清醒,可疼痛的感觉还是逐渐侵蚀着身体。   看着越尹那双愤怒的眼睛,我疼的直笑,“行,你有男朋友你了不起。”   我吃力的站起来,趔趄的晃了下,拍掉手上的灰,扯上书包把正那副刺眼的紧张嘘寒画面留在了身后。   也许,很多事都是很早就注定的。   八岁的我没想过未来有一天,我会喜欢越尹,所以我总在肆无忌惮的欺负她。她不爱哭,不像别的姑娘磕一下碰一下就一顿嚎,所以我总是想知道,欺负她到什么程度她才会哭。   而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找到答案。   大院里姑娘们一块跳皮筋踢毽子越尹不爱参加,她总喜欢混在男孩子里面。我们打野战模拟,她一听也乐呵呵的闹着要参加。   男孩们都准备了自己的水枪和面具,她什么都没有,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参加的热情。   “没面具不准参加。”看到她死赖着跟上的样子我没来由又开始烦躁。   “我不用面具行不,或者我随便纸袋包个。”   看着越尹执着的眼神,我身体里邪恶的恶作剧因子又发作了,扯着她说:“你来,我给你画个面具,你就可以参加了。”   一帮和我一样还没明白事儿的男孩一听都来神了,大家纷纷从书包里拿出彩笔,一人一笔在越尹脸上挥毫作画,把她那张莹白的小脸画的七彩斑斓,大家看着成果都笑得前仰后合,而被捉弄的越尹却浑然不觉,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我。   我拍拍她的脑袋,给了她一把水枪,她乐呵呵的拿了水枪就参加我们的游戏。   那时候的我不懂,喜欢一个女孩该对她好,女孩的心都很软,看上一个人,也许就是一辈子。   越尹的心,我一开始没想过要,所以注定我这辈子都要不到。   我失了先机,输在了起跑线之前之前还要前。   游戏结束后,我坐在家喝着花生奶,就看见纪允把大花脸的越尹带回了家,他们在厕所里墨迹了很久,越尹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洗干净了,白皙的皮肤搓的红扑扑的,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睛也被揉得充了血。   越尹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和平常一样,甩我一身水。可我看着她,心里却有了一些内疚和后悔。   纪允送她回家后,一连一个星期都没和我说过话。   我至今都记得他当初对我说的话。   “纪时,欺负女孩不算男人。”   我当时不懂什么男人女人,而等我懂的时候,越尹已经是纪允女朋友了。   我背着书包到处晃悠,身上像要散架一样,还亲兄弟,下手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可这疼,比起心疼,还差得远。   我一个人坐在休闲广场磨得光滑的水泥台阶上。不远处是广场四根朝天的石柱,像四柄利剑冲入云霄,仿佛要把一片烧云和蓝天撕裂,天空中的云东团西簇,一片片阴影勾勒得天空如末世般苍凉;又像海面上船只高耸的桅杆,在喧嚣的海面吱呀摇曳,茫茫大海,早失去了方向,只剩最后的挣扎。   结局了然,却还在苦苦挣扎,就像我此刻几近绝望的心情。   看着练家子的老人广场中间休憩,看着附近居民喂养的鸽子成群结队的飞过来飞过去,看着不远处家的方向,一棵棵百年老树参天耸立,像一幅水墨蜿蜒的画卷。   也许,这就是生活,谁也不会因为你伤心而停止快乐。   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却不想,那两个我一秒都不想看见的人竟然和我同一时间回家。   我不想再生尴尬,只好躲在粗壮的梧桐后面。   他们旁若无人的站在越尹家院子门口说话。距离有些远,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只看见越尹心疼的一直在抚摸着纪允的脸。   仿佛心电感应一样,我感觉我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一点痛感。我没有打纪允的脸,我确定,我们俩从小到大打惯了,但从不打脸,因为爸妈会发现。   好像被中了蚀心的蛊,嗓子眼里一片腥甜泛起,心上被蚀出一个洞,蛊虫缓慢腐蚀,终于在这一刻崩塌。   原来越尹这丫头温柔起来,是这么可爱,为什么从前我都没有发现呢?   天乍黑,风凉凉的,扫动花草林木,沙沙声响,我觉得眼前有一瞬间有些模糊,而再次聚焦时,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我看见,纪允笑意盎然的展臂抱了抱越尹。   然后,他俯身温柔的吻了越尹的脸颊上。   越尹   从纪允的生日到现在,我们谈恋爱半年有余,但对于情感的宣泄,发乎情止乎礼。   倒不是我多柳下惠,只是纪允实在太高高在上不可亵玩,我们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牵牵手。有时候我也想过趁着月圆之夜变身算了,可那几分残存的女生特有的矜持总跑出来捣乱。于是,我们的发展就一直这么滞缓了。   陈圆圆总是问我:“亲了吗?推倒了吗!”   我嘴里骂着她,可心里想的却是,娘的我还用推嘛?一直都倒着的!   我没想过我们的突破之举,居然是发生在纪允和纪时打架之后,怀揣着一颗小鹿乱撞的心,我故作镇定的回了家。背靠着房门,我几乎兴奋的要手舞足蹈了,连带着对纪时的讨厌也减少了。   其实,这二百五也不是没有用嘛,这次的催化剂下得挺好的。   我激动的捂着脸,还是一片烧得慌,纪允吻过的脸颊上还留着他嘴唇柔软的触感。   很美好,实在是太美好了!   正当我想的入神,家里电话突然响了。   我喜滋滋的跑过去接,是警卫室的电话,而传来的却是讨厌鬼纪时的声音。   “你出来。”   “啊?”   “我让你出来,我在警卫室给你打的电话,后院小树林,我等你。”   “什么玩意儿啊!”这家伙该不会是想找我单挑吧?我想着今天说他的话挺严重的,他这家伙娘儿们一样,最爱记仇!   “我有话想和你说。”   “神经病。”我啪的挂了电话,不再理他。   但过了一会,我还是扯了外套出门。刚才电话里他声音听着挺不对劲的,我出去看看,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他要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挺闹心的,毕竟畜生也是一条生命!   迎着夜风,我到了小树林。一整片有些年代的水杉,洇化入一片暗蓝的天空,像一幅厚重的油画。   我搓了搓手臂,四处搜寻着纪时的影子。正当我诧异找不到人的时候,纪时突然失魂落魄的从一片黑暗里走了出来,脸色阴鸷至极。   我被吓了一跳,没好气的嗔怪他:“干嘛呢!不声不响的!想吓死我啊!”   纪时突然向前迈了一部,双手抓着我的肩膀,和我的距离近到几乎呼吸相闻。我彻底吓到,使劲捶他:“放开我,干嘛!你嘴臭!”   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纪时的脸突然变成我眼前的一片阴影,他低下头,狠戾而准确的,将他的唇压在了我的唇上。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冰凉的唇在我唇上狗啃一般辗转的感受,我只是感到愤怒,难过,恶心。   他娘的!这王八蛋二百五杀千刀的!   这可是老娘的初吻!   我用尽了我吃奶的力气都没能把他推开,他仗着人高马大把我箍得紧紧的,他就像血蛭一般紧紧的吸允着我的嘴唇,到最后,几乎就是在咬。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我,我能感觉到我们俩都有些缺氧。   我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用手背擦了一把嘴,然后,毫不犹豫的抬起了手。   “啪——”   狠狠的一巴掌,祭奠我被狗咬的初吻。   “你大爷的流氓王八蛋!”   纪时对我的咒骂和拳打脚踢不无所动,他一双如墨的眼睛黑漆漆的,定定和我对视,毫不闪躲。   我从他眼中看到了他此刻的无助,他就用那么疲惫,妥协的眼神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越尹,我喜欢你,别和纪允好了行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感觉有一颗平地惊雷在我耳边炸开,方才因为初吻失去的羞愤一瞬间消失个无影无踪。   我看着这张从小到大和我不对盘的脸,难以想象他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他喜欢我?   怎么可能?   我脑海里闪过最近发生的一切一切,那些片段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我的心脏。   我觉得,我快无法呼吸了。   夜色渐浓,冷啸的风将我的意识吹得几分清醒几分麻痹,我强忍着身体的颤抖,看着纪时,良久才冷静:“你喜欢我我就要和纪允分手?纪时,我该你的呀?”   看着他眼底仅剩的一点期待的火苗一点一点熄灭,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脏里有了一丝颤动,可我嘴上还是趁胜追击:   “纪时,你很清楚,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   第十一章 ...   越尹   那天纪时黯然离开的背影仿佛刻进了我心里。夜里我爆发了十四年来的第一次失眠,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纪时失望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像一只马蜂在我心里使劲的蛰,让我每想一下,心就跟着紧一下。   好像有沉睡多年的什么突然从我心里苏醒,我感到恐慌,无助。   从那以后,我们整整一个月没有说话。   我时常望着桌上我用涂改液画的“三八线”,我把纪时的位置画的那么小,可他再也没有越过线。   他就近在咫尺,可是他那么沉默,我很想对他说点什么,可我知道,我要说的不是他想要的,而他想要的,我给不了。   纪允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好,对于我偶尔的走神,他总是宽容再宽容,我不忍心做任何伤害他的事,因为他实在太好了。   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尹子,不要有负担,我不希望成为你不快乐的原因,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喜欢上别人,我会退出。”   我无言以对。   混乱的三调我几乎是很心不在焉的度过的,可是神奇的是我不仅保住了第一名,还考出了历史最高的分数。而反观纪时,他发挥的不算好,退了四五名,但我看他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每天还是上课睡觉放学打球。   我们和好要归功于愚人节的一场恶作剧。   我和陈圆圆拿万能胶黏了几个一块钱在地上,看起来像谁掉了钱一样,然后我们躲在楼梯口偷看,每个路过的人都去捡钱,发现钱捡不起来一般人就走了,只有我们班学习委员,进教室拿出一把铁尺在地上使劲铲,铲了几个,铲起来就偷偷揣口袋里,那表情,像捡了什么大便宜一样,把我和陈圆圆笑得几乎要岔气。   原本只是小小的恶作剧,不想班里有俩小子如法炮制,把我的万能胶拿去把黑板擦黏黑板上,我当时觉得有些不妥,但想到下节课是脾气很好的物理老师,就没在意。   不想一贯温柔的物理老师在发现这个恶作剧后,追根到底非要把人都抓出来。   当我看到那俩没义气的小子眼神飘向我时,我就知道是祸躲不过。   然而,还没等我站起来,就有人替我把事扛了。   我惊愕的看着旁边一脸无谓站着的人,我觉得我连呼吸都忘了。   那节物理课后来被改成了自习,老师把他们三个人叫到教室外面训话,我伸长了脖子也只能看到物理老师的表情,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说话面带微笑,似乎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我也就放下一半的心来。   后来我问纪时,老师和他们说什么,纪时用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没什么,就把校规抄十遍。”   我倒抽一口冷气,深刻领悟了什么叫笑里藏刀。   不过这件事带来的正面效果,就是我和纪时又恢复了从前的关系。   我们都默契的再没去提那件让我们彼此都尴尬的事。   一转眼就到了五月下旬,老师这几天都在通知我们要填志愿的事情,我们几个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大家都准备直升高中,也没什么需要纠结的。   这天一早,纪时用狗看着肉的表情盯我半天,把我盯得怪膈应的,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再盯着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纪时对我的恶语相向毫无反应,还是用那种期待的眼神说:“马上有个对我很主要的日子要到了,你记得不?”   我知道他说的是5月23号他的生日,但看他那小样儿就忍不住逗他一下,“哦,你说儿童节啊!不还早么!”   他像个泄了气的气球,灰头土脸的撇过头去,半晌我看他真有几分失落,赶紧说:“好吧好吧!纪少生日想要什么?我帮你散播出去!”   他斜我一眼:“你就没准备送是吧?”   我理直气壮的看着他:“咱俩之间还需要这些虚礼啊?都这么熟了!”其实是我最近没啥钱了,家里屯的书和漫画有点超标,我妈生气断我皇粮了。   “真不客气,这会咱俩就熟了,平常防我跟防贼似的!”   我嘿嘿笑。   他又凑过来,低声说:“要不这样吧,你陪我过生日就当礼物了。”   我赶紧捂着前胸:“我不卖身!”   “切!就你那小馒头,我才瞧不上!”   “……”   纪时的生日很快就到了,我放学后换了套衣服赴约。   原本以为纪时的“陪”是和往年一样,和很多人在一起,不想我到了约定的点,竟然只有他一个人。   我没来由的有了一丝紧张。   自从他向我表白后,我总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再像过去那么纯粹,做什么说什么都似乎带了一点暧昧,我无法对他做到完全心无旁碍。   我不喜欢这种让我失控的感觉,这会让我会对纪允产生愧疚感。   可我看着纪时一脸期待和兴奋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说什么扫兴的话,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   “我们上哪去?”   “去了就知道了。”他手上拎着一个小蛋糕。我走在他略后的位置,故作不经意的和他保持距离。   他带着我到了大院里一处破旧院落,这里原本是后勤堆放杂物的地方,后来后勤挪了地方,这院落也就空置了。   “干嘛?”我看着剥落的墙壁和锈迹斑驳的铁门,“你带我来抓鬼啊?”   “吁——”   “妈的!你以为我是马啊!吁个屁啊!”我没好气瞥他,他没理我,径自推开铁门,熟门熟路的钻进去。   我搓了搓双臂,也跟着进去了。   不想,这不进还好,一进竟是别有洞天。   就像文言文里写的,曲径通幽处,一缕如剪夕阳,映着一园恬静安然的花,碧绿的枝叶簇拥着纯白无邪的玲珑花瓣,沁人心脾的香味吸引着我,我失神一般往院子里走,注意力完全被花吸引了。   这破旧的院落,竟然种着这么大一片栀子花,随风荡倚,一点也没有因为地方阴暗阳光稀少而晦暗。岁月荏苒,流光蹉跎,这一刻的宁静仿佛闯进了我的生命。   我欣喜的笑了,一回头,纪时的笑容一瞬间仿佛融化了我的心。   “好看吗?”   我不住的点头。   他不无得意的说,“是我种的。”   我讶异的看着他,他又说:“为你种的。”   我感觉脸上仿佛被火烧了一把,有些不自在的嗔他:“有病。一大老粗装什么浪漫啊!”   他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不再和我说话。他在地上铺了一张塑料桌布,然后把蛋糕盒子打开,把蜡烛插上。   “本来想种玫瑰,但那不该是我送你的,你小时候喜欢把栀子花别头上,就种了这个,挺好看吧?”   我感到眼前似乎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有些鼻酸,好像有什么在我体内活了过来,我紧紧的握着拳头,竭力遏制着。   我低下头蹲□遮着风,纪时点了半天终于把蜡烛都点燃了。   我吸了吸鼻子,有些别扭的说:“许个愿吧。”   他笑了笑,直直的看着我,片刻后,他难能温柔的说,“我看书上说,栀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与约定’,如果这辈子你喜欢纪允,那下辈子我提前定着行么?”   我迷茫而困顿的抬头,与他清澈的眼睛对视,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直直的盯着他,在心里反复的勾勒着他的轮廓,竟然那么奇异的,没有一丝陌生的感觉。   身体里每一粒细胞都在活跃的挥舞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心动,我只是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一寸一寸的沦陷着。   他小心翼翼的凑近,最后他的嘴唇压在我的唇上,浅尝辄止的轻轻一碰,与初吻完全不同的触觉。我的心砰砰的跳着,仿佛紧张的要跃出胸膛。   他缱绻又温存的看了我一眼,我感觉耳畔有风,呼呼的声音,又似乎是我血液奔腾的声音,一瞬间,仿佛全世界的喧嚣都沉寂了下来,我的眼里只剩一个人。   只剩纪时一个人。   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略带些颤抖的手托住了我的下颚。   一个青涩,却又绵长的吻。   吻到蜡烛全都烧没了,吻到天都渐渐黑了。   在我们都要缺氧的前一刻,他终于放开了我。   我感到懵懵的,讷讷的说:“蜡烛没了,你还没许愿。”   “愿望已经实现了。”说完,他笑了。   纪时生日那天的事被我死死的锁在了记忆里。我无法再骗自己什么。   虽然和他一贯不对盘,但我喜欢上他却是不争的事实。   我感到罪恶,难堪,我无法面对一无所知善良的纪允。   我自私混蛋的向纪允提出了分手,他感到有些震惊,我能看到他脸上瞬间的错愕,但他为了维护我,还是强颜欢笑。   他说:“我的小越尹长大了,我不能自私的把你锁在身边了。”   我感到难过极了,纪允伤心的表情像一枚刺,深深的扎进了我心里,血肉模糊的疼着。   我愧疚的头都不敢抬,他却还包容的拥抱我,他说:“越尹,天空很大,你可以自由的飞,但如果有一天你累了,我永远都是供你停息的枝头。”   我终于忍不住眼泪。   纪允,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任性,我的不懂事,和我的无耻。   感情不该有欺骗,我无法骗你,更无法再骗我自己。   五月快结束,老师把我们填好的志愿收上去。我没和任何商量把本校高中部改成了市一中,一所离家里很远的寄宿学校。   我承认我是一只只会逃避的鸵鸟,面对这些沉重的青春,我能选择的,只有把头埋进沙里。   纪时   中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家都进入了紧张的冲刺阶段。班里的气氛很肃杀,平常最爱玩闹的几个同学也都一头扎进了题海。   而我和越尹却不约而同的心向了别处,我知道,我们两个都心不在焉的原因。   我每天都会去整理我种的那一片栀子花。   每当我看见那些随风摇曳的洁白花朵,我总会想到越尹那张莹白的脸庞。   她那灵动的眼神,像我手中采撷的清晨。   活到十五岁,我终于体会了一把情窦初开的感觉。   说出去都丢人,我做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奇怪事真像被鬼附身了,一点都不爷儿们!可我就是忍不住,我忍不住想要靠近越尹,想把她变成我的。   那天我亲她的时候,她全身都在抖,可她还是闭上了眼睛,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感觉并不是只有讨厌。   这个发现让我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叫嚣。   可另一个事实却又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下。   那天傍晚,因为志愿书上有几个空我不是很清楚,所以我很喜滋滋的找到了借口又可以去烦烦越尹了。   我穿上衣服吹着口哨就下楼了。不想,还没走到越尹家就看到了越尹和纪允。   距离稍远,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纪允紧紧的把越尹抱在怀里,而越尹不仅没反抗,反而楚楚可怜的哭了起来。   这一幕看上去真碍眼。我不禁在心里狠狠的自嘲。   纪时,你气什么?越尹本来就是纪允女朋友,你他妈才是最舔着脸最不厚道要挖墙脚的人!挖不着你还生气!真没见过比你更傻的傻逼。   我紧紧的攥着拳头,把手上的志愿书都攥皱了却浑然不觉。   脚下仿佛有千斤的大石拽着,回家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沉重。   回家后,我把志愿书辗平了,在还空着的第一志愿上填上了市一中。   我需要离他们更远一些,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尽快的恢复正常。   第十二章 ...   纪时   在那个骄阳似火的夏天,中考如期而至。伴随着咯吱作响的电扇和不断滴答着水的大冰块,我们完成了人生第一次转折性的考试。   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感觉就像吹气球,每天吹每时每刻都怕爆了,可真的爆的那一刻,除了解脱,什么感觉都没有。考完第二天大家都开始估分,几分欢喜几家愁。   我们院里几个孩子都比较状况外,每天神在在的玩的疯。   听我爸说越尹老爹升官了,估计任完这一届就要进京了。爸爸还是挺高兴的,他上头直接领导就是越尹老爹,他走了,就轮到我爸了。   可我却突然有些恐慌。   坐在饭桌上心不在焉的扒着饭粒,直到我妈一声愕然的惊呼:“你们兄弟俩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都在这吃白饭,想什么想的都没魂了?”   我闻声抬头,下意识看了纪允一眼,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深沉的有些过头了。   也许和我一样,舍不得越尹离开吧。   我又低下头,有些失落。纪允比我强多了,他好歹和越尹有点关系,就算距离远了,还是有理由见面。而我呢?我算个屁,充其量也就个傻逼点的屁。   纪允吃完饭把筷子往桌上一搁,云淡风轻的对爸妈说:“我想申请普林斯顿大学,学建筑。”   爸爸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淡淡回答:“还有两年,你可以再想想,你外公的意思是让你上Q大,你去他眼皮底下他也放心。”   “Q大挺好的,别去那么远了,妈妈不放心。”   纪允还是我行我素:“我已经决定了。”   “嗯,那也行。普林斯顿挺好的,到时候我联系一下我几个同学。”   “纪允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拗,国内的不也挺好么?”   “……”我一直紧紧的握着筷子,不发一言。   饭后,我趁爸妈都在忙碌,悄悄钻进了纪允房间。纪允抬头瞥了我一眼,冷冷淡淡的说:“关门。”   我顺手把门带上,几步扒拉到他书桌旁边,他书桌收到很整齐,桌上摆着几本出国考试的参考书。看来这丫玩真的了。   我试探的问:“你真要出国啊?”   “嗯。”   “为什么呢?Q大也挺好的,外公也在那,过几年爸爸说不定也调过去。”   “想出去看看。”   我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努力克制自己想揍他一拳的冲动。   “你走了那傻子怎么办?”   他明知故问的说:“谁?”   我恼羞成怒:“越尹!!你走了那丫头怎么办?!”   纪允听到越尹名字终于有了一些反应,把手上的书合上,转过头来打量我半天,慢慢的说:“我们的事,和你有关么?”   “你是我亲哥,越尹是我同学,怎么没关系。”这会儿,硬诌也得编个理由。   纪允鄙夷的啧了一声,随后转过头去,不再搭理我,只冷淡说了一句:“傻逼,赶紧出去给我把门带上。”   我怒火一下子冲了上来:“你他妈说谁傻逼啊!”   “我劝你现在别惹我,你打不过我的。”   我嗤鼻,摩拳擦掌道:“不试你怎么知道。”   “就你这傻逼样,真不知道她看上你什么了!”   “……”啥?他说的啥?   “妈——纪时又来我房里找我打架!”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听到妈妈迅速上楼的骂咧声,忙不迭的开门往外逃,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丫真小人,操丫挺的!   越尹   中考完后,陈圆圆表姐带我们混进酒吧玩,穿着陈圆圆表姐给我们带来的裙子和高跟鞋,化着鬼画符的妆,我们下里巴人进城一样进了一次酒吧。   酒吧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有优雅的歌者,美好的艳遇。里面非常吵,吵到我几乎听不见咫尺距离的人说话的声音,灯影光怪陆离,里面的一切似乎带着一丝赤/裸的暧昧。舞池里的灯光变化莫测,不远处的舞台上,有舞者穿着性感的舞衣,半露高挺的胸/脯,跳着各式挑/逗的舞姿。   我和陈圆圆都觉得有些无法适从。直到她表姐把我们带进一个包厢,声潮被隔离在外,我们才觉得有了一丝踏实感。   陈圆圆表姐和她朋友们都跑出去跳舞了,包厢里只剩我和陈圆圆两个人,她姐姐给我们点的酒都被她严格的按比例掺了绿茶,喝到嘴里甜甜的,感觉已经没什么酒味儿了,可那酒精还是实打实的,喝了几杯就觉得脑袋有些晕晕的。   “丫当喝水啊?直灌直灌的,借酒浇愁啊?”陈圆圆哂笑。   我点点头:“是啊,愁死了。”   她一听我这么说,立刻八卦的凑过来:“怎么回事啊?说来听听。”   “我和纪允分手了。”   “咝——”陈圆圆倒抽一口凉气,随即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她安慰的拍着我的肩说:“犬儿你别伤心了,纪允会甩了你是我意料中的事,我觉得吧,纪允太非人类了,我估摸着他可能不喜欢女人。”   我难受的摇摇头:“不是,是我说的分手。”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一只手立刻附上我的额头:“丫没毛病吧!”   我拂开她的手。难受的撇头。声浪咚咚咚的似乎大到地面都在震动。我感觉最近以来所有的烦恼都涌上心头。我暴躁的又擂了一杯酒下肚。   “我喜欢上纪时了。我觉得我真不是东西。”   “……”   这下陈圆圆彻底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她啊半天没啊出名堂,也学我擂了一杯酒下肚。   我苦笑:“圆圆,你说我怎么办?我是不是太坏了。我感觉我特别对不起纪允,我配不上他,可我分了还是觉得对不住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圆圆两条眉毛都快打结了,半天才说:“犬儿,咱要不去找个驱邪大师看看吧。”   “什么?”   “我觉得你有这症状,十有八九是中邪了,咱不讳疾忌医,你别怕,咱找个大师看看。”   “……”我无语白她一眼,“去去去,别跟前耍宝,我他妈说的都认真的。”   “我也说认真的……喜欢上纪时……犬儿你确定你没鬼上身么?”   “……”我想笑却笑不出,胃里难受的直抽,我真希望我是鬼上身了。我怎么就喜欢上纪时了呢?我怎么这么水性杨花呢?我怎么就这么不是东西呢?   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脸上烧的厉害,嗓子眼里像卡了什么异物一样,难受极了。我踉跄着爬起来,往厕所摸去,“我想吐。”   穿过疯魔乱舞的人群,在鬼魅魍魉的灯影下,我努力的辨认着厕所的方向,巨大的声潮快把我耳朵震聋了,时不时有软弱无骨的身体舞动到身旁,我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能加快脚步往外挤。   “越尹!”迷迷糊糊我听到似乎有人在喊我名字,我迷离的四处张望着,却没有熟悉的面孔。   正当我踩着不舒服的高跟鞋又继续往外挤时,我被一堵人墙整个挡住了。   “越尹!你怎么在这?”   我意识开始有些朦胧,迟钝的抬头看见一张盛满了怒气的脸。   “鸡屎。你怎么也在,好巧!”我笑呵呵的向他打招呼。   “巧屁啊!”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往外拖。   明明就大我一岁,可纪时跟吃了化肥一样才15就快180了,反观我,长到163就没怎么动了。他个高力气大,三两下就把我拽到了酒吧后门。   我睁着一双醉眼看着周围一对一对正亲的火热的男女,突然有一丝尴尬。   “你拽我到这想干嘛?”   他双手抱胸,一脸嫌恶的上下扫视着我,半天才说:“这儿是你该来的地儿?”   我没好气睨他:“你不也来了,五十步笑百步。”   “我是男的!”他气急败坏的把身上的圆点衬衫脱下来,遮我身上,嘴里骂骂咧咧:“还有这什么衣服?人胸部大才这么穿!你那小馒头也好意思!看看你那脸,跟鬼片似的!”   我终于被他说到恼羞成怒,把他衣服一摔,“你凭什么管我啊!你谁啊!”   他把我往身边一拽,几乎就把我抱怀里了,我想往后退,他却死死抓住了我。   “凭你是我哥女朋友!凭你有可能是我未来嫂子!”   “呸!”他话一说出口我就气极了,我上去对他又抓又挠,深仇大恨似的和他厮打:“你他妈以为自己谁啊!嫂子你妈嫂子你妈你妈你妈!!我和你哥纪允分手了!我和你一毛钱关系没有!你给我滚!滚!”   我还是在使劲推他挠他,伸长了指甲抓他,不想方才还努力抓我手的纪时却突然楞住了。我的手刷的一下挠上了他的脸,我尖利的指甲一下子就把他脸抓破了。   看到他脸上长长一条血痕,我心里咯噔一跳,一下子下懵了,这瞎逼家伙平常不挺能耐吗,怎么今儿躲都不知道躲了?   我紧咬着唇瞪着他。半晌他才紧绷着脸孔说:“你们真分了?”   我没理他,撇开头没理他。   他把我把怀里一捞,双臂紧紧的箍住我。我猝不及防的跌进了他宽厚的怀抱里,心突然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失了控制的狂跳,他只着背心,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感到我脸侧。我感觉脑子里突然像被人倒入了缸浆糊。   只听到他略带嘶哑的声音说:“分了更好,分了更得管你!从今儿起你是我女人!我不管谁管!”   我双手用力的捶他,嘴上依旧不依不饶:“你他妈想得美!想得美!”   他更紧的把我往怀里收了收,让我几乎动都动不了。   “我就想得挺美!我想得美我乐意!你再捶我你就是谋杀亲夫!”   “……”   第十三章 ...   越尹   我至今仍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喜欢上纪时,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纪允那样的,风度翩翩,彬彬有礼,任何人和事都能处理的细致又妥帖,却又对什么都有种不易察觉疏离感,任何时候都冷静沉默的俯瞰这个世界的红尘繁华。   像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典型的天蝎座。   而纪时,说优点我真的想几天几夜都想不出一个,可缺点我能不带歇的说一大堆。   也许,真的像书里说的,我们爱上的那个人往往和我们的理想型截然不同。   不知是月光迷人还是酒精作祟,他低头吻我的时候我没有拒绝。他的吻技日渐娴熟,像一匹危险的狼利落的攫取着食物。而我,已经渐渐熟悉并且沉溺于他的气息。   越沉溺,我体内的不安和愧疚就越浓。   “放开我,我不会答应你的。”我不再挣扎,夜风扫在脸上,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这一片的酒吧都装饰满了LED彩灯,霓虹闪烁,映在纪时脸上仿佛漫天烟火降落。   他渐渐镇定,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说不出为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这样做,我和纪允刚刚分手,这一切的混乱都是我的错。我无法过心里这一关。而且我也没有做好和纪时在一起的准备,不是有人说过吗,如果不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和他在一起,如果喜欢一个人,怎么忍心和他在一起?   我不忍心,我不想破坏我们现在的关系,也不想让我们两个都陷入别人闲言碎语的中心,我承认我胆怯我瞻前顾后。   “我刚和纪允分手,没心情,而且这种行为也不好。”   他嗤笑:“什么行为?我们俩没偷没抢怎么了?”   “怎么了!?我没和他分手你就亲我!你说你怎么了!”   “怎么啊,你这是要为他守节啊?”   我白他一眼,“嗯,我就喜欢立牌坊你管得着吗?”   他痞痞一笑,又恢复了往常死赖着脸的模样:“别介啊!反正咱狗男女这么久了也不欠这么一会儿,你就从了吧!”   这家伙真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每一句话都带几颗石子磕的我牙疼,我没好气吼他:“滚!你给我滚!”   也许我和纪时真是有孽缘,我从厦门旅游回来才知道我们俩都鬼使神差的填了一中,并且同时都拿到了通知书。   知道这噩耗的一刻我心如死灰,而纪时则手舞足蹈只差抱着我跳舞了。   就这样,我们磕磕绊绊的一起进入了寄宿高中一中。   从小到大都在妈妈身边长大,我几乎什么都不会,军训的时候我每天洗完衣服就躲被子里哭,想爸妈想得不行,我妈每天给我打电话,我不敢和她说长了,寝室电话大家都要用,一中不比以前子弟学校都是熟人,太搞特殊化人家都会不高兴。   相比我的各种不适应,纪时这家伙随遇而安的能力简直让我叹为观止,不知是不是他够二百五,还没正式开学他就已经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人五人六走到哪都是一群男生围着。   他手特别洒,军训一个月,请各方朋友吃饭都请五六回了,月底他没钱来找我借钱时候我赐了他一个新外号——冤大头。   军训结束时候,我们都抱着教官大哭,明明之前因为辛苦天天在心里腹诽教官,可真结束了,除了舍不得还是舍不得,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一个集体里的一员,这感觉很微妙,我感觉自己似乎长大了一些。   大家别误会,我说的是思想。   九月一日,全国开学日。   当我进一班的时候,我很意外的在人堆里看到了纪时。一见我进来,他就凑上来,笑眯眯的看着我:“想我不?”   我没搭理他,按照黑板上的座位表坐下,整理新书,“我开学看到你明明三班的,怎么又和我一个班了?”   他一跃就坐在了我身边,笑呵呵的说:“嘿嘿,想办法嘛!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白他一眼,指了指黑板:“你看清楚没,我同桌叫刘启。”   “嗯,我知道,我和他换了。”   我嫌恶皱眉:“滚回自己座位去!老师可不会答应的!”   他无所谓耸耸肩,大大咧咧的往后一躺,后面的桌子都被他撞得吱呀一晃:“老师答不答应无所谓啊!反正我就是要坐这儿。”   我彻底上火了,忍无可忍的拔高嗓子吼他:“怎么着阴魂不散啊!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挑挑眉,戏谑的看我一眼,说道:“我听说,烈女怕缠郞。”   纪时   我这人从小到大都有一个优点,对待喜欢的事物总是锲而不舍执着到底。用俗话说,也可以称作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私自换座位的事可把我们班主任弄得上火急眼,但她多次找我谈话无效,最终以她妥协告终。   越尹为这事和我吵得昏天黑地多次真刀真枪动手打我。我额头上至今还顶着她书角打出来的一个大包。   我觉着脸上有点挂不住,这媳妇儿有点欠削,但我是男人,我得让着她,要不然一辈子可怎么过啊!   她最近都不怎么和我说话,任凭我怎么在她面前耍赖斗狠她都没理我,丫也够执着,我可不正是好这口,喜欢她这任性的调调么?   高一的课程我暑假没事都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越尹又不理我,上课我除了睡觉也没事做。   这天我睡得正香,越尹突然一支笔捅我肚子上,我被捅的倏地站了起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就看见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怒不可遏的瞪着我。   “纪时同学,来,你上来把这道题做一下。”   我抬头看了看题目又看了看老师,知道他是想让我难堪。现在老师都爱这样,学生一走神一睡着就点起来做题回答问题,要不会就一顿羞辱,哎,这什么师德啊?爱的教育都不会。可惜,他失算了。这些板书的题目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我拿起粉笔刷刷刷就把题目做完了。做完后还特别嚣张挑衅老师说:“这么简单都不会。”   我拍了拍手回到座位上,又趴桌上睡了,下午还有比赛,需要养精蓄锐,我睡前低声和越尹说:“他再有不懂的叫我。”   越尹没好气小声啐我:“乌龟王八鳖!真想装不认识你!丢人丢姥姥家了!”   还没等我睡着,在全班一片哑然中,数学老师化身赛亚人,把书重重的摔桌上,厉声吼道:“纪时!你给我滚出去!”   第十四章 ...   纪时   我们数学老师叫黄伟忠,一般来说名字里有“伟”的老师惯例都叫“伟/哥”,姓“黄”的老师则惯例叫“黄老邪”,我们数学老师一人占俩,也着实让我们头疼了一阵子,最后在男女生的激烈口诛笔伐大战后,我们选定了“黄老邪”作为他未来三年的名字。   当然,黄老邪这次也没跟我客气,留我抄校规五十遍,好在我从小抄到大已经身经百战,拿着四支笔同时上阵,到了六点才得以抄完。   高一上学期还没有晚自习,我离开教室的时候高二高三的教室都开着灯。   哎,这帮苦命的学生,我真的忍不住想要为他们掬一把伤心泪。   我一路哼着小曲往宿舍走,不想却在宿舍不远的小林子里隐隐约约看到一群人。那小林子是女生的地盘,她们常年把内衣裤晒在那里,跟历史里的圈地运动差不多。   在当时,男生还不敢光明正大的猥琐,谁要靠近那些内衣裤,就能被全校女生的唾沫淹死。大家都是未来要讨媳妇儿的人,谁愿意为了那么点地方背上变态的名号呢。   我说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衬托在那小林子里看到一群男生的震惊。   好奇心驱使我往小林子方向走去,才走几步我的火气就蹭蹭的往上冒。   妈的!哪个畜生把我媳妇儿越尹给整那儿了!活腻歪了吧!   死丫头,平常损我倒是挺灵的,这会儿一群人给她围了她一句话都不说了!我着急上火大步跑过去。眼瞅着一歪瓜裂枣臭小子手都要搁越尹胸上了!   “呸!”我狠啐一口,抡着袖子就上去了,冲着那臭小子就是一拳!   “孙子!你他妈摸哪儿呢!给老子放手!”我回头看了越尹胸前一眼,虽然不大,但我还没摸过呢!   那几个男生一看自己人被打了。立刻冲上来死死围住我。我捏了捏拳头,四个人,倒不是没打过,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鸡屎——”随着越尹一声叫唤,开架了。   那帮孙子一下都没跟我客气,一起拥上来打我。这会我突然有些感激纪允,要不是那家伙和我打到大我估计这会就真痿了,这四个孙子纯粹靠人多跟我玩车轮战,上手都不行,一个一个都被我撂老实了,里头最瘦一个猴儿似的,看着其他仨被打倒地上嚷嚷,他靠都不敢靠过来。一个劲耍口头功夫。   我不屑瞥他一眼,无心恋战。擦了擦手,跨过去把越尹牵走了。   这丫头这会儿已经完全傻了,被我拉着跟个木偶似的。   临走我踹了其中一个一脚,居高临下的说:“这是我妞,给我记住了。”   “你给我等着,三天后学校后门等着!”被打在地上的人倒是不忘最后逞逞威风。   “行!三天是吧!我等着。”   我打心眼里没瞧得起这几个小喽啰,一看就是怂逼怂到姥姥家的,瞅都没瞅清长什么样我就走了。   走了好远我手上牵着的那木偶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嗫嗫嚅嚅问我:“纪时,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她愣是不相信,蹿我前边拦着我,上下打量半天:“我看人家好像打到你脸了,真没事么?”她颤抖半天拂上我的脸,细瘦的手指扫在脸上痒痒的,“他们就一帮小无赖无聊逗逗我,我都没放心上你上火什么啊?要真打成什么样可不怂了?”   “一打三,一打四我都习惯了。”我捉着她在我脸上摩挲的手,嘿嘿的笑:“你男人是为你打架的知道吗?”   “去你妈的!”   “嘿,骂的好,以后再见到这种人,甭跟他们客气,直接骂,骂完和我说,我替你收拾他们!”   她见我没事,紧张的表情逐渐散去,用熟悉的一双眼睛白我一眼,“我看你就是欠人擂一顿。”   “……”我倒没想到她这句咒骂会一语成谶。   越尹   说实在的,纪时一打四这事在我心里留的痕迹挺深的。   我回去一路心脏都不安的砰砰砰直跳。   我一贯不喜欢男生暴力,况且他打架时候那嗜血狰狞的表情真的一点都不帅。他每一次拳头挥出去我心里就紧一分。我就是害怕。我怕他被人打成什么样了,我也怕他把别人打成什么样了。   校园暴力事件总能听说,未成年的孩子捅人杀人的事也不绝于耳,我害怕有一天这事件的主角会变成纪时。   潜意识里,我希望他能一直和我在一起,平安的读完高中,一起考上大学,从小学到高中,我已经习惯了有他的陪伴。   我无法否认,他已经成为我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   一晚上我都有些心不在焉。洗完澡我和室友豆豆一起去水房洗衣服。哗哗的水声和揉搓湿衣服的声音让我持续心绪不宁。   “尹子,你没事吧!这件衣服你洗十几分钟了,再洗都要破了!”豆豆心疼的把衣服从我手里抢过去:“名牌呢!你不要也不能虐待她啊!”   我无力的扯了扯嘴角,换了另一件来洗。   豆豆看我一眼,问道:“有事啊?”   我叹了口气,把自己下午遇到混子纪时打架的事都说了。原本只是想倾诉一下,不想豆豆一下子就陷进去了。听得津津有味不说,还时不时插嘴。   “哇!纪时这么威武!”   “哇!他一个打四个!”   “哇!他是不是练过啊!”   “哇!”   “……”   我到最后都无语了,白她一眼:“你够了没啊?这有什么好崇拜的,这是暴力暴力OK?”   豆豆满不在乎的说:“男人为女人打架哪叫暴力呢!这是爱情!”   我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不再搭理这发疯的女人。   搓了两下衣服,见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我用手臂捅了捅她。   “你可别就这么喜欢上他啊!我跟你说他这样的男的真的要不得!”   “晚了……”豆豆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说:“我已经爱上故事里的他了……你不喜欢正好给我……”   我白她一眼,端上盆子回寝室了。   我是真的没想到豆豆这人会如此疯狂。   第二天,当我做题做的正投入,桌上突然出现一张纸条。   我抬头瞟一眼,正准备捅纪时让他往后传,却一不小心看见了纸条上娟秀的小字。   TO G10。   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这小纸条吸引了。其实以前给纪时传条的姑娘也挺多,但是这家伙对谁都挺不上心,久而久之就没了,不想这会儿突然来一张,而且这字我很熟悉,可不就是豆豆么。   我抬头看着正一脸期望看着我的豆豆,一下发狠,刷刷刷就把纸条撕了个粉碎。   我把撕碎的纸屑捏成一团砸在睡眼惺忪的纪时脸上。   他一脸怔忡:“这又怎么了,对谁急眼呢!”   我握起笔继续做题:“人家传给你的!”   纪时一看我撕得粉碎的纸条一下子就乐了,不怀好意的靠近我说:“怎么,你吃醋啊?”他抿抿唇不无得意的说:“也是,敢和我女人抢男人,活的挺腻歪的!”   “滚!”我没好气的说。   “别介啊!你都醋缸子翻成这样了,还矫情就没意思了啊!”   “放屁!”我拿起笔毫不客气的扎他一下:“给我滚!残花败柳,水性杨花的东西!我是见不得好姑娘堕落!不想让你的魔爪伸向我身边的朋友!”   他看了看撕碎的纸条上零碎的文字,一下子恍悟过来:“原来如此啊!那也行,我不祸害别人,就祸害你,你从了我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我终于忍无可忍指着他:“你!一边儿玩蛋去!”   一整天都因为这张纸条变得不顺,不管走到哪我眼前都是那张纸条上黑水笔写的字,翻来覆去都挥不走。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反正有人喜欢上纪时这玩意儿我就不舒服。   午饭时候我一个人坐学校操场上自我教育了很久。脑袋里两个小人不停在打架。   这一头说:越尹,丫也太霸道了吧!是你不乐意和纪时在一块,是你矫情要拒绝的,你这跟谁置气呢?人纪时也没错啊,他又没女朋友凭什么不能接人姑娘的条儿?   另一头说:纪时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到处招蜂引蝶来者不拒,正经事说的像闹着玩的,闹着玩的时候倒装的挺正经,谁敢往这火坑里跳啊!   正当我精神分裂一般自说自话的时候。豆豆那堪比喇叭的大嗓门在我身后响起:“尹子!!大事不好啦!!你快到后门去啊!”   我一脸怔楞看着火急火燎向我跑过来的豆豆,不解的问:“什么事儿火烧屁股似的!”   “纪时!纪时被人被人阴了!丫不要脸的王八蛋!三十几个打纪时一个!!”   “妈的!”我狠狠啐一口:“软蛋!说好了三天的!今天就跑来阴人!纪时人呢!”   “后门那呢!刘启他们抄家伙都过去了!听说被打的都破相了!”   我心里倏地一抽!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脑袋里像有一根弦叮的一声被崩断了。   妈的!我狠狠的握紧了拳头。纪时那家伙本来就够丑没进化好了!还给打破相!这帮孙子!   我气极了,气得全身颤抖,气得头皮发麻,气得脚步哆嗦,气得,想哭了……   第十五章 ...   越尹   等我见到纪时的时候,滋事的人早已跑得没影。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狼狈的纪时,在我心里他一直就是个野人暴力分子,人高马大打起架来斗狠耍横,从来不会在拳头底下吃亏。   可是现下他那模样,我都有些不忍心看,半边脸都肿了,眼角在流血,嘴角在流血,鼻子也在流血,耳廓全被打破了皮,暗红色的一条印,白衬衫上到处都是灰灰的脚印,大大小小深浅不一。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看到这一幕开始我的眼睛就开始失控,眼泪跟开闸的水龙头似的唰唰的直流。他被人搀着,可还是踉跄半天才勉强站起来,见我走过去,掺他右边的刘启把位置让出来,我无声的把他的手臂扛在肩上。   一米八的大个头半身的重量压着我,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我还是憋着气努力扛着。   被打的不成人形的纪时不忍的说:“你扛不动的,还是让刘启来吧!”说着就嚷道:“启子你过来,越尹太瘦了,弄不动我的。”   我吸了吸鼻涕,“少废话,我力气大着呢!”   我低着头,努力让眼前变得澄明,可我再怎么睁大眼,还是水光一片,我们走的很慢,纪时有些虚软,被三十几个人围殴,我都无法想象那时的情景该有多恐怖。   “欸,越尹,关闸了啊,哥还没死呢,别跟哭丧似的。”   我把头低的更下,决计不理他。   “其实没外头说的那么恐怖,你没见过打群架,看着人多,其实动手的就几个装逼的,其余都是趁乱掺和几脚。”   他不说还好,一解释我脑海里他被人围殴的景象更加清晰,他鼻青脸肿还安慰我,我一时更是鼻酸。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不会去和人打架,也不会与人结仇。   “我想哭我愿意哭你管得着嘛!我心疼不行啊!我心疼就爱使劲哭!”   纪时忍不住笑出声,没正形的说:“早知道能让你这么心疼我被人再打厉害点我也愿意啊!”   我撇撇嘴,乜他一眼:“少胡说八道!我心疼衬衫!衬衫老贵了给人踩成这样!”   我欲盖弥彰的样子确实挺别扭,可害羞是我作为女性仅剩的特权,我要扒本的使!   纪时笑得身子直颤,大概是笑得太厉害牵动了伤口,笑声变成哎哟哎哟的呻/吟。我没好气白他:“该!”   他卖乖的冲刘启咧咧:“瞧见没,我媳妇儿就是这么心疼人的,有个性/吧!羡慕吧!”   我掐了他一下,既没反驳,也没搭理。   趁人多我跟着一起混进了纪时寝室。一帮半大的小伙子见纪时被人收拾的不成人形,全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夹杂着各种国骂,“大爷”“小样”“他妈”不绝于耳,前面都搭配着“操”“日”之类的动词。我被挤在最外圈,听了一会儿听不下去,拿了纪时换下的衣服去了水房。   纪时的人缘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因为他受伤,整层楼的男生几乎都围到他寝室去了。   我一个人在水房给他洗着衣服。每个脚印我都使劲揉,脑海里不断想象着这些脚印印在他衣服上的过程。想着想着鼻子就酸了。   好在水声够大,掩盖了我低低抽泣的声音。   “狮毛狗儿,还哭呢!”   纪时恢复元气的声音在我脑后响起。我一回头,脸颊摩擦在他的下颚上。他双手撑在水池边,将我箍在他怀抱的一方小天地里。   我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干嘛!这儿可是水房!”   他邪邪一笑,把我拦腰抱起,往身后的洗澡间一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脚一抬已经把洗澡间的门关上了。头顶的莲蓬头不断在滴水,一滴一滴落在我胸怀里,冰火两重天的触感,每一滴水落下来我都难以自控的抖一下。一平米的洗澡间挤着我们两个人显得香艳又狭窄。我习惯性的捶他,结果刚捶一下他青紫相接的脸就皱成一团,嘶嘶的直抽气。我一下子意识过来他身上也有伤,忙问:“没事吧!打疼了吗?”   他低头凑近,与我近到呼吸相闻,“不疼。”那声音温柔到我都觉得自己快幻听了。   他把我抱在怀里,我双手撑在他胸前,几乎不敢动弹,脸上臊的慌:“热,放开。”   “亲完就放。”他一脸无赖的表情。   我没好气白他:“你怎么这么流氓啊!没被擂够吧!”   接下来要说的话被他以吻封缄。他把我吻的昏天黑地天旋地转完全找不着北的时候,一只没被打够的魔爪循着我的衣摆钻进了衣服里。他冰凉的手触上我的肌肤,我被冻的一个激灵,一把抓住了他正在肇事的爪子。   “干嘛!”   他一脸无辜:“本能。”   “呸!”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抱着我说:“越尹,做我女朋友吧。”说完又强调一句:“我说认真的。”   我的声音细若蚊蝇:“嗯。”   见他又要得瑟,我立刻泼他冷水:“STOP!纪时,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儿起!我是你主人!”   纪时咧着嘴笑:“噢,主人,那我可以摸你一下吗?”   纪时   人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不假。顶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面我笑呵呵了一个礼拜,见人就笑,大家都体会到了我春天般的温暖。   越尹说,我这是种猪发情的征兆。我心想,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我每天起床都能感觉到自己在升国旗,几次夜里梦到她,早上都狼狈的起来在一帮嘲笑声中洗床单。   这小妖精,我怎么就这么喜欢她呢?   她对我态度倒没改变什么,动不动就动手挠我,一言不合也大声嚷嚷,可我就是看她哪哪都顺眼。哥儿们都看不下去了,劝诫我:“女人不能惯,跟酒一样,热情火辣刺激,可是喝多了伤身。”   我对此不屑一顾,一群没女人心疼的单身汉,懂啥?   报仇的事被我忘到了九霄云外。我现在每天的行程就是上课,越尹;下课,越尹;放学,越尹;做梦,越尹。我觉得我是病入膏肓了。   周五,一宿舍的一起出去刷夜,一帮小伙子在网吧里骂骂咧咧的打游戏,煞有介事的吞云吐雾。我不爱烟味,坐得远,刷夜刷一半,有些无聊,高远跑我机子前,神秘兮兮的打开一个网站说:“别再看香港那些片了,哥给你这网站你去看日本的,真枪实弹,够味!”   于是,在前人高远的带领下,我观赏了第一部毛片,饭岛爱女神主演。   我一时激动不已,一整晚脑子里都是那些和谐画面。身体里有一股冲动的血液憋得难受。回寝室了都久久挥散不去,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把第一次给了我的右手。   但我发誓,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越尹!   周六我陪越尹买完书才回宿舍,还没上楼就看见纪允等在我楼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家伙。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被打死了没。”   我挑眉:“如你所见,好得很。”   他倏地从凳子上起来,“跟我走。”   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我倒是没想到纪允这冷血动物也有做出这么人性化举动的时候。他带着他跆拳道班上的二十几个学员把揍我的那帮小子全逮着了。七个黑带的把几个带头动手的打的地上跪着,那龟孙子样儿我都不忍心看。   他踢了其中一个哭的最惨的男的说:“是他先打你的吗?”   我眯着眼瞅了半天,这都打的认不出人了,可让我怎么说啊?   “认不识了,当时太乱了。”   他不屑的瞅我一眼:“窝囊废,就跟我面前能耐!”   我不服的反驳:“他们三十几个阴我一个!”   他不再理我,拽着带头的那个小子,指着我说:“你们睁大狗眼看清楚了,以后看着姓纪的都给我躲远点!”   在一片哭嗓求饶道歉声中,纪允大赦一般冷冷掷下一个“滚”字,不一会儿,我就看见那帮家伙七瘸八拐全散了。   我跟在纪允身后,心里有点堵,我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欠他的。沉默了很久我才说:“你是不是为了越尹才帮我的?”   他没回头,也没理我。   “越尹现在是我女朋友了。”   他终于一刹车,停下了脚步,我差点一脚踩上他的鞋子。   他慢慢回身,还是以往那高深莫测的样子,眯着眼,狐狸一样,“你现在离家远,我鞭长莫及。你自己也给我消停点,什么架都打,你脑子没毛病吧?”   我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深吸一口气说:“谢谢。”   “不用。”还是冷冷的口气,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一个女孩如果同时喜欢上两个人,那么她一定比较喜欢之后的那个,因为,如果她喜欢之前那个,就不会有之后的了。”   我不解的看着他,只见他轻叹一口气说:“对越尹好点,她什么都不懂。”   那天的事我至今都觉得浑浑噩噩,也不知道纪允用了什么办法,什么风声都没有传出去。原本我很想找纪允问清楚,可纪允这人,问了也白问。   偶尔看着一无所知的越尹,我总想问问她,到底喜欢纪允还是喜欢我,可我不敢,我不想接触她那些我不了解的过去。   活在当下,当下她属于我,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第十六章 ...   纪时   我一直觉得越尹是上天故意派来收拾我的,但对于这份家长和老师都盼着夭折在启蒙状态的感情,我甘之如饴。   越尹随着年纪的增长,小身段渐长,那小模样更是一天赛过一天的水灵,常常往走道一站就能听到一串吹口哨的。   每当我静静的看着她,就想起小时读过的《洛神赋》中写的:“远而观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我心中不由暗暗得意这漂亮姑娘是我媳妇儿,俗话说的就是好啊!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哭丧。   高中正是培养早恋奸/情的黄金时段,像我们这样的寄宿学校,学生都长期离家寂寞难耐,早恋之事更是频发。当然,学校的老师对这方面也是查得相当严,看见男生女生靠得近一点儿就黑猫警长似的盘问个不停。不过这也怪不得老师,听说高二一女学生上课上一半突然流产了,还大出血,从凳子一直流到地上把全班都吓到了,闹上了报纸,造成了严重影响,市里领导都来学校几次了,也因为这事,越尹现在防我跟防贼似的,简直就像我挨她一下她都会怀孕一样。   比如现在,她聚精会神的解着几何题,拿着尺认真画着辅助线,画完了发现我在看她,拿起尺就敲过来:“看什么啊!做题啊!”   我嘿嘿笑,拿起书随便指一题说:“这题不会,你给我讲讲。”说完,低头嗅了嗅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真香,我都要醉了。   她将信将疑的接过书,嫌恶的把我拍远,“离我远点,什么毛病啊!老爱动手动脚的!”   我毫不客气的握着她的手:“给我讲题吧,讲吧!”   “鸡屎!给我撒蹄子!”   ……   就这样,越尹以我不分场合爱动手动脚为由,强行向老师申请了换位置,一下子换离了四排,隔两组,我每天上课都望夫石一样望着她,她倒好,理都不带理我一下。   为了鼓励我按时做作业,认真学习,她为我制定了一个详细并且行之有效的学习计划:参考书做完两页,亲五分钟;单词背三十个,亲五分钟;试卷做一张,亲十分钟……于是……我完全丢盔卸甲了。   每当我乖乖坐在课桌跟前学习的时候就不禁想到咱们爷爷辈的警告:要小心资产阶级敌人,要抵御敌人糖衣炮弹的攻击。这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就这样,和越尹亲了数不清个嘴儿后,高一顺利得不可思议的结束了。   放假回家,爸妈每天耳提面命都在唠叨学习,生活,少打球,不要早恋之类老掉牙的话题。我妈更是搞得跟特务似的隔三岔五偷跑我房间里搜我书包抽屉。我都不兴说她了,也不动脑子想想,就算有我也不会带回家啊!住宿费又不是白交的!   不过我没提醒她,更年期的女人和豺狼虎豹一样,惹不得!   用了一个星期把所有的暑假作业都做完了,剩下的时间每天拉越尹去出去玩,有时候去溜冰,有时候去逛公园,反正恋爱中的人去哪哪都是春天。   她和我单独约会时候还是挺有女孩样的,穿及膝花裙子,扎好看的小辫儿,逗她两句她就脸红,紧张时候还结巴,可爱极了,就一点不好,我想牵她的时候她老畏首畏尾的不给牵,开口闭口都是:“别这样,我怕被我我妈看见!”   把我弄得真上火,被她甩多了我也没好气说:“你妈是交警啊遍布全市!”   再开学,我们正式进入高二,文理分科,我和越尹都选了理科,知道她选理科的时候我倒是挺震惊的,我一直以为她会和一般女孩一样学文科来着,不想她一句话没把我噎死,她说:“这叫妇唱夫随!”   看她那得瑟样,我心中暗暗盘算,看来我以后还是要振振夫纲啊,这丫头现在尾巴都翘上天了!   我们都被分到理科快班,这倒没啥悬念。她人前还是一如既往离我远远的,每天下课都和班里女生笑笑闹闹,有时候抱成一团互相掐啊摸的,我看的直瞪眼,可不羡慕死了么!我挨一下她都死命抽我,这帮娘儿们那种掐法她倒还乐呵呢!   进了新班级以后,知道我俩关系的人就变少了。于是追求我的姑娘开始多起来,时有情书礼物小零食什么的,我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越尹这丫头心眼不大,每次看到都和我闹,把我骂的妈都认不识,恨不得要自尽以示贞洁!   她每次收缴了人家姑娘送我的东西还要严厉的教训我:“你没发浪招惹人家人家怎么能瞧得上你呢?”   我大呼冤枉:“媳妇儿,这话你可说的不对了啊!我每次出去上个厕所打个球回来抽屉里就有东西了,这可不是我干的。”   女人喝起醋来都一缸子一缸子的,毫无理智,不管我怎么解释,越尹对我的回答就一个字:“呸!”   哎,女人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   这天,上完厕所回来路上,一短发小妞拦住我去路,我瞥一眼四周,都是围观着给她打气的小姑娘,一个个笑得花枝招展的。那短发小妞一直没敢抬头,我居高临下就看见她头顶的漩涡,只觉得头发长得还不错。她小心翼翼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我瞅了一眼,还没等她说话就直接拒绝:“不要,谢谢。”   周围立刻骚动一片,我视若无睹的回班。   坐在位置上我看着正埋头苦干沉迷题海的越尹,心中不由发酸:越尹啊,你说说我为你拒绝多少人了?我都在你这歪脖子树上吊死了,你连摸都不给摸一下,真没良心!   越尹   我一直知道纪时是个流氓痞子,但没想到他还和所有男人一样,色。每次亲着亲着手就开始到处窜,给我逮着了他还义正言辞的反驳:只对自己媳妇儿耍流氓是值得赞扬的专一行为。   可没把我气得要吐血。   豆豆是寝室里唯一知道我们好着的人。每次和我一起洗澡总爱和我挤一块问这问那,那三八德行真让人不敢恭维。   不过学校发生了那件大事后,她明显醒悟,语重心长教育我说:“早恋已是不对,越雷池更是错上加错,越尹,一定要注意安全,别闹出人命啊!”   她说这话时候我正在刷牙,我不负众望的吐了她一脸牙膏沫……   无灾无难无病无痛我们进入了高二。分班以后少了要背的文科科目,每天做题讲题日子虽枯燥倒也充实。高二上学期上了一半,学校给我们加了一个半小时晚自习,名曰晚“自习”,其实就是老师们的小课堂,每天黑板上都有课表,我们学生怨声载道也没用。上课时间加长的直接后果就是我和纪时约会的时间不得不缩短。   他每天送我回寝室我们俩就跟八百年见不着似的,他把我拖墙角里就是一顿亲,不亲得面红耳赤心脏停摆不罢休。   当然,这样甜蜜的小日子过久了,我对他的感情也由量变到质变,我能感觉到对他越来越在乎,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对我有很大的影响。知道别的姑娘喜欢他我就急眼难受,可我又无可奈何,我把脾气都发他身上,可这也不是他的错。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醋劲这么大的人。我知道这样不好,久了神仙也会厌,我不希望纪时厌了我,我想和他一直走下去,走很远,走到我走不动为止。   于是我努力让学习分散我的注意力,不去盯着纪时,不盯着他,我的心也许可以平静一些。   期中考完后,班里对座位进行了一次调整,我和纪时成了前后桌。我每天监督他做作业,适当给予奖励,他倒也听话,我老怀安慰。   这天清早,我早上照例收他作业,结果对上的是他一双暗沉到吓人的熊猫眼。眼窝都发青了,眼眶里全是血丝。   我不怀好意揶揄他:“昨晚做贼了?憔悴成这样?”   还没等他回答,他兄弟高远就窜我们班来,一把搂住他替他回答:“你逼他逼太紧了呗,老对他凶他失眠都发育不良了!”   我没好气白他一眼,正准备不客气的还击,就听见纪时没好气说:“我媳妇儿只能我来说,你在这瞎逼逼是想干架啊?”   高远委屈的看他一眼:“我可不是帮你呢?你这是为女人插兄弟两刀是吧?”   “为媳妇儿插兄弟几十刀都行!赶紧滚!别污了我媳妇儿的眼!”   看着高远离开的背影,我喜滋滋的看着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悸动说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他没抬头,理所当然的说:“我这叫敝帚自珍。我的东西再破再烂我也喜欢。”   我:“……”虽然很想骂他,可心里还是挺甜蜜的。   他低头掏着东西,半晌不耐的把书包里的东西往桌上一倒,从里面翻翻捡捡找到一封浅蓝色的信封。我好奇的问他:“这是啥?”   他神秘兮兮压低声音:“这是造成我黑眼圈的凶手。”   “啊?”   “昨天我们一寝室都在帮刘启写情书,万字情书啊!一人两千,没写死!”   我瞠目结舌,就差感动涕零的为他们鼓掌了,这帮小子,学习都没这么认真,语文试卷上八百字的作文都写不满啊!   我还想和他唠嗑两句,他却是火急火燎的出去了,我冲他背影嚷嚷:“你上哪儿去啊?”   他努嘴指了指信封:“帮他把信送到!”   看着教室蓝灰色的后门,他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没来由的,我右眼皮儿突然开始跳起来,我捂了捂跳个不停的眼睛。   心说,奇怪了,怎么好端端的不停跳灾呢?   第十七章 ...   越尹   纪时这人中文名傻缺,英文名SB,阿拉伯数字名250。真是要多傻有多傻,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和他那帮狐朋狗友鬼混,我都不兴说他。   晚上他把我送回寝室就火烧屁股急着回去打牌,最近一寝室又赌上了,每天双升打得热火朝天。我已经不屑说他了,月底他再没钱我坚决不鸟他了!我绝对说到做到!   做完作业,和豆豆一起去水房洗衣服。住校就这点不好,天气冷了衣服还得自己洗,水冰凉,每次洗完手指都麻木得没知觉了。   水房人挺多,水池位置不够,大家都端着盆儿在排队。女生一多的地方,八卦就多。   一个熟悉的名字从别人的谈话中传进我耳朵,豆豆也听到了,对我做了个眼神。我眼神飘过去,一群小麻雀围着一个短发姑娘。那短发姑娘眯着眼淡淡笑着,面含桃花,颊面绯红,倒在这冬日里带了几分温暖的春意。   麻雀一说:“严妍同学,请问,收到心上人送的情书是什么感觉?”   麻雀二三四也立刻凑过来,七嘴八舌的说:“就是就是!一万字的情书呢!纪少真是有心了!”   “上次严妍送信给他他还拒绝呢!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严妍,快说啊!啥感觉啊!”   “好了好了!你们别为难严妍了!她把情书放在抽屉里宝贝的收着呢!一会儿到我们寝室看啊!”   “……”   我很想上去扯住那帮丫头问清楚,那万字情书明明是纪时替刘启送的,怎么就撂纪时头上了呢!我还没动,豆豆就牢牢把我拽住:“越尹,别啊!别闹出人命,你是大老婆,别输了气势!”   我狠狠甩开她,白她一眼:“我呸!”纪时他算什么玩意儿啊!值得我为他怎么着嘛?   洗衣服的姑娘走了一批,轮到那短发姑娘了,她挽好袖子打开水龙头接水,我端着水盆重重往她旁边一搁,水池里的水被我的大动作弄得水花四溅,那姑娘立刻满脸都是冰凉的水滴。我故作震惊的说:“哎呀,不好意思啊!”   那姑娘擦了擦脸,温和的笑说:“没关系。”说完还把自己水盆移了移给我让位置。   我斜她一眼,狐狸精,让你装善良!就算纪时是坨屎,那也是老娘我的!   我发泄一般大力的搓着衣服,在我旁边洗衣服的豆豆瞠目结舌望着我,末了才小声的说:“别介啊,尹子,这衣服又不是那谁,你这样也没用啊!”   “衣服不搓能洗干净么?”   我这边的大动静倒没惊动那短发姑娘,她和同学聊的挺开心的,话语温柔含羞带怯,“行了你们也别说了,他也就送了封信给我,也没和我说啥。”   “一万字的信呢,还要说啥?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周围笑声成片,我彻底听不下去,收了水盆就回寝室了。   那天我一夜没睡着,翻来覆去的,越想越气,妈的,明儿一定要抓那畜生问清楚,怎么回事呢!背着我勾三搭四活腻歪了不是?   清晨四点,我摸黑起床刷牙洗脸,干坐到六点,寝室一开门,我立刻出去了,等在纪时寝室楼下。六点半,天还蒙亮,一脸欢脱的纪时看见我,立刻喜笑颜开冲我跑过来。还没等我说话就想抱我,我嫌恶的躲开了,往寝室楼旁边角落里一站,他也没在意,大咧咧问我:“怎么这么早来了?想我了啊?”   “我呸!”我没好气啐他:“我就来通知你一声,你想分手就直说,少他妈给我来两面三刀的事!”   一听到“分手”俩字纪时的脸立即黑了,眉头一皱,表情严肃了许多,他伸手拽着我:“你他妈说什么呢?分什么手啊!什么两面三刀啊!说清楚啊!”   我恨恨咬他一口,一拳头就捶他胸口:“你这王八蛋!花心大萝卜!人家给你送情书你不收!非要自己给人家写才有味儿是吧!你喜欢人家你倒是和我说呀!我绝对不拦你道儿!你还骗我帮刘启写的!你骗我!王八蛋!猪狗不如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发了狠一拳一拳捶在纪时胸口,他也不管不顾就那么生生受着,等我发泄完了他才皱着眉说:“打完了吗,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了吧?”   我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却还死忍着眼泪,我不能在他面前示弱,不然他还以为我多在乎他呢!我吸了吸鼻子,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当然,省略了我因此一晚上没睡的事。   纪时听完也一脸郁色,骂咧道:“妈的!这刘启真二,情书我们都给他写完了他抄都能出问题!肯定是他没写名字让人家误会了!这二逼!”   “你以为我信啊!你少忽悠我我告诉你纪时,我不和你好了!你找人短发妞去吧!咱俩完了!”   “妈的!你这虎娘儿们!”纪时把我怀里一抓,我一个趔趄就跌进他怀里,他把我抱得紧紧的,他发了狠,对我使蛮力,我又捶又挠,怎么都挣不开他的钳制,每动一下都能听到我棉袄与他羽绒服摩擦发出的唰唰声音。   我挣扎到最后也放弃了,哇的就哭了,“你怎么和我说的啊!才多久啊你就招苍蝇!你真是他妈一坨屎啊你!”   “越尹够了啊!要闹也要有节制,你再瞎喷你信不信我把你办了!”   “怎么,你要打我是怎么着?有本事……”   我话还没说完,他的唇已经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向我,他的气息急切又粗鲁,那吻都不像个吻,他凶狠的在我唇上辗转,火热的舌头在我口腔里翻搅,我觉得我快窒息了。我也不知道他亲了多久,总之,天渐渐亮了,他放开我的时候,我已经该死的在他强势的攻势下迷失了。   “别再瞎逼逼了知道吗?有什么要相信我,别相信谣言,我才是你男人!”纪时还是抱着我,跟训孩子似的居高临下的训我。   我大脑里还是一片嗡嗡,脸上发烫,只讷讷的点头。   “这事儿我会搞清楚的,下午前就给你一个交代。”   “嗯……”我又讷讷的点头。   纪时这人做什么都热血澎湃,性子也急,没等到下午,他已经拽着刘启去了那短发姑娘班上,具体情形我没见到,但听豆豆说纪时雷厉风行跑去三两句就把人姑娘说哭了,真真一丁点不懂怜香惜玉。误会虽然解除了,但听说年级里姑娘现在对纪时评价特别不好,都在谈论他缺心眼,一辈子讨不着媳妇。   我心里偷着乐,她们懂啥,咱家纪时,媳妇不要多,有我一个就够了。   纪时   说真的,吃醋的女人比洪水猛兽还可怕,就拿咱家越尹来说,平常看着挺大大咧咧,可这一吃起醋来还真叫我吃不消。那天一早的事整得我都有点怕她了。   难怪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幸好我就养她一个,要多了,我真罩不住。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没想到后面居然还有后续。   圣诞节那天,我收到一条手织围巾,因为事先我从越尹室友豆豆那得知,她每天在寝室里夜战给我织围巾,就没二想,直接把围巾给围上了,还挺喜滋滋的。   不想越尹看到那围巾就发飙了,二话没说给我扯了,她个儿矮,手一拽差点没把我勒死,她举着围巾气势汹汹的问我:“纪时!你给我说清楚了!这他妈哪来的?”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你送的嘛?还包装了,盒子还在我屉子里啊!”   越尹从书包里掏出另一条围巾,瞪着我说:“这才是我织的!”   我怔怔看着两条围巾,心想这他妈天大误会啊!谁陷害我啊这是!   还没等我缓过来,越尹已经开始扯自己织的那条,还没一分钟她夜战几天织的围巾就变成一团烂毛线。像有一团火噌的在我脑子里点燃了,我伸手去抢,她啪的扔地上,全撕烂了她还不解气,使劲踩了几脚才恨到家的对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纪时,我累了。”她抬头看我一眼,末了才一字一顿的说:“纪时!咱俩!完了!”   “我靠!”我要去拉她,她也不知道哪来的牛劲,硬是把我推开了。我还想解释,上课铃就响了,她极其冷漠的回头瞥我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我从回到位置开始就坐立不安,这丫头这次真不像闹着玩的,我突然有了一丝后怕,我从抽屉里把包装的盒子拿出来,这才发现盒子里有张纸条。   我拿出来一看,差点就要骂娘了。   这叫严妍的姑娘真把我给害死了。我拒绝几次她反倒越挫越勇,这回我终于是把这短发姑娘给记住了,她要是个男的我铁定抽死她。   因为学校查的严,除了个别熟人,别人也不知道我和越尹的关系。我想找个人传话,但和越尹有点关系的看到我都是鼻孔朝天,别说找人传话了,连个愿意搭理我的都没有。   下午放学,眼看着越尹收了书包就要走,我终于坐不住了,拿上那短发姑娘送我的围巾,二话不说拖着越尹就往外冲。一路不管越尹怎么挣扎怎么厮打我都没放手。直奔那短发姑娘班上去了。去了几次了,也算熟了。   我心里一团火烧的旺盛,这事儿不解决干净我他妈就不算个男人。   我一脚踹在她们班的门上,她们班的人已经走了一半了,那姑娘还在和别人说话,见我气势汹汹跑来有些发怔。睁着一双眼睛呆呆的看着我。   我完全不管别人看我的眼光,把她送的围巾往桌上一扔。把已经完全傻眼呆怔的越尹往怀里一抱,一字一顿的说:“瞧清楚没!这是我媳妇儿越尹!以后别再给我送东西!也别烦我了!”   “……”   第十八章 ...   纪时   越尹一直坐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她坐在拐角的最下一层,头顶有一扇封了护栏的窗户,月光透过窗栏投射在她头顶,卷曲的头发在月光下绒绒的,略显凌乱,却又异常美丽。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动不动,恍惚中我觉得好像在看一幕舞台剧,整个舞台上只有她一个人,就像我心里的她一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只她一人。   她不准我靠近她,也没发出声音,我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在沉思,我越来越搞不懂她,有时候我都不禁怀疑,这是青春期吗?焦躁,不安,却又异常多疑。我不想再花心思去揣摩,我也揣摩不出来,只能本能的去迁就,本能去保护,本能的,去爱她。   我沉默的靠着墙,隐匿在黑暗中,不想去打扰她,我们都需要冷静。   “纪时,你过来。”良久,越尹终于开口。   我一步一步下着台阶,整整二十五阶,我来到她身旁。刚一坐下,她便温顺的靠在我怀中,轻叹一口气说:“纪时,为什么两个人好好在一起,会这么难呢?”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什么都没有说,此刻我只想这么安静的抱着她,什么都不想。   她往我怀里拱了拱,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缓缓的说:“纪时,我比想象的还要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自己喜欢一个人,正因为这样,我才对你苛刻,不准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摇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纪时,我好怕你讨厌我。”   她抬起头,与我四目交汇,缱绻的神色,“纪时,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看着她微蹙的眉头,心疼难忍,我不知道能说什么也不知道可以对她保证什么,只是凭感觉捧起了她的脸,吻住了她的那些难过和疑惑。   末了,我亲了亲她的额头,安抚道:“别怕,你啥样我都不嫌弃你。”   回寝室的时候,越尹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元气,一脸妒恨的问我:“纪时,你给我说实话,到底多少人招惹过你了?”   我故意逗她:“五六七八九十个吧,”眼看她脸色越来越不好,我还火上浇油:“放心,你是大的!”   她白我一眼,满不在乎的说:“去你的!要真有什么我也想好了,阉了你,一了百了!”   我:“……”这丫头,是不是太狠了点?   我的冲动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我们早恋的事因此传开,学校里关于我们的蜚短流长饶是我这么迟钝也听了不少。学校老师大约是忌惮我们俩的家庭背景,并没有施以严厉的处罚,只是口头警告,也没通知家长让父母不好看。老师分别找我和她谈话,耳提面命语重心长的利弊分析,我当耳旁风听完就算了,倒是越尹,也不知道老师说了什么,她脸皮那么厚居然能给说哭了。后来我怎么问她都不告诉我。   我们还是偷偷的在一起,只是越尹对我的学习管束的更加严格,她总对我说:“将来咱们一起去了Q大,就能证明老师说早恋一定影响学习是错误的。”   我喜欢看她笑的样子,于是我也很努力的学习,我们在年纪的排名一步步的上升,到最后老师也没话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这一切能这么顺利,要多谢越尹对我的“良性”引导和鼓励,她越来越鸡贼,知道拿自己当饵我一准上当,哎,色字头上一把刀,谁让我是男人呢!   高二下学期,班上的气氛开始越来越不对劲,同学们都纷纷开始紧张,学校把我们的教室搬到高三对面,高考倒计时的牌子就挂在楼道里,高三的学生行色匆匆路过倒计时的牌子头都不抬,反倒让我们这些高二的看着发憷。   老师上课说的废话越来越少,要做的试卷和题目越来越多,我和越尹忙里偷闲的约会也越来越少。一个星期才放一天假,每次抱怨,老师都说,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于是我们只能继续坚持。   好不容易逮着有假期,赶紧把她往外拐,晚一点她就和室友那帮丫头跑了。   就一天假,我们也没地方去,学校附近网吧包间占一个,先上半小时网,后面嘛,她都被我拐这么小的地方了,还不任我为所欲为?   例行亲完了,我想更进一步,最起码摸个胸吧!但她防我防的紧,我投机不行只能苦口婆心的劝导。   “借我摸一下。”   她推开我,没好气撇嘴:“你妈的借我摸一下。”   我毫无廉耻的笑:“你去吧,随便摸!这下我可以摸了吧!”   “滚!”   “那要不这样,你摸我一下我摸你一下!”   “滚滚!”   “越尹,不带这么抠啊!咱俩都这么熟了!就摸一会儿!”   “滚滚滚!”   这样的对话进行多次后,我终于有些气馁,啥都捞不着,我觉得我也挺苦的。室友老不怀好意的问我上垒的事,我每次都装发脾气混过去,他们知道我没成总是嘲笑我,到最后发展到在越尹面前都胡说八道,看到我们俩在一起还问我:“上了吗?”   越尹一无所知问我:“上啥?”   我只能一脸苦大仇深回答:“上课!”   小包间里约会次数多了,我终于成功的进了一步,将我的五指兄弟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虽然越尹平常说话带脏大大咧咧,但她骨子里其实还是个挺保守的小女孩,我解她衣服的时候她一直在抖,我一寸一寸往里面钻,每走一步她都阻止一次,我一边前进一边凑在她耳边说话分散她注意力才正式得逞。   她满脸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时不时看看包间已经被我反锁的门,一直小声问我:“你好了没,我怕别人进来。”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软软的,QQ的,像棉花糖一样,随着我手的动作变成各种形状,像在亲切的迎接我一样,我越碰越激动,真心想把她就地正法,但我能感觉她非常非常紧张,这种紧张我从她激烈的心跳就能感觉得到。   外面有一点点响声她就会紧张得一抖,把我的手猛地抽出来。   我盖帐篷了也不瞒她,只幽怨的说:“你老这样,真的会影响我正常发育的……”   越尹   我看过很多小说,作者们都爱写,“柏拉图”式精神恋爱,但从我和纪时的现况来说,他绝对是不满足于此的。这样的话题我也羞于启齿,连豆豆都不敢说。为此,我与自己挣扎了许久,最后,我妥协了。其实我不喜欢他摸我胸,倒不是我多害羞,我只是觉得我太瘦胸部有点发育不良,我怕他嫌弃我。   直到高二快结束,豆豆交上男朋友,我在男女这等事上才得到智力开发。   豆豆的男朋友是校外的,她欣赏眼光我真有点不敢恭维,那男人满身肌肉一看就很粗鲁,我真的不懂有什么值得她天雷勾地火深陷其中的。不过她的偶像一直是什么泰森什么李小龙,还曾经因为纪时会打架花痴纪时,于是我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那校外男朋友教会她的东西可不少,她都毫不保留对我倾囊相授,于是,我在她的教授下段数也逐渐升高。纪时老带我去网吧上网的目的我已经彻底了解也相当配合,我学的满身招数都是用来取悦他的,不用实在不像我这个好学生的所为。   这天他正难忍得直喘气的时候,我按照豆豆教我的,把手盖在了他高高耸立的那地方。轻轻的摩挲了一下。他明明舒服的嘶嘶抽气却瞪大眼睛看着我,脱口而出吼道:“你摸哪呢?”   我心里一震,难道豆豆教我的不是真的?纪时怎么这种态度?我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嗫嚅:“听说男的都那啥,女的给摸会舒服。”   他不耐拂开我的手,说:“谁教你的,撒手撒手!”   我十分沮丧的往后退了退,有些委屈,是豆豆说男人老忍着以后会得病我才想帮帮他的,早知道这么丢人我就不干了。   我负气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良久,一双大手牵着我的手又回到了那地方。他牵引着我的手隔着薄薄的短裤摩挲着,我的脸也跟着爆红。   只听他认命的说:“算了,你还是就这样吧,确实比我自己来要舒服。”   随着进展尺度一步一步的开放,其实我自己也知道离那一步不远了。   我心中有顾忌但我觉得我对他的感情已经到了能为他付出一切的地步,这种事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我们的第一次发生在他家,并不像书里说的那样唯美,没有烛光没有玫瑰花瓣没有羞涩的呻/吟没有满室的旖旎。一切都发生的自然而然。   他让我到他家去玩,起先我有些犹豫,不太想去,但他反复强调他爸妈和纪允五点就会回来我才去的。到了他家他就不怀好意的把我往他房里带,先拿他小时候的各种证书给我看,又拿照片,都是些我有参与的东西,但我也看得津津有味,再然后情况就由不得我控制,他把我压床上开始亲我,亲着亲着手就探我衣服里了,我知道他想干嘛,虽有些预感但是真的发生还是非常害怕。我喘息不畅,双手抵着他的胸提醒他:“别……你爸妈还有纪允……”   他正陶醉,上下齐手的解我衣服,含含糊糊回答:“他们不会回的,我爸妈带纪允去北京了,要一个星期呢!”   我一声“我/操”脱口而出,这禽兽,原来是早有预谋的!   他看我脸色不好,马上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一下一下亲着我的脸颊,说:“媳妇儿,老憋着对身体真的不好。”   我没好气说:“你有手!”   “宝儿,乖,我就进去一会儿,你要是疼我立刻就出来,我发誓!”   他在我脖颈间流连吸允,温暖的手掌在我胸口揉捏辗转,我是个纯正的雏儿,什么都不懂,只能生涩的跟着他,而他也没比我好多少,都脱干净了却半天没成功。   我很紧张,一直闭着眼睛,看都不敢看他,我觉得我像砧板上的一块肉,正等待着一点点的宰割。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也开始有些懊恼,摸索了很久还是没能找到方法。   我紧紧的攀在在他肩头,他身上隐忍的汗滴落在我身上,我说不清那一刻我是什么感觉,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害怕。那时候的我真的没有明白男女结合的真正意义。   他折腾久了,我的紧张开始进入白热化,我感觉我全身都在颤抖着,却还撞着胆子问:“你到底会不会啊?”   他比我还紧张,嗓音都有些颤抖:“我这不正在吗?”   “你到底行不行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就把他激怒了,他瞪着我,摸样有些凶:“我/操!说谁不行呢?”下一秒,他终于成功的找到了那枚通往神秘领域的钥匙。在结为一体的那一刻,他满足的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的入侵,让我疼得像虾米一样恨不得紧紧的蜷起来,可他压着我的双腿我动都不能动。   眼泪猝不及防大颗大颗落在他的枕头上,我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难过。   可我真的不知道在难过什么,我很喜欢纪时,毋庸置疑,我希望他能从我身上得到快乐,任何他想要的我都想满足他,可是我还是想哭,我觉得我像一叶漂在大海上的小舟,孤单摇曳,不知归路。   我紧紧的抓着他的腰腹,仿佛他滚烫的体温是我唯一的慰藉。   大约是真的憋的太久,纪时发泄完了才发现我在哭,他一脸不知所措的紧紧抱着我,温柔的吻去了我眼角的泪水,笃定的说:   “越尹,宝儿,别哭,我在呢!”   就是这句话,像刻在石碑上的铭文,深深的镌刻在了我心里,风沙侵蚀仍不朽不灭,让我多年都执迷不悔,多年都沉浸在过去的温柔谎言里。   谁说我不傻呢?傻透了不是?   第十九章 ...   越尹   那天我一直死死的盯着他,水光朦胧,可我仍是清楚的记住了他的模样。   他的眼睛像夜晚,他的鼻子像高山,他的手携带着这个世界最多的温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他是我的男人,是我的今天明天和未来。   我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越尹,就是他了,就是他。   得到一切的他紧紧的抱着我,不顾浑身黏腻的汗,紧紧的拥抱。我疲倦极了,侧卧着,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就在我背上奏响,一下一下,沉稳有力,让我倍感安心。   天渐渐黑了,他房间的窗户并没有关严实,夜风撩起素净的窗纱,有一下没一下的乍现月光的影子,迷蒙的晕影像仙女的皎白纱衣,将我们轻轻的笼罩。   他温暖的大手在我的手臂上摩挲,半晌,他伏在我肩头,温柔缓慢的说:“越尹,别哭,我会负责的,等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   我鼻头一酸,那些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泪又回来了,我憋着声音没好气的说:“你懂什么是结婚吗?就会胡说。”   他咯咯直笑,将我的手执起,我不解的看着他的动作,看着我被高高举起的手。   “把手张开。”   我犹豫了一下,慢慢把手张开,一整片的月光就在我手心,月亮最亮的光点在我无名指上闪着熠熠的光,像钻石一样,不,比钻石更美。   “等我以后挣了钱,我会拿真的戒指来换这枚月亮戒指,越尹,给我点时间,等我长大,好吗?”   我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下来……   他描绘的未来就那么清晰的出现的在我的脑海里,那样温暖那样美好,让我不禁觉得,这一切都会成为真的。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等待的期限是永远,不知道等待的结果是一场空。也许,这就是文人骚客们描述的爱情吧,在成为毒药之前,爱情还是蜜糖,因为太甜蜜太令人难忘,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为之中招。   我后来终究还是被迫和他天涯两分,多年后我仍会回想那天发生的一切,我总卑微的想,其实那时候,他是真心爱过我的吧?哪怕只有一秒,也是爱过的吧?   只要一秒,只要他曾经爱过我,就够了。   当年的我并不聪明,所以我早早的将身心都给了他,也许是从小到大都活的太顺遂,我活的太我行我素,太嚣张太任性,几乎不知道“收敛”两个字该怎么写,才会把纪时对我的耐心消磨到光吧?   我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样,我和纪时发生那事儿以后我总会想的很多,我觉得他该对我更好一些,因为我付出的更多,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嘻嘻哈哈,打球的时候把我扔一边,想我的时候又没脸没皮的来缠我。   曾经听人说,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水星。   我不明所以,我只是傻傻的想,当初我不远万里离开自己的星球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是什么?如今,我终于明白,我是为了和这个来自火星的男人相知相爱才来到这个世界。   所以我才会那么害怕失去他,我怕失去来到这个世界的信仰。   可是这个世上的事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越敏感,越害怕失去,就越发失去理智,我对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已经超过了我自己能想象的程度,我知道他一定很疲惫,他和别的女孩子多说几句话我都会不依不饶纠缠不停,他一定很累吧?   一定是,不然,他怎么就不爱我了呢?   我爱到疯狂的时候,他却戛然而止的不爱了。   也许,这才是命运吧?   纪时   莫非定律说,事情只要有变坏的可能,不论可能多么小,都一定会变坏。   多年后我读到这则定律的时候,我才恍悟,原来,任何事都是有征兆的,我和越尹从好到天天黏一块儿到最后彻底崩坏并不是一朝一夕发生的。   而是,经历了漫长的铺垫,一步一步,走向末路。   两个人相爱,需要时间累积情感相依,而两个人决裂,只需一件很小的事,就能像蝴蝶效应一样,引起可怖的飓风。   可是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懂,每天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的活着。   得到越尹,我感到快乐和骄傲,我终于能踏实的向全世界宣布,她是我的女人,谁也不能肖想。   或许是我太踏实了,我才没发现她那些细小的变化,没发现她的那些多愁善感如履薄冰。   我们实质进展以后,她的女王习性彻底在我身上显现,每天使唤我跟使唤奴才似的,当然,这没啥,伺候媳妇是好男人该干的,但她心眼越来越小,敏感多疑那些,我可真有点吃不消,我常常怀疑她的更年期提前,在网上搜集了很多关于破处会不会引致更年期提前的消息。不过当时网络还不像现在这么强大,我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不过她虽任性霸道,倒也不难哄,她不喜欢我和女孩说话我就不说,只和她一个人说,她不喜欢我老去打球我就偷偷打,她不喜欢我打牌我就只围观。   她其实也就一小女孩,挺好满足的。   进入高三,高考像个魔咒,成为老师和家长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出门在外,我最怕说自己高三的。不管是谁,一听说我高三,就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好像高三就该不眠不休只学习,出门、休息、哪怕上个厕所都是罪恶一样。   我和越尹就在这种疲劳轰炸中艰难度日。   唯一能给我慰藉的,就是头上要顶把刀的那事儿。   每次好不容易休息,我总拉着她笑眯眯哄着:“上我家去?”   她用鼻孔看我,特鄙夷的说:“滚!”   我再接再厉:“那我上你家?”   “滚!”   她对我虽然凶,但对于我的需求还是有求必应的。那时候我们还没成年,正式的酒店不敢去,就老找些小旅馆温存温存,登记时候就瞎编一个就行了。越尹不喜欢这些环境一般的旅馆,但我们没地儿去,她只能迁就我。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着了魔,完全不知节制也不知道怎么压制冲动。   每次放假回家我就从我爸妈抽屉里偷计生用品,我偷了也不怕,我老不回家,而纪允因为奶奶生病推迟一年出国,他们要怀疑也只能怀疑纪允。   三月考完后,为了奖励我数学考了满分,越尹逃了晚自习和我出去遛街,遛街的过程就千篇一律,重点是终点,小旅馆才是我们出行的目的。   一关上门我就觉得兽血沸腾,大约是我那饥渴的样儿把越尹给吓着了,她鄙视的白我一眼说:“不是月圆之夜,你急什么啊?”   我嘿嘿笑:“变身狼人不需月圆,有‘越’尹就够了。”   说完我就去扯她衣服,她怕冷,穿的多,内衣又穿的是那种三颗扣的,我解了半天都解不开。   “你这么小还老穿胸罩干嘛?”我承认我嘴挺欠,一天不损损她就难过。   不过她这丫头也不是吃素的,立刻鄙夷的望着我说:“你穿内裤时候我也没说你什么啊!”   我立刻压住她:“欠收拾了又!”   “轻点畜生!”   ……   完事后我把她抱怀里,她好像很累,迷迷糊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表情呆呆的。   我问:“想什么呢?”   她天马行空多愁善感问一句:“纪时,你说,人死后,是不是真的喝一碗孟婆汤就能忘了一切?”   我点头:“嗯,记得别放葱姜蒜!”   她终于有了一丝表情,皱眉哼哼,翻身过去不理我。   我往她的方向挪了挪,抱着她柔软的身子,把脑袋搁她肩上。休息了一会儿,想起正事忘了说,就推了推她:“越尹,跟你说个事儿!”   她鼻底哼哼:“干嘛?”   “我一发小,过几天从国外回来,到时候和我一起去接!”   “公的母的?”   “姑娘。”   “哦。”   她说着就睡着了,我也没再吵她。   我们回寝室的时候,越尹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特明媚特忧伤的把照片郑重其事递我手上说:“我的照片你好好收着,多看看,别喝了孟婆汤就把我忘了,下辈子记得要找到我。”   我嘿嘿的挠挠头,接过照片仔细打量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嗔怪我:“回去看!现在我在你跟前呢!看真人就行了!”   我心里甜甜的,喜滋滋的看着照片里笑得一脸灿烂的越尹。我正准备把照片收起来,发现反面还写着字:   【我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危险的地球上,每天都可能发生意外,大至地震、海啸、泥石流;小至车祸、触电、摔下楼。生命真的好脆弱,也许下一秒,我就会不在……我真的,真的不怕死,我只怕再也看不到你。】   越尹的字写的很娟秀好看,一字一句都写进我心里了。这样一个女孩向我剖白心事,我怎么能不感动?   我把脸红扑扑的越尹抱在怀里,咬着她耳朵说:“不管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每天缠着你,缠到你看腻我的一天。”   越尹含羞的把头埋在我胸前,瓮声瓮气的说:“我不会腻的。”   我愉悦的笑开:“腻了也必须继续看。”   那时候,我的心里只装着她,甚至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分开,在我明明还很爱她的时候。   很多年后,程阳对我说,男女吵架,也许为了地球会不会灭亡就能吵到你死我活非死即伤,最后地球还没灭亡,感情就灭亡了。   我无奈的笑,呵,现实还真是这样。   第二十章 ...   纪时   发小林缓回来那天下了场雨,飞机晚点,隔着大厅的玻璃,我看着外面一片雨蒙中的机场,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唯该降落的飞机却迟迟不至。   这场大雨把浮尘压下,空气变得潮湿。这样的天气人总容易犯困,   林缓先她爸妈回来的,我们全家接机,没法带越尹,晚点的那两个多小时,我一直坐立不安只能不停看着手表。   直到林缓从头舱通道出来。   我们大约有九年没见,但我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她个子高挑,目测就有一七四一七五,还很不怕死穿着高跟鞋,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看到我们以后,她飞快的走了出来,还是当年那小麻雀的精怪样子。   一见我便趾高气昂说:“纪时,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这么矮啊!这样怎么配得上我啊!”说着故意等到我旁边,居高临下对我一阵比划。   我心中不屑,要不是爸妈都在,我真想削她一顿,我拍开她的手,鄙夷的说:“少来,我对母猩猩可没兴趣。”   她笑得很嚣张,但碍于人多没有与我多做纠缠,转头和爸妈纪允挨个拥抱。轮到我时,她看我一眼,眼弯弯的笑着,那表情让我心生感慨,她伸出手臂扑入我怀中,我配合的拍了拍她的背脊,末了,她轻声说:“纪时,我真想你。”   我心中不做他想,只是本能想笑笑她。大约是一直以来都太熟,她出国后我们也一直在保持联系,所以没什么距离感,抱着她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在一番寒暄声中,我只夹了一句:“欢迎回来。”   对她,我问心无愧,心静如尘。   她爸妈还在北京办事,她暂住在我家。我没觉得不妥,平常上学我住校,就周末才见上一天,但越尹对她敌意很大,越尹整一小说看多了,只要一块长大就说是青梅竹马,青梅竹马就必有奸/情,我对她这番论调真心不敢苟同。   林缓倒大大咧咧,知道我有女朋友以后一直三八说要见一面,还跟小时候似的,过度活泼,动手动脚,让人忍不住想削她一顿。谁能和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啊?我就算对全世界女人有性/幻想,也不能对林缓这母猩猩有啊!   我琢磨着让她俩见一面,互相认识一下,以打消越尹心里那些怀疑。   这机会简直不请自来,三月下旬,星期六补完课,刚一放学我就在学校门口看到了林缓。彼时我正和越尹肩并肩说着考试的事。   林缓这猩猩虽然个性可怕但是披的人皮倒还罢了,虽然没我家越尹长得好看,但长手长脚倒也没扎眼的。   一见我出来她就吆喝着向我奔来。不由分说把我一抱,左右脸一边亲一下。喜滋滋说:“纪时!我爸妈回来了,我要搬回家了,来和你说一声!”   我嫌恶的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说:“多大个事儿啊!还特意跑来一趟!”   林缓一听立刻在我头上狠cei一下,“真没良心!泼你硫酸贱人!”   打小就听惯的话我也没在意,只顺手把越尹往怀里一搂,向林缓介绍:“这是我妞,越尹。”   林缓这才发现越尹存在,瞄着越尹笑眯眯说:“挺漂亮啊!配你真糟蹋!”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会面,却不知是哪个环节惹到了我祖宗越尹,为这事愣是两天没给我好脸子。我碰她一下她就打我,更别提别的了。   直到我实在忍不住了,在她寝室楼下堵她,她见着我,那一脸不加掩饰的冷淡真让我有些莫名。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啊?又闹什么呢?”   她胸怀里还抱着书,她收了收手臂,抬头口气淡淡反问我:“你觉得呢?”   “该不是为林缓吧?你这醋劲是不是发错对象了?今后我是不是完全不能和女的说话了?我要不要和我妈也断绝关系啊?”   她好整以暇眯起眼,冷冷嗤道:“原来她是你妈啊?”   “欸——你这丫头!”我对她真是无计可施,任她胡说八道我是骂不得打不得,只能服软,“我和林缓真的嘛事没有,我你还不知道吗?你就是我心里那坨肉,离了你我就活不成。”   她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松动的表情,睨我一眼说:“你和那电线杆真是普通男女关系么?”   我心说这才见一次外号都取上了,看来她对林缓不是一般二般的在意,这俩既然气场不怎么合得来以后还是少让她们见面为妙。我摸摸下巴,小心翼翼的说:“如果非要扯也算有,小时候院里孩子一块玩儿,她找我演过她新郞。”   “呵,你行啊!那么小就泡上了?看来我才是外人啊!”   我见她脸色又有转冷的趋势,赶紧否认:“哪能啊!那是全院没人愿意演她新郎,她就来泡我了,给我酒心巧克力,我吃了一个还想要就只能给她当新郎了!我发誓我对她一丁点想法都没有!”   越尹沉思片刻,似笑非笑:“你没想法,你又知道人姑娘和你一样?”   “全世界就你把我当宝,哪还有人看得上我啊!”为了哄媳妇儿,我真够忍辱负重自损八百!   她看我一眼,半晌赞同的说:“也是!”   FU/CK!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你以后不准和她见面。”她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但这要求我真不知道怎么答应,一边是媳妇儿一边是发小,明明嘛事没有,怎么变成二选一了?   “她家和我家关系特好,而且我们从出生就认识了,这突然的……以后人还都得编排我重色亲友?”   “关系是有多好啊?指腹为婚了吗?还出生就认识?”她没好气瞥我:“一句话,有我没她!你看着办!”   她那毫不妥协霸道成性的模样终于让我有些忍不了,我眉头不自觉就皱起来,口气也没了方才的耐心:“越尹,你这无理取闹的德行是和谁学的?”   “天生的!怎么着?”   她理直气壮与我对视,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失了耐心。自从和她好了,我把我脾气一压再压,压到几乎没有,可她总是一再挑战我的底线,神都会累。   我不想和她再为这事多做纠缠,还真给我那些兄弟说着了,这女人真不能惯,一惯就无法无天了。   “我和林缓就兄弟关系,在我眼里她从来就不是女人,你爱信不信。”说完,我拂袖离开,头也不回。   谈恋爱真他妈累人!这孙子真当够了!   越尹   我和纪时吵过很多次架,每次不管吵得多厉害,他总让着我,哄着我。这让我已经形成了习惯,潜意识里觉得他让着我就是理所当然,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真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我们冷战了近十天,这在我们的恋爱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我害怕到不能自已。就这么毫无安全感的生活着,几乎行尸走肉一样,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我怕,是真的怕,好怕就这样错过,好怕就这样分开,好怕失去他,我几乎不能想象有一天没有纪时我该怎么办。我的那些骄傲任性在可能失去纪时这个假设面前完全荡然无存,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心底尽是这般卑微的爱着他。   可爱情是会让人奇怪的东西,明明害怕失去,却不知是和谁较劲一般,倔强的不懂低头。潜意识里想要维护自己在这份爱情里的尊严和地位。   站的高的人,总是跌得惨,我一直不懂这句话。   愚人节那天,我接到了纪时的电话,我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我喉咙哽了,全身都紧张得颤抖,可还努力让自己镇定,面对他的邀约,只淡淡回应,我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他十分失望,但姿态已经摆出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回。   我把衣柜里最好看的裙子找出来穿,四月头,寒气还没完全散去,黑白拼色的及膝裙让我在冷空气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我还是挺直胸膛坚持,我穿了他最喜欢的裙子,我希望他能看懂我的低头和讨好。   可我没想到他约我出来竟是别人的主意,林缓来学校找纪时,我和纪时作为东道主,自然该一起接待。   一路纪时偶尔低头和我说话,明明是很亲昵的姿态,却不知为何那样僵硬,我难过极了,心里像钝物刮过,一阵一阵的疼。   坐在离学校不远的餐厅,我沉默的吃着饭,坐在我们对面的林缓大大咧咧的活跃气氛,讲着在国外遇到的趣事,一点没有女孩子的娇气。她和纪时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她对男生喜欢的东西几乎了如指掌,和我一点都不一样,仔细想想,我从来不曾迎合过纪时,我总是强迫他喜欢我喜欢的,把他对我的忍让和迁就当做理所当然。   我突然有些气馁,一种被深深比下去的气馁。   这样的女孩真真美好,我是女生我都想为她动心,更何况是男人?她拥有比我更长的回忆,甚至比我高,比我漂亮。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来抢纪时,那我,又怎么是她的对手呢?   我微微低下头,面前是一碗纪时盛的热汤,氤氲的热气冲上我的眼睛,我觉得眼前突然就模糊一片。   真想哭啊,可我在哭什么呢?恨自己吗?恨自己不能洒脱不能大度,不能做一个有魅力的女人吗?我明明知道纪时要的是什么样的人,可我却偏偏做不到。   我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吃完午饭,林缓和纪时并排走在我前面,我沉默的跟在身后,快到收银台时,纪时把钱包塞到了我手里。   我终于有了一丝踏实感,有一种温暖的力量从心中走过,我们之间的默契还在,他那样自然而然的动作让我的不安减少了许多。   他还是我的纪时吧?是这样吧?不觉,我唇际就泛上了浅浅的笑意。   可我不知道,这份温暖仅仅持续刹那,我付完钱拿完找零,刚一踏出餐厅,还没来得及收起笑容,一场大戏就已经在我面前上演。   林缓旁若无人的突然凑近纪时,一个吻,印在了纪时的嘴唇上。她只轻轻一吻,带着狡黠的笑意,她还说着什么,太远我听不见。   我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就要爆炸,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这种失控的场面完全超出了我能接受的范围,之前她肆无忌惮的抱他挽他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极限,不管任何原因我都不能接受林缓亲纪时。我不能,我完全不能。   我猛地抬起头,头顶是蔚蓝如洗的天空,惬意的白云在空中漂游,那么纯粹,像我对纪时的感情。我不懂得什么手段,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撒娇,可我爱他早已超过了爱我自己。任何人给我的委屈我都承受,可他不行。   他到底懂不懂,女人,只会对自己最爱的人苛刻,因为在他面前,她毫无保留,只有颗裸/露在外的心,一旦受伤,结局只有死亡。   我以为抬着头能让眼泪逆流,可水分还是从眼角滑落,我想为自己保存一些骄傲,可他已经彻底把我摧毁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我站在马路边,用力把纪时的钱包掷向路中央,一辆飞驰而过的轿车把钱包撞向相反的方向,钱包里的纸币都掉了出来,在空中飞扬,花花绿绿,竟有几分像春日的落樱。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已经掉在地上的钱包被来往驰骋的汽车压来碾去,我感觉心脏似乎也跟着被碾压,每一寸都在疼,直到,麻木。   我转身,与他们背道而驰,我身后是纪时着急上火的喊声:   “越尹!他妈的!给我站住!”   第二十一章 ...   越尹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我是这么爱哭的人,可我现在觉得我的眼睛像一片海,无边无际全是咸涩的水汽。   “越尹!你上哪儿!”纪时强势的把我拽住,手劲很大,我只着薄衫的手臂被勒的生疼,他的声音就在头顶,呼吸气促,“你怎么回事啊!这脾气没得治了是不是?”   四月的太阳并不晒人,可我却觉得睁不开眼睛,我感到心田像干涸龟裂了一般,我吸了吸鼻子,逐渐冷静,我抬起头,与他慑人的眼睛对视,良久才说:“那你觉得我该上哪儿?”   纪时有些急切,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他远远瞪了一眼林缓,林缓大大咧咧很无所谓的对我们挥了挥手,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这一幕看在我眼里,只觉像洒在伤口上的粒盐,我紧紧闭着嘴巴,狠狠的甩开了纪时的手,加快脚步要走。   谁知纪时人高腿长,几步就追上了我:“越尹你能不能听我说说话!今天什么日子!愚人节!母猩猩故意逗你的!你怎么这么二就中计了?”   我觉得我心里像有一团火苗,在空中焚烧,霹雳巴拉,让我无法平静,我语带讥诮:“想逗逗我就亲你?她脑子没毛病吧?那我想逗逗你和别人睡觉成不成?”   我知道,语言是这世上最伤人的刀,说出来最解气最快意的话,一定是最伤人的。可我此刻心伤,只有加倍伤人才能缓解我的疼。   纪时的眼睛訇然晦暗,他直直盯着我,浑身都散发着森然的寒气,我能感觉到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可他越是忍着我就越觉得生气。过去的纪时不是这样,面对那些追他的女孩,他那些果决都去了哪里?为什么偏偏对林缓不能?林缓在他心里到底算老几?这个答案让我在意到无法呼吸。   “林缓从小到大都这样,刚才她就故意的,她还说‘愚人节快乐’,你就为这事闹这样?你这点风度没有?让人看笑话?她这么多年在国外,亲个人对她根本没有特殊意义,就一普通礼仪,你至于么?”   纪时咄咄的质问像火苗,有摧枯拉朽的能力,直灼烧到我心里,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突然崩塌了,让我无力招架,我直直站着,只有春天温和的风拂扫,可我却觉得我脆弱得几乎下一秒就要摔倒。看着纪时黑如墨的眼睛,我觉得无力极了,眼前的男人就是我的爱人,我付出一切的男人,可是他此刻完全没有顾及我的感受,还一个劲质问我。他的话每一句都像刀插进我心里,一下一下,每一刀都见了血。   我紧紧的握着拳头,语气却是不同寻常的平静,我冷冷的一笑:“纪时,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一个当着我面亲我男人的女人,我没给她一巴掌就是我越尹有教养,还要我怎么?”我轻哧一声,心中逐渐有了恨意:“亲你是哪一国的礼仪?那我说抽你是礼仪,我能抽你吗?”   “越尹,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我感觉越来越齿冷,“我无力取闹?怎么才叫不无理取闹?纪时,你不该厚此薄彼。”   “行了,”纪时不耐烦的把我往身旁一拽:“别在这闹,让人笑话,有什么我们晚上说,你想闹我们就闹个够!”他用蛮力把我往前一抱,我努力挣扎他偏不放手,我反手一巴掌甩在纪时脸上。   “啪——”的一声,把我和他都打沉默了。我的手心还在隐隐作痛,原来物理老师没有骗人,力真的会反作用,不然我怎么觉得连我的心都跟着一起疼了呢?   “纪时,我们分手。”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说出了这句话,我潜意识里希望他不同意,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可他没有。   纪时脸色唰的白了,如纸一般,只有我留下的掌印,红的刺眼,他眉间的“川”字渐渐平息,他冷冷的看着我,带着冰雪风霜,叫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轻声说:“好。”   一个字,瞬间把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仿佛万籁俱寂,周围的一切好像骤然的黑下来,我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但我还是紧紧的用指甲掐着手心让自己清醒。   我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远。   我很想喊他,可我觉得好痛好痛。   痛到,一步都走不动,一声都喊不出。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那次的分离竟成永恒。如果我早些知道,我拼死也会上去留住他,那些自尊和骄傲在失去纪时的痛苦面前,几乎微不足道,而当年的我不懂。   正因为我不懂,我才会失去,才会发生之后一系列令我生活翻天覆地的变故。   爱啊,就像温水煮青蛙,从舒适到煎熬,等发现危险的时候却已经无处可逃。   纪时,我已无处可逃。   许多许多年后,张爱玲的《半生缘》被搬上了荧屏,我看到曼祯和世钧分手的时候,几乎哭晕过去,如果知道结局,他们当初一定不会轻易的放开彼此,可这就是命运不是吗?   就像当初的我们。   纪时,原来,我们只有半生的缘分。   纪时   我和越尹分手了,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直到回到寝室我才真的清醒。   她说要分手,我冲动的说了好。我们分手了,真的分手了。   心痛的感觉一步步侵蚀全身,我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我至今仍记得那天的情景,她穿着黑白拼色的裙子,裙子上有一只蝴蝶,翩翩欲飞,我就那么傻傻的放她走了,等我回神,她就真的飞了,再也没有回来。   整整十几天,我们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过路不语。   她心真狠,分手就那么轻易的说出口,让我无法招架。   我那么忍她让她宠她,却换不来她的信任,她就像只长满了刺的刺猬,我以血肉之躯拥抱她,除了血肉模糊的一身伤,什么都换不回。   四月调考完了,学校给我们放了三天假。这三天我坐立不安,终于还是忍不住向越尹低头。   我不能没有她,这是这么多天,我悟出来的答案。   我买了一束玫瑰花到她家找她,花店老板娘告诉我,花对女人是老少皆宜。   我捧着花跟个傻子似的在她家楼下苦等,我捧着花小心翼翼,就怕磕着碰着弄坏了她会不喜欢。   可我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另一番光景。   这几天我太过专注于越尹的事,都没注意到早早出门的纪允去了哪里。而当我醒悟时,他已经站在越尹身边,两人金童玉女一般向我走来。   原本和纪允有说有笑的越尹一见到我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我的心一寸一寸的冷下来。   我突然觉得自己就跟他/妈个傻逼似的,抱着个花傻傻的要道歉,生怕失去她,几天几夜的睡不着,头发大把的掉。可她呢?她和别的男人快活的很,哪有一丝一毫难过的样子?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心?   “你来干嘛?”越尹冷冰冰的声音像一把冰刀,一刀刺在我心上。   “我们谈谈。”   我一把抓住她要走。她拼命挣扎,使劲用手掐我:“放手!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发了狠,一把抢过我手上的花,啪的扔在地上,那不屑不顾的表情像沸腾的水,彻底把我烫伤了。   “你给我滚!滚——”   我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花瓣,好像掉在地上一瓣一瓣的不是玫瑰花,而是我的心。她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踩在花瓣上,那些艳丽的花瓣被踩得支离破碎。我心凉到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紧紧的握着拳头。   “越尹,咱们谈谈。”我又重复了一遍来意,作为男人,我在她面前几乎没有自尊,可我还是舍不得走,我在期望着她能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可她没有。她退后一步,冷冷说道:“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这十几天我想我们都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你并不需要我,而我,也不需要你。”她挽上了纪允的手臂,一字一顿的说:“我决定和纪允和好了,纪时,咱俩彻底完了。”   “啊——”   在她的尖叫声中,我的拳头已经落在了纪允身上,我只感觉脑子里腾的烧起了一把熊熊烈火,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越尹像个刽子手一刀一刀将我凌迟,我忍无可忍终于毫无理智的爆发了。我不能动打她,可我能打纪允。   我知道我不够冷静,但纪允也并没吃亏,除了第一拳打在他身上,之后他再没让我的拳头挨过他。   纪允在我毫无章法的乱拳中一举抓住了我的手臂,一个反剪,我的手已经背到了身后。   我呸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正准备开骂,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阴影。   我下意识的抬头,“啪——”一声,一巴掌落在了我的脸上,又准又狠。   我感觉纪允也被这一巴掌震住了,下意识松开了我的手。   我慢慢站直,脸上感觉不到疼,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越尹,她毫不畏惧的与我对视,半晌,冷冷的说:“那天的一巴掌,是打你让我伤心,这一巴掌,是打你打我的男人。”   她护着纪允的样子让我想起初中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先教育我。   也许,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她压根没喜欢过我,所以我做什么都没有用,做什么都是错,她压根都不屑!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回家的,脸上不觉得疼,身上也不。   只是胸腔里像有什么被抽空了,空荡荡的,还走着风。   再返校,学校里关于我们的流言越来越多,大部分是关于我们分手的,起因是周末来接越尹的,变成了纪允。   我觉得那些流言很刺耳,越尹和别的男人在一块的画面也很刺眼。   寝室的兄弟都义愤填膺,说我被戴了绿帽子,这是男人的大忌!   我觉得浑身难受,难受极了,面对不断在我耳边轰炸的兄弟,我极其不耐烦极其忿恨的说:“都他妈少在我面前说越尹了!我和她早他妈分了!她就是一老子上过的破鞋!谁要谁拿去!”   第二十二章 ...   纪时   当年的我并不知道,我的一句赌气之语,给越尹带来的,是直坠深渊的痛苦。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我对那段回忆恍惚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了深刻的怆然和后悔。   流言蜚语,人言可畏。   这八个字像一堵厚厚的墙,把我和越尹残忍的隔在了两个世界。   我只是轻轻一转身,就跨过了一个世纪。   初夏五月,我们的事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像那年燠热的夏天一样,人心躁动,各种关于我们的流言成了同学们减轻高考压力的谈资。面对男生会意的笑容和女生意味深长的眼神。我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我惶恐极了,几乎坐立不安。   五月八号,劳动节长假后,我终于耐不住去越尹班上找越尹。原因是我们俩都被请家长了。一整天,学校里的氛围肃杀到我都有些不习惯。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我的,我也不在乎,我只是觉得我该找越尹说点什么,可我到底该说什么呢?   站在越尹班上的后门,当我踌躇不敢进去的时候,她们班女生议论纷纷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   “你们看到校门口的车了吗?排场啊!校长估计都要缺氧了吧!省委书记和省长一起出现,这得多大面子啊?”   “切,有什么了不起啊,官当这么大教育的孩子稀八烂,还不如咱呢!”   “你们在说越尹啊?”   “还能谁啊,就越尹那公交车啊,听说和好多人睡过了,纪家老兄弟都睡过,纪时亲口说的。”   “六班韩东也说越尹特别随便,真看不出来。”   “我早看她不顺眼了,以为自己成绩好装死了。”   “听说她初中时候风评就不好了,仗着她爸爸官大老师都不敢说她。”   “好像堕胎都堕过几次了。”   “哎,这些高干子弟啊!”   “……”   我从来没觉得人拥有语言的能力是一种罪恶,可是那一刻,我真的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是哑巴,这样,那些难听的话就不会传得沸沸扬扬了。   我不敢想象越尹听到这些话该有多难过。   那一瞬间,我的心痛到痉挛,我紧握着拳头,真想一拳把自己打死。   纪时,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还有什么脸去见她?你看看你把她害成什么样了?   我突然感觉很无力,我到底在我的青春里做了什么?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越尹不在座位上,我站在走廊上,看着外面渐渐飘起来的雨,万籁寂然。   初夏的雨,由缓到急,伴着雷鸣闪电,一阵一阵,不解暑,反叫空气变得湿重。   我看着走廊围栏上纵横交错的痕迹,突然有了一种预感。   我和越尹,也许真的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我冲入雨幕中,往学校操场角落的乒乓球台跑去。   越尹果然在那里。她孤零零的坐在球台上,像一抹游魂。雨水把她的头发衣服都淋湿了,她安静的样子让我好害怕,我轻轻的走过去,还没靠近,她就冷冷的说:“别过来。让我静一静。”   雨水降落在高耸的梧桐上,打得枝叶沙沙的响,雨越来越大,斜斜织成帘幕,淋得我几乎要睁不开眼,可我不敢动,连眨眼都不敢太快,越尹看上去太悄无声息,我好怕我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雨声很大,可我还是听见了越尹压抑的哭声。   我只觉得那哭声在我心里共振,我不知道越尹也会这样哭,在我心里她一直是个没心没肺不会伤心的人,我再怎么欺负她她都不会哭的啊,可她此刻哭得那般哀凉,我觉得心惊。   “纪时,你从来没喜欢过我是不是?”她的声音带着浓郁的悲伤。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好想否认,可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我能辩解什么?我对她做了什么?我拿什么反驳?她好好一个姑娘,被我折腾什么样了?我抿着唇,沉默着,还没等我开口,越尹突然从乒乓球台上跳下来,她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我,那般绝望:   “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为什么呢?不喜欢我干嘛招惹我,为什么这样对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纪时,我真的好恨你。”   “……”   她黯然离开的背影就那么深深的镌刻在了我心里,她一直在哭,肩膀轻轻抖动,在大雨中落寞的像一只被人抛弃的流浪狗,瑟瑟发抖。   我好像上去拥抱她,可我犹豫了,我该对她说什么,我做的这一切以死都不足以谢罪。   大雨冲刷着我的眼皮,脸颊上除去冰冷的雨水突然有了一股暖流。   我不知道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纪时也会哭。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越尹。我并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我以为,我们只是告别了共同的青春,然后各自成长。我以为,我不能给她的幸福,她在别人那里可以得到。   我以为,在这个雁飞云散的世界,我们分开了,只是中止了爱情,却不想,错过的,却是一生最美的年华。   那天课还没上完我就被爸爸拎回了家。   全身湿淋淋的,我站在书房,和纪允并排站着,看着书桌前的父亲大发脾气。   他一个砚台摔过来,砸在我的膝盖上,我默默低着头,看着我的衣裤滴滴答答的往地板上滴着水,被砸的膝盖顷刻就见了血,可我不觉得疼,一点都不觉得。   “你给我滚北京去,给我惹这么大麻烦,我们纪家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种流氓!你给我滚!滚!”   爸爸转头又踹了纪允一脚,同样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还有你!你也滚!管你去美国还是去死!没一个像样的!都给我滚!”   “……”   那之后,我被爸爸关了一个星期的禁闭。这一个星期我每天都蒙着被子往死里睡。   每一个梦里都有越尹,她笑着,她跑着,她哭着,她走着……她笑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星光,那么璀璨,她哭的时候,像一片海洋,就要把我淹没。   我觉得好累好累,真想就这么睡着,再也不用醒来。   一个星期后,我重新回到了学校。流言终于渐渐止息,听说越尹转学了。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人愿意告诉我。   五月底,我同意了爸爸送我去北京的安排。得知我要走,一直不与我说话的纪允到我房里来了。   我当时正在收拾行李,他靠在我的书桌上。我本以为他会骂我或者打我。可他没有。   他看我看了许久,只对我说:“该的,这一切都是该的,纪时,你这辈子好好反省吧!”   我感觉他的话像一道枷锁,紧紧的把我锁住了。   临走那天,天空又下起了小雨,拎着行李箱我没有打伞,我想带更多的东西离开,关于这座城市的,关于越尹的。   那些苦痛的青春,我全都一并带走,越尹,对不起,今生我不敢奢望你能原谅我。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这么傻,这么傻的弄丢了你。   越尹   多年后,回想起那场惨痛的青春,心中仍是抽搐的疼。   当年的我太年轻,不是黑就是白,不懂任何一丝迂回,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说话,做事,怎么痛快怎么来,伤人伤己,还偏偏觉得快意。当我疼的时候,我总要纪时比我更疼,千倍百倍的疼。我自私的利用了安慰我的纪允,他知道我一心喜欢纪时还配合着我。   我当年真傻啊,连所谓的报复都这么任性。我气着谁了吗?到头来最伤的还是自己。   越尹,为什么要那么犟呢?台阶来了不知道下,站那么高的结果是什么?摔得粉身碎骨。   疼么,越尹,疼么?   我蒙着被子哭到歇不住气,我真的好疼啊,怎么会这么疼呢?   这就是爱情吗?原来这样痛苦啊,如果我知道结果,我一定不会去尝试了。   整整半个多月,我醒了睡睡了醒,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不知道该怎么排解我心里那些悲伤。那些悲伤就像隐匿在黑暗里的魔鬼,将我吞噬。看着桌上被我小心收纳的破碎玫瑰,我的心好痛,痛到无法呼吸。   我意志消沉的时候,妈妈看着我不住长吁短叹。我知道爸妈都很生气,可她们都舍不得骂我。   我很久以后才回去上学,而我回去以后才知道,纪时走了。   听说他去了北京,真好啊,在把我打向地狱以后,华丽转身,去了北京前途似锦,就这么把对我的一切承诺都抹杀了。   原来,这就是男人所谓的爱情。   我忍不住大笑。   还一辈子呢,还结婚呢,全他妈骗我的!   越尹,全世界就你他妈是个傻逼!   你活该啊!   我对纪时满腔的爱就这么生生熬成了恨。   我好恨,真的好恨,恨到给我一把刀我能杀了他。可我没出息,我恨着我还想着他,想到睡不着觉。我有好多话想说,我后悔了,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纪时,为什么不要我了?不是说好永远在一起的吗?   你丢下的越尹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眼泪都快流光了,可你不会回来了。   纪时,你走了。   我以为,爱情的打击已经足够让我死去活来,却不想,更大的痛苦都悄悄的等着我。   在官场上春风得意的爸爸突然被调查,马上要召开的两会他要进部委,可这两会来没开,他就被抓走了。还没几天就说他被审到痛苦不迭,全全交代。   一向高高在上的爸爸沦为双规的嫌疑犯。我每天跟着妈妈到处跑,四处求人,卖尽了脸面,尝尽了冷暖。爸爸从前的幕僚在他倒霉后纷纷与我们划清了界限,这就是人性,从前门庭若市的家也冷清的像一座鬼宅。   什么叫上天无路,掘地无门,十七岁的我,总算是体会到了。   我以为,这是极限了吧?其实不是。   中国有句话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真是。   面对命运,我真的已经无可奈何了。   当妈妈焦急的抱着电话使劲打的时候,我在厕所吐到翻天覆地。   不用检查,我已经能想象到底有什么灾难降临到我身上。   坐在医院里,握着检验结果,妈妈终于忍无可忍的哭了。   她抱着我的脑袋使劲的捶,每一下都打得我耳膜梆梆的共振。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越尹!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们越家的人怎么能这么对我?”   面对妈妈崩溃的质问,我无话可说。   我也想问问,老天,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   我不记得妈妈哭了多久,等她逐渐冷静的时候,她接过了检验结果。在医院冷清的长廊里,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轻声的说:“你准备怎么办?如果你想要,我就提前当外婆……”   “我不要。”我笃定的打断了她。我怔怔的看着似乎没有尽头的长廊,光影斑驳,将幻觉拉长,迷蒙之中,眼前的一条路到黑,分不清终点在哪里,就像人生。   睡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麻醉渐渐显出效果,眼前越来越模糊,我看着医生护士在我身边有条不紊的准备,耳边是嘈嘈切切的声音,机器机械的声音嗡一声开始作响,恍惚中我好像还听见了妈妈嘤嘤的低泣。   我心中觉得解脱。   结束了,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医生会把我和纪时最后的一丝牵连剪短。   也好。   我终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这血肉模糊的青春,再见了。   纪时,再见了。   第二十三章【此章为倒V】 ...   越尹   陈圆圆这么多年总说我是MADE IN CHINA的女人,一开始我还颇得意,我骨子里还是很爱国的,不想她后面加一句,因为我够山寨。   好吧,就算我山寨,我也是这个拥挤繁华而又健忘的城市最忠实的拥护者,像童话里那只等爱的小狐狸,守候着心里最后的净土。   这里是纪时生活的城市,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承认,我千辛万苦的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离他稍微近一点,哪怕,这近只是我心里臆想的距离。   这么多年,我时常会想起他,在每一次午夜梦回。   爱曾盲目,恨已模糊。   曾经撕心裂肺的痛已经结痂、脱落,痕迹浅浅的,好像一切都已经痊愈了。   直到遇到纪时之前,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就像陈圆圆对我说的那样,年少的情感只是宝贵的经验,在人格还没彻底形成的时候,哪有那么多深刻?   我一直深深笃信这句话,所以这八年,再苦再难,我都熬过来了。   八年,事事稳妥,人情已惯。   没有纪时的越尹,不也活下来了吗?   回想当初,不禁感慨,失恋的感觉就像牙齿咬到舌头,疼,疼的撕心裂肺,舌头上肿起的血泡让人忍不住一个劲埋怨,每每照镜子都要瞧两眼诅咒两句,眼里一秒都容不下它。一段时间过后,血泡消失了,牙齿和舌头还是和当初一样,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疼都是自找的。   是,我都是自找的。   欠了陈圆圆的两万块钱,我知道我不说她要都不会要,姐妹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我的福气,但我不想欠这笔钱,这笔钱在我心里的意义是与众不同的,虽然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与众不同。   最近单位里忙了一些,我们上头的蓝莹主任这段时间在闹婚变,没空没日没夜加班,于是我们的工作量变得很大。   我一直觉得蓝莹在我的心中有着神圣不可侵的地位,最初来单位,资历长我的同事总爱拿她名字开玩笑,说她名字取对了,做人做事就像个“男人”。   工作久了以后,我才发现她对事情执着认真几乎可以说是刻板,我常常看到她加班到深更半夜,这样的她作为上司和女人,都是有魅力的,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很钦佩她。   也许正是她在工作上太过专注,她的家庭才会分崩离析,孩子得了败血症,老公出轨,这一切作为妻子的她最后才得知。听说最近她为了孩子已经跑的心力交瘁。那些一贯爱对她冷嘲热讽的同事们都纷纷唏嘘:“这世界上,没有不是的母亲,再怎么当妈的都是最爱孩子的。”   即使是拿事业当生命的蓝莹,也抛下了工作全心全意去救治孩子。   我突然就想到了尹萍。想起家变前,她对我千般百般的呵护。   也许大家说的对,没有母亲是不爱孩子的,即使是尹萍。   当年爸爸的案子轰动一时,作为党的干部,他成为众所矢之的目标。三千多万,这数目听起来都触目惊心。办这个案子的领导是直接从上头放下来的,爸爸的案子处理完了,就成为他反贪的政绩。   那时候我在家坐小月子,尹萍哪也不让我去,我知道她是在保护我。   也许是我对她太过信任,所以我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背弃我,背弃我们支离破碎的家。   连续几日,我都听到她在阳台打着电话,妩媚挑/逗的声音听得我十足心惊,我一个人睡在黑暗空荡的房间里,感觉全世界都将抛弃我。这种感觉比灭顶之灾更让我害怕。   直到一天夜里,尹萍化了浓艳的妆容,穿着贴身的衣裙,高跟鞋走的哒哒响,她在镜前反复乔着衣裙。直到脸白如鬼的我出现在镜子里。   她吓了一跳,脸上有心虚的表情,她看了我一眼,皱眉说:“你在这干嘛?”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存折,里面有近十万块钱,是我这几年的压岁钱,我都没有花。我递给她,几乎哀求的说:“别走,我有钱,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买。”   这几天她的不寻常我已经可以大概猜到,一个习惯了华服玉食的女人,又怎甘平淡?   也许是我说的太直白,一下子把尹萍激怒了,她恼羞成怒的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这是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打我,我被打倒在地上,眼前全是星星。等我缓过神,我看到尹萍眼里有眼泪。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尹萍哭。   她拿着我的存折,几乎声嘶力竭的吼道:“越尹,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啊?在你们越家的人眼里,我就是这样是不是,越华年这样,你也这样,是不是?”   我虚弱的几乎不能动,看着她受伤的表情我几乎以为是我误解了她,可还没等我说话,她的声音已经陡然冷下去,她说:“越尹,没有足够的钱我一样会走,你知道的。”   那天过后,尹萍许久都没有和我说话,那晚她最终哪里都没有去,再后来,爸爸被枪决了。我们住的房子开的车用的钱全都被没收。   从天堂到地狱,也就一瞬间。从那以后,我生活最主要的主题成为怎么挣钱,我拼了命也要留住她。我不能失去尹萍,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说我贱也好,说我傻也罢,一个人孤独活着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又怎么能懂?   即使尹萍不再是从前的尹萍,即使她变得暴躁易怒刻薄至极,可她是我的妈妈,是我活着唯一的寄托。   感谢老天,留了最后一丝温暖给我。   连续几日加班,很累,下班的时候耳边都是同事们怨声载道的唠叨。也是,大家都是有家的人,谁乐意每天工作到十一二点?   摸着黑到车棚取我的车,这电动车是我生日时候陈圆圆送的,虽然在单位里显得有点寒酸,但好在实用,我每天骑着它倒也方便。   推着电动车从车棚出来,我看了一眼电池,剩的不多,大概只能骑一半,哎,昨天回太晚,尹萍睡着了忘了给我充电。人一忙碌起来总会忘七忘八。   我轻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走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我吓了一跳,大声斥道:“谁?!”   我眯着眼,看着那道黑影抛掉了一个火红的光点,我猜想着大概是烟头。那影子向我走近了一些,借着路灯微弱的光,我看清了来人。   是纪时。   方才的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忍的揪心。   他为什么还要来?不是说好了,从此两不相见?   纪时   越尹走后,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我茫然了许久。   她说,“纪时,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见,也两不相欠。过去现在,都一笔勾销了。”说的那样轻松,连表情都那么云淡风轻。   也许,她真的忘了吧。   我该庆幸不是吗?在我那样伤害她以后,她原谅了我。那段充满了伤痕的青春,终于可以画上完满的句号。我没有枷锁了,可以忘掉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开始新的感情。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心情那样沉重?我宁愿她恨我怨我甚至报复我,那么,至少,我在她心里还是有重量的。我渴望这重量,哪怕是一星半点,至少我还可以安慰自己,也许,还是有机会的。可她已经完全放下了。没有一丝阴霾。   床头柜上她留下的两万块钱是那样刺眼。她不屑与我纠缠,我知道以她的经济状况她是拿不出来的,这钱估摸着也是借的。这个认知让我心里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心脏。   她宁愿欠别人,也不愿与我纠缠,我在她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陌生人。就像她对我说的那样。两不相欠,两不相见。   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她手机的彩铃一遍一遍的播放。   那英的《放爱一条生路》:   放爱一条生路   不要频频回顾   别再做一味自私的企图   让我逃不出   放爱一条生路   别再执迷不悟   带走你的自由和我的祝福离开   离开,别再作茧自缚……   我知道这是她想对我说的话,可我放不下。我放下她,谁来放下我。这么多年,我骗自己,骗所有的人,我过的很好,我可以爱任何一个女人,可每一个噩梦惊醒的晚上,黑夜和孤独向我揭示着我不愿意面对的答案。   我爱她,还爱着她。   我每天带着她留下来的两万块钱,感觉那钱上还有她留下的余温。我强迫自己过着以前的生活,工作,炒股,喝酒,泡吧。   可我越来越没有灵魂,我知道我的灵魂去了哪里,可我不敢去找她。   我得了很重的病,药在越尹那里。   清醒的时候,我怎么也不敢面对她。所以我拼命让自己喝醉,醉到有胆量去见她。   看着她瘦瘦的身子推动着体积庞大的电动车,我真想有把刀把自己解决了。   这就是从前高高在上的女王越尹,是我,是我把她变得这样低微。   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我想弥补这一切,想让她回到我身边,付出一切我都愿意。   可我知道,她不会再给我这样的机会。   她冷清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又来了?”带着微微的不耐,我感觉心里的那只手更用力了。   我沉默着,半晌笑出声,舔着脸说:“你说我为什么来?你说你怎么回儿啊?睡完了留两万块钱算什么啊?你以为你嫖鸭啊?”   “……”   第二十四章 ...   纪时   其实我是希望她和我说些什么,哪怕是像从前一样骂我和我吵,也好过现在什么都不说。   我终于深刻的认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远到我无法触及。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回到八年前,我想回去牵着她的手,天崩地裂世界末日我也不放开。   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人永远都要为过去的选择负责,哪怕是错误,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我太晚才明白,而当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越尹。   隔着无边无际的黑暗,越尹与我不近不远的对峙,末了,她轻叹了一口气,骑上电动车,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我想叫她,可她留给我的,只剩一个瘦削的背影。   我开着车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午夜的路上车流仍熙攘拥挤,夜生活开始了,马路像一条长河,汽车尾灯和一盏一盏路灯像落在河面的绚丽光斑,我紧紧的盯着她行驶时落在地上的影子,随着与路灯的距离,变大,变小,一晃一晃的,看得我的心抽一般的疼。   过去那勃勃生机骄纵到有些嚣张的小女孩,逐渐被时间描摹成一个轻描淡写处处小心的平凡女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感受,我只觉得鼻酸。   她慢慢开进了旧城区,尚待规划的旧城区,聚集着外来务工的人,鱼龙混杂,是我平常路过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地方,却没想到,越尹就在这里。   这个城市盛世繁华的同时,也存在着斑驳破败。原来,就是这里,把越尹一藏八年。   越尹开了一路,最后停在一个路口,我以为她到家了,却不想,她从电动车上下来,开始吃力的推着车。她走的很慢,她那么瘦,不难看出此刻她有多累。   我停了车追上她,什么也没说从她手上把电动车夺过来。她没有推辞,甚至害怕与我有肢体接触,退的远远的,沉默的走在我四步开外。   我跟着她穿行在连路灯的没有的小巷子里。冷清的月亮笼罩在这片旧城区,别说有规划的小区,这里几乎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放眼望去全是油迹斑驳的墙面和乱搭乱建的痕迹,破旧的楼房之间搂距很小,巷子都窄窄的,路面失修,有些地方水泥板塌陷,踩上去嘎吱的响,还溅起零星泥泞。   每每有一点微弱的光,地面上我们两个的影子就会渐渐显露出来,光的角度将我们的影子交缠在一起,看上去竟有几分久违的亲昵缠绵。   我看着心酸。   越尹穿着带着皱痕的外套,没什么款式,穿的久了还有些褪色,她的膝盖上系着护膝,发型被风吹得凌乱,一点也没了往日的风采。如果不是我跟着她,我都难以想象她是我的越尹。生活真的将她的棱角都磨的没有了。她这模样,真正叫我看的触目惊心。   我抬头看了越尹一眼,打破沉默:“越尹……”   刚刚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立刻打断了我:“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种被人抓着心脏的窒息感又出现了。她甚至都不愿意听说好好说说话。我不能怪她什么,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年轻气盛,我们就不会分开,如果没有分开……   我几乎不能再做这样的假设,再假设下去,我怕我会无法呼吸。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颓然的说:“我并没有恶意。”   “我知道,”越尹说:“我只是觉得,这样下去也怪没意思的,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   越尹轻轻抬头看我一眼,那一眼充满了各式复杂的情绪,我辨不明。她的声音带着深重的疲惫,微微有些颤抖,在冷冷的夜里带着点点回音:“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纪少,我现在已经不小了,我有我的生活,你常常这么出现,我会很困扰。”   我瞬间哑然。有些话几乎脱口而出。可平静几秒后,我逐渐醒转,我不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我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   我们都没有说话,空气好像结了冰,仿佛呼吸都会发出霹雳巴拉的破碎声音。良久,我才鼓起勇气说:“装我女朋友,帮我打发那些相亲的。”   越尹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眼中流光潋滟,半晌她才回答:“如果这样你能放过我,我答应你。”   “……”   看着越尹家那栋破败不堪的楼,我在楼下脏到颜色都看不出的垃圾桶边抽光了整盒烟,楼下那扇锈蚀的铁门被风刮得吱吱作响,像风中的呜咽。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毫无头绪的蚕,绝望的吐着丝,在一方小空间里,离不开,逃不出,就要被丝线缠绕窒息。   作茧自缚,这是我脑海里一整晚最清晰的一个词。   相亲这个借口能赖她几时呢?我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丢掉烟盒,我烦躁的回去找我的车。回家吧,所有的事,以后再想。   越尹   离开纪时,我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看着一个模糊的火星一闪一闪,直到消失。   仿佛当年知道他离开的消息一样,痛彻心扉。   点了根尹萍的万宝路来抽,想想上次抽烟已经是三年前了。原来,不管多久,纪时对我的影响力都是一样的。   想起他离开后的几年,我在北科上大学,我知道他家在哪里,时不时总会趁黑去那附近溜达,仿佛靠他近一些能给我莫大的安慰一样。   我卑微的秘密只有豆豆知道。她无数次半夜把我抓回寝室,无数次抱着我嚎啕大哭。直到本科毕业以后,她出国读研。隔着太平洋,她给我打越洋电话。   她说:尹子,我给你打的电话可是走海底线缆,可贵可贵了,所以你要给我出息点,要给我快快乐乐的知道吗?   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眼泪把枕头都浸湿了,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电话那头的豆豆声音就哽咽了,她跟我一起哭,哭的那样伤心,她说:尹子,没人替你坚强,以后少哭,我不在谁心疼你啊?   21岁生日那天,我买了个一百多块的草莓蛋糕,一个人坐在蛋糕店里,在店员们诧异的目光中一勺一勺的挖完了那个蛋糕,艰难的把那些过去都吞咽了下去。   消化的过程很是艰难,又吐又泄,几天才正常,人也被折腾的憔悴不堪。   好在,我终于绝望,终于精疲力竭,终于同那段过去说了永别。   好歹我还有陈圆圆和豆豆,我不贪心,这就够了。   如今,26岁的我,已经可以平静的和纪时打招呼,平静的和他相处,虽然心底还有悸动和怨怼在叫嚣,但是我已经成为一个表面可以波澜不兴的女人。   这是成熟了吧?时隔八年,我也成为了书里写的那些轻描淡写坚强隐忍的女人。原来,过程是这么伤。   纪时隔三差五会来接我,我就那么坦然的穿着动物园淘来的衣服和他出入各种各样高档的场合,在各式各样性格长相背景的女人面前演绎着一个灰姑娘的故事,面对这样的故事,每个与他相亲的女人反应都不同。有人祝福,有人感动,有人激动,有人鄙夷。   纪时用不厌其烦的口吻一遍一遍的向这些女人讲述着我们的爱情有多么艰辛,多么不受祝福,说到伤心处,我觉得我鼻子也跟着一起酸了。   恍恍惚惚,我总觉得,也许,他说的是真的。   我入戏太深了。这不是好的征兆。   他一天总会给我打几个电话,在电话里也没什么要说的,可是听到他的声音,再累我总觉得安慰。也许陈圆圆说的不对,即使当初什么都还没有形成,可那份心情,过多少年都一样,这也是人们总在缅怀着初恋的原因吧。   所以,在他第十三次找我的时候,我终于冷静的拒绝了。我不该再频繁的和他见面,我不该再泥足深陷,我用了四年才重新站起来,我不该,也不能再回头了。   下班的时候,一如所料的在单位门口看到了他。   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鲜少看见他这么正经的打扮,几乎像从谈判场上才下来的,他的头发被他妥帖的梳理在耳后,压制住了他眉宇间透露的几分佻慢,我想起了《乱世佳人》的白瑞德,除了眉毛更浓一些,他看上去真有几分相像。   “为什么不去?”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紧抿着嘴唇,几乎是质问的口气。   我轻叹一口气,有些疲惫的说:“我要回家,我很累。”   纪时说:“那好吧,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再约。”   “没有明天后天哪一天都没有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和你去任何地方了。”   纪时的眉头逐渐皱起来,眼波逐渐变得深沉,八年,唯一改变的是他的眼神,不再像过去那样一眼就能看到底了。也许,我们都长大了。   “我们不是说好的,你要陪我去打发那些相亲的!”   “那是因为我们说好了,我陪你去打发那些相亲的,然后你会放过我!”   他狠狠瞪我一眼,满脸怒气,口气有些生硬,几乎一字一句的说:“我没有答应过!”说完又强调一遍:“我说让你帮我去打发那些相亲的,可我没有答应你,没有说过如果你做到了,我就不再找你!”   “你——”我一时血液上涌,脏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我还是生生忍住了。黄昏暮霭把纪时的银灰色西装染得有些红,看的我眼睛生疼。这个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厦宇把我包围在一个小小的范围里,我逃不出,也没力气逃。   我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直直的盯着纪时:“纪时,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眼眸深沉,毫不躲闪的与我对视,极具侵略性:“我想怎么样,你很清楚。”   他终于不再与我兜圈,我的心被他的话勾的剧烈的跳动起来。可我不再是过去的我,我明白这一些平静只是短暂的幻想,我不想再重演一遍伤害。   我看了一眼远处,轻轻的说:“纪时,用这种方法留女人,可悲可笑。”   我知道我的话很重,可他却突然笑了起来。旋即,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死死的盯着我说:   “是,我可悲我可笑,那你可怜可怜我,回到我身边来。你的爱恨,我照单全收,这辈子,我跟你耗!”   第二十五章 ...   越尹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心绞痛的感觉了,我以为,不管纪时再和我说什么,我都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可他那句“回到我身边来”还是像一支离弦的箭,又快又准的击中我早已支离破碎的心。   这八年,终于是把我年少的锐气和勇气都磨得没有了,我就这么灰头土脸的活着,早忘了那些美好,爱情对我来说是橱窗里的奢侈品,我看不起,更要不起。   我和纪时,咫尺天涯,天堑难越。   我挣开了纪时的钳制,默默从包里把电动车钥匙拿出来,钥匙轻轻扯动了包上的拉链,塑料撞击金属,闷闷的声音。我有些无力的看了他一眼,末了才回答:“我可怜你,谁来可怜我?八年前的结果放在那了,何必再来一次?”   纪时还是一如过去那么倔强,他死死的盯着我,那眼神让我几乎无处遁形。面对他,我总无法做到坦然。   “回家去吧纪少,咱俩的事八年前就已经完了。”   “不是!”纪时固执的盯着我,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如果早就完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直躲着我!那么多次我一直找你!可你呢!为什么要和陈圆圆一起骗我!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去了加拿大,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去过多少次加拿大?我托人找遍了华人聚集的地方,没有你!根本没有你!出境记录是假的,机票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我到处找!没头苍蝇似的,可你呢,就在我眼皮底下,却对我避而不见。”   我无言以对,风吹的我眼睛酸疼极了,我竭力将目光瞟向别处,可他却硬生生的把我脸掰过来与他四目相对。   我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他的声音激动到有些颤抖,他说:“越尹,这八年我都在后悔,我后悔当年轻率的决定。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你,读大学时候我爸妈在中间作梗,工作以后陈圆圆在里头放烟雾弹,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越尹,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恍恍惚惚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眉他的眼,明明还是从前熟悉的样子,却觉得哪里都变得陌生。   我真想问问苍天,为什么一切都来的这么晚?   如果早一些,在我还没有绝望的时候,也许我有资本冲动,可我现在还剩什么?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在这个城市做最下层的人种,我有什么资格再谈爱情?   能活着,已是命运最大的恩赐。   我猝然看向他,有几秒几乎不敢呼吸:“放开我吧纪时,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何必再强人所难,我对过去不再记恨,也不想再去触碰那些回忆。一切都过去了,都忘了吧,对你我,都好。”   ……   回家一路我都开着三档在走,电动车嗡嗡的行驶着,速度很快,冷啸的风像刀一样刮在我的脸上,耳畔反反复复都是纪时怆然的声音:“越尹,求你了行么,越尹,求你回到我身边来……”   眼泪终于忍不住,一点一点涌出来,润湿本已生疼的脸颊。   那些温暖的回忆,像电影里的片段一幕一幕变换着在我脑海里上演,那样飘渺,面对纪时的每一刻竟比着八年的时光还要难捱。我不敢再待,我害怕我再次沦陷。   纪时永远不会懂,我不恨他,我只是,经不起他再一次的离开。在人海茫茫中毫无头绪的搜寻他的背影,我真的厌倦这种日子了。   第一次已经足够让我死去活来,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再也经不起第二次折腾。   停好了车,在楼下花坛坐了许久,天空蓝得近似黑色,像英雄墨水泼了一样。零星的几颗星星伴随着清冷的月亮,银白的光越过残破的旧楼投射在我身上,我抬起手,张开五指,一点一点将无名指移到月亮的轨道上,看着那一截璀璨到刺眼的光华,我脑中一片静白,刹那间,仿佛时光倒转,纪时过去那些承诺还言犹在耳。   我自嘲的笑着,瞧,多美的青春,多疼的过去,和无名指上的血脉一样连着心。   坐够了,我拍拍屁股上楼,疲惫的回家,感觉整个人轻的像要飘起来一样。我妈做好了饭菜放在桌上,用纱罩盖着。见我回来,她漫不经心问我:“今天没加班怎么也这么晚?”   我没有回答,揭开纱罩,嚼蜡一般吃着冷饭冷菜。   她皱眉看我一眼,“还没热,急什么?没吃过饭啊?”   我没有多余的气力和她斗嘴,挥挥手道:“你别管我了,去睡吧。”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也不想去猜想她心中所想,她是生我养我的亲妈,在她面前我原本就藏无可藏。   她拍了拍有些微皱的衣服,转身进了房间,关门前,她倚在门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越尹,今晚睡觉你枕头枕高点,别再做那些旧梦重圆的美梦了。你动脑子想想,纪家现在的状况,会不会接受你这样的媳妇儿。”   我机械的咀嚼着青菜梗,嘎吱嘎吱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发麻。   “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当我放屁,我吃多了才管你!”   说完,她狠狠的关上了门。   我一直没有抬头,也看不清她当时的表情,可以想象肯定是戏谑又鄙夷的。我早就习惯了,不心痛,一点也不。   她说的对,我和纪时,隔着的,岂止是八年的时光,破镜重圆,这词儿搁我身上就是个笑话。   纪时   酒吧里缤纷缭乱的灯影光怪陆离,我在沙发里瘫得跟摊泥一样,我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总之,一晚上来者不拒,喝到后头我有些上头,刘乃被我吓着了,两步上来就要抢我的酒瓶,最后是程阳拦着,他摆摆手,拿了瓶酒对我说:“我陪你喝。”   我们沉默的干杯,一瓶一瓶的灌倒胃里,到最后也分不出什么酒的滋味,只觉得胃里像有火在烧。   有时候觉得成熟并不是个好词,至少我觉得不是。   不再像小时候,有什么就能说,出了什么事干一架就能解决。对事业、朋友、女人,全是如此。   这几年看着程阳在爱情里挣扎,看着他撕心裂肺和敏子分手,看着他行尸走肉的结婚,看着他不顾伦理道德把敏子金屋藏娇……我一早知道爱情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男女,在它面前就只能跪着。   这么多年,我怕重蹈程阳的覆辙,一直没有结婚,我总在期待着,再等几年,也许越尹就会回来了。   而现在呢?越尹找着了,可她不愿意回来我身边,多无奈的结局。   原来,这就是结局。   我他妈都快笑死了。   凌晨一点半,我们这场要散的时候,高松带着几个脸生的人进来了,我当时已经喝到有些意识不清,高松那张褶子脸一步步靠近,最后一屁股窝我旁边,大咧咧问我:“飞机,上次那事,办的咋样?我等着听笑话儿呢!”   我愣了一下,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着他,没等我回答,他就和身边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说:“老四,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飞机,上次那妞我就找他去玩儿的!”说完,极不正经的大笑,嘴唇咧得大大的。   我扯了扯领带,突然就觉得有一团无名火在我心里熊熊烧起。   高松还浑然不觉的把手搭在我手臂上,和旁边的男人大大咧咧开着荤素不忌的玩笑。   被叫做老四的男人波澜不兴的笑着,眯着眼轻描淡写的说:“那姑娘其实也挺不错,要不是我嫌脏,也准备包来玩一段时间。”   众人被他这句话引起了极大的兴趣,立刻伸脖子过来问他,也问我,问“那姑娘”的情况,身材好不好?技术好不好?够不够骚……   我只觉得心里的那一团火烧的更旺了。我把领带倏地一把扯下来,一跳起来,一脚就把高松踹到了地上。   高松人高马大,被我踹的撞翻了玻璃茶几,茶几上的酒和坚果零食洒了一地,乒呤哐啷一片混乱,陪酒的男男女女全被我这一脚踹懵了。   刘乃和程阳一下子被惊得从位置上跳了起来。他们想过来拦我,但我的拳脚已经落在了那黑衣服男人的身上。   两边原本一起来逍遥的人立刻泾渭分明的开始对峙。我几个兄弟问都不问直接开打,都是从小打过来的,身手敏捷,几下子就把局势控制住了。   那男人失了防备被我几拳结实的打在了脸上,很快就一片青紫。可我还是不知道停手,我眼前一片血红,我分不清是酒精在作祟,还是心中那团越烧越旺的火苗。   我的领带狠狠的勒在那男人的手腕上,他整个人被我锁在沙发里,脑袋扭曲的被抵在沙发缝隙里,双眼迅速充血,他一直在挣扎,但我紧紧的制住了他,只听他狠狠吼道:“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我觉得他说的挺对,我就挺疯的,不疯我怎么这么浑呢?浑到听不得人家说越尹一丁点不好。   我把口袋里的手机扔给程阳,大声吼着:“给电话本里第一个打电话,让她马上到这来!马上!”   “……”   二十几分钟后,越尹出现在已经一团乱像被洗劫过的包间,她慌乱的只披了件薄衫就来了,额上全是汗。她只穿着拖鞋,棉质的拖鞋踩在满地的酒液中很快就洇湿了,她一步一步的向我走过来。   我脑门上的汗划过眼皮,模糊了视线,但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我像个失控的疯子,眼里心里都只有她,“越尹,你过来。”   越尹紧紧的盯着我,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看着满室的狼藉,她严重只剩无法掩饰的愤怒,她大声对我吼道:“纪时!你要干嘛!你是不是疯了?!”   “越尹,你过来,认认人,看看是不是他打过你?”   越尹低头看了两眼沙发里被我制住的男人,表情仍是凝重:“你快点放开人家,你喝多了赶紧回家休息!”   我对她的劝阻不管不顾,一意孤行的说:“越尹,你过来,他打你二十巴掌,你现在双倍还回来。”   “不用。”   “你过来!”我拔高了嗓子,大声一吼。   越尹被我吼得紧抿着嘴唇,末了,一字一顿的说:“纪时,少在这装疯卖邪。”说完,转身从包厢里走了出去。   我立刻放开了沙发上那个曾经给过越尹羞辱的男人,踏着踉跄的脚步去追越尹。   她穿着拖鞋走的不快,我几步就抓住了她。   酒精让我豁出了一切,我紧紧的抓住她,郑重其事的说:“给我机会,给我机会弥补这八年,你受过的欺负我替你报,你受的委屈我替你受,你丢掉的尊严,我替你一点点找回来。”我紧紧的抓着她,一秒都不敢放:“越尹,给我机会弥补这一切!”   越尹紧蹙着眉头,她撇过头去,看都不看我,冷冷的说:“我没有机会可以给你!”   她抗拒的态度终于让我彻底失去了冷静,我粗气直喘,激动的话脱口而出:“你就是怕!你怕你再爱上我!你怕我!你怕我不过是你不敢面对!”   越尹的眼泪哗哗然就下来了,她瞪着眼睛看着我,细瘦的脖颈上青筋凸出,她狠狠的推开我,一字一顿的说:“我他妈怕什么?我他妈怕什么?我从来没有不爱你的时候!我他妈的有什么好怕的!”   “……”那一刻,好像世界万物都静了下来,我傻傻的站在原地,一下都没有动。脑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我的耳朵里只能听见越尹绝望的哭泣,眼里只能看到她那些炙热的眼泪。   周围的一切喧嚣都被我隔绝在外,我一步一步向越尹走去,我现在只想上去狠狠的拥抱她。   “嘭——”一声闷响在我脑后炸开,一股巨大的力和巨大的痛将我的意识打得七零八落。只几秒,眼前就突然被一片血光蒙住。   隔着厚厚的腥红,我只来得及看清,我和越尹的距离,只有三步了……   第二十六章 ...   纪时   我是从一阵剧痛中醒来的,发现自己正身处四下寂静的病房,我眯着有些对不准焦距的眼睛看看周围,素净的窗帘洁白的墙面,光线不明,镂花护栏落在地上映成清浅的晕影,墙角的高几上放着青花瓷瓶,插着错落参差的花,香气馥郁,淡淡萦绕。   坐在病床旁边的是一脸疲惫的程阳。见我醒来,他立刻倒了一杯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去叫护士么?”   脑袋疼到有些发麻,眼前时不时黑一阵,耳朵也有些不灵光,听什么都隔着点什么,像被人捂着耳朵一样。   我使劲吞了口唾沫,不适感才缓解了一些。   “越尹呢?”病房里只有程阳,那越尹去了哪里?爸妈也不在,是他们为难她了吗?   程阳叹了口气:“你被老岑家那家伙拿凳子敲了,抢救几个小时,缝了一二十针,那姓越的丫头守了几个小时就回去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听闻她只是回去了还是觉得安心。   “你怎么还在这?不回家?不上班?”   程阳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有些为难的说:“你爸妈让我和你谈谈。”   一瞬间,不好的情绪在心底沉淀,我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我的态度很抗拒。   程阳从口袋里拿出烟,刚把烟叼上看我一眼又懊恼的放了回去,“这种话由我来说真的有些难以启齿,可老人家拜托我,我无法推辞。”他又叹了口气说:“纪时,那姑娘是不可能娶进门的,你很清楚。”   我觉得脑袋更疼了,我急于反驳,但疼痛牵动,声音虚弱了许多:“清楚什么?程阳,我以为你是懂的,怎么和他们似的?娶老婆是我一个人的事,我爱谁就谁!”   程阳有些痛苦的撇开头:“当年我也和你一样,可是很多事不是那么简单,爸妈是爸妈,女人只是女人。”   “是吗?你现在什么意思?让我早点醒悟听他们话娶个他们满意的媳妇?然后学你在外头养着小的?”   我知道口气有点重,但程阳并没有被我激怒,他皱着眉头道:“我知道在这事上你瞧不起我,可做人有时候就是顾虑太多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程家的儿子。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小敏,她留我身边是我的福气,离开我是我的报应。”   “你知道这样痛苦你还来劝我?你知道我是什么脾气。”   “不用我解释你心里也清楚,他们不可能让你们结婚,他们会想尽办法收拾那姑娘,你越反抗她越遭殃。”   我抿了抿唇,他说的这些,我都已经在几个“叛逆”过的兄弟身上看到了,可我不是程阳,我不可能妥协。正因为看得多,我才更不能委屈越尹。   我曾经在医院陪过叶依敏做人流,那时候程阳家里的老婆正在生孩子,他走不开,只能打电话给我。   站在手术室外头,我一直看着红色的手术灯发呆。几个小时后,叶依敏从麻醉中醒来,眼巴巴的看着我,看着空荡荡的病房,问我:“程阳呢?”   那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呆呆的,满眼都是荒芜,绝望到看不到一点光。   那一刻我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揍程阳一顿的想法。   爱情不该是这样的,做男人不该让自己爱的女人那么痛苦,负不起责任就不该放纵,让女人怀孕再去人流的,那是男人吗?嘴里说着爱却和别的女人结婚,那是爱情吗?   我不想做这样的男人,也不想要这样的爱情。   看着天花板上精致的灯,我笃定的说:“要是越尹愿意嫁给我我这辈子就结婚,要她不愿意,我就一个人过。”   我软硬不吃冥顽不灵,程阳放弃了,他临走前特别感慨的对我说:“你这反应一早在我意料之中,当年我要有你这份勇气,现在肯定不会是这样。”   程阳出去没两分钟,我爸妈就一先一后的进来了,我爸一进来我就感觉到他满身的怒气。   他指着我的鼻尖骂:“你这逆子是不是想气死我?你被猪油蒙了心是不是?那女人摆明了来报复你还往套里钻?!”   我妈听完打岔:“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年可是他们家先给我们下绊子的,我们可是完全在自保,她家那样都是越华年胃口太大又不得人心。”她给我理了理被子又说:“儿子被人打成这样你还在这又吼又叫的!”   “你就惯,你惯,你看看你把他们兄弟俩惯成什么样了?!”   “……”   见他们有剑拔弩张拉开序幕的征兆,我有些头疼,挥挥手:“你们少在这烦,就算越尹是来报复的我也要她,你们只管在里边儿使绊子,她有什么事儿你们就没儿子了!”   “纪时,你怎么和爸妈说话呢?越尹给你灌迷汤了是不是?她要是个无缝的蛋苍蝇能叮得上去吗?你看看她招的什么人?把你打成这样!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不吭声,她这几年的事我都查过了,她自甘堕落怪得了谁?别说是咱们这样的家庭了,就普通人家也不敢要这样的媳妇儿啊!”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你们又做什么了?你又对她胡说什么了?”难怪我醒来她不在,一定是他们对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他们的人品和手段我太了解了。当年的事过后他们就变得步步为营,早不是从前的样子。   我妈瞪大了眼睛嚷嚷:“纪时你干嘛!快躺下!”   我大力拔掉了手背上正吊着的针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穿着拖鞋就往外走。   “纪时——纪时——”   “逆子!”   “……”   越尹   一整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宁,写报告连自己名字都写错了。   虽说昨天一直守到纪时从手术室出来确认没事了才走,可心里还是牵肠挂肚,怕有个什么闪失。   那个男人一凳子砸下来的时候,我觉得我整个魂儿都被一起砸没了。他满脑袋都是血的样子实在是让我觉得触目惊心。   我不想再否认什么,说不爱他那就是矫情,自欺欺人。不管他给我再大的伤,我心里还是希望他好好的,好好活着,至少让我有个念想。   那一刻,他一步步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都是宁静的,有一种温暖的力量突然向我靠近,和很多很多年前一样。   可就在三步之遥的时候,一切被戛然打断。   我茫然的跟着大家一起去医院,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耳畔只剩我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呼吸。直到那一刻我才彻底清楚,我到底有多怕失去他。   等在抢救室外面,我坐立不安,他满脑袋都是血的样子在我眼前挥散不去。纪时妈妈出现在医院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扇了我一巴掌,可我感觉不到疼,我觉得纪时比我疼千倍百倍。   纪家的人越来越多,纪时一个叫程阳的兄弟一直劝我先走,可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固执劲是从哪来的,谁劝都不听。直到抢救结束,直到他从手术室转到高干病房。   我才整个人虚脱的靠在墙上,疲惫到连手指头都举不起来,看着一拨一拨的人去到他住着的病房,我守在外面,安慰自己,至少他是安好的,这就够了。   回到家坐了许久才怔忡的想起自己究竟身处何处,我口渴极了,只想喝水。   窗外月影皎皎,隔着密集的旧楼,只能听见窸窸窣窣不知道是风吹还是夜间作坊的声音,那声音让我恍惚中想起以前住在大院里的日子,也是这样的春夏之交,围墙之外是蛙鸣阵阵,蝉声悠远。学习疲惫的时候推开窗,就能看见纪时家的院子,院中置着一个乒乓球台,总有三五个男孩和他在一块玩的热火朝天,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多年过去,一切的面目都已经模糊。   纪时说,让我给他机会弥补,一切重来一次。   可是重来什么呢?时间?还是爱情?   他明不明白,不管是时间还是爱情,都只能继续,不能倒退。   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午饭过后,正当我努力集中精神准备重写报告的时候,前台突然打来电话,说我有访客。我整了整着装去了会客室,不想竟看到一身病号服脑袋包的和木乃伊一样的纪时。   他趿拉着医院的拖鞋,有些不安的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隔着百叶窗我不远不近的看着他,一双浓密的眉毛放在一张桀骜的脸上,暗示着主人并不算好的耐心。他面前是一杯清香馥郁的铁观音,烟雾袅袅。   我深呼吸后推门进去。   见我进来,他表情才有几分松动。   我犹豫许久才开口说:“不在医院待着,跑这儿来干嘛?”   纪时眼中有些委屈:“你怎么都不来看看我,我要死了呢?”   我心中一怔,“死”这个字实在是挑战着我能承受的极限,可面上我还努力平静着:“我准备下班再去看看你。”   “真的吗?”   他一声反问让我无言以对,事实上我并没有再去医院的打算,那里容不下我,我也不该去。我的沉默让他原本有几分期待的眼眸骤然黯淡,他苦笑连连:“你不相信我是不是?我跟个窝囊废似的尽挨打了,你不相信我能保护你能把欺负你的人都收拾了,是不是?”   我感觉太阳穴像有什么扯着一样疼,紧抿着唇,半晌才说:“我根本不在意这些,纪时,你到底明不明白?最欺负我的,就是你。不是我不愿意和你重来,是我对你的爱情,就像水痘一样,得过一次就不会再得了。”   我轻叹一口气,最后一击:“这几年我想的很清楚,我们俩性格太像,这是很大的缺陷,所以我们在一起很不合适,总是在闹,总是在吵,最后分手了,也是必然的。现在我们各自平静的生活,挺好的,就这么一直下去吧,有些事,错过一次,就别一错再错了。”   第二十七章 ...   越尹   有风的日子,仿佛有什么在风中破碎,最后随风而走。   纪时死死抓住我的手臂,他怕我再次转身离开,可我并没有逃避的打算。有些过去,早该处理干净。畏惧或者逃避都没有用。   “你怎么知道会一错再错?有些错误明明可以改正,为什么要抗拒?就这么被判死刑,越尹,我不服。”他眼中有丝丝缕缕的失望,但他没有气馁。   “纪时,爱情不是数学题,不是错了就能改,我们俩根本就不合适,你还不明白?”我有些疲惫的扭过头:“你现在这么逼我有几个意思?就算今天答应你了又怎么样?明天后天我一样能反悔。”   纪时仍不放手,和过去一样执拗,“很有意思,你现在答应,我们把过去和未来,永远都停留在今天。”   他笃定的眼神刺伤了我的眼睛,我感觉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又有软化的趋势,我努力甩开他的手,冷冷的说:“神经病,理你我真是疯了。”   “神经病和疯子是绝配,这绝对是个真命题。”   纪时眼中带着深深的期盼,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回应,可26岁的越尹已经不是17岁的越尹,我变得胆小,变得萎靡,早失去了过去那份勇往直前的探险精神。我长久的沉默让纪时的表情变得凝重,我知道他已经懂了我的决定。   我踮起脚尖,轻轻的吻在他冰冷的唇上,他微微的抖了一下,我描摹着他浓密的眉毛,万分眷恋:“纪时,我已经不恨你了。我们就到这里,别再去破坏那些记忆了,好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的拥抱着我。带着这个世界上无可匹敌的温暖。我几乎就要沉溺其中。可我知道,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这个繁华的浮世,我一直在寻寻觅觅找寻着关于我们那段过去的答案。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那段芬芳的年少情事如同花期已过的那抹艳色,已经凋零在记忆里,那些阑珊的过往,已经结束,早就结束。   黎明照常来临,一切又恢复到之前,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偶尔加班,努力兼职,我的生活很充实,充实到我几乎什么都不用想。   这个城市很大,大到两个人不刻意接近便可以完全见不到面,一如过往那几年。   进入婚龄,热心的大姐们很多,总想给我介绍对象,我无心应对,我已经过了期待下一次真爱的年龄。这辈子就这么过着,也挺好的,不爱就不痛,我一直信奉这句话。   平淡生活唯一的波澜大约是纪允回来了。读完博士他终于从美利坚回来。我一直以为他会学建筑,他一直也跟我说自己喜欢建筑,不想他后来学了医,但他那温润沉稳的气质,当大夫倒也是广大病友的福气。接到纪允的电话我倒是挺意外的,看着陌生的十一个数字,我想都没想就接起来。   “越工,最近忙啊?”   一句话就把我逗乐了,我还只是单位里的小虾米,工程师的职称还轮不到我,但是寥寥几个字我已经听出了是纪允的声音,这几年偶尔他也会给我发E-MAIL,我回的不多,我不想和姓纪的人有太多牵扯,纪时也好,纪允也罢,都一样。   我笑笑,“咱们纪大夫日理万机怎么会记起给我打电话?”   “我回来了,今天刚到的,你不该请我喝杯酒吗?”   我犹豫了一下,随即答应:“行,咱约个时间吧。”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我看了看时间,也快下班了,就应承下来:“行,那就今天吧,在哪儿见?”   “我就在你单位门卫这儿呢,你也快下班了,我等着你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苦涩的笑了,也是,这世上哪还有纪允不知道的事呢,他一回来就来找我叙旧,我该庆幸。   我到门卫去看了看纪允,上班中也没敢多停留,他还是一如过去,干净又沉默,话不多,但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冷场,一笑起来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还等一个多小时我就能下班,回到办公室赶紧把该收的都收好了。我正开着小差,总工孟总进来了,挨个吩咐了任务后走到我桌前,笑眯眯的看着我说:“门口那是纪允啊?”   我想着纪家影响力还是挺大的,谁都认识,我点点头:“是的,孟总。”   孟总一脸洞察的表情看着我,揶揄道:“就你们这点事还瞒着我,当初纪允跟我打招呼让我给你安排工作时候,我问他是不是女朋友他还不承认,好啊!暗度陈仓是不是!等我回头削死他!”   我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的看着孟总,放出重磅炸弹的孟总却是浑然不觉的笑哈哈离开。留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愕然。   原来这份工作不是我的狗屎运,我当初还沾沾自喜。我无奈的笑着,纪允,要不要一回来就给我惊喜,这么大的人情,我怎么还得起?   纪允回国,照理是我请客,我坚持要请客,他也没推辞,只是点了相当平价的店——吃饺子。   装修陈旧的店面,每张桌子上都有厚厚的油,手一抹就变得油亮亮的,地上也拖洗的不干净,白色的瓷砖上很多黑色的痕迹。纪允一身干净的西装缩在窄小的位置里,看着很不协调。可他一点不在意的样子,笑眼弯弯的和我说着话,还体贴的替我把木质筷子的倒刺都磨好了,一如当年的体贴。   这么多年,我时常回忆起年少荒唐的那些事,少年老成的纪允无疑一直比纪时更适合我,可爱情真是奇妙的东西,我们爱上的那个人往往和理想型是截然相反的。想想过去我对纪允的那些利用,我就觉得愧疚不已。过去的一切,他都是无辜的。是我,把他带到这些漩涡里。   我默默听着纪允说着国外的趣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不见热络也不尴尬,心静如尘。   热气腾腾的饺子一上桌,纪允急急拌上醋和姜丝刺啦啦开吃,那模样就像这饺子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这几年在外头,特别想咱中国的吃食。”   我沉默看着他,他心无旁碍的吃着饺子,而我满腹心事,自是没有胃口。他自顾自吃完才发现我一直没怎么动筷子,一脸诧异的看着我,半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就顾着自己了,你这么多年估计早吃腻这些东西了,你想吃什么,我回请你吧!”   我摇了摇头,放下筷子,也不拐弯抹角,直说道:“纪允,你想要什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能给你。”   纪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我说的是什么,冷静的反问:“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我们家会变成这样都是咎由自取,如果我爸没有贪污,任再多人检举也没用,你们家也没做什么,你爸没检举已是顾着情分了,我知道,所以不用觉得愧疚。”   纪允轻轻的笑了,带着几分清冷和无奈:“越尹,为什么总要和我分的这么清?我从来不是在为了纪家补偿你什么,我为你做的每一个件事,都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我无言以对,收受恩惠,就像背着沉重的包袱,又怎么能好呢?纪允不会明白,我希望和他们家的任何人都是清清楚楚的关系,不论是纪时,还是他。   夜半噩梦,梦中有什么东西一直追着我,我拼命的逃,却怎么都逃不开,上不完的阶梯却一下都不能停,我气喘吁吁的拼命爬着,抬起头天就像黑洞一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突然,一脚踏空,我整个人摔了下去,忍不住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   还没来得及把额上的汗擦去,手机就突兀的响起来,划破静谧的夜色,尖锐的叫嚣。   又是陌生的十一个数字,我讷讷的接起来。   “越小姐是吗?我是纪时的朋友程阳,能请你帮个忙吗?”   “……”   半夜打车到纪时家,我到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痛苦的蜷曲在大床的角落,像一只被水烫过的虾米。程阳见我来,松了一口气,把药片和水递给我:“帮帮忙吧,他烧得太厉害了。”   满室浓郁的酒气让我不觉皱了眉,随手放下包,我走近瞧了瞧,他满脸通红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我探手摸了摸,果然热的烫手。之前被打伤包扎的绷带还在,只是减少了一些,头上也开始长了一些短短的头发。   “我觉得这情况要上医院,他烧的太厉害了这是不是感染了?”   程阳叹了口气:“他有点感冒,抵抗力不行再加上喝酒……”   我沉默了一会,接过药片和水,程阳帮着我把他扶起来,他意识不是很清醒,只是一个劲叫我名字,叫得我心都酸了。   我拍着他的背,哄小孩似的把药喂下去,又给他把被子都整好,让他睡下。程阳见他不闹了,也松了一口气。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向我道谢:“谢谢你。”   我点了点头,拿了包准备回去,不想程阳接了个电话,他家里老婆孩子有事找他,我想了想,只得让他回去,我留下来。   只剩我和纪时的房子变得空荡荡的,呼吸一下都似乎有回音,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幽谷,前不见山,后不见路。纪时发着烧,我每个小时都要给他量体温,并且用冷毛巾物理降温,直到四点多,他的体温才渐渐正常。也不知道是药效还是我的物理降温见效。总之温度下来了我就放心了。累了一晚上,我就着他的外套铺在地上就睡着了。   我并没有睡多久,顶多一个多小时,纪时醒了,他想把我往床上抱,但他还没把我放下我就醒了,这几年养成的习惯,从来没有睡过踏实觉,一点轻微的响动就会惊醒。   见我醒来,我们两个都有些尴尬,他还把我抱着,怔怔的对视。过了几秒,他才迟钝的把我放下,我整个人陷在床里,床上充斥着纪时的味道,沐浴乳、酒气和淡淡的汗味,我感觉自己有些迷失,看着他带着点侵略的眼神,我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正准备挣扎,整个房间突然黑了。我和他都僵了一下。我傻傻的想:原来高档住宅也会停电。   黑暗中,我和纪时粗重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明,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感官感受总是被放的很大,他温热的呼吸全数落在我的下颚,脖颈,酥/痒难耐,我有些恍惚,恍惚到忘了推开他。   我也就楞了几秒,只几秒,短到纪时只是轻轻的咽了下口水,下一刻,我被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   他炙热的吻落在我的唇上,辗转缠绵,他的舌头有力的翻搅着我的口腔,我整个人无力的瘫软,他的双臂撑在我头两侧,亲密到危险的距离。   我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男女之间就是那么零点零一秒的放纵,一切就无法阻止。纪时的身躯像一把炽烈的火焰,带着我呼啸狂舞。他浑浊低沉的呼吸就在我耳侧。黑暗中,所有的堕落都变成了应该,我紧贴着他的心跳,让自己沉沦在这原始的纠缠中。   可惜,高档小区的应急措施做的太好,仅仅十分钟不到,电便来了。   骤然通明的房间让我的眼睛有些刺痛的眨了眨,赤/裸的身体让那些被抛却的羞耻心全数回到我的体内。   来电的那一刻,我感觉到纪时在我体内停了一下,但是仅仅一下,他就恢复比方才更激烈的动作中。我们的身体在激烈的角力,可我自从灯亮后便没有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一直死咬着嘴唇,他死死的抵着我的身体,一下重过一下,我觉得自己像海岸上搁浅的鱼,一下一下被海浪往更高的海岸席卷而去,每一次靠近海水我就挣扎着大力呼吸,可是下一刻,等待我的是更难受的窒息。   我知道纪时希冀我给予回应,这是任何男人都希望从女人身上得到的。可是这种堕落与罪孽,我不敢回应,也不能回应。   一切结束的时候,我听到纪时满足的叹息。他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我们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说好了再也不见,却一而再的犯戒。我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又变得更为复杂。掺杂了情/欲的关系,总是让人看不明分不清。   他起床洗漱,我沉默的穿好了衣服。带着满身的黏腻和他留下的痕迹,我呆呆的看着浴室里若隐若现的人影。在道别和不道别之间挣扎了几分钟,他已经从浴室里走出来。他丢了一块浴巾在我头上,自然的嘱咐:“去洗个澡,我出去买早餐。”   我死死的攥着浴巾,矛盾的看着他从柜子里拿衬衫和裤子,一切都那么自然,自然到好像过去的几年都不存在,自然到好像我们是相处多年的夫妻。多么温暖的错觉。   正当我恍惚到不能自已的时候,门铃响起,终于把我们之间的沉默打破。   我本能的起身去开门。纪时刚刚穿好衣服,走在我身后。   我倏然打开大门,猛一抬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清醒。   我哑然了几秒,才有些生涩的换上笑容,生硬的说:“你好,林缓。”   她显然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但很快她就恢复了笑意,回道:“你好,小尹。”   亲昵的称呼,让我有种我们认识很久相处甚欢的错觉。   纪时   我并不知道林缓会突然出现,不得不说,我有些懊恼。我知道越尹一直对林缓充满了敌意,当年我们会分手,导火线也是林缓。我很遗憾,这个充满了转机的早晨,就这样被破坏。   越尹像只充满了戒心的小兔子,眼里盛满了惴惴不安,从见到林缓的那一刻就开始对我和林缓充满了防备。她不再像很多年前那样直面把情绪摆在脸上,却比多年前离我更远了。   她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微笑着和林缓打招呼,甚至礼貌的寒暄,然后和我道别,直到离开都没有和我多说一句。我想送她,但她非常抗拒,没有给我任何机会就转身走了。除了苦笑,我已经做不出别的表情。   林缓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无奈的耸耸肩说:“她好像又误会了。”   我无言以对,头痛欲裂,无奈的往回走,“你怎么这么早跑我家来了?不是下个星期才回吗?”   “纪允正好回来,我就跟着一起了。”   我诧异的回头:“纪允回来了?”   林缓比我更诧异:“你不知道?昨天就回了。”   我嗯了一声,脑中思绪紊乱。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宿醉的早晨,我迷迷糊糊的从醉梦中醒来,林缓就睡在我身边。   我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神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尴尬。   我轻手轻脚掀开被子找着自己的衣服,虽然我动作很轻但还是把她吵醒了。她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漫不经心的说:“你别怕,咱俩什么都没干。”   她一句话让我瞬间松了一口气,但尴尬丝毫没有减少。   林缓云淡风轻的瞟了我一眼,那一眼在我看来却显得格外意味深长,她淡淡说:“昨天你喝醉了,一直抱着我说胡话,我本来想陷害你跟我睡了,好让你对我负责,可我终究还是做不出来。”她浅浅一笑,笑容的沟壑都显得很忧伤:“纪时,咱俩还是做一辈子朋友吧。”   我不知道能对她说什么,到这个份上,我无法再对她的感情视而不见,看来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确的,当年的越尹一眼就看出来的东西,我用了好几年才雾里看花看个朦胧。   后来林缓走了,我们还是维持着兄弟一样你来我往的关系,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林缓是会让人很舒服的那种女人,干脆,不矫情,大大咧咧,被她爱上对男人来说是一种福气,如果没有越尹,我也许会爱上她。可命运安排了越尹给我,我只能对她说抱歉。   林缓坐在沙发里,自己给自己倒了水,随意的像在自己家一样。   “就你爸妈和我爸妈脑抽呗,要撮合我们俩,我就提前来跟你说一声。你可准备好面对这帮多事老头老太太啊!”她叹了口气,无比嫌弃的看着我说:“我爸妈真让我伤心啊!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至于下嫁给你啊!他们什么眼光啊!”   我笑了,没好气啐道:“滚犊子!我可看不上你!”   她咧嘴笑着,眼睛亮亮的,她坐了一会儿,随后发现新大陆一样从沙发角落拿起一个包,递给我说:“看看!多好的借口!快去追吧!”   我接过越尹的包,由衷的对林缓说:“林缓,谢谢你。”   她白我一眼,一脚踹我腿上:“真矫情!不像个男人!快滚吧!”   第二十八章 ...   纪时   越尹并没有走远,我开车没找多远就在街上看到了她。她蹲在车站不远的包子店门口吃包子,旁边来来往往都是赶着上班的人群,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她吃包子的样子太过专注,让我不禁想着,真有那么好吃么?来往风灰那么大,不脏么?一直吃包子,口不干么?   我买了杯豆浆,站了两三分钟才抬脚走向她。   我站定在她面前的时候,我看到我的影子覆盖在她身上,她白皙的脸庞隐在阴影里看上去有几分萧瑟难过,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内心无法平静。   她愣了一下,先是死死盯着我的皮鞋,随后转了个身,继续吃着还剩几口的包子。   可是我分明看见,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有水滴落在了方砖拼接的地面上。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有的几分担心和不安,在看到她眼泪的那一刻全数消散。   她没有走远,这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感谢她狼狈得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表情,让我没有看她的眼睛也看出了她的难过和介意。   我拿有些烫的豆浆捂了捂手,笑眯眯的转了个方向,蹲在她对面。这姿势像谍战片里接头的场面,可惜放在生活里就显得太过恶搞和诡谲。   “好吃么?”我忍不住问她,但是她没有理我。   “看得出来你很饿啊,”我摸摸下巴,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说:“也是该饿,今早消耗那么多……体力。”我故意把话音拉长,说的暧昧,我很满意的看到她的表情僵了一下。   她冷哧一声,三两下把包子咽下,我见缝插针赶紧把豆浆递过去,她也没客气,粗鲁抢过去接了盖就开始喝,我都能听到她吞咽时候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的头发天生卷曲,落下几绺,我想帮她理一理,但她很抗拒的避开,我也没坚持,只比了比耳侧提醒她。   她拢好头发喝完豆浆啪的一声就把纸杯扔进了垃圾篓,她起身要走,我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   “就这么走了?”我挑眉,望着她,晃了晃手上她的包。   她伸手要抢,我故意举高,她不气不恼,满不在乎的说:“你喜欢送你行啊?我身上还有钱,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我一步跨在她面前,她一时失了防备,撞到我怀里,我趁机一把抱住了她,得意的说:“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   她挣扎了两下也就放弃了,低着头闷不吭声的靠着我,很乖,乖的都不像她了。我收了收手臂,把她抱得更紧,她的脸贴着我的风衣,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吃醋啊?”   “醋太贵,吃不起,再说我为什么要吃醋?”   “是吗?”我故意顿了顿又说:“你没吃醋你跑什么?一路前尘往事一起想了吧?想的都掉眼泪了,还装啥?”   越尹被我揭穿也不生气,只讷讷说:“谁说我跑了?我明明……走的……”   她软化的态度让我松了一口气,我能感觉到这个早晨的效用非常明显。刘乃说的对,女人是思想忠于身体的动物。   我用下巴抵着她的头说:“真是过多少年都不变,倔的跟头驴似的,还爱自作聪明,明明就还是我的越尹,还装不是。”   “呸!”她没好气啐我:“谁是你的了?不要脸!”熟悉的口气,让我激动到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我声音微微有些抖,但还是乐呵呵的说:“要脸讨不着媳妇,为了你我不要脸了。”   越尹捶我,没好气说:“你是一直都不要脸的,少赖我。”   难能轻松的氛围让我们俩都不觉笑了出来。怀里越尹真实的触感让我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这一刻的靠近甚至比身体的亲近更显亲昵。   我感慨的叹息:“八年前,咱俩因为林缓误会到分手,八年后,咱俩又因为林缓误会到和好。这算不算有始有终?”   越尹使劲推我:“谁说跟你和好了啊?我答应了吗?我还没想好呢!”   我无赖的抱紧她:“行,给你时间考虑,一二三,时间到,谢谢你愿意和我和好!”说完吧唧亲了她一下。   她被我这一下弄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怒气迅速爬上她白皙的脸庞,她眼瞪的大大的,几乎难以置信的叫嚷:“纪时!你丫真不要脸啊!!”   我庆幸的笑着,八年来未曾有过的轻松。   我的越尹,终于回来了。   越尹   有人说,爱会让人盲目。   我举双手双脚赞成这句话,在爱情里,我就是个又瞎又聋的货,所以我傻逼我活该,所有一切都我自找的。   决定和纪时和好的那一刻,我心里想过许多种可能,最不济也就八年前的一切再重演一次,罢了,二十六岁的我至少知道了各种紧急避孕的方法,总不至于再当杀人凶手,也算比从前好了。我这么安慰自己。   八年后的纪时比八年前的更黏糊,他几乎每天都要和我见面。比起从前我们那些乏善可陈的去处,而今真是丰富多彩,连续几个月都能不重样。我们之间明明断层那么长时间,却还是亲密得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我不知道是什么神秘力量驱使我再一次沦陷,我只知道,我又沦陷了。   如同八年前,快准狠的搅进了一轮叫□情的风暴。   我跟陈圆圆和豆豆都报备了这件事。两人的答案大同小异。   陈圆圆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豆豆说:罢了,你保重吧!   我听得都笑了,看来过往那段青春往事阴影的不是我一个人。可人啊,只有劝别人的时候才聪明睿智充满了理性,那些事儿啊,一到自个身上,还有个屁,一团浆糊!   我说别人的时候和自我剖析的时候总是头头是道,但一旦面对纪时,我那些如铁的防备都变成一滩烂泥。我这没出息的劲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家都了解。要骂就骂吧,我就欠骂。   我把工作给辞了,其实我是万分舍不得的,但这份工作是纪允给的,我实在欠不起他人情了。我在网上投了简历,最近一段时间都在跑面试,也没有满意的。比之前的工作总觉得差了哪儿,工资高的工作量大到完全负荷不了兼职,时间上随意的那待遇没法看,面试这么久的总结就是:没有不黑心的老板,天下乌鸦都一般黑。   纪时对我最近的忙碌浑然不觉,他以为我是做的不愉快才辞职,也没多问,他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我那些所剩不多的自尊心,我又怎么好意思再去为难呢?   我们总爱手牵着手在这座传承几世红尘喧嚣的城市闲逛,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安静的走着,他爱紧紧的牵着我的手,力道惊人,小心翼翼,仿佛我们脚踩的不是地,而是磅礴的时间洪流,他的手心很热,像沸开水的铝壶,烫的我的手又痒又疼,潮乎乎的,可我还是舍不得松开。   第一次,我对这座城市有了一种归属感,这里,终于也是我的家了。我这出寂寞人生剧的男主角终于回来,迟迟的,但总算还是粉墨登场了。   夏至的那天,我们俩抽风清早就起来,一起到□看了一次升国旗,和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一起,感受火红的旗帜和初升的太阳一起升起的肃穆和庄严。   看完升旗,我们在南方人开的店里吃甜豆花和油条。香香甜甜的,一如记忆里的味道。   我一直贪恋的看着纪时呼呼的喝豆花,他的姿势一点也不优美,可我还是觉得这画面很美好,我分不清这美好来自什么,我只是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不可预知的未来我不想去探究,我只想抓住现在。   吃完早点,纪时擦了擦嘴,我们对坐着说话,也不见得有什么话题,就天马行空东一句西一句。   我感慨的看着纪时,突然神来一笔的问了一句:“如果你只能和我在一起十年,你会选我几岁的时候?”   纪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说道:“选你这辈子最后十年吧。”   我有些诧异:“不是吧!那时候我多丑!”我思考了一下又说:“你该不是想等我死了好重新找人吧?”   他对我的各种揣测毫不介意,只是看着我感慨万千的说:“笨,因为那就是一辈子了,生不同衾死同穴,没听过这句话么?”   我一时失了语言,只是盯着纪时瞧个不停。   原来,经历了那些曲折和颠簸,我们都累了,累到,不顾一切的想要结局,完满的结局。   因为和纪时关系的亲近,我慢慢也开始接触他身边的朋友,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人缘很好,只是现在朋友太多,鱼龙混杂各种各样,总的来说最铁的就是程阳和刘乃,这两人性格也挺鲜明,一个深沉一个张扬,纪时是过渡的那一个。   和他们接触多了,我渐渐发现程阳身边有两个女人。一个我只见过一次,在酒店大堂远远瞧见,抱着个一两岁的孩子,好像叫沈什么恩,纪时说过一次,我忘了。另一个我比较熟悉,经常在他们的聚会中出现,以程阳女伴的身份。   后来接触多了我才知道,抱孩子的叫沈亚恩,是程阳的妻子,经常在我们聚会中出现的是他大学谈的女朋友,叫叶依敏。   多的不需要解释了,就一个狗血庸俗虐恋情深一男二女的故事。我对这样的男人没有好感,但纪时总会对我洗脑,说程阳多么的无奈,家族怎么的强大,父母无法抵抗云云,但作为女性,我无法不站在女性的角度来思考,尤其是那位可怜的妻子,所以我对程阳和叶依敏的示好和靠近一直敬谢不敏。   直到那次他们一群男人约了去打斯诺克,这是男人的游戏,女人只能在旁边伪装壁花,着实无聊。叶依敏比我更熟悉这个圈子,她很懂得怎么打发时间,一杯饮料一本杂志,她便能很惬意很享受的消磨一个下午。   很讽刺,她是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但她却是个婚纱设计师,为每个将要进入围城的女人造梦。我坐在她对面,时不时打量她两眼。她举止优雅,偶尔的谈吐也非常适宜,是个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讨厌的女人。这也让我感到非常好奇,很显然,叶依敏也是个很美好的女人,她和程阳有更深刻的感情,从大学至今超过十年,那么,是什么原因致使程阳放弃了叶依敏选择了沈亚恩呢?   我在心里暗暗揣测。   “我的父亲是杀人犯。”叶依敏突然微笑着几乎漫不经心的说了这句话。我脸色一僵,瞬间就感觉到失礼,赶紧扯了生涩的笑容来掩盖。   她直勾勾的看着我,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深沉到几不见底,她好像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把杂志合上,看了程阳一眼对我说:“他的家庭无法接受我,因为我父亲是杀人犯。他妈妈为了逼他从三楼跳下一直到现在还在坐轮椅。而我,本来离开了他,最后忍不住又回来,于是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轻轻的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苦涩:“我没有朋友,我一直不敢和太多人接触,我怕别人把我放天涯去,我是可贱三啊!”   我被她的自嘲堵到无言以对,显然,她对自己的身份了解的非常透彻,可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呢?   我顿了顿,斟酌了半天才说:“为什么?如果曾经离开过,又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看了我一眼,反问:“那你呢?为什么还要回来?”还不等我回答,她又说:“如果我说是爱,你会觉得恶心么?”   我怔楞了两秒,随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想问她什么了。我这辈子无法接受第三者,唾弃厌恶第三者,是因为我对爱情和婚姻的想法太过纯粹,但我无法对一个在爱情面前低三下四的女人鄙夷。我想,她肯定也经历过无数次的挣扎,而最终,她做出了选择,作为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我只能“观棋不语”。   我伸出手对她说:“我来做你第一个朋友吧,我叫越尹。”   她没想到我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没有伸出手,“我不想连累任何一个人,你很清楚,我是贱三。”   “没事儿,我就想体会下和贱三成为朋友是什么感觉。”我咯咯的笑着:“你爸爸是杀人犯,我爸爸是巨贪,咱俩气场挺合的。”   “……”   第二十九章 ...   越尹   许是我最近心情太好,对我妈的笑容也多了许多,她对我态度的转变也不甚在意。她知道我辞职了正焦头烂额的找工作,也没再追着我要钱。她这几天打牌老是赢钱,每天回来了电话还不断,也没空跟我磕,我们都不约而同的开心着,这倒是件好事。   我工作的事还是没有着落了,纪时知道了也有小心的试探我,问我用不用他帮忙,我倒是很想说愿意,可我就沉默了一会儿他立刻就惊惶的说他没旁的意思,叫我自己先找着,实在不行再怎么怎么,我被他一下子堵得话都说不出,要他找吧,显得很没有气节,罢了,还是先找着吧。这城市这么大,总有需要我去发光发热的岗位。   一天面试了四个公司,坐地铁跑了大半个城市,地铁里憋闷的难闻味道,让我想吐吐不出来简直有一种害喜的错觉。正装一整天束缚着,白衬衫抓皱了,高跟鞋给后脚跟也来了几个印,但总算是把几个公司全都跑完了,面试的结果嘛,总离不开五个字——回去等通知。   最后一家公司离叶依敏的工作室很近,我步行着就晃过去了,想着好歹能蹭一顿饭。   叶依敏事业做得不错,比我强,她父母早亡,大学里专心搞学业,得了好多奖,毕业后勤忙苦做,在她们那行里倒是有口皆碑。起先在公司里做,后来跳出来自己做事业越做越好,现在在四环有个百来平的工作室,还带俩副手,气派。   哪像我,大学时候忙着兼职,本专业也就半瓢水,毕业后更是没有专注事业,什么都捯饬捯饬,多“能”倒是有,就是不“专”。   叶依敏的工作室在20层。她是个挺懂得生活的女人,选的工作室座北朝南,视野开阔,开放式阳台被她种满了我说不上名字的花草,一张玻璃质矮几,两张白色椅子,仿佛随时都在邀请谁去喝一杯。她工作室里摆着几条制作一半的裙子,桌上散落着她灵感来时绘制的设计稿,整个装修的风格也很简洁,扫眼过去像文艺电影里常见的场景,白纸,植物,鱼缸,墙面,地板。   厅内有一个大约四米长的玻璃展柜,里面孤零零的摆放着一件单肩带婚纱,虽然很美,可是偌大的展柜实在显得有些空旷。   我坐在阳台晒了会阳光,便将椅子移了个方向,背对着阳光,面朝着正在穿珠引线的叶依敏。   “你展柜里为什么不多放几件?我来好几次了就一件婚纱。”   叶依敏头也没抬,继续专心的将目光投注在半成品上,她微微动了动嘴说:“不好看吗?”   “挺好看的,但是你这是工作室,一件展品怎么够?”   她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这是程阳结婚的时候,新娘子穿的礼服。”   她这一句话仿佛一道电光,将我混沌的脑子劈得七零八落。我有些茫然不知措的搓了搓手,低声问她:“你认识她吗?”   我越来越觉得她是个难解的谜题。面对她,我总无法用一般对小三的鄙夷态度来对待。   “认识,当年我走的时候,和她见过,她结婚礼服都是我做的。”她说完,轻抿着嘴唇笑了笑,视线还是落在半成品的婚纱上,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我轻叹了一口气,私心说,我希望叶依敏离开程阳,我真心想和她成为朋友,不想她再在不归路上走下去,“你准备怎么办?一直这样吗?”   她穿好一条线上最后一颗珠子,熟练的打了个结然后轻轻一捻,收回了针线。她轻舒了一口气,就近坐在了身旁的纸箱上,良久她才缓缓的说:“我会离开程阳的。”她眼神不知道飘向何处,声音清冷,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我低着头看着脚尖,阳光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我的鞋子旁边还带着斜斜长长的光影,像一幅静物素描。我没有抬头看她,只随口问道:“他知道吗?”   “不用知道,我也没打算告诉他,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任性,过了就过了。”叶依敏拍了拍衣服,站起来说:“走了,我请你吃饭,跑一天也饿了吧?”   “……”   最终我还是没吃上叶依敏请的饭,而是去赴了一场会让人胃疼的局——纪时妈妈的局。   我挂断电话时叶依敏一直站我旁边特别幸灾乐祸的笑,末了她拍拍我的肩说:“真是一模一样,叫我好失望,我以为都过几年了,网络都升级几个版本了,他们也会有创新呢!”   我没理会她的揶揄,只是考虑着要不要和纪时说说,可电话还没打就没电了。想想算了,这是天意。   纪时妈妈倒没叫我失望,不过几年没见,她老人家威严不少,气势非凡的一个电话就把我拦下了,派车把我接到她家里去。我下车前深呼吸了好几次,脑海里想了许多她会对我说的话,以往看的小说和电视剧这下倒是充分启发了我的想象力。我自嘲的笑着,得,最不济也就和上回似的,打我呗,我皮糙肉厚,不怕打。   热情美丽的傍晚,天际的火烧云像个妖娆动人的少妇穿着火红的长裙,裙裾飞扬,雍容漫天。微带余热的夕阳洒在绿油油的花园草地上,像一幅五彩斑斓的油画,花园正中有个小型的喷泉,哗哗的喷着水,这环境原本该是让人无比惬意的,但想想我将要面对的,就没了观赏的心情。   纪时的妈妈这次倒是客气了许多,我一到就有保姆将我领进屋内,好茶好水伺候,两层别墅吊顶很高,让偌大的客厅显得很是空旷,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我感觉自己一直在下陷,仿佛只有努力抓着扶手才能坐定。   纪时的妈妈姗姗来迟的自楼上下来,她在家穿着十分闲适,肩上披着一条暗纹披肩,颈中系了一串珠链,珠光圆润。她微笑看我一眼问道:“没吃饭吧?”转头对保姆吩咐:“先开饭。”   我摆了摆手拒绝:“不必了,家里还等我回去吃饭呢,您有什么就直说吧?”   她见我这么直接,倒也没再跟我兜圈子,抿了抿唇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挺直着背脊,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浑然天成,多年不见,她已经完全炼化成高高在上的官太太样子。   我仔细观察着,真是和当年的尹萍一点都不一样。和她比比,尹萍那些臭架子简直就是小儿科,也就在我和我爸面前威风威风。   “越尹,上次的事儿是个误会,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轻轻一笑,“没事,我知道您也是着急儿子。”   她长长的凝视我一眼,说道:“你也知道,我这辈子,最着急就是我这两个儿子,虽然不成器,但还是手心手背的肉,”她顿了顿,明明笑着,却有种不怒自威的神态,“你也是个明白人,咱就开门直说吧,你要怎样才肯离开我儿子?想要什么条件,你开出来。”   原本我还觉得她的话让我有些头皮发麻,但听到后来,我不觉就笑了,我努力用最最谦卑的笑容面对她,然后清清楚楚的对她说:   “阿姨,您这话可说的不对了,我可没赖着您儿子,他要愿意走就赶紧走,说老实话他老缠着我我也觉得挺烦的。”   “……”   纪时   最近这段时间公司接了新的案子,几乎忙的焦头烂额,连见越尹都是拼命挤出来的时间。   她最近忙着找工作,其实我挺想让她就歇着,我挣的养她娘俩儿完全没问题,但她从小到大自尊心都特别强,和谁都要分出个一二三,就算是好意她也会曲解出人家完全没有的意思。我就和她说说给她安排工作她脸色就不好了,我也不敢再多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我可不想再自作聪明给弄丢了。   这天好不容易忙完了,饭都没吃赶紧给越尹打电话,不想她那丫头不知道干嘛去了,电话关机。我拿了钥匙准备开车去她家看看,结果还没出发就被我妈的电话给截下来了。   “纪时!你快给我回来!!快回来!你招的都是什么人啊!哎呦!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她话没说完就听到家里保姆周阿姨急急的嚷嚷:“太太,太太……”   电话那头一团乱,我只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对着电话喂了半天也没人理我,只好改了方向回家。   一到家我就感觉气氛不太对。我爸坐在客厅沙发上闷着头抽着烟,我和他说话他也没理我。我只好上楼找我妈,还没上楼,远远就听见我妈难受的呻/吟声。   不等我进去,周阿姨正好出来,手上拿着水和降压药。她对我使了使眼色,我和她一并走到走廊角落。   “今天那个姓越的姑娘来过了。”   我立刻皱眉,气压一瞬间降了下去:“她怎么会过来,是不是爸妈弄的?”   周阿姨见我态度不好,连忙说:“太太请她来家里吃饭的,也没说什么重话呢!”   我一听就知道这里头的端倪,就越尹那样,刀架她脖子上她也不会主动上我家里来,多半是我妈为难她,偏偏她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主,恐怕我妈也没吃着好果子。我最怕这些事,一头是爱人,一头是父母,都不能撕破面皮。感觉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从太阳穴穿过,两边拉扯,又疼又麻,我有些不耐的挥挥手说:“知道了,我去看看我妈。”   推门进了房,我妈听见响动,更是气上眉梢,看都不看我,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养儿子干嘛?找气受!人家儿子都听话啊!偏偏我养的两个都是胳膊肘往外的啊!”   我沉默着听她念叨、抱怨,这几年她每次都这样,我已经习惯了。我走到她床边寻了椅子坐下。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什么家庭教育出那样的姑娘啊!说话没大没小!没教养啊!”   她说着说着就有点没谱了,我咳咳两声打断她:“妈,您也见好就收吧!您不惹越尹,越尹能上咱家吗?我不是早就和您说了,越尹就是您媳妇了,您认不认都是她了,何必还折腾呢?”   “哎哟——”我妈一听立刻又叫唤起来:“小周!小周!我的药啊!!要死了要死了!这是要把我气死啊——”   我原本以为我妈就故意做做样子,不想她叫唤几声后声音就开始有些不对头了,我一看她脸色知道坏了,这是真的血压上来了。赶紧叫来周阿姨和爸爸。   一番手忙脚乱后她呼吸才顺畅下来,只是说话有些不利索了。   我爸铁青着脸色瞪着我,眼神锐利如刀,他扔了个MP3一样的东西给我,没好气的说:“我早和你说了!那女人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你自己去听!这就是你要讨的媳妇?人家对你可没一点情分!你跟个二百五似的被人耍了你知不知道啊?!”   第三十章   纪时   听完录音我也没觉得太大意外。甚至有好几个地方我都听得忍俊不禁,越尹这丫头反应真挺快的,没去说相声真是可惜了。   但我当我爸妈面儿是不敢表现出来的,凭他俩气成那样也知道这事儿其实还是挺严重的。   晚上爸妈像审犯人一样对我好一顿拷问,我一直没说话,他们大约是觉得无趣,就放我走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给越尹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想的。看看时间,不早了,去她家也不合适,只好直接回家。   一路我都在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真有种看电影的感觉。这样的情况我之前也不是没有设想过,毕竟曾经亲眼看见程家把程阳和敏子拆散,但真的发生的时候还是有点难以适应,说起来他们这些招数真是用多少次都乐此不疲,不过想想当初程阳和敏子那结果,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把玩着手机上了楼,“叮——”一声电梯门开,我径直走向自家的方向。   走了两步,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倒退了几步又回到电梯口。   果不其然,方才余光瞟到的影子不是别人,正是靠坐在墙壁上缩成一团的越尹。   她把头深埋在手臂里,只露出柔软卷曲的头发,头顶的漩涡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盈盈可爱,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我收了手机蹲□与她相对,大约是听到声音,她迷迷糊糊的抬头,一双平日清亮的眸子此刻带着惺忪的朦胧,她歪着脑袋有些迟缓的看着我说:“回来了?”   我想笑却没笑,故意板着脸说:“你今天去见我妈了?”   她愣了两秒,逐渐清醒,“他们和你说的?”   她略带喑哑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蔓延着,微风吹动放置在电梯口的植物,沙沙的声音,和越尹的声音一同撩拨得我嗓子痒痒的。   我倏地起身,拿了钥匙准备开门,她急急跟在我身后,明明是急于解释,却偏偏顾左右而言他:“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了?你生气了?”   我把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响,门开了,我没有回应她,径直进了门,越尹犹豫的看了我一眼,有些失落的说:“你信他们不信我?”   就在她失望转身的那一刻,我眼疾手快把她拉进了屋,死死将她抵在门后,未关紧的门被突如其来的重量推动,倏然关闭,而失了倚仗的越尹整个人随了门往后倒去,最后是我拦腰将她环住她才勉强站定。   她睁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看着我,错愕的像只小兔子,还不等我说话,她眼眶就红了,她急忙撇开脸不与我对视。   一种从内到外的愉悦爬上我的四肢百骸,最后牵动嘴角展露出一个难掩的笑容。   越尹见我笑了,没好气睨我,斥道:“你笑什么?是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   我不怀好意的反问:“你为什么可笑?”   她瞪大了眼睛说:“你少明知故问?”   我笑:“我要偏偏明知顾问呢?”   她不再理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想要把我推开,但男女的力气悬殊,我只稍稍施力她便全然不是我的对手。   她气鼓鼓的看着我,紧咬着嘴唇,那一抹嫣红被她咬出了诱人又禁欲的美妙色泽,我忍不住低头舔了舔,由衷的说:“真甜。”   她白我一眼:“不要脸。”   一声带着娇嗲的嗔怪听得我骨头都酥了,全身的血液都被她勾得引向一处,我低头咬着她的衣襟和脖颈,她轻轻低吟,我们都喘息急速。   轻舔着她敏感的耳垂,恶意的凑在她耳边说:“越尹,你现在话说的挺嚣张啊,吃定了我离不开你是不是?”我低低的笑着,“我就离不开你怎么着,我就缠着你怎么着?”   手在她敏感的腰肉上掐了一下,她立刻虚软的倒在我怀里。   “少嚣张,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有劲儿留床上使,别光嘴巴上能耐!”   “……”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男人和女人在床事过后为什么会那么不同,明明是我比较累,但每次完事,越尹总是疲惫的软在我怀里。眼皮都懒得动。   她枕着我的手臂安然的睡着,我拨了拨她的睫毛,低头吻了吻她秀挺的鼻尖。   她颤抖着睫毛,慢慢把眼睛张开,看了我两眼又闭上了。   我顿觉好笑,“有这么累么?好像是我在出力吧?”   她不屑的从鼻尖哼了一声:“你懂屁,你就跟着打桩机一样,程序化的运作,当然不累,我可是身形并茂,敬业的好演员。”   我立刻眯起眼压低了声音:“演员?”往被子里一转,把她压在身下:“原来是演的?”我只是随便吓唬吓唬她,她立马变了脸色求饶:“开玩笑的,您别自我质疑。”   “这才乖”我满意的摸摸她的头,又恢复了方才的姿势。   她伏在我胸口休息,呼吸平稳。我摩挲着她的肩头,想着家里那些事,轻叹一口气,软下语气说:“越尹,以后我妈要再找你麻烦,你别再跟她冲,别理她就行了。”   越尹鼻子里哼哼说:“她不惹我我惹她干嘛?”   “她是我妈,你是我媳妇,都是我最亲的人,我也不指望你们好好相处了,别撕破脸就行。”   越尹睁眼看着我,眼神探究,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我这话不是触上她雷区了吧?正寻思着怎么圆回来,就听她有些不甘愿的说:“看你面子,我以后不和她犟嘴。”   我松了口气,不觉欣喜的亲了亲她。   “以前程阳和敏子就是这么分开的,我不想走他们老路,你要相信我,不死我是不会放手的。”   越尹没说话,只是往我怀里钻了钻,那小猫儿姿态让我心里暖暖的,我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磨了磨说:“咱俩要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他们肯定没话说,我奶馋孙子馋的要命,你要是有了我奶肯定不能让孙子没妈!”   “我说了要孩子了吗?”   我翻开被子把她一盖,嘿嘿笑着,“这哪是说的啊?是做的!”   ……   越尹   转了一个多月,终于找到了新工作,叶依敏给我牵的线,和我专业相去甚远,不过还是在研究所上班,和我之前性质差不多。   因为还在试用期,我最近都比较小心翼翼,上班下班加班,全都严格按照指示进行。   临近五一,同事们都开始筹划假期安排,也就三天,我是没心思折腾。   纪时最近工作很忙,其实我对他的具体工作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和《风月俏佳人》里的爱德华一样,专门帮人买卖并购公司和谈判合作,倒是和他自小的性格挺合适。我知道他挺有钱的,他公司我去过,挺大的,人员也比我想象的多。   他秘书近来和我挺熟,常常我电话打过去都是她接的,声音沉稳又不失韵味,隐隐带着点诱惑。后来我见了真人,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看法,纪时这色狼,专招美女帮他做事,看来男人都一样,狗改不了吃屎。   我这么说他的时候,他十分不屑的说:“我倒是不介意当狗,但我最喜欢吃的东西你也清楚,你自认为是屎我也不想反对。”   他骨子里贱精发作的时候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但他这么说我的时候,我总有种恍惚隔世的唏嘘感。一切都慢慢的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我幸福的想哭。   好不容易我们俩都有休息时间,却是累的哪也不想去了。一人一个枕头一睡就是黑天。   期间秘书给他打了两三个电话,我听到最后有些吃味,故意揶揄他:“你和你秘书挺熟啊?休息都电话不断。你到底是看上人长相还是能力啊?”   纪时对我的无理取闹毫不理睬,像摸狗一样摸我头,“你要和她多了解就知道了,这姑娘挺有内涵的。”   “‘内涵’你都知道了,看来是深入了解过啊!”   他无可奈何的对我笑:“越尹,不是说醋贵喝不起吗?”   我白眼相向:“偶尔奢侈一下不行啊?”   他被我说了,不仅不生气还笑眯眯的抱着我,“最近不是忙吗,公司里一帮不干事的,情人节的时候唠叨着没情人,劳动节的时候看没唠叨要劳动!一个个就会偷懒,我这个做老板的也不敢犯法强行让他们加班啊,只好自己加班了。”   我挪了挪枕头靠近他:“你挣那么多钱干嘛呢?”   纪时把我往怀里紧了紧,“还没想好,先挣着,再想怎么花吧。”   实习期过半的时候,纪时整个人忙到脚不沾地,我有近一个星期没见过他,虽然每天都有通电话,但隔靴搔痒,总是差了点什么。   百无聊赖,只能把空闲的时间都给了叶依敏。   她近来也接了几个大单,给几个二线明星做婚服,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和助手都在忙着制作成品,也没空管我。   看她工作总让我觉得有一种很神圣的感觉。从设计到成衣,将女人的梦想从一个构想变成现实,每每看到那层层叠叠纯洁之至的白纱,我总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倾慕,原来自诩特别的越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   爱情,婚礼,原来我都同样渴望。   叶依敏看我发呆,以为我无聊,放下鼓包坐到我身边来,“无聊吗?我陪你说话?”   我摇摇头,“不是,我觉得你手艺真好,只是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命在你这做一套。”   叶依敏看着我呵呵大笑,“别担心,纪时我了解,和程阳不一样,你的婚纱我给你包了。”   “谢谢你。”   她乜着眼看我:“咱俩还客气什么。”   我起身,走近她工作室的橱窗,看着那条程阳婚礼上曾出现过的婚纱,有些恍惚的问:“你当年是什么心情做的这条裙子呢?”   她轻描淡写的耸耸肩说:“就想像这是我要穿的,然后特别幸福的感觉,就做出来了。”   我沉默的看着婚纱上密密实实的串珠和层层叠叠打着皱绸缎,半晌才说:“敏子,这个月我已经迟了十天了,而且最近有点频尿,小腹胀胀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她愣了一下,看着我低声说:“是不是有了?”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顿了顿又说:“你说,要是真有了,我该怎么办呢?”   第三十一章   越尹   其实我知道,我和纪时之间的答案,从别人那里是得不来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想问问别人,来安定我七上八下的心。   叶依敏并没有把我的话太放在心上,她拿了钱包拍拍我的头说:“想那么多干吗?买张纸试试,有了就生吧,反正纪时没结婚。”   我明白结婚这个话题在我们之间显得太过严肃,我也不想多提,我怕伤着叶依敏。可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我不敢表现出来,我知道,我和纪时跟叶依敏和程阳一样,是不受祝福的,是我们一意孤行的在坚持,其实我也不知道,爱情,究竟能支持我走多久。   晚上回家前买了张试纸,回家思前想后还是验了,一开始只显了一条线,之后慢慢又显示了浅浅一条,在试纸说明上看了半天,我这种结果叫弱阳。   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弱阳要么是孩子不太安全,要么可能是宫外孕,我有些害怕,第二天一大早请了假去医院看大夫。   给我检查的大夫是个中年女大夫,戴个眼镜,很是和善,一直劝我放轻松,我一个人坐在走廊里,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就在我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那事儿姗姗来迟却还是来了,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我瞟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的像纸。   虽然不知道有了孩子该怎么办,但潜意识里我是希望有孩子的。不管怎么说,有了孩子总是有个念想的,不管是对纪时,还是对婚姻。   我失魂落魄的从厕所回到诊室,反正结果不用取了,也只能回去。我刚转身准备离开就听到护士叫我的名字,我有些诧异但还是进了诊室。   那女大夫微微笑,客客气气的叫我坐,然后把我的B超片子拿出来,对我说:“现在看B超结果,你是没有怀孕的。”   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从医生口里宣布还是有些难受,就像已经知道考试最后一名,老师还全班顺次念一遍名次一样,有种二次伤害的感觉,虽难过,但我还是打起精神微笑着说:“我知道,刚才我月经已经来了。”   医生点点头,她拿着B超片子照了照说:“你之前验了显示弱阳有可能是卵子受精了,但是没有成功着床,所以显示弱阳,再或者你买的试纸有问题,不过从你来了月经这个结果,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比较高。”   我点点头,精神高度紧张一早上,现在有种很疲惫的感觉。   见我不说话,医生轻叹一口气说:“其实我叫你进来,是我从你的B超结果看到了点东西,你需要再复查一次。”   我感觉听力似乎迟缓了一些,半天反应不过来,讷讷的问:“什么意思?”   “我怀疑你可能有子宫肌瘤,不过要复查完了才能确诊,你不要太紧张。”   “……”   我浑浑噩噩的复查完后,又浑浑噩噩的从医生那里得到了确诊结果。医生在我的病历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字,我看不懂。她似乎一直在和我说话,可我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直到她把病例递给我,方才她说的那些话才迟来的语音播报一般在我耳边响彻。   一大堆我听不懂的名词,只有一点我听懂了,我生病了,我子宫里长瘤了。   我倏然失控的从座位上起来,我很想克制自己,可我还是忍不住哭了,我抓着医生的长袍哆嗦着说:“大夫,我还没结婚呢,我以后是不是不能生小孩了?”   我知道我的举动很令人厌恶,但那医生还是很好耐心的对我说:“你不要紧张,现在医学很发达,这病并不难治,治好了也不会影响生育,有很多成功的案例。”   我的心一寸一寸沉下去:“很多是什么意思?还是有不成功的对吗?还是有人生不了孩子是吗?”   那医生无可奈何的看我一眼,极尽耐心的说:“医学没有百分百,也有百分之二十几会不孕,但是我们要乐观,你会是那百分之八十的。”   “……”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拿到结果的感受,虽然医生一个劲儿和我说二十八十的百分比,可生病的是我,我没办法乐观。我赌不起,我真的赌不起。之前流产医生就嘱咐过让我以后小心,现在……如果我不能生孩子,我还有什么脸留在纪时身边,纪时那么喜欢小孩,虽然他嘴里说孩子好烦好脏好吵,可每次和我一块儿,不管在哪看到孩子都忍不住看几眼。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以爱情的名义剥夺他有孩子的权力?   我拿着结果一个人走了很远,远到从喧嚣的城市走到了四处都是油菜花的菜田。我蹲在空旷无人的田边哭着,眼泪都被润湿的泥土吸附,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很脆弱,过往再多的打击都没有这一次来的彻底,这么多年我努力维持的坚强都在此刻被击溃碾压成齑粉。   我觉得这一切都是老天对我的报应,我曾经杀了我的孩子,所以他现在来报复我了。这是报应,一定是。   我忍不住拿手机给远在大洋彼岸的豆豆打电话,也不管时差多少,听到她惺忪慵懒声音的那一刻,我的眼泪最大程度的崩溃,我几乎绝望的哭嚎着,我心底埋得最深的问题脱口而出,我一字一顿的问她:   “豆豆,为什么,幸福这么难?”   纪时   近来越尹像突然销声匿迹了一样,电话没有,人影也找不着,我工作太忙,每次得了空打她电话,总是关机状态。她家我去了也不管用,去过几次阿姨总是恶语相向把我拒之门外。   我不渴望阿姨能接纳我,我知道过去那些事阿姨心里不痛快,但越尹我不能不找,一天听不到她声音我就觉得心慌。我害怕她不见了,害怕又回到八年没有她的状态,我不想再回到那行尸走肉的日子。   实在太担心,只得打了电话给叶依敏,这段时间她和越尹走的最近。接到我的电话敏子也颇感意外,一听我也很久没见到越尹她口气立刻变了,比我还急:“你怎么回事啊!挣那么多钱干嘛?几天没见到越尹这么大的事你也能坐得住!我都要怀疑你到底是真爱越尹还是嘴里说说!”   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是我的问题,我第一天找不到她我就该引起警觉的,是我疏忽大意忙昏头了,是我侥幸了。   “敏子,你知道她最近在干嘛吗?电话怎么总是关机?”   叶依敏在电话那头几乎大吼:“你问我!三天前她和我说她有短假要出去旅游,我以为你知道!”还不等我说话,她突然哎呀一声:“坏了!前几天她和我说可能怀孕了!老天!她该不会是去做人流了吧!”   “……”一滴滴冷汗从我背脊心滑过,我感觉口干舌燥,头顶冒烟,我从来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后悔,脑海里不断播放的是叶依敏人流前后的那些画面,恍惚中,叶依敏的脸孔变成越尹,我瞬间便觉得眼前简直漆黑一片了。   我怎么能这么粗心,怎么能这么迟钝,我真想抽死自己,一想到越尹可能已经杀了尚在孕育的孩子,我就觉得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很勉强。   我发了疯一样开着车去了越尹家,不管不顾的狂敲越尹家的门。是尹阿姨给我的开的门,透过锈迹斑斑的门,我看见了几天没有消息的越尹,她站在尹阿姨身后,脸色惨白,精神状态也很萎靡。顿时,我的心像投入湖中的石子,一瞬间就沉入湖底。   我傻傻的站在原地,楼道穿堂风吹得我太阳穴疼,门里的越尹看了我一眼,眼神凝重,她换了鞋子说:“我们出去说。”   我和她肩并肩沉默的走在脏乱的小巷,松动的地砖一路踩着都嘎吱嘎吱的响,和我初次来的时候一样,方才来的路上,我憋了一肚子话想对她说,可现在,我心痛的一句都说不出。   越尹眼神荒芜的看着远方,末了,淡淡的问我:“你喜欢孩子吗?”   我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我抓着她的手臂,强迫她看着我:“敏子说你可能怀孕了是不是?”   她倔强的移开视线不看我:“我没怀。”   她逃避的表情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出了我的猜测:“你怀孕了,可你做了,是不是?因为你不相信我们会结婚,你不想生我的孩子,是不是?”我越说越觉得齿冷,越说越觉得猜测都变得笃定:“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不是!”   一直紧闭着嘴唇的越尹终于撇回头来,她狠狠的看着我,眼眶里猩红一片:“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怀孕,而且我不知道我以后还会不会怀孕,我不敢和你说,你这样让我怎么和你说?”   “什么?”   “我根本没有怀孕,我子宫里长了瘤,正在治疗,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怀孕,我以前做流产的时候医生就叫我以后小心了,我现在还长了瘤,我不敢保证我还能怀孕,可你那么喜欢小孩,我怎么敢和你说,你说有孩子了我们也许能结婚,那如果没有孩子,我们还有未来吗?”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衣领上,在嫩黄色的衬衫上洇出一朵一朵水色的花朵。她说的话像一把巨大的铁锤在我脑袋上敲着,撼动得我的五脏六腑都开始颤抖。天气明明不冷,可我全身都止不住发抖,就像有人拿了块冰丢在我衣服里一样,全身都难受得颤抖,连手指头都在颤抖。   我难以置信的动着嘴唇,几乎茫然的问:“什么孩子?什么流产?”   越尹皱着眉,眼角眉梢都是难掩的悲伤,她瑟瑟发着抖,低低的说:“八年前,我流过一个孩子,在你离开之后。”   第三十二章   纪时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变成了科幻电影里骤然被抛却在宇宙空间里的什么物什,由于没有引力,我只能无助的飘着,在广袤的宇宙里飘着,没有根基也没有终点,周围的一切都是漆黑的,我不知道我落地的那一刻着陆的是地面还是深渊。。我努力眨眼睛再睁开,还是一片漆黑。   某些念头像破晓那一刻的太阳,割裂了一夜的平静,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迟疑了许久才问:“那孩子,是我的?”   这问题一问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看见越尹的眼神渐渐暗下去,没一会儿,就蒙上一层水光。她紧咬着嘴唇看着我,几乎一字一顿的说:“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疼。至今,你仍然没有为你当年的离开解释一句。纪时,你知道当年我知道你走的时候,有多难过吗?你试过天塌下来的感受吗?那段时间,我觉得我的天都塌了。”   越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仿佛是沸腾的开水,烫的我心脏痉挛的灼疼。   “我只有十七岁,可是我怀孕了,你说我能怎么办?那时候我真希望你在,至少安慰我两句吧。可是你走了。我太痛苦了,所以我把他杀了,我觉得这是对你的报复。我觉得痛快,痛快极了!”越尹痛苦的拿手捂着眼睛:“可是我现在好后悔……原来只有我一个人痛苦……我总是做噩梦,我觉得痛苦,纪时,你能懂吗?现在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   越尹嘤嘤的低泣着,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耳边嗡的一声就什么都听不见了。我感觉自己一瞬就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能颓然的后退了几步。后背一阵冰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四肢百骸都冻得僵僵的。   越尹一直停不住的哭着,那声音像千百根针扎着我的大脑,心脏,一种难以言喻元气大伤的感觉。脚下仿佛千斤重,可我还是努力走到了越尹身边。颤抖着双手将她抱在怀里。   我从来没觉得这样无力过,我想把她抱得紧些更紧些,想把她揉到我的骨血里,可我怎么都抱不住她,她一直在哭,哭的我心酸极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变成这样。   她不住的喃喃着:“这都是报应,这是报应……”   我眼底终于忍不住酸涩:“越尹,别哭了,乖,咱好好冷静好吗,咱好好治病,甭说胡话,要是报应也是我的报应,没孩子咱俩就一辈子二人世界,也挺好的!”   “……”   越尹的眼睛肿成两个核桃,我看着心疼,安慰了许久她情绪平复下来才送她回家。   凌晨时分我一个人开车离开。我开着车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到了郊外,过收费站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开了多远。高速上荒无人烟,只有一晃而过的一道道车影,在黑暗中像烟花绚烂的花火,一闪即逝。离开高速,我将车停在郊外一个人工湖边。沿湖的方圆几里杳无人烟,几百米才有一盏清冷昏黄的路灯,萧索的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夜很静,静到只能听到风吹动湖边的树木刷刷的响声,我觉得累。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觉得命运的脚步无迹可寻,我努力的捕风捉影实在好累。   想想当年离开越尹,真浑,浑到家了。怎么就会答应爸爸离开她呢?她那时候该是多需要我呀!   纪时,你真不算个男人!   初到北京的时候,一切都觉得不适应,总是做梦梦到越尹,醒来就忍不住想哭,跟个娘儿们似的。高考完后,进入Q大学习。当年和越尹说好一起进的,最后只剩我一个人。   身边认识了新的朋友,有男有女,在学习之余大家一起插科打诨,渐渐走入成人的世界。成长的过程也没有多撕心裂肺,如果人是带着伤口的,那么再来几道也不觉得疼。   那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越尹对我有多重要。我只以为那就是年少的一段记忆,过了就会忘的,忘了就会好的。   不是一定只能越尹,换个王尹刘尹张尹都可以,所以我冷静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像每一个大学男生一样。大学里的学习不比高中,闲暇的时间变多,大家都纷纷开始恋爱,只有我茫然的面对这一切,直到和我同组的一个女同学约我去看电影。   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我并没有特别注意,只记得不讨厌她,她很安静很温顺,一点都不像带刺儿的越尹,她总是偷偷的帮我收拾东西,偶尔给我带吃的。她润物无声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以为,王尹刘尹张尹总会出现,比如这个姑娘。所以我答应了她的邀约。   那天我们跑到城东的电影院看电影,因为地段不算好,电影院的人不多,她选的是一部很无聊的爱情文艺片,我很努力想睁眼看,但还是忍不住打瞌睡。电影还没结束的时候她把我叫醒提出离开,我感到失礼和抱歉,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和她一起离开。   大屏幕上白光闪闪,影院的台阶很长,好像走不完似的,那女孩走在我身后,和我一样磕磕绊绊的走着。在出口近在咫尺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手心出现了一抹潮湿而温暖的触感。我愣了两秒,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淋下来,骤然就清醒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挣开了她的手。电影院太黑,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她一定是错愕和尴尬的。   那之后,那女孩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听说她转了专业。我不知道和我有没有关系,但我一直感到内疚。   如果没有那个女孩,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心里的真实想法。在她牵我手的一刻我才明白,不是不能爱了,是只对越尹才能爱。   这么多年我都在后悔,那时候不该走,可我想回头的时候已经没了路。   今天越尹对我说到“天塌”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仿佛也有什么跟着一起塌了。   我对不起她,可是我除了继续,还能怎么办?还有那个孩子,那个没福分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我该怎么弥补?   我虚脱的靠在方向盘上,眼角的湿意渐浓。作为男人,我真的太失败了,让自己爱的女人吃那么多苦,我算什么男人?我又有什么资格鄙视程阳?我断子绝孙就是该的!该的!   越尹   那天过后,我们又恢复了之前的关系。我生病的事他比我更尽心,每次检查他再忙也会抽时间和我一起去,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连给我治病的大夫都说他是难得的“好老公”。   我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安,我觉得那次的谈话还有很多很多我们没有谈完的东西。可是时机和时间一样,过了就再难找回。我几次想和他说说,总被他技巧的避过。   我们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一些话题,比如我的病,比如孩子,比如,未来。   那个早夭的孩子成为我们共同的一道伤痕,我们都默契的不去提及,企图将它埋藏在那段遥远的过去里。   我终于明白了饕餮赌徒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就是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所以怎么尽兴怎么来。   我开始不计划未来,因为未来对我来说真的太远太远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我已经过了想要抵抗命运的年龄。我知道过去的事情不该怪他,当年他也不过只有十八岁,他何尝不是和我一样,因为太年轻,所以什么都不懂,自己痛的时候,就要让对方痛不欲生才算快意。   就像八年前,纪时拿着玫瑰花来找我一样,那时候我明明是高兴的,至少他心里还有我,我以为我们不会分开,所以我急于想要把心里郁结的气撒掉。   直到他决绝的离开我,我们在那个阳光悠悠的下午擦身而过,一过就是八年。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其实我心里明明是心疼纪时的。我只是生气他动不动就动手打人,我只是生气他可以那么久不来找我,我只是生气我那么喜欢他可他不当一回事,我本来只是想要发泄发泄,他再多点耐心哄哄我,我就会好了。   我哭着把地上那些破碎的玫瑰花瓣都捡起来的时候,我心里还在狂骂纪时,骂他没有耐性粗心大意不解风情。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们会经历那样冗长的,撕心裂肺的分离。   可是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是这样,想象的和发生的,总是背道而驰。   八年,我学会了冷静的思考,学会了沟通,我知道爱情这东西需要用心经营,我很用心的在经营,可是老天待我不公,老来砸我买卖。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就进入夏天。纪时给我买了很多很正式的礼服,经常带我出席一些商务场合。起先我感到非常不适应,也许如网上所说,工科女多木讷,我没有叶依敏的长袖善舞,没有陈圆圆的活泼明朗,甚至都比不上程阳妻子的温婉淡定。我总觉的我在那些西装革履衣香鬓影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像没有变好魔法的灰姑娘,就那么灰头土脸的闯入了灯红酒绿的舞池,得来的没有惊艳只有鄙夷。   别人看的眼神我总忍不住揣度。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自卑,尤其是在纪时如鱼得水带着我穿行其间的时候,我的自卑到达了最顶点。   我开始找各种理由拒绝纪时的要求,起先他以为我真的有事,后来他渐渐察觉到我的不情愿,也就不再强迫我出席。   直到某次公司活动,他喝的烂醉如泥被程阳带到我家楼下。   他醉得不省人事歪倒在后座,程阳把我叫下来以后径自走远去抽烟,把空间留给我和纪时。   他喝醉的时候总爱皱眉,看着他眉间层叠的沟壑,我只觉心上包裹的皮层也打了皱,浅浅的疼。   我努力把他扶起来,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我,嘴中念念有词都是我的名字。   他突然把我抱在怀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感觉有滚烫的湿意落在我后颈。   纪时紧紧的抱着我,声音直哆嗦的说:“越尹,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我鼻端酸涩,他身上浓郁的酒气直冲我脑门,我觉得我也醉了,因为我醉了,所以我脆弱的哭了。   “我真后悔,可是没有后悔药啊,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快乐,越尹,我真的爱你,只爱你一个,可我太混蛋了,我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我保护不好你,还让你生病……”   “和你没关系,生病你哪能控制啊!”我紧咬着嘴唇才让自己不至于丢脸的嚎出声。   纪时难过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闷闷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如果把你照顾好,你就不会过的糟,你要不是过的糟,就不会不喜欢和我一块出现在人前,你老是想逃,想躲着,这都是我害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   “越尹,怎么样你才会有安全感?结婚行吗?”他紧了紧手臂郑重其事的说:“越尹,我们结婚吧!”   第三十三章   越尹   纪时认真而受伤的语气让我害怕,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平稳而充斥着酒气的呼吸就在我耳畔,有些沉重的声音。   从小到大,我一直任性,即便这八年仍然没有把我的任性消磨干净,在爱情面前,我永远自诩勇者,炮灰的头排兵,一直有我。我总是打败仗,总是九死一生,所以我开始有了诸多顾忌。大火烹油轰轰烈烈的年纪总归是过去了,我爱纪时,我想结婚,可我能和他结婚吗?人生病的时候总是顾虑繁多。我想我就是这样的。   这个问题像千万只蚂蚁在我心中啃噬,我百感挠心。   他抱着我的力道还是紧紧的,但我能感觉到身体渐渐的松懈了一些,耳畔均匀的呼吸声向我传达了某些信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松了一口气。   纪时睡着了,正好,我不必为了怎么回答他而烦恼。   我小心安妥的把纪时放好,让他能尽力在后座睡得舒适一些,然后将常备车中的毛毯展开给他盖上。   小心翼翼关上车门,我走了很远去找抽烟的程阳。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叫了几声都没听见,只能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   他脸上犹带着几分怔楞,半晌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纪时呢?”   “睡着了。”   他点点头,丢掉了手上几乎要烧到过滤嘴的烟头,“他喝得太多了。”   “嗯。”   程阳在他们一帮兄弟中最是稳重,如大家长一般,每次谁有个什么总爱找程阳来解决,纪时每次喝得不省人事,总是程阳在照顾。   每次看到程阳我总想起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侠骨柔情,英雄衷肠,所以人人都爱他,可对感情,他优柔寡断,小师妹是他心中所爱,而他最终却情归任盈盈,并不是他变了,而是任盈盈这等女子侵略性太强,对待感情亦强亦弱,亦虚亦实,亦等亦离。   现实中并没有任盈盈这等聪慧完美的女子,所以程阳的感情世界一团糟。或者是他自己的感情并不顺,他从来不会掺和我和纪时的事。而今天,他一反常态的叹了口气对我说:“越尹,对纪时好点。”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他微微蹙眉又说:“我是没有什么立场去评断你们的事的,可我实在不忍心纪时再这么下去,他带你出席那么多场合,你还不明白他是在干嘛吗?他在向所有人宣告你的身份,他在向家里宣战,他想跟你结婚,想给你身份……你懂吗?”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进入我的耳朵里,我的脑海里极慢的分拆析解,最后得到的结论极其沉重,我不想面对。   “从你决定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该想到有这一天的,敏子说你想结婚,那你就该和他一起努力。”   我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的说:“我没有说过。”   他有些失望,“你好好想想我的话。他对待感情就像判断题,只有勾和叉,勾,是和你在一起,叉,是不和你在一起。你明白吗?他的题面,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   那天纪时的求婚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他却是出离的认真,酒醒后他甚至还买了戒指。他不逼我,他只对我说:“不管你是健康还是有绝症,不管你这辈子能不能再生孩子,我都想和你一辈子,和不和我结婚决定权在你手里,我可以等。但我只想说,我真的没那么多时间和你折腾,就一辈子,你省着点儿。”   我的心被震得一颤一颤的,那一刻我几乎要突破理智答应他,可很多现实就那么扑面而来,像一盆冷水没顶泼来,我醍醐灌顶。   纪时公司筹办了一场商业目的的中型夜宴,在他再三的坚持下,我以他女伴的身份出席,这样的宴会无疑是无聊的,作为主办方,纪时像个陀螺一样忙个不停,但不能否认,这样的运筹帷幄的他是魅力四射的。他着一身白色西服,衬衫被他开了两颗纽扣,极其佻慢的扮相,却丝毫不让人觉得生厌。他一双长腿如鹭鸶,和一群年过中旬的男人站在一起,显得极为醒目。宴会还没开始,他便成为很多女子谈论纷纷的对象。   我觉得无趣,拿了手袋去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我无聊的拿着手机看新闻。我不想出去,反正现在也轮不到我做什么。   洗手间永远是八卦最多的地方,我坐在这里已经听了几名商界精英和知名政客的后院之事。女人的嘴里没有永久的秘密,可男人又离不开女人,所以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都能发生。   我倒是没想到我听个墙角还能听到我自己头上来。   几个女人在盥洗台前补妆,从化妆护肤讲到今天的宴会,从主办方讲到纪时,最后话题点落在了纪时的女伴——我的身上。   “今天纪少带来的那女人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你出国这段时间突然冒出来的,不知道是谁,听说出身不怎么样,纪家都没认这事儿。”   “你们都不了解了吧!那女人可厉害啦!以前是酒吧里的托儿,专骗人钱的。这种女人都有手段,前段时间听说为了她岑家老四和纪少大打出手,这事儿把纪部长和夫人气得差点进医院。”   “啧啧啧,真厉害,咱自愧不如!”   “呸!别咱啊咱的,我可不乐意你把我和那种货色说到一处!”   “……”   我开始慢慢理解了纪家反对我们的原因。因为我,纪时被人这么议论,我觉得很难过,我不怕别人说我,做过的事就要负责,再不堪的过去也是我自己选择的,可我怕别人说纪时,因为我纪时才会受到这样的亵渎。我不敢想象他一辈子都活在淹没在可畏的人言里,那该是多么可怕?   我低着头看着曳地长裙下那双晶莹闪亮的高跟鞋,银色鞋面,流线弧度,脚踝处一圈银色流苏,上面缀满了水钻,在灯光下璀璨流光,映在深色地砖上有一块一块光点。   真像一双水晶鞋啊!美到极致。   而我,连灰姑娘都不是,家世背景学历我没有也就罢了,可我连健康都没有。   宴会开始,纪时在台上挥洒自如的致辞,没有稿子,但他说的自然流畅,仿佛一个天生的讲演家,风趣幽默,言辞犀利。他致辞结束,台下爆发了如雷的掌声。   我终于意识到,他不再是过去那个痞子一样的男孩,他有了他的一方小空间,爱情只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与我,已经不知不觉的不一样了。   他给我拿了一杯香槟嘱咐了几句就去应酬了。他世故的与人周旋,和别人谈着时政,生意,不厌其烦的咀嚼着这些话题。那是我无法参与的世界,不用说什么我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乐队奏过几支舞曲,舞池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个忙各的,我觉得自在了许多。   隔着高高的香槟塔,我不远不近的注视着纪时,他在晶莹剔透的杯塔里,模样有些陌生,我看了许久,仍没有什么熟悉感。露天的会馆可以看见满天的星光,在香氛包围的夜晚,我渐渐觉得自己有些醉。   一圈应酬结束,纪时有些疲惫的出现在我身边。   “饿了吗?”他低声温柔的问我。   我摇摇头,“吃了蛋糕,不饿。”   “乖,结束了就能回家了。”   我正准备回答,两三个人影出现在我们旁边。两男一女,他们和纪时随口寒暄了几句,我的手就不自觉攥紧了。我紧紧咬着牙关,唯恐自己表现的不得体。   只因为,说话那女人的声音,分明就是洗手间一起议论我的几人之一。   他们话题结束,目光终于转到了我身上。一直和纪时说话的男人笑笑问道:“这位漂亮的小姐是你女朋友?”   纪时的手自然的要挽上我的腰,我下意识的错开,然后微笑着回答:“不是,我们是朋友,我和纪时是高中同学,认识很久。”   我话音一落,就瞬间感觉到气氛僵下来,那一直用看好戏眼光看着我们的女人也有些错愕,视线在我和纪时之间扫来扫去。   我知道我这么撇清关系会让纪时难过,可我不能再让他因为我陷入流言,高中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流言这东西是三人成虎,更何况是现在,他有他的世界他的节奏,我不想他因为我而打破这平静。我不愿他或者纪家因为我受到任何中伤。   回家的路上,纪时一直铁青着脸色,我知道他生气了,可我也很累,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是疲惫的靠在车座上,紧闭着双眼,只有世界一片漆黑的时候我才觉得平静。   纪时将车停在我家楼下,我开了车门下车。他追上来,把我的外套递给我。我伸手去接,他顺势抓住了我的手腕。   “越尹。”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他只是叫了我的名字,我却觉得有个锤子在太阳穴敲了两下。   我抬头,正对上他冰冷的眉眼,凌厉的骇人。   “早点回去睡吧,今天也累了。”   “为什么?”他死死抓着我,一双眼嗜血一般血红:“我心疼你,不想你受叶依敏那种委屈,才带你满世界的跑,让所有人都认识你,可你呢?为什么不承认是我女朋友,是我女朋友你觉得丢脸?”   我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今晚的一切让我筋疲力尽,我连挣扎都没有力气,“我从来没有觉得丢脸,我只是怕丢你的脸。我配不上你,我干的都是些什么糟事儿啊!”   “你干什么事了?你怕什么!”   “你放开我!咱俩别挣扎了行吗?我的过去太不干净了,我实在是忍受不了别人因为我议论你了!纪时!你要的一切我都给不起!我压力很大!”我顿了一声,鼓足了全部的勇气说:“纪时,我们分手吧。”   我们就那么僵住了,纪时整个人像傻了一样看着我,他还拽着我的胳膊,良久,他像被针扎了的气球一样,瞬间泄了气,他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问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是认真的,纪时,我也许更适合和一个平凡的人在一起,你的那些轰轰烈烈,我感到疲惫,结个婚而已,还要像无间道一样,我觉得累。我去找个平凡的男人,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用尽了最后一口气,我说:“就这样吧,分了吧。”   “……”他渐渐放开了我的手,拿着外套,我一步步走向家的方向。累,真的累,在一起累,分开更累,有时候真的不明白爱是什么,有人说爱是牙齿,无法自拔,可自己不能拔,总有别人能拔,哪有放不下的人,哪有分不开的爱?   我一直没有回头,破旧的居民区,路灯又灭了。每次灭了都要很久才有人来修。不过想想这样也好,天很黑,我怎么哭都不会有人看见。   站在楼栋门口摸钥匙,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刚推开破旧的大铁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感到一阵风在我耳边扫过,一道尖锐的东西抵在我后腰。   “不要动,不准叫,不然杀了你!”低哑的男声。我瞬间反应过来遇到了什么。   我不准备动,也不准备叫,纪时大约还没有走远,我不想把他惊动了,这种情况我一个人碰上就行了,不想再害人了。   “你想干嘛?”我把手袋拿在手上,“我手上没什么现金,你要我都给你。”   “我找你不为钱,你都住这地儿了我能从你这得什么钱?”他的手在我身上摸索了一下,最后停留在我的腹部,“有人要我来教训教训你,你自己想想得罪了谁吧。”   一会儿又听另一个人说:“少和她说话,赶紧办事!”   我身体一紧,他的手让我非常不舒服,“你到底想干嘛?”   “你说呢?”他淫邪一笑,我只觉反胃至极。   我往后一靠,那尖锐立刻抵得更紧了一些,冰凉的金属刺破了丝绸,撕拉的声音,刺在我后腰的软肉上,我感觉有些刺痛,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害怕。原来是把刀,真没创意。   那男人警惕的说:“叫你别动!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冷冷一笑,心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你把门关上,把她拖楼顶去!”另一个在一旁支招。   我反胃的很,“你有胆杀了我吗?没胆你就走吧。”   “少激怒我!别以为我不敢!”刀尖更刺入了一些,隐隐我有些期待。   “嘭——”一楼的铁门突兀的被人踢了一脚,我惊诧的抬头,黑暗中,纪时的轮廓就像战神一般硬朗。   我身后一直潜伏着的男人突然闪到身前。不用想我也知道,这又是一场恶斗。   纪时的表情我看不见,我只听到他说:“我只是想我们都静一静,等了半天没看到你房间灯亮,我就猜到有问题了。”   他沉着应战,黑暗中,人影虚晃,霹雳巴拉的声音把一楼的住户惊动了,住户的手电晃动,我双眼刺痛的闭了闭。那两个歹徒见情势不对立刻要跑,纪时一时慢了一步只抓住那个拿刀的,那拿刀的情急害怕,一刀割在了纪时抓着他的手腕子上。   只听纪时凉气一抽,那歹徒就跑的没影了。   他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我的魂儿瞬间就没了。   一楼的住户一见血立马大嚷大叫,赶紧打了120,耳边喳喳的声音让我只觉镇守着我身体的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了。   我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失殆尽,我几步上去抓住了纪时流血不停的手,几乎颤抖的抓着他的伤口,我拿外套包着他的伤口,但他血越涌越多,转眼我的外套全红了。我的背脊也越来越凉:“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流血。”   纪时还很清醒,他比我理智,“可能割到动脉了,这附近有医院吗?”   我大脑里嗡嗡的一团乱,“最近也要三站路,走过去要好久,这儿也打不到车,你能走吗!救护车怎么还不来!”我手足无措,一下都不敢放开他,声音里哭腔渐浓:“你干嘛还要回来!我都说分手了!”   纪时固执极了:“我没同意。我就想跟你说,我没同意分手。我不需要门当户对的女人,你要是介意这些,我们就出国,身外的这些我都不要。”   看着他血越流越多,我害怕极了:“你别说话!咱还是出去打车吧!”   “你先答应我,不分手。”   “你别说话了,一直在流血。”   “你先答应我!”   我咬了咬唇,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我答应你,你别说话了,求你了!”   “……”   因为割破动脉,纪时流血过多,输了400CC的血才好了一些,躺在病床上,他脸色极其惨白,但看着我还是强颜笑着,“别怕,我连晕都没晕说明没事!我就怕人家以为我一大老爷儿们要自杀!”   我一点都笑不出来,看着他我只想哭。   “你表情真难看,但我就是着了魔了,怎么都看不够,所以我才是有病的那一个。”   “你别说话了好吗?好好休息。”   他拿另一只手过来握着我的手,郑重其事的说:“以前你对我说过这句话,现在轮到我对你说,‘我不怕死,我只怕再也看不见你。’”   这句熟悉的话一下子就闯入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这句年少的稚语现在听来真是意味深刻。我难受的撇开了头:“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我身上还有纪时流的血,痕迹斑斑,在我银色的绸缎礼服上,像冬日的踏雪红梅。我给纪允打了电话。纪允就在附近,我买了东西再回医院正好与他碰上。我没想到的是他和林缓在一起。   一见到我,一贯大大咧咧的林缓一改往日的贫嘴,面色严峻的瞪着我说:“你总是让他因为你受伤,你真的应该好好想想,你到底配不配!”   她还想说什么,嘴角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我觉得无地自容,医院走廊灯明敞亮,我低着头还是觉得难堪。我只恨地上没有裂出一条缝让我躲躲。   林缓风风火火的走了,她去了纪时的病房,只留纪允和我相对而立。   我不敢看他,只是听到他幽幽的叹息:“今天的事,应该不是遇袭这么简单吧?”他顿了顿,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别想着一直软弱的躲在谁身后,想和他在一起,就该勇敢的出来战斗。”   ……   纪时   那天和程阳一起喝酒,程阳说我像杨过。   我说为什么?   他说,杨过是个死心眼,对小龙女死心塌地,不管是郭芙还是郭襄,都入不了他的眼,同时,他的爱是具有毁灭性的,毁他并且自毁。   我觉得他的分析挺准确的。我对越尹就是这样,不管她在哪,我就是想和她在一起,这想法十年如一日,也因此,伤害她的人,我都无法原谅,包括我自己。   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我能猜到她遇袭这件事并不是简单的社会治安问题。父母赶到医院时候那种青黄相接的表情更是让我肯定了这一点。   说实话,他们作为长辈,耍那种下三滥手段真的让我很失望,可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作为儿子,我只能忍受。   但这件事让我彻底想通了一切。我努力找寻的平衡原来根本不存在,父母的固执我无法改变,那么我只能另辟蹊径。   我一贯是不听话的儿子,从读书到工作,没有一件是如他们意的,那么多婚姻这一桩,我想他们也不会多意外。他们觉得我丢脸,反正丢那么久了,丢彻底了也就没什么了。   我的决定让他们失望之极,我爸拿拐杖狠狠一顿打,说真的,他还是老了。力道比以前差了很多。他们把我赶出家门,下了通牒:要和越尹就结婚就断绝关系。   我想想,这亲缘关系自然是断不了的。血抽干了还有骨髓呢不是!那么先结婚了再解决这些问题吧。   我拿去医院做检查做借口骗她请了假。我开着车载着她,她最近很是沉默,尽心尽责的照顾我,我知道,我受伤几次她都很自责。她总爱这样,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但我也不想给她减轻心理负担,我希望她一直有这份愧疚之心,这样她就不会离开我。   我知道我这种手段很卑鄙,但只要能把她留在我身边,什么手段我都愿意用。   车载音乐播着现在流行的歌曲,悠扬的音乐声在车厢里营造出一种淡淡的氛围。我看了一眼车上的挂饰,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你带身份证了吗?”   越尹诧异的看我一眼,“带了,怎么?”   我点点头,“没事儿。”   我把车开到民政局她才变了颜色,她瞪大眼睛看着我,结结巴巴的说:“你不是说还会给我时间考虑吗?你这是干嘛?而且我只带了身份证,什么都没有。”   我耸耸肩:“我一哥儿们在里头做事儿,先把证办了,缺什么以后再补。”   她头摇的像拨浪鼓,言辞咄咄:“我们不能这么做,你父母不会答应。”   “你答应就行了。”   她还是摇头:“现在不行。”   我有些失望于她的拒绝,“为什么?”   “我病还没治好,我不知道……”   我果断的打断她:“你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不敢和我结婚?这些我都不在乎,我早说过了!”   “可是我在乎!”她拔高了嗓音,眉头紧皱,定了半晌才说:“我不怕死,不怕遇到危险,不怕受伤,不怕你变心不爱我了,我只是怕你不幸福,我不能自私,我不希望你未来后悔。”   她认真的表情让我喉间哽咽,“我不会后悔。”   “你和我在一起,要放弃家庭,也许事业也会受影响,就算我们克服这些,可我的身体是个问题,纪时,我不知道爱情可以支撑多少年,但我知道爱情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大,如果真的强大,我们不会分开。让我想想好吗,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我看着那张白皙的小脸上复杂而倔强的表情。想起纪允对我说的话,面对纪允,她言辞肯定的说:“我想战斗,可纪时不是战利品,他是我最虔诚的愿景,我爱他,我希望他幸福。”   这样的越尹,我不想错过,也不想再辜负。   番外   一   徐絮最不喜欢别人问她名字,从小到大,每次她说完名字,就能看到别人憋笑的表情,有的耳朵不行的甚至会说:“什么?嘘嘘?你要嘘嘘?”   徐絮对于取出这个名字的父母真的很无语,当然,这不是最无语的,最无语的是,他们把她生下来了,却又不负责任的出车祸双双离开,让她和年迈的奶奶在这个浮华的都市里穷酸的挣扎。   大学毕业后,徐絮成为一名医药代表,名字挺好听的,说白了就是个见缝插针的卖药的,靠着和医生们的关系做买卖,成日都在酒桌娱乐场所浸淫着。那些穿白袍的男人也没多高洁傲岸,脱了白袍其实就和广大猥琐男性一个德行,有便宜使劲占。徐絮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反正胸前两坨肉也不是长来取悦自己的,给谁不是摸?   认识纪允,是个巧合,也是个充满了戏剧性的错误。说起来,那也是个特殊的日子——愚人节。   愚人节前几天,徐絮做掰了一桩买卖,给人摸了个够结果人家翻脸不认人,她找到那人理论,结果那人直接恶人先告状,找来保安把她赶走了。药代在医院里一贯不受待见,这种待遇她也不是没受过,但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徐絮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这些发扬的很广大。她旁敲侧击了几天打听到那猥琐男原来是勾搭上了另一位年轻的女药代了,那药代长得倒是没有徐絮漂亮,就是那女的更猛,直接让上。   这倒是让徐絮甘拜下风,这破买卖还是不值得卖身的,这点三观徐絮还是有的,所以她也就没在乎这桩买卖了,纯粹就想整整那猥琐男。说起来那猥琐男也够恶心的,和那女药代去开房还炫耀一般说给男同事听,而徐絮,自然是通过那些一传十十传百的八卦知道那男人开房的时间和地点。   那猥琐男开房的酒店倒是相当不错,五星级,看来医生收入还是不错的,他那种人,灰色收入自然是不少,虽然现在政策不允,但总有人渣大夫收病人回扣,当然,若那猥琐男不是人渣,她又怎么能找的上呢。   她整好衣装,在如镜一般的玻璃前照了照自己的妆容确定一切完美,才沉着淡定找到酒店服务台,先找了理由骗到了那男人的房间号和电话号码,然后从后门溜出去,坐在后门的台阶上,她非常嗨皮的打了110,举报那猥琐男嫖娼。她报上了那男人的名字和房间号,在确定警察将要出警后她才挂断电话。   大仇得报,徐絮开心的吹起了口哨,她拍了拍屁股站起来,一转身,撞到身后的一个男人。   是的,这个男人就是纪允。   明明是她撞她,他却非常有礼的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徐絮与他站的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气,他明明很醉了,却还竭力保持清醒和风度。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长得挺帅的。   徐絮玩性大起,眼珠转了转,调皮的说:“这个有事没事我也不知道,也许有内伤,要上医院检查才行。”   纪允有些错愕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修养良好的微笑,递给他一张名片说:“你可以去检查,要是有问题可以找我。我会负责。今天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再见。”   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脚步,徐絮愣了两下,她原本只是玩笑逗逗他,不想他居然认真的给名片。徐絮低头看了一眼白绿相间的名片上黑色的油墨宋体字。   纪允,仁心医院副主任医师。   徐絮觉得好像有一串摇铃叮铃铃的摇着,摇破这夜色,也摇乱她的心。   二   大伙别误会了,徐絮不是对纪允一见钟情了。大学毕业后她就对男人没啥兴趣了,长到二十五,她经历过三段感情,第一段,大一时候暗恋学长,结果暗恋一年多才发现丫是个GAY,还当着她面儿跟男朋友打情骂俏,弄得她很长一段时间看到两个男人在一起就胡思乱想;第二段,大三时候终于开了朵桃花,谈了个男朋友,前头还柔情蜜意牵牵小手亲亲小嘴,后头就变动手动脚精虫上脑,忍无可忍,分了;第三段,毕业一年多晕头转向找工作的时候,隔壁嫂子介绍了个对象给她,有房有车物质条件不错原本想当做长期饭票培养,忍受他动手动脚摸胸摸屁股,谁知这饭票这样还不满足,挑三拣四的她实在伺候不来,还没等她说分手人家倒是一脚把她蹬了。至此,她对男人彻底绝望了,走上了药代之路,一走两年多,一走不回头。现在她的生活里除了卖药还是卖药,所以纪允对她来说,等于一个很帅的卖药对象,一条很有戏的卖药成功之路。她自然是激动到不行啊!   磨叽了几天,组织好语言算好时间才给他打电话,谁知他电话打了三四个都没人接,想着他看到未接应该会回过来的,也就没打了。   夜半一点多,徐絮睡得迷迷糊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天下哪还有比这更糟心的事儿啊!徐絮接起电话就想骂人,但半梦半醒没啥气力,说话的声音近似呓语:“喂……”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音浪震人,硬是把徐絮从睡梦中震醒了。   “你好,我看到您的四个未接,我想您应该是认识这个机主的,这里是XX酒吧,请您来把这人接走好吗!他喝得很醉。”   徐絮一头雾水的把手机举远,看到纪允两个字,再去接他还是不接他两个选项中犹豫了一下,最终说:“噢,好,等我一下,我打车过去。”   徐絮在酒吧找到纪允的时候纪允已经完全醉得不省人事,他睡着的时候紧皱着眉头,看上去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虽然他没有穿白袍,但一个大夫在酒吧里喝得烂醉,这确实不太得体。   纪允完全喝醉,徐絮也无法知道他的地址,带回家肯定是不行的,她们那四合院,一开门全是邻居,看到了多尴尬,再说奶奶要知道了也会生气。徐絮想来想去只能把他往酒店扛。   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浑身上下都是酒精的气味,熏死了。徐絮强忍着不适给他把房开了,钱还是她花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是今后的生意源头,这点投资是必要的!她如是安慰自己。   她把他安顿在床上,刚准备给他盖被子,他就不适的直皱眉。徐絮没有伺候过醉成这样的,拿了毛巾凑近瞧了半天,寻思着他该不是酒精中毒吧,她在打120和不打120之间犹豫。她也就犹豫了两三秒,就听纪允“呕”的一声,吐了。   吐了他满身,噢,还有她。   徐絮手上身上全是他吐的秽物,徐絮觉得自己快崩溃了,这闲事真是不能管,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衣服全给吐脏了,她把她和纪允的衣服都洗了,挂在一个空调风口。没衣服穿,她只能把酒店提供的睡袍换上。出于人道主义,她把纪允也给处理干净了,没给他穿衣裳,他个大老爷儿们就凉着吧。   折腾完一切,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这个点儿也不好回去,只能先凑合,她一脚把纪允踢了老远,抢了被子睡下,大概是太累,没几分钟她就睡着了,整宿无梦。   徐絮并没有睡多久就因为不舒适而醒来,房间里浓浓的烟味让她在睡梦中都感觉到呼吸难受。她迷蒙的揉着眼睛的时候才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符合她起床习惯看到的景象,猛地瞪大眼睛才想起昨夜的一切。她迟钝的坐起来,睁着眼睛打量着四周,才看到几步之遥站着纪允,他正坐在沙发上抽烟。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由于洗衣条件有限,他衬衫上还有淡淡的痕迹,但他气质突出,穿什么也不觉得难看。   看来他酒是彻底醒了,徐絮想着她的钱还是要回来的好,开房的钱还真的不少,小一千呐!   “那个,钱的事……”徐絮思前想后不知道该怎么说,想着点到这份上他应该能懂。   纪允见她醒来,赶紧掐了烟,抱歉的说:“不好意思。”   徐絮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他有些尴尬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钱包,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断断续续的说:“我没找过,不知道什么价……你们……一晚上是什么价?”   徐絮愣了几秒,瞬间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一股怒气从脚底心直冲面门,她气势汹汹翻身下床冲到纪允面前。   “你他妈说什么呢!?”   纪允对于她的气愤有些错愕,“我昨天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少你的钱……”   “啪——”徐絮的一巴掌彻底打断了纪允的话,她恨恨瞪他一眼,“你他妈瞎说什么呢!以为我是鸡啊!我只要我出的开房钱!卧槽!真晦气!”   她抓了自己的衣服进了洗手间,满肚子的气无处可发,只能在心里把纪允那没眼色的货骂了一遍又一遍。   好吧,她就是很生气,生气他压根就已经不记得她了,而她却掏心掏肺的照顾了他一场。   三   回家后徐絮还是气了好久,气到她给自己买了两千块的新衣服才算平复。当然,这两千是纪允给她的房钱和利息。   她后来终于想通,她为什么会对纪允这个陌生男人这么上心呢!原因就是她看上这家伙了!可惜丫没眼力,算了算了!别想了!   回归工作的徐絮也受到不小的打击,医院那猥琐人渣也不知从哪知道举报他嫖娼的人是她,到处放话害她处处碰壁,这不要脸的家伙在工作上给她穿小鞋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她操着家伙上医院,准备和那人渣大干一场,却不想,又遇到了纪允那家伙。   原来,国外一个优秀团队和国内有一个合作项目,几个医院都参加,而纪允是代表仁心来开会的。   当然,当时的徐絮是不知情的。她推开了一众医生护士,简直力大如牛如有神助,她一脚把会议室的门给踹开了,会议室圆桌周围坐着的一圈男男女女都惊愕的看着她,她傻乎乎的扫视了一眼,再看看会议室墙上的条幅,知道自己是闯祸了。原本是想在医院领导面前揭穿人渣真面目,没想到这一下丢脸都丢到老外面前了。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至极。   纪允自然是识得徐絮的。看到她风风火火的冲进会议室他也震惊至极,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趁着大家还在错愕,他从座位上起来,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说:“这是我女朋友,我们昨天吵架了,对不起,我先出去一下。”   他走进徐絮,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而她像个大儿童,呆呆的傻傻的任他牵着,直到出了会议室她的理智才渐渐恢复。方才在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幕像被剪辑掉的镜头,又插/进了她的大脑。   她不自在的抽回自己的手,靠在墙边,怒气冲冲的仰起头说:“谁让你多管闲事?谁是你女朋友?我是来找人的!有人砸我买卖还不准我反击啊!医生了不起是不是?可以随便侮辱人啊!”她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纪允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他双手环胸,口气无奈的说:“小姐,好像是你先打断我们的会议吧!我们是跨国合作项目,所有的数据都是机密的,你那样冲进去,要是数据泄露了怎么办,这可是有刑事责任的!”   徐絮被他说得有点害怕,但还是不甘示弱的说:“骗鬼啊!我才不信!”   纪允耸耸肩,“不信算了。当我没说。”说完他就要进去开会。   徐絮想想今天不能白来,一把拉住他的外套。很正经的耍无赖:“我不管,你坏了我的事!你要赔!我这个月销售额没完成,你必须给我解决!”   纪允用一脸荒唐的表情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但几年留学生活让他习惯了对女性绅士,他只能耐心的说:“对不起,我从来不和药代接触,医院进什么药不是医生的职责。”   徐絮见他拒绝的义正言辞,彻底爆发了无赖的本性:“我不管!上次你骂我是鸡,这次你又占我便宜说我是你女朋友!你还牵我手!你要是不给我解决问题我就上你们医院告你去!咱俩可是开过房的!”   纪允一直自恃冷静,这下却是被这女流氓真无赖给震到了,他从来不知道人还有这样的,简直和医院里那些职业医闹有一拼。   他觉得额间冷汗直滴,只能说:“有什么事你等我开完会再说。”   她拽着他的衣服不放:“那不行,要是你一会儿溜了呢!”   纪允没办法,把手机拿出来递给她:“我把手机押在你这,这总可以了吧?”   手机这东西重要,秘密又多,他肯定得回来拿的。徐絮接过手机,心满意足放他走了。   坐在医院大堂的椅子上等着纪允,好奇心使然,她没有三观没有道德的玩起了纪允的手机。因为开会,他把手机关机了。最新款的手机徐絮没有玩过,摸索了半天才把手机打开。   她翻了半天,他手机里什么都没有,真够无聊的,相簿里只有寥寥几张和患者的合照,电话薄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名字,全是姓氏加名字这种组合,短信她没看,她怕被雷劈。通话记录里也没几个电话,她那么久以前的电话都还在第一页。   哇!翻完他的手机,徐絮简直就要震惊了,居然有这么无趣的人,她真的好奇,他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她刚准备把手机收起来,就有电话进来了。   看着屏幕上无声闪烁的“越尹”二字,她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女生活力十足:“纪允!今晚你真的不来啊?是不是这么不给面子啊你!”   徐絮琢磨了半天才开口说:“那个……不好意思,纪允正在开会,我让他一会儿给你回吧?”   一听到她的声音,电话那头的女人立刻尖叫起来:“妈呀!纪时!你快过来啊!爆炸大消息啊!!纪允有女人了!!!”   “@#¥%……&*”   徐絮简直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就被电话那头的女人查了一遍户口,把自己的各种信息都说了,还是小心翼翼勤勤恳恳的说的。   挂了电话很久她才开始纳闷。奇怪!丫谁啊!怎么和她说那么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和正文没啥关系= =就。。。徐絮姑娘和纪允滴番外。。。   卡文。。。写了6900实在是需要缓缓就写了这个。。。。   比较欢乐滴。。。其实我一直都是适合写这种风格的3D**青年。。。   第三十四章   纪时   越尹紧皱着眉头,说实在话,我是个粗人,我不懂女人心里那些柔肠百结的情绪,林缓说我神经比水管还粗,我从来不否认,就比如这一刻,我真的不明白,挡在我和越尹之间的究竟是什么,我爱她,我想和她在一起,我愿意为她的一生负责,我可以拿生命发誓我不会变,那么,如果不是我的原因,那她到底还在怕什么?   她究竟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   我不想知道答案,不管答案是哪一个我都觉得打击。   我看不下去她再继续纠结,双手一摆,几乎无赖的说:“你要不想和我结婚也行,你把我儿子还我。”   越尹茫然的抬头:“什么儿子?”   “八年前你打掉的那一个。”   她表情复杂而痛苦,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眼睛里渐渐积蓄的浓雾,我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结结巴巴的硬撑着说:“这辈子你,你别指望能离开我!你甩不开我的……你可别忘了,你欠我一个儿子,你得赔给我。”   她紧握着手心,看着我的眼睛渐渐开始闪躲,低下头去瓮声说:“我赔还不起。”   我伸手过去,握住她略微冰凉的手:“赔不起你就接受我的方式,和我结婚,一辈子做我老婆来还债。”   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良久才说:“你别再逼我了,让我想想。”   “……”求婚失败了。   我苦涩的笑了,我是不是挺可悲的?   事实上,我这么急着要结婚也是事出有因。   这次遇袭不是爸妈所作所为的全部,他们会出下策找越尹麻烦,是因为先在尹阿姨那里吃了瘪。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从尹阿姨那里下手,先害她欠债,她是越尹的妈妈,母债女还,越尹自然会把一切都背起来,他们有谈判的筹码就能为所欲为了。他们找人和尹阿姨打牌,趁机下套,但尹阿姨看着爱财却怎么都不上钩,赢钱不喜,输钱不悲,始终保持着一个底限,下套的再怎么诱惑也不上当。   对于越家发生的事我并不算很清楚,只是隐约听说了一些。尹阿姨以前和越尹爸爸感情很好,越尹的名字也是二人姓氏得来。她家出事以后孤儿寡母的在一起,看着就怪可怜的。我爸妈打主意打到尹阿姨身上,我真的感到很愤怒。   这件事还是纪允查出来的,他做事一贯比我稳妥,他把这些资料给我的时候,我的震惊可想而知。   可以想象,如若不是尹阿姨够精,我和越尹也许早就被这些卑鄙的伎俩拆散了。所以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我不能再给他们伤害越尹的机会,我要把她纳入我的羽翼之下,这样我才能保护她。   可她不懂,她不懂我的忧虑不懂我的害怕,我是那么害怕失去了她,只要能把她留在我身边,什么方法我都愿意一试。这一切,我不能对她说,也不想对她说,我怕吓跑了她,现在的她就是一只惊弓之鸟,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再经不起任何惊吓。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茫然极了,我已经无法准确的描述什么是爱情,我只知道这种感情会让人疲惫,心痛,可没了它,我就像死了一样,心跳不会了,连呼吸都会痛,所以再苦再难也要坚持。死过一次的人,再也经不起第二次。   自从越尹说要好好想想,她就不再愿意见我,但她还是会接我的电话,我总是尽量说些轻松的话题,她也努力的接话,但总有些有心无力,无话可说的沉默常常在我们之中出现。我不气馁,她没有安全感,那我就一点一点的给,我不再逼她,我只是耐心的等。   每次在听筒里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即使不说话,我也觉得安心。只要她还安好,一切都无所谓。   近来程阳总是寻不着人,每次电话过去,他都声音疲惫,他家小闺女发肺炎了,住着院,家里老太又老毛病犯了,这段时间他们两口子都在医院里挂着。   他的电话没接着,我倒是意外的接到了叶依敏的电话。   她和我说话的口气仿佛熟稔,轻松又雀跃的声音说:“纪时,你今天忙吗?来医院帮我做件事怎么样?”   我脑海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曾几何时陪她流产的记忆还历历在目,我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   她咯咯笑着:“你来了就知道了,没什么大事。”   “……”   越尹   我知道,逃避绝对是处理问题最懦弱的方法,可是在我整理好头绪之前,我只能选择逃避。   我两点一线的过着日子,无聊又充实。   每天都会接到纪时的电话,他努力的迁就着我,说着我感兴趣的话题,可我们还是偶尔会无话可说,握着没有说话声的听筒,哪怕只是静静聆听着纪时的呼吸声也觉得满足,他还活着,离我很近,我还能回想起他肌肉的触觉,想起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这样,就很好。   周末,不用加班,我突然疯狂的想念起纪时,也不知是怎么了,就突然很想他,我甚至冲动的想去见见他,但我最终还是没有那样的勇气,只是拨了他的电话,我想听听他的声音。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也许在忙,语音提示一直告诉我他已关机,我有些失望的收起了手机。   手机刚刚收起,电话便响了起来,我以为是纪时给我回过来了,一脸欣喜的拿出来。而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却是纪允。方才雀跃的情绪一瞬间便消弭,期待落空的感觉像一万只爪子在心里挠。难受极了。   “喂。”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事。   “忙吗?”纪允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动听。   “不忙,今天放假。”   “嗯,我知道你放假。”他顿了顿声说:“你现在是不是在仁爱看病?”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到这个,愣了一下,喉间有些干涩,我咳了两声才回答:“对。”   “给你看病的是我师姐,不同专业但是还算熟悉。”我没有问,他却先发制人的解释了。   “嗯。”   “今天你要没事来一趟仁心。我们医院的三个教授可以给你会诊,早治早好。”   我沉默着没说话,每件事都要承纪允的情,每承一分我的愧疚感就浓一分。   回想起大学的时候。也不知道纪允是怎么神通广大的找到了我。每年上北京的大学生几十万,在陈圆圆给我藏了档案的情况下,他能大海捞针的把我找出来,真真让我佩服。而他的神通广大对比的,是纪时的不闻不问,我心凉。   彼时,他在美国读大学,每个星期都会给我写E-MAIL,当时的我没有电脑,一个月上一次机房,忙着打工,给他的回复也不过寥寥数语,但他毫不在乎,一周一封E-MAIL从不间断。   他偶尔会给我邮件照片,他在美国街头的,在校园的,在实验室的,偶尔也有合影,和鬼佬的,和中国人的,还有圣诞节狂欢的。   他给我描绘了另一种我无法触及的生活。   大二圣诞节的前一个月,他给我发了一张他和许多医学院学生的合影。他站在最角落,气质翩然笑容和煦,仍是显眼。他在邮件的最后写着:   越尹,我身边的位置仍是空着,如若愿意,你随时可以回来。   我看完,几乎手足无措,喉间一紧,只能慌忙的关闭了邮箱,狼狈的离开了机房。   那之后我再没有去开过我的邮箱。我欠纪允的情债太多了,只能来生再还。   平安夜那天,纪允突然出现在我宿舍楼下。带着一脸春风和煦的笑容,点亮了凛冽阴寒的北国冬日。   我穿着羽绒服和他迈步在校园的操场上。操场中央有学生会的干事们在紧张的布置着什么。大约是平安夜的集体活动。我出神的看着他们,连纪允和我说话都没有注意。   他拍了拍我的肩,温柔的抱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这样接待我?”   我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   “傻瓜。”他摸了摸我的头:“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他的一句话像丢入平静池塘的石子,惊起涟漪阵阵。我一言不发,紧张的握着拳。   平安夜的雪如约而至,一点一点飘飞在空中,落在我的羽绒服上,融化成一个一个深色水印。不按规则,没有头绪。   纪允平缓的呼吸,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化作一团白雾,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越尹,你知道我回来是为什么吗?”   我有些迟钝的转过头,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竟然早有预感。   “快两年了,我觉得你该忘了。”   他不经意便触到我心底最疼的伤,我下意识的转了视线。   “我喜欢你,你也应该知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来,我觉得我能好好的照顾你。”   雪越下越大,地上渐渐开始有了一点白茫的厚度,这座城市仅剩的一点绿意也被渐渐覆盖。我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良久才幽幽回答:“对不起。”   纪允似是意料之中的看着我,半晌咯咯的笑起来:“意料之中。”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还在想过去的事?”   我抿了抿唇,目光投向远方:“我是交满了租金的房客,不住我就亏了,房子确实不合适,可我舍不得花掉的钱。”   纪允还是笑:“是吗,好房子可是不等人的,你真的不考虑了吗?”   “等我租金用完的时候吧。”   “要多久呢?”   “也许,一辈子。”   那天纪允一直对我笑,我绝情上楼的时候他也在笑。仿佛他只会那么一个表情。   平安夜的雪下的很大,这座城市不一会儿便进入皑皑白雪的怀抱。我一回寝室就钻进了被子,那天的暖气很燥,燥的我全身的水分都似乎被蒸干了,我很想哭,可我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窗外风雪声音凛然,室友回来的时候纷纷谈论着寝室楼下的“活雪人”。我知道是谁,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能懂他的傻,因为我自己也是如此。   最后的最后,别的系的一个姑娘气呼呼的敲开了寝室的门,把一个冰凉的纸盒摔在我的床上。那纸盒还带着化雪的水汽。濡湿了我的被子。   那姑娘咄咄的指责就在我头顶:“越尹,你是不是人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让人家在雪里等啊!你知道不知道那男生全身上下都是雪,嘴巴都冻得发青了,我怕是再不管他他都要成雕像了!人家不过是要给你个东西,你至于这样嘛?”   室友们和我关系并不算太融洽,不明所以也没说话。良久,寝室恢复了平静,我才听见室友压抑的议论声。我蒙着被子,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后来纪允还是走了。别人带上来的纸盒里,装着他给我买的当时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那个手机我用了好几年,可纪允却从来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我知道我是绝情的。可爱情就是这样,对一个人掏心掏肺,对别的人就狼心狗肺。   往事结束,我感慨万千的轻叹一口气,在电话里婉拒了他:“我就在仁爱看吧,医生也熟悉呢。”   电话那头的纪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以后也是我弟妹了,我对你好是应该的。这事儿我和纪时商量过了,他也同意。下午就过来吧,好吗?”   “……”   第三十五章   越尹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穿白袍的纪允,明明长相和纪时极为相像,气质却天壤之别。如童话里的王子和骑士。一直是王子一般存在的纪允清朗干净的气质让他显得稳重而淡然,他站在医院门口等候,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有如神祗。我远远的看着纪允,心想,这也许就是缘分吧,他对我那样好,而我心里却只有爱我也伤我的纪时。   看见我来,他对我挥了挥手。微微一笑,那一笑,缓解了我全部的紧张。   我们并肩走着,穿过大堂往妇科的方向。纪时微微低着头表情认真的对我交代一系列注意事项,反复确认完后才松了一口气。   我不禁失笑:“别太紧张,是我生病。”   纪允轻笑,不着痕迹的转了话题:“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他眉头皱了皱,苦笑道:“不好,每天工作很累,好不容易有休息日全贡献出来相亲了。”   我双手背在背后,如朋友一般投以关心:“有合适的就试试吧,咱们都不小了。”   “嗯。”他点点头:“只是我妈给我找的都有点过小,我和九零后代沟有点深。”   “九零后?”我扑哧笑了出来,“任重道远啊纪允同志!”   他瞥我一眼,“少幸灾乐祸。”   我正准备反驳他,话还没说,甚至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已经让视线不期然的落在了前方。   纪时。   他坐在妇科诊疗室门口的长椅上,双手交握抵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衬衫的袖口挽起一些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臂。   他孤单的身影在宽阔的走廊里显得格外静默。明亮的灯光落在他刺儿一样短的头发上。他的轮廓侧影分明。   我十分诧异他会出现在这里。几步走上去正准备和他说话,就看见一个护士拿着一个文件夹出来给他签。   我们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听到那护士说:“在这里签字,你签完字我们就要给病人打麻药了。”   纪时握着文件夹的手有点抖,他不过犹豫了几秒,就听见护士不耐烦的说:“快点行吗,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不想生就别播种,现在都长苗儿了硬要拔!真不懂你们这些男人是怎么想的。”   护士的话像锤子一下一下打在我的太阳穴,我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全乱了。那一刻,我的心,像沉入海底的泰坦尼克号,冰冷,破碎,死气沉沉。   纪时签好字抬头的那一刻,我刚好出现在他面前,显然,他也吓了一跳。   “越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努力让我的声音平静,可我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那你呢?你为什么在这?”   纪时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片刻压低了声音说:“你先回家,晚点我回去了再和你解释好吗?”   我久久的盯着他,最后长吐了一口气。我抬手贴近纪时瘦了一些的脸庞,摸索着他脸上紧绷而紧实的肌肤,问他:“里面是谁?”   纪时难受的闭了闭眼,回答:“叶依敏。”   我只觉呼吸一滞。有许多疑惑一股脑儿冲上来,脑海里有很多问题想问,最后到了嘴边,只剩一句:“我相信你。”   相信他,这是我对我们俩爱情最大的尊重。我笑了笑,半撒娇半严肃的对他说:“别让我失望,别因为我贤惠懂事你就欺负我。”   纪时看着我的眼神十分疲惫,他说:“原来幸福是比较出来的,越尹,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不是现在。”   纪时   说实在的,作为男人,我在医院里看着别人的诊疗单发憷真的挺丢人的,可是捏着叶依敏给我的结果单,我还是忍不住冷汗直流。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抵着我的脊梁骨,让我连站直的力量都没了。   她又怀孕了。看着B超照片上那颗黄豆大小的点,我心里难过极了。   我和越尹渴望的东西,是叶依敏不要的东西。   老天真爱开玩笑。   我有些迷茫的看着镇定的叶依敏,问她:“你准备怎么做?”   她眼神温和而平静的望着远方,仿若不在意的回答我:“我不准备要。”   “你要做掉?”我忍不住有些激动,握着照片的手攥得很紧,“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依敏眼神终于聚焦,她看着我笑了笑:“那不然呢?程阳有老婆有孩子,我的存在已经违背道德了,我还生个小的?孩子是无辜的,明知生他是害了他,又何必带他来受苦?”   “荒谬!”我的声音不自觉就高了几度:“这是不负责任的说辞!”   “对!我是!我就是不负责任的人!”叶依敏的眼睛中渐渐有了浅浅的水光,她的声音低微又颤抖:“我要对程阳负责所以我没办法对孩子负责。我不会给程阳惹任何麻烦的,这个孩子我不会要。”   “敏子,”我诚恳的看着她说:“你生下来,我来养。”   过去那些可怕的回忆又涌上来,我实在不忍心她再经历一次了。即使她不是我的女人,她也只是个普通的,柔弱的女人。想想在她身上发生的,再联想越尹身上发生的。越想越觉得心凉害怕。   “你觉得我要是告诉程阳我想生他会不让我生吗?我生下来你觉得他会不养吗?我只是不想给他惹麻烦,因为我,他已经承受了很多压力了。”   我彻底无话,女人的倔强我早从越尹身上见识过。从口袋里拿了支烟出来点燃,迷蒙的烟雾和充斥着整个大脑的烟草味才让我的难受缓解了一些,我看了她一眼:“你想让我怎么做?”   “帮我签个字就行。”   “……”   叶依敏前面做过三次人流,医生给我看了她的各种数据。我不是专业人士,我看不懂,但医生的有一句话我是清清楚楚的听懂了。   她流完这个孩子也许就再也不能当妈妈了。   这个结果对于女人来说是多么的具有震慑力,可她只是平淡的听着医生和她讲述这些,仿佛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甚至于,作为局外人的我,比她还要紧张,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刽子手帮凶,在谋杀着一条无辜的生命。叶依敏临走拍了拍我的肩,安慰的说:“别怕,不关你的事,要下地狱也是我这个妈妈下地狱。”   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叶依敏和我并排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神情漠然的看着忙碌的医生护士,微笑着对我说:“纪时,我决定要走了。”她眨了眨眼,不等我回答又说:“我曾经答应过程阳会一辈子守着他,等到他可以娶我的一天,但我要食言了。是我食言了,我骗了他,所以请你以后好好照顾程阳,我不在的时候,你连我的份一起照顾。”   她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我,眼神中竟透露着几分哀求:“纪时,行吗?”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敏子,你要去哪?程阳知道吗?”   她摇摇头:“他不必知道。替我保密好吗?这次我下了决心了。离开他,我们都好,你也明白的。”   拿着表格的护士喊了一声叶依敏的号码和名字。叶依敏抚了抚衣服站起身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纪时,看着你和越尹,我常常想,如果当初程阳能再坚持一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我还没想出结果我就清醒了。哪来什么如果呢?他就是做了选择,就是没有选我,我认命了。”   “纪时,别放弃,如果你爱越尹,千万别放弃,好吗?”   这是叶依敏进手术室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那一天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做完手术的她脸色惨白气色极差,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我带着她去城中很出名的一家煨汤小馆子喝了点汤也算给她补补。但她胃口很差,吃的很少。   送她回家后,我一个人开车去野外抽光了一包烟才回城。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只觉造化弄人,人类怎么都追赶不上老天的脚步。   不论是我和越尹,还是程阳和叶依敏。我们统统都追不上。   幸福真是奢侈的东西,不对比都不知道原来我拥有的幸福已经比别人多。   此刻,于我而言,孩子,结婚,家族,名分,安全感,越尹的病这些一直困扰着我的因素突然就烟消云散,只要她好好的在我身边,什么我都不在乎。   径直开车到越尹家,一个电话火急火燎的把她召唤下来。看着连头发都跑乱的她,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遵循着心的旨意狠狠的将她拥入怀中。   我抱的很紧,紧到我感觉到她呼吸都有些不舒畅,可我舍不得放手,而她,明明感觉到不舒服,却一下也没有抱怨,也没有推开我。   我感慨万千的在她耳畔说:“越尹,幸福真的太奢侈了,经不起咱浪费。我不想我们俩有任何遗憾。咱好好在一起,别再浪费了好吗?”   我换了姿势将她松了一些,她靠在我胸口没有动,一双手扒着我的肩膀,声音小小的说:“你到底怎么了?”   我摇摇头,急切的说:“从今天起,站到我身边来,你就当自己聋的瞎的,谁的话都别听别理,只相信我,你敢吗?”   越尹退开些,慢慢抬头看着我,满眼茫然:“你到底在说什么呢?什么敢不敢?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回事啊,敏子怎么去流产了?程阳知道吗?”   我低头吻在了她的唇上,吻住了她一连串的问题。我的鼻息间只剩她身上馨香而熟悉的气息,让我心安。   “答应我,只爱我,只信我,永远不离开我。”   她被我吻的有点晕,眼神怔怔的,半晌才迟钝的张口说话,几乎控诉一般说:“什么傻话,我从来没有主动走过,都是你先走的。”   第三十六章   纪时   记得高中我和越尹还在一起的时候,越尹很爱,也曾像其他的女孩一样用文艺的腔调不紧不慢的对我说:“LOVE这个词是拉丁文压缩而来,原意是‘爱是对他人生命持久的关注’,所以,对一个人最大的爱是关注,衍伸说,对一个人最大的关注是怕他死了或者离开了。 ……&”   从前我对她这些腔调总是嗤之以鼻的,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懂了,原来在她还没有懂事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爱的真谛,而我用了这么多年走了这么多弯路才明白。   我有时候一个人总会想,当年我离开的时候,越尹是什么心情呢?如果换了是越尹先走,我又是什么心情呢?   这个答案总会让我难过到说不出话来。   人长大了,最可怕的就是有难过的事却不能宣泄出来,因为会有很多人说你不成熟。其实我至今都不能理解。成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有话故意不说是成熟吗?明明相爱却不在一起是不成熟吗?为了家庭委曲求全放弃爱人是成熟吗?   我不懂这样的成熟。也做不到这样的成熟。   就如同我不能理解当年程阳明明爱叶依敏却还和别人结婚并且有了孩子一样。我不懂他的责任,所以在所有人眼里,他比我有成熟。   “看叶依敏那样,我真的觉得有点怕,我特怕有一天你会坚持不住,离开我。”   越尹笑了笑,问我:“不能,我不是叶依敏。我哪有他那么好啊!我要再怀孕我肯定生下来,挟孩子以令诸侯,让你们家身败名裂,再把你财产抢个十之七八!让你们知道欺负越尹的人,都得死!”   我点头,赞同的说:“说得好,以后你就这么干!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我把她往怀里抱了抱,想起一连串的事,无限唏嘘的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先离开你。除非我死了。”我信誓旦旦的向越尹保证。谁知越尹气鼓鼓的瞪我一眼,没好气的说:“死了怎么就不叫先离开?死了也是先离开好吧!”   我笑:“好好好!我会努力让自己不死!就算要死,也一定在你后面死!”   由“死”这个话题,我们又展开讲了很远,直到我忘了我来找她的初衷。 ……_!看着她偶尔流露的小孩子模样。心里总觉得有一股暖流流过,很多画面都会让我想起她很多年前那嚣张跋扈的样子。   我舍不得死,更舍不得在她前面死,舍不得让她在没有我的世界里太寂寞。   越尹   纪时和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纠缠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却三言两语就能说完。   原来爱情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我听得无比想哭。   我知道人流是一种什么感受,即使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可那种骨肉分离的痛我至今仍记忆很清晰。我不知道叶依敏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做这件事,但我知道她一定很痛。   请了假上了趟叶依敏家,她最近天天都在家,流产也是小月子,我看着她少不得一顿嘱咐。   她近来每天都要上医院打消炎针。真有点凄凉。独来独往,连个陪的人都没有,她漫不经心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都快哭了。   我忍着泪不住埋怨她:“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啊!电话买来干嘛的呀!”   叶依敏满不在乎的笑:“傻姑娘,我比你可有经验多了!”   我看着她惨白又消瘦的脸庞,真心于心不忍。只能吸了吸鼻子,站起来把她家里丢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收了一遍。她都这样了还在工作,到处丢的都是设计图,家里还摆着一套婚纱半成品。   “你真是闲不住是不是?钱挣不完的!身体要紧你到底懂不懂啊!”   叶依敏咧嘴:“那是我给你做的嫁衣,快完工了。”   “我这辈子能不能嫁都是个未知数,你是不是做的太早了?”   “会嫁的。”她比我还笃定:“纪时肯定会娶你的。我有预感。 ……%)”   我手上拽着一簇婚纱的裙摆,手心里是白纱略有些粗糙的手感,我由衷感慨:“真好看。”   一说到她的作品。她脸上的笑容立刻灿烂了许多,仿佛吸取了大地精华,整个人都会发光一样,她如数家珍的说:“你这条手工艺特别复杂,你看到那镂空地方没?面积太大我扯坏了三块,还有那一圈珍珠,全是我托朋友从国外带的。不夸张,你这条裙子能值六十万。”   “这么大手笔,我可怎么还得起啊!”   “不用还。”叶依敏起身去倒了杯水,又坐到我旁边,“不用还,再说,你也没机会。”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婚纱的裙摆都被我抓皱了。我紧咬着嘴唇,半天才说:“你真的要走吗?决定去哪?”   “地狱。”叶依敏笑呵呵的说:“我这样的人就该去地狱。”   “胡说什么呢!呸呸呸!童言无忌。”   “小迷信。”叶依敏伸手戳了下我的眉心,“都搁哪儿学的!还童言无忌呢!”   毕竟还是身子弱着,她坐了一会儿额头就开始冒汗。刘海都津湿了。我当年一整个月都在床上,我妈给伺候着,也没攒下什么经验。这会儿看叶依敏这样,越看越觉得不对头。   “你别说话了,我扶你到床上躺着去。”其实我心里真的特别想骂程阳,想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个面骂,可我不敢在她面前提及这个名字。我怕她听了会更难受。   一个男人的爱有多不值钱我算是见识到了。在家人孩子和叶依敏之间,他一次次选择了前者,换个女人早心死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坚持到如今。   把她扶上床,给她掖好被子,我坐在她床边和她说话。   她有些有气无力,双眼也不如从前有神。但她还是努力笑着和我说话。   “你以后一定要和纪时好好在一起。千万别向他家里屈服,要和纪时一起战斗,一直到赢为止。至少……至少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坚不摧的真爱。”   “矫情。”我睨她一眼:“说的跟遗言似的。”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无意中竟然一语成谶。   从她身上我知道了,女人的狠,不对男人,只对她们自己。   那是一个下雨的周五。是我最不喜欢的天气。那一天我的行程很满。四点,我要去机场接豆豆,她老人家回国了,下旨让我接驾,我只好请假去了。接完机少不了一顿胡吃海喝,估计一晚上都不够用。   一场该死的雨好像把世界都扰乱了。豆豆的飞机误点了,原定四点的飞机六点还没到。纵横交错的雨丝把这个世界蒙了一层水雾。我隔着玻璃看着一片模糊的世界,心里总觉得低沉沉的。   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一个悲伤的预感。只以为是空气太湿,呼吸不畅不舒适所致。   我站在大厅焦急的看着机场通知栏的屏幕。豆豆的班机后面迟迟没有显示ARRIVED。   六点半,豆豆的班机终于到了。取行李安检什么又去了近一个小时,等我见着豆豆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   这座城市已经完全被夜笼罩了。   多年不见,豆豆的变化还是很大的,资本主义的水土果真养人,把过去那花痴大土妞给改造成现下流行的文艺小清新了。   她抬了抬棒球帽,明明看到我了,还故意装搜寻的样子从我旁边路边。那浮夸的演技我都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她。   她咧着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哎呀,越尹!你在这儿呢!苦大仇深一张脸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我没好气帮她拿了一个包,催促她:“赶紧走,吃饭去,饿死了。”   我们站在机场出口等出租车,豆豆看着大雨皱眉,半晌特别嫌弃的说:“你们这儿空气真差!天都灰了。”   看她那认真的表情。我竟是前所未有的开心。仿佛一直以来的郁闷难受全都一扫而空。我第一次意识到,朋友,是这么重要的存在。   我笑着,却还是狠狠拍了一把她的后背,觑她:“废话真多,说的你不是这儿人似的!你第一泡屎都这儿拉的,这儿还没嫌弃你呢!”   她一边揉着后背一边看着我说:“你们这儿的人素质真差……”   “去你的!”我还想骂她,手机就响了起来。我拿出来一看,是叶依敏。   雨声潺潺,电话里有点杂音,叶依敏的声音并不是很清晰,她在电话里说:“尹子你在哪儿呢!能出来见一面吗?”   我抬头看了豆豆一眼,回答:“我姐儿们从国外回来了!今天给她接风。”   “哦。”我能感觉到叶依敏有些失望,想着都是女人一块聚聚也成,结果我还没开口邀请,她就说了句算了把电话给挂了。   “谁啊?”豆豆问我。   “一姐儿们,怎么怪怪的。”我皱了皱眉把电话给收了。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没想到那个电话成了我和叶依敏最后一次通话。如果我能早知道一切,我死也不会挂电话,更不可能会拒绝她的邀请。   如果我当时长点心,多关注叶依敏的情绪,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人的一生什么药都有得卖,唯独后悔药,遍寻全世界都买不着。   关于叶依敏所遭遇的一切,即使再过几十年,我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第三十七章   越尹   记得很久以前我和叶依敏一起去看电影。欧美的悬疑片,里面有个主角自杀了。当时她指着那个自杀的人说,“你知道吗,自杀的人都会下地狱,因为上帝不愿意原谅自杀的人。”   她说的这句话和剧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当时我也一点都没有在意。   当我再次想起她说的这句话时,我才知道,原来她早就知道,早有预谋。   她选择了一种最激烈最不被原谅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对我们隐瞒了太多秘密。甚至直到死亡都没有说出来。   接完豆豆的第二天,我想想还是不放心,煲了汤想带到她家去。   我还没出门就接到了程阳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很不对头,甚至有些颤抖。   他问我:“敏子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我当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诧异的问:“怎么了?她昨天还给我打过电话来着。”   “她是不是走了?我在她家门口,敲门没人,她助理也说她很久没去上班了。”   “……”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在我脑中炸开。我连汤都没拿就直接出门了。   程阳是叶依敏最亲密的人,可她没有把家里的钥匙给他,反而给了并不那么亲密的我。   我突然想起了她给我钥匙那天说的话,就是我去看她的那一天。   她说:“尹子,谢谢你愿意当我的朋友,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预感,我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的眼泪簌簌的流着,几乎难以控制。   脑海里一幕一幕都是叶依敏悲观哀叹的话。   她每次都会去酒吧点很多酒,可是她酒量特别好,怎么都喝不醉。她对我说:“我怎么都喝不醉,因为我有必须清醒着才能面对的人。”   她在工作的时候总是不眠不休,熬起夜来跟不要命似的,我说她她就说:“要死了就好了,可我就是死不了,做梦都没过到这种瘾。”   ……   往事在我眼前清晰了起来。   天哪!越尹!你怎么能这么粗心!她给了你那么多信号了呀!   赶到叶家,门口已经站了两个冷峻着面孔的男人。程阳和纪时。   我拿着钥匙的手在颤抖。当我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程阳忽然慌乱的过来抢我的钥匙。他发了狂一样阻止我开门。满眼血红,那么狰狞的表情。   我知道,他和我有一样的预感。   我最终还是把门打开了。   空旷整洁的家,清晨打着旋的阳光,开着的窗户,静默包围着我们的暖风。一切都那么安宁祥和。   程阳和我都没有动,只是傻傻的站在客厅里。是纪时去推开了卧室的门。   金色的阳光,旋转的浮尘,和,睡着了的新娘。   叶依敏睡着了一样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程阳妻子结婚的时候穿的婚纱。她一直锁在柜子里的婚纱她终于是拿出来穿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她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钻石很小,可是衬得她的手又白又细,她梳着好看的新娘头,化着完好的新娘妆。   她是那么渴望当个新娘。可是她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   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那一刻,眼泪不是流出来的,是迸出来的。   和我一同崩溃的还有程阳。他失控极了,疯了一样把叶依敏从床上抓起来,他去动她的时候,她手心握的药瓶掉到了地上,发出霹雳巴拉的声音。   他非要把她送医院,他坚持她还有救,她不会死。   他走的很快,快到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冲进了电梯。   他背着叶依敏狂奔一路,叶依敏的婚纱裙摆飞扬,那么纯洁的白色,刺得我眼睛疼到了极点。   纪时眼疾手快的追过去。我擦干了眼泪也去追。   潜意识里我和程阳一样,希望她还有救。我跟着跑,跑的很快。   程阳像个机器一样,他一直问我,“她还在我背上么?为什么我觉得她那么轻?”   ……   医院的医生只做了基本检查就向我们宣告了死刑。   她已经走了。我不想承认,可她真的走了。毫不留恋的,绝情的走了。我知道她很累,我知道她难过,可我没办法原谅她的先走。   程阳疯了一样抓着叶依敏早已冰凉的手,一遍一遍的呓语:“不可能,骗我,骗我……”   医生看着他那个样子,不住的摇头。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同情。   我不远不近的看着这一幕,脑袋里全是叶依敏的一颦一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还清晰,甚至连绝望的眼神都像在眼前一样。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傻?死了就能证明爱情了吗?死了就能解脱了吗?   我更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这么迟才想清楚这些事,昨天,她一定是在最无助的时候给我打的电话。可是我居然什么都没发现。   我一直隐忍的情绪突然一刻就爆发。我疯了一样上前把程阳推开。   “程阳你他妈的畜生王八蛋!你他妈的是人吗!敏子流产的时候你不在!她每天打针的时候你不在!她死的时候你都不在!你只知道自己快活!你他妈真该死!该死的是你!”   我知道此刻的我是刻薄的,尖锐的。可我无法自控。   最后是纪时上来从后面抱住我。死死的控制着。他的声音也很压抑:“越尹,冷静点!你乖!别闹!程阳他也不好受!”   我反手一肘子敲在纪时胸口上,手肘骨节处和他的肋骨相撞,很疼。我想他是更疼的,但他还是没有放开我。   我一口唾沫吐在程阳身上:“你们全一群混蛋!纪时你就维护他!你们他妈都不是好东西!全他妈畜生!”   纪时   叶依敏自杀了,她没有遗书,甚至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一直到她死了,我们才知道她早把房子车子和全部存款捐了出去,成立了一个专门针对父母服刑儿童留守的基金。她工作室的一切都送给了她的助理。她就是那么孑然的走的,唯一的遗产是送给越尹的婚纱。   送走叶依敏,越尹一直情绪都不对劲,尤其当她拿到婚纱的时候,表现的尤其明显。我从来没见过她哭的那么伤心,甚至八年前都不曾。   隐隐我感觉我们之间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点突然被打破了。她把对程阳的怨恨和不信任都转嫁到了我身上,对我满腔愤怒简直像见了阶级敌人:“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我再想解释几句就说:“滚!我不想看到你!看到你就想到那人渣!”   我和越尹经历的一切都仿佛在走着程阳和叶依敏的老路。我很想告诉她,我们是不一样的,可是我实在找不出有力的论据。我害怕她对号入座,继而不再相信我。   然而越尹还不是我最头疼的。另一头,程阳那家伙显然更可怕一些。作为兄弟我无法不管他,可这事儿我想来想去我不知道该怎么管。   自叶依敏死后,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颓的不像个人,说实话,我都忍不住有点害怕他会想不开。他现在每天睁眼只做一件事,逼着他的妻子沈亚恩。因为叶依敏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她。   事情到这份上了,也不知道沈亚恩是为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说,整个把程阳往绝路上逼。   看着程阳那疯狂的样子,我忍不出教训他:“你逼沈亚恩有什么用,你在外头这么多年的破事她没杀了你就算好了!你这算什么?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程阳还是那副死颓的样子,执拗的说:“求你了,求你,纪时,你帮帮我,去问问她,小敏到底和她说什么了?她到底说了什么!”   看他那执着的眼神,我知道,再拒绝也没有意义。思前想后还是把沈亚恩给约了出来。   沈亚恩和叶依敏是两种人,叶依敏身上带着点高傲,有种设计师的另类,再加上她出身和经历的关系,总让人觉得有点阴郁。而沈亚恩自幼出身良好,明媚得像四月的阳光。   我们约在咖啡厅,她大大方方的坐在我对面,她是带着女儿来的,刚会走路的孩子闹个不停,但她还是耐心极好的照顾着。   看着那孩子,我突然有些不忍心。说起来她也挺可怜的。良久,我轻叹一口气问她:“叶依敏到底和你说什么了?是不能告诉程阳的话吗?”   她笑笑,看着我说:“我能和他说什么?我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他从心眼里觉得是我说了什么把叶依敏逼死了。”   她喂孩子喝了点奶昔,低垂着头,仿佛漫不经心:“有时候也觉得挺没意思的。”   “程阳现在有点心结,也许……你可以帮他。”   “我告诉你叶依敏并没有和我说什么你信吗?她只是很平常的和我讲了讲她和程阳的故事,然后告诉我她得了脑瘤,快失明了。她说她要离开了,所以最后任性一次才破坏我的家庭,然后让我好好照顾程阳。我不觉得我有义务告诉程阳这些,他们的婚外情已经严重影响我的生活,但作为女人我同情她,仅此。”   我一时哽住,回想起叶依敏让我帮她签字前说的那些话。突然间,像串珍珠项链一样,一颗颗都串了起来。   沈亚恩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真的觉得这些话你不用告诉程阳。说了他也不会信,就让他觉得是我逼死叶依敏的把,这样他大概会好受一点。”   “……”   我一个人开车开了很久,心不在焉连闯了两个红灯。看着人流熙攘的世界。我突然开始有些迷茫。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有情人。可悲伤的故事远比幸福的故事更多。   有些感情不能复制,稍纵即逝,永不回头。我不确定我有没有能力可以抓住。   爱情究竟是什么?爱情的结局又是什么?婚姻是爱情的结局还是爱情的开始?   我和越尹呢?到底是在走向结束,还是另一个开始?   又番外   四   徐絮讷讷的握着纪允的手机,正神游四方,突然感觉面前多了一道阴影,原来是纪允开完会了。他一脸好整以暇,居高临下的看着徐絮。   “你开完会了?”徐絮问完又觉得这句有点多余,赶紧把手机递上去说:“有个叫越尹的女人给你打电话了,是我接的。”   纪允看到手机屏幕上的亮光,脸色立刻沉了下去,他冷漠的接过手机,几乎斥责的说:“谁让你开我的手机?谁准你随便接电话?”   徐絮一下被他阴郁的脸色弄懵了,磕磕巴巴的说:“我……我就看你手机最新款……想玩玩游戏……”   “不要随便看别人的东西。这人做人最基本的教养。”   “……”   纪允就那么佛袖而去。徐絮望着他的背影发呆半晌。   从小到大徐絮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挫败过,她一路见什么踢什么。整个沦为一社会破坏分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点难过。   是,她没有教养,她爸妈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死了,谁来教育她?她就这么猖獗的长大的,不行吗?   她越想越纠结越想越气,只恨自己怎么没学武术,早知道纪允是个混蛋就该把他打个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   晦气死了,又浪费一天时间了,正事也没干,现在真糟透了,这边厢得罪了那人渣,那边厢纪允算是走不通了。这个月一单都没做成。真是死定了。   她自嘲的笑了,瞧瞧,王子纪允和她谈的话题是“教养”,而她想找纪允谈的,是“温饱”,人和人,果断是不一样的。   就在她以为身处绝境的时候,突然从天而降了好消息。有一家私立医院突然给她打来电话,想和她好好谈谈订单的问题。   徐絮本以为这是天意,天无绝人之路。结果没想到这条新路也是条绝路。   她花了巨款打的到达目的地,和那边的负责人聊着聊着就觉得不太对劲,他们三句不离纪允,这是啥意思啊?   徐絮纳闷的问:“咱们不是谈药吗,咋一直扯纪允啊?”   谁知那边负责人憨厚一笑说:“不瞒你说,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医院很需要纪允这样的优秀医生。听说你是他女朋友,能不能问问他的要求?当然,这事办成了。你卖的药我们会大力引进绝对没有问题。”   “……”看着那负责人诚恳的脸。徐絮真是欲哭无泪,早知道不坐的士了……巨款啊……   五   月底她只拿到了800块钱的基本工资,但她没空丧气,因为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奶奶生病住了院。   前前后后一通折腾,加住院费花了一两万。她钱不够,豁出面皮找邻居借的。总算是把奶奶的情况稳定了下来。   奶奶当初被送到仁心的时候,徐絮其实有幻想那么一小下,也许找纪允能帮帮忙。但她回头一想,他都那样说她了,还找人家帮忙也太不要脸了。   这天夜里,她留下来陪床。八十多岁的奶奶睡眠浅,没睡多久就醒了。握着徐絮的手就哭,和以前每一次一样,让人心酸的要命:“小絮啊,奶奶现在是一天不如一天,要是哪天走了,我的乖孩子可怎么办啊……”   老人家泣不成声的模样徐絮看的实在难受。借口去打点开水逃离了病房。   她躲在水房里突然就崩溃的大哭起来。   她也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就那么伤心。就突然一连串的情绪全上来了。从小父母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遇人不淑,找不到合心意的工作……好像一切都是那么不顺利,她也觉得好累,可她像没有脚的鸟,只能不停的飞,直到死亡的一天。   她没想到的是她会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再遇到纪允。   彼时,他是值夜班的医生。刚查了下房,路过水房听到有人在哭就好奇的去看看。   医院经常有这种事,悲欢离合生离死别,纪允看的有些麻木和冷感。   他推开门礼貌的问:“小姐,你没事吧?”   徐絮下意识的一回头,纪允看清她的样貌后诧异的说:“是你?”   徐絮这下也认清了纪允。赶紧擦干了眼泪,满不在乎的说:“怎么,有事啊?”   纪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还是平日清冷的口吻:“家人在医院?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谢谢,不用了。”说完,徐絮转身走了。嗯,这一次她的姿态很高,很好。   其实纪允并不是徐絮奶奶那一科,只是住院部刚好在一层,他才巡到。回值班室后她特意到护士站把这一楼层所有病人家属的联络方式看了一遍,最后锁定徐絮和徐絮奶奶的病房。   其实对这丫头纪允还是有点内疚的。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那么失控过,他对她说的那些话也不够绅士。总之,事后他有些后悔。   所以这次她到他眼皮底下来了,也就想着帮帮她。她奶奶的主治医生正好和他挺熟,他特意逛过去嘱咐他多多照顾徐絮的奶奶。   那医生一听一贯不爱管闲事的纪允居然来托他帮忙,一时也是兴致大起,谁说医生就不八卦?   “哎呀,这奶奶是你谁啊?哎呀我看看。哦……这位老人家有个年轻漂亮的孙女……啧啧啧。”   纪允无奈:“年轻是有,漂亮谈不上吧。再说了,只是朋友而已。”   “朋友分好多种,女朋友我肯定给你重点照顾,要普通朋友……”   “少废话,让你照顾就照顾。”   “哎妈,还不承认呢,大老爷儿们有啥好害臊的。那姑娘我见过,长得挺不错的,尤其身材,我瞧着最起码36C。”   “……”还真是人渣全在医院里啊……   六   纪允的朋友后来果真是好好照顾徐絮的奶奶了。由于那位医生也很年轻,闹得同病房的病友都以为这医生看上了徐絮。徐絮的奶奶自然高兴的不得了啊。年轻的大夫,前途无量啊!   于是对这位大夫老人家是热情到一个不行。把人小大夫弄得都有点莫名了。直到一次例行检查后,老人家拉着人大夫不让走,唠嗑半天才杀出重点:“……你要看上我们家小絮就赶紧追,我家小絮年轻勤快又好看,追的人可多呢。”   这不说还好,一说把人小大夫给吓得,连连否认:“奶奶您这可误会大了!我特别照顾您是徐絮男朋友特别交代的。徐絮男朋友是隔壁科室的副高纪大夫,比我可本事多了!”   小大夫就这么把一桩绯闻一锤定音了。由于纪允在医院里人气非常高,几乎所有未婚女性都曾幻想过纪允,所以纪允的女友自然也是引起了众人的讨论,每天来病房里检查,巡房,路过的人可谓络绎不绝,严重影响老人家和其他病友的休息。   徐絮忍无可忍,终于气势汹汹的把纪允堵在了办公室里。彼时,他白袍未脱,脸上有明显的疲惫。看徐絮到来有些意外,“找我有事吗?”   徐絮山大王一样猛一拍桌子:“你陷害我是不是?”卧槽,她这么积极向上,健康茁壮,遭逢陷害真是倒霉透顶!   纪允一脸莫名:“我怎么陷害你了?”   “你干嘛多事?谁需要你照顾了?你干嘛和你同事说我是女朋友!我被你害死了知不知道?”   纪允楞了一下才搞清楚徐絮说的话。他一贯冷静,立刻就猜到大概是同事真的误会了。他诚恳的道歉:“不好意思,我会去解释的。”   “我操……”徐絮刚准备继续说下去,办公室的门就突然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推开了。   纪允和徐絮同时被这不速之客吸引了注意,都抬起头看着他们。   那几个男人嚷着:“王义封在哪!他妈的龟孙子给我出来!”   纪允和徐絮同时意识到,不妙,这架势大概是医闹来了。医患纠纷本来就已经很麻烦,一扯上这些医闹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王医生是纪允的同事,近来他按照正常程序手术,但术后病人排异现象严重最后死亡。王医生也很惋惜,但他已经尽了全力。那病人的家属一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认定是王医生的失误把人弄死的。隔三差五来闹,这会儿更是请来职业医闹。   纪允表情严峻,眉头微蹙,严肃的回答:“王医生不在。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走法律程序。他之前也明确表过态。”   “你们这些没有医德的医生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蒙谁呢!要是王义封我叔能死吗!杀人大夫!杀人医院!”   “你们认为这是医疗事故完全可以去鉴定。我们这边都有很全的记录。上次我们副院长也和您家人说过,希望可以走司法程序。”   那几个男人中有个不耐烦的说:“少跟他说废话!王义封位置在哪!全他妈给他砸了!”   “就是,还跟他们废什么话啊!”   几个人七嘴八舌就操家伙闯进了办公室,开始各种砸东西。霹雳啪啦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砸。徐絮知道医闹厉害,但也是第一次见着,十分傻眼。她下意识去阻止,不想被人家一巴掌掀好远。   她火气蹭蹭蹭的上来了,叉着腰就开骂。她一贯不是什么淑女,骂的话自然是不好听的。那几个医闹一时火气也来了。   其中一个男人突然冲出办公室,等他再进来,就见他手上已经多了个小桶。   还不等徐絮意识到那是什么。纪允已经两步跨了过来,猛地将她挡在了怀里。   “哗——”一桶油漆从天而降。   徐絮吓得赶紧闭了双眼,下意识往眼前那温暖的怀抱里一缩……   40   40、第三十八章 ...   纪时   越尹一个短信把我从飘忽中拉回现实。屏幕上不大不小的黑色字体此刻像几人高的浪头,仿佛下一刻就要把我卷入惊涛骇浪中去。   【媳妇15:32:我最近心里有点乱,我在重新梳理我们的关系,也许,我们最近可以不见面。】   握着手机,只觉这大热天的风吹得也挺凉的,冷不丁就打个了寒噤。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难受,委屈,更多的是无奈。女人真是难伺候的动物,她永远都不会懂,我想给她全世界,一刻我都不想等。   我一个电话拨过去,响了很多声几乎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她才接起来,想必她也经过许久的挣扎。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有些疲惫,还不等我说话就先声夺人:“有什么事能过段时间再说吗?我心里乱。”   “你乱什么?叶依敏的事和咱俩的关系有联系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我这段时间够累了,你跟着添什么乱呢?”我焦虑极了,口干舌燥,我有些庆幸这样的对话是在电话里,不然我真的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去做伤害她的事。   她沉默片刻才说:“你觉得咱俩能走下去吗?我现在挺怕的,我说真的,敏子这事儿对我影响特别大。我这几天都在想,要你妈也去跳楼呢?你是不是会和程阳一样?我真的没自信能比得过你妈。”   荒谬,我忍不住抽气:“我妈不会的,她老怕死了,一点头疼脑热都上医院呢!跳楼?怎么可能?你都想的什么啊?能不能想点好的啊?”   越尹也渐渐激动起来:“跳楼只是自残的其中一种方式而已,不说自残,她要真气出个什么,你怎么办?你选谁?”   她毫无现实根据的选择题让我哑然。我没有答案,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可能。良久,我诚恳而疲惫的说:“我爱你越尹,真的。”   “程阳还爱叶依敏呢,你看看他让她过的什么日子?”   她咄咄逼人字字在理,我说不过她,有些气馁,只能无力的说:“我和他不一样。”   “我真不觉得你们有多不一样。”   她有些嘲讽和明显不信任的口气瞬间激怒了我身体里一直叫嚣着的热血分子。我左手狠狠捶在方向盘上,笃定而坚持的说:“咱现在去领证。”   “我们不可能领得到的。”   “我自己要结婚,凭什么领不到?!”最后一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   我连续提了几次速,先到越尹单位把越尹接走,随即一路到了哥儿们杵着的那个区民政局。我心中也自有考量。现下也只能靠这哥儿们帮帮忙。证先拿着,旁的回头再说。   我一过去,直奔哥儿们办公室,谁想哥儿们一听我的来意,一句话回我:“对不住,纪时你的材料不全?这证我没法给你办!”   哥儿们一脸为难的看着我和越尹,那眼神,我瞅着就不太对劲。我问他:“哪儿不全?缺什么?我去办。”   他叹了一口气:“得,我给你交底儿吧,你们家上头都交代了,不能给你办这事,你还是回去求求他们吧。再说结婚是大喜事,闹不痛快了结婚也有阴影。”   ……   哥儿们明话都给亮出来了,我也不好强人所难。我们灰头土脸的离开了哥儿们的办公室。我的心情很复杂,也很自责。虽然越尹一路都没有说话,但我看得出她的眼里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期待。   我斟酌半天用词,才缓缓安慰:“我们肯定能办成的,等我回去和家里商量下。”   一直没有说话的越尹冷笑了一声,突然抬起头看着我,目光是那样锐利和冷淡,她几乎斥责一般说:“多好的男人啊,多好的爱情啊!呵!想想这些算什么?!婚都不能结,这些又算什么?”   “我明天就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看不用你给我交代,你们家就给我一个胶带了!”   我皱眉,一把抓着她的手:“越尹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道理?”   越尹终于歇斯底里的发作:“我就不讲道理怎么?我一直就这样!不爱要不要!”   看着她失控的模样,我的心也一寸一寸凉着,“你跟我耍横是不是?”   越尹撇过头去,冷哼一声:“我走了,你自便。”她甩开我的手,决绝的走了,头都不回。   看着她那潇洒的背影,我他妈心里一团火烧的旺极了。   我无处发泄,只能一脚把身边的垃圾桶踹得震天响。   “我操。”   越尹   人长大了,总比不得小时候容易快乐。一点点事总会积压在心里,久而久之,以为不快乐的事都忘了,可当遇到点什么的时候,却又一股脑儿全跑出来,反倒比之前还要清晰。   当人有心事的时候,就代表他渐渐成熟了。所以我一直觉得成熟不是个好词。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天渐渐黑了,暮霭沉沉,天际的边界线越来越不明显,仿佛全世界都融入一个黑暗的网织。路上路灯整齐划一,仿佛一串连接着整个城市的珍珠项链,璀璨明妍。   我转了很久,在无人认识的街头,仿佛把所有的郁气都走了出来,那些难受纠结失望都被微尘扬起的宽阔马路吸附了,剩下的,全是理智。冲动过后,人会变得无比冷静,可冲动的结局却已经产生了。   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们的问题,绝不是纪时一个人的错,我该努力站在他身边,努力配得上他,而不是耍脾气让他更累。   我想清楚后,在街上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转到纪时家去了。   我一直等,一直等,无聊的时候把他家报箱的报纸都拿出来看。那么多报纸把报箱都塞满了,他完全没看,可见他最近该是忙到怎样的地步。   那一刻我真的很后悔,我这个女朋友不体贴也就罢了,还蛮不讲理。   很晚了他才回来。也是一脸疲惫的样子。明明还在最好的年华里,看上去却隐隐已经有了几分难掩的老态。我心疼极了。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站起来拥抱他,告诉他我错了。可我这人偏偏要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可不是就我的真实写照!我知道我这么出现很突兀,却还是故作没事的扬了扬满手的报纸说:“你看你家报箱都塞满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的口气。   他没理我,无声的打开门,末了回头对我说:“进来。”   我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进屋。没有开灯的屋内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纪时的一双水光闪亮。他方把门关上,立即整个人扑上来,将我狠狠的压倒在墙上。他的气息像狼,危险而急切。而我,像离了水的鱼,只能在他的深吻中寻求生机。   我们都急于排解身体里那些阴郁,唯一的方式就是在床上。身体的角逐和纠缠,筋疲力尽仍不罢休,我们像两只寂寞的野兽,只有紧紧的拥抱才能感受彼此的存在,才能相互慰藉赖以生存。   他一刻也不愿离开我的身体,我躺在他胸前,疲惫至极,身体几乎麻痹。   他抱着我,明明盖了被子,可我们两个毫无来由的颤抖着,他的声音夹杂着疲惫,气息有些不稳的说:“越尹,别和我闹了,我都怕了。”   我眼眶一瞬间就湿了,嗫嚅着说:“我也是。”   我紧紧的抱着他,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安眠。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越尹,这是你深爱的男人,你该倾尽全力对他好,才不辜负这么多年的等待。   很晚的时候,妈妈打来电话。我看了下时间收拾着回家。纪时有些舍不得我回家。抱着我半天都不松开。   他说:“相信我,越尹,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我反手抱住他,安慰他:“如果这辈子我们不能结婚,我就这么和你在一起也挺好的。”这话出自我的真心。这么多事过去,我累了,我更不希望纪时累,如果可以,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的。   爱的终点也并不是结婚不是吗?   纪时送我回家,我们在破旧的铁门前告别。我一个人上楼,因为心情不错,我甚至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一打开门,家里灯火大亮,我妈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等候,这情景吓了我一跳。还不等我说话,我妈先发制人。   她用淡漠的口气说:“今天你去民政局了?”   我吃不准她什么意思,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今天纪家请我喝了杯茶。”她用无比自然的口吻说:“你真的喜欢那姓纪的吗?”   我们同住一个屋檐,对话的内容却一直停留在吃喝用度的小事上。我从来不曾把她当做一般的母亲,也不曾与她谈心。此刻她如是说,我不知道她是想羞辱我还是其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良久,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拿着吧。这把钥匙给你。”   牛皮纸的信封,角落里有个凸起的角落,看轮廓确实是一把钥匙。   我没有接,问她:“这是什么?”   “瑞士银行保险箱的钥匙,你爸爸留的最后一笔钱,他留给咱们娘俩的最后一笔钱。”   多少年了,我们从不曾心平气和的谈论过我的爸爸。即便偶尔她提起他,也多半是刻薄的骂咧,可是今天,一贯心冷的我的母亲尹萍女士,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渐渐哽咽了,那样深刻的眼神,仿佛有海一般博大的深情。我有些出乎意料,因为我一直以为她早不爱我爸爸,不然当年她不会花枝招展的想要去傍别的男人。   她眼眶红红的对我说:“他就是不肯说出来才没命的。他临死都要给我们俩留点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八年前。”   “……”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了,其实最近这几天我都没写文~新文也是在发存稿!   握拳!我不能这么堕落了!!!   我要完结!我要交稿!!!!!!!   这文申榜失败并且也成功不了了,。。我会努力写的!:-(   新文是存稿的,不影响《今天》的更新,不会有了新的忘旧的大家放心。。   第三十九章 我的歌声里   越尹   那天我坐在十平方不到的厅里,听妈妈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从她和爸爸的过去讲到现在的我们。   那是我们八年来第一次交心的深谈。她讲这些故事的时候一直忍不住流泪,眼神哀戚,而我,听得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我妈自幼出生富裕,她爸也就是我外公有幸成为开国第一批捐出财产的民族资本家。由于外公觉悟良好,在最初的那几年家里并没有吃到什么苦头,反倒是得了不少褒奖,我们家族在当地也颇有声望。   我妈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她是一路顺利读上来的,娇生惯养倔强乖张,再加上是修行钢琴专业的,因此格外清高。   她当年读的是师范大学,和我爸爸是同校不同专业的同学。他们的缘分源于偶尔成于必然。   我爸爸是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人,爸爸是纯粹的泥腿子,从乡下进城,边工作边学习,一朝如愿考上大学,一直心心念念的期盼知识改变命运。   妈妈当年在学校里追求者众多,甚至现今著名的学者、诗人都曾经是她的裙下之臣。众星捧月的待遇让她对男人极其不屑,经常恶作剧整她的追求者。我爸就是其中一个。   我爸为人木讷老实,又很执着。当时的他听不懂我妈的那些揶揄,也完全不把我妈对他的各种恶整放在心上。反倒越挫越勇,凭着惊人的毅力和赤诚的痴心,硬是把妈妈这朵高高在上的花朵给采摘了下来。   很俗气的故事由此展开,他们的关系被外公知道后,外公强烈的反对,甚至找通关系要把爸爸的学籍开除,最后是妈妈以死相逼才把爸爸留下。   外公当时想把生意做到国外去,一直在准备举家移民,而妈妈的叛逆让他彻底死心。在妈妈还没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全家迁徙到了国外,只剩她为了爱情还坚守在那座城市。   她拿着外婆留的一点私房钱和穷到饭都快吃不上的爸爸结婚了。在十平方都没有的集体房里。面对着一贫如洗的家,感恩的爸爸对她发誓:这辈子一定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一定让所有的人都羡慕她,觉得她嫁得好嫁得对。   勤恳敬业的爸爸根据分配进了文化局,然后一步步升迁,到了后来的如日中天。   他一直不是贪婪的人,他只是一直对妈妈心存愧疚,他觉得妈妈跟着他吃了太多苦,他渴望能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   他收受了第一笔贿赂的时候,他给妈妈买了一枚钻戒,来弥补他们婚姻的缺憾。一无所知的妈妈收到钻戒很感动很高兴。她只是感动这么多年过去,爸爸仍记得他的誓言,而走入的歧途的爸爸,以为妈妈那是对财富的渴望……   爸爸像我一样,觉得妈妈应该是受人呵护的娇弱菟丝花,所以我们都拼命的敛财供给她的生活。钱是魔鬼,它让本性淳朴的爸爸迷失了,他在绝路上越走越远,而妈妈却一无所知。   在他已经覆水难收的时候,他把那枚钥匙给了妈妈。随即没多久,他被抓了。   真真如同晴天霹雳。妈妈怎么都想不到他会有那些想法,更想不到他已经堕入了如斯深渊。他不见我也不见妈妈,一心在看守所等死。   妈妈悲痛欲绝,她只想把爸爸救回来,当时她救人心切,甚至答应了别人屈辱的条件,所以有了那一夜,我流产在家休息,她打扮的明艳照人要出门的一幕。   我用我的十万块钱压岁钱击溃了我妈最后一丝自尊。那一刻她恨极了,恨我爸和我都那样难堪的想她。   她最后还是哪里都没去,爸爸也没有逃过一死。我们的家散了垮了,如果不是我还没长大,她生无可恋,早跟我爸爸走了。   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好,她也不想解释,一直破罐子破摔。直到今天,她终于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她对我说:“越尹,我最近常常觉得我老了,不知不觉,你都要嫁人了。”她的眼泪深深的触动着我的心,她幽幽的看着我,那样无助的表情:“我已经没了你爸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那一刻,我心中郁结多年的心结终于被解开。我像小时候一样扑进妈妈的怀抱。我知道我不该哭,可我还是忍不住流泪了。   我和她,都一样倔强,所以这么多年,我们明明彼此依赖,却针锋相对,仿佛只有刺伤对方才能获得存在的快感。   感恩上苍,在她还身体健康的时候就把一切的误会都解开了。至少她还在我身边,至少,一切都还来得及。   头顶被妈妈的眼泪浸润濡湿,她憋屈了多年的眼泪终于一次都流了出来。我终于知道,她不是不想爸爸,她只是太想太想,想到只能用恨才能支持着活下去。   那一晚,我是窝在妈妈怀抱里睡的,像孩子一样,将自己所有的脆弱和丑陋都暴露在她面前。这个世界上,母女之间永远都没有隔夜仇。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这句话,我到如今才终于理解。   妈妈一直慈爱的摸着我的头发,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对我说:“我知道你想和他在一起。你们到国外去吧,纪家不会接受你的,你们就算勉强留在这,就算勉强结了婚,我瞧着他们家俩老家伙也有你受的。”   我“嗯”了一声,并没有将她的忠告放在心上。   因为对于这笔钱,我有了新的念头,对于我和纪时,我也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爸爸留给我的钥匙,我把它交给了陈圆圆,委托她替我把这笔钱都捐给希望工程,让更多孩子可以受教育。起初陈圆圆将信将疑,当她真的拿到那笔钱的时候,她才无比震惊的给我打电话。   她对我报出了一个我都无法相信的数字,那是我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只是,数额越大,我越觉得我的决定是正确的。那不是我该拿的。   她说:“你丫真是个疯子!这是你爸拿命换的!”   “正因为是我爸拿命换的,我才觉得这些钱该用在对的地方。”   陈圆圆半晌都没有说话,我知道她也是为我考虑,她终归是希望我能过的好,她苦口婆心的劝我:“这些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你爸爸留这些给你就是希望你能过好日子。他觉得最对的地方就是用在你身上!你幸福,他才能瞑目。”   解开了心结,很多很多东西都在一瞬间豁然开朗,我笑的非常坦然,无比轻松的对她说:“圆圆,我会幸福,我决定要幸福了。”   纪时   结婚的事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我爸妈好像铁了心了,别说跟他们提要户口结婚的事了,他们连见都不愿意见我。   我三次回家,三次都吃了闭门羹。   这个结果,绝对不是我愿意的。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对越尹解释这些,我突然觉得她说的挺对的,我真是个没用的人,我连和她结婚的能力都没有。我真的没脸要她没名没分的跟着我,她吃的苦已经够多了,看到她难过,我心里跟刀绞一样疼。可我绝不可能放弃她,这一生都绝无可能。   我给她打电话,她口气很轻松,见我有些不郁,她还反过来安慰我,和我讲很多道理,那么乖那么懂事。我更舍不得放手了。   每次在我觉得人生无路可走的时候,我总是拼命回想前几年和朋友自驾进藏的那段旅程。一路漫长而单调的车道,山路崎岖,海拔又高,路况好的时候,视野前方只有无限延伸的马路,路况不好的时候,挡风玻璃外面只有一片漆黑。常常是无人区,常常是七万八转的盘山公路。常有飞沙走石飞速地从窗外掠过,几乎九死一生。每次到达一处美景,那种豁然开朗的心情总是提醒着我,这个世界上没有绝路,只有坚持,坚持,再坚持。   我不知道未来还有多远,但我告诉自己,我还可以再坚持。   我们还是像平常的情侣,约出来见面,看电影,逛街,吃饭。她带我去吃湘菜,特意选了小有名气人又没那么多的馆子。   我和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吃饭。菜狠辣,我们都吃的嘴巴红红的,尤其越尹,简直就像《东成西就》里的梁朝伟,她懊恼的拿小镜子照着,无比后悔来吃湘菜。   娇嗔的小表情。可爱又迷人。   她沉默的喝着茶,我们都安静下来。我放下筷子,思忖着该和她说点什么,也许,该道个歉,作为男人,这一切确实是我的问题。   “我……”   我话还没说话,越尹已经打断了我。   “对不起。”她先我一步道了歉,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满眼诚恳和笃定,她说:“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很多,从我们上学的事想到现在的事,真难以置信啊纪时,我们的生命已经纠缠了快二十年了。”她扯着嘴角笑了,眯着眼,像小猫儿一样,仿佛回到了八年前。   “我不会放开你,也不会再说那些任性的话,我不该把一切都给你背负,我想我们在一起,所以从今天起,请给我机会,我们一起为未来努力。”   我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只是傻傻的瞪大了眼睛。大概是我呆头呆脑的样子惹恼了她,她瞪我一眼:“丫听到没啊!我巴拉巴拉说一堆掏心窝子的话,你没反应啊!”   我看着她,激动的手都开始抖了,“媳妇儿,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我使劲拧了一把我的大腿,疼,真的疼。我高兴的咧着嘴大笑:“原来不是做梦!然是真的!”   我不过是高兴的有些得意忘形。老天就毫不留情的给与我打击。越尹看着我又羞又恼,正准备骂我,她还没开口,我们桌子旁边就多了一个威严的身影。笔直的站着,不怒自威。老人家精神矍铄,银丝满布却仍目光锐利。   我抬头,看到了奶奶那张无比严峻的脸,心底好不容易浮起的一点欣喜火苗像被人泼了一盆水,哧的一声全熄了,只剩一点余烟可怜兮兮的飘拂。   我站起来,把旁边的椅子给奶奶拿了一张过来,她老人家一言不发的坐下,来回看了我们几眼,我也吃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大气都不敢出。   越尹应该比我更紧张些,她正襟危坐看着我和奶奶,不卑不亢也不说话   最后是奶奶打破了沉默。她说:“我来这接待接待老朋友,还能遇到几百年见不着人的孙子,真是荣幸啊!”   我如坐针毡,手心已经被汗濡湿,硬着头皮说:“最近比较忙,正准备明天去见您呢!”   她毫不留情一个爆栗在我脑门上敲了下去:“不孝孙!我都不兴说你了!这女孩谁啊?就你妈说的?不三不四把你勾得没魂的坏女人?”   “奶奶——”   她一转头,视线扫向越尹。我对纪家的人那不留情的嘴实在太过了解,我不能再让越尹受这等侮辱。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说:“奶奶!她怀孕了,受不得刺激。您要是要说教改明儿我一个人听你说!”   奶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原本严肃的表情立刻松了下来,爬满皱纹的眉眼间增添了几分惊喜。这老太太,平常老念叨出身门第什么的,但是只要扯到重孙,她就什么都不计较了。老人家活到这把岁数,就想看着儿孙满堂。   奶奶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转头看着越尹:“真有了?”   我忙对越尹狂做眼色,这会儿把马虎眼打过去,把大人们骗过去,孩子的事以后再努力。   越尹垂着头,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突然紧张起来,这丫头最爱和我对着干了。   她抬起头,抿了抿唇说,“奶奶,我没有怀孕。”   只一句话,把老人家眼里的火花都浇熄了。我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心也瞬间降到十八层地狱。   就在奶奶要发飙之前,越尹突然又开口说道:“奶奶,不瞒您说,我和您孙子纪时已经前前后后纠缠了快二十年了,纪时这家伙赖我赖很久了,别的把握我没有,要您真想要孙子,我觉着吧,大概只能从我的肚子里出来。”   奶奶不笑也不怒,只是饶有兴致的眯了眯眼:“你威胁我?”   越尹笑:“不敢,我只是想和您说,我和纪时是真爱,希望您能成全。”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趁奶奶还没什么表情,我马上蹭过去耍无赖:“奶奶我这辈子就认定她了,没她我得死!我死了你肯定更没重孙了!”   奶奶嫌恶的甩开我:“起开!像什么样子?你这破德行哪像我们家孩子!我早说你那个妈就教育不好孩子!”   “我不管!反正您要是反对,我就和越尹一起去跳楼!”   奶奶不屑乜我一眼,“得了吧你!弄得我跟什么恶奶奶一样!孙子的姻缘我去阻止不是折寿吗!我还想活长点!我就看你这皮猴子这么久没见了,过来逗逗你!”   我无语:“奶奶!这个恶作剧真的不好玩!”   “谁让你不来看我!该!”奶奶稳健的起身,离开了我们的座位,末了,响起什么似的一转头对我说:“改天到我那去一套。”她顿了顿,又说:“带她一起,负荆请罪!”   我立刻从奶奶的话里悟到了转机,了然的看了越尹一眼,她显然也听懂了奶奶的暗示,脸上满是神采奕奕的光。   我赶紧上前,谄媚的跟在奶奶身后说:“奶奶真好!果然全家只有奶奶是亲的!”   “马屁精!”   “那您准备怎么和爸妈说啊!”   奶奶不屑的瞅我一眼,口气中不无得意:“他俩结婚都是我做的主,你俩的事我要做主他们还敢反对?”   我和越尹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奶奶您太伟大了!”   ……   作者有话要说:文写到这里,大家可以当做双结局,该揭开的我都给揭开了。。也没什么悬念。。。我最近也不是没写这个文。。这个文我前面一直在修,,并且增添了一两万的内容在前面。。。基本上纸会是非常完整的。。。   网络版还剩一个很具体很温馨的交代,请容我放在纸里。。也就是,这个文目前要停在这里了。。鞠躬。。   不瞒大家说,这个文是我写文以来收益最差的文,基本上V文都属于没有意义。。。   但是全部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男朋友回国,我把这个文耽误了。。。所以很抱歉很抱歉。。对于追这个文的读者。。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都是我的问题,让大家失望了。。   这个文还剩大概两万的内容以及一个纸番外。。我现在正在很努力修文,这文签给了北京一家公司,听说这家公司做很认真,编/辑也和我说定稿以后两个月就能上市。。所以我估计两三个月就可以上市了。。而且编/辑说,上市一个月就能放结局。。虽然我很希望大家买,但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到时间我会把结局放上来。。。这个文里,我写了很多我和男朋友谈恋爱的各种猥琐故事。。倾注了我很多的感情。。虽然有点纠结。。但是结局和我一贯的风格一样,是很完美的。。结局容我留一个小小的悬念。。我相信大家都不会失望的。。   我们生活在这个复杂的地球上,因为有爱,所以我们还会生活很久很久。。   这本,我想送给我相伴五年的那个人,从早恋到现在,虽然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但是我曾有一段无悔的青春。   祝大家幸福,感谢这么久的时光有你们相伴。   写文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我爱你们! 本文内容由【妮拉拉】整理,爱八零电子书网(www.txt2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